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病危
谢莹玉不施粉黛站在阳光里,身上衣物华贵不凡,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皆是睥睨天下的霸气。www.uu234.net一众富户见她模样都双目迷离,痴痴流起口水,哪还顾得上自家生死不知的掌柜?
在他们眼里谢大当家就是这世上最美丽迷人的姑娘,无人可比!举手投足间都是无人可比的贵气,令人甘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若是能与她共度良宵,莫说听她差遣,便是为她去死又有何难?
谢莹玉百无聊赖打量着这帮外强中干的男人,半晌,才挑了个最英俊的柔媚扯着他衣衫,咯咯笑着逶迤带去了自己屋里。
她知道自己的姿色在女子眼中最多算个下乘,可在男子眼中她却是风情万种,颠倒众生的尤物。就是王公贵族为博她一笑,家毁人亡,倾国倾城的又岂在少数?
这世上就有一种女人,看着在同性里毫不起眼,到异性里却是极具诱惑、饮鸩止渴的穿肠毒药。
当她衣衫尽褪,重新伏在男人身上流连忘返,娇喘连连时,侯在屋外的一众丫鬟才听到了她断断续续的命令:“告诉......啊......将军府那位......嗯......想要动林家......重新给价.....啊......讨厌!”
屋外丫鬟相视一眼,才脆声应是,飞快离开遣人报信。
至于屋里的谢莹玉,则满脸潮红媚眼如丝地赤脚走下床,笑着端起一碟清甜新鲜的葡萄并一壶清酒重新滚入账里。当下又是男子情迷意乱的低吼和女子不堪承受的求饶,浓烈幽雅的龙涎香吐露芬芳,屋内烟雾袅袅,如同仙境。
谢莹玉比以往更热情更投入,这世上居然有她一击不倒的人物,还是个毫无背景的泥腿子!有趣,实在有趣!
除夕那日,因着添了林父林母,远赴两广各地采办货物的洪川也回了京,林家便又一屋子暖意洋洋热闹非凡起来。
爬在屋顶上收红辣椒的温婉,被一声响若巨雷的“嫂子”所惊,差点没从木梯上掉下来。她回头瞧过去,只见那人身上八尺,豹头鹰眼,满脸硬扎的胡子,正是一年未见的洪川。
北地荒漠生活加上居无定所,是他面色微有些憔悴,肤色略微黝黑,倒更显虎背熊腰,英武不凡。温婉扬起笑脸:“快进屋,阿渊盼你好几日了!今岁可得在家中多住些日子!”
躲了一年,那内心深处的伤也不知愈合了没有。
洪川笑着拱手,又从怀里掏出个狭长木盒递给下了梯子的温婉:“这叫酬情,听说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好东西。嫂子不会武,这个给你防身!”
温婉打开一看,是一把精美匕首静静躺在盒内,刀鞘华丽,相瞒红绿宝石,瞧着耀眼夺目。那刀刃一经抽出便嗡嗡而鸣,刀光四射,一瞧便是把锋利无比的好刀。
林渊笑着从屋内走出来,见温婉欢喜,忙勾着洪川脖子满面笑容地谢他,又拉着他去书房天南地北地聊了半日,才聚精会神对起账目来。
林父林母是闲不住的,在家里住上半月熟悉了环境后,乡下人的质朴便冒了头。不但揽了家中不少粗活,还在自己住的院里开出块菜地,每日勤快锄地浇水。
除夕这日,更是早早把宋婆子一干人赶出去,老两口围着灶台精神抖擞包饺擀面的忙活。温婉和方婆子在厨房门口和这对老夫妻拉锯了半日,好容易才得了婆婆允许,能帮着做点活馅、擀饺皮子之类的轻活。
不过总免不了要被说道几句饺子馅放多了,不会过日子之类的埋怨话,温婉也不生气,听得津津有味。老人苦了一辈子,省吃俭用早已深入骨髓。至于林老三,知他在京郊吃喝不愁,林父林母也知趣地没再过问。
晚上开席时,温婉大方给每人发了厚厚的压岁红包,又送了新年贺礼,便是林渊也收着她偷偷准备的一方歙砚和一只青花瓷碗。
宋允之的新年贺礼就比较简单,无论年纪无论男女每人一个点心匣子,声声平平道:“八珍楼的稻香糕,好吃。”
温婉知他大出血,也很给面子地尝了两块,果然清香扑鼻,松软适口。元宝阿羡更是一口一个,嚼得香甜。
屋外是鹅毛大雪,满世界银妆素裹;屋里是热气腾腾,喧吵热闹的年夜饭。大半年不曾吃过的火锅也被收拾干净,重新摆在桌上涮起了薄如蝉翼的牛羊肉片。众人围着桌子,你一言我一语掰扯着一年的乐事。
酒兴至浓处,又是几个汉子面红耳赤的掰腕子,行酒令。又猜又罚又划拳的,一桌子闹哄哄“三五七八”地叫嚷起来。
温婉实在看得无聊,呵欠连天,十分怀念现代的春节联欢晚会。众人却都打了鸡血一般,重新开了桌子掷骰子,打马吊。直闹到五更,才步伐踉跄互相搀扶去睡。
温婉昏昏欲睡时,醉意朦胧脸上似点了胭脂一般的林渊还没忘记在她耳边低声问她青花瓷碗是个什么意思。
温婉双眸半睁痴痴一笑,在他脸上轻轻一吻道:“富贵是你,贫穷亦是你。富贵陪着你一日三餐,知冷知暖;贫穷陪着你风雨同济,街头讨饭。”
林渊眸子便亮了亮,把头埋在她胸口,无声笑了起来。
隔日起床,男人们脚步轻盈欢快地在院中舞剑,女人们则聚在一方天地里说说笑笑,操持早饭。
这日上午,温婉才将给各掌柜们的节礼分红派发下去,还未来得及出去拜年。宫里就送出来消息,说景泰帝为改立太子收买贿赂朝臣的消息被有心人透了出来。
宫里宫外已剑拔弩张,多数大臣纷纷联名上奏欲复立太子,甚至有人痛骂景泰帝不仁不义请立太上皇复位。天子震怒,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乾清门前的白玉石阶。
便是一向缩在乾西宫偏殿里谨小慎微,透明得几乎似隐形人的钱氏也受了挂累,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七日后,终是高烧不退奄奄一息。
温婉默了默,亲自给那面皮青紫的暗卫端了一碗热粥并几张肉饼吃下肚,才迅速收拾出个大包袱放在手边无奈笑着朝他道:“可能将我送进宫去?”
那暗卫愣了愣,眼眶急速泛红,半晌才艰涩点了点头。青鸳姑娘说:如此境地,甘冒生命危险进宫救主子的只这妇人一人。他原本不信,现在却信了,甚么家族盟友确是指望不上的。不过有利则聚,无利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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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进宫
温婉躲在水车里被夹带进宫时,钱氏已面色蜡黄,出气多进气少,直挺挺躺在那里好似随时都快归西。m.www.uu234.net青鸳肿着两个核桃似的大眼睛哭成了泪人:“你怎么才来......”
那深闺怨妇似的语气让温婉抖了抖,她又不是救世主好吗!
“大夫怎么说?”温婉放下包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退烧贴敷在钱氏足下,又拿了一剂退烧药有条不紊地去院外煎上,来了这小院子她才知道钱氏主仆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青鸳哽咽:“墙倒众人推,太医巴不得娘娘早死。”
温婉点点头,好在她也没指望别人,进宫前已去药铺买了药。
等到冰凉的帕子搭上钱氏的额头,钱氏眼睛才无力睁了睁,听见是温婉低低叫她,便又昏睡过去。
温婉苦笑着扒开她死死不放掐入自己皮肉的手,解开她衣衫又拿了烈酒兑了温水,一遍一遍地给她擦拭腋下、四肢、后背,反正人不行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华灯初上时,温婉搬了凳子坐在离床有半丈远的地方疲惫看着忙碌的青鸳不语。待看到青鸳满头大汗又又费了一碗药,她摇了摇头,站起了身。
青鸳就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温婉端着另一碗药,掐住了钱氏的下巴,灌进去了半口药,手又大力地往上一推,合上了她的嘴。
又掐住她的下颔处,强迫喉咙吞咽下了药才松手,如此便继续喂她下一口。药是灌下去了,只是那一掐一推再狠狠一掐的手势,让两眼通红的青鸳看得吓了一大跳。
待一碗药很快灌完,温婉才回头:“可看到了?”
青鸳还愣愣的没领悟过来:“啊?”
温婉无奈:“我方才怎么喂的药这两日你便怎么喂。”
青鸳忙摆着手结结巴巴:“老温.....我......我不敢!”
她若敢这么掐娘娘的下巴,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屋顶上的暗卫也有些同情青鸳,谁也没那个狗胆对娘娘动粗,这妇人真是太能玩笑了!
还没待众人喘上口气,院外便传来尖细的叫喊:“惠嫔娘娘、韩婕妤到。”
温婉偏头看着青鸳,是敌是友?
青鸳蹙着眉摇头,整个宫里谁会想同这院子扯上关系?便是偶有造访的,也不过是不怀好意的试探羞辱罢了。
温婉一凛,将身上宫女服理了理,才抬起下巴道:“走!接客!锵锵锵,嘿!”
结果左脚绊着右脚,啪,摔地上了:“呜呜~青鸳~呜呜~”
韩惠两个举止优雅的古代宫廷美人掩鼻带着一众太监宫女浩浩荡荡走进院子时,就看见温婉跌得七荤八素惨兮兮地抽噎,青鸳则手忙脚乱地帮她整理衣裳。
“大胆,见着惠嫔娘娘还不行礼!”惠嫔身侧的大宫女先声夺人。
温婉委屈巴巴噘着嘴拍着身上的泥,对那大宫女的话置若罔闻。
韩婕妤走上前就要扬起手臂就要动手:“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们无礼!你算个什么东西?”
温婉猛的站起身一手迅速捉住她高高扬起的臂膀,另一手卯足了劲一巴掌扇过去:“姑奶奶教你做人!”
啪!
青鸳惊了,惠嫔呆了,一众太监丫鬟的下巴掉了一地,韩婕妤哭得声嘶力竭:“你敢打我?”
温婉又往她脸上补了一个手掌印对称,又拿块素帕子擦了擦手扔到一边,才冷冷道:“我们娘娘再不济也是太上皇后,当今圣上的亲皇嫂!两位又是哪块小饼干?敢让太上皇后的婢女先向你们两个卑贱的妾室行礼?”
韩婕妤一滞,抖着手颤声道:“你......”
惠嫔使个眼色让人拉了哭哭啼啼的韩婕妤起来,才做和事佬:“好了,来都来了,我相信她不是这个意思。”
温婉上前一步,不怕死挑衅:“我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人老了听力也会出问题?”
韩婕妤哭着冲上去就要挠她:“凭什么说我们老?”
温婉笑得开怀:“啊?太监还有问下面是什么的吗?”
惠嫔眼中不满骤现,还是虚笑着展现大度:“太上皇后如何了?你且让开,我们姐妹要进去探望一下。”
她们的目标在里头,不是院外的看门狗。能否得圣上青眼,在此一朝!
温婉拨弄着指甲摇头:“娘娘睡下了不见客,二位阿姨若无要事便跪安吧!毕竟二位是妾室,我们娘娘若掉根头发丝,二位便是死个百八十次也是不够赔的!”
没事赶紧滚!
惠嫔这次使劲按住冲动的韩婕妤,放弃微笑,端庄看着摆弄指甲狐假虎威的某人:“我们是不如你主子身份高贵,但我们至少衣食无忧,圣眷正浓!”
温婉两手一摊,神情无奈:“没做过皇后的,当然说婕妤还可以!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惠嫔冷笑:“劝你别太莽撞,否则被抄家灭族活埋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小宫女也敢爬到她们姐妹头上来放肆!
“唉,吵不过就会说别人九不稳重,熟不知人家再过两年就是中流砥柱,到时后就算是把你玩残,你也只能干瞪眼。”
韩婕妤气得张牙舞爪的推开惠嫔,很想撕烂温婉那张嘴。温婉眯了眯眼卷起袖子:“来啊!快过来试试!老娘打到你桃花朵朵开!”
韩婕妤捂着一边一个通红清晰的巴掌印老实了。
惠嫔的眼光寒冷了,温婉的小脸更亮了:“哎呦,抱歉,开个玩笑,没吓到两位老姐姐吧。”
惠韩两个美人身后的一众宫女面面相觑踌躇不前,看戏的青鸳亮了亮腰间软剑。得,老实看戏吧!
惠嫔咬牙切齿站在温婉面前:“小姑娘,你可知人以和为贵?”
“不好意思,本人读书少!就知道民以食为天!”
“好伶俐的口齿,不成想今日没看黄历,出门遇到狗!”
温婉索性抱胸:“呀!你们老乡见老乡啊!这人哪,丑要丑得要标新立异,贱要贱得玩转潮流,可惜你少了点本事,不上不下,还偏偏只能跟猪狗混为一谈。”
惠嫔瞪着她,差点没气晕过去:“你以为你主子还能重登后位?”
温婉不屑翻个白眼:“你以为大人物不出马,小人物就能得天下?”
韩婕妤看着她目中无人的样子面色涨红,指着温婉词穷:“你!你太过分了!”
温婉快速打在她手臂上,青紫一片:“过奖!老娘五千年的文化底蕴,怼你跟怼着玩儿一样!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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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后
惠嫔阴狠地盯着这个仰天大笑的疯子,终于撕开面具爆发:“你们都是死人么?给我上!打死不论!”
温婉等的就是这一刻,当下举着扫帚冲过去。www.uu234.net这两马前卒她揍一个够本,揍两个净赚!青鸳好歹也是个会武的,自不会眼见温婉吃亏,立时毫不犹豫抽着软剑加入战场。
于是,乾西宫两女大战群魔的大戏徐徐展开。只见惠嫔仰面朝天,脸颊肿胀,发紫的嘴唇已破了皮蜿蜒流出血水。
呼吸是她现在唯一能做,而且是竭尽全力在做的动作。她不断挣扎,鼻翼和双唇剧烈地张弛着,好像每次呼吸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而压在她身上是左右开弓大展雌风的温婉则得意地狂笑:“太皇太后钦点的皇家妇,朱家明媒正娶的元配嫡妻何时轮到你们两个来糟践!怀里这是什么?”
韩婕妤在被叠罗汉似的压在她二人身下,早气喘吁吁哭都费劲。披头散发的温婉在她二人胸口袖里掏来掏去,她也只能委屈哼哼,敢怒不敢言。夭寿哦,今日是倒了什么血霉!
“别摸我胸口!啊......别扯我肚兜!我要杀了你!啊,我要杀了你!”惠嫔更是云鬓散乱,杀猪般嚎叫。
温婉掏了半天才从她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往地上倒了些许,果然滋啦直冒,确是毒药无疑!这两个没脑子的,下毒最起码弄个无色无味的啊!
东西到手,她也不再纠缠,让青鸳看住这两个肿成猪头的古典美人后,自己丢了扫帚急急出了院门。
“大哥,请问慈宁宫怎么走?”说别人猪脑子的时候,忘记自己严重路痴了!她居然转了一个时辰还没转到慈宁宫,还险些被当成刺客抓了去!
那小太监见着大半夜的还有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女鬼同他问路,只惊叫一声鬼啊!便招呼不打地晕了过去。
温婉不妨他这么胆小,当下做贼心虚提着裙子步伐踉跄跑了,好不容易七拐八绕找到慈宁宫的牌匾天已近子时,夜深人静。
“太后娘娘!救命啊!太上皇后娘娘不行了!”温婉嗷得一声跪在慈宁宫门外,将口水抹在脸上痛哭流涕。
慈宁宫守门打盹的小太监被她吓了一跳,揣着眼睛开门就低声喝骂:“作死的东西,深更半夜的也敢扰太后的安宁!快堵上嘴拖出去!”
立时便有三五个太监走出拿着脏帕子要堵温婉的嘴,谁知温婉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来面铜锣,敲得“铛铛”直响:“太后娘娘,救救您儿媳吧!您再不出手,她就真完了......”
话未说完,那三五个小太监便七手八脚冲过来绑她,又恶狠狠想堵她的嘴。她垂死挣扎了半日,总算慈宁宫内走出来个老嬷嬷面色不善地看她:“跟我来吧!”
她想,野史有时候也是有些真实性的。比如,这个杀了朱祁镇生母的孙太后其实对这个唯一的养子还是有些许感情的,否则她也不会将不得废太子朱见深作为支持新帝登基的唯一条件,更不会在意钱氏的生死。
她一眼不发跟在那老嬷嬷身后进了慈宁宫主院,进门便有似有若无的檀香飘荡在鼻尖,屋内温暖如春,。
温婉只粗粗一瞥,便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金丝云锦为帘幕。殿东侧是一副大气贵重的《万寿图》,殿西侧有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明黄炫目的靠背引枕,两边悬着鲛绡宝罗帐,看着古朴贵气。
引枕上歪着个鬓发银白,眉宇端庄的老妇人,见她披头散发地进来不由愣了愣,才与她道:“钱氏怎么了?”
温婉拿沾了洋葱的衣袖抹泪,越抹越多:“在雪地里跪了七日,眼看就要不行了,药也灌不进去,太医院更是没一个肯来瞧得。今个儿晚上,不知是谁的授意,两个宫妃拿着毒药进了我们院子说要送娘娘归西!”
孙太后见她虽神情凄怆,说话还算利索,不由仔细瞧了瞧她:“你是太上皇后宫里的?为何哀家从未见过你?”
温婉暗道这老太后精明,只得避重就轻道:“奴婢是近两年才被调去伺候娘娘的,太后,您救救娘娘吧!您可知娘娘日夜在屋里诵经祈福,求菩萨保佑您万福安康啊!”
钱氏屋里确实有个老旧的佛像,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照管过,已落满了灰。主要温婉也不能说钱氏压根不记得也不愿亲近孙太后这号人物吧?
孙太后笑了笑,似嘲讽她无知:“她们两口子只巴不得我死,又怎会替我诵经祈福?你当我傻了不成?”
温婉着急,“砰砰”磕着头哭诉:“太后,娘娘她心里是敬着您爱着您的的!今日偏院里那两个宫妃身上还带着火折子,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你若不管娘娘,她们便会要了娘娘的命啊!”
“只要太后愿意救娘娘,奴婢甘愿一死!我苦命的娘娘啊,奴婢这边来陪您!”说完她便作势要往柱子上撞,然而慈宁宫里寂静无声,似乎没人来拉她,也似乎无人在意她一个小宫女的生死。
温婉尴尬滞了滞,干脆摇摇晃晃站起身两眼一闭状似晕死过去:“啊,我晕了!”
好在,她在冰凉地面上躺了半个时辰后,那不发一言的太后还是叹口气发了话:“将钱氏接过来,传太医。”
温婉这才松了口气。
正等着人来将她大摇大摆抬走,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却站在她身侧冷冷道:“你虽忠心护主,惊扰太后却是大罪!便罚你在慈宁宫外跪上五个时辰,你可服气?”
温婉挺尸撞死,只当听不见。
那老婆婆当即一声冷笑:“给我泼醒她,再扎上两针!”
温婉一个激灵,忙睁开眼睛点头:“服气服气,自是服气,太后仁慈!”
钱氏醒来时,透过糊纸的窗看得那天色,并不看得出是什么时辰。她跌跌撞撞滚下床,这才发觉身上已换了新裳,那剪裁与青鸳身上的一致布料却更柔软些,想是出自那妇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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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子
从小厨房端了碗灵芝乌鸡汤的青鸳在门口听见动静急忙推开房门,放了鸡汤将钱氏扶上床。m.www.uu234.net两眼水汽弥漫哭鼻子:“娘娘可是大好了?”
钱氏猛烈咳了一阵才有气无力道:“水......”
青鸳忙给她倒了杯温水,又端了鸡汤一勺一勺地小心喂她:“您可算醒了,您已昏迷了三日,太医说再醒不过来神仙难救!总有一日我......”
她要亲自砍了那狗皇帝的狗头!
可思量此处到底是慈宁宫,她便噤了声,咬着唇没再言语。
钱氏淡淡笑着在她手上捏了捏才虚弱道:“我们在慈宁宫?”
青鸳点头。
钱氏小口抿着鸡汤又道:“林氏的手笔?”
青鸳震惊抬头,娘娘怎会知道林氏的主意?不会也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灌得药吧?她吞了吞口水,才小声道:“您高烧不退,奴婢实在没法子了,便让暗卫去林家报了信。林氏担忧您的安危,二话没说进了宫不辞辛苦一遍遍地替您擦身熬药。”
说到这她声音愈大,眸子也亮了亮:“有那不长眼的想来找咱们院里的晦气,也被她轻易收拾了还闹到了慈宁宫,这才救下您的性命。”
想起来温婉干架时,那逮人就是一口唾沫豪气冲天的架势,她就忍不住叫好!就是那两个被揍成猪头的嫔妃也没讨着好被太后赐了鸩酒,而娘娘也因此得了太医的全力救治和几许清净时候。
除了太后,怕是也没人敢忤逆那位的意思,给娘娘留条活路了。
高烧已退,靠在床头的钱氏也有了几分精神:“她人呢?”
青鸳眸子暗了暗:“昨夜惊扰了太后,现下还在慈宁宫外跪着。”
说来擅闯慈宁宫还能全身而退,只罚跪几个时辰的,也就只有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妇人了。
钱氏抿了抿唇,侧身躺下才幽幽道:“是我拖累了她,你去给她送件狐裘吧。”
青鸳见她面色不好,也不多说,福了福身从柜里拿出件貂皮海棠连枝斗篷退了出去。
待在慈宁宫外瞧见那小口喝着热水,披着羽绒被,美滋滋抱着小暖炉还垫着厚垫子罚跪的温婉,青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恰逢慈宁宫以严厉著称的连嬷嬷迈腿出了慈宁宫的院门准备外出办事,却不妨温婉轻声叫住她,温声道:“嬷嬷,五十步外有滩水渍结了冰,宫人还未来得及打扫,您慢行。”
连嬷嬷冷哼一声没再计较她跪得不成体统,温婉却还是唤她:“嬷嬷!”
连嬷嬷不耐烦:“又怎么了?”
温婉笑得坦然:“您今日的打扮甚是好看!胸前的菟丝锦帕也很别致!”
连嬷嬷愣了愣:“好好跪着!”
温婉这才闭嘴。
却不料走出几步的连嬷嬷忍了忍,还是低声对身旁小宫女道:“去厨房给她端碗八宝粥暖暖身子。”
那小宫女张大了嘴半天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讷讷去了。
暖和香甜的八宝粥进了肚,那接过空碗的小宫女才忽闪忽闪着大眼睛问温婉:“你怎么知道连嬷嬷今日精心打扮过呀?”
在她看来,连嬷嬷每日都穿得端庄老气,实在无甚区别啊?更不会有不怕死的去注意连嬷嬷胸前的锦帕,在这宫里一个行差踏错,小命可就没了。
温婉笑得贼兮兮:“你想知道?”
小宫女狂点头。
温婉咳了咳,故作高深:“你替我跪一会儿,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告诉你。”
小宫女好奇:“何为上个厕所?”
温婉跑出五十米远朝她挥手:“更衣!更衣!”
小宫女这才皱着眉在厚垫子上裹成个鹌鹑跪好,这个好看的姐姐真特别,她想。
不远处的青鸳看得目瞪口呆,这般滋润,她与娘娘白担心了!也是,无论什么境地,她总能有法子让自己过得好的。这点,自家娘娘怕是都不如她。
又跪了一个时辰,温婉送走了几个找茬的二哈,又无聊吃了几份小点心,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时,面前出现个一身明黄的少年正痴痴盯着她愣神:“世上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温婉一扫他胸前四爪团龙,无聊地翻个白眼,呵,太子!
朱见济见她俏生生翻个白眼,不由轻笑,自认潇洒地打开扇子摆出个经典姿势:“你叫什么,是哪个宫里的?”
温婉几口将点心吞下肚,施了一礼才慢悠悠道:“请问您奴婢的网络用名还是生活用名?”
朱见济合上扇子,挑眉道:“有区别么?”
温婉眼睛亮亮:“有!网络用名目前我不加好友,生活用名是个人**不便相告。综上所述,你问也白问!”
毛都没长齐,还学别人泡妞,也不怕阳痿早泄!大冷天拿扇子的都是白痴!
朱见济身旁的小太监暴怒:“大胆!敢对当今太子无礼!”
朱见济伸手拦他:“哎,别对美人无礼,女子都是用来呵护的嘛!”
温婉吞下肚的点心顿时翻江倒海,蠢蠢欲动:“太子才高八斗,貌比潘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奴婢还有事,奴婢告退。”
说完不等太子反应过来,提群、起身、跑路,一气呵成。
不想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先一步拦住她,眼里杀机四起:“太子不发话,谁也别想走人!”
温婉瞪他:......我吊你老母啊!你俩这是青天白日耍流氓啊!
朱见济风度翩翩靠近她:“你别怕,我没有恶意。只需告诉我你是谁,是哪个宫里的,我立刻放你走!”
温婉推开那小太监皮笑肉不笑:“我相公的娘子,我父母的女儿,我儿子的母亲,我孙子的奶奶,我曾孙的祖奶奶,我曾曾孙的祖宗!拜拜了您呐!”
说完,她便脚底生风使出吃奶的劲儿跑出去,不过片刻,她又折回来朝那小太监脸上啐了一口:“咳,呸!”
为虎作伥的畜生!
可怜那对主仆掰着手指算了半日,直到那小太监鼻尖上挂着一大口唾沫才反应过来:“太子,她耍我们,我去将她抓回来!”
朱见济邪邪一笑:“不用,先去给太后请安!嘴边的肉还能跑了?”
只要是这宫里的人,就没有他弄不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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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纳吉
回到宫里的温婉手忙脚乱收拾行李,青鸳站在一边看她紧张兮兮不由纳闷:“怎么了?”
温婉将最后一件衣服装入包袱:“我要出宫,遇着条泰迪!”
青鸳见她眉头紧锁便不再嗦,麻利帮她收拾行李。
温婉见她闷闷不乐,在她肩头拍了拍才道:“先在慈宁宫住一段,等风波平息了,你再带娘娘回去。我带来的包袱里有碳、有泡面吃食、有羽绒服还有药,有什么缺的你到时再告诉我。”
青鸳点点头,没说话。
温婉走到床边朝钱氏福了福:“姐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妹妹还等着做姐姐大腿上的挂件,你保重!”
钱氏依旧侧身朝里,不见喜怒:“送她出去。”
温婉万万没想到,进宫时她蹲的水桶,出宫时竟然要让她蹲粪桶!哪怕她蹲的那个干干净净,隔壁高大的粪桶也快要将她熏晕过去了!果然做好人好事是要付出代价滴!
刚到家门口,温婉听见屋里热热闹闹。不是过年的喜气洋洋,而是高声叫骂的嘈杂。温婉皱了皱眉待看见门上确实挂着“林宅”二字,才推门走了进去。
“接了绣球坏了我女儿名节,你们今日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越靠近正厅尖利的女声愈加刺耳,当中还夹杂着一道悲悲切切的哭声。
温婉心里咯噔一下,别是林渊出了幺蛾子吧?
到了正厅,她便瞧见一个相貌极丑,五大三粗的夫人正唾沫纷飞地指着林老三破口大骂,她身后还坐着个肥胖版杨玉环正哭哭啼啼,那嗓门儿尤其洪亮。而林父林母坐在正厅,低着头愁眉苦脸。
一旁围在门口看戏众人见当家主母回来了,纷纷缩着脑袋四下乱窜。
只方婆子见她回来欢喜得很,快步走上前低声与她道:“老爷出去了,三老爷不知如何打晕的看守,竟不知不觉跑进了城!”
见温婉面色尚好,她又道:“说来也巧,正逢这吴媒婆的闺女抛绣球招亲,也不知刮得哪股子邪风,那绣球竟落到了三老爷身上!”
温婉点头:那胖姑娘长得还可以,就是右脸的烫伤疤痕狰狞了点。女人嘛,关了灯手感还不是一样,娶呗!
方婆子仿佛听见她心声,气道:“原是答应娶的,也拜了高堂,怎知掀了新娘子盖头三老爷就当场悔婚了!口口声声说吴家做了套蒙他,又说他父母健在,这桩婚事未办酒席做不得数,这才闹上咱家来!”
正闹将着,正厅主位的婆婆瞧见温婉站在屋外一言不发,忙像瞧见救星似的唤她:“婉娘,婉娘,你快来帮帮老三呀!”
温婉叹口气,解了身上包袱交给方婆子才走进正厅朝众人行礼。
又命方婆给吴氏母女上茶,才笑语晏晏道:“夫人是远近闻名的和气人,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闺秀,您二位有什么话细细与我公婆道来便是,先喝口茶消消气。”
那吴氏母女对视一眼,心道这通身气派的夫人约莫才是林家的主母,能说得上话的人。高堂之上那对一言不发的老夫妇却任她们磨破嘴皮子吭都未吭一声,当真厉害。
那吴媒婆这才喝了口茶,板着脸与她道:“大妹子,非我们母女和林家过不去。只是您瞧瞧您家三爷这办得是什么事儿?绣球也接了,天地也拜了,洞房也入了,如今临门一脚却来悔婚,说父母仍在,你说我闺女可怎么再嫁人?”
那被粗绳捆着鼻青脸肿的林老三,当即不干了躺在地上咬牙切齿的唾骂:“胡说!是你家不要脸,竟让丫鬟抛绣球,又让丫鬟站在屏风后相看我,我才中了你家的奸计!”
说来也是倒霉,他本见这吴家高门大户,小姐貌美,又知这吴家并无男丁,才临时起了意想人财两得。
哪知吴家高门大户只是个空壳子,貌美的小姐是个丫鬟,真正的小姐却是头肥猪一般的母老虎,真真吓死人也。
吴媒婆两眼一眯冷冷道:“抛绣球和相看时我女儿均在场,是你自己眼瞎认错了人表错了情,如今却来怪我家!我几时与你说过柳枝是我姑娘?”
柳枝正是那貌美的丫鬟。
林老三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那吴媒婆又朝温婉道:“也不怕你笑话,我男人去得早,只我和我儿相依为命。今日抛绣球本是为了给我家招个上门赘婿顶立门户,如今闹成这样,若林老三不肯入赘我们也只能状告衙门了。”
林老三一惊,慌忙往林母处缩了缩,泣不成声。若进了衙门,或是这家以死相逼,他哪里还有活路?
温婉笑着将桌上点心往吴媒婆处推了推才道:“高堂犹在,三哥的亲事我做不了主,还是得问问我公婆的意思。”
吴媒婆顿时脸色铁青,感情这林家个个都在踢皮球,就是不肯给句准话!
那一旁听着的吴家胖小姐,又以帕掩面嘤嘤哭了起来:“我好命苦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温婉却走到公婆身边,用青州话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低声说了一遍。林家二老这才清楚三儿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祸。
林父当即抄起手中蛇头拐杖往林老三身上狠狠抽过去:“我打死你个畜生!坏人名节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呀!你为甚就爱走这些歪门邪道,为甚就是不学好啊?”
想他老林家虽不富贵,却从未亏待过孩子,也从未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六个儿子,就是掏空家底卖了祖宅他也供他们一个个进了学堂念书识字,不用与他们老一辈一般泥土里刨食。他老林头活了一辈子,可以说在子孙后辈上不偏不倚,问心无愧!
可这老三,就是生性凉薄,就是满心算计!否则,也不会私下收了那贵人的钱答应帮人家做事,现在又来败坏人姑娘的名节!
林父气喘吁吁,一下抽得比一下狠,末了不顾林老三吱哇乱叫,疲惫对温婉道:“告诉她们,瞧个日子纳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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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礼成
温婉听罢松了一口气,林老三却嚎啕大哭,满脸的不可置信:“阿娘,救我!”
他还收了贵人的银钱要摸林老六的底,他还要东山再起玩弄京都风云,可如今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如何能去做丑八怪的赘婿啊?
林母本就包子心肠,此时再听闻儿子涕泪交加,不由大恸,扑在林老三身上哭天抢地:“天杀的老贼,你这是要卖我儿子啊!”
林父也犟着脑袋破口大骂:“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一位惯着他不忍责骂,他岂会走到今日?你今日若拦着这桩婚事不给人家姑娘活路,我便......便休了你!”
林母惊了,温婉惊了,林老三也惊了,吴家母女倒是听不懂他们说个甚只能憋着气坐在一旁听天书,好在林家的云片糕还不错聊胜于无。www.uu234.net
这林父老实木讷了一辈子,如今却为了个外人要休妻。饶是林母再性子软,此时也似受了莫大的打击,惊慌失措地朝林父扑过去伸手就挠:“你凭什么休我?我给你老林家生了六个儿,伺候了你一辈子,你却要休我?”
林父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奈何脸上被老妻挠出了指甲印子,那底气便足上三分,当下板着脸高声对温婉道:“无需管你婆母,就说我说的,林家应了这门亲!”
说完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这话,吴家母女听懂了,对视一眼不由喜上心来。
林母这时哪里还顾得上儿子,哭哭啼啼也追出了屋子叫骂不休。温婉这才知道原来她这婆婆不是没脾气,而是看对什么人。
当下,温婉也没有再推辞的道理,和吴家商量了黄道吉日合八字,又订下了彩礼席面,才将满面笑容的吴家母女送走。
至于被捆成粽子的林老三,则被遗忘在冷冰冰的地上心灰意冷。
晚上林渊将外面生意场上乌烟瘴气的事儿摆平,回到屋里便听父母院里骂声阵阵,少不得皱着眉头去安抚一回。
这安抚不要紧,却是摸出个爬床的小丫鬟来,真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林家东院正房内正跪着个梨花带雨,神色凄楚的丫头,林父林母则各坐一边将暗花黑漆桌子拍得“砰砰”直响。
“我林老汉对天发誓我要和这丫头成了事,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林老汉青筋毕露,双目赤红,已是气得头昏脑涨。
林母巴巴抹着泪,只一味像儿子哭诉:“渊子,你莫信这老畜生的!他白日里就说要休妻,日落时我不过身子不适打了个盹,再醒来便瞧见这两人滚到了一处。若不是我醒来得及时,他二人早就成事了!我的天啊,我可怎么活啊!”
林父奋起拍桌,言辞凿凿:“你莫大过年的满嘴喷粪,是这丫头突然头发晕才栽到我身上!老六,你可信我?”
说来也巧,这丫头本是见他老夫妻二人置气好心宽慰他两句,温言软语的倒叫他心中好受不少。
谁知劝着劝着他无意摸上了人家的手,那丫鬟一娇羞竟一口痰卡在喉咙口晕死过去!于是,就有了这说不清的一幕。
“呸!滚到一处就是滚到一处,便是没贼胆也起了贼心!老不休的畜生,你好啊,好得很!”林母软和了一辈子,再气急也就几个词翻来覆去的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要林渊评理,竟恨不得生生将林渊撕成两半。林渊只觉头重脚轻,不得安宁。
直到亥时,林渊才愁眉不展回了自己屋里。
温婉早换过衣裳,碰着盏冰糖燕窝羹慢慢吃着,还腾出一手慢悠悠翻着账目。见林渊回来,也只挑了挑眉头,让方婆子端几个家常小菜上来。
饭桌摆在次间,宽阔的房间里正中是一张雕花梨木四季富贵的圆桌,桌下还有一盆暖和通红的炭火。
桌上菜色不多,不过五菜一汤,正中摆放着一道酸菜鱼,汤汁呈乳白色,遍散翠绿葱段。一道杏仁奶裹豆腐,一道香酥牛肉配铁板烘烤薄饼,一道果香糯米排骨,一道酱香风味炭烤鸭,最后配了一道碧绿的芝麻菠菜。
林渊胃口大开,埋头便吃。不多时便一气干掉了两大碗米饭,大半薄饼裹牛肉,偏每道菜分量都不多,他颇觉得意犹未尽。
待方婆撤了饭桌,捧上清茶与几片水晶山楂糕与他慢慢品着消食,林渊才喟叹一声抱怨:“你倒清闲自在!”
温婉这才放了账本走到他身后,将他发髻打散不轻不重在他头皮上按摩起来,又拿梳子给他不轻不重篦着头。
“少年夫妻老来伴,吵得再凶,过上三日便和好如初了。倒是我紧赶着凑上去,一方面让公婆不自在,一方面也不好言公婆的谁非,只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咯!倒是你,在东院呆了这许久可有定论了?”
林渊摇头,哪头都不愿让步,他只得发卖了那丫鬟求个清净。
“老三这事你没受气吧?这屋里谁要敢给你不痛快,你莫忍着!”林渊忽然沉声道。
温婉摇头,又端了热水给他泡脚:“我能受什么气?倒是吴家那对母女一唱一和的似唱戏一般,我瞧你这精明的三哥算是踢着铁板了!”
林渊冷冷一笑:“正好省得我动手。”
他已查到送父母和老三上京的是谢家的人,只不知老三还与谢家做了什么交易。
果然,林老三成亲那日便出了幺蛾子。先是林老三不知如何买通的人手竟险些从吴家茅厕后的狗洞翻走,后是林老三拜堂时梗着脖子就是不肯下跪。
所谓入赘,便是新娘不坐花轿,只需男女拜堂成亲,礼节仪式从简。婚后男子冠妻姓,住妻家奉养老小。
先前抛绣球那会儿,林老三以为新娘子是个美人只谎称父母双亡,拜高堂时跪得那叫一个利索。如今,二次来吃喜酒的客人见他这番作态不由讥笑不已。
那吴姑娘也不是吃素的,只将盖头一掀便一脚踢在那林老三的腿弯,又一手按着他脑袋“咚”地一声便是一个响头。
可怜林老三好歹也是个七尺男儿,竟半点反抗不得,只头晕眼花地任他新妇施为,心里早已悔青了肠。
那一旁主持婚礼的赞礼郎也不是个糊涂人,见此情形当下大喝一声:“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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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元宵
新女婿进门,让吴家处在一片喜悦的气息中。尤其是那新郎倌儿似的吴姑娘更是端起酒碗将林家人亲热叫了个遍,那酒量可谓千杯不醉!
温婉看着她今日豪爽的做派,再看看早被堵了嘴捆进洞房的林老三,忍不住默默为他点了根蜡。
等到夜深人静,吴姑娘摆着胖手满面笑容送走林家人,心里才算狠狠出了口气。又不自觉满心欢喜,娘的,守了二十五载的老姑娘终于可以**破瓜了!哈哈!
吴家院内酒席吃了一波又一波,热闹非凡,吴姑娘则觑着这空档,淫笑着搓手钻进洞房。
洞房里头的林老三两眼深情瞧着安静站在一侧的柳枝,只觉心里似黄连一般愁苦,看得着吃不着,他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柳枝是个衷心耿耿的丫鬟,见小姐回了房,忙殷勤伺候她洗漱换过衣衫才带上房门无声退了出去。
阿米豆腐,希望小姐收着点别把人榨干了玩儿残了才好啊!
“嘎吱”的关门声让林老三颤了颤,他竟不由自主地床里缩了缩,看着麻利脱衣服的吴姑娘满脸惊恐。
吴姑娘则很快剥光了自己的衣服,又猴急爬上床去拿堵林老三口舌的帕子:“我滴小乖乖,姐姐疼你!只要你帮我生个儿子,我给你五十两银的打赏!”
林老三泪流满面,嘴巴一自由便破口大骂起来:“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老子宁死不屈!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吴姑娘面色一变,突的一巴掌用力扇过去:“没关系,我只要你的人,不要你的心!”
要不是这男人有几分姿色,她才不会看上他!
手无缚鸡之力的林老三,经历了他人生中最恐怖绝望的三夜!甚至让他怀疑人生,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三朝回门时,浑身没有丝毫力气,面色惨白形容枯槁的林老三被新上任的媳妇拉上马车。他只感觉浑身毫无力气,股沟下身一阵阵剧痛。
吴氏只笑语晏晏眼波似水地给他擦汗:“笑一笑,别触我的眉头。只要你有本事让我高兴,柳枝那丫头就是你的!”
林老三实在怕了她,只勉强一笑便不再说话。
吴氏这才满意,笑眯眯伸手在他衣襟内一阵乱摸,直弄得林老三气喘吁吁。柳枝么,不过是她吊在林老三脸上的胡萝卜,吃不吃得着就看他本事了!
直到进了林家,瞧见林父林母,林老三才抖着腿绝望哀伤地看向主位:娘,救我......
林母看着形似老叟的儿子,再看滋润妩媚的儿媳,心中猛地一跳。可,老头子这两日还在为发卖了那狐媚子与她置气。
三儿眼圈发黑脚步虚浮,估计是新婚不知节制才如此,只要稍加节制便可。林母叹口气,终于接受儿子入赘吴家的现实。
因果轮回,果然诚不欺人。上半辈子做的孽,下半辈子得没命的还……
出了这事,正月十五上元节,林父林母便借口身体不适没去,汪先生自有饭场也没去。温婉倒是乐呵呵带着儿女去瞧热闹。至于林渊,自是免不了跟去做钱包和跑腿。
街上各式花灯令人目不暇接,也有搭了戏台子唱戏的,底下围着一众观众拍手喝彩地叫好,更有摆了彩头供人猜灯谜的,远远瞧着火树银花,灯火阑珊。
夜空里似曼妙仙子一般五颜六色的烟花争先恐后炸开,花团锦簇一片迷离,再加上早早换了鲜亮衣裳来逛灯会的男女老少,更显热闹至极。
上元节是极热闹的节日,加之京城本就繁华,这一夜又是不宵禁的,由得人们玩乐。因此街上除了各式的花灯摊子,便是树上也挂上了花灯垂下来,照亮夜色。
温婉手里拿着臭豆腐啃得欢快,还凑趣买了个灯谜来猜,喜庆的红纸上只一行蝇头行楷,上书:大雨下在横山上(打一字)。这个简单,温婉没丢脸,很快猜出来个“雪”字,得了摊主笑眯眯奉上的一个兔形花灯,又得来身旁客人的夸赞无数。
温婉心中一飘,美滋滋朝众人福了福,才将手中花灯弯腰递给闺女,得来弯弯甜甜一笑:“谢谢阿娘!”
元宝抱胸撇嘴:“幼稚,我才不稀罕!”
弯弯朝他做鬼脸,美得不得了。
阿羡冷冷瞧他一眼,见他瞧着弯弯手里的花灯不放又掏铜板给那商贩连着猜了十个灯谜,换回来十个圆滚滚的花灯一气丢进元宝怀里,酷酷拽拽地负手瞧他:“想要什么,跟哥吱一声。”
元宝手忙脚乱抱着花灯,只觉面皮似有火烧,这书呆子,小爷都多大了!
那商贩见这一家其乐融融又好意嘱咐了两句:“今日人多,老爷夫人可得看紧自家娃娃,你家这么好看的小姐可千万莫被人拐去了!”
林渊笑着点头,将弯弯抱起放在肩头,伸出一手稳稳扶着。另一手则不着痕迹牵住温婉,用宽大袖子罩着低低在她耳边道:“你最好看!”
坐在他肩头的弯弯翻个白眼,爹真会哄女人!看她娘笑得满面春风,龇牙咧嘴的!
不想这头正一片欢乐,那头戏台子旁一处的花灯却冒了火星,好巧不巧落在那戏台的竹制支架上,很快便火红一片发出炸响。
人群开始尖叫着四处逃窜,戏台子摇摇欲坠,街上已一片混乱。林渊快速将温婉搂紧怀里对元宝阿羡道:“你们跟着宋师父,婉娘和弯弯会跟着我,赶紧回家!”
那摆花灯擦字谜的商贩也慌忙收拾了摊子急匆匆湮没在人群,又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叫你多嘴多舌,就你话多!”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骚乱的人群就将林渊三人和宋允之三人挤出去老远,林渊再顾不上儿子,急急带着温婉驮着弯弯施展轻功就往家飞。
温婉就这么眼睁睁瞧着自家男人足尖一点,蹭一下跟只鸟似的飞上枝头,酷!
宋允之倒是也想飞一下,奈何阿羡瞧见个被人群挤倒的小姑娘正惶惶无助坐在大街上环目四顾,眼看就要被踩踏受伤。
小小少年正是热心肠的时候,很快飞身过去将那青葱似的小姑娘搀起:“你没事吧?”
那姑娘生着两弯似蹙非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见是个极俊美的小公子牵着她手,不由粉面含羞,泪光点点:“多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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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织锦
阿羡望了望那双充满羞涩歉意的眸子不由微微一笑安抚:“莫怕。顶 点 X 23 U S”
那小姑娘顿时垂下头嫣然一笑,耳边似响起那句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她身后是满面焦急,花容失色的两个小丫鬟寻过来:“小姐,小姐!”
待走到近处,那两个小丫鬟才拍着胸脯拉起那小姑娘前后打量:“小姐,你没事吧?房妈妈和奴婢们找您都找疯了!”
那小姑娘微微一笑,拉着其中一个小丫鬟指着身侧道:“我无事,是那位......”
她回头,人影早已不见。
小丫鬟见她小姐指着空气发呆,以为她被吓着了,忙温声安抚:“小姐,咱们回去吧。京都府尹正派了衙役四处巡逻,要捉拿可疑人物呢!”
那小姑娘只得三步一回头地随了丫鬟去。
而街头另一侧,将将和阿羡汇合的宋允之也出了点状况,却是人堆里不知谁踩着了谁,谁又推了谁一把,竟有个围着面纱身材臃肿的白衣女子轻叫着朝他迎面倒过来。
那倾斜的身子,巧妙的位置,只需宋允之一伸手便能轻易扶住她。可是宋允之会吗?或许以前可能会,不过现在......元宝正一脚漫不经心踩在他的脚背上,提醒他别多管闲事。
那女子摇摇欲坠的身子顿时诡异换了个角度晃了两晃才堪堪停下来,而后捞起那垂落耳畔的面纱羞涩朝宋允之一笑。
宋允之皱眉,阿羡看戏,元宝绽出个大大的笑:“姐姐你没事吧?”
那女子却幽幽看着宋允之痴了,什么样的男人让女人心动,什么样的男人能触及高傲的女人,什么样的男色能让沉迷其中?谢莹玉低头一笑,这样英俊伟岸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的才貌背景啊。
“我没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愿以身相许!”那身着一袭白衣的谢莹玉愣了许久才对着宋允之弯腰福礼。
宋允之:......哪门子的救命之恩?
元宝也翻个白眼,一阵无语:“姐姐,方才好似是你自己站住的。”
谢莹玉盈盈一笑,眼也不眨看着宋允之道:“公子家中可有妻妾家室?”
宋允之不动,脸上隐现不耐烦。
谢莹玉以为他默认眼也不眨:“那可愿再多一个?小女子正巧是谢家的当家。”
宋允之提脚便走。
“小姐,是小姐!小姐,福儿在这里!”
谢莹玉遥遥望去,却是她的贴身小丫鬟面色通红,神情激动:“这世上居然还有不为美色和钱财所动的男人?还这么英俊!”
福儿喘着粗气抹汗,不以为然道:“小姐您有美色吗?”
谢莹玉冷冷瞧她,福儿吐了吐舌头闭嘴。
倒是不远处的元宝笑着回头:“姐姐,下次你这面纱可得带劳些,不成就多打几个结吧。”
福儿两眼一眯就要飞身过去动手,却被谢莹玉伸手拦住:“小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重要的是他旁边那个男人。
大明景泰七年初,朝廷下旨于四月初一在丽山皇庄锦绣园开展织锦大会以选取御用皇商。此消息一出,众多富户纷纷举家涌入京城,一时间整个京城热闹非凡,酒楼客栈纷纷客满。
林渊夫妻也在商量这事,面上都有些闷闷不乐:“去吧,只当去瞧瞧织锦大会的热闹。”
温婉的大头产业是青楼赌馆,林渊则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中间贸易,织锦这一块,他们夫妻二人谁也不曾涉足。
“勉力一试吧。”皇商代表着数以万计的订单和天假的报酬,甚至还有身份地位的提升,这块诱人的蛋糕没人不想尝上一口。
可惜,林家无人擅此道,林渊和温婉便也只能去凑凑热闹,想着或许能从中得到些许商机。
因报名织锦大会须有作品才能参加,温婉琢磨许久才灵机一动破罐子破摔的给林母买了台提花织机,又捧了许多金子和竹子关起屋来让人实验金箔。
她犹记得大学时课业太轻,看遍了所有评分高的电视电影后,她还看过一阵子名为《金箔传奇》的纪录片,其中就有可将箔切箔为金线的记录。
当时她看着那密不透风的屋子,匠人大气不敢喘的工作态度,竹面上薄如蝉翼的金箔,只觉发现了这世上最牛逼的工艺。
可温婉只是个看过几集电视的半吊子,这金箔工艺能磕磕巴巴背诵出七成已是极限,另外的细节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林渊问她哪本书上瞧来的技艺,她也只能含含糊糊说忘了。
好在林渊是个聪明人,高价寻了数十个铁匠意匠研究日夜实验了一月后,终究颤巍巍拉出几根能用的金丝,却是粗细不一,长短不一,色泽也不一。饶是如此,当金丝真的穿进针眼那刹那,在场众人也着实震撼惊艳了一把。
林母是个老实人,儿媳妇眼巴巴让她将金线织进素锦里,她抖着手鼓捣了半天也没弄出件成品来。三日后,满头大汗的林母终于忍耐不住可怜巴巴对温婉道:“婉娘啊,这东西娘实在做不来,要不娘还是去种菜吧!”
还是种菜好,既不用担心扯断了金丝也不愁手上老茧勾破了布,只浇上几瓢粪便能长出许多菜来,只盼儿媳妇可千万别恼了她才是!
温婉叹口气,她自己是织不来锦了,婆母瞧这样子也吓破了胆,拖都拖不动了。早知如此,她该去绣坊学上几月,技多不压身哪!
林渊倒无所谓:“阿娘眼睛花了,手也粗了,你叫她织布是难为她么?让家里那些意匠再去琢磨着织出来便是,总不会比打金箔拉金线更难了。”
温婉皱着眉不安:“若是那些意匠日后要另谋出路或是背叛旧主可容易得很,咱们不防着点?”
这时候可不兴什么专利保护,也没什么知识产权。
林渊自信一笑:“早在高价买他们时,便个个签了卖身契的。退一万步说,咱们这织金手艺也不定能技压群芳,若是不成咱们开家小小的锦缎庄谁会注意这个!”
温婉幽幽看着他不说话,小子哎,你是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早知道高价买个普通商家的现成品参加织锦大会不就成了,自己折腾来折腾去不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么!蠢啊!
话说回来,自家想买别家也不定想买,毕竟都不是傻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斗锦
杭柔知道织锦大会这事时本想着林家不做锦缎布料生意,想做皇商不过是镜花水月,痴人说梦。m.www.uu234.net不料想守在林家的探子却告诉她林家已在锦绣园报上了名,明摆着要去织锦大会凑热闹。
当下她便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对着那暗卫如此这般地吩咐了许久。她怔怔盯着脚下银红撒花脚踏,绝不能让林家出头,绝不!
暗杀不成,那什么狗屁东林堂的大当家竟也不成,世间怎会有如此多的废物?亏得自己给那大当家送去了将军府的半数家财,早知那是个草包,她还不如将银子扔进水里听声响儿!
这次说什么也要让林家一蹶不振,家破人亡!她就不信,林家还能有通天本事躲得过欺君大罪!
织锦大会那一日,林渊和温婉早早便到了锦绣园门口。
等温婉搭着林渊的手,盈盈迈步下了车,才瞧见锦绣园是何等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那各式各样的马车搁现代就是个豪车展览会啊!
还未等她站稳,人群中便是一阵喧嚣:“快看呀,是谢家的马车!天哪,东林堂的大当家竟也来了!”
“我等竟有幸一睹谢姑娘芳容!”“还真是大名鼎鼎的谢家!”
温婉随着众人指点的方向望去,便见有条不紊的人群中出现一辆石青帷饰银螭绣带的黑漆齐头驾马车,上挂一块谢字木牌,极尽奢华气派!
等到锦绣园门口,车上才跳下个唇红齿白的小丫鬟飞快往马车边摆上绣凳,接着便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
等到那谢大当家磨蹭了半日走下车时,垫着脚的温婉不由有些失望。说好的芳容呢?说好的绝色美人呢?害她脖子都快伸得抽筋了,大失所望啊大失所望!
不管温婉如何失望,众人已越过她夫妻二人簇拥着那谢大当家二人进入锦绣园,往锦绣堂行去。一路上,凑在谢莹玉身侧招呼攀交的人不计其数。她却只点头一笑,落落大方。
谢莹玉虽为女子,却丝毫不受轻视。相反,因为她毒辣的眼光和锋芒毕露的手段让她备受瞩目。更因她皇商的身份,背后杭皇后的照拂,一言便足可动摇任何锦商的命运。
不想在与温婉擦肩而过时,谢莹玉却停了下来,兴奋提着裙子朝温婉跑过来,两眼放光:“你也在这里啊,宋允之!”
温婉怕怕的拍拍胸口回头瞧身后的宋允之,以眼神示意:你女朋友?
宋允之回她一记白眼:想死么?
温婉不想死,所以她选择了闭嘴,还从兜里掏出块雪白的牛轧糖默默嚼着看戏,满脸的八卦。
“你这木头怎么不说话,可是瞧见我高兴傻了?你也是来参选皇商的么?”谢莹玉一脸羞涩,这冷冰冰的男人好酷哦!而且,她已经查到这宋允之尚未娶妻,妾室也无!
温婉插嘴:“许是他害羞。”
谢莹玉娇羞跺了跺脚:“哼,我都没害羞呢,他害羞什么!难道是与我一般.....咦,你是谁?和他什么关系?”
温婉鼓着嘴巴一本正经:“过路的。”
宋允之被温婉恶心个透,“嗖”一下装鸟人飞身不见。
谢莹玉捧着两手交叠在胸前流了半日的口水,才理了理衣衫施施然往锦绣堂走,有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她与这宋允之大抵便是如此吧!
既瞧见了谢大当家,再看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二当家是个年仅十几的冰山少年,温婉便也见怪不怪了。倒是林渊瞧着那少年愣了愣,不知在出什么神。
这锦绣园是皇庄,平常百姓莫说是进园,便是在门口站一站也是要被守卫驱逐或乱棍打死的。如今有机缘能进这院子的商贾富户自是无一不啧啧称赞,心驰神往。
温婉只瞧了两眼便兴趣缺缺,无非就是雕梁画栋,四季假山掩映成趣,再有便是佳木茏葱,奇花闪灼,硕大的人工湖面上还有一艘二层琉璃瓦画舫。
再到那锦绣堂内,便是塔香盘旋,四壁雕花月洞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四周粉墙皆垂青色幔帐,黄金雕成的兰花盆景在纱账之间妖艳绽放,屋内铺设白狐地毯,地毯左右则是黑漆松木桌椅。
每张桌上对应竹制号牌,上书天字一号等字样。林渊手里拿到的是天字三号牌,便带着温婉坐上那天字三号的矮桌。
后面对号落座的便是京城内外有名的锦商,而林渊许是因着东林堂之故,勉强坐了天字三号的位子,和谢莹玉、顾南谨并排。
桌畔是盈盈而立伺候茶水、点心的婢女,个个垂头不语犹如木头桩子一般。
第一轮便是斗锦。因来参会的人数太多,朝廷安排的主事也没那闲暇一家家瞧过来,因此便抽签以五家为一组,当众展示所携作品。各自阐述其优点,由朝廷派遣的三位主事评判。
林渊和另外四家锦商便是倒霉催的抽了这第一组。
锣鼓一响,待屋里众人噤声,便有那主持的朝廷命官歌颂好一番皇恩浩荡后宣布开始斗锦。林渊本要拿着自家的织金素锦上场,温婉却抢先一步走到正中。
那四家早已拿出自家锦缎夸夸奇谈,见温婉从头到尾只是莞尔站在正中不言不语不由侧目:“这位夫人莫非成竹在握,不把自家锦缎亮出来难道是看不起我等?”
只见她两眼一眯,霸气凌然道:“小小锦商也敢与我京都东林堂争锋,劝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否则我手中锦缎亮相之时便是你们颜面扫地之时!哼,没想到我东林堂三当家居然要和你们三个蝼蚁斗锦!”
在场众人皆嘘声阵阵,嚯,东林堂三当家也来了!看这狂妄的语气,目中无人的气势必定胜券在握呀!
在场四位锦商已经气得面色紫红,一位年过半百的锦商指着温婉骂道:“蝼蚁,你竟敢说我们是蝼蚁?”
其他三家则不然,他们都是生意场上的老人见温婉这般口气,神色狂妄,当下便有几分踌躇:难道她手中真有至宝?
温婉蔑视道:”不错,够资格和我斗锦的应该是东林堂的大当家,是这里的佼佼者,不怕告诉你们,皇商非我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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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胜出
同样的,猜测温婉手中到底有何底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端坐在首位的四位朝廷主事也两眼放光,四肢微颤。难道,真龙潜水乎?
一旁面色难看的四家锦商低头不语了半日,终有一家顶不住压力擦着额间薄汗主动弃权,宣布退出。反正他是小地方来的,能见见世面已是三生有幸,那皇商的位子便让旁人去争个头破血流吧!
其余三家见有人退出忐忑抱着怀中锦缎瑟缩了半日,终于有人无所畏惧地站到温婉面前:“早闻温三当家通天彻地无所不能,如今看来果然传言非虚,鄙人能亲睹三当家风姿也算不枉此行了。”
此人正是三家锦商中一笑容满面的大好儿郎:“我从家来此不为拔得头筹,也不为扬名立万,只为看清我从家与巅峰之作的差距以取长补短突破瓶颈,鄙人今日斗胆请温当家出示至宝不吝赐教!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静坐点头的商户不少。
温婉却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冷一笑才傲然道:“呵,赐教,你凭什么?”
那从姓儿郎一愣,脸上笑容不见:“你说什么?”
温婉却好整以暇往谢莹玉身侧一歪,风情万种拿起青瓷酒杯一饮而尽:“可笑,就凭你们这几个草包?请你们不要侮辱我手中锦缎,我说过,这里的佼佼者才有资格与我斗锦,想要与我一争长短便得先证明自己!”
三家锦商一愣不明所以:“证明自己?”
“不错!你!你,还有你!想一想,你们当中谁才有资格与我斗锦?谁才配一睹我手中至宝!谁才是当仁不让的佼佼者?”这三个提问一句比一句掷地有声,一句比一句直戳心扉。在场众人无不心神激荡,雀跃万分。
佼佼者,谁不认为自己是佼佼者?
那三家锦商被此言一击,当下面红耳赤,跃跃欲试,齐齐发声道:“我!我!是我!”
当下,那三家竟再顾不上温婉只争论不休,撕扯不休,最后干脆放弃那仅有的一点体面你来我往打得天昏地暗,面目狰狞。场面一度不可控制,但温婉没动,首位主事没动,众人便也只能倒抽一口冷气,静静看戏。
谢莹玉笑着给温婉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哇,好一招先声夺人,离间之计!高明啊!”
温婉接过,与她身前酒杯轻轻一碰,不在意笑道:“嘿嘿,过奖过奖!来,干杯干杯!”
右侧林渊总算看清了自家婆娘的把戏,不由额间划下三道黑线,暗想:这四家锦商的头脑竟如此堪忧?
足足过了一炷香,锦绣堂外的护卫进来拖走了两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盐商,那衣衫凌乱,鼻青脸肿头重脚轻的从当家才恭敬对温婉道:“三当家,现在我可能瞧瞧您的锦缎了?”
温婉坐起身直视他正色道:“出去,换一身干净衣衫,再上点药吃点东西。你这个样子,怕是没有力气也无胆气与我斗锦。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那从当家不由愣怔,半晌才郑重朝她弯腰一礼:“温三当家蕙质兰心,果然天下无双,一身正义,多谢!”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他摇摇晃晃出了锦绣堂大门。
可就在他两脚堪堪迈过门槛之时,方才还镇静自若的温婉突然站了起来,冲到那四位主事面前兴奋叫道:“呐呐,中途离席,他弃权认输了!快判我赢!快判快判!”
那四位主事顿时怒目而视,在场众人如梦初醒。斗锦规矩:中途离席视为弃权。可现在唯一站在场中央的只有温婉,他们没得选:“斗锦第一轮,胜者:温三当家!”
那跨过门槛的从当家这才明白,一水四位锦商全被这温三当家涮了,什么至宝?什么皇商非她莫属,什么瞧她锦缎的资格?都是骗人的!怕是那锦缎烂得不能见人才想出这么一招!
当下他急怒攻心,不由破口大骂:“姓温的,你卑鄙!你无耻!你下流!你不是说在此处等我?你还要脸不要......”要不是他被打得头昏脑涨,怎会忘了这斗锦的规矩!真真狡猾奸诈!
话未说完,早有两名护卫架住他堵住嘴面无表情往外拖,胜负已分,再吵闹不休已无意义。
温婉站在门口笑着朝他挥手:“女人的话你也信?唉,还是个没受过伤的小男孩啊!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她哼着歌暗乐:脸面那东西怎么卖的?给老娘来一吨!
锦绣堂众人瞧她嚣张形容,无耻嘴脸,不由交头接耳,骂声阵阵,还有那张口结舌愣在当场的,满脸震惊。这就赢了?还有如此赢法?那他们辛辛苦苦的筹备又算什么?呸,无耻!不要脸!
当然,也有心中艳羡想着效仿的,只可惜下面几组与会者早已心中戒备,只得收起各自心思,几番真刀真枪的拼搏厮杀。
有以棉布染色鲜艳取胜的,有以布料柔软光滑取胜的,也有以布料图案惊艳别致取胜的。林林总总,直到天色渐暗,林渊抽完明日对决的签号,夫妻俩才算无声跟着侍婢在锦绣园一处客房安歇。
回家是回不去的,距离太远,一来一回便是近两日的路程。
好在锦绣园是皇庄,不但菜色丰富一应生活用品也是精致齐全的。温婉捧着小碗白饭笑眯眯给她男人夹了块葱香鲢鱼脯,林渊一尝轻酸薄甜,葱香浓郁,不觉连着扒了两碗饭,看得一旁伺候的侍婢瞠目结舌。
明明是玉树临风神仙一般的人物,饭量怎么这般大呀?
温婉倒是不甚在意地给他舀了一小碗莲藕排骨汤慢慢喝着,又笑意吟吟问那侍婢:“可知这鱼是怎么做的?”
她想回家做给她的丈夫儿女吃,还有汪先生也喜吃鱼。
那婢女看这夫人和善,不由微微一福轻声答道:“只需将鱼肉片开,捶打至骨碎,再用盐姜汁和酒腌渍上一个时辰,最后用小胡椒和葱段放在温油中反复煸炸佐以糖醋汁淋在鱼身即可。”
温婉点头,等林渊吃完才笑着从手上褪了个玉镯子给她:“小玩意儿,姑娘拿去戴着玩罢。”
那婢女见这镯子通体翠绿水头透亮哪知不是好东西,当下又惊又喜,急急收完桌子后又端甜汤又提热水的送来这屋,倒让温婉省了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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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胜
晚上就寝前,温婉又神情猥琐和林允之嘀嘀咕咕了一番,林允之皱着眉瞧她半晌,终于飞身消失在夜色里。顶 点 X 23 U S
林渊瞧她得意神色不由失笑:“三更半夜的,你让宋师父去做什么?”
温婉舒舒服服躺进被窝,才笑得似只小狐狸:“你猜。”
林渊偏不猜,只无所谓一笑将她搂进怀里,在她发梢轻嗅:“你就不是个老实的,明日必出幺蛾子!我还是安生睡觉罢,明日便有分晓。”
温婉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无限欢喜:“果然还是阿渊了解我!你再猜猜,再猜猜我说不定就告诉你!猜猜嘛!”
林渊闭上眼,伸手抽出温婉发间簪子,弹指灭了桌上油灯:“无需问,我信你!”
温婉抿唇轻笑,一夜好眠。
夜色里的宋允之如鬼魅一般在皇庄里四处游荡,不多会儿便抱着四个耸动的麻袋装进马车,那麻袋里不断有“呜呜”怪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宋允之却丝毫不惧,只随意几棍敲在那麻袋上,便再无声响。
第二日比试的是织锦。所谓织锦便是各家出一名意匠,以一炷香为限五家一组当众纺纱织锦。再由四位主事评判高低,所有与会者也能提出参考意见。
这一次,林渊抽的是第三组,而温婉被林渊早早从床上挖起来,正趴在桌上枕着脑袋呼呼睡得香。有那紧紧关注织锦较量正忐忑不安的,见温婉没心没肺睡着不由撇着嘴小声嘟囔:“此等场面都能睡着,果然邪门歪道,路数不正!”
林渊双眼微眯,手掌一翻便是两根银针瞬间刺入他脖颈,那人立时如同疯癫发作一般哈哈笑着满地打滚,一忽儿又泪流满面嚎哭不已。
最后竟是又哭又笑,涨红着脸活活晕死过去。场上众人正聚精会神比试,哪有功夫关注这一头,不过片刻,就有护卫抬了人出去。
这日的第一组织锦比试里,谢大当家谢莹玉当仁不让地摆弄起织机,很快那一梭梭舟形小梭便勾勒出一幅犹如雕琢缕刻的华美织锦来,竟是谢大当家亲自上阵。
谢家皇商身份,主要做的就是绸缎布匹生意,锦缎不分家,这织锦当然是手到擒来,一同比试的四家锦商见谢莹玉亲自上场只觉手脚冰凉,紧张不已。
就是从来端坐在主位的四位朝廷主事和众多商家也纷纷走到织机旁预备先睹为快,哪知这一瞧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如见至宝:“缂丝!竟是通经断纬的缂丝!”
四家锦商一听缂丝二字便知大势已去,当下也停了手纷纷凑到谢莹玉旁边观看。缂丝啊,而且是神乎其神无人会织的彩缂!
谢莹玉毫不理会周身赞叹艳羡,只轻轻踩动脚下普通老旧的平纹木机,两手似翩跹彩蝶上下翻飞。生蚕丝为经,彩色熟丝为纬,白色经细,彩色纬粗,谢莹玉低着头无声勾勒出一朵五光十色的六瓣粉荷,栩栩如生。
莫说围观众人,就是林渊远远瞧着那娇柔粉荷,也只觉构图严谨,色泽和谐饱满,一花一蔓生动活泼,真真是工丽巧绝,自成风韵。
一花织完,谢莹玉便停了手,其一缂丝作品耗时太长,其二也无需将所有技法展现人前,只展示冰山一角便已足够。
第一组,毫无疑问谢莹玉获胜。
第二组获胜的却是一位一针一线手工刺绣的意匠,只因她手中锦缎上刺出来的是,一副正反两面图案、轮廓完全一致的精美双面绣。
双面绣,绣时得将线尾剪齐,从上刺下,再在离针二三丝处起针,将线抽剩少许线尾,下针时将线尾压住,连线几次短针,将线尾藏没,使正反两面都不露线头。
还得把针垂直,不刺破反面的绣线,就连针脚亦得排列均匀整齐,不能疏密不当,才可使两面相等。其中可谓登天的难度及其非凡的技艺,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因此,第二组的获胜,如第一组一般,毫无疑问,众人叹服。
到温婉时,林渊轻轻将她推醒,又不着痕迹替她擦了嘴边晶莹,才让她上前比试。为了显示她参会的真诚,温婉还让人搬了自家那架提花织机出来像模像样准备着。
只是,温婉上一次的比赛实在太精彩,不以为然暗暗鄙夷者挺多,静待其大展手脚的却很少。更有甚者,已下了注赌温婉必输,一赔一百的赔率。
时间已到,堂中却只有温婉一人含笑而坐,另外四家锦商死活不见身影。众人瞧这景象,纷纷猜测温三当家的是否又动了什么手脚,否则怎么这么巧四家都未现身?就是吃坏了肚子,也得死死憋着应付完比试吧!
主持者已开始不耐烦:“时间已到,另外四家请速速入场!”
此时,门外跑进来两名青衣护卫快速凑到主持者耳边一番私语,又满面大汗地摇头:“没有,找遍皇庄都没人,似是凭空消失了!”
四位主事见态势如此,只见交头四顾后无奈宣布:“织锦第三轮,因其余几家自动弃权,温三当家胜!”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自诩有正义心的都拍桌而起,大声叫嚷着“内幕”、“卑鄙”、“此人心术不正,怎可判她取胜!黑幕!绝对的黑幕!”“定是她将人弄走或弄死了!无耻!”
温婉却是羞涩一笑,一手提裙一手微微上翘,盈盈半蹲做了个舞蹈谢幕的完美姿势:“感谢各位的支持和厚爱,小女子拜谢大家!承让了!”
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我就喜欢,你又干不掉我;我就喜欢,野蛮的破坏性;我就喜欢,全场都被搞定。
温婉轻轻哼着歌,唉,劳什子织锦大会太没挑战性了!
她却不知,要不是林渊冷若冰霜护在她身前,早不知多少英雄好汉为民除害了!可惜,说有黑幕或说她绑架人的毫无证据!
京郊,却是四家锦商各自欢喜捧着大笔订单,满脸激动:“两万匹锦缎,发财了发财了啊!这趟来得值啊!”
有那不明就里的家眷皱眉抱怨:“不过两万匹锦缎,有甚可高兴的。若是一跃成为皇商,那岂不是财源滚滚来!”
谁知四家锦商登时横眉冷对,各自瞧着自家妇人双目喷火:“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那男人已给他们看过锦缎,那样金碧辉煌的构图,那样美轮美奂的色彩,夺魁犹如探囊取物,绝不是他们四家任意一家可以比肩的。
他们只需稍退一步,便是每家两万匹锦缎的生意。如此,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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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锦上添花
到第三日时,参加织锦大会的商户只余十家,这十家商户除去东林堂三位当家外还有三大晋商,四大锦商,皆是享誉天下,富得油流之辈。www.uu234.net
因此,这最后一日的比试为表重视还换了地方,布置在锦绣园内的画舫之上。
这画舫三面临水,四面开阔,舫内珍馐奇景无数,四围挂紫色短幔摇曳生姿。
幔下设十张梅花式样红漆长几,上各置汝窑美人觚,插着时鲜花卉。另有节令瓜果,两盏香醇美酒并清茶一壶。
温婉才挨着林渊坐下,便有乐起,十数个绿衣美人水袖舞动凌空而下,翩然落在水面,飘摇曳曳,如临凡仙子,步步生莲。
温婉瞧得津津有味,忽觉肩上一暖,原是林渊问一旁的婢女讨了件轻薄披肩无声盖在她肩头。
她回头瞧时,他已执美酒和周边几家锦商笑着聊到一处。
她咧嘴一笑,随手拿起个庵波罗果慢条斯理剥了皮,吃得脸颊鼓鼓,两眼放光。
这玩意儿金黄圆润芳香扑鼻,是她前世的最爱的芒果无疑,没想到这园里还有这个宝贝!吃,不吃白不吃!
正吃得欢,前两日主持大局的四位主事卑躬屈膝引着两位气度不凡的妇人进了画舫。
那后一个妇人衣着神情像极了电视里富贵满堂的老太君,前一个却是眉目如画被万人簇拥着,目空一切贵不可言。
“皇后娘娘驾到!”一进画舫,便有太监摆着拂尘,高声通报。
接着便是里里外外跪了一地,诚惶诚恐念着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金安。
只温婉跪在人堆里,想着这高贵的杭皇后怎会屈尊降贵,来瞧一帮平民商贾斗法?这事儿真是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杭皇后扶着丫鬟端庄坐下,温柔如水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都起来吧,闲来无事,本宫便来凑个热闹,各位莫嫌我妇道人家见识浅薄才好!”
谁敢嫌弃当今皇后娘娘?众人齐齐面色通红地抬头,又争先恐后、引经据典对着杭氏好一番歌功颂歌,溜须拍马。
千言万语只有一个主题思想,便是对皇后的爱戴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温婉伏低身子瞧着那杭皇后笑意浓浓的脸,不由皱着眉在胸口捶了捶,才把哽在喉头的芒果肉渣渣咽下。
果然不会曲意逢迎的同志不是好同志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后端起茶盏轻啜,那极有眼色的四位主事才道:“今日第一轮比试的题目是:锦上添花。我这里有十块相同的锦缎,请各位在两炷香内用各自纺线织上图案,届时获胜的五家可在下一场争夺魁首。”
这一轮因着人数锐减,比试便改为二人一组,两两争锋。这一回抽签的是温婉,很不幸,抽中的对手是谢大当家谢莹玉。
长几后的林渊听着温当家对阵谢当家的唱报,只面不改色的往袖里揣着庵波罗果,心中暗叹自家婆娘的背运。
温婉尴尬咳了咳:“哈哈,哈哈,强强对决,挺好挺好。”
莫说积愤已久的群众,就是那优哉游哉赏景不语的杭皇后见她抽中了谢莹玉,也笑着瞧了她一眼。
那一眼,风情万种;那一眼,包罗万象。
可惜,温婉神经大条,不但没接收到杭皇后的秋波,还笑着朝谢莹玉挥了挥手:“谢大当家,我俩一组,你这么貌美如花不如让让我呗!”
谢莹玉同样开心不已,花枝乱颤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另外七大商人纳闷,毫无往来的两大当家何时有了这么深的交情?不行,回头得让家中探子细细探查一番!消息滞后啊!
唯一不动如山的便是十三岁的顾南谨,此时他正如温婉昨日一般闭目睡在桌上,愉快吹着鼻涕泡:......zzz。
当然其中也不乏正义之士拍桌叫好:“这回看她使什么手段获胜!不拿出点真本事,谢大当家必会让她颜面扫地,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便是此时,主持的朝廷命官恭敬向杭皇后行过大礼,站到正中点燃清香朗声道:“丁东细漏侵琼瑟,簇簌金梭万缕红。本官在此预祝各位锦道昌隆,比试开始。”
十抬织机顿时“唧唧”作响,温婉仿佛成竹在胸已亲自下了场,聚精会神踩弄起提花织机来。那专注的神色,那微含的下巴和那熟练的动作,惊掉了一屋人的下巴。
这一番虚虚实实,让众人交头接耳,不觉怀疑那温三当家是否真有本事。
难道之前不过是不露圭角,大智若愚?唯林渊两袖清风,一派淡然,他家本就是凑热闹,输了又何防?
就是那四位主事见温婉认真专注,手中纺线似枯木逢春般齐齐转动,也已面面相觑,暗悔不该目下无尘。
踌躇一番后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先后走到温婉织机边细细来瞧。这一瞧不得了,好嘛,四人个个眼歪嘴斜,似中风之状。
更有甚者指着温婉浑身颤抖:“你......你......你......”
看戏众人不由疑窦丛生,这是什么表情?这是什么意思?不似惊叹亦不似鄙夷,仿佛有点不可置信,更像是极力隐忍吐血之兆。
杭皇后瞧着那四位主事惊疑不定,暗暗对身旁大丫鬟使了个颜色。
大丫鬟领命,也挤进温婉身旁瞧热闹。这一瞧,却是“噗”的一声,指着温婉笑得前仰后翻。
众人更一头雾水了,这是什么意思啊,好还是不好啊?
温婉见她笑得不能自己,很有大家风范道:“姑娘不必惊讶,拙作还未完成,不必如此开怀。稍候姑娘再细细品鉴,指点一二吧!”
此时离比试结束还有半柱香,谢莹玉正一丝不苟来回拉动着织机。
又过得片刻,谢莹玉满不在意伸个懒腰后离开了织机,信步走向温婉。
“她要作甚?难道那温当家有什么通天的法子让谢大当家也弃权?”众人紧紧盯着谢莹玉,纷纷猜测她下一步待要如何。
谢莹玉却只慵懒一笑:“不好意思,我认错织机了,我跟你换可好?”
温婉皱眉委屈:“这如何使得?比试就快结束了!”
谢莹玉按住暴起的青筋:“换吧?”
温婉傲娇:“不换!”
谢莹玉耐心告罄:“不换便......”
温婉苦着脸打断:“好吧,可惜了我的大作!”
谢莹玉看着那团黑漆麻乌,皱皱巴巴,乱七八糟似鬼画符一般的鬼东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糖衣炮弹,悔之晚矣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织金
四位主事见这情景不由惊了,只苦口婆心地劝谢莹玉:“谢当家有何为难之处大可说出来,若有人威逼利诱,图谋不轨,我等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谢莹玉摇头婉拒:“多谢大人好意,并无为难之处。www.uu234.net”
温婉坐在谢莹玉那架织机前,看着那副美轮美奂的作品不忘得意忘形:“我说不换,谢大当家非要同我换,我.....我委屈啊!”
谢莹玉瞪过去,温婉老实闭嘴。
四位主事恨不得捶死她,磨牙忍耐半晌才对谢莹玉道:“你当真要换织机?织机上头的织锦可是换不下来的!”
谢莹玉点头:“多谢大人成全。”
主事们心如死灰,织锦大会的规矩里,没有不许当场换锦这一条,试问哪个傻逼会拿自己的登峰造极之作换别人一文不值的垃圾啊?
哦,谢大当家例外!
清香燃尽时,毫无意外,温婉胜!七位当家当即脸黑如锅底,咬牙切齿!
谢莹玉这才抖开手里那副平平无奇的《双鱼戏水图》,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就这水平,还好意思自称大作?和温婉手里那副《蝶戏兰草图》简直天壤之别!
只有四位主事和瞧过温婉“大作”的那丫鬟知道,谢大当家能在短短两刻内化腐朽为神奇,委实不易啊!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和狗啃出来的也差不离了,此时若真拿出来示人,织锦大会的颜面怕也就丢尽了!
谢莹玉落败,倒不甚难过,反而落落大方对温婉盈盈一福:“温当家技艺高超,当真世间罕有,小女子拜服。”
温婉还礼,谦虚摇头道:“不敢当,谢当家亦心灵手巧,假以时日定会追上我的!努力啊!”
一众商户:......装模做样也得装的敬业点吧?这是拿我们当傻子呢!若她是个男人,老子恨不得打爆她的头!
许是气氛太过诡异,那织造嬷嬷起身朝端坐的杭皇后一礼,才对众人肃道:“既已如此,请各位先去花厅用饭,未时再来此参加最后一场比试。”
末了她看了看小人得志的温婉又道:“织锦大会有规定任何人不得插手或影响比试,但比试结束后,锦绣园只要不出人命,便随得各位了!”
温婉一惊,看向这慈眉善目的织造嬷嬷,再看看瞪着她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的其余几家,当下暗叫不好,急急拉上林渊没命往外狂奔:“阿渊,我这么逼真的演技,他们怎么还这么凶啊?”
林渊没说话,他们面前堵着面色阴沉的宋允之:“你与她做了什么交易?”
哪怕他站在画舫外,他也能感受到谢莹玉今日那分外火热露骨的目光。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卖了!
可温婉会承认吗?当然不会!她只扬起笑脸与他道:“当然是银钱方面的交易了!晚些比完最后一场你便能知晓了。”
宋允之将信将疑。
温婉飞快绕过他,提裙往屋里跑:“麻烦让一让,我先去用饭。后头的人你先帮我挡一挡啊,回去必有重谢!”
宋允之皱了皱眉,止住脚步没再追。
倒是谢莹玉走出来瞧见他,笑得欢喜无限,双目含春:“允之,你后臀那三颗黑痣可真大!”
宋允之惊得踉跄,温婉!你等着!老子要活剐了你!
谢莹玉不顾人来人往一把扑进他怀里:“你都叫我看光了,不如咱们成亲吧?我可欢喜你得紧!”
宋允之两眼微眯将她推倒在地,腰间剑刃寒光出鞘架在她脖间:“莫再说什么欢喜我之谬言,否则我便见你一次杀你一次!还有,别叫我允之,像你这般人尽可夫的女子,不配唤我名字!再让我听见,我便一刀一刀剐了你!”
谢莹玉止了笑,低低道:“你便是这般看我的?”
宋允之收剑回鞘,目光森冷:“你以为旁人如何看你?人不自重人恒辱之!”
谢莹玉身旁丫鬟再忍耐不住,齐齐飞身与宋允之缠斗在一起,目眦欲裂:“你凭什么这般说我们小姐!你又知道什么?呸,薄情寡义之辈,拿命来!”
宋允之冷哼一声,飞身不见。
福儿剁了剁脚,凶神恶煞地挥鞭赶走窃窃私语看好戏的人群,才扶起谢莹玉委屈道:“小姐,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您何必为他伤心呀?”
不过几面之缘,有什么好在意的!
谢莹玉垂下头:“他似我长兄,瞧着瞧着,便假戏真做,想同他多说两句话了。”
福儿不说话了,罢了,待出了这园子便是绑也要将那人绑到小姐面前!她手里什么春风散、**醉、春意浓可多得很!
谢莹玉却拍了拍沾土的衣裙,千娇百媚笑道:“走吧,可饿死我了!我要吃鱼!”
福儿咧起嘴帮谢莹玉整理裙摆,小模样极为认真道:“小姐放心,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您喜欢,福儿都给你弄来!”
谢莹玉笑着捏她的脸:“知晓了知晓了,我家福儿最衷心可靠!”
福儿得意偏头:“那是!还是小姐有眼光!”
吃过午饭,又各自歇了晌。未时,众人齐聚画舫,执长几上精致点心就茶细品,等待魁首之战。
温婉因着睡午觉睡过了头,只得慌忙跟着林渊踩点到了画舫。此时皇后、织造嬷嬷、朝廷主事均已坐定,只余一名主持官员高唱比试规则:“最后一轮比试,请获胜的五位依次献上手中锦缎,皇后娘娘和织造嬷嬷将亲自过目商议魁首。”
这一轮比试是最简单的,只需将料子给皇后和那笑面虎嬷嬷过目便成。也是最难的,若当着皇后面前还有人敢玩弄小把戏,便是目中无人的大罪了。
因此,温婉老实拿过林渊递给她的长形木盒,便要上前。林渊拽住她,淡淡道:“其余地方存放的三匹锦缎,一匹被剪成了碎布,一匹被换成了龙袍!还有一匹上头淬了毒。”
温婉一震:她早防着有人算计她,没想到竟是龙袍!若此时拿不出东西,便是欺君大罪;若真将龙袍捧过来,便是谋反大罪;若是皇后中毒,她全家都不够陪葬的!怎么都是个死字!
林渊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莫慌,我在!”
温婉点头,确实无甚可慌的,小打小闹而已。她无声抱着手中锦缎站在人后,等到她时,她朝杭皇后磕了三个头,才打开手中木盒。
瞬间众人眼前一片金光闪过,正巧几缕阳光照进来,那锦缎上又折射出斑斓色彩,异常华丽。“鬼斧神工,美轮美奂”八个大字同时出现在众人脑海。
杭皇后瞧着那锦缎上明暗相叠的金色图案,只觉整匹锦缎富丽典雅、质地坚实、花纹浑厚优美、色彩浓艳庄重,尤其那大量金彩交辉的金线竟将这锦缎织就成金碧辉煌的色彩来。
整个后宫,乃至整个皇宫,再没有比这更华丽贵气的锦缎!她似不敢置信摸着那光滑柔软的布料:“这锦缎上你用的是金线和孔雀羽?”
只有金线才能有如此透亮光泽,只有孔雀鱼才会在阳光下色彩斑斓。
温婉一笑:“娘娘果然明察秋毫,目光如炬。回娘娘,这锦缎民女取名为织金库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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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虽织锦了得,可大量使用金线岂不成本太高?”这次说话的是站在一旁皱眉的织造嬷嬷。www.uu234.net
温婉一笑:“嬷嬷放心,一两黄金可制五十四张金箔,又可切箔为五千四百余根金线。若金线芯子换成蚕丝,又可作一万零八百余根金线。”
那织造嬷嬷满意一笑,对杭皇后微微点头。温婉见她二人神色温顺垂头福身退到一旁,她自问除了顾南谨的贻锦绸和谢莹玉的缂丝,场中能与她手中织金库缎媲美的织锦几乎不存在。
便是贻锦绸质地结实、真若烟雾,被后世称之为“十样锦”,它也如缂丝一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极度耗费功夫和时间。
因此当皇后与那织造嬷嬷商量半晌,确认钦定她的织金库缎为魁首时,她也只是浅浅笑着谢恩,并无激动雀跃之态。
此时,那些原本对温婉嗤之以鼻的商户才知自己错将珍珠当鱼目,当下又急急对着林渊好一通夸不提。
杭氏见温婉恭谨温顺,倒是赞赏点头:“皇上早有言在先,织锦大会的头名可成为御用皇商,其织锦也可上贡天家,不知你意下如何?”
温婉只得以头触地,恭敬道:“多谢娘娘抬爱!我无娘家夫家又根基尚浅,娘娘仍好意将这魁首赐给民妇,民妇实在心里感激。”
说到这她话锋拐了个弯:“只是,我家一无作坊二无背景,民妇便不能没眼色让娘娘为难,若我真斗胆替皇宫大内织锦,累死累活一年下来效果甚微,便是不美。因此,民妇想将这织金库缎的技艺转让给谢大当家。”
话落,众人惊呼,瞬间心如明镜,怪道上一局谢大当家愿让锦给这温当家,原是这么一番说头!
杭皇后迟疑:“如此,你林家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为她人做了嫁衣?”
温婉赔笑道:“娘娘您可真是个母仪天下的大好人!不瞒娘娘,谢当家是极大方的,早答应民妇帮我家开一家织锦作坊,再凭她的路子帮民妇卖一卖旁的花布锦缎。”
“民妇眼界小,又胸无大志,只想挣上几个脂粉钱,买上几亩田,再给儿女置些家当便好得很。如此,谢当家为皇家织锦,民妇给百姓买布,岂不两全其美?民妇斗胆,就请娘娘成全罢!”
这番话,旁人许是不明白,杭皇后是却心中有数的。一来谢莹玉是她的人,将这织金库缎转给谢家,不但能捞不少银子还能同她与谢莹玉交好。
二来,饶是之前她再如何剑走偏锋守拙熬到魁首的位子,怀璧其罪自免不了别人觊觎她手中至宝,反之将这烫手山芋推出去不但能名利双收,还能免去许多算计灾祸。
三来,林家底子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旁人算计或许能勉强应付,但若成了皇商不小心牵扯到官场或是站到不该站的队伍里,一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杭皇后微一沉吟:“你是个聪明的,也罢,既谢当家已应了你,本宫也......”
说话间,微风四起,湖上鼓乐更甚,先前翩若惊鸿的舞姬竟手持短剑腾空而至:“杭氏,拿命来!”
顷刻间,人仰马翻,尖叫四起。那织造嬷嬷同丫鬟太监慌忙护着杭皇后连连后退,林渊则转瞬飞身将温婉凌空抱起:“快走!”
宋允之亦守在她身侧,面色铁青:“快出园子,咱们中计了!”
温婉抽空回头顿时骇得说不出话来,只见画舫内其余九家商户竟神色癫狂,不闪不避哈哈笑着往那些杀手剑尖撞去,一瞬间便滚下四五颗头颅,鲜血四溅犹如修罗地狱。
而杭皇后早已面色发紧逃至画舫外,身后护卫倒了一地,不远不近缀着的美女杀手举剑向她劈来时,她毫不犹豫拖过身旁丫鬟利索挡在身前。
“噗”的一声剑刃刺入血肉,丫鬟颓然倒地,喃喃念着:“娘娘.....你.....好狠.....”
杭氏面无表情连回头都不曾,只顾跌跌撞撞推开脚软的织造嬷嬷,扶着大丫鬟咬牙狂奔。
“不能逃,不能逃!逃了便是至皇后安危于不顾!她若秋后算账咱们就全完了!”温婉看得胆寒,紧紧拽着林渊连声催他往皇后身边靠。
刚刚落在皇后身边,林渊只来得及看她一眼,便足尖轻点加入战场。温婉自问胆子不小,死了一地的人她也只当没看见,抿唇跟在杭氏身后肃道:“娘娘莫慌,民妇誓死护娘娘周全。您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杭皇后理都没理她,自顾提着裙摆大喊:“来人,来人,给我拿下这帮大逆不道的反贼!本宫重重有赏!”
温婉耸耸肩,忠心已经表过了,不管皇后领不领情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一个忠心不二总跑不了吧!
还未跑进锦绣堂,忽有数百奇兵铁骑呼啸而至:“保护娘娘安危,一干人等全部捉拿归案!”
刀剑相接,四面八方的杀手很快如白菜一般被砍倒在地。
温婉一喜,正暗道自己福大命大能逃出生天之时,不知是谁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她一个重心不稳,眼睁睁看着自己栽倒在皇后身上,被人干脆利落的一剑刺入胸膛。
完犊子!这下可忠心过头了!杀手姐姐,您是眼神不好,还是准头不行啊,我太阳你令堂啊!
昏昏沉沉时,她浑身汗湿粘腻,竟半点不觉疼痛,甚至还能听见杭皇后气急败坏,中气十足的呐喊:“叫太医!所有乱党杀无赦!”
索性她晕得及时,并未瞧见锦绣园内万箭齐发,杀手商户血流成河白肠满地的情形,也未听见林渊撕心裂肺的呐喊。
锦绣园很安静,明明廊下站了许多人,精兵护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却不发出一点声音。锦绣园东厢房内,是流血不止的温婉和满头是汗的老大夫。
“如何?”林渊站在一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大夫擦了擦身上的汗才道:“伤口不深,止住血便性命无忧了。这是太医院自制的金疮药你替她敷上。这是三七、血余炭、仙鹤草、三七参等七味草药制成的药丸,你每隔一个时辰用温水送服喂她喝下。”
林渊拽住他:“去哪?”
老大夫没好气:“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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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林渊点头,急急去瞧含着参片昏迷不醒的温婉,见她面色通红,满脸是汗,不由闭了闭眼深吸两口气,才抖着手替她敷药。顶 点 X 23 U S
折腾了半个时辰又喂了药丸,温婉才算迷迷糊糊醒过来:“有人......推我。”
说完这句,她便意识模糊,又晕了过去。
林渊垂眸替她擦着细汗,心下感慨万千。所有人死的死,下狱的下狱,诛九族的诛九族,就是之前他锁进铁盒里扔进湖底的那件龙袍也被人翻了出来大做文章。
若是婉娘当时没有替皇后挡这一剑,只怕他夫妻二人此时也已被当成叛贼,在刑部大牢饱尝折磨离死不远了。
先是皇后的兴起造访,再是针对林家的栽赃陷害,后是几大锦商的失常,还有那闻风而至及时赶到的禁卫军,幕后之人到底意欲何为?又或者说这织锦大会根本就是一个局?
正惊疑不定时,那替温婉诊治的老太医端着药碗走过来递给林渊:“喂她喝下去,若是今日不起烧,歇上三日便无碍了。”
温婉还未醒来,林渊只得一口一口含了药,用舌头将药汁强硬顶下她喉间。好在温婉不算意识全无,配合着吞咽了几回倒也将满满的药汁喝了个干净。
老太医仔细查看一番后见已止了血,才长长松出口气:“扶她躺好,两个时辰后再喂一次。”
林渊点头,扶着温婉躺下后瞧着她眼也不眨。当时他和宋允之自身难保,那些禁卫军的长弩不分敌我一顿扫射,差点将他的胸口射穿。否则......
老太医见这房里守着一个,门口还雷打不动站着一个,摇摇头便提着药箱出去了:“我就在锦绣园,有事派人来叫我一声即可。”
然刚在西厢房坐下端起茶盏,老大夫便被宋允之神色慌张哆哆嗦嗦地往外拖:“流血......流血不止!”
老太医大惊,眼珠都快掉出来,怎么可能?明明血已经止住了!
宋允之顾不上同他多说,几个起落便将人大力推进屋内,林渊目眦欲裂脸色苍白冲过来拽住他衣领:“你这庸医!你若救不活她,我挖了你眼睛让你陪葬!”
老太医愁眉苦脸瞧着不远处那被血染红的被单,不由讷讷道:“不......不应该啊!我再医术不精也不会治不了这未及肺腑的外伤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说到这他突然福至心灵,急急推开林渊往外奔:“定是药汤被人做了手脚!”
走至厨房那老大夫抱起之前煎药的药罐子凑过去闻了闻,又不顾烫,直接用手捞起一撮药渣查看,一切正常,就算方子没发挥效果也不至于流血不止。
他急得抓耳挠腮,不是药的问题,那难道是那妇人体格有异,旁人止血的药材对她来说却是催命?
想到这他又换了几味药材重新熬了一锅药,替他看柴火的还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婢女。不言不语,仿佛木头娃娃一般。
等新的药熬好,这老太医想了想,站在厨房门口吩咐宋允之将这婢女一起提溜进了房。等见着林渊他才道:“药罐我仔细检查了,没有被下过药,替我看火的婢女我也带来了。我先替她扎几针封住气脉,你再给这碗药灌下去,就是踏进阎王殿,咱们也能将她拉回来。”
林渊皱眉尝了尝药点头,又看着那相貌丑陋的小婢女愣神。婉娘这情形,拖着不喝药肯定是不行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老太医直将温婉脑袋扎成了刺猬,血才渐渐止住。温婉也无力睁了睁眼,只觉有气无力,头晕眼花。
那老大夫惊喜道:“醒了醒了,快,喂她喝药!”
林渊飞快端起碗凑到床头,舀了一勺药送到她嘴边。温婉想张开嘴,却发现身子沉重、绵软、无力,她失去了操控身体的能力,就像个植物人一般。
老大夫以为她不想喝药,忙道:“林夫人,你莫慌,我已替你扎了针,又调整了药方,只需喝完这药睡上一觉你便无事了。”
温婉听见声音,转动眼珠想去瞧说话的人,奈何身体太绵软,她的视线只能堪堪移到床边跪着的婢女身上。
可就是这一眼,却让她遍体生寒肝胆俱裂,那小丫鬟阴冷如毒蛇一般的目光此时正死死绞在她身上,见她瞧过来,还冲她灿烂一笑,仿佛在说今日你必须死!
温婉瞪大眼,死死抿着唇不让药汁流进嘴里,鼻尖气息越发急促。
老大夫见状,忙道:“怕是无力,你还是渡给她吧!”
林渊便舀了一勺药含进嘴里,欲要将药汁喂给她。温婉见状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咬牙将上唇盖在下唇上,眼睛眨得几乎抽筋。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啊,卧槽!
林渊心急,掰住温婉下颚迫使她张嘴,然后他将一勺药汁喂进温婉口中,温婉惊恐之下喉舌一齐奋力往外顶。这一使劲,身子固然动不了,那眼珠却瞪得几乎迸出眼眶,药汁更从她嘴里喷出来。
这下,莫说林渊,就是老太医也觉察到了不对,一把夺过林渊手里的药喝了一口,还是没问题:“要不,我再去熬......”
“不必了!“林渊打断他。
又指着老大夫手里的药碗直直盯着温婉:“婉娘,若是这药没问题你便眨一下眼睛,若是有问题你便眨两下,若是别的原因你不肯喝药便眨三下。”
温婉几乎忍不住想跳起来给他竖大拇指,但她动不了,遂只能用力狠狠眨了两下眼。
那地上沉默跪着的小丫鬟眼见事情要败露,不由倒退两步心思急转。不行!主子交代,今日这妇人必须死!她已经箭在弦上没有退路了!
当下她拔下发间银簪偷偷藏进袖里,一点一点蹭到温婉床边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一忽儿指指自己一忽儿指指温婉仿佛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
林渊和那老大夫不由集中心神去瞧,就在此时,那婢女迅速起身欲伸手往温婉脖间狠狠刺去,速度之快,就是林渊也始料不及。
电光火石间,一锭银子又快又准狠狠打在她手腕,那婢女吃痛动作一滞,林渊慌忙一脚将人踹飞去瞧床上的温婉。
死里逃生的温婉,吓得一哆嗦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城市太危险,她想回农村!
“说,什么人指使?怎么下的毒?你若不说或是自尽,我便查出你族谱三代,让你家人去陪你!”捏住那丫鬟下巴的是宋允之,扔银子的也是宋允之。
那丫鬟冷冷瞧他一眼,忽作贪生怕死涕泪横流之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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