第41章、话痨
案几后传来晋王的声音,他还在装傻:“拖延时间?我有吗?没有啊!”
燕帝抚摸着嘴角上的两撇胡子:“知道你小子在等人。”
晋王声音洪亮:“等人?我有吗?”
燕帝这下直截了当:“你在等张翼,等他的破阵营。”
晋王附和着:“是啊,我在等张翼呢!”
房梁上的三郎轻呼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燕帝:“知道严庄哪去了吗?”
晋王心里一紧,可嘴上依然说着:“对啊,那个狗腿子去哪了?他不整天都伴着父皇您的吗?”
燕帝:“酒宴一散,他就带着兵,跟在张翼后面去了破阵营驻所。”
晋王这会反而笑了:
“就那狗头军师,手无缚鸡之力。父皇,这将熊熊一窝,派那些兵去,儿子怕您是喂不饱破阵营。”
燕帝:“是啊,单论一营战力,破阵营在当今天下,算是数一数二。不过呢.....”
晋王:
“我说父皇,您能不能不要说话只说一半。
谁不知道啊,在咱大燕军里,能和破阵营抗衡的,不就那远在幽州的燕云十八骑嘛。
可现在人家可是在八百里开外呢吧。”
说完,晋王自己呵呵地笑了,这时,他的耳旁却传来了声音:“小弟力朝代燕云十八骑及麾下十八阵兄弟们,谢晋王哥哥挂念。”
晋王一下子呆住了,他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守在大殿门后的一群人中,有一个人正朝自己拱手行礼。
力朝,大燕立国时被封为怀王,大燕国西路统帅、燕帝的结拜兄弟力明之长子。
原来他早已经率队潜回洛阳,却连酒宴都没参加,明显是针对自己来的。
晋王咬了咬下嘴唇。
这下麻烦大了。
。。。。。。。。。
前面殿里传来打斗声。
屏妃再一次地看向拓跋逊。
拓跋逊依旧无动于衷:“主公只让某守在这,保护您和小王爷。”
屏妃强压住急躁:“那燕帝没说不让我去前面吧。”
拓跋逊想了想,摇了摇头,却见到屏妃已经往前殿走去。
拓跋逊只能跟着屏妃,他回头看了看抱着小王爷的包姑姑,就挥了挥手,让她也跟上,毕竟自己没办法分身两处。
。。。。。。。。。
晋王背靠着案几,大声说着:
“力朝兄弟,好久没见了啊。没想到,今日一见面,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力朝不管晋王是否能看见自己,他还是行了个礼,才温和地说到:
“小弟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再见到晋王哥哥您。
晋王哥哥,要不您先出来,向燕帝伯伯认个错,然后我们再坐下来把酒言欢。
要知道,小弟这次来中原,一路上可就想着,见到晋王哥哥您,一定要请晋王哥哥把您这几年横扫中原的故事,统统都告诉我们呢。”
晋王怪笑了几声:
“呵呵,力朝,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力明叔叔更喜欢你的弟弟力清了。
因为他不像你,他是我们将门的正种,有事就喜欢...”
晋王眼神瞄了眼梁上,当即伸手抓住了身边最后一名手下,边说着边把他推了出去:
“就喜欢直来直去!”
弓弩声再次大做,侍卫又一次成了刺猬。
也就在弓弩声刚停,三郎一手抓着布帘,从房梁上坠了下来,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横着挥出......
。。。。。。。。
花萼楼里。
谢神龙倚倒在如月怀里。
如月用着软糯的秦淮口音,轻声说着:
“谢公子,奴家早就说您是人中龙凤,早晚会一飞冲天的。”
谢神龙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月看他心不在焉的,于是就决定说得更夸张一点:
“那几个看门的狗儿,私下还笑话奴家,说谢公子您虽然占了花萼楼的花魁,可您的家族没落了,还说你是什么池子的王八,注定登不了天。
奴家就说韩信也有讨饭的时候,谁还没有年少英雄气短的时候......”
她正说着,谢神龙已经伸出手,轻拂着她的脸:“就你一个东瀛女子,学了一口吴语不说,竟然还知道韩信。”
如月乖巧地不再说话,她伸手握住了谢神龙举着的手臂,同时伸出舌头,在谢神龙手指上缠绕。
谢神龙看着长发低垂,双臂如藕的女子,特别是她楚楚可怜、温婉顺从的样子,他感觉体内有股能量再次澎湃,当下翻身上去......
。。。。。。。。。
晋王一掌横劈,把面前的侍卫打倒,又抬起脚,重重地跺在他的脖子上。
洛阳宫城大殿内,三郎和晋王把杨奇护在身后,他们的周围,已经倒下了几十人。
杨奇手上也拿着把刀。
可他们的面前,还密密麻麻地站着上百人。
晋王擦了下脸上的血迹,他喘着气:“怎样,还能打吗?”
“呼,呼。”三郎胸前起伏着:“还行,就是有点累。”
晋王讥笑:“才这么点人,这就累了?”
三郎甩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
杨奇讥笑道:“晋王,你不是号称万人敌、天下无双吗?怎么连区区几百个人都解决不了?”
晋王:“那是因为我没有带兵器。倒是你们,什么并州第一刺客,不是号称从不失手,怎么我家老头现在还在?”
力朝阴沉着脸守在殿门后,他叫了声:“五郎。”
他身旁那个和他年纪相仿、面相忠厚的年轻人却没有上前,只是说了句:“他们都在隐藏实力,还没到时候。”
力朝:“隐藏实力?!”
他想了想,开口喊到:“晋王哥哥,您还在等什么?您是不是以为等下去,会有奇迹?”
殿中,晋王再次赤手打倒一人,他笑着喊:“力朝兄弟,那你要不要过来玩玩啊。”
一旁的三郎专注地挥着手中匕首,银光飞舞。
倒是闲着的杨奇眯着眼睛四处看着。
。。。。。。。
“踏,踏,踏~”
“什么声音?”谢神龙光着身子,凑到窗前往下看去。
一队骑兵正在街上悄然行进,谢神龙抬眼望去,队伍很长,整条街都被占满。
“谢公子,天冷着呢。”如月拿着衣服给他披上,自己又回床上窝着。
谢神龙坐了下来,在那一动不动,思酌着:“这么晚了,哪里的骑兵,而且还是从西市经过。”
突然,他眼前亮了,站了起来,连衣服滑落了都没发觉:”这边过去,就是洛阳皇城!”
如月在床上看过来,见他光着身子,她看着谢神龙身体某处,当下轻唾了一口:“这回,本姑娘要你一个月都要扶墙进出。”
。。。。。。。
“禄郎!”
屏妃从殿后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拓跋逊,还有抱着小王爷的包姑姑。
燕帝:“你们怎么过来了。”
就在这时,大殿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燕帝,城外兵变,严庄已经将叛乱贼子全部诛杀,特来复命。”
殿内的士兵们闻言,气势更盛。
晋王后退了两步,说了句:“这下是真的玩完了。”
杨奇侧过身:“真没想到,无双霸王竟是个话痨。”
晋王大笑:“我也没想到,我竟然和你们死在一起。”
三郎突然猛地把头转向一旁,晋王本能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就在这时,杨奇嘴角勾起,他突然把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用力刺出。
匕首直直插入了晋王的左心窝。
第42章、惊变
一刻钟之前。
后殿。
杨奇明白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燕帝。”
屏妃:“拓跋统领,快去保护燕帝。”
拓跋逊:“主公只令某保护屏妃娘娘和小王爷。”
屏妃无奈,她看着杨奇和三郎,有了主意:“大郎,借一步说话。”
杨奇和她走到一旁。
三郎则和拓跋逊对视着。
屏妃:“眼下翠儿已经被他们控制了,你们现在过去,未必能救得了翠儿。”
杨奇听着。
屏妃又道:“翠儿那边,我去救。现在在后面的人肯定不清楚前面的情况,我的身份还可以暂时镇住他们。”
杨奇一怔:“你是要我去救燕帝?”
屏妃看了看拓跋逊,确认了下他应该听不见,才看着杨奇说:“不,我只要你杀了晋王。”
。。。。。。。。。。
杨奇一匕首扎在晋王的左胸口。
晋王本能地用左手抓住杨奇拿着匕首的右手,同时他的右手伸出,掐住了杨奇的脖子。
三郎转过身来,正要出手,却被晋王一脚踢飞出几丈远,一时竟站不起来。
杨奇手上使着劲,想把匕首插深一点。
晋王左胸口的血开始渗出来。
身材高大的晋王大吼了一声,掐着杨奇的脖子把他向上拎了起来。
周围的燕军侍卫们,都愣住了,一时间都停止了动作,只是愣愣地看着。
杨奇被掐得额头青筋直冒,眼睛开始瞪大,满脸赤红。
三郎挣扎着要站起来。
晋王加大着手上的力量。
就在这时,被架在半空的杨奇松开了右手,侧着屈膝朝着插在晋王胸口的匕首用力地顶了进去。
站在晋王身后的力朝看到匕首尖从晋王后背露出。
晋王终于倒了下去,杨奇跌跪在地,按着脖子拼命地咳嗽着。
侍卫们这会也明白了过来,他们举起兵器,冲向杨奇和三郎。
屏妃最先反应过来:“住手!”
所有人都看着屏妃。
屏妃大喊:“他们是我的人。”
侍卫们停下了动作。
杨奇急急地抬起头:“咳咳,娘娘,翠儿!咳咳。”
拓跋逊突然说话:“黑石,你陪他们去一趟。”
杨奇摸着脖子,上前扶起三郎,两人搀扶着,蹒跚着跑出:“走!”
。。。。。。。。。
大殿前门慢慢地打开了。
国师严庄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骑兵打扮的士兵们身上沾满了血迹,站在殿门外。
严庄四处看了看,最后的视线落在了倒在地上的晋王身上,晋王侧躺着,背后还露着一截匕首。
经过一番折腾,燕帝也有些累了,这时身旁的几个人已经把案几扶好,屏妃搀扶着燕帝直接坐在了案几之上。
燕帝大口地喘着粗气。
严庄往燕帝方向看去,他的眼神触碰到了屏妃,屏妃的眼神却一下子躲闪开。
严庄上前躬身行礼:“燕帝,我已经...”
燕帝伸出手打断了他:“其他的事等会再说。”
他朝着正准备收拾大殿的侍卫们:“你们也先别收拾!”
侍卫们都停下了动作。
燕帝伸脚踢了踢倒在脚下的李公公:“把他弄醒。”
李公公被两名侍卫架着,有侍卫上去,给他泼了瓢水。
李公公哆嗦着睁开了眼睛。
燕帝喘着粗气:“猪儿,你看看,这些都是你开的头。”
李猪儿左右看了看,突然大笑,笑了一会又大哭起来。
燕帝瞥了他一眼:“猪儿,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
这时,严庄再次看向屏妃。
屏妃这回没有躲闪,她轻叹了口气,转身到殿旁,那里放着晚上宴席时备着的酒。
李公公努力地睁着红肿的眼睛:“请燕帝看在我多年伺候的份上,给个痛快!”
燕帝大笑:“既然你伺候朕多年,就该知道,朕最恨人背叛朕。”
已经装好酒,正把酒壶放在一旁温鼎上加热的屏妃肩膀突然一抖。
李公公朝着燕帝吐了一口含着血水的口水。
燕帝大怒:“李猪儿,朕最近听说有一种行刑的技法,割满三千刀人才会死,在割的时候,被割的人每一刀都会感觉的到。今天,就让你试试。”
说完,他拍着案几:“来人,把李猪儿拉下去!”
李公公被架着往外走,嘴里还喊着:“燕荣,你断子绝孙,全禄寿,你不得好死!”
燕帝望向晋王躺倒的地方,心里有些气恼,他转开头,挥了下手:“扶我上去!”
几个侍卫连忙搀扶着他,把他扶到大店最上面的皇帝的龙椅宝座上坐下。
燕帝还在气恼。
屏妃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壶她热温的酒,还有两个杯子。
她把盘子放在案几上,先是把两个杯子都倒上酒,又拿了一杯给燕帝递了过去。
燕帝看着屏妃,眼里露出难得的柔情:“爱妃,没吓着你吧?”
屏妃挤出笑容摇了摇头。
燕帝一饮而尽,把手中杯子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国师,你现在就代朕拟旨,册封屏妃为皇后,阔儿为太子!”
严庄行了个礼:“严庄恭贺燕帝,恭贺皇后娘娘,恭贺太子殿下。”
。。。。。。。。。
杨奇、三郎带着黑石等人,跑到了李公公的住所之外。
三郎一脚踹开门,扑了进去,可是里面却没有人,只有断的绳子掉在地上。
他立刻在屋里到处查看。
黑石捡起绳子:“这绳子是被刀割断的,翠儿姑娘应该是被人救走了。”
三郎发狂地乱翻东西。
杨奇叫住了他,再次往门外冲了出去:“走,去屏妃娘娘宫里找找。”
。。。。。。。。。。。
大殿内。
燕帝看着满殿的尸体,叹了口气:“这个孽畜!”
他转身看到包姑姑抱着小王爷:“来,把阔儿给朕,让朕抱抱。”
包姑姑就要把小王爷递过去,却被屏妃拦住了。
燕帝抬头看着站在宝座旁的屏妃:“爱妃?”
屏妃对着包姑姑说:“姑姑,你先带阔儿去后殿。”
等她看着包姑姑离开了,她才转过身来,却两眼含着泪水。
这时,燕帝突然咬紧牙关,表情诡异。
接着,他的嘴角有血渗出。
站在台下的拓跋逊眼神犀利,他冲了上去:“主公!”
燕帝伸出手叫住了他。
燕帝把嘴边闭得紧紧的,不让嘴里的血流出来,他转头看向屏妃。
屏妃看着燕帝,她摇着头,两眼苦楚。
“咳咳......”燕帝咳嗽着,喷出了血沫,但他的嘴却依旧尽力地憋着。
屏妃这会再也忍不住了,她跪坐了下来,哽咽着说:“燕帝,他们说这药无色无味,他们说不疼的。”
拓跋逊眼角崩裂:
你给主公的酒里,下了毒!
第43章、诉衷肠
看到燕帝嘴角的血,拓跋逊握紧了拳头。
燕帝虽然嘴巴紧闭着,却发出“嗯嗯”的声音,同时再次抬起手阻止了拓跋逊。
拓跋逊脖子上青筋直冒,低吼道:“主公!”
燕帝伸出手指着下面的人。
严庄反应过来,随即大声喊着:“所有的人,都出去。”
等大殿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燕帝把头转向龙椅的另一侧,张口把嘴里含着的血水吐出,完了,又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边、胡子上的血迹,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屏妃,可他的眼神里却完全没有任何不满。
屏妃跪坐着,满脸泪痕。
燕帝对着屏妃笑了笑。
昔日以酷吏闻名,造反之后又以残暴扬名天下的燕帝,那肥胖的脸上,竟难得地充满了祥和。
他看向拓跋逊:“拓跋兄弟,答应我两件事。”
拓跋逊:“主公,你说。”
燕帝喘着粗气:“拓跋兄弟,我请你不要伤害她。”
他手指着屏妃,这是他今夜第二次没有自称“朕”。
拓跋逊艰难地点了点头。
燕帝又说:“还有,之前你是怎么对我的,以后也怎么对他们母子。”
拓跋逊没有回答。
燕帝看着拓跋逊,语气近乎哀求:“拓跋兄弟!?”
拓跋逊眼角泪流了下来,他使劲地点了点头。
燕帝这才笑了,他咳嗽了几声:
“拓跋兄弟,当年我曾说过,要带你来中原,一起去看那江南美景,找那秦淮最美的女子。
咳咳,拓跋兄弟,以后只能让我的阔儿陪你去了。”
拓跋逊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久久不肯抬起。
燕帝转向严庄:“国师。”
严庄躬身行礼。
“国师,朕……”燕帝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挥了挥手:
“算了,你平日虽然沉默寡言,但一向是自有主意的。国师,事已至此,只希望你日后好好辅佐阔儿。”
严庄再次躬身下去:“严庄有愧!”
燕帝转向了屏妃,屏妃低着头还在哭着。
燕帝笑了笑,转身拿过案上的酒壶,用手指勾开壶盖,把嘴对着酒壶大口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
屏妃抬起头看到了,连忙伸手去抢。
燕帝伸出空手拦住屏妃,直到把壶里的酒喝光,才随手一抛,把空酒壶甩了出去,这才笑着看着屏妃:
“既然爱妃想要朕喝,朕就都喝了。”
屏妃这时早已经泣不成声。
燕帝伸出手擦拭着屏妃的泪痕,他看着屏妃的目光,温柔无比:“爱妃,今天,朕什么都告诉你。”
所有的人都屏息听着。
燕帝却恶作剧般地笑了出来:“爱妃,你可知道,朕曾经去算过命,说朕命格符合三星,意为‘全禄寿’?哈哈哈,这事情说起来,有趣得很呢。”
屏妃抬起头,把脸贴在燕帝的手掌,不停地摩挲着。
燕帝把身子往龙椅上靠了靠,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他笑着说:
“那时,朕才二十多岁,在边关当个大头小兵。
有一天,朕听闻有个看相算命都很准的阴阳派天师刚好路过,他还会在边塞小住几日。
咳咳,朕就去找他帮忙算命,可那个袁天师不理朕啊。
不过呢,最后朕还是想办法让他帮朕算了一卦,甚至连朕的这个命格都是袁天师帮朕测的呢。咳咳,爱妃,你猜,朕是怎样让他帮朕算命的?”
屏妃哭着摇着头。
燕帝伸出另外一只手,擦去屏妃脸上的泪痕,他语气夸张:
“那会,朕每日缠着袁天师,可都没有用。
于是朕一发狠,就抓了些死老鼠、蛇啊、蝎子的,丢在他的床上,丢在他的屋前。
哈哈,你猜,他怕了吗?”
屏妃眼含着泪水看着燕帝,没有说话。
燕帝伸着手比划着:
“他完全不怕。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天师呢,他就那么,咳咳,随便洒了洒他包里的东西,那些虫蝎死得死,跑的跑。
不过啊,最后那袁天师被朕这套无赖手段弄烦了,就答应帮朕算上一卦。”
严庄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宝座上燕帝的身子开始慢慢躺倒,他的脖子开始不自觉地歪了:
“咳咳,他帮朕算完,说朕是个拥有禄寿之人,但命中注定三吉缺一。”
“哈。”燕帝嘴里发出嗤笑:
“朕是什么人啊,朕就说,既然你能算出来,那肯定有破解之道啊。
袁天师被朕纠缠不过,最后就给朕起了这个别名‘全禄寿’。咳咳咳......”
严庄听出来燕帝已经有点气不足了。
燕帝的嘴角已经有大量的血开始涌了出来,他张开口还在说着:
“爱妃啊,他以为朕不知道,三吉不就是‘福禄寿’嘛,‘全禄寿’少了个‘福’字,他这还是在说朕是无福之人哪!”
严庄暗暗思酌:“原来还有这么个事,燕荣自号全禄寿,这名竟然是袁师叔给起的。”
屏妃半站起来,伸出手,想要擦去燕帝嘴边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因为有新的血涌出来,她手忙脚乱,却更加地慌乱:“不,不要!不要!”
燕帝伸出两手,握住了屏妃颤抖的双手:
“咳咳,爱妃,本来朕想着要是再遇见袁天师,朕要向他道歉。
咳咳,因为朕当初对他太无礼了,因为他没有算错啊,朕拥有爱妃,这福分,又岂是拿禄寿能换到的,咳咳。”
他咳着,又有血从嘴里冒出来。
屏妃眼里含着泪,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却完全发不出完整的词句。
燕帝挤出笑:“可现在,朕要是,咳咳,朕要是再遇见袁天师,朕一定要把他的山羊胡子给拔光了!咳咳。”
燕帝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跪在地上的拓跋逊抬起头,他也已经满脸泪痕:“主公!”
燕帝突然提高了音量,伸出右手指着半空:“什么狗屁天师,说朕是无福之人!朕拥有爱妃,就是世上最有福的人!”
说完,他瘫倒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殿内寂静无声。
严庄躬身长揖。
拓跋逊在地上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屏妃这回反而止住了哭泣,她轻轻地把燕帝拂上双眼,又慢慢地把燕帝两手放在龙椅的两个扶手上,一如燕帝往日临朝疲惫之时,闭目小歇的样子。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案几,案几上,她倒的两杯酒,一杯被燕帝喝了,还有一杯还放着。
严庄抬起头,只见屏妃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然,他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可不等他阻止,只听见屏妃轻声说到:“他到死,都没问我一句,为何给他下毒。”
说完,她拿起酒杯。
一饮而尽。
第43章、不死之身
“翠儿!翠儿!”
“翠儿姑娘!翠儿姑娘!”
三郎在前,杨奇带着黑石等人跟在他身后,在屏妃殿里寻找、喊着。
黑手跟在三郎后面,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另外一边黑暗的地方,他慢慢地拔出了佩刀,轻手轻脚地往那边走去。
杨奇也察觉了,就跟了过去。
他循着黑石的脚步,也走了过来,就看到黑石正持刀警惕地看着前方转角。
黑石看到杨奇,没有发出声音,而是伸手持刀指了指前面。
杨奇看了眼前面,黑暗里又在转角后,他悄声摸上前去。
三步,两步,一步。
杨奇猛地探出头去,转角那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对!
杨奇反应过来,他正要转身,一道劲风袭来,脖子后已经受了一击,接着他眼前一片模糊,晕倒过去。
黑石一招偷袭击晕了杨奇,接着吩咐到:“绑起来。”
三郎冲了过来。
黑石拿刀架在杨奇脖子上:“把匕首放下。”
三郎想了想,放下了武器。
黑石笑了起来:“也绑了!”
。。。。。。。
大殿内,屏妃一口喝干毒酒,然后走到宝座旁,跪坐下来,把身子趴在燕帝的腿上:“禄郎,妾来陪你了。”
严庄愣愣地看着,直到屏妃没有了动静。
过了许久,他突然大喊:“把太子请出来。”
。。。。。。。
大殿外,寂静无声。
力朝和他的伴当五郎等人还守在门口,一旁站着方才陪着严庄一起出现十几个燕云十八骑打扮的骑兵。
这时,力朝听到“嘀嗒,嘀嗒”的声音,他扭头看去,燕云十八骑披风上沾满了血迹,一路行来,都已经凝固了,可此刻被殿里的热气给熏了,竟然融化了,一滴滴的血水往下滴淌。
。。。。。。。
大殿内。
侍卫们拥着抱着小王爷的包姑姑从殿后走了进来。
严庄大喊:“打开殿门!先皇宾天,皇太子即日登基!”
殿外,力朝面色温煦地靠近燕云十八骑,他施施然行了个礼:“诸位将军辛苦了。回幽州之后,小王必定禀明我父王,为各位请功。”
那几个燕云十八骑的骑士此刻都戴着作战面具,没有搭理他。
力朝眉头微皱,心想:
“这一路上自己千方百计和他们套近乎,关系还算融洽,可此刻,他们才立新功,竟然就对自己如此冷漠,果然这些武夫难养。”
力朝正准备再说话,就听到大殿门打开的声音,当即转头往殿内看去。
严庄还在大喊:“先皇宾天,皇太子即刻登基!”
力朝一下子愣住了,他回头看了眼五郎,又茫然地看向殿内。
先皇驾崩?殿内发生了什么事?
严庄喊了几句,就看到拓跋逊大步向殿下走去,他就冲着拓跋逊喊到:
“拓跋统领,新皇登基,请护卫左右!”
拓跋逊头也不回:“等某做件事再说。”
严庄就看到拓跋逊在地上捡起一把佩刀,走到晋王的尸首旁:“今日,某要按塞上的习俗,把这背叛父亲的人碎尸万段!”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刀。
这时,力朝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原来是他身旁的燕云十八骑中为首的人走上前几步。
那为首骑士声音洪亮:“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什么?
场内众人正云里雾里。
就在这时,殿中情景突变,一个身影被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到柱子上,又跌到地上。
被抓住脚踝甩出去的人,竟然是拓跋逊!
场中,一个人半弯着身子站了起来,人高马大,只是他的背后,露着一小截刀尖。
站起来的人竟是晋王!
难道他是不死之身?
场内的人面面相觑。
严庄愣在当场。
拓跋逊躺在地上,已经晕倒过去。
为首的骑士又大声问到:“怎样,要死了没?”
晋王伸出一只手,握成拳头状:“还死不了,就是有点痛。”
为首的骑士又说:“能感到痛,那就死不了。”
晋王大笑:“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殿内飘荡!~~
力朝麻木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骑士:“你不是燕云十八骑...”
话音未落,后面一刀劈来。
力朝已经被人往后一扯,他跌倒在地,脑袋重重磕了一下,却也刚刚好避开刀锋。
五郎救下力朝,持刀把他护在身后。
燕云十八骑的骑士们把外面的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一身武装到脸的装甲——是破阵营!
为首那人把面具也脱了下来,正是张翼,只见他笑着露出一排牙齿对着力朝说到:“嘿,怀王,燕云十八骑,还真不够打的!”
看着张翼的大白牙,力朝陷入了短暂的迷糊之中,恍惚中只听见五郎喊着:“你们护送怀王爷先走!”
然后就被人背着逃离,在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中,他看到破阵营的人纷纷拔出了刀,砍向了五郎......
。。。。。。。
杨奇手被绑在身后:“黑石将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石耸耸肩:“是拓跋统领要拿你的。”
杨奇白了他一眼:“屏妃娘娘大还是拓跋统领大?”
黑石没有说话。
杨奇瞥了他一眼:“晋王已死,今夜之后,小王爷的储君身份是确定了。得罪了娘娘,那后果......啧啧~~”
黑石紧张地咬着下嘴唇,嘴里嘟囔着:“可惜金海他们不在,没人商量。”
杨奇:“他们不在?”
黑石:“对啊,他们三人从午后就不见了人影,今天这么混乱,他们本就是晋王府所属,估计这会他们已经逃了。”
杨奇马上接着说:“哎呀,黑石将军,拓跋统领要拿我,都是因为误会,所有的事情都是金海他们做的。”
黑石一下子抬头看着杨奇,惊讶地张着嘴。
杨奇小声说到:
“拓跋统领要动我,娘娘要保我,把你夹在中间难做。
现在只要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金海他们身上,既保了你我平安,又送给娘娘个顺水人情。”
黑石甩着额头的小辫子,露出佩服的脸色:“还是你们中原人花花肠子多。不过你这么一说,事情好像还真就这么回事呢。”
杨奇补充:“不是好像,是事实就是这样的。”
黑石满意地点着头:“对,事实就是这样的。”
。。。。。。。。。。
花萼楼里,谢神龙正手忙脚乱地穿着衣物。
如月躺在床上看着他:“谢公子?”
谢神龙本来已经拉开了房门,却又折了回来,俯身在如月脸上亲了几下,急急说到:“皇城今夜必有大事,我这就去看看。”
如月正准备再说,谢神龙已经抱着外袍小跑着出去了。
她气恼地哼了哼,转头看向皇城方向:“皇城?大事?关你什么事啊?”
。。。。。。。。
张翼带人冲了上来,在晋王背后站定。
在大殿内,两班人马形成了对峙。
晋王一步步走上台阶,他的背后,匕首尖上,鲜血往下滴淌。
围在宝座前的侍卫们一步步后退,不时有侍卫因为惊慌不小心被绊倒在地。
晋王停了下来,他因为伤口疼痛而呲牙裂齿,接着他抬起头,看着对面主事的严庄,语气柔和地叫了声:
“庄兄?”
所有人都看向严庄。
严庄露出笑容,突然朝着晋王跪拜下去,嘴里高呼着:
“臣严庄,恭迎晋王即皇帝位!”
第45章、神射手
李公公的房内。
翠儿被绑在柱子上,她用力地挣扎着,可是完全挣脱不开。
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声音,有人在外面撬锁。
一会,她听到锁被撬掉,掉到地上的声音,接着,房门被推开了。
翠儿看了过去,顿时喜出望外:“华子!”
。。。。。。。。
看到严庄跪下,这时候,再愚钝的侍卫们也都把手上的武器给丢了,跪了下来。
晋王扬头大笑:“哈哈哈~”
他一步步地往宝座逼近。
宝座旁,包姑姑抱着小王爷在那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马的嘶叫声,张翼转身走了出去,他站在大殿外往下面看去,那个跟在力朝身旁的五郎已经抢了马,飞奔而去。
张翼环顾四周,暗暗思酌:“此人竟然能在我破阵营围攻之下安全撤离,谁说力朝手下无能人。”
殿内,晋王已经走到包姑姑身前,伸出了手。
包姑姑却把小王爷紧紧抱住。
晋王哼了一声:“拿来!”
包姑姑吓得跪倒在地,却依然把小王爷紧紧抱住。
晋王又向着包姑姑喝到:“把那个小孽畜给我!”
包姑姑全身发抖,害怕地看着晋王,却没有照做。
晋王抬起拳头,却扯动了身上伤口,痛得呲牙列齿,他按捺住火气,往前走了两步,再次伸出了手。
这回近旁的侍卫冲了上去,把小王爷抢了过去,递给晋王。
晋王看着怀里的小王爷,他狞笑着抓着他把他高高举起。
站在殿外的张翼回过头来看到,眉头皱了起来。
晋王举着小王爷,小王爷从睡梦中惊醒,大哭起来。
晋王对着坐在龙椅上燕帝的尸体说着:
“父皇,你看到了吗?哈哈哈!父皇,儿子怕你在下面寂寞,这就给你送份大礼。”
他又抬起头:“我的小弟弟,既然父皇那么疼爱你,你就去陪着父皇吧。”
说着,他就要把正在哇哇大哭的小王爷往地上砸去。
殿外,紧皱眉头的张翼瞪圆了眼睛。
。。。。。。。。。。
马厩里。
翠儿躲着往外望去,外面一队队的侍卫们跑来跑去。
她走进马厩,看到华子在堆放稻谷的房间里折腾着什么。
翠儿说到:“华子,外面好像出事了,我们还是先去前面看看吧。”
华子拎出一个鸟笼,里面竟然是两只鸽子:“再等等,马上就好。”
翠儿凑上前去:“毛色似蓝非蓝,体态精小强壮,这是翻飞鸟!”
华子笑了笑:“翠儿姑娘竟然识得此物?”
翠儿也笑了笑:
“在牙行呆久了,天南海北的,多少都见识了些。
不管天寒地冻,这翻飞鸟都可以不眠不休地飞上十二个时辰。”
“翠儿姑娘果然见多识广。”他在两只鸽子脚下的小筒里各塞上纸条,接着轻叹了口气:
“两个小宝贝,真希望用不上你们。”
华子把鸟笼放在了屏妃的香玉宝车里。
“翠儿姑娘,上车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
晋王正要把小王爷摔在地上。
“咻”的一声,一支箭射在晋王举着小王爷的右上手臂。
是拓跋逊,他又站了起来。
小王爷掉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窜了出来,在半空中把小王爷妥妥接住,那人护着小王爷在地上滚了滚,跪蹲在地,正是三郎!
几个侍卫这时持着刀逼近拓跋逊,拓跋逊又是一箭射出,竟然穿透三人。
其他侍卫畏缩着不敢上。
“好箭法!”连率着破阵营将士冲过来的张翼都忍不住赞了一声。
拓跋逊再次拉开弓,弓箭瞄准了晋王:“所有人,都别动!”
晋王把手按在穿过右手臂的弓箭上,扭头看着拓跋逊,他面露怒容:”张统领,上!”
张翼正要行动,就听到拓跋逊大声说着:“张统领,我的箭法,你是知道的。”
张翼一挥手,破阵营们全部停下了行动。
燕军三大统领,张翼以勇猛著称,朱四雄是以机智扬名。
而拓跋逊,能位列三大统领之一,凭借的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
杨奇走了出来,他盯着晋王胸前的匕首:“霸王,你还真是不死之身啊,这样都不死。”
晋王呵了一声:“侥幸,本王的心脏天生在右侧。”
杨奇点了点头,他回头一看,燕帝和屏妃已经逝去,他站了起来,看向拓跋逊:“你杀的?”
晋王像听到一个特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
“我可没那本事,是那贱人先杀了我家老头,又自杀了。
哈哈,父皇啊父皇,连我都没想到,竟然是她杀了你。”
杨奇将信将疑。
一旁的严庄张口了:“是屏妃在酒里下毒了。”
杨奇深吸了口气。
这时就听到拓跋逊大喊:“杨家兄弟,带太子走!”
杨奇:“太子?”
严庄再次说明:“先皇曾下命,封屏妃为皇后,封关中王为太子。”
杨奇转头看了眼张翼,又看向严庄,冷冷地说:“国师,那你呢?”
严庄站着,摊开了双手。
晋王咳嗽了两声:“庄兄本就是本王的人。”
杨奇看着严庄,没有再说话。
拓跋逊再次大喊:“杨家兄弟,带太子走。”
晋王呵呵笑着:“拓跋逊,你这是当本王不存在吗?”
话音未落,又是一箭飞来,晋王发髻被射落,满头长发落了下来。
晋王披头散发,怒瞪拓跋逊。
就在这时,严庄朝着杨奇打了个眼色。
杨奇一怔,什么意思?
拓跋逊已经重新拉好弓,瞄准晋王:
“晋王,凭你的身手,本来最少有一半的几率可以躲过的。
可眼下在这么合适的距离,加上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应该知道你是躲不过去的。”
晋王大笑:“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拓跋逊瞥了一眼一旁虎视眈眈的张翼等人,冲着杨奇喊到:“杨家兄弟,快带小王爷走!”
杨奇看向严庄,他朝着殿后努了努嘴,这下杨奇会意,他看了看四周的侍卫。
严庄喊到:“都让开!”
杨奇看了眼三郎,两人很有默契地往外移动。
拓跋逊朝着张翼喊着:“张统领,带上你的人,都退出去!”
张翼带着破阵营往后慢慢倒退着,到了大殿前门,张翼看了一眼大殿内,俯身在一旁破阵营骑手耳旁说着什么,那个骑手频频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晋王披头散发,他低垂着头:“拓跋统领,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拓跋逊看着晋王:“再等等,等他们走远。”
晋王笑了起来:“拓跋叔叔,你真的要杀我吗?”
拓跋逊只是冷哼了一声。
晋王又指着门口的破阵营说:
“拓跋叔叔,就算你杀了我,他们肯定也不会服我的那个小弟弟的。
到那时,我父皇和您辛苦打下的这大燕国江山怎么办?”
拓跋逊阴沉着脸,用力拉好了弓。
。。。。。。。。
杨奇和抱着小王爷的三郎转身冲出了后殿。
他们刚冲出后殿,就看到屏妃的香玉宝车驰来。
“大郎!七郎!”
华子拉着马车停了下来,翠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杨奇和抱着小王爷的三郎跳上马车:“华子,快走,出宫!”
华子没有行动,反问到:“娘娘呢?”
杨奇楞了一下,低头看着三郎怀里的孩子,淡淡地说到:“死了。”
。。。。。。。
殿外。
一个城门侍卫小跑上来,他经过一个正在拉着马往台阶上爬的破阵营将士身旁,却被大殿门口其他破阵营的人拦住。
那侍卫行了个礼,大声禀告:
“刚才屏妃娘娘的车夫华子驾着香玉宝车,说有要事要出宫。
都这个点了,看守宫门的侍卫长不放心,让我前来问问。”
破阵营的人问:“现在人呢?”
那侍卫:“马车刚才已经出了宫门。”
殿内,拓跋逊露出笑容,他眯着眼睛,看向晋王:“某贱命一条,能换得你的命,值了。”
说完,他朝着晋王射出一箭。
避无可避的一箭。
第46章、等等某
拓跋逊朝着晋王射中势在必得的一箭。
“锵”,一支短矛飞来,在半空中刚刚好击中拓跋逊的箭。
拓跋逊继续伸手拿箭弯弓,同时本能地朝着短矛飞来的方向扭头望去。
这那一瞬间,拓跋逊感觉世间的一切都变慢了。
他先是听到了沉重的马蹄声,接着就看到全副武装的张翼骑着披着铁甲的战马朝着自己奔来。
张翼手上是什么?
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就飞了起来,然后急速向后,又狠狠地撞在大殿的墙壁上,而自己竟然是悬空的,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疼痛......
在场的侍卫都惊呆了。
他们看到张翼骑着战马,手持长矛,从殿外冲锋而来。
一瞬间,他手中的长矛就完成了把拓跋逊击中、挑起、钉在墙上的一系列动作,真正的一气呵成。
拓跋逊艰难地扭头望去,大殿里原来七零八落的尸体,被张翼座下铁骑狠狠地踩踏,一路血痕。
他朝着张翼露出了满是鲜血的牙齿:“丈八蛇矛,破阵之志。呵呵......”
说完,拓跋逊已经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侍卫们都看着张翼手中的武器,这把丈八蛇矛是实打实的一丈八,是这个时代的骑兵专用兵器,但一般都是战场上战阵冲锋时才使用,没想到张翼此刻竟然拿出来用了。
张翼面无表情,他的眼睛却避开着拓跋逊,慢慢地把握着丈八蛇矛的手松开,丈八蛇矛还钉在墙壁上,连着拓跋逊一起。
晋王扭动着脖子,低喝了一声:“张翼!”
张翼顿了一下,却没有动。
这时严庄上前一步:“张统领,为了天下安宁,速去擒拿谋害先帝、关中王的刺客杨家兄弟!”
张翼这才伸手出去,把丈八蛇矛一下子拔了出来,拓跋逊一下子砸到地上。
张翼不忍再看拓跋逊,他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持着丈八蛇矛,调转马头:
“破阵营,全体都有!随我诛杀贼人!”
张翼的马儿往殿外走去,在场的十几个破阵营的将士跟在张翼后面,小跑着跟在张翼马后出了大殿,跑向殿下的战马。
。。。。。
蓝天、白云,阳光、草原。
这是一年一度的勇士大会。
年轻的拓跋逊骑着马,转身把箭射在了草垛上的靶心上,迎来一片喝彩,一旁佩戴着贵重饰品的年轻人则懊恼地把手中的弓扔在地上。
人们围坐成的圈子里,拓跋逊把刚才扔掉弓佩戴着贵重饰品的年轻小伙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一旁的姑娘们都大声欢笑,朝着拓跋逊抛着媚眼,倒在地上的年轻人则恶狠狠地盯着拓跋逊。
结果天黑后,他在一旁休息的时候,方才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几个人摸了上来,他们从后偷袭,把拓跋逊按倒。
年轻的小伙子对着他吐着口水:
“你不过是卑微的奴隶,而我是头人的儿子。
今天我要教训教训你,让我砍下你的手指喂狗,等你跪着求我给你口吃的时候,我要看看你到时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骄傲。”
头人的儿子慢慢逼近,拓跋逊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头人儿子的刀片已经亮了出来。
突然,头人的儿子被一个人拎着丢了出去,其他几个人放开了拓跋逊,也冲了上去,却被那人三两下打倒。
拓跋逊记得,那人打倒了那些人,朝着趴在地上的自己伸出了手:“兄弟,你还起得来吗?”
拓跋逊抬起头,篝火里映出年轻时还没发福的燕荣的充满善意的脸。
第二天,在阳光下,在青青草原上,拓跋逊和燕荣并驾齐驱。
坡上,两人拉住了马,燕荣手握着马鞭指着南方:
“拓跋兄弟,在南边的中原,有大好的风光,有大把的美女,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拓跋逊不假思索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点着头。
燕荣仰头大笑:“哈哈,拓跋兄弟,那就让我们一起,去看江南美景,去找秦淮最美的女子。哈哈!”
燕荣扬鞭策马,在草原上奔跑。
拓跋逊笑着看向了天空,那天是那样的蓝,阳光是那样的明媚,等他回过头看见燕荣已经走远,连忙大喊:“主公,等等某。”
远处传来燕荣的大笑声:“拓跋兄弟~”
拓跋逊连忙也挥了几下马鞭,追了上去:“主公,等等某。”
。。。。。
严庄凑近,见到拓跋逊瞳孔放大,两眼已经失去焦点,接着他就听到躺在地上的拓跋逊,嘴里说了句:“主公,等等某......”
然后严庄就看到拓跋逊嘴角露出了笑,一种他从未在拓跋逊脸上见过的笑。
那一刻,严庄相信,那是最真实的笑容。
。。。。。
“驾~驾~”
洛阳城里,华子驾着香玉宝车飞奔。
车内,翠儿抱着小王爷:“七郎,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奇:“先出洛阳再说。”
“呜~呜~”
洛阳城内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华子拉住了马车:“不好,是城门禁止通行,封锁全城的命令。”
杨奇从车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
不远处的街道里已经传来了追击的马蹄声。
华子转身探进马车里,把鸟笼子拎了出去,他看着笼子里的鸽子,嘴里说着:
“小宝贝,养了你们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道别的时候了......
你们还记得回家的路吧。”
他眼含着泪水,亲了亲鸽子的头,把两只鸽子接连放飞了。
做完这些,华子转身对着杨奇等人说到:“香玉宝车太重,马儿跑不快,现在城门又关了......”
杨奇看着华子,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当下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
洛阳南城门不远处,张翼率着破阵营十几骑摆着一字长蛇阵型追了上来。
已经能瞧见前面的香玉宝车了,张翼朝着后边做了个手势。
跟在张翼身后的破阵营骑手们分成了两队,左右夹击了过去。
“停车!”
香玉宝车在转弯处一个漂移,又往调头往一旁的街道冲了过去,可是因为转弯太快,轮子处的铆钉吃不住紧,飞了出去,接着轮子开始出现迸裂。
破阵营骑士们没有呼喊,只是紧紧地跟随。
华子也注意到了轮子的情况,他左右看了看,把马车驱进了一条巷子。
“张统领,那里面是条死胡同。”
张翼率着破阵营停在了巷子口,往里面望去。
华子停下香玉宝车,又到车厢内的隔层里取了坛酒出来,坐在马车上,拍开封口,喝了起来。
张翼挥了挥手,因为巷子里太窄,破阵营的骑士们放下长矛,拔出佩刀冲了上去。
天空开始飘雪。
华子抱着酒坛,抬头看着鸽子飞去的方向,笑着说:“过年了,我也该回家了。”
第47章、出洛阳
破阵营将士们驱赶着坐骑,来到巷口张翼跟前:“张统领,马车里没有人。”
张翼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满身刀痕的华子,他拉着缰绳调转马头:“追!”
。。。。。。。
一辆马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车内,谢神龙靠在软塌上,嘴里说着:“哼,皇城内动静可不小啊,竟然还封锁道路,真当我进不去啊,洛阳有三市,我谢神龙哪里去不得......”
他正自言自语着,突然听到车前马儿发出轻轻的嘶叫声,可应该很快就被车夫给拉住了,他正准备扯着嗓子问一声,马车帘子已经被掀开了,两个人挤了进来。
谢神龙借着车内烛光看过去,顿时喜出望外:“我的公子,是你!”
上来的正是杨奇、三郎和抱着孩子的翠儿。
。。。。。。。
张翼率着破阵营的骑士们来到了刚才华子放飞鸽子的地方。
他手下的一个骑士翻身下马,查看了一会,说到:
“香玉宝车比一般马车重许多,车辙痕迹也不一样,看痕迹,从这里开始,车辙痕迹有着明显的轻重区分,而且马蹄印显示在原地踏步,应该是在这里有停过一会,然后有人下了马车。”
张翼抬头看天,飘雪还在继续。
他张开口说到:“下雪了,痕迹很快就会被掩盖,要抓紧了。”
这时手下的骑士也辨明了方向:“这边!”
一行人呼啸而去。
。。。。。。。
“事情就是这样,华子驾着香玉宝车往南帮着引开追兵,而我们则往北返回,可前面的道路已经封锁,就在这时,刚好看到你的马车了。”杨奇解释着。
“想不到,一晚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谢神龙看着杨奇端在手里的热奶杯子,催促着:
“看你累成这样,快喝啊。”
杨奇看了眼翠儿,一旁的翠儿正要拿着勺子舀着热奶准备喂着怀里的小王爷。
三郎伸手拦住了翠儿。
谢神龙一怔,随即笑着说:“非常时期,的确应该谨慎点。”
他话音未落,杨奇已经端着手上的奶茶碗大大口喝了一口,赞到:“舒服!”
谢神龙愣了下。
翠儿已经往小王爷嘴里喂着。
“得亏你们遇到了我。”谢神龙得意地翘起腿:
“我这车里可是什么都有,你们还想吃什么?”
杨奇笑了笑,他喝了几口热奶:“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洛阳。”
说着,他瞅了一眼谢神龙。
谢神龙连忙把脚放了下来,顺手轻轻地整理袍子,然后探过身来:
“洛阳有三市,明面上的两市,是东市和西市,而第三市,则是鬼市.......”
。。。。。。。。
半刻钟之后,张翼一行人追来。
骑士再次翻身下马:“奇怪!”
张翼看了过去,地上已经铺着一层薄薄的雪,雪上有道马车痕:“嘿,今夜宵禁,这是哪里来的马车?”
骑士指着雪上的痕迹:“马车在这里停过,然后应该是有人上车了,从这里开始,车辙的痕迹明显变重。”
张翼:“嘿,这是谁家倒霉孩子,大半夜不睡觉出来,结果还被劫持了?”
骑士往前看去,禀告到:“张统领,前面好像是个寺庙。”
张翼也看了过去:“嘿,寺庙?”
一行人再次沿着车辙追了上去。
。。。。。。。。。
三郎翻墙而过,轻轻地打开了一道侧门。
谢神龙先走了进去,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接着他往一旁的厢房走去。
厢房里正亮着灯,里面正有两个尼姑在打坐,一老一少。
“哇~”
翠儿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
厢房里的两个尼姑也被惊动。
年轻的尼姑说到:“我去看看。”
她站了起来,刚打开房门,谢神龙就凑了上来,他满脸堆笑:“普云大师,是我,陈郡谢氏,谢神龙。”
。。。。。。。。。
张翼等人已经到了寺庙正门,寺庙前立着个大大的门庭,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白马寺”。
夜光中看去,整个白马寺建筑群气势宏伟。
骑手下马查看:“张统领,马车沿着白马寺外沿往后院去了。”
张翼一挥手,正准备前去,这时就听到一阵鼓声传来。
骑士禀告道:“在西城门,有人闯关!”
张翼当即手一挥:“走,去西城门。”
马队呼啸而去。
。。。。。。。。。。
年轻的尼姑惠贤打开了一处密室:“从这里地道出去,就是城外。”
三郎率先钻了进去。
杨奇朝着惠贤点了点头,也钻了进去,翠儿抱着孩子也跟了进去。
最后的谢神龙行了个大礼:“多谢惠贤大师。”
惠贤却是行了个礼:
“谢施主又来说笑,我只是沙门中一介比丘尼,谢施主这声大师我可不敢应。”
谢神龙再次笑哈哈地行了个礼:“中!下次我不这么叫了,惠贤大师。”
说完,就钻了进去。
惠贤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地道里,三郎在前面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树枝拂去一路的蜘蛛网。
谢神龙捂着鼻嘴,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杨奇停了下来,看着谢神龙:“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估计洛阳城还要戒严几日,晚了可不好走动。“
谢神龙摆着手,边咳嗽着:“先陪你们走走。”
杨奇看谢神龙的样子,知道说服不了他,又见他在这环境里明显难以适应,当下就故意引开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府伊大人,你不是说洛阳有三市,第三市是鬼市吗?怎么不走鬼市,却带我们走了地道。”
谢神龙果然被引开注意力,暂时忘了周围环境,他笑着应到:
“既然密道好走,走什么鬼市。
再说,日后我可是洛阳府伊,可不想欠那些鬼市神魔人情。”
翠儿也接口到:“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密道的?”
谢神龙:
“我家老母亲好礼佛,一来二去,我就和这白马寺里的高僧啊师太啊混熟了。也是有一日,闲聊时,听了那么一句,知道这里有个密道。”
。。。。。。。。。
“吁~”
突然,张翼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
身后的破阵营骑士们也停了下来。
张翼思酌道:“不对!”
说完,他调转马头,往白马寺而去。
。。。。。。。。。
地道里,杨奇伸手拍了拍谢神龙的肩膀:“就送到这里吧。”
谢神龙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是走不动了。”
杨奇对着他笑了笑,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伸手拍了拍谢神龙的肩膀,转身走了。
谢神龙愣愣地看着,过了一会,突然大喊:“有来洛阳记得找我,我给你准备大把的点心!”
地道里传来一句:“中!”
谢神龙露出笑容,自言自语到:“中!果然不愧是游侠儿,连回答都这么有个性,我喜欢!”
。。。。。。。。。
白马寺后院外。
谢神龙的马车施施然地行了出来。
一队骑兵飞奔而来,把马车团团围住。
张翼拉住缰绳,微俯下身子,凝视着马车帘子。
手下的骑士驱马上前,用刀挑开布帘。
只见马车里面,微胖的谢神龙正摆着个“贵妃醉酒”的姿势,在往自己的嘴里灌酒。
第48章、白马寺
谢神龙在车内饮着酒,随口说着:“何人拦路,扰吾清梦?”
张翼认出了他:“可是昨日在大殿上了断狼厥小王子被刺一案的谢府伊?”
“正是!”听到张翼的问话,谢神龙匆匆坐起,整了整衣冠:
“我正是陈郡谢氏,谢神龙!”
张翼依旧在马上微俯着身子:
“嘿,谢府伊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到这寺庙里来了?”
谢神龙摆了摆手:
“哎,我此次断案,如有神助。府中老母说是菩萨显灵,定要我来这寺里还愿,还说不能拖到明年去,大半夜地就把我赶来。”
张翼观察着谢神龙,又问:“嘿,谢府伊孝心可嘉。对了,谢府伊可曾看到可疑人物?”
谢神龙睁着醉眼,在马车内左右看了看,又打了个酒嗝:“除了将军和诸位,就是寺里的大师们了。”
张翼微点了点头,他把马拨到一旁,让出路来。
看似醉醺醺的谢神龙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谢家车夫就拉着马车,准备前进。
张翼突然又问:
“谢府伊,你是要掌管洛阳城数十万人的刑狱查案,自然是熟悉洛阳城的。我想请问,这洛阳城除了四处城门,可还有出城的路?”
谢神龙眼睛微眯:“有!”
张翼一愣。
谢神龙伸出手指,挥舞着:“洛阳三市,除了东市西市,还有夜里的鬼市。”
张翼:“鬼市?”
谢神龙洋洋自得地说着:
“洛阳是千年古都,历经天灾地动、人祸战乱,洛阳城也是几经修葺,今天的洛阳城,我们的脚下,藏着的是古代的洛阳遗址,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道,他们就藏在下面......”
。。。。。。。。。。
三郎举着火把。
翠儿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地低下头查看小王爷的情况。
杨奇则在最后,时不时还回头往后看。
几人在地道里走着。
。。。。。。。。。。。
张翼看着谢神龙的马车走掉。
一旁的骑士凑了上来:“张统领,就这么让他走了?他的车轮痕迹和我们一路追踪的是一样的。”
张翼没有理他,只是嘴里念叨着:“洛阳鬼市?”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令牌,造型独特,他交给一旁的骑士:
“他倒提醒了我,我们对洛阳不熟,可是有人熟。
你马上去洛阳西市,找一个叫做‘金彪’的人,带着这东西,应该很容易找到他。”
骑士驭马飞奔而去。
张翼转头看着谢神龙马车消失的方向,暗叹了口气:“谢神龙这样的人才,世间还是多留几个吧。”
。。。。。。。。。。。
半个时辰后,白马寺外,骑士带着一个人飞驰而来。
那人滚落马鞍,跪倒在地:“张统领,别来无恙,今日找小的有何事,尽管吩咐,刀山火海,金彪万死不辞!”
他身上的金银首饰哐当地响着。
张翼在马上打量着他,接着嗤笑到:“嘿,金彪,你这些年在洛阳混得不错啊。”
金彪站了起来,跑过去帮着牵着张翼的马,陪着笑说:
“要不是张统领您当年在边塞高抬贵手,小的坟头草早就半人高了。”
张翼:
“嘿,记得就好。
金彪,今日找你来,是因为我们要拿几个人。
可这几个人到了这里就不见了,你说说,我们要怎样把他们找出来?”
金彪指着白马寺:
“这个白马寺,香火旺盛,背后有的是洛阳城的达官贵人撑腰。张统领要硬查,只怕惊动太大。”
张翼点了点头。
金彪瞄了一眼张翼:“小的斗胆问句,这几个人重要吗?”
张翼收起言笑,一本正经:“重要!要是让他逃出去,只怕整个大燕国都要乱了。”
他心里知道,一旦小王爷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到时他们就可以“携天子以令诸侯”,出师有名。
金彪点了点头,他咬了咬牙:“那这事,就交给小的来办。”
。。。。。。。
白马寺内。
传来和宁静寺院不和谐的吵闹声。
正在静坐的普云师太皱了皱眉头,一旁的年轻尼姑惠贤站了起来,她刚打开房门,想一探究竟,门就被人推开了。
几个地痞模样的人闯了进来:“小尼姑,可曾看到有人带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小孩来过这里?”
惠贤摇了摇头。
地痞们往屋内看了看。
惠贤不想让他们打扰了师父清修,就说到:
“出家人不打诳语,什么小孩没见过。现在夜已经深了,请各位施主先出去,莫扰我等清修。”
地痞们露出猥琐表情。
一个地痞说到:“奇怪,怎么这和尚庙里竟然有尼姑!”
几个地痞都贱兮兮地笑了。
另一个地痞看着惠普,伸手过来调戏:
“小师太,你不肯说,莫不是把孩子在哪里藏着呢?”
旁边一个地痞说:“什么藏着,搞不好就是她生的呢。”
另一个地痞在自己身前比划着:
“哈哈,说,这几位哥哥谁是你的相好啊?”
惠贤毫不畏惧,依然平淡地说:“请各位施主出去。”
地痞们还要纠缠,这时,金彪走了过来:“让你们找人,在这胡搅什么?没见过女人嘛!”
地痞们都散了去。
金彪看了眼惠贤,惠贤一脸无畏。
金彪却突然抖了抖身子,转身离开,边走边说:“倒霉,大过年的看到光头,接下来可不能去投骰子,不然会输光光......”
看他们走开了,惠贤才关上房门,来到普云师太一旁坐下。
过了一会,普云师太张口说到:“惠贤,你可是有疑惑。”
惠贤朝着普云师太行了个礼:“弟子心里是有疑惑。”
普云师太做了个佛陀手势: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佛陀也是教人向善的,你为了救孩子,所讲的虽然是谎话,但却是善意的谎言。”
惠贤又说:
“弟子知道。可‘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了救人而违反佛陀教导,此时弟子的本心是否凌驾在佛陀的真义之上?”
普云没有言语。
惠贤又追问:“师父,佛陀的真义到底是什么?凡人最终能否成佛?”
良久,普云才叹了口气:
“惠贤,佛教传入中原虽已数百年,但来自天竺的佛经并不齐全,加上译者的曲解,现有的佛经里对佛法的误读、甚至前后矛盾,比比皆是。
惠贤,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你的所学,其实已经超过了为师,你的这些问题,为师的也解答不了。”
惠贤盯着桌上的佛像:“真想能亲自去一趟佛陀的故乡,去寻找这些答案。”
第49章、就地取材
坐着休息的张翼看着一旁的篝火,已经添加过几次柴火了。
这时金彪跑了过来:“张统领,我们故意制造喧闹,就是为了惊醒孩子,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一旁的骑士问到:“会不会躲在地窖里?”
金彪摇了摇头:“我们查过了,没有发现火光。这天寒地冻的,如果躲地窖里,就算大人能撑住,那么小的孩子肯定也抗不住。”
张翼抬头看着天,已经到寅时了。
他想了想,问到:“金彪,这底下的鬼市可有通往城外的暗道。”
金彪犹豫着。
一旁的破阵营骑士催促着:“此事事关重大,快说!”
张翼拦住了手下,他盯着金彪。
金彪长叹了口气:“鬼市向来不接白道的事,我一说出来,只怕再也无法在洛阳城立足了。”
张翼不耐烦:“我只是向你要一条从白马寺出城的通道。”
“白马寺?”金彪突然想到什么,他马上说:
“张统领,鬼市传闻,因为中原战乱数百年,那些和尚们在白马寺里藏了众多的金银珠宝......”
。。。。。。
“驾~驾~”
张翼率着破阵营十几人,从洛阳东城门飞驰而出。
金彪的声音在一旁漂着:“所以白马寺修了条暗道,在哪里进小的是不知道,但小的听说,出口是在城东五里的薛家村。”
。。。。。。
洛阳城东,薛家村。
三郎推开头顶的木板探出头来,他观察了一会,才爬了上去,才喘着气爬了上来,又依次伸手拉着翠儿和杨奇爬了上去。
杨奇左右看了看:“天还没亮,我视力好,先四处看看去,顺便找点吃的。”
等杨奇走开了,三郎怜惜地帮着翠儿擦拭去额头的汗水:“累不累?”
翠儿抱着孩子笑着摇了摇头。
。。。。。。
三岔口处。
张翼一行十几骑停了下来。
一个破阵营骑士说到:“张统领,前面就到薛家村了。”
张翼轻拂着坐下全副武装的马:“好,现在大家检查马力情况。”
另一个破阵营骑士说到:“刚才在白马寺外休息了两个多时辰,现在从城里出来不过数里,马力没有问题。”
其他人也答着:“没有问题。”
张翼扯着缰绳:“那好,破阵营,继续追击!”
说完,他率先冲了出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他们都还保持着破阵营的全副武装。
从人到马,皆披铠甲。
。。。。。。。。
几人坐在挨着农舍搭的廊棚下。
三郎看着天边:“天快亮了,怎么公子还没回来。”
翠儿也望了眼天空:“放心吧,而且那些追兵这会估计还在洛阳城里到处找我们吧。”
三郎点了点头:“希望吧。”
他说到:“公子只怕是在这附近没找到吃的,我一会再去找找,必须要想办法弄到吃的,不然这一路上.....”
就在这时,耳旁传来几匹马的嘶叫声。
张翼高喝:“四处找找!”
翠儿连忙进屋抱出孩子,等她出来,却看到三郎伸着手在这农家廊下的那根圆木柱子上用手丈量着。
翠儿看去,那圆木柱子估计有壮汉的手臂粗。
她说:“七郎,你该不会想......”
“就地取材。”三郎在上面摸了两下,喜道:
“这农家主人对这柱子倒是保养挺好的,上面有用松油刷过。”
接着他示意翠儿走远点,自己左瞧瞧右瞧瞧,找到支撑点,一个用力,竟然真的让他把柱子掰了出来。
翠儿在一旁抱着小王爷,还不等她开心,只见三郎飞快了蹿了出来。
农家廊棚在他身后轰然倒下。
翠儿露出了笑。
就在这时,破阵营骑士听到声音,已经驱马往这边过来了。
三郎拉着翠儿往屋后躲避。
破阵营骑士们已经在往这边搜索过来。
三郎靠着墙往四周查看。
“在这里!”
被发现了!
走!
去山上!
山路崎岖,能够拦一拦马。
三郎一手抱提着圆木柱子,一手拉着翠儿。
翠儿则一手抓着三郎的手,另一手抱着孩子。
两人向山上跑去。
破阵营的骑士们虽然因为山路,减慢了速度,却也紧紧跟着。
天已经开始亮了。
“啊~”
翠儿差点掉了下去,三郎一个用力,把她扯了回来。
原来两人竟跑到一处山崖,已经无路可逃。
三郎回身看去,破阵营的骑士们驱使着马儿,已经把下山的路给堵住了。
三郎左右看了看,反而拉着翠儿向下跑去,最后来到一处斜坡,停了下来。
破阵营骑士们围了上来。
张翼扯着缰绳,走上前来:“你不是说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吗?”
三郎:“我手上从来不沾无辜者的血。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张翼:“无辜?他如果不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利用他,到时会死更多无辜的人。”
翠儿在一旁急急说到:“我会带他离开,隐姓埋名,不会让人发现他的。”
张翼依旧摇着头:“不行,今日,他必须死!”
说完,他手一挥,身后的破阵营将士们驱马向前。
三郎用双手把手上的圆木柱子紧紧拿住。
翠儿急忙说到:
“等等,张统领,我听闻破阵营战力天下第一,可上次在并州,一对一比试时,却连你都拿七郎没办法。
张统领,你今天不想再试试吗?”
张翼冷着脸,他转头向身后的破阵营骑士们看去,骑士们没有人说话。
张翼转过头来,笑了:“嘿,在破阵营没有比试的说法。”
他大喊了一声:“破阵之志!”
他身后的十几个骑士们高喊:“有死无生!”
翠儿紧紧抱住怀里的小王爷:“如果,如果七郎胜了,放我们走!”
张翼瞥了一眼翠儿怀里的小王爷:“他必须死!”
三郎已经站定:“来吧!”
张翼拉住马,看了过去,只见三郎站在斜坡上。
张翼在心里暗暗赞道:
“这并州第一刺客,倒是颇有成为将才的潜质。
能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根据敌我情况第一时间选了个最有利于自己的地形,一来可以延缓马的冲劲,二来居高临下,便于他手中的武器发挥,至于那武器......算是‘长枪?’嘿,或者说是‘棍子’?”
只不过......
张翼突然张开口说到:“小小的斜坡,是阻挡不了破阵营的具装铁骑的!”
听到张翼的话,一旁的翠儿突觉两腿发软,跪坐了下来。
张翼面无表情,挥了挥手:“上!”
排在第一个位置的破阵营骑士抽出了腰刀,座下的马儿也抬起了铁蹄......
第50章、连挑破阵
破阵营骑士抽出腰刀,冲上斜坡。
三郎双手持着圆木柱子,把棍当枪,迎面刺出。
破阵营骑士举刀招架。
三郎手腕一抖,化枪为棍,从上劈下。
破阵营骑士再次举刀招架。
谁知三郎手中圆木柱子上过松油,坚硬沉重。
破阵营骑士招架不住,本能地把头一低,双手往身侧一带,圆木柱子往他身旁划下。
三郎手腕一甩,手中圆木柱子如棍横扫,把破阵营骑士击落马下。
破阵营第二个出战的,手上拿着的是把一丈长刀。
破阵营冲锋时,冲在最前的骑兵持丈八蛇矛,两侧往往是由持一丈长刀的骑兵做为辅助。
一旦冲锋受阻,持长刀的人就要负责护卫、厮杀。
持长刀的破阵营骑士,驱马向前,提起一丈长刀,照着三郎的头顶就是一刀竖劈。
三郎向前逼近,避开刀锋,举起圆木格挡在长刀的长柄上。
“咯档”一声。
那破阵营长刀骑士被震得双臂酸麻,心里暗道:“好大的力气!”
他在马上一个侧身,双手持着长刀翻转,横得切来,正是一招“横扫千军”。
这一招势大力沉,惊险无比。
翠儿跪倒在地,张大了嘴巴。
三郎却是后退两步,避开刀锋,又把手中圆木柱子轻轻一抬,这回用的是棍法,把破阵营长刀骑士的长刀从下往上顶开。
破阵营长刀骑士人在马上,被三郎的借力打力带着,收刀不及,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还没等他调整好,三郎手中的圆木柱子再次化为长枪,一下把他挑落坠马。
张翼扭头看向身后一人。
那人手持长枪,但和其他腰间只挂着两柄弯刀的破阵营骑士不同,他腰间还多了一个圆鼓鼓的袋子。
那名破阵营长枪骑士朝着张翼点了点头,驱马向前冲去。
他手中长枪一起,抖了个花,就朝着三郎的心窝直直刺出。
三郎举着圆木柱子一架。
长枪和圆木柱子撞击在一起,两人错身而过。
三郎还未站定,破阵营长枪骑士在马上伸手在袋子中一掏,拿出个铁链球在手上,他回过身接着手腕一抖,铁链球砸在了三郎的后肩上。
翠儿大叫:“用暗器!卑鄙!”
下面的张翼率着破阵营完全不理睬她。
三郎被砸得一个踉跄,他站定急急转身。
破阵营长枪骑士去而复来,“刷刷刷”地几枪扎来。
三郎却把手中圆木柱子当做棍子,双手舞动,迎着长枪格挡。
破阵营长枪骑士手中的长枪和三郎手中的圆木柱子招架几次后,他已经感觉双手酸麻。
于是他把长枪架住三郎的圆木柱子往一旁一别,同时驱使着座下战马,想错身开来,故伎重演。
三郎把手中圆木柱子在自己腰间一转,原地一个急转身,顺势把手中圆木柱子当做长枪向前刺出,
此时那破阵营长枪骑士座下战马还未跑出三郎周围,长枪骑士的腰间被三郎手中圆木柱子击中,再也使不上力,只得伏在马鞍上,退了回去。
三郎轻轻地抖了抖肩膀,顿时疼得呲牙裂齿,挨得这一下,已经伤到筋骨了。他从斜坡上往下看去,张翼和他身后的骑士们依旧在虎视眈眈。
击败了三个,还有十四个。
“得想想办法,不然自己的体力得先撑不住。”为了节省体力,三郎干脆直接站定不动。他一手持着圆木横在腰后,一手伸出,朝着破阵营众人勾了勾:“得想办法,速战速决。”
张翼微眯着眼睛:“嘿,两个两个地上!”
翠儿听到,又是大叫:“堂堂破阵营,以二打一,羞不羞!”
张翼依旧置若罔闻。
两个破阵营长枪骑士举着长枪,驱使着战马冲了上去,两杆枪一起挑出。
三郎不慌不忙,他把手中圆木柱子望地下一掷,又是一个抬脚,踢在圆木柱子下端,圆木柱子向上抬起,刚好磕在刺来的两枚枪头上。
“锵!”
两个破阵营长枪骑士的坐骑跑出去几十步远,停了下来,他们调转马头,准备再来一次冲击,却感觉有点不对,他们看向手中长枪,枪头竟然已经弯曲崩裂。
张翼瞪大了眼睛,惊呼:“败枪!”
翠儿早已经两眼泪盈盈,跪在地上抱着小王爷的她祈祷着:“是爹的‘败枪’绝技!爹,您一定要保佑七郎!”
张翼驱马上前:
“嘿,没想到两百年前威震天下的‘天王枪’再次重现。
杨三郎,你可愿意跟我回去,再造一支昔日武悼天王横扫天下的天王枪阵营!到时你我并肩作战,共同痛击突厥,岂不快哉!”
三郎抬起头:“那小王爷呢?晋王能放了他?”
张翼的脸上慢慢地没了笑容,他看着三郎,抬起了手,又狠狠地挥下。
他身后的破阵营骑士们蜂拥而上。
。。。。。。。。
一处庭院里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
谢神龙手里拿着个酒壶,推开窗户,把身子靠在窗台上,自言自语到:“这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安全地出城了吧。”
他把酒壶里的酒一口气喝光:“游侠儿的梦,只能你替我实现了。”
天空还在飘雪,谢神龙张开口吟起诗来: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在吟诗声里,在似梦非梦中,谢神龙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穿过纷散下的雪花往天上飞去,等穿过了白云,却又开始往下坠去,最后停在了半空。
他往下看去,就看到雪地之上,三郎手里挺着根棍子不像棍子、枪不像枪的武器,冲向了身前十几个连人带马全副武装的骑兵。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在耳旁的吟诗声中,谢神龙在半空看到三郎凭借着手中一杆非枪非棍的武器,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堂堂的破阵营足足有十几骑,愣是被三郎在包围圈里冲杀了七八个来回。
谢神龙凝神望去,只见三郎身手敏捷,手中之物时而化为长枪挑刺,时而化为棍棒横扫,马背上的骑士们更是被他打得纷纷落马。
“一、二、三、四......”谢神龙开始数起了被三郎挑落下马的破阵营骑士的人数。
随着体力的衰竭,三郎身上也出现了伤痕,同时他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十四,十五,十六!”谢神龙数到十六时,才发现场中竟再无一个骑士坐于战马之上。
三郎竟以一人之力连挑破阵营十六骑!
谢神龙看得心潮澎湃。
“嚯”的一声。
一旁,一直骑着马却没有进场参与战斗的张翼,抽出了刀,驱马冲向了三郎。
不过,此时的三郎明显已经精疲力尽,连手中的圆木柱子都有些提不动了,可他依然拦在抱着孩子的翠儿身前,义无反顾。
张翼在马上把刀高高举起,朝着三郎劈了过去......
“少爷,少爷,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就在这时,谢神龙的耳旁传来家里仆人的声音。
谢神龙睁开了眼睛,嘴里却继续痴痴地念叨着: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念完,两行清泪,从谢神龙的脸上划落......
第51章、胆大包天
张翼在飞奔的马上举起了刀,朝着三郎,正要冲过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心中一稟,感觉自己就像是猎物,被猎手盯上了。
他往山坡一旁看去,只见一人拉着弓,正瞄准了自己,那人正是杨奇。
张翼在心里暗暗感慨:“怎么感觉像是被拓跋逊手里的弓盯上了一样。不过,拓跋逊,已经死了!”
他抽了抽嘴角,开始驱动胯下的马,准备冲锋:“就看看,是你的弓箭快,还是我的马快了!”
杨奇眼睛微眯,心里在急急思索着:
“不行,对方人太多了。三郎现在又已经力竭,就算我能把张翼射杀了,我们还是逃不过剩下的人的刀。”
张翼的一人一骑,已经开始了冲锋。
杨奇当下不及思考,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张翼射出一箭。
“锵!”
杨奇的一箭竟然把张翼盔顶的红缨射落了。
张翼在马上一顿,心里暗惊:“拓跋兄弟,莫不是你显灵了!”
杨奇射出这一箭后,整个右边手臂都在颤抖。
射箭本就不容易,更何况自己是在瞄准奔跑的马背上的人,不过,还好,自己射中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瞄准张翼头顶的红缨,关公战长沙,老黄忠对付关二爷的就是这招,希望这招奏效吧。
“可是,这孩子今日要是不死,只怕日后还要生出诸多事端。”张翼猛地抬起头,暗暗地咬着牙:
“拓跋兄弟,为了日后天下的安宁,今日,我是不得不杀了他!”
他再次一甩缰绳,胯下千里驹再次扬蹄,朝着三郎冲去。
杨奇的眼睛瞪大了,他狠狠地一跺脚:“我去,张翼,你他娘的这是不讲武德啊!”
张翼已经冲到三郎面前,抬起手中的长刀,顺势挥砍过去。
就在这时,他的耳旁突然听到小孩子清脆的哭声。
三郎此时虽然站立着,却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再格挡这一刀,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刀光一闪。
瞬间,全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哇,哇,哇~”
只有小孩子的哭声在雪地上空飘荡。
雪花零散落下。
被三郎击倒在地的破阵营骑士们,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朝着前面望去。
三郎依旧站立着,只是此刻的他却是披头散发。
张翼的那一刀,竟然劈歪了,劈在发髻之上!
在马上背对着众人的张翼,把手中的刀入鞘,接着他调转马头,扯着缰绳,头也不回:
“贼人已诛!破阵营,全体归营!”
破阵营骑士们纷纷上马,跟在张翼身后离开了。
翠儿低头翻开怀中小王爷的衣裳。
小王爷的腿上现出一道手指印捏痕。
翠儿眼里满是歉意:“事出紧急,小王爷,对不起啊。”
“噗”的一声,原来是三郎跌倒在地,杨奇和翠儿连忙跑了上去。
。。。。。。。
一处破旧的农舍内,杨奇捧着一堆柴火走了进来。
翠儿听到声音,醒了过来,她手里还抱着孩子:“公子,火快灭了。”
杨奇看着眼前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堆,连忙拿起地上的小木棍子扒拉了几下,火重新旺了起来。
翠儿这才松了口气,她转身看向一旁,三郎还在沉睡。
杨奇弄好这些,也靠近火堆坐了下来,他手拿着小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诅咒着:
“姓张的,你竟然不讲武德,我放过你一次,你竟然还动手!
要是那副捡来的弓箭质地再好点,我再射偏一点点,躺下的就该是你了!”
翠儿笑了笑,她往外看去,大年初一的天,已经黑了。
这时,翠儿感觉到什么,接着她低下头,一双小眼睛正盯着自己。
翠儿对着怀里的孩子笑着说:“以后你就是我的阔儿了。阔儿,阔儿。”
孩子在翠儿怀里发出咯咯的笑。
翠儿逗着孩子:“你这孩子,见到那么多的坏人也不哭,胆子还真够大。是不是啊,胆大的阔儿啊,哼,胆大包天。”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看到你笑真好,我整个人都感觉开心起来。”
说着,翠儿瞥到阔儿脖子上挂着的翠绿色的玉佩,她轻轻了翻了出来,上面雕着伏羲女娲图。
翠儿摸了摸:“可惜,你娘她不在了......”
她眼里含着泪水,望向屋顶,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头来,脸上挤着笑对着怀里的孩子说:
“阔儿,要记住了,这玉佩是你亲娘留给你的。”
阔儿把手放在嘴里吸着。
翠儿把阔儿的衣服翻开,把玉佩放了回去。
杨奇凑了过来:
“好了。阔儿,知道你饿了,我这就给你找吃的去。”
说完,他朝着翠儿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昏睡的三郎,走了出去。
过来不知道多久。
阔儿才睡着了,翠儿就把孩子轻放在柴草堆里,这里的温度刚刚好。
“七郎,七郎。”翠儿轻声唤着三郎,可三郎还是没有反应。
翠儿看着三郎干燥开裂的嘴唇,伸手过去摸了摸三郎的额头:“不好,七郎,你发烧了!”
三郎迷迷糊糊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水、水......”
翠儿急急站了起来:“我这就找水去。”
她推开农舍的门,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甚至连一点积雪都没有留下。
白日里的那场雪,来去匆匆,就如同过去这一天发生的一切一样,如梦如幻。
翠儿回头看了一眼还陷在昏迷中的三郎,还有胆大包天、不哭不闹的阔儿,她掩上农舍的门,踏在泥泞路里,找水去了。
。。。。。。。。。。
阔儿睁着眼睛,看着四周,突然哭了起来。
三郎在迷糊之中,听到孩子的声音,他动了动,却发现全身都使不上劲来,他知道,这是全身脱力的后遗症。
从之前在大殿上厮杀,寻找翠儿,又一路逃亡,最后又力战破阵营十六骑,三郎的体能已经完全无法支撑。
在高烧影响下,三郎又陷入了迷糊中。
农舍的门被打开了。
有两个人循着声音走了进来。
三郎被惊醒了,可他感觉自己的眼皮沉重,完全睁不开眼。
耳旁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老婆子,你看,是这孩子在哭。”
中年女人嘴里发出“啧啧”声:“哎哟,是谁这么狠心,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这。”
中年男人:“老婆子,这边还有个人。”
中年女人也走了两步:“哎哟,这人怎么浑身是血?”
三郎在迷糊中,感觉那男人拿着圆木柱子碰了碰自己,他想动一下,可自己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中年女人小声地说:“该不会是死了吧?老头子,你说,他该不会是个歹人吧?”
中年男人扔掉圆木柱子:“这年头,哪里还分什么歹人不歹人,都是苦命人啊。老婆子,我们走吧。”
中年女人犹豫着:“那,那这孩子?”
中年男人想了想,叹了口气:“哎,带上吧,总不能把他丢在这等死。”
三郎听到了,他想要张开嘴,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那两个人已经推开农舍的门,走出去了。
三郎清醒的意识没有维持多久,就再次陷入迷糊之中。
。。。。。。。。
翠儿好不容易才打到水,她端着装着水的破瓦罐往回走,却看到黑暗中影影倬倬,她凝神望去,是一群群逃难的百姓。
她拉住一名百姓,问到:“你们从哪里来的,怎么了?”
“今天一早,新帝登基就颁布法令,洛阳城的青壮,全部都要从军,不从军的,全家连坐。快逃吧,姑娘。”
翠儿绕过人群,回到农舍内,却只见三郎一个人躺着,却不见了阔儿。
这时,后面传来声音,她转头一看,却是杨奇回来了。
杨奇瞅了抽,问到:“阔儿呢?”
翠儿木讷地摇着头,手上的破瓦罐掉了下来......
。。。。。。。。
三郎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行进的驴车之上。
他左右看了看,身旁都是逃难的百姓。
杨奇正在车旁走着,看他醒来,就笑着说到:“三郎,你醒了。”
三郎感觉一阵眩晕,就用手掌撑着脑袋,问到:“公子,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三天啰,你好福气哦,除了你的兄弟,还有你家娘子也在一旁守了你足足三天。”一个声音传来,三郎转头看去,是正在驾着驴车的老汉。
“我找到水了!”翠儿跑了过来,看到三郎醒了,随即欣喜地说:“七郎,你醒了!”
杨奇识趣地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三郎对着翠儿笑了笑,露出抱歉的表情,就要从驴车上跳下,可他的手撑在驴车上一用力,却差点摔倒。
老汉拉住了驴车,提醒着:“要当心啰,小娃子。”
翠儿扶住三郎,又摸了摸三郎的额头:“你全身脱力,又流了那么多血,还没恢复呢。不过好在现在烧已经退了。”
三郎再次左右看了看,问到:“我们这是在哪里?”
第52章、旅途
“管城?”三郎听了,再次用手撑着驴车,准备跳下去:“不行,我得下车。”
可他的手臂还是撑不住,人摔倒在车板上。
老汉驾着驴车,不紧不慢地说:“小娃子,不要心急啰。有什么事,等身体养好了再说啰。”
杨奇也过来扶住,再三地感谢老汉:
“三郎,多亏了罗大叔,把自家的积攒的家当都给扔了,才腾出位置来让你躺着休息,不然我们连洛阳城方圆十里都走出不来。”
老汉朝后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和人比起来,那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啰。”
翠儿端着水罐走了过去:“罗大叔,我打了水,你们也喝点。”
三郎拉了拉杨奇的衣服。
杨奇俯身下去,就听到三郎小声地说:“公主,我们还是回并州比较好。”
杨奇轻叹了口气:“三郎,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可没办法把你背回并州。”
三郎想了想,只能先靠了下来:“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杨奇轻叹了口气:“晋王已经登基,却更加地变本加厉,招募新兵、收刮百姓。现在一路上,都是逃难的百姓。”
三郎转头往周围看了看,逃难的队伍长长的,一眼都望不到头:
“大燕的东路军是由燕帝的结拜兄弟力明掌控,晋王这是要准备开战啊。”
杨奇看着前面:
“这不还没开战嘛。都是逃难的,哪里有活路就往哪里走,洛阳的西边、南边都在和朝廷军打仗,北边又有黄河拦住,所以现在大家也只能往东走。”
三郎:“管城东边过去不远就是汴州,我们就在那边离开,然后回并州吧。”
杨奇点了点头:“到了那边再看看吧。”
驴车继续行进着。
翠儿跟在车旁走着。
三郎突然伸出手,拉住翠儿的手臂:“翠儿,小王爷的事,我......”
翠儿却打断了三郎的话,她看着三郎,认真地说:“阔儿,他叫阔儿,是我们姐姐的孩子。”
三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翠儿又接着语气坚定地说:“他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找到他。”
三郎抓住了翠儿的手。
翠儿反而轻轻地拍了拍三郎的手表示安慰。
这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手上拿着个草扎的蚂蚱跑了过来,他看到三郎,就兴奋地说:“大懒虫,你醒了!”
三郎一怔:“大懒虫?”
小男孩做了个鬼脸:“我们都在走,就你在睡,不是懒虫是什么?”
三郎哑然失笑。
拉车的罗大叔转过头来:“贵娃,你刚跑哪里去了?”
贵娃嘻嘻地说:“我刚找小叶子玩去了,桂叔他们一家就在后面呢。大懒虫,你醒了就太好了。这个,送给你!”
说着,他就把手中的草扎的蚂蚱递到三郎手上:“阿爷,大懒虫醒了,我要去告诉小叶子。”
说完,他就撒开腿跑了。
三郎手上拿着草扎的蚂蚱,看着边跑边喊“小叶子”的贵娃,他转头看着翠儿。
翠儿对着他笑笑。
三郎咧开嘴也笑了。
走在车前和罗大叔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杨奇也笑了。
夜晚,逃难的人们三五成群地聚着,生火取暖。
罗大叔在瓦罐上盛了碗吃的给杨奇递了过来,杨奇递给了三郎,三郎转身就要递给贵娃。
贵娃满脸笑意:“大懒虫,阿爷说你生病了,你先吃吧。”
这时罗大叔已经又盛了一碗端过来:“我吃过了,你们快吃吧。”
杨奇知道他们没有什么吃的了,又不好推辞,说到:“翠儿在打水,我去帮忙。”
就走开了。
贵娃这才去把罗大叔手上的碗接了过去,他低着头,吹了两口,就顾不上烫,把碗放在嘴边,西里呼噜地吃喝起来。
三郎看贵娃有吃的了,这才把碗端回面前,他看了看碗里,野菜汤上漂着一层碎馍馍,已经浸饱和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刚刚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的罗大叔,在瓦罐里盛了碗野菜汤,在一旁吃了起来。
杨奇端着盆水走了回来:“还好最近天气不错,那边的河没有结冰,还能打到水。”
他看到罗大叔只喝着野菜汤,却在旁边给自己留了碗,就把罗大叔给自己盛的那碗端了过去。
罗大叔正要躲开,杨奇已经把自己碗里被野菜汤泡得浸饱、鼓起的馍馍都拨拉在了罗大叔碗里。
罗大叔嘴里说着:“你们年轻人啰,容易饿,要多吃点。”
杨奇:“罗大叔,这一路上多亏了你,把自己的家当扔掉,腾出空来让我家三郎躺着,而且还要把自己不多的口粮分给我们......”
“公子,我知道您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不像我们这些人,都是饿惯了的.。再说了,我也看出来了,您是你们仨的主心骨,您的身体要好了,才能把家撑起来......”罗大叔摆着手打断了杨奇说话:
“不说这个啰,能相遇也是缘分,而且贵娃又那么喜欢你们。”
低头吃得沾得满脸都是的贵娃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着:“阿爷说得对!”
杨奇摸着贵娃的头,笑了,他看到三郎朝着自己招了招手,就走了过来。
三郎刚抬起手,杨奇就把手中的碗往后避开。
三郎举着手中的碗,笑着说:“一人一半。”
杨奇笑了笑:“等你能站起来再说吧!”
“嘻嘻。”
两人转过头去,一个小男孩正看着他们在偷笑。
贵娃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边:“小叶子!阿爷,我和小叶子玩去了!”
罗大叔连忙叮嘱:“慢点跑啰,天黑!”
就在这时,翠儿走了过来,她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说了一句:“七郎,他们像不像你们小时候?”
三郎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笑了。
杨奇却是一愣,心里暗想:“这里的‘你们’,说的是自己和三郎吗?”
。。。。。。。。。
第二天,行了一阵,天空开始下起雨来。
逃难的人们蜂拥进附近的小村庄。
杨奇和翠儿搀扶着三郎到一处农舍避雨。
等三郎坐好了,杨奇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整个村庄连个人影都没有。
罗大叔感慨道:
“我几年前来过这里。这里因为靠近汴州,那时很多商旅都在这里落脚,人来人往的,在这个小小的村庄竟然还有卖面食的、有搭客栈的。可现在......”
说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雨连下了两天,总算是停了。
逃难的人们收拾好本就不多的家当,再次出发要往下一站汴州行去。
可是才行到村口,却看到西边的路上,有一大群逃难的百姓走来,他们身上还穿着湿哒哒的破旧衣裳。
罗大叔拉住驴车,等他们来到跟前,就问到:“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冒雨赶路?”
那些百姓垂头丧气,其中一个农夫说到:“我们是从北边的泽州来的。”
泽州?那不是晋王府所在?
杨奇问到:“泽州怎么了?”
那个农夫回答:“泽州在招募士兵,十三岁以上的全部都被拉去了,我们不愿意去,只能逃出来。”
杨奇接过话:“那你们为什么不往北走,可以去并州啊。”
农夫撇着嘴:“并州?并州更惨!现在朝廷的大军正在并州和叛军打大仗呢!”
杨奇和三郎面面相觑,半年多了,朝廷军都没有动静,现在自己才离开并州不到一个月,并州怎么就开始打仗了?
那农夫又接着说:“听说本来不会打,可那个看守并州的叛军军师跑了,跑之前还一把火把粮仓都给烧了。朝廷军这才去打并州。”
杨奇又问到:“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农夫:“全山西的百姓估计都知道了。”
杨奇看向他的身后,一旁的百姓们纷纷点头。
第53章、逃难
罗大叔坐在驴车上等着,贵娃蹲在地上玩着石子。
一旁的杨奇和三郎站着,看逃难的百姓在眼前汇成一团,往东边汴州方向去了。
三郎说到:“公子,眼下并州肯定很混乱,七娘和老周管家他们还在那......公子,我们得回去。”
杨奇关切地问:“三郎,你的身体?”
三郎:“已经没有大碍了。”
杨奇点了点头:“既然你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那等翠儿取水回来,我们就回并州。”
两人走到罗大叔跟前,正准备说话。
罗大叔抬起手摆了摆:“不用说啰,小娃子,聚聚散散都是缘分啊。”
刚好这时,翠儿回来了。
杨奇和三郎就朝罗大叔躬身行礼,然后和翠儿一起转身逆着人流,朝着西边走去。
贵娃停下玩耍,凑到罗大叔身旁:“阿爷,他们是要走了吗?”
罗大叔摸着贵娃的头:“贵娃啊,人都是有自己的命数的,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贵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
杨奇、三郎和翠儿行了一里多的地,迎面而来的逃难百姓人数才开始减少。
翠儿感慨道:“晋王这样强制征兵,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遭殃啊。”
杨奇说到:“这未必是晋王的主意,更像是那国师严庄所为。”
翠儿疑惑:“国师?”
杨奇点了点头,说到:
“除夕夜,燕帝让国师严庄率领燕云十八骑和麾下十八阵前往压制破阵营。可是最后的结果我们也看到了,张翼和他手下的破阵营安然无恙,奇怪的是严庄也没事。”
翠儿想了想:“难道?”
三郎接过话:“那说明严庄和晋王是一伙的!”
杨奇点着头:
“没错。另外,据严庄和晋王所言,是屏妃娘娘给燕帝喝了毒酒,然后屏妃娘娘自己又自尽身亡。
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严庄和晋王联合设的局,逼迫屏妃娘娘毒杀了燕帝,又逼死了屏妃娘娘。”
翠儿:“那这么说,应该是一开始,严庄和晋王就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杨奇点着头:“是的。”
翠儿看着眼前逃难的百姓,叹了口气:“可惜那会没能杀了晋王,要是那会杀了晋王,百姓们也就不用流离失所了。”
她搀扶着三郎走着。
听了翠儿的话,杨奇却突然愣住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严庄淳朴的面孔,还有他那句独具特色的问候语:“吃了没?”
三郎走了几步,不见走来,回头一看,杨奇正在原地发呆,就又走了回去,关切地问:“公子,怎么了?”
杨奇却看着翠儿:“翠儿,你说的对,如果那会我杀了晋王,结果也许就会不一样了。”
翠儿看了看三郎,她觉得杨奇好像有点不对劲,连忙安慰到:
“不,公子,您不也说了,那个晋王天生心脏长在右侧,还有,这些百姓逃难,是因为他们不想当兵,跟你没关系的......”
杨奇看着翠儿,挤出一丝笑容:
“不,我不是说这个。
三郎、翠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洛阳城里发生的一切,它的幕后操纵者,应该就是国师严庄。”
三郎和翠儿面面相觑。
。。。。。。。。
就在这时,五个身着燕军军服的骑兵,从逃难百姓的背后冲了上来。
他们亮出了刀,劈砍着百姓们。
杨奇急急着对着翠儿说到:“你先带三郎到一旁躲起来。”
说着,他就冲了上去。
骑兵看到杨奇,抬手就是一刀劈来。
杨奇一个侧身避让,同时用肩膀一顶,架住骑士持刀的手,又用力顺势一扯,把骑兵拉下马来砸在地上,接着一拳击断骑兵的颈椎。
一系列击杀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翠儿惊讶地说到:“公子的身手?”
三郎嘴角勾了起来:“其实这几年,公子一直在跟着我习武,现在的他,除了射技,武艺也是不错的。”
其他的骑兵看到了杨奇,手里持着刀,驱赶着胯下的马儿,哇哇叫着冲了过来。
杨奇站了起来,伸手揉了揉之前刚才架住刀把的肩膀,还有点隐隐作痛,但不影响自己做动作,他慢慢地朝着冲上来的骑兵走了过去。
。。。。。。。。。
罗大叔正驾着驴车,慢悠悠地行走着。
坐在驴车上的贵娃突然指着后面大喊:“阿爷,是翠儿姐姐他们。”
罗大叔往后看去,果然看到杨奇骑着马跑来,三郎则和翠儿坐在另一匹马上。
杨奇边跑边喊:“大家快走,燕军的捉生军就在后头。”
三郎、翠儿也跟着大喊:“快走,燕军来抓人了!”
百姓吓得纷纷加快了脚步。
杨奇驱马来到罗大叔车前,叮嘱到:“罗大叔,快点走吧,捉生军大队就在后头了。”
罗大叔没有走,他看着杨奇身上的血迹:“小娃子,你没受伤吧。”
杨奇低头看了一下身上,抬起头笑着说:“我没事,刚才杀那几个斥候的时候沾的。罗大叔,快走吧,再晚就危险了。”
罗大叔这才哎了一声,又对着贵娃说了句:“坐好了啰。”
这才扬着小鞭子驱赶着毛驴。
。。。。。。。。
杨奇看着周围正在奔跑的百姓,有个老婆婆摔倒在地,站不起来,她的家人在一旁拉扯着。
杨奇就下了马,走上前去把人扶起。
老婆婆和家人连说谢谢。
杨奇却只是催促着:“快走吧,汴州就在前面了。”
三郎也下了马,在那催促着人群。
翠儿牵着马,问三郎:“七郎,那我们呢?”
三郎看了眼杨奇,说:“公子一定是想等他们都进了汴州再说。翠儿,我们也等那时吧?”
翠儿笑了。
三郎听到笑声,转头看着她,露出个询问的表情。
翠儿突然探头过来,在三郎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七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
说完,她就拉着缰绳牵着马往前走去。
三郎愣住了,他摸着脸上被翠儿亲过的地方,半晌,才笑着露出了牙齿。
。。。。。。。。
汴州城。
城门紧闭。
起码有几千个难民被堵在城门口。
有人朝着上面呐喊着:“开门呐!”“求求你们,开门呐!”
有人拍打着城门。
还有人在那咒骂着。
城墙上,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他靠近为首的武将身旁:“令狐将军,要不把城门开了吧。”
令狐将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多人进来,出了问题你负责吗?”
那个人气鼓鼓地迎着令狐将军的目光:“现在可是我大燕国收服人心的大好时机。”
令狐将军摇着头,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就这些人,也不是不可以让他们进来,可我们汴州毕竟存粮有限。只要我们收留了这些难民,就会有更多的难民往汴州挤过来,到时候......”
文士也泄了气,甩了下衣袖转身离去。
令狐将军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这些世家大户,就会想着借机收免费的佃户。”
令狐将军的手下李庭望凑了过来:“将军,这老头可是汴州世家的代表,咱这样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令狐将军:“不得罪他,难道要把我私底下通过我表兄得到的绝密军务告诉他!?”
李庭望不敢再说话。
令狐将军缓了缓语气:“得罪他也没事,反正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下江南了。”
他转身下了命令:“告诉那些难民,再堵在城墙前,我们就要放箭了。”
顿了顿,他又说:“告诉他们,让他们往南走,那边有吃的。”
第54章、小诸葛
杨奇他们也来到汴州城前,却只看到城门紧闭,逃难的百姓们或坐或站,聚集在一起。
百姓们看到杨奇来了,有些人认出了杨奇是先前报信的人,就聚集了过来,把事情给说了。
就在这时,城墙上传来声音:“百姓们,汴州城乃军事要地,本将军职责所在,恕某不能擅自开城门。还请百姓们,速速散去。”
百姓们群情激昂:
“我们都走了这么久,才走到这,你们说不开城门就不开城门了!”
“走,我们大伙一起上!”
“开城门,开城门!”
也有人哀求着:
“求求将军,开开城门,哪怕是给一口水喝也好啊!”
“我一把老骨头了,走是走不动了,求求将军开门啊!”
城墙上再次传来声音:“本将军实在是职责所在,没有办法打开城门,但据某所知,在南边的睢阳城,那里还有很多的粮食,你们赶紧去吧,晚了可就没了!”
百姓们声音鼎沸。
一个百姓站了出来:“睢阳城是朝廷军的地盘,你们这些叛军,占了我们的土地,现在这是不管我们死活了。”
有个百姓哭着拍打着地面:“睢阳城距离这里还有两百里呢!”
还有个老者也站了出来:“噫吁嚱,汝等乱臣贼子,占我城郭,杀我吏民......”
城墙上的令狐灰掏了掏耳朵,手指一弹:“放箭!”
“咻咻咻~”
城墙上乱箭射下,站在前面的几个百姓纷纷中箭倒地。
杨奇一见,马上弃马冲了过去。
那个慷慨陈词的老者身上中了两箭,正躺在地上。
杨奇想把他扶了起来,却发现他已经气绝。
杨奇怒冲冲地站了起来,瞪着城墙上。
令狐灰在城墙上喊着:“你们这些贱民!本将军已经放你们一条生路了,还不速速离去!”
城墙上,士兵们重新搭上箭,对准了城墙下面。
杨奇怒目圆瞪。
三郎拦在了杨奇身前。
杨奇依旧抬头往上看着,他眯起了眼睛。
令狐灰也从上往下盯着杨奇,慢慢地抬起了手。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把手中弓箭瞄准了三郎和杨奇。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了贵娃的声音:“大哥哥!”
杨奇压制住怒火,转身走向人群。
百姓们纷纷看着他。
杨奇把贵娃抱到罗大叔的驴车上,自己又走回马边,翻身上马,大喊一声:“大伙往南走!”
说完,率先往南边去了。
百姓们纷纷跟上。
城墙上,令狐灰招手叫来手下,他看着杨奇:“李庭望,你去查查,那个是什么人。”
李庭望正要领命前去,却突然指着远处地平线上:“令狐将军,快看!”
令狐灰望了过去,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队伍。
令狐灰不耐烦地朝着旁边喊到:“杨朝宗,你率本部兵马,去把那些捉生军拦住。他娘的,抓丁抓到我的地盘上来了。”
杨朝宗领命,正要前去。
令狐灰想了想,又叫住了他:“等等。来人,去把那捉生军的头请进城来。”
众人都看着他。
令狐灰眯着眼睛:“我要亲自设宴款待。”
。。。。。。。
城外,捉生军正在前进,他们已经能够看见汴州城墙了。
一旁的陈亮凑上前来:
“将军,这汴州城的守将令狐灰,人称‘小诸葛’,为人最是狡诈,又一贯和我们不对付。
而且此人一向最讨厌我们来他的地盘捉人,还曾说过见我们一次打一次。将军,我们就这样过去,合适吗?”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张定武不屑地说: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大燕国是新君主政,我们既是新君旧属,又是奉新君旨意。
他一个小小的汴州守将,要是敢误了我们募兵大事,到时燕帝面前,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亮点着头。
两人正说着话,遥遥看见汴州城门大开,一骑飞驰而来:“令狐将军请诸位将军入城休息。”
张定武和陈亮互相看了看。
陈亮对着来人说:“知道了,你先去,我们张将军随后就来。”
等来人走开了,陈亮说:“看来这小诸葛今日也转性了。”
张定武露出得意脸色:“还算他令狐灰识相。”
。。。。。。。。。
夜晚,汴州城府衙。
欢声笑语一片,轻歌曼舞成群。
觥筹交错间,令狐灰向着张定武频频敬酒。
张定武得意洋洋。
第二日,在汴州城里睡了一宿的张定武一大早起来,正准备出城率兵出发,却又被前来邀请参加夜宴的李庭望拉住。
张定武摆摆手:“烦请转告令狐将军,好意心领了,本将军还要去追击那些躲避兵募的贱民。”
他驱使着战马才行了几步,就看到令狐灰带着一众文士打扮的人来了。
令狐灰拱手行礼:“张将军,这些都是本地的士族大户,他们久仰张将军大名,特意让我来做说客,请张将军今夜务必要赴宴小酌。”
张定武还在犹豫。
令狐灰对着他行了个眼色。
张定武下了马,令狐灰马上就拉着他到了一旁,小声说着:“张将军,这些士族大户,听闻将军能直达天听,特意准备了些小礼物。”
蒋武定看了过去,后面果然有辆马车,他正要拒绝,又听到令狐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说到:
“将军一年俸禄只怕也就这么个数吧,这些士族大户,个个身家不菲,他们送的虽说只是小礼物,却也抵得上将军几辈子的俸禄。
而他们想要的,却只是将军的一个交情而已。将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底下的兄弟们着想不是?”
张定武怦然心动,可还是故意表现得有所顾虑:
“我只是怕误了燕帝募兵的大事,而且底下的兄弟们可都指望着靠抓丁赚点养家钱。”
令狐灰心里暗骂了两句,可脸上还是笑眯眯,他轻拍着张定武的手:
“这点将军请放心,将军手下的将士们,另有礼物安排。”
张定武最后又来了一句:“只是这样,会不会麻烦了各位乡绅父老啊?”
令狐灰陪着笑:“应该的,应该的。”
张定武:“那,本将军就再留一晚?”
令狐灰躬身行礼,大声说着:“荣幸之至!”
张定武大笑着走向那些拱手行礼的世家大户。
李庭望凑了过来:“令狐将军,这姓张的也太……”
令狐灰抬手阻止李庭望继续说下去,他眯着眼睛轻轻地说到:
“我听说刽子手砍头前还要让人吃顿饱的呢,就让他再嚣张一天,等我们取了睢阳,嘿嘿。”
。。。。。。。。
傍晚时分,杨奇骑着马在小山坡上,向着远处眺望。
三郎说到:“再有一天,这些百姓就可以到达睢阳了。”
杨奇:“奇怪,为何这么久,那些捉生军还没有追来?”
三郎也一脸疑惑:“不过,看起来今天是不会追来了。”
杨奇点了点头,调转马头。
三郎拉着翠儿上了马,也扬起缰绳。
暮色在他们身后追逐,吞噬着一切。
第55章、张三
一群群逃难的老百姓们携老扶幼,艰难地在路上走着,终于能看见前面的睢阳城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杨奇骑在马上,回头望去,只见北边尘土滚滚中,闪出了一面“燕”字大旗。
是叛军追来了。
杨奇抬起鞭子,拍打着马,往前跑去:“叛军来了!大伙快点进城!”
百姓们惊慌失措,乱做一团。
杨奇高声喊着,声嘶力竭,他对着三郎说到:“不行,三郎,你快去通知城里的朝廷军守将。”
三郎看了看,翻身下马,朝着城门跑去。
百姓们已经跑到了睢阳城门口,眼看着就要入城了,就在这时,睢阳城门开始关闭。
“开门啊!”百姓们慌做一团,用力地顶着城门,不让关上。
里面的朝廷军士兵们拼命地顶着门,一时间,城门关得还剩一人肩膀宽的时候,竟被卡在那。
有一个武将模样的人正在城门后面大喊:“把城门关上!你们这些贱民,谁再堵着门,就格杀勿论!”
他左右看了看,抢过一旁士兵手中的长枪,站在正在顶着城门的士兵后面,透过缝隙瞄准着,就要把长枪往外刺去。
。。。。。。。。
正在行进的燕军队伍最前面。
令狐灰指着乱成一团的睢阳城门口:“一个想进,一个不让进,倒是热闹。”
张定武哼了一声:“我看这些贱民还能逃哪里去。”
说着,他就要挥手派兵出击,却被令狐灰拦住了。
令狐灰眯着眼睛:“张将军,再等等。”
张定武一脸疑惑。
令狐灰:
“抓那些贱民,功劳再大能大到哪里去?眼下张将军有三千兵马,我这也带了三千兵马。
我所知,这睢阳城里总共也就三千多兵马。只要他们敢开城门,我们就趁势把它拿下,到时候,功劳归你,城池归我。嘿嘿。”
张定武伸出大拇指:“妙!令狐大人果然不愧是‘小诸葛’啊!”
两人相视大笑。
。。。。。。。。
三郎这时候已经跑到城门口,他看了看,一脚轻踢在前面一个百姓的腿上,那百姓跪了下来,三郎借机一抬脚,踩在那百姓的肩膀上高高跃起,从城门的缝隙里跳了进去。
那个武将正要把长枪刺出去,三郎正好跳了进来,他在空中飞起一脚,把那个武将踢飞出去,他一落地,就转身去拉扯那些顶着城门的士兵。
武将扶着头盔在尘土中站了起来:“给我拿下!”
三郎转过身来,手指着城门,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开城门,为什么不让百姓入城!”
周围的士兵们举着长枪,拉着弓箭对着杨奇。
武将气急败坏:“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
三郎瞪着那个武将:“我管你是谁,马上开城门!”
武将阴着脸:“你个贱民,敢打朝廷命官,给我杀了他!”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动手。
武将左右看了看,把头盔往地上重重一砸,走过去抢过一个士兵手上的长枪,就要往三郎身上招呼。
就在这时,杨奇骑着马飞驰而来:“你们干什么?快开城门!”
武将嘀咕了一句:“怎么今日好管闲事的人这么多?”
他透过城门缝看着杨奇,问到:“你是何人?”
杨奇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那个黄金鱼龙符丢了进去。
那武将拿起来看了看,一脸不屑:“这是何物?还真随便拿个牌子就当令箭了!”
杨奇一怔:“果然,识得这黄金鱼龙符的不多。”
就在这时,一骑飞驰而来,大喊:“开城门!”
士兵们纷纷行礼:“张三爷!”“张三爷!”
杨奇透过城门缝看去,只见马上之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魁伟,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虽然他满面风尘,却掩盖不了他的侠气雄风,在左右顾盼之时,更是极有威势。
那个武将转身,恶狠狠地对着张三爷囔到:“张三,你就是一个游侠儿,无名无阶,这睢阳城还轮不到你做主!”
张三爷哼了一声,声音洪亮:“田秀荣,你身为朝廷命官,却无视城外数千百姓,置他们于叛军乱刀之下,你还有脸了!”
田秀荣还要发作,这时,就见一个人跑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人大喊着“老爷,慢点!”
另外还有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也在飞奔。
田秀荣连忙躬身行礼:“许太守!”
士兵们也纷纷行礼:“许太守!”
跑来的许太守弯腰按在两腿上,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快开城门!”
田秀荣连忙劝阻:“许太守,万万不可!这些难民里只怕混有奸细,一旦放他们入城,后患无穷啊!”
杨奇正要说话,那张三已经一句话顶了过去:“放你娘的狗屁,就为了几个奸细,你就不放数千百姓进城,难道是要让他们在外面等死啊!”
许太守已经挥着手:“还愣着干吗?快开城门去啊!”
士兵们把城门打开了,百姓们涌了进来。
。。。。。。。。。。
城外。
令狐灰对着张定武说:“张将军,实不相瞒,我日前曾经得到消息,我大燕军要下江南了。”
张定武:“哦?”
他想了想:“消息可靠吗?”
“不打江南,难道去啃西北那些硬骨头啊。”令狐灰笑着说:“现在新君即位,就看看是谁能先取得下江南的第一功了。”
张定武沉思着。
令狐灰知道他已经心动,就接着说:
“睢阳城里可只有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太守许智。
只要他们一开城门,百姓一涌进去,城墙上那些朝廷军必不敢放箭,到时将军就顺势杀进去。
这下江南的第一功,可就是张将军您的了。”
。。。。。。。
城内。
田秀荣还在不停地劝说着太守许智。
在街上走着的太守许智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田秀荣连忙闭上了嘴。
太守许智甩了甩衣袖,一个人走了。
。。。。。。。。。。。。
令狐灰抬头看去,说到:“哟,城门开了,张将军,现在可以进攻了。”
张定武却没有动,反问到:“令狐将军?”
令狐灰解释到:“将军放心,我只是接到将军拿下睢阳城的消息,才匆匆赶来的。将军,只是到时候别忘了在燕帝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
张定武笑了笑,挥手下令攻击。
三千捉生军冲了上去。
。。。。。。。。。。。
城墙上的张三看到了,他拿起双戟,大喊:“将士们,随我上,保护百姓入城!”
说完,率先冲了下去。
杨奇正在城门内指挥着百姓:“大伙往这边走,不要挤。”
他看到张三只带了十几个人从城门冲了出去,冲向了城外数千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