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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农家全文阅读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燕子农家txt下载     燕子农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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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孕

    近来,林温氏也就是李婉有些心烦。www.uu234.net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根竹筷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粗瓷白碗,发出“叮叮”的脆响。

    一身满是深色补丁的灰布衣裙浆洗得发白,满头青丝只简单用根木兰簪定住,虽衣着粗陋,却难掩那肤如凝脂,艳若芙蓉的美貌。

    此时她正两眼无神,怔怔地盯着地面发呆。不知想到什么“唉”的一声,重重吐出口气,一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模样。

    正愁眉不展间,一双穿着开口破布鞋的大脚跨过门槛,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婉娘,吃饭了。”

    雄浑清亮的嗓音拉着她回过神,她慢慢地抬起头,去看那光着上身的农家汉子。是了,这个昂藏七尺,品貌不凡的农家汉子是她这世的丈夫,名叫林渊。而她也不是什么李婉,而叫温婉。

    名唤林渊的男人端着碗黄色窝窝头和一碗水煮白菜放在她面前的木桌上:“咱娘刚送来的,说是拿今年新磨的苞谷面发的,恁香,尝尝?”

    他将那碗窝窝头往温婉面前推了推,语气温柔得像窖藏的老酒。

    林渊最近也有些愁,婆娘已好几日不曾动筷子了,眼见着日渐消瘦下去,他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家里米缸面缸都见了底。就这窝窝头还是他娘趁哥嫂下地,偷偷蒸了送来的,婆娘跟着他委实苦了些。

    “你吃吧,我没胃口。”温婉皱着眉,又将碗推远。

    林渊叹口气,放下了筷子,拿粗糙的大手去探他婆娘的额头:“这可不行,李阿婆家的鸡吃得都比你多,莫不是病了?”

    温婉摇摇头,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的青菜,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瞥见林渊急得一脑门子汗,怕他担心,只得强忍着恶心将菜送进嘴里。还没咽下去,一阵剧烈的恶心袭来,她猛地放了筷子捂着嘴在门口“哇哇”吐了起来。

    吐完酸水,胃里的不适刚好了一些,就被林渊抱着,轻手轻脚地往自家牛车方向走。

    温婉哭着捶他:“放我下去,我不去看大夫!”

    林渊面色冷然,将她放上牛车“胡闹,病了就要看大夫!讳疾忌医就能好?”

    这男人再对她好,决定好的事情也是说一不二的。

    温婉放弃了挣扎,抱着膝盖“呜呜”的哭,又拿兔子似的红眼睛瞪他“咱们家哪里还有看病抓药的钱?”

    而且中药那么苦!

    林渊叹口气又帮她揩泪:“有你男人在,你个娘们儿整天瞎操心个啥!天塌下来还有我这高个儿的顶着!”

    说完,让她乖乖在车上坐着,自己径自回屋取了铜板揣进怀里,急急地驾着牛车往镇上赶。因为穷,李子村的赤脚老大夫去年冻死了,现在看病得去二十里外镇上的和生堂。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黄土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他们家的老牛一边“哞哞”地叫唤,一边暴躁地甩着尾巴想赶走恼人的大群黑苍蝇。

    温婉坐在牛车上被那车轮碾起的滚滚灰尘呛得直咳嗽,崎岖不平的土路颠得她浑身骨头都疼“还有多远啊?”

    林渊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婆娘正苦着脸给自己揉腿捏肩。心知她娇气,只不断地拿话哄她:“快了,快了,再忍忍。”

    又一手脱了上衣扔到后面车板上,一手越发卖力的抽打老牛:“拿这衣服垫在身子下面,就不那么咯人了。”

    见温婉坐在后面还是一声不吭,又拿话去逗她:“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是哪家的?怎生得如此标志,不如许我做娘子如何?”

    温婉听了果然“噗嗤”一笑,不依不饶地拿手揪他的耳朵:“呸,不正经!老实赶你的车!”

    听得婆娘的娇笑,林渊这才放了心。暗地里伸出手摸了摸红红的耳朵尖,才加快速度往镇上赶。看着这男人傻气的动作,温婉到底翘了翘嘴角,看着金黄的日头笑了。

    这个男人是没钱,去年一成亲就被家里分了出去,唯一值钱的牛车还是他靠日夜不分的开荒种田换来的。好在这男人体贴入微,很是知冷知热,才让她这一缕异世魂魄在这村里落下了脚。

    日暮西斜的时候,牛车总算紧赶慢赶到了梨花镇。还没等车停稳,林渊就小心扶着温婉往医馆里头走。

    医馆里坐着一位黑发白须的坐堂大夫,三三两两的病人正排着队催着他瞧。他却捋着胡须,不慌不忙的把脉、开方子,很是气定神闲。

    等排到林渊的时候,他忙不迭扶着温婉坐下,朝那坐堂大夫扬声道:“李叔,我婆娘这两日睡得沉,茶饭不思还吐酸水,烦劳您给看一看。”

    那李大夫翻了翻眼皮又拿出个破布包垫下温婉手下,温热的手搭上她的脉搏闭目不语,看得小两口心惊胆战。

    好半天那李大夫才睁了眼:“喜脉,已有三月了,回去精心养着吧。”

    温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

    林渊却一下握住李大夫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的?我要当爹了?”

    这样的毛头小子李大夫见多了,他也不恼,只笑着嘱咐他:“不要行房,不要喝药,忌凉水,多走动,记住了?”

    林渊连连点头,高兴地拉着和生堂里的每一个人念叨:他要当爹了,他婆娘了不得!先前的忧虑一下化为了狂喜,后继有人四个字不断敲打着他的神经,让他脸上的笑比那春日里的暖阳还灿烂。

    温婉站在一边,看着他风风火火的往大夫面前的诊桌上“叮叮当当”地倒铜板,有些哭笑不得。

    “李叔,这些铜板子给你孙子买糖吃。”林渊笑得牙不见眼。

    李大夫忙站起来推拒,抓起铜板就要还他:“不用这么多,十个铜板就够了。”

    林渊只当不见,迅速扶着温婉往门口走,嘴里还喊着:“要的,要的,给您沾沾喜气!”

    乡下的风气,诊出喜脉是要给喜钱的。

    “这小子!”李大夫笑骂。回回来镇上帮他劈柴烧水不说,诊费也从来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等出了医馆的门,林渊还是像踩在云端里晕晕乎乎的。他扶着温婉在附近相熟的茶棚坐下:“婉娘,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割些肉带回去给你补身子。”

    等他手里提着稻草捆着的五花肉、猪骨头满载而归的回来,温婉心疼得直抽气。用脚指头想她也知道,家里存钱罐子里的几十个铜板全被他摸来花了!

    多说无益,她愤愤地爬上马车。林渊倒是满脸喜色地念叨着要去给他爹娘报喜,半点不见心疼和着急。

    甫一进家门,林渊将她扶上床歇着,自己提着肉就要往村东头的老屋走:“你歇着,这肉我让咱娘炖好了给你送来。”

    这是赶着去报喜了。温婉点点头,顺势躺下,她确实累得不轻。有了这肉,大房闹不起来。

    她男人林渊家里总共兄弟六个,他排行第六,是老小。前面五个哥哥都各育有二子,在这徐家村里算是根深叶茂,人丁兴旺。这年头没有计划生育这一说,也不会有人嫌子孙少的。

    去年等幺儿成完亲,林家就由村长和长辈主持着分了家,二老跟着老大住。

    温婉穿来的那天,正好是和林渊成亲的当天晚上,喜庆的大红屋子里都是人。听着送亲的喜婆细细介绍,她才勉强将婆家人认个全。娘家人却是不常见,也就三朝回门时候见过一面。就知道她娘家家境不错,父母兄弟也很是疼她。

    这丈夫却是原主婉娘自己相上的,只因小时候扯猪草见过一次,林渊看婉娘瘦兮兮的以为她吃不饱,下河给她逮过几条小鱼吃,等到媒婆上门提亲时,温婉就有了印象,放着好些地主秀才不嫁,挑了最穷的林渊。

    日头隐下河山时,林渊到了村东头,“啪啪”拍着一处院门。“吱呀”一声,里面走出个妇人来。五旬上下年纪,面容沧桑却满目慈爱,正是林渊他娘。

    “渊子,你怎么来了?”见是最疼的小儿子来家他娘咧开了嘴,在腰间围裙上擦擦手,接过那条惹人眼馋的肉,又反手关上院门拉着儿子进屋。

    “阿娘,婉娘怀上啦!今个儿去镇上瞧大夫,才诊出来的喜脉!”想到这林渊不由得一如幼时习惯喜滋滋地摸着头笑。

    “哎呀,可是真的?我说今天院墙上飞来只燕子,原是应在这儿啦!咱们老林家又要添丁啦”他娘也高兴,提着丈宽的肉急急给她老头子瞧。

    林渊他爹刚满身是泥地从地里回来,这会儿正坐在门槛上嘬着旧烟斗里的烟草,熏人的劣质烟味飘了一院子。见小儿子回来,也只是抬眼随意的瞟了瞟。

    “他爹,老六媳妇儿怀上啦!”见老家伙抽着烟堵在门口,林渊他娘满脸喜意的走过去推他。

    “嗯,给肉炖了,晚上等你大哥回来,咱们爷仨好好喝一盅”他爹站起来拍拍屁股,不见喜怒,一扭头进了屋。

    “别理他,你爹就这样!”他娘毫不在意地提着肉往厨房走。这老东西,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

    晚上林母围上围裙兴冲冲地准备去厨房炖肉,可门一打开哪还有肉在:“天杀的啊!肉被谁偷啦?亲娘呀,缺了大德啊!”

    这一冲破天际的哭嚎惨叫直让满屋子人挤来厨房瞧,林老头急得指着婆娘鼻子骂:“肉怎么会没啦?你这老婆子到底放哪啦?”

    大儿媳林刘氏也叉着腰见缝插针:“就是啊,婆婆您怎么能把肉也弄丢了呀?到底年纪大了!”

    林母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伤心,眼泪不争气地哗哗往外流:“老婆子再拎不清还会把肉弄丢啊?这院门和灶门我都是关严的呀!定是谁进屋开了院门放了猫狗进来啊!”

    农村野狗猖狂,稍不留神就要被拖了衣服吃食去,抓到只能打死了事。可这可是肉啊!一年到头吃不着的肉啊!

    大儿媳林刘氏缩了缩身子,最后一个进门的可不就是她!林渊早在听见他娘哭嚎的刹那就追出了门去。

    等到回来,他手里丈宽的肉不过变成了巴掌大小。若不是他跑得快从狗嘴里抢来,是连这一巴掌肉也无的。当下心里酸涩难言,这么点子肉婉娘怎么办?

第二章 来财

    晚上老屋里到底热热闹闹摆了一桌,菜很丰盛,那块巴掌大的肉被切成细细的丝炒了不少菜。www.uu234.net林老爹和俩儿子痛快地喝着酒,扯些农户庄稼经。

    农村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只有说到庄稼时,林老头那风霜刻的脸上才有浅薄的红晕。

    长房的两个孩子见着有荤腥,当即饿死鬼投胎似的伸着筷子就往菜碗里戳。林刘氏却一把打掉他们的筷子,只让吃些杂面馍馍。

    林老大哄着嚎啕不止的儿子有些莫名:“孩儿她娘,你作甚?”

    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败兴,是要沾晦气的!这肉多半是他婆娘忘了关院门才没的,他娘半句没计较已经很好了。

    “呸!一屋子黑心肝儿烂肠子的东西,狗啃过的肉拿来给我们吃!老娘才不吃狗吃剩的!吃吃吃,什么人给的你们也敢吃!”林刘氏一把打翻了孩子的饭碗,“砰”的一声摔得粉碎,满屋狼藉。

    林渊握紧了拳头,牙齿咯咯作响。当下也不说话三步两步去厨房收拾了一碗饭菜抱在怀里,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留下林家二老面色发紧,相对无言。

    “他爹......”婆婆有些难堪,乡下人家什么干净不干净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天杀的东西,好好的粮食也能作践,真该拖出去打死!带着你婆娘滚回屋去!”林老头红着眼看着大儿,见儿子低头,他只能无奈一叹挑着扁担佝偻着腰,闷不吭声地去给地里庄稼浇水。

    温婉不知道老屋的动静,她下床点了灯,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直叹气。穷,不是一般的穷!不说粮油米面,单这漏风漏雨的矮土房就够她受的。

    墙壁“噗噗”的掉泥,屋里的那张桌似个得了重病的遥遥晃晃的瘸腿老汉,屋里的床不知用的什么木头,人一躺上去就“吱嘎吱嘎”个没完,床上的破被里塞的还是稻草。这样的环境,冬天能不被冻死就不错了,怎么养孩子?

    月上柳梢时,林渊才快步踏着树影回到家。见温婉在冷风里站着,有些温暖有些无奈:“大晚上的做什么出来等我?仔细夜里风凉冻坏了身子。”

    他一把拉住她柔弱无骨的手包进手心里哈口气,宝贝似的拉着人进屋。

    待看到他怀里那碗掺着几根稀稀拉拉肉丝的米饭,温婉有些吃惊,不是一整刀肉么?

    林渊挠挠头:“肉被狗叼去了,大嫂忘了关院门......”

    没说两句他就止了话头,眼看着温婉无声落下晶莹的泪来,大口大口嚼着那碗干巴巴的糙米饭。

    林渊也红了眼,只觉喉头堵得慌,每回去老屋总要闹出些事儿来,这回更是连婆娘补身子的肉都没了!

    两口子无话,心情低落地洗漱上床。为了省钱,乡下人大多天一黑就吹灯睡觉,天不亮就起床,实在睡不着就干脆两口子胡天胡地的造小人。

    温婉本身就觉晚,心里又委屈又揣了事儿,无声流着泪哪里睡得着?

    “好婆娘,别哭了。知道你委屈,我找着营生了,这两日就给你去割肉吃。”他翻身紧紧抱住温婉,帮她擦了那止不住的泪。

    见温婉通红的眼狠狠瞪他,林渊忙讨好地冲她笑:“今儿个不是去割肉么,碰见阿川了。就是我那个发小,他给我指了条盖铺子的路。要是能成,不但能养活肚里孩儿,还能过个肥年。”

    温婉捂着嘴惊得跳了起来,经商?现在工农士商,商人是最难做的,就比下九流的乞丐戏子高出一层。经商没好名声,不能穿绸,商人的孩子也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看你,又跟我急!我这哪里是做生意?要是真端了这碗饭,那就是工头,是手艺人,是这个!”他按住温婉搂在怀里,冲她竖大拇指。

    “再说,洪川在衙门当捕快,他要没门路,或是这营生不挣钱,他能来找我?”他轻轻拍着婆娘的背,像安抚炸毛的猫。

    温婉这才放了心,滑进被窝望着自家的茅草屋顶直叹气。就让他去闯吧,不闯也没办法,一家子等死么?

    种田要交税,要拿去卖,要自家吃,好的时候也只能让人混个温饱,想致富却是不能的,更别提灾年。

    她一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什么金手指,什么神技能都不会,在这儿也不过只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人而已。

    而她那些看过的小说终究不是现实。在这里要是女人去抛头露面摆摊卖吃食,好好的父母健在,家有良田,隔壁邻居的唾沫都能淹死你!卖食谱?别逗了好吗!

    “那首饰盒里还有我几件嫁妆,你明日拿去当了吧。”她瓮声瓮气,男人身上不能没有钱,家里的铜板全花光了,唯一值些钱的就只有她的嫁妆了。

    听了这话,林渊收紧了怀抱,将下巴搁在她额头上,哑着声音道“傻婆娘,平日里那么宝贝的首饰,怎么今日忽然就舍得全掏给我了?放心,还没到那一步,我自有我的法子,快睡吧!”

    在他林渊的字典里,挣钱养家是男人的事儿,和个妇人又有什么关系。他的婆娘只要能给他暖被窝,生娃娃就成。

    等温暖睡熟了,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林渊才帮她掖了掖被角在她额头轻啄一口,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林渊和洪川两人到约定好的云来居酒楼碰了头。随意点了一盘炸花生,一碟炒鸡蛋,一碗红烧肉并一瓶花雕,就嘀嘀咕咕,面容严肃的说起正事儿来。

    “阿川,你昨儿跟我说的那事儿?”林渊捏个花生丢嘴里。

    “嗨,十拿九稳!我跟你说......”洪川拿起杯子去碰林渊面前的,示意我干了,你随意。

    两人商量了半天,酒菜也全下了肚,才将事情敲定下来。

    了了心事,林渊心满意足地挥手叫来小二,又买了几个肉饼带走,自己起身准备结账。洪川拉住他,“蹬蹬蹬”跑下楼跟掌柜的结了帐。林渊有些无奈,这人总爱抢着结账,他要是不依就生分了。

    遂也不跟他客气,拍了拍他肩膀在酒楼门口道了别,各自回家。

    等回到家就见婉娘和菊花坐在院里纳鞋,不知说到什么两人凑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菊花眼尖,见林渊回来也不多呆,急急收了针线笸箩就走。

    林渊客气的朝人招呼“方嫂子,改日再来坐啊!”

    菊花夫家姓方,两口子都是爽利人。

    见人笑着走远了,林园才献宝似的蹲在温暖面前从怀里掏出黄皮纸包着的肉饼。一阵酥香霸道地钻入温婉的口鼻,让她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

    “呀,云来居的肉饼!”镇上的酒楼以云来居最大最气派,而云来居又以它的肉饼为最,堪称金字招牌。

    林渊曾给她带过一次,自此便成了温婉的最爱,那味道!皮酥肉香,皮薄馅嫩,咬一口滋啦冒油,齿颊留香。

    最重要的是实惠呀!量大不说,还舍得给料,随便一口,“吱吱”两声轻响,浓郁的肉汁就能混着饼皮流入口腔,焦咸甜香混合在一起,好吃得能给人的舌头吞掉。

    只要出门,林渊必要给她带些吃食零嘴。在村里也只有温婉不用卷着裤腿下地,因为林渊说他婆娘他养得起。

    林渊看她有了胃口,吃得欢快,忍不住拿袖子给她擦油汪汪的嘴角:“慢点吃,别噎着。就知道你好这一口。真不知道随了谁?不爱衣裳不爱首饰,独独爱吃!”

    温婉咬着饼抽空瞪他:“不爱吃能被人用几条不够塞牙缝的小鱼干哄走?”

    等她吃完了舔嘴角,林渊才拿走她怀里的针线,牵了她去厨房帮她洗手。

    “事儿商量完了?”温婉问低着身子帮她洗手的男人,看他步伐轻快她也猜到大约谈成了。

    “嗯,就是缺会盖房屋的能人,不着急,慢慢找吧!”各个村镇打听打听,总能找到的。

    温婉一拍他的头,得意万分地笑:“傻呀你,这能人不就在你眼前么?”

    林渊直了身子上下打量她,复又摇摇头失笑:“你?”

    真不是温婉吹!她上辈子的养父就是乡下造屋的工头,这点子技术,她看了二十来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从灶膛里翻出根烧焦的木棍拖着林渊去院里比划。

    “来来来,你跟我来,今个儿我讲到你服!”温婉气势逼人,信誓旦旦。

    林渊本以为她逞能,忍俊不禁得想着好歹配合她一下。见她真有模有样的朝地上比划怎么量地,怎么打地基,怎么砌墙,才敛了神色,坐在小凳上听她细细讲解。

    微风拂面,夜凉如水,昏黄的灯光撒下了一室静谧。

第三章 反击

    温婉打着哈欠起床的时候,旁边的被褥已经空了。www.uu234.net她穿好衣服,利落地将头发绕着木簪一圈圈盘好,又推开纸糊的窗让明媚的阳光洒进来。又是一个晴空朗朗,微风徐徐的天气,她伸个懒腰。

    咬开一截柳枝蘸着青盐刷了牙洗漱完,她才卷起袖子露出洁白细嫩的双臂开始干活:洗衣,扫地,晒被褥,擦桌子......很快,狭小的农家院落在她不停忙活的身影里变得整洁亮堂起来。

    忙活完家务,见厨房还有两根上次去镇上买回的筒骨。温婉又拿出来清洗干净,坐在椅子上准备一点一点地剁碎了熬骨头汤喝。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是林渊带着满身的露水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两个灰扑扑的馒头递给温婉,兴冲冲地冲她笑“回来的路上遇见李阿婆,听说你有喜了很是高兴,非塞给我两个灰面馒头!”

    等温婉接了,他才拿过她脚边的砍刀又快又稳地剁起骨头来。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两口,又将另一个往林渊嘴边送,小鹿似的眼睛炯炯地盯着他。林渊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得张嘴两口吞了。忙活了一早上,他早饿了!

    “我去村长那儿打了招呼,等过阵子招齐了人手就给咱们家盖屋!”林渊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温婉呆呆地咬着馒头看他,明明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怎么盖起屋子来了?

    林渊看她那傻样,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既然晓得怎么盖屋法,总得盖间像样的出来瞧瞧,你说是不是?”

    温婉呆呆地点头,脑子还有些晕“银子呢?”

    “先欠着,等年底接了活结了工钱再发给他们。料子有阿川张罗,也不用费心。”林渊老神在在,脸上因生计有了着落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盖屋子.......也行,否则依着现在这个漏风漏雨的茅草屋,他们也是过不了冻的。

    等骨头全剁碎了,温婉也开始焯水下骨头了,林渊才重新扛着锄头赤着脚去了田里。温婉等人走远了,去捡了些屋后种的葱姜,和那捞起的骨头一起放到陶罐里开始文火炖汤。

    这时候的猪都是家家户户辛劳喂出来的,油多肉香,简单的烹饪就能煮出来好味道。等奶白的汤水“咕嘟咕嘟”地顶开锅盖,就可以搁盐和水萝卜下去调味儿了。另一根骨头,温婉选择了红烧。糖醋是不行的,这里的糖和醋都金贵买不起,妇人们也怕挨公婆和男人的骂。

    热油下锅,放葱姜蒜炒香,放入洗净的排骨炒至金黄微焦加热水没过排骨给点香叶。再给点待客用的花雕,酱油,又偷偷放些买给自己补身子的红糖,小火煨上半个时辰加多柴转大火收汁就成了。

    这里也不知道是南北方,米面是都吃的。米一般是往年的陈米,面倒是什么面都有。这顿饭主食就是往锅里贴些杂面饼子,挨着排骨既能沾到汤汁也能吸收香气还有杂面本身的香气。林渊这样的身板十个饼子一锅汤不在话下。

    说曹操曹操到。像是闻着腥味儿的猫,饼子刚蒸熟,林渊就扛着锄头回了。在院里急急洗了满是泥巴的手三步两步地急急往厨房里钻。

    “什么好东西?这么香!”他伸长了排骨往锅里钻,一手迅速穿过猛烈烫人的白色蒸汽,捏起块红烧排骨吹了两口气就往嘴里送。

    温婉见他被烫得龇牙咧嘴,满屋乱窜还舍不得吐,好半天才红着脸吞下去忍不住轻笑。又拿出个小碗捡了几块排骨并一张饼给他慢慢吃,自己则拿着布巾去端另一边炉子上炖的排骨汤。

    甫一揭开锅盖,浓浓的骨头香铺面而来。里面奶白的汤汁吸收了萝卜的清甜,正油汪汪的飘着油花,看着很是勾人。林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馋得直咽口水。

    温婉白他一眼,挤开他,另拿个瓦罐分了大半端给他“去给老屋那边送去,孩子们吃了能长个。快着点儿回,我等你吃饭!”

    本来汤就不多,再加他一个大男人,不够分的!

    林渊嘿嘿笑着“偏你理儿多,我怎不知吃骨头长个儿?”

    说完,到底端了陶罐,叼着最后一块排骨乐颠颠地去了,婆娘孝顺知礼他脸上才有光。

    等到老屋,正好赶上饭点,一屋子大大小小的正“呼噜呼噜”的扒着白粥。林刘氏正对着白粥皱眉,就见小叔子端着陶罐进门,忙快步上前接了陶罐放到桌上。

    “爹,婉娘炖了骨头汤让我送来,说是给您二老补补。”林渊站在桌边邀功。

    “嗯,你媳妇儿是个好的。吃了没?吃点儿?”林老爹正和儿子说着话,不防瓦罐被揭开,浓郁的香味飘了一屋子,连他都不禁抽了抽鼻子。

    “吃过了,这就回去了。”林渊略坐了坐,和他爹说了准备盖屋子的事儿。

    大房的两个孩子早就欢呼一声,拿着筷子往瓦罐里头搅得热闹。等林刘氏帮着把骨头舀到他们碗里,忙急不可耐地抓着骨头啃起来。鲜美的骨髓一吸而出滑入喉咙,炖的软烂的肉轻轻一抿就能下肚,再加上奶白浓郁却清甜鲜美的汤汁,美味得直让人把舌头吞了去。

    “好吃,好吃!婶婶煮的汤比娘娘煮的味好!”两个孩子没眼色的叫唤着,直让林刘氏倒了胃口。

    “嗯,老六媳妇儿手艺是好。”林渊他娘尝了一口也忍不住赞道,林刘氏的脸更黑了。

    “弟妹会持家又会下厨,老六你有福气”林老大喝着汤不由得羡慕,唉,怪道说人比人气死人,他媳妇儿和老六媳妇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刘氏终于忍不住扔了筷子“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啊你们?没良心的东西,这点子东西就给你们全打发了!”

    再明显不过的指桑骂槐和摔到桌下的碎碗让二老皱了眉头去看大儿,这是又要闹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林老大想息事宁人。

    哪料到婆娘不给面子,从他手里扯了袖子叉着腰就高声骂“都是儿媳妇儿,她怀孕就好吃好喝伺候着;我怀孕就得下地干活,窝窝白菜!都是亲儿,大的就得起早贪黑养活一家老小,小的就能一分不出还倒贴!”

    眼泪从她眼里汹涌地滚下来“现在好了,大儿一家还打着补丁呢,小儿都补贴得能盖房了,传出去也不怕人戳老林家脊梁骨!亏不亏心哪?”

    这两老不死的打量他们大房一家都是傻子呢!没有他们补贴,老六那穷鬼能盖得起来房?

    尖利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二老心头,让林渊他娘低了头无声抹着泪。

    林渊看着他大哥,满脸失望“大哥,你也是这么想的?”

    林老大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话,显然他婆娘的话说到了他心坎里,让他无可辩驳。

    林渊红了眼,五味杂陈。

    温婉久不见林渊回家,寻来老屋就见这么幅杯盘狼藉的场景,大房的两个孩儿抖抖索索地缩在角落。其余人任着林刘氏叫骂,头低的像鹌鹑。只林渊握着拳头红着眼怒发冲冠。

    温婉叹口气,从来只见婆婆容不下儿媳妇儿,没见过被儿媳妇儿指着鼻子骂的婆婆!这都闹了多少回了?

    她掐了掐胳膊挤出两滴泪,也不进屋,摊在老屋门口撸了袖子就开始嚎“活不下去啦!这是要给人逼死啊!”

    她一开腔,调子婉转动人带着女儿家的娇柔,不像泼妇骂街,倒像旦角儿唱戏。中午在家歇晌的邻里被她这哭声吸引,都端碗的端碗,扛锄头的扛锄头,围过来看热闹。

    “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长嫂,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乡亲们评评理吧!”她哭得肝肠寸断,矛头直指林刘氏。老屋众人也都惊呆了,张着下巴愣在那儿。

    “分家那时候,因着要伺候公婆,屋子给了老大家,粮给了老大家,银子也给了老大家。我们只得一亩薄田,几袋米粮还要被她说我们家得了二老的补贴去,我们家阿渊宽厚忍了。”她委屈哽咽,惹得婆婆也在屋里掉眼泪。

    天知道,他们两口子没要过大儿一分钱!也没贴补过小儿一分钱!他们是穷了一辈子,可是对待儿孙是一样放在心尖儿上疼的!

    “这些我们可以不计较,我有了身子才买上一回补身子的骨头肉,自己舍不得吃炖好了送来老屋,也被人家一把打翻寻了由头闹起来,竟说我吃得太好了!这些天杀的人哪!不怕遭报应拔了舌头去啊!”她带着哭腔将事情分说个明白,让乡亲们不由得指指点点。

    林渊要过来扶她,被她突然一个瞪眼定住,愣愣地站在她身边。林刘氏简直被气得发疯,红着脸张牙舞爪地冲出屋子就要去撕烂那贱妇的利嘴,却被林渊伸脚绊倒,摔得不轻。

    温婉见状摊在地上护着肚子哭声震天“嫂子啊,饶了我吧!求求你发发慈悲,别再指着公婆骂了!他们真的没有偏心我们哪!求求你别伤我的孩子啊!天哪,睁开你的眼看看吧,劈死那些不孝顺公婆的畜生吧!”

    声声控诉逼得林刘氏不能动弹,村里人更加可怜林渊夫妻了,唉,这老大媳妇儿泼辣凶悍他们是知道的,哪想竟嚣张到如此地步?

    可温婉不依不饶“大伙都知道,我们家盖屋全部是借来的钱。可你们不知道,我们家公婆挣得银钱全捏在大嫂手里!不管我们两口子多为难大哥大嫂连一个子儿都不借!连婆婆偷摸给我们个鸡蛋她都要撵鸡骂狗地骂上半天!乡亲们哪,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啊?”

    这个他们知道,凡接了林渊活计的人都是赊着账年底清的。这下捅了马蜂窝,乡亲们已经纷纷低声喝骂“不孝不仁”“寡廉鲜耻”“猪肉不如”了,有那孝顺的更是朝林刘氏吐口水,只把大房两口子臊得掩面直往房里钻。

    林渊没见过这样的婉娘,虽泼辣却很解气!他红着脸拉她起来,朝乡亲们拱手“让叔伯婶娘们见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散了吧!”

    说完低着头拉着温婉快步走回家,一路上一声不吭。

    温婉见他这样有些忐忑“你生气了?”

    他却低着头眼眶微红“他从前不这样的,小时候从来让着我,有好吃的都紧着我。”

    他实在想不通,老实巴交的大哥怎么成了这样?由着媳妇儿闹腾就罢了,自己也拎不清!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拉上他的手“因为他长大了,娶妻生子了,他有了自己的小家,得先为自己的妻儿着想。”

第四章 动工

    自私的人她见得太多了,林老大这才哪到哪?她上辈子是孤儿,父母一早就死了,养父母只知让她干活问她要钱,哪里会给她半个子儿?

    参加工作后,她每天天不亮上班,公司最后一个下班。m.www.uu234.net公司里上级都是人精,对上溜须拍马,饮酒作陪;对下是严格要求,做得好应该,做不好滚蛋!

    她能自己挣钱上完大学甚至一步步爬到项目经理的位子,不知看了多少人情世故,世态炎凉。早就忘了眼泪和疼痛,只有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

    只可惜到底还是被谈了七年的男朋友当头一棒打得措手不及。要不是他前女友给她发过来令人作呕的视频,让她看见她那本该在外地进修的男友和别人白花花地滚在一起,恐怕她现在还蒙在鼓里,欢欢喜喜地等着当新嫁娘!

    穿过来的时候温婉还蒙着,任由一个陌生男人给自己擦脸、洗脚、看她醒了又给她喂饭,喂水。等接收完原主的记忆,次日早上她才反应过来黄花大闺女被睡了。

    可她从没有产生过还能回去的念头,她无牵无挂,到哪都一样。是身边这个男人日复一日的细心照料,让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一个疲惫不堪的行者突然遇到从没遇到过的温柔,遇到的那一瞬间只想溺毙其中。

    一个多月后,林渊清了风水先生择了黄道吉日和方位,定在八月初九这天动工。摆了香案,祭了神明后,温婉护着肚子站在一边,看着自家的房屋被推倒。“轰隆”一声,只剩黄烟滚滚,满地狼藉。

    林渊则和洪川站在一起拿着张图纸对着空地比划,她偷偷凑过去,见林渊对着洪川讲解着房屋布局,开间进深,说得有模有样,头头是道。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村里帮忙的男人们则兴冲冲地搬运材料,量地挖坑。渊子可跟她们说了,等他们学会这门手艺,他要带着他们去镇上,还要去青州城里接活哩!

    想到今后的好日子,他们往粗糙的大手里吐口唾沫,抡起铁锹来愈发卖力。要能是去青州城里盖铺子,那明年家里就养得起头猪崽子了吧?

    把所有动土的注意事项和林渊细细说清后,看没她什么事儿,温婉就慢吞吞回了老屋。

    早两天动土之前,林渊就带着她收拾了包袱住到了老屋。因着上次大闹,林刘氏倒是很干脆地将林渊本来的房间让给了他们两口子,且和气温顺得像变了个人。后来林渊才告诉她,说林刘氏的事情惊动了村长,长辈们说要是她再闹,就休了她赶出李子村让她滚回娘家去,这才消停了些。

    温婉走到厨房的时候,婆婆正在洗菜准备做饭。温婉忙系了围裙,用布巾包了头去灶上,手脚麻利地做起饭来。

    “阿娘,你去歇着,我来做。”温婉搀她,哪有儿媳妇歇着,婆婆做饭的道理?

    婆婆拗不过温婉,只得解了围裙让温婉有事叫她,自己摸了两把谷子和了水去院里喂鸡。

    林刘氏今天倒是没下地,见婆婆出了灶房,忙鬼鬼祟祟抓了把瓜子站在厨房门口磕着。温婉见她那肥壮的身板将厨房堵得一丝光亮都无,只能招呼她坐下。

    “弟妹呀,上次的事儿是嫂子不对,我给你赔罪啦!”嘴里说着赔罪,却斜着嘴角,吊着眼睛往地上吐瓜子壳,半分悔意都没有。

    温婉只作听不见,埋头煮她的菜。

    见温婉没了那日嚣张的气焰,她胆子大了些“这有些人哪,嫁过来不过一年就盖上屋了。可怜我们两口子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弟妹,你说是不是?”

    上次的教训让她夹了一个月的尾巴做人,今天看着老幺家热热闹闹的盖房,她还是忍不住眼红,旧态复苏了。

    等了半天见温婉还是没反应,林刘氏翻了个白眼撇了嘴。上次不是挺能的么?这个木头桩子,一听要借钱就装聋子了?呸!看她怎么治这小娘皮!

    林刘氏拍拍长满老茧的双手,拍掉满身的瓜子壳站了起来。再出口的话可就难听了“上次你不说我不借你钱花么?今天你倒是大方给我两个子儿瞧瞧?弟妹啊,我劝你做人别像个铁公鸡拔不出一根毛。要知道风水轮流转,将来指不定谁遭殃呢!”

    说着仿佛看见了温婉一家遭殃的解气场面,“哈哈哈”地笑出眼泪来,痴痴地想着等她将来求上自己家的时候,可得好好踩上两脚!

    温婉这次有了反应,只见她急急从灶上拿了菜刀就冲向林刘氏,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人胆寒。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啊!”林刘氏见着温婉的模样有些害怕,但还是硬撑着扶着门框后退。

    “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温婉举着刀步步逼近。

    “娘哎!杀人啦!老六媳妇儿要杀人哪!”说完她再也忍耐不住,软了身子像个软脚虾一般手脚并用的慌忙往外爬。

    这个疯子!

    林渊他娘被这高亢的叫声吓得一抖,手里的簸箕掉在地上,急急往厨房奔“怎么啦?怎么啦这是?”

    刚到厨房门口就见大儿媳妇儿涕泪横流地往门外爬,小儿媳妇儿拿着刀紧紧跟着她。

    见婆婆来了,温婉忙把刀伸到背后,冲她笑得乖巧“阿娘,我也不知。我刚要去捉只鸡杀了,大嫂就哭成这样了。也不知她嘟嘟囔囔个啥,就想走近问问。”

    她婆婆松了口气,不是干架就好!她扶起地上的大儿媳,准备将她送回房里好好歇一歇。冷不防被小儿媳叫住。

    “阿娘,大嫂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惊住了,要不请大师看看吧?”温婉一脸担心。

    婆婆果然觉得有道理“你别操心了,我一会儿就去。”

    婆媳俩一唱一和,给个林刘氏吓得双腿发软。叫大师不得喝符水?不得被艾草抽?最重要的是,还要花银子!可她不能说被弟妹吓破了胆啊!她的娘哎,踢到铁板了,好痛!

    温婉这才哼着歌去杀鸡做饭,像林刘氏这种人,最爱欺软怕硬。对付这种人,就得痛打落水狗,打到她见到你夹着尾巴走为止。

    等她提着篮子到工地上的时候,众人还在热火朝天,挥汗如雨的忙活。温婉笑着招来林渊,让他招呼众人吃饭。这盖屋这期间日日得供一餐饭,要是天热还得准备些茶水点心。

    “嫂子,你怎么来了,你身子重,招呼兄弟去拿也是一样的”洪川一抹脸上的汗拱手笑着说道。

    洪川此人生的五大三粗,浓眉大眼,很是不拘小节。得县太爷青眼在这青州城里很是混得开,也因此性子有些傲。里里外外巴结他的人不少,可寻常人他并不看得上眼,却和林渊不打不相识,情同手足。

    洪川的妻子是富家小姐出身,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婉没见过。听林渊说就爱文墨,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倒是很好。

    待分了饭菜,大伙没有不吞口水的:里面是两盆炒的金黄酥脆的辣子鸡,色泽金黄。还有油炸花生,一大锅土豆和茄子搁了荤油炒的软烂,鲜香扑鼻。颜色最好的是温婉的拿手热干面,酱香色黄,佐点绿油油的小葱和花生碎,并不多放什么,却总能让人胃口大开,满头大汗。

    等温婉招呼完众人,林渊早已将她的那一碗饭菜挑拣出来,放到她面前那张临时搭好的桌上。她看了看埋头大吃的汉子,又看了看自己那碗全是鸡脖子鸡翅膀的米饭,抿了抿唇,拿了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不爱吃鸡脖子,不过是有一次他受了伤,流了很多血。温婉为了骗他多吃鸡肉补身子骗他的,没想当时随口一说他竟也记住了。

    唉,下次还是得实话实说,不然坑的是自己啊!

    晚上小夫妻正躺着闲话家常,突然温婉慌慌张张拉了林渊的手去摸她的肚子。林渊的手心第一次感受到了儿子规律的跳动,他咧着嘴惊奇地冲温婉笑。许是第一次做父亲,摸还不够,又低了头去听她肚子里动静。

    温婉趁机敲诈“我腿酸,你给我揉揉”林渊照做。

    “腰也酸,不敢翻身,你给捏捏吧”林渊又使出十八般武艺捶腰。

    “再敲敲背吧,背也有点酸。明儿我想吃山李子还有野梨子”林渊一脸无奈敲背,心里盘算去哪里打山李子。

    忽又感觉自己大男人有些没面子,他嘴里絮絮叨叨抱怨着“你看你,事儿忒多,除了我,谁要你!”

    温婉却是有些舒服得睁不开眼,早已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温婉起了床,见屋里只有婆婆蹲着身子在摘青蒜。

    她忙走过去,坐着帮她摘菜“阿娘,阿渊呢?”

    婆婆有些酸,这孩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天不亮就去山里啦,说去给你打山李子。嘿!这孩子要吃酸的怕是个孙儿呦。”

    温婉不置可否“阿娘,明个儿我想回趟娘家。”

    婆婆有些惊,婉娘嫁过来很少回娘家,突然要回去别是有什么事儿?难道老大媳妇又惹她了?想到这抿了抿嘴,点了点头同意。又招呼温婉去吃早饭,咸菜馍馍稀粥都热着,温婉心里有些暖。

    她这公婆种了一辈子的地,没存下什么钱,为人却很是老实本分。当初她娘舍不得她嫁过来,就是因为他们家太穷。后来拗不过闺女寻死觅活,才勉强答应。

    哪料想原主出嫁那天晚上不知是紧张还是饿的竟然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成了现在的婉娘。

第五章 娘家

    待林渊回屋在厨下打了水给温婉洗果子的空档,他娘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轻声跟他说了温婉要回娘家的事儿。www.uu234.net

    看他娘蹙着眉欲言又止的,林渊纳闷“阿娘,怎么了?”

    他娘这才四下一打量,支支吾吾地探儿子的口风“婉娘怎么这时候要回去?是不是上次的事儿她恼了咱家?”

    林渊忙笑着让他娘放心,自己则端了一大盆红彤彤滴着水的山李子进屋。温婉咽着口水迫不及待跑到他身边,随手拿起一个就抱着啃,“咔嚓咔嚓”的一脸享受。酸甜开胃,很是不错!

    “明日回娘家?”他看着小脸鼓鼓的婆娘随口问。

    “回去瞧瞧。”她嚼着果肉含含糊糊。

    见温婉眯着眼满脸陶醉的样,嘴唇沾着汁水像点了上等胭脂,林渊也鬼使神差地捏起一颗李子扔进嘴里,汁水迸裂,顿时酸倒了一口牙。

    他“呸呸”两口吐出来,还是腮帮子发紧,舌头发麻。只得又慌忙蹲到水缸边弯着身子灌凉水,一边灌一边后悔得想给自己一巴掌!

    次日公鸡“咯咯”打鸣的时候,林渊扶着温婉坐在放满了蔬菜点心的牛车上,摇摇晃晃地去了她娘家,谷子村。

    秋风习习,朝霞点点。错落有致的山村映着朝霞,远处放牛娃轻快的吆喝,袅娜的白色炊烟曼妙着飞上碧蓝的天。温婉陶醉着深吸一口气,还真有些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的意境。

    天色擦黑的时候,小两口到了谷子村村口。温婉远远儿就瞧见几个梳着总角的男娃相互嬉戏打闹着,“咯咯”的笑声穿透云霄。

    不知谁喊了一句“温有才,你看那是不是你阿姐?”

    人堆里忽的跑出个穿着霜色布衫流着鼻涕的稚气男童钻到牛车前,先一板一眼地朝林渊拱手,而后咧着嘴大声地冲牛车上的温婉叫唤“阿姐,阿姐,你可是来瞧有才的?”

    声音清脆爽朗。

    温婉愣了下,恍惚间想起这是谷子村小霸王温有才,也是她未出嫁前最疼的幺弟。

    她爬下牛车,蹲着身用豆绿的帕子去擦他那青黄的鼻涕,又去拉他脏兮兮的手“正是呢!你可欢喜?”

    温有才赶走身后那帮捂着嘴笑他的跟屁虫,赖在姐姐怀里拧麻花“欢喜,欢喜得紧嘞!”

    能不欢喜吗?他透过温婉肩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一车的瓜果点心,眉飞色舞地问他姐姐“你这次回来,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温婉抿着唇两手一摊,无辜地眨眼“哎呀,出来得急,姐忘啦!”

    刚还热情万分的娃娃瞬间瘪了嘴眼眶微红,低着头一脚一脚地踢那路边无辜的石子儿。他从来不知还有不带礼物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哽咽道“回来就好,家去吧!”

    那故作坚强的神态惹得温婉忍俊不禁“只带了云来居的肉饼,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呀?”

    温有才的脸瞬间有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一把搂住温婉的脖子激动得在她脸上乱亲“吃!吃!你这小娘子恁得小气,先前不告诉我,怕是想给我那些侄儿们吃去吧!”

    小大人似的童音透着欢喜,又让林渊笑弯了腰,他一把跳下车将妻舅抱上马车又忍不住摸他的头。等温婉上了车抱着弟弟坐好,才一挥牛鞭驾着车往村里头去。

    “阿娘,阿娘,阿姐回啦!还给我带了肉饼。”牛车刚在一处青砖大院前停稳,小有才就叼着肉饼急急跳下车,风风火火的冲进院里。

    温婉他娘正蹲着身子在院里晒黄酱,见儿子满头是汗的跑进屋,刚想喝骂,就听儿子说闺女回了。她拍拍一身灰站起来,冲过去问他“谁?你说谁?老几回了?”

    温有才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啃着油乎乎的肉饼,含含糊糊答“三姐,嫁李子村的三姐。”

    温家有三子二女,除了幺儿还小,其余儿女各已成家分了出去,二老则跟着大儿住。因家里世代经营豆腐作坊和豆腐铺子,日子很是过得。

    一听是最疼的小闺女回了,她也顾不得儿子,急急解了头巾往院门口冲。拉开院门,果然见她的心肝肉正大着肚子笑语晏晏地看着她“阿娘!”

    一声娇唤差点让她的眼泪珠子滚下来,可她却不搭理温婉,只红着眼热情地将林渊往屋里迎。

    “姑爷来啦,快进来,带这么多东西作甚?”说着在围裙上擦擦手,接他的东西。

    待进得堂屋,温婉他娘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你丈人去豆腐作坊了还没回来,你先坐下喝点水,我去给你擀碗臊子面垫垫。”

    “有劳丈母”林渊弯腰一拱手。

    温婉她娘忙摆手让女婿坐,又瞪一旁装聋作哑的闺女“你过来帮忙。”

    温婉只得蹑手蹑脚地跟着她娘进了厨房,看她娘倒水和面地忙活着,便自觉坐在矮凳上给她娘烧火。在她娘抬手拭汗的一瞬间,她看见几根银丝滑落下来。

    “说吧,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我瞧你这气色,应该不是两口子拌嘴。”说到这回头看了一眼温婉。

    “想阿娘了呗,回来看看。”温婉言之凿凿。

    “别跟你娘打这马虎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会不知道?你趁早说了让我放心。”她这闺女嫁出去快一年了也没见回来两次,如今身子不方便却巴巴回来看她,真是想她了才有鬼呢!

    见闺女不说话,她拧着眉头回头瞪她“是钱不够花了?”

    想到这面色阴沉,扔了面团就拿尖尖的手指去戳温婉,温婉不敢回嘴也不敢动,怕怕地缩着脑袋。

    “他那家底子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和你大嫂给你寻摸那么多人你不要,非要找个最穷的!“想到这她就气,跟她爹那头倔驴一个样!

    “你说说你,从小被老子娘捧手心里长大的,偏偏要去李子村过那苦日子!要不是看他人还顶用,对你也算体贴,我才不舍得将我的心肝肉给他!偏你还乐得很,挺个肚子才舍得回来!”她恨铁不成钢地敲闺女的头,怀疑她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

    温婉不敢反驳,等她娘发泄完了才拉着她的衣角撒娇“阿娘,手里没钱花了,再不接济你闺女,我就得去卖嫁妆了。”

    看着摇头晃脑的大肚子闺女,她娘只想一擀面杖敲死她!

    “阿渊找了个盖铺子的营生,现正拆了我那间破屋重盖呢!这不,一来二去的银钱就花光了!你总不会真让你闺女卖嫁妆吧?”这一番话她说的是理所应当,厚颜无耻。

    听到这她娘才白了闺女一眼放了心,人说儿女都是债!她家底厚,儿子媳妇又勤快孝顺,只心疼这小闺女嫁的差些。

    “明儿个我拿给你,你多在家住两日。那头能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补身子!”她又气又心疼,最终还是叹口气妥协。

    等温婉点头答应,她娘的面色才好了些。盘算着大儿打回来的山鸡晚上可以炖汤给闺女喝,自家的豆腐干豆腐皮闺女也吃得。一边下面条一边数着家里的好东西,哦,还有大儿媳孝敬她的银耳红枣也给闺女带回去!

    念念叨叨的,恨不得好东西都补贴了闺女。

    温婉托着下巴笑得欢快,脸蛋像扑了粉红扑扑的“阿娘也带上,煮饭给我和阿渊吃!”

    “去去去,少来这一套!再懒看你爹不打死你!都是你那家婆惯的,她那作风我是瞧不上!”她可不惯儿媳妇,从来只有儿媳哭得份,没她受气的份!

    温婉上辈子孤苦无依,没想到这辈子倒是全了父母的缘分,很是得父母的偏爱。

    说话间一锅臊子面做好了,浇头是切的细细的肉丝、豆腐干和酸豇豆铺满了一层,盛给林渊的那碗底下还卧了俩荷包蛋。话里虽嫌弃,可天下丈母娘看女婿就没有不顺眼的。林渊拿了面吃的吸溜直响,又默不吭声把鸡蛋都夹到了温婉碗里,才埋头吃得痛快。温婉她娘看到这儿,才算眯了眯眼放了心。

    两碗面条下肚,林渊满足地摸着肚子,只觉胃里暖洋洋的实在舒坦。面条酸辣咸香又筋道,实在是美味,怪不得自己婆娘手艺也好!连胃口小的温婉和温有才都干掉了一碗。

    晚上,温家大院里实在热闹,堂屋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两桌子。男人们那一桌又是拼酒又是吆喝,女人们这桌倒是安安静静。最潇洒快活地是绕着桌子奔跑追逐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着,不时张口吞下大人们送到嘴边的饭菜。

    温婉在桌下抖着腿,自在地吃着肉喝着汤,像个奢侈的土财主。晚上的酒席是嫂子整治的,不仅菜色丰富,味道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粳米饭管够!她娘选的儿媳妇儿全是孝顺能干的,因此她这个得婆婆偏爱的小姑子在家里永远是娇客。

    晚上两口子歇在温婉从前的屋里,林渊正卷着袖子给温婉洗脚按摩,等温婉抬脚甩了他一身水,才拿了膝头的布巾给她擦好脚放进被里。

    “白日里和丈母在灶屋里说的什么?能让你一晚上笑得像个弥勒佛!”那时候他在堂屋灌了不少茶水,尽听她们娘儿俩“嗡嗡”咬耳朵了。

    温婉心情不错地哼着歌,闻言吐气如兰朝他勾手指“你过来~”

    林渊依言附耳过去,满脸好奇。

    “我阿娘说........”她一把扯住他的耳朵“你敢对我不好,她让我老子兄弟打折你的腿!”

    林渊却拿掉她的手,如珠如宝地搂着她箍进怀里,满足地轻晃“我才不信,你父兄可欢喜我嘞!”

    过得两日,走的时候,林渊涨红个脸和温婉一起往车上搬东西:肉、蛋、菜、米、面、红枣、冰糖、银耳,连辣子和醋都拿了!看着林渊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温婉撇撇嘴淡定自如地爬上马车,和她娘挥手道别。

    等看不见谷子村了,林渊还在唠唠叨叨埋怨“你这回来跟打家劫舍似的,岳家肯定觉得我没出息了,说不定还会后悔把你许了我!”

    见后面一点动静也无,林渊抽空回头,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

    只见温暖坐在车上,手里拿着锭闪闪发光的银子抛来抛去,状似苦恼“我说不要,阿娘非要塞给我!”

    见他抽空回头,还挤眉弄眼做出个抛银子的样子“既然你好面子,那不如扔了吧?”

    林渊慌忙让她将银钱捂回袖里,说财不露白,怕人瞧见又急急赶了牛车往李子村赶。心忖道:怪道人家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

    温婉却不以为意,等他们混出来了再加倍还回去就是!

第六章 上梁

    冬至那天,林老六家的新屋有了雏形:一个四四方方,用青砖黛瓦和了泥浆砌起来的三进院落。www.uu234.net这砖和瓦说起来还是洪川的功劳,农村是没有的,得去城里找砖瓦作坊还得有官府审批才能卖。

    院里除了鸡舍牛棚,还打了一口可提水盥衣的石井,井四周和院子中间俱铺了青石板。

    明日新屋就能上梁,看着虽然与现代不能比,在李子村里却是顶气派!惹得不少人羡慕眼红,连温婉都觉着自己这阵子走路带着风。

    之前温婉还吊在林渊身上撒娇,想要个三层小楼。可没想到林渊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皇帝老子都住一层的屋,你要二层?你是觉着自己比皇帝还能些?”

    “我敢跟你打赌,没等你盖上去呢,你就得去衙门大牢!说不定还能被五马分尸,名垂千古!”林渊推开她,嗤之以鼻。

    既然等级制度森严,温婉转了念头拉着林渊商量“那做个炕出来吧,冬日里暖和。”

    林渊已经不想和她多说“灶房连着卧房,你也不怕一把火烧没了?再说,你倒是指挥人家折腾出来一个我看看。”

    温婉是南方人,她连理论都不全,实际造作更别提了!得,又玩儿完!

    想了半天,温婉一跺脚”那就按我画的样子弄个卫生间出来,茅厕臭不说还容易掉坑里淹死!”

    这个她还真会!

    林渊已经怀疑她怀孕怀傻了,上下打量她像看个傻子“做个恭桶放卧室后面,用布帘子隔开不就行了?哪有人屋里盖茅厕的?还在里头刷牙洗脸,邻居还不得笑死!”

    温婉怒了,收拾衣服就要回娘家。反正她也做不了主,说啥啥不行!

    林渊见温婉真拿了包袱布往里扔衣服,忙把衣服扔回箱笼里。连声夸温婉之前惦记的大衣橱好,这个工匠们做起来简单。其实衣橱他也没听过,谁不是用箱笼装衣裳的?

    温婉嫣然一笑“当真?那我要的床铺行么?”

    林渊头痛,要那五尺宽的大床吃啊?

    他捂着头像被火烧了屁股,急急地跑出门“晚点,晚点再看!”

    温婉追到门口要他给个准话,林渊却假装听不见急急地跑出院外。他怕温婉还要天上的星星,借着要筹备上梁溜了。

    上梁,指的是盖屋子的最后一道程序,也是建房最主要的一环。即在人字形的屋顶下方横上一根顶粗的木头,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形成一个三角形,确保房屋的稳定。上梁钱还要焚香祷告,唱诵祝词,以求屋主平安和顺。

    温婉和婆婆这天很忙,这二人在厨房一个得和面蒸糕,另一个还得洗干净铜钱放进捏好的糕里。温婉七个月的肚子洗铜钱有些累的喘不上气,可她擦擦汗咧个嘴笑得开心,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有盼头过,仿佛现在就能看见未来的好日子。

    她捶捶腰,继续拿瓜瓤洗铜板,而她婆婆早就手脚麻利的在灶上蒸出好大一屉糕,个个雪白可爱胖嘟嘟,散发着糯米的甜香。

    民间上梁得摆香案祭祖,还得通知亲戚长辈,由德高望重的人在梁上系上红布条贴上红纸再抬上屋顶,还得喊来邻里添福吃酒。上梁后更得由一家之主放上鞭炮,朝屋子四周撒些铜板的糕点,寓意红红火火,步步高升。

    林渊笑着站在屋顶上往下撒糕点,他的鼻尖下巴上挂着汗珠,鼻尖萦绕着白色的雾气。屋子底下围满了村民,男女老少吵吵闹闹,每个人都在推推搡搡的抢糕,孩子们还抹了鼻涕在喷香的糕上咬上两口垫垫肚子。

    温婉第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场面,很有些新奇。看她兴趣盎然,婆婆站在她旁边也是堆着一脸的笑心满意足“你包进去的铜钱可以给娃娃买糖吃,可以给妇人买针线,可以让他们沾了咱们家双喜临门的福气,这积攒起来的可都是财运好运哪!”

    温婉看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染着笑,孩子更是咯咯不停你追我赶,在噼里啪啦的鞭炮映衬下显得整个村子格外喜庆也格外热闹,只有村里有喜事才能让人放下忙碌的担子,忘了担忧烦恼短暂的乐上一乐。

    这些温婉没见过,不过,她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傍晚添福吃席,全村老少,亲戚邻里都去了老屋院里。院前院后,屋里屋外摆满了桌子点满了红灯笼。每桌都坐得满满当当,人头躜动。妇人婆子们穿梭其间,倒水的倒水,摆茶盘的摆茶盘。

    她娘家弟兄和老屋的叔伯妯娌也都来得齐整,在这里不管什么人家,不管大事小事,那都得全家齐上阵,否则就是人心不齐,家门不幸。

    “弟媳,不是嫂子说你,你呀还是不会过日子,有这闲钱干啥还在这劳什子地方窝着?去青州城里买个屋,我们两家常来常往,你也能做个城里人不是更好?”这农家破院子有什么可得意的!

    “瞧见我这头面没?陈记打的,昆山仔料,五十两银哪。”老三媳妇儿林杨氏摸着头,美滋滋地甩着帕子炫富。

    温婉笑得牙不见眼“真好看!对了,三嫂,我小三嫂没来啊?”

    三嫂林杨氏笑不出来了,一下子楞在那。

    林家老三有些生意头脑,娶的是镇上肉铺老板杨叫花儿的独生闺女杨氏。刚一成亲,他老丈人就给小两口在镇上买了宅院,听说还给了不少生意本钱。这老三拿着这本钱又去四川进些布匹,佐料回来卖,几年下来攒了不少,去年又搬去了青州城。

    原本挺好,可是常年在外做生意应酬难免寂寞。恰好又碰上个身世可怜的白月光,硬是在四川纳了贵妾带回了城。等叫杨叫花知道打上门,老三早已不是当年的穷小子,家底厚自然不怕。

    林杨氏生的一般,见哭诉无门,男人薄情。只得抹了泪罢住家产,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一双儿女身上。

    这事儿老屋里传得沸沸汤汤,林杨氏回村少嫌这里穷,配不上她的身份。她以为没人得知,却不知是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村里的人厚道不会当面戳破,可背后却不会留情。这不,足不出户的温婉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胡诌啥,什么小三嫂,呸!她也配!”林杨氏捏了捏皱巴巴的手帕落荒而逃,这老六媳妇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俩说啥呢?开席了,快上桌吃饭去!”性子爽利的老五媳妇儿林田氏走过来,见三嫂跑得飞快连她打招呼也不理,很有些纳闷。三嫂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啊!

    这林田氏与她同村,算是打过交道混个脸熟。嫁的老五是镇上茶楼的说书先生,对她极好,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温婉叹口气“能说啥?聊她那五十两银的头面呗,金晃晃的让我眼晕!”

    “噗,她真这么说?你别听她的,她那头面我见过,不过才十两银子!她呀,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她几乎笑岔了气去,三嫂的笑话谁不知道?

    温婉扶着腰慢慢往饭桌走,五嫂伸手扶着她,发愁的盯着她的肚子,以她过来人的经验看,太大了!可不吉利的话今天大喜日子不能说。正犹犹豫豫间,打眼见林渊一脸紧张的找过来。

    “瞎跑什么,找你半天了,大冷的天仔细摔着!”说完朝林田氏一拱手叫声嫂嫂,便扶了温婉往屋里走,一路小心伸手护着她的肚子,怕人多磕着碰着了。

    温婉低低地嗔他“不过是和三嫂五嫂聊了两句,作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老这样妯娌们会笑话我的。”

    林渊低低的反驳“你们母子是我的命,旁人笑话与我有什么相干?”

    林田氏听了这话很是怔忡,婉娘有福气。

    愣了一会儿,复又抿着嘴看着二人笑,她羡慕什么?不自觉摸摸丈夫与她买的新衣裳,抬头就见她那口子也正转着头四处找她。她摇摇头,走到热闹里,女人这辈子啊,可得擦亮眼再嫁人,后半辈子可全在里面了!

    饭桌上妇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大嫂林刘氏正拿着碗肉往孩子碗里倒,不时捏颗炸肉丸送进自己嘴里,油乎乎的手指在衣服上抹出一道道油印子。回头看到老三媳妇儿金光灿灿的在她们这桌坐下,不免有些眼红。

    “哟,弟妹这通身的气派,真真像极了地主娘子,看这金晃晃的首饰多气派!哪像我?男人没本事,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些钱。”手里夹菜动作不停,面露嘲讽。

    林杨氏刚被触了眉头,气呼呼地咬牙,没工夫搭理她。

    林刘氏却打蛇随棍上“不如你这金簪子也借嫂子装扮两天呗?赶明儿我一准洗好了给你送回去!”

    林杨氏闻言只青着脸打着怀里孩子道“吃吃吃,一桌子菜都堵不住你的狗嘴,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瞬间林刘氏叉腰站起来,指着她高声喝道“你说谁呢?”

    眼见一场战争拉开序幕,那有眼色的纷纷护着碗躲到了别桌去,只留妯娌二人“咿咿呀呀”粉末开场,又是一场大戏!

第七章 银子

    在明正统八年结束之前,温婉总算拎着大包小包,舒舒服服的住进了她的小窝。m.www.uu234.net这一天来暖屋添礼的邻里着实不少,不为别的,就为这实在敞亮气派的农家大院。

    他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哎哟,瞧瞧这大屋,渊子真是出息了啊”

    有那嗓门儿大的接上“可不是么,听说他们家还要去青州城盖铺子呢!我看哪,还是婉娘命好,娘家富足不说,嫁过来夫家,也带着老林家蒸蒸日上嘞!”

    那些媳妇婆子们听了倒吸一口气,颇觉有理,可不是婉娘旺夫么!

    “那也得人家渊子有本事,我男人如今就跟着他混呢,地都赁出去了!”其中一妇人与有荣焉地高昂着脖子,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将来等她男人出息了她也能住上大屋呢。

    温婉从屋里抓了些瓜果点心放在茶盘里,笑着招呼众人进屋吃茶。邻里们也都笑着跟在她后面,转着头四处打量,不是啧啧赞叹。屋里干净整洁,婉娘细致稳妥,他们都是知道的。

    堂屋正中打了一张供几,供几前摆了一张红漆八仙方桌,左右两边各放了一把太师实木椅,看着着实古朴大气。

    左前方是一张大圆桌,上铺碎花篮布,圆桌正中白瓷瓶里斜插几枝素粉山茶,又添雅致。

    堂屋右侧是一把浅青竹制躺椅并几个矮凳,躺椅后方还有一道门通东西卧房,卧室里横着一张油光锃亮的大床,床里侧则竖着一排比人还高的镂花衣橱,说不出来的好看。

    几个妇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摸柜子,心里皆感叹:娘哟!还有这样好瞧的屋子!这样大的床!

    “妹子,你这屋子,这家什,囫囵做下来要多少银子啊?”两三个妇人左右拉着温婉,低着声打听。他们也着实想盖个大屋,将来儿子嫁娶也好留给后人也好,都是顶大的排场!

    温婉笑说不知,引她们去尝她刚做的肉干,一时间又是高低不一的啧啧赞叹之声。她是真的不清楚,只知道割肉买菜两个月下来花了二两银子。

    温婉踩着齐整平滑的地面也很是惊讶,没想到徐渊造出来的农家小院还挺好看!这下,她再也不用怕下雨天漏雨脏了鞋,也不怕刮大风稻草落她脸上!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等送走了左邻右舍,温婉这才坐下来歇口气,准备一会儿去厨房生火做饭吃,林渊这阵子在城里给洪川盖屋,中午是不回来的。

    刚要站起来,院门被推开,是林渊回了屋。他利落地把新买的被褥和锅碗瓢盆归置好,又放下给温婉带的食盒,没等说两句话就往门外走。

    “不在家吃饭了?”温婉跟出去拉他。

    林渊摇摇头,他回来一是不放心温婉一个人在家;二是今天的饭菜是洪川请酒楼大师傅烧的,他想给温婉尝尝,也省了她做饭的功夫。

    他也想在屋里陪她,可洪川去衙门了,盖屋子得他时刻盯着。到处家伙料子的,马虎不得。再说,去城里一来一回路上也得耽搁不少时间。

    招呼温婉在家拴好院门,后林渊还是觉着婆娘一个人在家不太安全,想着明儿个是不是抓两只黑狗回来给她作伴?晚些时候得把丈母娘也接来,陪陪她也好,月子里照顾她也好。

    温婉送走了男人刚想回屋吃饭,院门被人敲得砰砰响,是菊花。温婉只得走到门边拉她进来。菊花是她在李子村最相熟的妇人,性子活泛爱打听,温婉听到的八卦多半是从她嘴里听来的。

    菊花则喜欢温婉爽利大方的性子,每隔上两三日总要找她一起做些针线或是聊些趣事。这不,温婉在老屋住了近三个月,可把她憋坏了!

    温婉把人往屋里迎,给她拿点心拿干果。菊花坐在凳子上红着脸羞涩地摆手,回回来都吃东西她过意不去。可温婉只顾大把大把的干果子往她手里塞,菊花只得抿着唇接了放进兜里,又捏了点心两口一个,眯着眼脸颊鼓鼓,颇为享受。

    “这两天出了件大事儿,还出在你娘家谷子村那头。”菊花开始卖关子。

    “王秀儿你认识么?”

    温婉咬着排骨从饭碗里抬头,有些印象,长得不错斯斯文文的,就是太宅。

    菊花看她认识,两手一拍大腿瞪大眼睛说“就在昨儿个,这人没了!”

    又把凳子往温婉那边拉了拉,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始末。

    这王秀儿前不久许了门好亲,就是李子村的赵家。男方能干不说屋里也有不少良田。可谁知前两天早上起来王秀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父母兄弟都不认得,衣服不会穿,头发也不会梳。只胡言乱语问什么年代,什么皇帝,又要去做生意挣银钱!

    要不就躺床上一动不动,嘴里直哼哼要回去。

    奇的是之前许的好亲忽然也不肯了,嫌人是个没读过书的泥腿子,硬上吊出家的逼着娘老子舔着脸退了亲,可吓坏了她家里人!

    村里人都说她是中了邪,晦气!连她娘也说闺女被脏东西上了身转了性。逼得没法子了,她父兄连夜里绑了她,花许多银钱请了大师来驱邪,又是绑又是烧,又是夹手指又是喝符,给人折腾地半死不活。

    那王秀儿醒过来也不再闹腾,只一味红着眼睛躺在床上“呜呜”地哭。她娘老子刚松了口气,这人就半夜里趁着家里人睡熟了,撑着一口气投了河。

    昨儿个一大早,河岸边洗衣裳的桂枝远远瞧见河水冲着什么飘过,还以为什么好衣裳!走近一看是个人脸朝下浮在水里,身子被河水涨得发白,登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惨白着脸手脚并用地往村里爬。

    菊花说着一脸唏嘘“今儿个,约莫已经下葬了,可怜她娘哭瞎了眼。也不知是个多厉害的脏东西,竟祸害了一条命!”

    温婉没了胃口,怔怔地不说话。原来不是她一个穿,可惜她这人到什么境地都能随遇而安过得很好,别人却未必能接受得了现实。

    菊花在林家待了一下午,天擦黑才掐着点儿回去给男人孩子做饭,林渊也是这个点,浑身滴着水提着一尾料理干净的鲫鱼回了屋。

    “今儿回的早,抓鱼去了?”温婉放了针线要去接鱼。

    林渊避了开“腥的很,别熏着你。早些回,好从河里打尾鱼来给你补补,在这等着。”

    他将鱼放到厨房铁盆里,自己一步一个湿脚印地回房里换了干衣服,才哼着歌在灶屋生火做起饭来。

    见温婉像尾巴似的跟着他指手画脚的,他无奈地催“你出去歇着,别让烟火熏着了,这儿一会儿就得。”

    温婉不听话,孩子气的搬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看林渊煎鱼洗菜,和林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累不累啊?吃得好不好啊?今儿都吃的什么菜呀?”都是问些很小的事儿,林渊却很受用,唠唠叨叨的听着暖心窝。

    待煮得了奶白的鱼汤,又熬了粥端上桌,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温婉舀起鱼汤尝了一口:腥了也淡了,粥倒是还行。

    ”好喝,阿渊做得就是香!“她捧着碗唏哩呼噜地喝着,人家辛辛苦苦做的,不能不给面子。

    林渊看她嘴上这么说,眉头却下意识皱着”得了,崩装了,不合胃口?“

    他拿起勺子尝味儿,那滋味,委实有点难以言表!

    看他自己也愣在那里,温婉忙老实绽出个讨好的笑,神情乖巧地指指鱼”要不搁些姜和盐吧?“

    林渊认命地又去端了鱼二次加工。

    吃完饭撤了碗,林渊从怀里掏出个物什敲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给铺床叠被的温婉吓了一跳。

    刚一回头,就见昏黄的灯光下躺了一块银疙瘩,发着幽幽的银光。

    ”呀,银子!“温婉抓起来银锭子,用袖子擦了擦就用牙咬,她从来只摸过黑漆漆的铜板子。

    林渊也不阻止,抱着胸抖着腿站在一边笑她”瞧你这出息,五两!雇主给的定金,等完工还能再结五两!”

    “他怎么不买现成的铺子?别是骗子吧?“温婉用手绢包着银子纳闷,林渊他们还没名气呢!

    林渊耐心解释”他们哪个不是人精,会做亏本儿的买卖?要不是他给洪川面子,又去瞧了洪川那才盖起来的数一数二的屋子,这事儿能落咱们头上?“

    温婉这才搂着林渊脖子傻乐”这就成了?赚钱竟然这么容易?好样儿的!就知道你行,我温婉的夫君八百里都找不出!“

    林渊香她面颊一口,小心护着她肚子“哪这么容易,这就是个巧宗,倒开个好头。”

    以后还得往镇上城里多走上几趟,和消息灵通的人搭上线,材料那边也得和人家开始算账,还得去给县官老爷送礼,这些活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好在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怎么也能养活妻儿。

    手上有了银钱心里终于有了底,眼看入冬,温婉磨着让徐渊去铁铺打了一个上下四角支撑中间镂空的火锅架。里面放上酒精炉再加个护罩,上面放圆口深锅就可以吃火锅啦!冬天不吃火锅那叫冬天么?还有羊肉汤,杀猪菜,想到这些温婉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第八章 火锅

    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落下,雪花很大。眼睛所到之处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屋檐上结了细长而透明的冰凌。温婉推开窗,学着经典电镜头伸出手去接雪花,仰头做唯美陶醉状。

    没一会儿就被冻得哆哆嗦嗦,往通红的手心里哈口热气,温婉感慨:明朝的冬天是真他娘的冷!

    说起来她男人是真好,每天只穿个棉衣棉鞋,早出晚归的跑生意,冻得手脚都生了冻疮。可他还是每天给温婉早早煮好粥搁灶上煨着,好让她起来就能吃,心疼的温婉不知如何是好,她两辈子也没享受过这种被放在心尖儿上的待遇。

    这段时间她男人又陆续接了两个活,这年算下来总共挣了三十两银子。对于五两一个丰收年的农村人来说实在是笔巨款了,她也可以安心过个肥年。

    冬日里,不少铺子打了烊,盖商铺的人几乎没有。为了挣这些钱,也不知道林渊跑了多少地方吃了多少闭门羹,又赔了多少笑脸坏了多少双鞋。可这男人每日里都笑呵呵的,再难的时候,生活的愁苦也没在他身上打下丝毫印记。

    想到这里,温婉当即决定好好犒劳下自个儿男人,今天必须给火锅弄出来。

    火锅要数四川的火锅最正宗,调味碟也最香,随便买包四川的火锅底料那绝对香飘十里。可这里没有卖底料的,温婉想了想,走到厨房拿出放在缸里的半只山羊冰块先化冻。

    牛肉这里是不能吃的,耕牛是家里的壮劳力,吃了那是要抵命的。相对而言,羊肉鸡肉倒是便宜得多。

    一个时辰后,温婉将料理好的羊腿切成大块腌好备用,用鸡架子汤吊出鲜味捞出。再放羊肉块加葱姜蒜炒到色泽金黄后,添上满满一锅水,依次给盐,辣子,腐乳,花椒,香叶,酱油,酒,红枣放进去,这是用文火卤出一锅上好的羊蝎子锅底。

    等汤底浓稠,温婉搁了些细嫩青绿的葱花,舀出些煨烂的羊肉放到桌上。大半留在灶上余火煨着,再用蒜末小葱热油腐乳花生碎淋上些热羊汤搅拌均匀就是油碟。

    中午就温婉一个,菜不多。桌上放着本就卤好的羊肉,片薄的五花肉,两个生鸡蛋,萝卜和白菜。没办法,这里的冬天蔬菜是真少。

    倒上一杯米酒,烫上一片薄薄的肉蘸好料放进嘴里,麻辣鲜香,爽滑细嫩,温婉全身的毛孔争先恐后的张开!新鲜的鸡蛋打开放勺子里,再伸进火锅里烫熟,那味道,嫩滑入味,蛋心浓郁咸香,比起往日的水煮白菜来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再啃上块羊骨头肉,抿一口酸甜的米酒,真真是围炉小酌屋院处,百味消融小釜中。

    吃完火锅,温婉草草一收拾,又坐进暖和的被窝里就着日头摆弄起针线。她手里是个半成形的黑色皮毛手套,只是针脚粗糙,歪歪扭扭,很有些辣眼睛。那手指上大开的口子像正咧着嘴嘲笑她的笨手笨脚。

    温婉有些泄气,想当初大学宿舍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娃们,点着灯给心上人织毛衣打围巾时,她还翻着白眼好一阵嘲笑人家没出息来着,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样快!

    越织越不成样子,温婉索性放了手,躺进被窝里盘算起来,要不喊她娘给她织好了送来?可是满地的厚雪出不去啊。要不喊婆婆帮忙?还是算了,大房还不够她操心的。菊花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就是忙了些......

    等林渊抖落一身雪进了屋,见到的就是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流着口水的温婉。他好笑点了油灯打水洗漱。

    细微的水声还是让温婉的睫毛颤了颤,醒了过来,一歪头,就见林渊坐在床边洗脚。

    “可吃过晚饭了?”他问她。

    温婉摇摇头,麻利地起来准备晚饭,忙忙碌碌钻进钻出的,引得林渊频频看她。

    “这什么玩意儿?这么香?”林渊咽着口水探头去瞧桌上的汤底,不自觉地吸着鼻子。

    “锅子,现吃现烫,方便还暖和,你尝尝。”温婉递了筷子给他。

    干了一天的活,又淌了一路的雪,林渊早就又冷又饿,他接了筷子,伸手夹了羊骨头就啃。温婉又烫了新鲜的羊肉片和五花肉,放到他面前的蒜泥香油碟里。林渊眼睛亮了亮,不断点头。

    “怎么样?”温婉偏着头,笑着问他。

    林渊砸吧砸吧嘴,又伸筷进锅子里翻搅“还行吧!”

    温婉依旧笑眯眯“好好说话!”

    林渊抽空白她一眼“就倒腾吃的在行!”

    说完自顾将满桌子菜烫了吃个干净,直气得温婉牙痒痒。等到满足的打了饱嗝,温婉也倒了热茶给他漱口,林渊才自在地翘着二郎腿“这东西吃着暖和新鲜,年前拿来待客,喝点儿小酒倒也热闹!”

    温婉不高兴地哼哼“你才知道!”

    他也不恼,只等温婉躺到被窝里,才盘着腿去给她按摩手脚“我儿乖不乖呀?今日有没有闹你阿娘啊?”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长得,一眨眼,婆娘的肚子就跟吹了气似的鼓起来。

    “他乖着呢,生孩子痛不痛啊?”她声音有点抖,头回生孩子。

    林渊一声嗤笑“有什么好怕的,哪家母鸡不下蛋?菊花都生三根苗儿了,你不知道?”

    温婉猛地拉了被子转过身子,跟这人说心事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别怕,明儿个起我就收工不干了,在屋里陪你过年,可行?”他轻抚她猫咪样的小脑袋,又低下头亲她的额头,也该歇歇了。

    “当真?求之不得”温婉窝进他怀里舒服得直哼哼,简直喜出望外!

    温婉最怕冷,她的腿开始肿了,睡觉不敢翻身又很难受。她的脚没热气,林渊不在家被窝一天到晚都是冰的。只有等林渊回了家给她暖脚暖被窝,全身按摩完,她才能呼呼睡过去。

    而林渊每天要等她睡熟了才敢放心睡,一沾枕头就呼声震天。夜里哪怕她翻个身,他也会闭着眼给她拉被子拿杯子,不到五更又得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干活,很是辛苦。

    不知是火锅太好吃还是温婉太闲,没两天,温婉又让林渊去铁铺打了铁圆盘和方托盘,她要吃铁板烤肉。这个工艺简单,当天家伙事就拿到了手。

    林渊做了年末最后的交接,想了想带了洪川和做活的工匠回家,算是犒劳他们!洪川和工匠们一听有好吃的都高兴不已。

    温婉堂屋站在门口,看着院里的雪上印一排排黑脚印,几个高个魁梧的汉子冒着雪进了屋,打头那个正是洪川。

    待抖落了雪,摘了斗笠蓑衣,众人齐齐朝温婉拱手“有劳嫂子了,今儿个咱们有口福了。”

    温婉笑着回礼,又招呼客人吃茶嗑瓜子。

    林渊从后院烧了红红的碳盆端进屋,见满屋子人齐齐站着,哈哈大笑“怎么来我家一趟,倒都改了性子,拘束起来了?打量婉娘不知你们撵鸡赶狗的本性怎的?”

    众人老脸一红,齐齐放开了性子玩笑起来。又帮着林渊前前后后地端起菜来,温婉身子重,有眼色地都知不让她沾手,免得磕了碰了。

    火锅还是自制羊蝎子,铁板烤肉她教过林渊,只见他小心的往铁板上倒油,抹均匀后放些蒜子,等油热蒜子烤香后,放入切好腌制过的肉就是一阵滋啦滋啦的伴着焦香的轻响,肉香味飘散开来。

    林渊学着温婉教的,夹起一片焦黄的肉和几块腌萝卜干,放进烫过的白菜里包成个团,卷起来送进口,酸酸脆脆带着肉的咸让他享受的眯起了眼。

    洪川他们见了哪还忍得住,也吆喝打闹着学来吃,工匠们吃得挺新鲜,啧啧有声。

    洪川却嫌麻烦扔了菜光吃肉“还是吃肉过瘾,大冬天的净是萝卜白菜了!回头我也弄个这玩意儿,让我家小崽子尝尝去!”

    酒过三巡,林渊和洪川对着账本给众人结清了工钱,又给了喜钱,每人足足两吊铜钱。工匠们喜得牙不见眼,这下,家里的孩儿能吃饱穿暖了!

    “都是托东家的福,咱们今年才能过个好冬!”个个兴奋地红着脸,轮流举杯给洪川、林渊敬酒。

    林渊也高兴,他儿子不用愁吃喝了“来,喝酒,喝酒,不醉不归!”

    众人“滋溜”一声,吸尽杯中酒。

    “好酒!来年财源滚滚!大吉大利!来!”洪川眼神迷离,步伐踉跄,酒上了头。

    温婉在房里一边听着男人们高声划拳吆喝,一边打理给客人们准备的年礼。她透过窗看着窗外扑簌簌地白雪,真是瑞雪兆丰年啊!

第九章 做糖

    腊八节,大家俗称“腊八”,是汉族的传统节日。www.uu234.net民间流传着吃“腊八粥”,泡腊八蒜的风俗。在很多地方,腊八粥又称“大家饭”,是纪念岳飞的一种节日习俗,这里的整个十二月都叫腊月。

    一大早夫妻俩就忙着祭祖,老屋那边也送了腊八面来。和后世的八宝粥不一样,这里的腊八粥是咸的,熬粥时放些萝卜,白菜,粉条,豆腐。工序繁琐:洗米、泡菜、切碎、精拣,温婉在半夜时分开始煮粥,再用微火炖,一直炖到第二天的清晨,腊八粥才算熬好了。

    熬好的粥得先祭神明,再给亲戚朋友送些,最后才能自个儿喝,这些都要午时前完成。温婉不爱喝这粥,又偷偷往里加了些肉丁、咸蛋黄。要是做甜八宝粥她的身子也不方便,再说八宝粥她也不喜欢,就懒得费那个神了。

    这祭祖味道也很浓,林渊神情肃穆的准备了煮过的整块猪肉,未宰杀的鱼和贴了红纸的整鸡;还有木耳、豆腐圆子,捆好立着的青菜,另外准备三样干果子:瓜子,花生和核桃,总共三荤三素三干果。

    摆好这些,再斟酒,摆碗筷,最后点上两根蜡烛,正中放一碗腊八粥才算成了。接下来就是烧纸跪拜,婉娘弯不下腰只得合手拜了三拜,其余的事由林渊一起做了。纸烧完林渊将桌边围着的三张椅子按顺序各抬一下,道:来年丰收,请散。到这里才算整个祭祖仪式结束,可以分粥吃粥了。

    下午林渊戴着帽子出门去镇上采办年货,温婉也想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可是这里没有过硬的生产技术,只能靠孕妇自己调理好身体,土路不好走镇上人又多。以防万一,林渊勒令她只能在村里走走还得他搀着,冬天更是不让出门。

    憋闷难受是一回事,如果身体不好难产很难救回来,林渊不想母子二选其一,瞪她一眼还是把人往屋里赶。

    从前李子村里就有人生孩子半路闭过了气去,孩子也没生下来。一屋子人哭完就将人用棺材钉死埋了。可怜那人醒过来生生在棺材里产了子,用尽力气哭喊抓挠了两天两夜,村里偶有人听见俱是心惊肉挑但不敢去瞧。

    几日后家里人听到传言打开棺材去瞧,人早已经断了气,死状恐怖。嘴因缺氧而大张,两手血肉模糊满手指甲皆断,怀里还有个没气的婴儿,棺材里全是挠的血痕。看的人触目惊心能昏过去。

    所以,这么落后的条件,温婉知道自己只能安安分分养胎。

    她站门口拉着他不放,叮嘱他多买些麦芽糖回来,她想吃花生芝麻糖了。

    天黑的早,林渊镇上一趟两个时辰才回,带回了温婉要的糖。雪白的麦芽糖香软却不便宜,十斤糖花了半吊铜钱,所以不是过年是不大有人舍得买的。

    胡乱喝了些粥,温婉便点着油灯兴冲冲地教林渊做糖吃,夫妻俩一个填柴烧火一个舂花生芝麻地忙活起来。这花生和芝麻越碎越好吃,舂好放在一边锅一热就可以开始熬糖。

    锅里放少许油再放入麦芽糖不断的拿棍子搅拌,半个小时就会变成褐色的糖浆,林渊没见过也没吃过,手里拿着棍子搅得饶有兴致,男人有时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香,做好了拿些送人去。”林渊闻着甜香探头朝锅里看。

    温婉托着下巴笑“也得好吃才能去送”。

    火光映衬的她小脸红红,又怀着孕,整个人都散发温柔的气息,林渊觉着这世上就没有比自己婆娘更好看的人。

    温婉用筷子沾一点糖浆放进冷开水中,一会拿出来放在嘴里咬一下,脆的,而且不粘牙,糖浆熬好了。这时候可以下花生了,温婉喜欢去皮碾碎的花生这样口感细腻卖相也更好。倒进糖浆里搅匀要废些力气,有林渊在省了她不少事儿。

    不一会儿色香味就出来了,温婉直吸着鼻子咽口水,还是小时候常闻的甜香。

    别家怎么做的温婉不知道,只是小时候每每看外婆这么做,吃的多了也就记住了这童年的好味道,连她这传统的工序也一并记住了。

    想到这温婉叹口气,她前世忙于工作,唯一关心过她的外婆也甚少回去探望,她死了会掉两滴泪的,恐怕也只有那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人了吧。

    她拍拍脑袋,赶走乱七八糟的东西。指挥林渊将熬好的花生糖盛出,放到案板上压平等它降温。然后又可以如法炮制芝麻糖,等芝麻糖熬上就可以切花生糖了,这时候的花生糖有点温温的最好切也最好吃。

    温婉手起刀落,利落熟练地将糖切成方方正正的薄片,捏起尝一口溢满甜香,成功了!

    一晚上做了不少糖,林渊也吃了个饱,剩下的都装进了瓷罐打好标记。往灶膛的余烬里扔两个红薯,明儿个早上起来正好吃。这里的红薯是黄心的,生吃就很甜,熟了就更香,不过七娘只能尝一点不能多吃,否则肚子就不舒服。

    林渊大清早起来啃完软糯甜香的红薯,就兴冲冲提着布袋子往外面发糖,除了老屋还有亲戚朋友,乡里乡亲。温婉做的这些吃食零嘴,他没少拎着布袋子往外散。

    这里的民风很淳朴,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分给别人尝尝,好像这样彼此就能一些分担些生活的艰难和不易。也正是因为分享,这时候的邻里街坊才会格外亲近热忱。这些质朴却温暖人心的习惯,后世的社会已经看不到了。

    到了村里一户姓李的人家,林渊站在门口招来一个梳着扎着抓髻的小孩,从布袋里捧出一把糖放他面前“狗子,过来。”

    “林叔,这是啥?”狗子猛地一吸将鼻下的青龙吸进窝,高兴得伸着双手去接。

    “花生和芝麻做的糖,拿来给你尝尝”林渊看着瘦巴巴不停吞咽口水,衣衫单薄的孩子,忍不住把糖往他面前送。

    小孩子手小,伸出双手也捧不下这些糖,便急得回头冲屋里喊“祖母,祖母!”

    他祖母走出门一看满脸是笑,不紧不慢接过糖塞进怀里,又拿出块喂进孙儿嘴里。

    “渊子,你怎么来了?你家婉娘快足月了吧?”她很喜欢这个后生。

    人勤快机灵不说,还时常过来帮忙劈柴挑水,兜里总有一捧给她孙儿的零嘴。

    林渊摸着狗子后脑勺点头笑答“快了,八个月了。这是她做的糖,婶子不嫌弃才好。”

    “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这兔崽子可天天伸长脖子盼着你来!“看孙子吃得狼吞虎咽的她心里也高兴。

    这可是她家一年到头舍不得买的糖啊!也就渊子舍得拿给她孙儿吃,想来这孩子家的日子确实如传言般好了一些。

    “有没有谢谢你林叔?没礼数!”她爱怜的一巴掌拍在孙子头上,不痛不痒。

    见孙子舔手指又给他手里轻轻放了一块“仔细着点儿吃,再要可没了。”

    不是她小气,要是紧着孩子吃,过年拿什么待客?家里连买斤葵花子的银钱都没有。

    “谢谢林叔!”狗子傻笑着摸头,露出一口粘着褐色糖末的牙,口水流出嘴角也被他“嘶”的一声吸了回去,甜津津香喷喷,他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糖!

    林渊送了糖要走,老太太拉着他眯着眼巴巴瞧着不放,冷不丁才发现一转眼这小娃娃都这么大了“别回去了,好容易来一趟,等你李叔回了你陪他喝两盅,婶子炒鸡蛋给你吃,可行?”

    她竭力留他。

    林渊扶着她“不了,婶子。婉娘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我回去晚了她该着急了。”

    老太太这才依依不舍放了手“是了是了,那你先别急着走,我去拿些鸡蛋给你带回去吃。”

    林渊还未回答,老人就快步进屋拿鸡蛋去了。他笑着摇摇头,又蹲下身从布袋子里抓出一把糖塞到狗子脏兮兮的衣兜里“自己收着慢慢吃。”

    狗子喜得牙不见眼,像个炮仗似的直往林渊怀里钻。

    等发完了糖在村里一圈转下来,林渊手里都是东西:鸡蛋,萝卜,花生,还有粳米。庄稼人虽然穷,可依然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白得人家的好东西,他们过意不去嘞!

第十章 过年

    除夕这天清早,温婉是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醒的。www.uu234.net她打着呵欠皱着脸,很是不满,这两天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林渊正弯腰帮她穿衣服洗脸,滚烫的热水给她的心都熨贴得平整。

    她十指尖尖伸进脸盆里,嬉笑着冲林渊脸上撩水“你看我的玉手白不白?白不白?”

    林渊捉了她的手用布巾细细地擦“嗯,白!又胖又软净是肉,像十五文一斤的猪蹄。”

    温婉顿时气得一跺脚,拧着眉扬起水花就往林渊身上泼。林渊笑着正想躲,看到地上都是水渍,怕温婉滑倒又硬生生忍住。

    把温婉逗得直乐“该!让你说我猪脚,还说不说!”

    林渊这才将将捉住她的手“当娘的人了还不稳重,这疯样儿也不怕让别人瞧见?”

    温婉这才吐了吐舌头,和他坐在小煤炉边上安安静静地煎蛋饺。这除夕早上得煎蛋饺,一方面是作为年夜饭桌上的一道好菜,另一方面是用那黄澄澄的蛋皮讨个财源广进的好寓意。

    她懒洋洋地歪着头靠在男人肩上,看着她男人严肃认真的眉眼兴趣盎然。林渊则娴熟地用大块肥肉在汤勺迅速一抹,舀了一汤匙蛋液倒进去。“滋啦”一声油烟四起,他不慌不忙用手腕上的巧劲带着大汤勺转了一圈,在蛋液将将要凝固之时,又挑了事先准备好的肉馅放上去。

    再用筷子挑起一边蛋皮合上去,翻个面,两头一压,就是个饱满金黄的“大元宝”。看得温婉直冲他竖大拇指。

    林渊嘿嘿一笑,扬起浓眉“瞧好了您嘞,你男人能着哪!”

    堂屋外雪如柳絮随风舞,冷风呜咽着将厚厚的门帘吹得前后摆动;堂屋内却是绿蚁新酿红泥正好,你侬我侬的小两口正围着暖和红火的矮煤炉抵头轻笑。

    因着今年手头宽裕,林渊还早早买了个大猪头回屋贴了红纸腌晒着,下午夫妻俩也一并合力煮了。煮好后温婉挑出热乎的咸猪尾和黑眼珠,非让林渊躲门背后去吃,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门后猪尾不磨牙,墙边吞眼壮胆气。

    是不是真的有用温婉不知道,不过看着林渊跟做贼似的躲在门后,缩着身子低头啃油乎乎的猪尾,她就觉得无比快活!

    除夕得一家子在一起守岁,他们两口子也得去老屋,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

    老屋这边很热闹,也很喜庆。去年这个时候她刚来这里,话都听不懂,习惯清净的她只觉得这里的人又多又吵,妇人们毫无仪态,唾沫纷飞。还好她是个外村的新嫁娘,又有林渊挡在前面,才没人缠着她闲话家常,让她不至于漏了陷。

    林渊扶着温婉慢慢到了老屋,老屋的院门大开,院中央放着几个大木盆里面堆的都是碗筷。温婉的妯娌们蹲在盆边洗洗涮涮,交头接耳;屋正中是黑压压的一众男人们在喝茶聊天。

    等和各人打了招呼,温婉护着肚子走进门,就看到客厅正中摆了三张柏木方桌,每张桌上面摆个大果盘,里头放些干货点心,供来来往往的人们打牙祭,侃大山用。

    林渊扶着温婉在最里边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拿些红枣点心给她吃,里面还有她自己做的花生糖。

    她婆婆这时候端着两碗搁了糖的开水送到她们面前,满脸喜气地笑“快喝,快喝,喝了苦尽甘来,儿孙满堂!”

    又帮她顺着耳边的发丝招呼她“今儿个人多,等会儿你上阿娘房里歇息去,床垫被褥俱是新的。别让小子们吵闹冲撞了你,你五嫂也在里头。”

    温婉接了水喝完,果然有三五成群的小儿嬉笑打闹着在堂屋里追逐疯跑,时不时往大人脚下扔个小砂炮,“砰”的一声炸响,引得大人们身子一抖拍桌笑骂“小兔崽子!”

    林渊眉头微皱“去吧,我去和弟兄们叙叙旧,一年难得聚上,开席了我再去叫你。”

    温婉索性不矫情,跟着婆婆进了卧房。床正中放着一张小几上头也放了几样点心,婆婆忙得很,见她坐下给她抓了些点心转身出去招呼去了。

    五嫂林田氏正坐一边抱着自己点头瞌睡的儿子轻晃,见温婉进来也只交换个笑脸并不说话,等怀里人睡香了才脱了他的鞋将人放床上和温婉聊起天儿来。

    “什么时候来的?”温婉捏块花生糖慢吞吞嚼着问她。

    “家里远,昨儿晚上就来了。哎,你是不知道,昨儿闹得可好看了!“林田氏也捏块花生糖凑着身子在温婉耳边低语。

    温婉配合地睁大眼作吃惊好奇状,等着她眉飞色舞自顾自的往下说。

    “昨儿个三嫂带着孩子先到的,还跟我们说三哥进货去了回不来,年礼倒是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她喝口水继续。

    “可你猜怎么着?三嫂刚进屋屁股还没坐热呢,三哥驾着马车带着那小的来了。我远远地看了那人一眼,啧啧啧,真是穿金戴银,美艳动人呢!”林田氏像那说书的将一点子八卦讲的是头头是道,抑扬顿挫。

    “我跟你说,那小的可有手段,见三嫂不顾脸面扯着嗓子叉着腰在门口叫骂,却一句不吭声。只红着眼低着头,捏着三哥衣摆委委屈屈喊三郎。那欲说还休,含嗔带怨的姿态,可妙!”她语气很佩服。

    温婉也佩服,以退为进哪,高!实在是高!

    “三哥心疼的不得了,只顾搂着怀里人温言细语地哄,又指着三嫂鼻子跳骂她善妒要休了她。闹得不可开交,左邻右舍们都挤来门口瞧。“那些指指点点的眼光能让她都脸红。

    ”最后实在闹得不像样,还是公公恼了摔了烟杆发了话,才将那小的送回城里去了。”这大过年的都不消停。

    “咱们家几个兄弟没有人不夸的,独这三哥真是不好说。亏的那人不能生养,不然…”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他们呀,是王八配绿豆,顶配!你别操他们的闲心“温婉很不以为然。

    “一个爱财,一个图外在。否则三哥能哄的了精明的三嫂死心塌地跟了他,还让肉铺掌柜杨叫花倒贴钱?”她最看不起吃软饭的。

    林田氏听了大点其头“就是,就是,还是老实木讷的可靠些。”

    这里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不贞却是要浸猪笼的。这不是一个平等自由的年代。所以,适者生存。男人无所谓,女人嘛不合心意再找一个呗。女人则不同,除了孝顺长辈抓住男人的心没有第二条路走。否则让别人有机可趁,男人绝情起来是不会留半分情面的。

    这女人哪,就好比那螺蛳,看着无懈可击,真动了心出了那硬壳子,只怕连肠子都能被人牵走了。

    下午,婆婆来叫五嫂帮忙包饺子,温婉因大着肚子不方便倒着实偷了个懒,省了不少活。这时候的年味还很浓,就是农家也得天不亮起来放炮竹,打扫收拾屋子,和面调馅地忙上半天。

    温婉听着屋外吵吵闹闹,沸沸扬扬的喧嚣声,窝在被里歪头呼呼睡得香。

    天黑摆饭的时候,她才揉着眼睛被林渊拖起来穿衣吃饭。自从她肚子大了,林渊每日帮她穿衣梳头,晚上还得洗脚按摩,温婉有时都觉得他不像养婆娘,倒像养闺女。

    年夜饭很是丰盛,大鱼大肉的摆了一桌。本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女眷席上气氛却不怎么好,三嫂两眼红红只发呆并不说话,往日和气的二嫂也板着脸没点笑模样,只一味夹菜。

    能人四嫂最忙,一边拿胳膊不着痕迹地杵杵二嫂冲她摇头,一边还和大嫂闲唠着家常,抽空还要安慰红眼的三嫂,连存在感不高的温婉都照顾到了,时不时帮她夹两筷子菜。

    这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好本事,看得温婉恍若瞧见了现代那步步高升的总监。这样的人说实话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也明明什么有用的没说,可就是让人心生喜欢,好感顿生。

    要说她婆婆最喜欢的就不是她温婉而是这老四媳妇儿,太会做人了!时常孝敬些衣物首饰银钱米面不说,说话办事也能让人心里格外舒坦。

    这一顿别扭热闹的饭直到夜色阑珊方才散了。直到子时公鸡开鸣,众人才打着哈欠跑去院里放鞭炮,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温婉站在人后靠在满身酒气的男人怀里,看着小子们捂着耳朵绕着人堆嬉笑乱窜,夜里的寒气挡不住他们火热蓬勃的朝气,不由得也无声咧着嘴笑。明年这时候,她肚里这个大约也能陪她守岁了吧?

    等公鸡打鸣,晨光微熹。大年初一一早,各家各户开始带着孩子们在村里欢欢喜喜地给本家邻里拜年。因着总能得些零嘴吃食还能穿上新衣,是以山村小路上到处是蹦蹦跳跳的人影,趁得新年里的小山村越发热闹和乐。

    大年初二,本是女婿给岳家拜年的好日子,可林渊两口子到底没有去成。

第十一章 生产

    牛车的车轮子是木头的,压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留下两行车轮印。下雪天打滑,牛也暴躁,遇到个大坑牛抬头呼出一口白气,撂了蹄子。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震摔下来了。

    温婉有被子垫着裹着还好,林渊却是一下飞了出去,撞在树上跌得头破血流,血汩汩地顺着下巴滴落,溅到血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花,看着触目惊心。

    饶是温婉速来沉稳,也吓得呜呜哭“我动不了了!身底下烫烫的,是不是孩子有事儿?我是不是流血了?我要死了是不是?”

    她抖着唇连往裙边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滴水成冰的雪天她却白着脸满头的汗。

    月份小的时候温婉并不怎么害怕,等月份大了肚子跟吹气一样长起来,直到看不到脚的时候,胆大的温婉也怕了,夜夜噩梦不断。

    她不是怕疼,古代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她怕万一生不下来怎么办?万一她难产死了丢下林渊带着孩子怎么办?或者生个孩儿四肢不全怎么办?

    这一摔摔走了温婉所有坚韧也摔出了温婉心底的惧怕,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离她这么近!眼泪像水龙头开了闸停不下来。

    林渊天旋地转了半天才缓过来,他强自镇定撑起身子随手一抹脸上的血,快步抬起翻在温婉脚边的牛车,抖着手蹲下去搂着温婉查看。

    “摔着哪儿了?哪儿疼?别怕,我在,我在,是我不好!”他哆嗦着捧着她的脸亲她的泪珠,又猛地甩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

    温婉都蒙了,只顾坐雪地里头,顶着一头鸡窝样汗湿的头发嚎得满脸鼻涕泪水。或许是心里知道,不管在哪里这个人总是比自己还紧张自己,所以她不管不顾的将她两世的委屈害怕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哭的是惊天地泣鬼神,天昏地暗。

    林渊见问她话她没反应,慌得牙齿上下打颤,抖着手忙去掀她衣服瞧,找遍了全身也没看到一丝血,只看到她裙摆一滩水渍。他松了口气就去搀她,可温婉还是哭。

    “没事儿,没事儿,没摔着。我仔细检查了,一丝血都没。你别怕,孩子没事,地上太凉,你先起来!”他搂着人往上托,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肚子痛得太狠,动不了了,腿根湿湿的”温婉捂着肚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打着嗝,一句话说的是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可林渊听懂了,他车也不管了,咬牙朝发软的大腿掐了一把,给人背到背上就疯了似的往家跑,脸上的血被风吹的冰冷粘在他眼角,模糊了他的视线,一片血红。可他脸是热的,滚烫的泪烫进了他嘴里,苦得发。

    温婉趴在这个汉子宽厚的背上,听着他哽咽的轻声安慰,闭着眼将脸埋进了他颈窝里吸着鼻子,眼泪扑簌簌滚下。或许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也没什么错,他只是不爱她罢了。

    好在车没走出去多远,很快林渊背着人进了屋满身是汗的给人放进房里盖好被子,又跌跌撞撞跑出去拉产婆。产婆正吃着饭呢,看见他的样子唬了一跳放下筷子。

    “走走走,边走边说”经验老道的产婆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产妇不大好。

    林渊却嫌她走的慢,待跨出门槛背起产婆又是一阵风往家跑,给产婆肚里的午饭差点震出来。他却只顾边跑边红着眼着说了前后原由,产婆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原想说只是羊水破了无甚大事,但瞧这高个男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这话像是堵住了嗓子怎么也说不出口。唉,罢了罢了,端的这碗饭,尽人事听天命吧!

    进了林家卧房。见着温婉俏脸惨白,汗如雨下。一肚子的埋怨就更说不出口了“去去,去烧热水,蒸碗鸡蛋羹,再拿把剪子并一床破被来!

    将林渊赶去厨房,自己利索洗了手脱了外衣准备接生,嘴里嘟嘟囔囔”真是的!这么大的身子还出门,屋里更是连个照顾的婆子也没,到底年轻!”

    说完就木着脸“啪”的一声关了门。

    “林娘子,你这胎足了月滑一跤不碍事。你听老婆子的,别慌......”产婆走到床边,开始按温婉的肚子,又絮絮叨叨地定温婉的心,打滚的温婉一下觉得有了主心骨,不自觉放松下来。

    林渊把东西准备好送到门口,看产婆脸色正常微微放下了心。没过多久就听见里面断断续续叫喊起来,声音高亢凄厉。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守着门口来回走动,不时往严丝合缝的门里瞧上一眼。

    直到温婉大哥温福生驾着牛车进了院子叫他,林渊都没回过神来。

    温婉她娘这日老有些心神不定的,怕闺女大冷天的偷偷跑回家去拜年,她看看天色还是让大儿寻了过来,果然,还真出事儿了!

    看到这阵仗,温福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在这等着也没用,他拍拍林渊说了些“无事”,“莫慌“的安慰话,见林渊压根听不进去,索性跑各处报信去了。

    林渊在外焦躁不安地又等到天擦黑约摸晚饭的点,产婆一手血白着脸慌慌张张出来冲林渊跌来。

    “怎么样了?生了?”他一把扶住产婆就要往屋里冲,被产婆死死抓住。

    “不得了!不得了!脐带绕颈,脐带绕颈啊!”产婆也蒙了,倒在林渊身上脱了力。

    林渊像是突然没了魂,眼睛看不见,耳朵嗡嗡响。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睛血红,不住地往自己脸上猛扇巴掌,都怪他!都怪他!

    “保大保小?保大保小!耽搁不得,你这木头快给我个准话呀!”产婆也急,嘴唇发白。

    林渊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知道拿手捶着墙呜呜地哭。这个汉子心惊肉跳了一天,还是被噩耗吓蒙了。

    温婉大哥还有婆婆匆匆赶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面,也是惊得面无血色。

    温福生高声喝斥“保大,自是保大!”

    他一扫林家二人,目如铜铃,有他在,他看谁敢要他幺妹的命!

    “你这婆子尽力施救,若能保大小平安,我温家老小三跪九叩,倾尽家财去谢你!”温福生掷地有声。

    温婉婆婆赶忙接上“林家也是如此,多谢您了。”

    这时候不表态可是要被温家人记恨一辈子的!产婆得了准话又哆嗦着举着手连滚带爬往屋里冲。

    “把泪擦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妹子和外甥福星高照,定然无事!”没人发现,温福生背在背后的手抖如筛糠。

    温婉婆婆也走过去,从怀里掏出破娟子按着儿子的肩,心疼地给他擦满脸的血。林渊抹了眼扭头避开。

    “佛祖保佑,你婆娘定会平安无事的,孙子等她身子养好了还能再有!”言下之是对这个孙子不抱任何希望了。

    给个七尺汉子听了抱着腿呜呜直哭:都怪他!若不是他一时心软,答应带婉娘去拜年,也不会如此,不至于如此。可他不敢进去,里屋落针可闻的沉寂,产婆满手的血吓坏了他!

    而温婉此时却有些恍惚,她飘飘忽忽看见自己正拿着手机流着泪看微信上发来的视频。一对男女卫生间苟合的视频,主人公是她谈了七年的男朋友和他的前任。

    她分明听见那男人声声痛骂她是木头,不解风情,没人要的烂货。要不是为了她那套房和惊人的存折数目,他也不会硬生生忍了她七年。刻薄冷漠地男声像尖刃深深插进她心窝。

    视频下面还附了一段话:你视若珍宝的男人我勾勾手指头就上了我的床。他和你说他去进修是不是?呵呵,你真傻,从头到尾他都和我在一起。你输了,一无所有。

    温婉,哦不,李婉盯着屏幕整个人在颤抖:不可能!怎么可能?她的心汩汩冒着血:呵,爱情!呵,男人!还不如死了了无牵挂!

    她身边的同事跑来安慰她,闹哄哄的人群不断撕扯着她的神经,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对,不是这里!也不是他!是谁?她想不起来,她不顾别人惊愕的眼光,疯狂锤打自己的头。婉娘!婉娘……有人叫她。对,她叫婉娘!是了,是了,她有林渊的,她不属于这里,她要回去!

    她推开玻璃门,发疯往外跑,一道白光闪过她瞬间没了知觉。

    “大人救活了,孩子,孩子断气了!”产婆手脚有些不知该往哪放,喜钱也没了,流年不利啊!

    温婉醒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从床上滚下来抢过孩子抱在怀里死死不放,喉咙里“哧哧”作响。她的孩子啊!怎么可能?

    不顾别人的拉扯,她轻轻晃着孩子,脸贴着孩子青紫的额头。孩子在肚子里是踢她的!只是憋坏了,还有的救,对!有的救!有的救!

    她用嘴慌忙去吸孩子嘴里的脏物,按他的人中,又慌忙将孩子倒提起来拍他的屁股。她看过的!无意中看到过这样急救的视频。满屋子人都吓呆了,谁也没动,温婉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整个世界被定格,所有的人与她无关。她不断按压孩子的心脏,直到“咳”的一声微弱啼哭,是孩子!孩子的声音!

    温婉听见了,她咬着唇,泪眼朦胧地抱着孩子走到厨房又往他嘴里灌了一口酒,孩子“哇哇”两声微弱的像猫一样的啼哭。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孩子活了?!孩子活了!

    温婉放了心,将孩子交给林渊晕了过去。一屋子人七手八脚抬大人的抬大人,包孩子的包孩子。这时候一看才知道,嘿!真是男娃!

    产婆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呆若木鸡:这也能活?接生三十年!白接生了!名声毁了!

第十二章 产后

    温婉睡得很沉,林渊坐在床边守着她们娘儿俩心里酸胀得厉害。顶 点 X 23 U S他进屋子的时候温婉闭着眼,胸口一点起伏都没有。孩子面色青紫也不哭,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可现在她们娘儿俩好好地躺在他身边,他第一次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神灵存在,并且正好眷顾了他。

    他额头的伤已经结了痂,大块的殷红看着触目惊心。他却一点不知道疼,痴痴的守着温婉母子眼也不眨。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孩子呢?”温婉睁开眼就是张放大的脸,被唬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没想到我婆娘这么好看,跟天仙儿一样!“他顿了顿。

    “辛苦了,婉娘。”林渊笑得很难看,握着她的手,紧紧攥住不放。

    那当然了!不过温婉身子还痛得要死,下身淅淅沥沥流着血。她没心情搭理他,转过身去瞧清理干净的儿子。

    小小的孩子闭着眼红兮兮地躺在她身边,她轻轻地伸出手指想靠近他的脸,被红嫩的小手一下握住。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

    点灯时分,她婆婆端了碗红糖水煮鸡蛋走进房里“孩子称了,五斤八两,这是给你补身子的,快吃!饿了吧?”

    又给她额头上系块红布“你记着,月子里不能吹风,不能沐浴,不能动剪子,不能动针线,更不能出门。”

    温婉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鸡蛋。

    “亲家舅舅见你没事赶回谷子村报信去了,估摸着明儿个亲家就能来看你,你且安心躺着!“婆婆坐在床边看着眉目清秀的孙子。

    等温婉吃完才接了空碗,摸她苍白的脸“好孩子,阿娘知道你受了大罪了,你是咱们老林家的大功臣!”

    又转身瞪着站在一边的儿子”你就是再着紧她们娘儿俩,也得洗个澡扒了你这身皮,省得让这血光惊着你儿子!”

    她推着儿子将人赶了出去,又探头讨好地冲温婉笑“我给你打了盆热水,床单被褥也都换了新的。吃完了你给这热毛巾沾湿,往胸口敷热后给他吃奶。”

    临出门又补了一句“奶水不够就告诉我,月子里尽管好生将养着。”

    温婉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她婆婆理解地关了门站门口等。

    第二日清早天还没亮,温婉她娘风尘仆仆赶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她大哥大嫂。

    “婉婉!婉婉哪!我的儿!你个孽障是要你娘的命啊!”人未到声先至,温婉她娘捂着疼痛不已的心口跌跌撞撞地往屋里冲,她大儿媳连扶都来不及扶。

    ”林渊!林渊呢?你给我出来!你这个黑心肝要人命的!”她咬着牙泪流满面地满屋子找人算账。

    林渊忙从厨房顶着满头鸡毛,手里抓着放了血正褪毛的鸡探头出来,满脸讨好地冲丈母娘笑。

    “你怎么照看的人?啊!人都能摔下去你怎么赶的车?婉婉没事便罢,否则我让你们一家子陪葬!”见林渊低着头一声不吭又不解气地伸手去打,被大儿子慌忙抱住。

    林渊“噗通”一声跪下,满脸羞愧“岳母,是女婿的不是,要打要骂都随您,只求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娘,快去看看小妹吧。”大儿媳拉着婆婆就要往屋里走,真弄得太僵,两家还处不处了?

    提到她的心肝儿肉,温婉她娘也顾不得这个女婿,恨恨地咒骂了一声,又甩着帕子急急往屋里钻,只留大儿和儿媳善后。

    “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为娘早说让你别来别来,你非不听!来就来吧,愣是不让你哥去接你,结果怎么着了?你这孩子,是准备要你阿娘的命啊!”她捧手里怕冻了,含嘴里怕化了的心肝肉啊!

    说着又如摸珠宝一般,仔仔细细摸她闺女还没什么血色的脸,身上就如钝刀子割肉似的疼“身上可还疼?这两日可还流血了?我的娇娇受了大罪了啊!为娘真想替你疼了去。”

    说着话,她娘的泪眼珠子滚了下来“但凡他们家敢对你有丁点不好,我定叫你兄弟扒了他们的皮!”

    温婉只得耐心等着她娘说完,给她个虚弱安慰的笑又拿袖子帮她娘擦泪“阿娘,我没事儿,你瞧瞧你外孙,别骂阿渊了,他摔了跤又一夜没合眼,现在还在给我炖鸡汤喝呢。”

    她娘掀开裹孩子的小被子瞧了两眼,兴趣缺缺“他家都死绝了吗?轮得着他给你炖汤喝?他能炖出来什么好东西?不行,你先躺着让你大嫂陪你,我去给你做!”

    说着又风风火火去了厨房。温婉有些好笑也有些无耐,她娘是脾气不好,可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对她们姐妹几个疼得紧,从不重男轻女,幸好她回来了。

    温婉她娘走到厨房看到林渊头上老大的血痂,堵了一肚子话也不好再骂出口。只得不声不响地挤开人,自己绕着锅台忙忙碌碌起来,末了吐出句“可起了名?”

    林渊从坐在烧火的矮凳上头抓抓脑袋“取了,我爹取得,叫林和安。盼他这辈子能平平安安。”

    她娘点点头,不置可否“可有小名儿了?”

    “还未,有劳丈母看着给起一个?”林渊很上路子。

    “元宝,两家捧手心的宝。”这名儿是她和老头子想了几个月的,没想大名儿被占了,小名儿……也凑合吧。

    林和安这会儿还控制不住自己,不是吃就是拉,再不就是扯着嗓子干嚎,一点规律都没有。

    从那天起,温婉她娘就住了下来,和林渊她娘轮流照顾元宝,元宝身子弱她们不放心,这一住就是半年。小元宝没有办满月,只在满月那天各家送了些红鸡蛋算是个礼数,各家也回送了不少东西。现在元宝已经半岁了。

    前阵子她们带他去老李那看过,说是胎里惊着了风,底子有些不好,比常人易生病,精细养着就行。温婉两口子松了好大一口气,只小元宝睁着他那老鼠一样漆黑乌亮的眼睛,乌溜乌溜的盯着老李的胡子猛瞅,还“咿咿呀呀”不知说个甚,给自己乐得迈开小腿将手塞进嘴里乱踢。

    这小娃娃有个习惯:一到天黑就哇哇的嚎,一直嚎到天亮,末了还打上几个嗝。这几天是日日如此,不知疲倦。给所有人是整得黑白不分,站着都能睡着。温婉想把他塞回去的心都有了,怎么生出这么个孽障出来?老人们却很高兴,都说哭声这么亮将来有大出息咧!

    温婉是不信的,可听到人夸她的元宝,她就是止不住高兴。“阿娘不用元宝将来有大出息,元宝平安喜乐就行,是不是元宝?”元宝看他娘似乎心情不错,照脸就是一巴掌!“啪”的就是一声脆响。

    元宝的哭声过了一个月终于止了,因为林渊要出去工作养家。现在这时候他们这帮人刚打出口碑生意最多,可好几次林渊都因为打瞌睡出了事,不是破了头就是伤了脚,回回见了血光。

    元宝他祖母心疼儿子,晚上抢着带孙子让儿子去睡,坚决不让旁人插手。后又挨家挨户求了百家衣给元宝穿上,还用红纸裁成二指宽、半尺长的数十张小纸条,去镇上请人在每张纸条写上: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夜间和老头子相互照应着分别在路口、巷尾,树干上那些村民进出过往众多的地方贴的到处都是。民间土方起了效果,元宝慢慢止了哭睡得安稳,林渊和温婉的生活也渐渐入了正轨。

    这天元宝外祖母要走,温婉去厨房炒了几个拿手好菜叫了公婆一起来吃,元宝在小木床里呼呼睡着。几人正聊得欢,元宝忽然醒了。也不哭,张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四处找人,待看到温婉,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笑着留着哈喇子瞅她。

    温婉一直关注着床上动静,忙放了筷子一把抱起儿子猛亲一口“我的乖乖,会坐了是不是?”

    元宝听不懂,抓起他娘的发髻忽的用力一扯,疼的温婉止不住的惨叫。元宝最喜欢这东西,扯一下就能听见“啊”的一声,再扯一下又是“嘶”的一声,很是动听悦耳!

第十三章 龙虾

    四岁时的元宝有没有出息温婉不知道,倒是他的胆子出乎意料的大。顶 点 X 23 U S上山爬树,下河摸鱼,抓蚯蚓,逮青蛙,烤鸟雀无所不能,无所畏惧。有时候趁她午睡还会从窗户溜出去钓鱼打鸟,野得不像个四岁的孩子。

    平日里他总爱穿个石青齐腰小布褂,卷着袖子红着脸“吭哧吭哧”地跟着村里娃娃们满头大汗地撒欢疯跑,不是拔了人家庄稼就是着了邻里草垛,为此没少挨他娘的揍。他生得白净斯文,衣服又干净齐整,平日里还总爱个笑模样,是以村里的孩子们都爱跟他玩。

    “元宝哥,今儿个带的什么?”一帮脏兮兮黑黝黝的鼻涕哥将他围在中间,个个急切地张着手流着哈喇子。

    “上回的卤鸡爪委实好吃,这回可曾也兜来?”某个萝卜头嗦着手指,细细回味那麻辣咸香的滋味,很快又引起一阵此起披伏的抽气声。

    元宝早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慢条斯理地从他娘给他缝的月亮布褂大口袋里掏出两大把裹了甜霜的脆皮花生,眼也不眨地分到众人脏兮兮的手里。

    “我娘这阵子管得严不让出门,好容易偷些出来给你们吃,兄弟们且先打打牙祭吧,明儿个我再带旁的来”他舔舔已经空无一物还沾着糖霜甜味的小手。

    前两日他打破了狗子的头,被他娘鸡飞狗跳地撵了大半个村子拿柳条一顿好打。还在家被拘了两日,可给他闷死了!爷们儿家争总瓢把子的事儿,哪是她个妇道人家能懂的?

    大家都知道元宝他娘会做吃的,萝卜头们早就争先恐后抢了花生往嘴里倒,发出阵阵“咔擦咔擦”的脆响,末了还闭着眼砸吧砸吧嘴,想记住这好味道。他们都喜欢元宝大方,也只有元宝,每回玩都给他们带好吃的。

    “哥哥,怎么办?囡囡还没尝出味儿呢!”有那哥哥带来的扎着丫髻的女娃娃,手心小分不到两个花生,吃完了急急仰着脖子哇哇直哭。

    她哥哥早将花生咽下了肚,此时也只能抓耳挠腮地苦恼,早知道就不带妹妹来了!

    元宝只得又从兜缝里摸索半天,抠出来两颗漏网的花生给她“莫哭了,明儿个元宝哥给你带爆米花来。”

    见女娃娃不哭了,小口小口吃得欢。元宝又猛地一把将跟前高个男孩推个踉跄,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瞪他。

    “不许你抢春生的,否则我打死你!”春生每次都会把他给的零嘴小心翼翼的放进衣服口袋里,元宝娘说春生是要带回家给他得病的阿娘吃去嘞。

    被推的男娃最大,叫兴哥儿。他浑不在意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嘻嘻笑着也不恼,因为他爹说他们家佃了元宝家的地,轻易不能开罪元宝。再说,元宝可是他的好兄弟,在土地公公面前拜过把子的。

    他单脚着地身子略斜,一只手勾着元宝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元宝,去沟里钓龙虾呗?我知道一地儿,龙虾可多!”

    元宝有些意动又有些怕,两手不断绞着衣摆有些为难“让我娘知道会打死我的!”

    他娘的烧火棍抽在身上真不是开玩笑的,就算他机灵躲开了去,他爹回来到底也是要拿鞋底抽得他屁股开花的。

    兴哥儿可不怕,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个婆娘?他爹可说要是婆娘不听话揍一顿就行。

    “怕什么?你不说我们不说,你娘怎么会知道?你去不去吧?”他像个黄鼠狼一样,吊着眉叉着腰诱哄着元宝。

    小元宝忍不住妥协,抿了抿粉嫩的唇“那......那咱们早去早回,千万别让我娘察觉了”。

    等到了地方,兴哥儿说的河沟不过细细长长一尺多深。水很清,黄色泥沙里游动的青壳龙虾一眼就能瞧到。

    兴哥儿给他们划好地方,一人发根麻线。众人拿好将一头攥在手里,一头缠个蛤蟆肉扔进水里,静静的等龙虾上钩。小河岸边不停传来惊喜的欢呼。

    不多大会儿兴哥就钓满了一木桶,高兴地歪着头朝众人吹口哨,嘴里得意的“哼哼”。

    “元宝,如何了?要不要拿我桶里的分些给你?”他干脆双手枕着头,嘴里闲闲叼根狗尾巴草,惬意躺在草地上悠哉地抖着腿。

    小元宝鼓着腮帮子,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桶,急出了一头汗。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龙虾就是不吃他的食!他涨红脸愈发着急,重新绑了肉找了个地方蹲下。

    还没等龙虾钓上来,元宝腿上一痛,“啊”的一声松了手捂着腿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哀嚎起来。

    “有东西咬我!呜呜!”他又痛又气又委屈,点儿真背!

    兴哥儿赶忙招呼众人跑来瞧,见是一条竹叶青正吐着信子欢快的往河沟游。孩子们胆子大,七手八脚地找了树棍将蛇打死,又架着呜呜咽咽的元宝把他往家送。

    温婉正在井边洗一家子的衣服,看见一堆人呼呼啦啦涌进院子里。忙在裙上擦擦手抱起满脸是泪,哭的头发都汗湿的儿子,给他擦泪轻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温婉汇报

    “林婶儿,元宝被咬了”

    “是竹叶青。”

    “我帮元宝打死了!”小铁蛋用棍子挑起蛇给温婉看。

    这些孩子里,独兴哥躲在人堆后面,绞着手指低着头一言不发。他悄没声地放下自己钓的一桶龙虾,看看窝在他娘怀里哭的元宝,又羞又愧,趁没人注意,一溜烟跑了。

    温婉看见那蛇顿时一阵恶心,她最怕蛇了。村里孩子忒实诚,那条可怜的竹叶青不但被打得头都没了,还混身是血地被缠在棍子上。知道这蛇没毒温婉放了心让孩子们回家吃饭,自己抱着儿子在凳子上坐下,卷起儿子的裤腿查看他的伤。

    元宝瘪个嘴,搂着他娘的脖子拿手抹泪“疼~”。

    “别哭了,蛇没毒,一个时辰就消肿了。乖宝,阿娘在呢,别哭了。”她搂着儿子亲他的额头。

    见儿子蹭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她只得背着人去厨房咬碎了干草药混着唾沫给他敷上,又拧了布巾给他擦满脸的泪。

    看他折腾半晌还窝她怀里掉眼泪,没了耐心半哄半威胁“还好意思哭?让你别去河边你不听。今儿个又偷溜出去,你完了,看你爹回来不揍死你的!”

    元宝哭的更大声了,他不想被揍,他爹揍人可疼!

    温婉没了办法,蹲下身给他吹伤口“别哭了,乖宝,听阿娘话,别哭了。你要不哭,阿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元宝咻地止住眼泪,两手一抹,睁着雾气蒙蒙的黑葡萄,挂着泪珠瘪着嘴吞口水“啥好吃的?我没哭!”

    温婉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小样儿她还不知道他!跟他爹一个馋样,看见吃的走不动道儿!

    站起身拍拍衣服,温婉将儿子放在矮凳上坐着,丢他个白眼“在这等着!”

    刚就看见满满一桶的龙虾,温婉剪去内脏抽掉虾线清理干净倒葱姜蒜酒腌制。用姜片,肥肉呛锅煸出荤油。

    再将一碗蒜末倒入锅中放盐和糖炒出香味,分次倒入龙虾翻炒,再放两个熟透的咸蛋黄加水没过龙虾加一片香叶,煮三十分钟后将龙虾捞出摆盘继续收蒜泥汁浇在龙虾上。

    她爱吃蒜泥的,不爱吃香辣的。香辣的容易上火,还是等林渊晚上回了做来给他下酒吃吧。

    将那条没头的竹叶青也忍着恶心加了料烧了和龙虾一起端上桌。帮低着头玩自己衣角拧的欢的儿子洗了手围上围裙,让他自己啃着吃,温婉正准备去院里给衣服搓完。

    元宝扔了筷子怕怕地拍着胸口哭“不吃,怕!”

    他认出来了!温婉也没办法,竹叶青滋补是味好药,轻易捉不到,正好给他补身体。

    “谁说这是蛇,这是你爹打回的鳝鱼,不信你自己尝!”温婉睁大眼睛加强可信度,还随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眯着眼不住点头。

    元宝将信将疑抓了黑乎乎的蛇肉啃,味道鲜美也不疑有它。就这样挂着泪珠黏着一脸屎黄酱黑的汁花猫似的啃得痛快。小模样委屈又享受,十分奇怪。

    晚间林渊回了屋抱着儿子进门,看见餐桌上都是好酒好菜,高兴得直搓手。

    “哟,今儿个什么日子?这么多菜!”林渊看到菜色丰盛,忙颠颠放下儿子准备跑去厨房盛饭,拿酒杯。

    温婉抱着胸,看着自他爹回来越发乖巧安静的元宝轻笑“问他,人家可是辛辛苦苦拿小腿肉钓来孝敬他爹的。”

    元宝不可置信地瞪她:你出卖我?

    温婉不屑撇嘴:卖你咋的!给封口费了吗?

    林渊顿时卷了他小裤腿,果真两个牙印子已结了痂。

第十四章 访客

    正瞧着青紫的牙印子一头火准备揍元宝,门口有人敲门。温婉打开院门,是同村佃她家地的王拐子婆娘带着儿子兴哥儿。她下完地回家,听儿子说害元宝出了事。思前想后,往胳膊上挎着篮子装了好些鸡蛋来赔罪。

    “她婶子,元宝没事吧?实在对不住,这孽障晚上才心下不安告诉我元宝出了事,不然早上门致歉来了。“兴哥他娘把一篮子鸡蛋拼命往温婉怀里推。

    “孩子小,不懂事。这点子心意你收下,千万别恼了我家可行?”她一脸紧张。

    看温婉不接赔礼,咬着牙蒲扇一样的手朝儿子身上猛拍,按着儿子跪下,林老六可就这一个独苗。

    “还不跪下请你婶子原谅!”明年还要佃人家的地,再说这当家的还在屋里看着呢!

    温婉忙拉兴哥儿“使不得!使不得!是元宝自己贪玩才被咬了,与兴哥有什么相干?再说元宝早就好了,这会儿正屋里满嘴流油地吃龙虾呢。”

    兴哥这才抬了头拿着红红肿肿的眼朝正屋张望,见元宝果然坐他父亲怀里,乖乖张着嘴等他爹剥龙虾喂他。当下就掉了泪咧开嘴笑起来,又松了他娘的手冲进去。

    温婉忙将兴哥娘一块儿往屋里引,又快步从厨房拿大碗利索地倒了满满一碗香辣,一碗蒜泥龙虾放到她手里。

    “王大嫂,都是兴哥钓的,我们元宝沾光了,拿些家去与他尝尝罢。”温婉很喜欢兴哥,虎头虎脑很有灵气。

    当下兴哥他娘是又高兴又不好意思,鸡蛋没给出去反倒拿了人吃食。慌忙捧了碗拉了正和元宝说话的兴哥就走,到门口时到底放了鸡蛋消失在夜色里。

    晚上两口子窝在床上数银子,风里来里来雨里去地忙活了四年多,林渊挣下了二百两的家财,现在也勉强算是个小富之家。

    他从钱匣子里拿出一百两放在一边,这钱是他早和温婉商量好要送给两头父母的孝敬。果然,次日老人们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欣慰不已,直竖着大拇指对林渊刮目相看。

    林渊他娘更是拉着儿子,颤着手抹去浑浊的泪笑得骄傲“我儿出息了,你爹忙活一辈子也没挣来这些钱。有了这些我们老两口定能松快不少了。”

    林渊忙低声叮嘱他娘给银子小心藏好,千万莫让大房哄了去。要不是他们兄弟多又时长贴补,还不知二老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娘流着泪直点头,媳妇儿手紧,她们老两口是吃够了苦头的。

    至于这剩下的一百两怎么处理,温婉就有些头疼了。买地吧,怕万一有个天灾**的颗粒无收;换成银票吧,怕被老鼠咬坏打了水漂;添置东西吧,又太扎眼怕遭了贼。

    想来想去,还是将一半换成通用的银票,放空心木簪子里藏好。还有五十两,一半拿去买粮食存地窖,另一半当做本钱拿去承包村里的河沟。这样一来,有粮有钱有收入比较稳妥。反正她手里还有些碎银子,可以平时花销用。

    这头温婉正琢磨着藏钱,那头村口来了两个骑马的人。一男一女步履匆匆,男的相貌英俊,眉目英挺;女的戴顶帷帽,身姿绰约。

    见有村民路过,那男人喜出望外地朝人拱手“老者留步,吾等乃京城人士,途经此地迷失已有两日,不知可否行些方便,解吾等腹中饥饿,自有银两送上。”

    村民哪听得懂外面的官话,忙摆了摆手表示听不懂,扛着锄头径自走开。

    这两人已经两天水米未进,实在走不动了。正无奈叹息时,恰巧看到村口几个孩子在追逐玩耍,其中一个青衫总角稚童正拍了手上灰起身要走,那男人便腿脚不听使唤般地跟了过去。

    “你们跟着我作甚?”元宝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像是他睡前故事里常听的嫦娥和后羿。可他不能带陌生人进家门,因此停住了脚。

    那男子听不懂,手足无措地尴尬站着,他只会打打杀杀,没与小娃娃打过交道。

    他身后的女子这时走出来,蹲下身摸着元宝的头笑得婉约,白瓷一样的手里拿出个玉兔子来给他,他虽喜欢却背着双手不接。女子见状以为他不好意思又往他胸前递了递,他摇摇头还是不接。

    阿娘说陌生人的东西不能接,还说村西头吴阿伯家的小孙子,就是被拐子拿两颗大枣儿哄走的。

    那女子见元宝不要她的东西,眸子黯淡了些许,低着头蹲在元宝面前沉默不语。

    “看你也不像拐子,罢了罢了,大不了再被胖揍一顿”,元宝有些不忍心,小大人样摸摸女子的脸,又背着双手佝着腰,围着两人老气横秋做着决定。

    他朝尴尬站着的男人招手“跟我来吧。”

    兜兜转转不过几步,两人便停在一个青砖琉璃瓦的屋子前,屋前有两颗金桂树这时正飘着香。院门大开,院两侧搭了葡萄架子还有一口石井。

    葡萄的藤蔓给架子爬的密密麻麻,葡萄架下还有石制的圆桌和四把藤椅。院内铺了青石板,正中是小石子路通向正屋和厨房。

    厨房门口站了一妇人。桃花髻上簪一根同心步摇,一身黛色布衣,裙边系着绿豆宫绦,双衡鸳鸯木雕,面如芙蓉眉如柳叶,身量不俗,体格风骚。

    给他们领路的俊秀小童,此刻正扑在她裙上仰着脸笑眯眯地与她说话。她却偷偷拿着细葱一样粘着面粉的手往小人脸上抹,那孩子随手摸得一手白,气得抬手打她,她笑着躲开。

    像是不经意间看到门口站了人,她略整衣衫,躬身歉意一笑避进了屋。

    “门口站了两个生人,跟着你儿子回来的,穿的好富贵,你快去瞧瞧”温婉拿胳膊捣捣大口吃饺子的林渊。

    林渊难得今日在家没出去,温婉正给两父子下芹菜羊肉饺子吃。

    林渊端着碗鸡汤煨过的羊肉饺子大步走到门口,一口一个“吧唧吧唧”嚼得香。

    倚着门也不抬头随意问道“你们有啥事儿?”

    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表示听不懂,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碗里的饺子,黄色的鸡汤飘着油花,和着肉香葱香直往他们鼻孔里钻,一碗饺子个个皮薄肉厚,白胖可爱,躺在金黄的汤里更添饱满晶莹。不约而同的,两人吞了吞口水。

    林渊皱了皱眉头“哪里人氏?”

    再开口已是城里人用的官话,没想到青州城里学的些许官话这时候倒派上了用场。

    两人眼睛一亮“京城人士”

    林渊懂了“做何营生?”

    “山西大同参将樊忠,这是内人”星眉剑目的男人解释。

    林渊还是不让人进屋“可有路引文书”

    樊忠掏出来给他看,林渊这才领了人进屋,又喊厨房忙活的温婉端两碗饺子来。

    一大盆鸡汤羊肉饺子,两人没一会儿就吃见了底,却斯斯文文不发一点声响。那女子更是帽子都没摘下,只掀起纱巾一角细细吃着饺子。

    待吃饱打个嗝放下筷子,男子才抱拳“让二位见笑了,两日水米未尽,饿得狠了”

    又从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这是五百两,权当买您二位吃食”。

    温婉和林渊当然不收,开玩笑!这可是将军!谁知道会不会山不转水转有一天求到他头上。樊忠见好半天没人接,只得收了银票又丢个翠绿云纹玉佩到桌上。

    “他日若有难处,尽可拿此物寻我。”这是他最大的谢意了。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这个道理温婉还是懂的。服务态度立马上了一个台阶,让林渊在家作陪,自己搭牛车去镇上割肉买菜,准备晚上整治一桌席面出来。

    小元宝吵着吃镇上的大肉包,她又抱着孩子一并带了去。

    回了家温婉又给两个人烧水洗澡,找出些旧衣服给他们换。怕他们不方便又去给他们的脏衣服洗了晾上,事无巨细,热情周到。

    她挥洒了一身汗做了烤羊肉,龙虾,红烧鱼,萝卜猪骨汤等八个菜,还蒸了精米饭熬了鸡丝粥,过年她家都没吃这么好。

    武将出身的樊忠吃的很香,但他妻子也轻声夸温婉手艺好就很难得了。她妻子是官家小姐,更是进宫陪孙太后吃过御席的人,精致的饭菜她不曾多动筷,这乡间小菜倒是忽然吃得津津有味,通体舒泰起来。

    一时间他有些喜欢这样的世外桃源,他从小只知光宗耀祖,保家卫国,没有一刻享受过这样安宁自在的日子。

    而他的妻子也少见的眉眼弯弯,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青衣小童,嘴边的笑像是要溢出来。

    那小童得了他妻子夹的菜,也要给她夹回些放到碗里,眨着湿漉漉的眸子冲她笑得欢喜“多谢姐姐,元宝自己吃,给您添麻烦了”。

    他们青梅竹马,可是自成亲后,他从来没有见过妻子这么眉目舒展这么满心欢喜过。

    晚上躺在床上,樊忠小心的问妻子“要不,多住些日子再走?我知你喜欢这儿。”

    他有些不忍心,他娘喜欢知书达礼的儿媳妇,跟着他,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妻子背过身摇摇头,清冷的脸上滚下泪。

    “走吧,呆久了就更不愿意走了。你有你的家国天下,我知道。”清冷圆润如溪水动听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轻缓的语调几近难闻。

    他翻身搂着蜷着身子侧卧着的妻子,想焐热她的心“我终是对你不住。”

    清早温婉端了早饭敲门时,屋里早已人去楼空。她忙飞快去厨房做了好些鸡蛋饼,酱肉还有水让林渊去追。

    自己去客房收拾他们睡过的被褥,发现床头躺着一枚兔形玉雕触手温润,正是之前元宝没要的那枚。

第十五章 田螺

    林渊没追到人,很快就把这事抛诸脑后。顶 点 X 23 U S他要接活,还要存银子买粮食买地契,着实忙禄的很。温婉倒是成天栽花弄草,吃吃喝喝的悠哉度日,时不时背着她那小儿镇上城里的瞎逛。

    这日母子俩刚满嘴流油地从镇上啃完大肉包回来,元宝就呼啦一阵风似的跑开去“阿娘,你自己乖乖在家,我午间吃饭就回。”

    “跑慢点儿,别去庄稼地里!”温婉追在后面忙高声喊。

    “知了,知了。”元宝头也不回地冲她娘摇手,小身子依旧像个炮仗似的往前冲。

    等儿子跑远看不见了,温婉才从院门后拿了钥匙开了门。不用想也知道,她这小儿必是和他那帮好兄弟们分吃食去了。

    凡得了好吃的,他总要拿些分给人家尝尝;若是人家给了他吃的,他尝了味道好的也要带回来给温婉尝尝。

    若是遇上那家境不好,吃不上饱饭的人家,他必要红着眼睛抱着碗难过上半天,再学着他爹隔三差五地给人家送些米面吃食过去。

    温婉无奈摇头,什么都随他爹,果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傍晚林渊归家,从怀里掏出了地契交给温婉,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的村长,竟真让他买下了那条村民们用来淘米洗衣的河。

    温婉简直喜出望外,她拍了拍丈夫的头,又踮起脚亲了他一口以示奖励,才将地契小心翼翼放进怀里,哼着歌给父子俩做晚饭吃。

    父子俩则缩桌边咬着耳朵“阿娘今日很高兴!”

    “她呀,见钱眼开!”林渊挑眉。

    “阿娘,见钱眼开是什么?”他娘说不懂就要问。

    温婉翻白眼:呵呵,无知的男人。知道酸菜鱼么?知道香辣大虾么?知道桂花糯米藕么?

    说到藕,她还得去城里回春堂买些莲子才行。中国本来没有藕,是从印度引进的,现在大多被做成了药,用于养脾胃和脏腑。

    另外莲藕种植是个技术活,她前世只见邻居家种过,所以只能试试看碰运气。

    第二日,她让林渊去镇上买了不少小鱼小虾扔进河里,又去菊花家抱了两窝鸡鸭小崽来养。莲子她试着催活发芽后又撒播进小河里,等着一个月后荷叶出水。

    这莲子是一年四季都能种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失败,种不活再种呗!

    可是村里人看见了担心的直砸吧嘴。村里哪户人家不是老老实实种田的,搞什么莲藕鱼虾那不是扯蛋么?银子扔水里还能听见声响儿呢!娶了这样的媳妇儿真是老祖宗都能气的从坟头里爬起来。

    他们摇摇头叹口气,等着看林渊两口子哭天抹泪儿的后悔。

    村长也让这两口子整迷糊了,赶紧急得让林渊他爹娘过去劝,可不能让娃儿走错了道啊!林老头两口子也没法子,儿子说了承包这条河是他的主意。拿了儿子的银两,总不能跳出来指着他说他败家吧?

    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折腾去,摸着发疼的心口不断安慰自己,总比旁人整日里吃酒赌钱卖田地要好吧?

    只有元宝高兴得睡不着,日日去看他的小河,还接了每日喂鸡养鸭的活儿。招朋引伴地一面将鸡鸭伺候得周到,一面对着成群的鸡鸭还有那条河流口水。

    温婉则将活计分派给家里两个男人,自己对着小河流着口水惦记起了田螺。秋天的田螺最肥,林渊不感兴趣,村里又没人吃。

    所以她只得自个儿提个木桶去河边浅水里摸了一天才摸了一桶田螺出来。大自然是神奇的造物主,它把田螺设计的肥美又鲜香!

    第二天一早温婉用水将滴了香油的田螺冲洗干净,再用剪子将田螺的屁股剪掉用大火烧熟透。再将田螺捞出揭开盖捞出,田螺的软肉里有内脏,所以只取较硬的那头即可。

    准备完这些,她将猪肉和这田螺肉混合剁碎盛入碗中,再倒酒,葱姜,酱油,盐,一勺香油,自制的鸡精。顺时针用筷子搅拌上劲再灌入田螺壳里加灯笼椒红烧,这就是好吃的田螺灌肉。

    等到烧好肉汁沁入壳里早已香味逼人,飘出去老远。从这路过的人都吸着鼻子羡慕,渊子这婆娘没别的本事,就是这烧饭真勾人!

    小元宝早就迫不及待的拿了他的碗筷巴巴等着,等到田螺灌肉一上桌就用勺子舀起往嘴里放,烫的吱哇乱叫却舍不得吐掉。

    青色的田螺和肉末完美融合。吸上一口,“吱”的一声,浓郁的汁水喷薄而出溢满口腔,拿筷子挑出田螺里面的肉,肉馅的咸香加上田螺肉的鲜美,最是下饭。

    元宝吃得香,手舞足蹈地撒了一桌子都是菜饭。因为要培养孩子自理能力,温婉从来不许人给他喂饭,只给他打了木碗筷随他挑得一桌子都是,这样教出来的元宝虽娇气却不任性。

    温婉也端了饭拿起一个田螺吸一口,眯着眼睛享受,就是这个味儿,鲜掉下巴!她上辈子爱研究做菜,做的最出色的就是这个,等会儿倒是能给她男人尝尝去。

    催着元宝吃完,她拿了菜篮子要去给男人送饭。这盖屋子虽然供吃,味道却一般,林渊虽然不挑却也吃的不多。

    这次的活计正巧离村子不远,温婉便想方设法让他吃好些。将元宝送给他祖母看着,温婉搭了村里的牛车上了路。元宝则搂着祖母巴巴让她早点回来接他。

    他从小身子不好,大家都格外疼他,外家更是把他当眼珠子疼。不管在哪里好吃的总先给他。要是他咳上一咳,更是摘星星月亮都行。

    可没人看见的时候,老屋的孩子就偷偷掐元宝的胳膊,捶他的背,甚至用尖尖的小石子砸他,背地里骂他是病秧子。他不知道病秧子是什么,却知道不是好话,所以只去村里找小伙伴玩耍却从不来老屋。

    这些温婉并不知道,她正打开食盒喊她男人吃饭。林渊拿起田螺就着馒头米饭吃的痛快,吸一口扒一口饭,叫一声香!吃惯了温婉的手艺别的就有些难入口了。

    “你来的正好,我给你买了样东西“他放了碗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

    温婉接过打开,是一块蓝布手绢包的一只蝴蝶金钗,钗上的两支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我记得三嫂以前戴了副金头面下了你的脸,别人有的东西我婆娘怎么能没有?这一百两的蝴蝶簪好瞧吧?”他冲她挤眉弄眼,脸上全是自得与骄傲。

    “咱们这儿可买不着,是我托人从那边打的首饰”他指指北边,说的是北京城。

    温婉又是感动又是吃惊。当初三嫂炫耀完她的金头面隔了没几天,林渊怕她羡慕,偷摸去了银饰铺子,当了个把月的学徒才满手是伤的打了一只纯银的同心步摇送她,四年里她一直宝贝着。

    她以为这样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他还是惦记着给她买金的。

    温婉红着眼睛笑“给我戴上”。

    林渊忙拿下那支银的帮她换上金的,左右端详“好看,我家婉娘最好看!”

    这句话他常说,她也常听。成亲五年,他从来没说过爱她,一试着让他说个肉麻点的,他就会红着脸支支吾吾。可是他总是用行动告诉她:他爱她,视若珍宝。

    还没感动完,温婉醒过神来“一百两?你哪里来的一百两?你动钱匣子了?还是背着我藏私房钱了?好啊!你皮痒了是不是?“

    林渊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摆着双手“没没没,不敢不敢!哎,你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肩吧?今天送的这是螺蛳?香!好吃!下饭的很”

    温婉知道他岔开话题也不计较,坐在台阶上靠着他肩膀满足的笑“有夫君的婉婉是个宝,嫁给阿渊我赚啦。”

    林渊搂着她看着蔚蓝的天雪白的云,笑得知足“知道就好!”

    林渊哪里来的私房钱?这一百两是他背地里接活,早晚挤出时间给人干,四年下来才攒的这么些钱。能让温婉开心,他很高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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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628/ 第一时间欣赏燕子农家最新章节!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所写的《燕子农家》为转载作品,燕子农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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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农家介绍:
上辈子风华绝代、杀伐果断的温婉,重生在明朝这个鸡不生蛋的山坳里只想跟着林渊这个俊秀山里汉混吃等死,随波逐流。没想到,明朝这个操蛋的年代还是不依不饶的将她们一家卷进是非。忍无可忍的温婉一脚踢翻了她男人,叉着细腰,破口大骂“贼老天,你要斗,咱们便来斗一斗!”被踢翻在地的男人咬着唇挥着小手绢“婆娘威武,婆娘霸气!”【柿饼粉丝群群号:729657807】燕子农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子农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子农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