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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燕子农家txt下载     燕子农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赴宴

    温婉没有出声,她不知青鸳将这事说给她听的目的是钱氏在卖惨还是钱氏在借机敲打她。www.uu234.net

    确实,她对钱氏既无情分也无忠心,仅有的一二隐忍妥协也随着钱氏的囚禁而湮没。如今新帝好好做他的皇帝,她好好带她的娃,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大好日子放在眼跟前,诱惑实在太大!

    若不是自己知晓些许天机,又怕钱氏万一事败景泰帝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她现在连银子都不想给钱氏送。

    三千两本钱只短短五年便换去她五十万两白银,高利贷都没她这么狠!蚂蟥都没她会吸!

    偏生当初自己嘴欠吹牛逼,又手贱接她的银两,如今竟只能像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有时她都忍不住想弄包药毒死她毁约算了,反正景泰帝和他媳妇儿一准高兴!

    “你来该不会只是为了饱餐一顿吧?”温婉铺平宣纸提笔重新画图。

    青鸳塞了一嘴的肉含含糊糊回答::“娘娘说最近手头紧,让你给她凑十万两应个急。”

    温婉:老子一口盐汽水喷你一脸哦!吸血吸惯了现在连借口都懒得想了,真不该惯这对主仆的臭毛病!

    “没有!最近生意不好做,掌柜伙计们去年的工钱拖到现在都没发!我穷啊,很穷!我真的没钱了!”温婉愤怒,索性停了笔专心哭穷。

    青鸳头都不抬,迅速消灭了三碗白饭和那只皮嫩肉酥的酱肘子:“别装了,宋统领说你的龙凤斋有数十家分号,生意红火得很,日进斗金哪。”

    温婉:宋允之你大爷!

    等送走青鸳,温婉还躺在床上抓心挠肝的肉痛,拿走她十万两不说,连她新做的衣服鞋袜、零食点心、腊肉小菜都不放过!嗬,走时那包袱款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回了娘家!

    “阿渊,我有一个很成熟的想法,你快过来听一下,快来!”温婉撅着屁股将头钻进被窝小声道。

    看账打算盘忙得脚不沾地的林渊只得叹口气,将半个身子钻进被窝:“放。”

    温婉:......臭男人无趣得很!

    “我看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帮那两口子举兵造反,等他们两派鹬蚌相争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再渔翁得利,咔嚓他们自己举大旗登基称帝,你感觉咋样?”这话温婉说得极小声,眸里的亮光却璀璨如星。

    这样她就是皇后,太后!瞬间走上人生巅峰,当上白富美,迎娶ceo,美滋滋啊美滋滋!

    林渊知道她心疼得来不易的银子,也乐得同样小小声哄她:“皇帝得日理万机还有很多个嫔妃要宠幸,三不五时就要被暗杀造反不说,要是有个天灾兵祸的那可就有的愁了。”

    温婉推开他泄气:“不能废除后宫,准时上下班么?”

    林渊摇头无声一笑,眼底全是戏谑:“那可不行,那是昏君,要亡国的!”

    温婉挫败倒在床上:“皇帝真麻烦,真难为他们抢来抢去抢破头。”

    林渊帮她盖好被子轻轻一吻,重新拿起笔认真算账:“可不是,争来争去都是孤家寡人,哪有咱们的日子逍遥自在?”

    温婉看着昏黄灯光下那个笔直宽厚的背影翘了翘唇角,确实她也没那个称王称霸的野心,只过个吃穿不愁,悠哉自在的日子也就罢了。

    第二日一早,林渊两口子便备了厚礼带着孩子去贺二姐夫曹敬中的升迁之喜。只五年曹姐夫已从工部五品员外郎升至从三品郎中,算是连跳两级,芝麻开花节节高。

    此时,曹府已坐了不少来贺的官员财主,女眷们也热热闹闹在后院花厅里品茶说笑。林渊便和温婉兵分两头,各去应酬。

    温岚早在花厅笑脸相陪,身侧丫鬟则忙着点茶服伺,不时穿梭在后院摆上一盘盘瓜果茶点。

    “哎呀!这是?”花厅正中的邢夫人吃惊看向温岚,她面前是一个彩漆镂雕紫檀盒子。

    桌上陪坐的数位夫人见着那漂亮的紫檀木盒也齐齐惊叹,低声细语,窃窃而谈。

    “听闻邢姐姐信佛,妹妹便擅自做主请了一尊古董观音献给您,望您笑纳。”温岚婉约一笑,将那紫檀盒子轻轻往邢夫人面前推了推。

    工部侍郎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曹大人升迁之喜,理该我们送礼才是,怎好反客为主呢?”

    温岚捏着粉帕站起身,笑意吟吟去揭那盒盖:“若无侍郎大人提拔,怎会有我家老爷今日?您雍容华贵,合该走到哪儿都是主角。过些时日,咱们都得叫您尚书夫人了吧?”

    邢夫人轻拍她的手满意一笑:“你呀,就是嘴甜!这满京城里再找不出比你伶俐的妇人。”

    本欲再夸,她侧头一瞥,却和温岚同时愣在当场。只见那慈眉善目栩栩如生的铜鎏金观音像竟掉出一只手来,堪堪掉落在邢夫人面前茶盏中,溅起水花。

    满花厅女眷顿时尴尬收声,再笑不出来,方才还热闹不已的花厅一时鸦雀无声。邢夫人已面沉如水,咬牙切齿,信佛之人被这么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不可谓不难堪。她再忍不住,欲要拂袖而去,却不想被温婉先声夺人。

    “岁岁平安,这位夫人真是善人,菩萨帮您挡灾了。”她盈盈侧身朝众夫人一福,扶着邢夫人回座。

    邢夫人面色好上三分,只侧身板着脸不言语。

    温婉笑着给邢夫人重新奉上热茶,又则一偏僻下首坐了,才道:“菩萨本无相,观音乃三千化身,早已不食人间烟火,无需世人供奉。如今竟显圣为夫人挡灾,足见夫人信佛之虔诚,菩萨对夫人之加持福报。”

    邢夫人这才跟着笑开:“岁岁平安,岁岁平安,这位夫人是?”

    再抓着不放触了眉头,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温岚松了一口气,郑重向邢夫人赔了礼才笑道:“我娘家幺妹,如今同夫婿在京中做些小生意。”

    花厅热闹如初,笑语晏晏。一众夫人们也齐齐打量起温婉这个市井商家妇来。

    那邢夫人褪下手上玉镯放到温婉手里:“我瞧你一身缃裙,与我这羊脂玉镯倒是级配。”

    温婉大方收下,笑着道谢。等跟着温岚一圈福身行礼下来,温婉倒也得了不少金银首饰。

第一百零七章 牛粪

    林渊这头倒还比温婉处还热闹些,只见众人俱都面色通红满脸笑意围着那工部侍郎团团敬着酒,嘴里道不尽的吉祥话。

    所谓升迁宴,不过是给官员富户一个正大光明聚首的由头而已。

    那工部侍郎也笑着举杯一次次将琼浆灌下肚,摇头晃脑一派享受。偏曹姐夫如鹤立鸡群正站在人堆正中,一面风度翩翩讨他上峰的欢心,一面不着痕迹将酒液吐在袖中。

    林渊站在人后仔细听了半晌,才隐约听见那稍显醉态的侍郎轻吐“皇庄”二字。

    众人一愣,推杯换盏愈烈。

    曹姐夫却告罪从人堆里钻出来,带着林渊尿遁。

    “皇庄的买卖,你记住,千万不能沾!”仍吐字清晰,步伐有力的曹敬中看着老神在在的林渊一字一句郑重叮嘱。

    林渊朝他拱手:“多谢姐夫。”

    官商勾结的大买卖,确实他想插一脚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说来他此行倒也有些收获,至少他与那气宇轩昂的四五两位当家打了个照面,也大概知晓这几位当家下一步棋会怎么下。不过,这与他无关,只呆在一旁静静看这出大戏也就是了。

    北方的清晨寒冷刺骨,风也懒散得不愿吹起沙石瓦砾,长长的柳枝似一个个顽皮的孩子,舒展着腰肢,倒挂金钩。

    即便太阳刚刚露头,也选择漠视孩子们的顽皮,只百无聊赖地吐露一屡光阴,尚不足照亮整个大地,带来暖意。

    京郊小青山此时尚算热闹,啾啾鸟鸣,丝丝青草,争先点缀春日的芬芳。林渊跟着温婉蹲在山坡小径边,任她指挥薅下一把把鲜嫩肥美的野菜。

    宽大修长的手指随意在草丛翻飞,青竹编制的菜篮也开始满满当当都是绿色。温婉蹲在前头柔声絮叨着:“艾草要掐最嫩的尖尖,泥胡菜也要采些搭配上,这样做出来得青团才清香扑鼻。”

    她说得认真,鼻尖全是细汗,侧脸被那揉揉的阳光一打,却是晶莹剔透的粉。那眸里的亮光,和唇畔的梨涡似是要将人溺毙。

    冷风吹来,温婉搓了搓通红的双手,转移阵地又固守在几棵高大翠竹旁挖起了春笋,势必要给她的儿女做最家常可口的饭菜。

    肩上一暖,是林渊解了外袍披在她身上。她捏住外袍回眸一笑,林渊抓着春笋抬头,绵绵情意撞进她眼里:“差不多了,回去吧!”

    温婉点头正要起身,耳边却传来弯弯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慌忙一瞧,却是她那两个混世魔王的孽障身上挂着几只野物,一左一右将她的幺女横架在中间。

    三人俱都满脸脏污,面颊肿得老高,青紫的大包密密麻麻。尤其弯弯双眼肿似鸡蛋眯成一条缝,那两片本是粉嘟嘟的嫩唇已变成了烤肠,发髻散乱,白嫩的脖颈上全是大包。奇的是这三人的衣衫手脚,黑黑黄黄,皱皱巴巴,臭气熏天。

    弯弯哭到不能自己,看见温婉如同见到救星嚎啕着扑过去:“阿娘!阿娘!蜜蜂咬我!呜呜!”

    因嘴唇麻木刺痛,弯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嘴角僵硬抽了抽,眼泪鼻涕的看着可怜兮兮,惨不忍睹。

    温婉阵阵头脑发晕,实在不能战胜自己,伟大的母爱缩到了墙角。只将林渊一推便挡在她身前,被弯弯抱得结结实实:“爹,哥哥害我!呜呜!”

    她是爱瞧热闹、听八卦不假,可他们也不能带她去捣蜂子窝呀!捣就算了,等拿石头竹竿将那树顶的窝敲下来,死老二还抱在怀里不撒手,说是要吃他娘的蜂蜜!

    可怜她人小腿短,一窝的蜜蜂竟柿子拣软的捏全围上了她。她被追了一路,叫了一路的救命,可头顶、脸上、脖子、手上,还是免不了全是包!

    好在老大聪明,拉着她牛粪里滚了一圈,两人又在热乎冒气的牛粪里缩了半晌,那不依不饶的蜜蜂才算散了。可她一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终究睡在了牛粪里啊!惨无人道啊!

    林渊也被闺女满身的臭气熏得头晕,劈手将两个儿子扇得眼冒金星:“这要是马蜂,要的就是你妹妹的命!”

    林家两兄弟头垂得更低,一言不发。

    林渊还要抬脚再踹,温婉忙不迭拉他说尽好话,又急匆匆抱着弯弯放进马车里,林渊这才咬牙恨恨拎上两只泼猴,带着温婉往家赶。

    元宝手里抓着的蜂巢早被林渊夺过扔了,这时挨着阿羡静静坐着颇有几分惨兮兮的味道。他瞧瞧背对着他哭得声嘶力竭的弯弯,又瞧瞧皱眉无措的老大,马车外面还有他娘阵阵的唉声叹气。完了!

    待归了家又是好一通手忙脚乱的忙活,等到三个娃被洗涮干净,臭气熏天的衣服鞋袜被扔进了灶膛,大夫也问完诊,温婉忙活一日仔细用糯米蒸的青团总算隆重出了锅。

    碧绿的艾草青团裹着两种馅,一种豆沙,一种笋尖咸菜。前者细腻绵软,清甜可口;后者鲜嫩咸香,回味无穷。

    晚上还有一大盆芳香四溢的腌笃鲜和一碟子金黄酥脆裹了鸡蛋液炸的小鱼干,汪先生、宋允之抱碗吃得痛快。林渊也挑着眉头,急急添了三大碗米饭下肚。

    可怜三个小的,两个端着头顶水碗被罚蹲马步,一个烤肠嘴张也张不开,只能口水滴答,腹内打鼓打得欢。

    夜半三更时,弯弯所在暖阁忽起几声别扭怪异的猫叫。敷着清凉草药的弯弯正在气头上,两眼一转忍着痛低声吩咐春草:“窗户底下有猫,倒盆洗脚水下去。”

    脚榻守夜的春草迷迷糊糊端盆洗了脚,又迷迷糊糊大力朝窗口倒下去。

    林和安被热水泼了一身猛地站起,湿漉漉的脑袋惊呆了青草。他却捂着鼻子将小心护在怀里的一碗番茄疙瘩汤塞给春草,眼也不眨望着床上那个翻身朝里的身影:“我偷偷做的,她今日没吃饭定是饿得紧,你且拿勺喂她垫一些,多谢你了。”

    春草看着他喷嚏连连,通红的手上也起了水泡,不由自主就点头应了。

    他就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欢喜谢她,又从湿透的怀里掏出一棉布袋子交给春草才急急跑了:“这个也给她。”

    天未亮他还要去罚跪。

    等人走远,弯弯才接过那布袋子打开,却是一小罐蜂蜜和一小罐蛋清。她这才恍惚想起昨日自己说起过要用蜂蜜蛋清抹脸的混账话。

    堪堪疙瘩汤小口小口喝完,房门又被扣响,春草打开门去瞧,却是一捧茶糜还有一瓶消肿止疼的药膏。

    青草忽然有些羡慕,往常她在家时只有哄哥哥,好吃的让给哥哥的份儿。被哥哥这般放在心上,却是不曾有过的。

    弯弯见她愣神反倒满意起来:“哼,这还差不多!”

第一百零八章 皇庄

    第二日,温婉去曹府给温岚送青团春笋时,正巧遇着温岚陪同几位官家富户的夫人在打马吊,其中就有上回升迁宴上见过的邢夫人。www.uu234.net

    “今儿手气不行,全都输给你们了,便让我妹妹摸上两把如何?”温岚苦恼起了身,接过温婉手里的食盒交给小丫鬟,自己则拉着温婉在牌桌一侧坐了。

    邢夫人眉间有喜事,又赢了不少银子,自然笑着答允:“便依你,若林夫人输了,你做姐姐的可不能小气不付银子!”

    温岚笑得爽朗:“那是自然!”

    如此,众人便又笑了一回,重开一局。

    “左边的是东林堂四当家的夫人,她夫君侯明德靠盐引发家,右边的是五当家的夫人,她夫君渠永钊靠放印子发家。”温岚假意看牌,在温婉耳边细细帮她介绍。

    温婉点点头,可有可无。

    “姐姐今日戴的这千重紫簪子可真别致,配您这桃红洋绉银鼠长裙当真华贵至极!妹妹们瞧着可真眼热得紧哪!”那渠夫人只与温婉点头一笑,便转头盛赞起邢夫人今日打扮。

    千重紫,龙凤斋今年的新款,万金难求,一共只十二支,也当真是极贵重别致。可,大明官员俸禄极低,养家糊口亦是难事,因此,这簪子便又有几分意思了。

    邢夫人摸了摸发间千重紫,混不在意一笑:“小物件儿,不过我家老爷随意买来哄我开心的。”

    温岚也笑着插话:“不止簪子,夫人还有项链、耳环、镯子一整套千重紫头面,那才叫珍贵漂亮!”

    一时间又是赞声无数,只温婉心思全在手中马吊上,几圈下来竟也赢了几百银子。

    待送了客,温岚才打着哈欠任丫鬟婆子捶腿捏肩,笑与温婉道:“邢侍郎已放出消息,圣上有意斥巨资在京郊秀山一带修建几处皇庄,供夏日避暑狩猎之用。若这差办得好,他便能官至尚书。”

    温婉低低一笑,将赢来的银子高兴收进怀里:“如今大小官员富户都在买地的买地,捐官的捐官。听说京郊秀山那块地已涨至千两白银一亩。姐姐倒是清闲自在,也不去凑个热闹?”

    温岚点点她脑袋,高兴一笑:“有什么能瞒过你的?咱们姐妹先闷声发咱们的大财,且看那几只秋后的蚂蚱怎么蹦。”

    姐妹二人又嘀嘀咕咕说道了半日,温婉才欢欢喜喜归了家。

    林渊这头也得了秀山建皇庄的消息,正在书房思量着棋局,又蹙眉问一旁恭敬站着的方大山:“东林堂有几家参与此事?”

    “三四五六七,共五位当家都已先后出资在秀山买了地。”方大山有些心动,一两银将地买进来,再百两银卖给皇家,除去上下打点,其中盈利多少不言而喻。

    “那位三当家是何身份可查出来了?”林渊收了棋局,查看起往来账目。

    方大山愁眉苦脸:“尚未,只听说是位美貌无双的娘子。”

    林渊皱了眉:“再查。”

    知己知彼,方能从容应对。如今他竟摸不透这三当家的底细,当真不好对付。

    这日晚上就寝时,林渊温婉双双做了噩梦,温婉梦见林渊一脚将她踹开跟白月光跑了,林渊则梦见温婉怀了旁人的孩子要与他合离。

    林渊满头大汗醒来时,温婉还在闭着眼哭得伤心。林渊只得惶惶将人摇醒,而半梦半醒的温婉看着那张刚毅帅气的脸没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莲芳是谁!?你居然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莲芳妹妹!”温婉擦了泪,问得咬牙切齿。

    林渊无奈,也不敢扇回去,只闷闷捂着脸上的巴掌印下床喝水:“那是梦,梦是相反的。”

    温婉更加伤心,哭得悲悲切切:“你什么态度?你骂我!”

    林渊莫名其妙,小声辩驳:“我没有。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温婉叉腰,一手指着他言之凿凿:“你有!你说那是梦,梦是相反的。一个梦而已,你有必要小题大做吗?你别无理取闹!你这样不觉得自己很烦人吗?这么善妒小心老子休了你!”

    天雷滚滚,林渊卒。

    温婉犹觉林渊长着一张沾花惹草忘恩负义的脸,气哼哼吵着要吃六味居的酱香卤鸡爪,让他立刻去买。

    林渊知她耍小性,只得替她掖好被角,急急套了外衣出门。守在院门边打瞌睡的方大山被开门声惊醒,忙擦着口水要跟去伺候,却被林渊淡淡拒绝:“不用,哑巴会跟着我。”

    老爷夫人都是善心不过的大好人,这他知道。因此,方大山也不跟林渊客气,囫囵拱手将人送出了门便靠着柱子继续打起瞌睡。

    林渊到六味居时,六味居早已打了样。好在今时不比往日,他带着哑巴又穿过两条街,很快用银子砸开了那六味居大厨家的门。

    一阵阵肉香从低矮的屋舍传来,灶膛通红的火光莹莹照亮小小院落。林渊负手站在院内抬头看着那轮弯月,脑中全是温婉那张泫然欲泣,寒嗔带怒的脸。

    若能让她展颜一笑,便是跑折他的腿又如何?那些沉淀的岁月,此时想来已如清茶,苦,却芬芳。

    身后站着的哑巴,曲臂抱在身前,静静看着他的主子,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如此男儿,莫怪能让那等妇人倾心。

    拿着温热的酱香卤鸡爪回屋时,已过了子时。温婉倒还没睡,站在房门口迎他。见他回来,忙轻轻在他脸上一点,灵活伸手掏了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欢快开啃。

    只是才吃上两口,她又眼泪汹涌:“我要吃左爪子,你为什么给我买右爪子?我不吃!”

    于是,作天作地的温婉很快被林渊拖进了医馆,尽管她一再强调自己没病。济世堂的老大夫还是开了一堆凝神静气的药给她,只喝得她头重脚轻,苦不堪言!

    三月后,京城发生一桩大案,工部二品侍郎邢大人离奇被杀,家中被洗劫一空。其贪污受贿的账本扯出了大批官员富户,使得众人纷纷落马。

    而传闻在秀山建造的皇庄也因种种原因搁置,倒是丽山已建起一处富丽堂皇、山环水绕的皇庄。

    那强劲一时的东林堂六当家和七当家,因也在那行贿名单中,又因重金购置了秀山的地皮损失惨重,恰逢四五当家联手恶意打压,接二连三的打击一时竟让二人卷起包袱灰溜溜回了山西老家,预备东山再起。

    至于当初众多商户为买秀山地皮交给邢侍郎的天价银两,则下落不明。官府查了半月也未查出凶手,只能将一干贪污受贿的官员拖到菜市口砍头了事。

    “恭喜老爷荣升东林堂六当家。”不过三月,方大山就又收到了东林堂送来的烫金名帖。

    林渊却只忧不喜:“狡兔死,走狗烹。他们二人尚且一朝覆灭,我又能得几朝安稳?”

第一百零九章 端午

    正愁眉不展间,温婉神秘兮兮背着手走进书房,还将一旁安静站着的大山赶了出去。www.uu234.net林渊见她笑容猥琐,不免心下一紧,复又算起账目来。

    “夫君,再过两日便是端午,我们去京郊瞧赛龙舟吧?”温婉一手拉着他的袖子晃呀晃呀,明媚的脸上全是讨好,家中太无聊了。

    林渊不答,那人挤人的地方每年不知多少妇人掉进河里,有甚好去的。

    温婉见他专心算账头也不抬,便将一叠纸张霸气拍在书桌上:“你瞧!”

    林渊眼尾余光一瞥,却是数十张万两白银的银票:“哪来的?”

    温婉坐上他书桌,悠哉晃荡起双腿:“我和温岚买了丽山的地,你知道丽山吧?那里都是皇庄,还有温泉池子!我有的是钱!只要你带我去瞧赛龙舟,这些都是你的!”

    林渊看着温婉一脸我是大款,我包养你的瑟模样,才恍然想起曹姐夫当时让他莫沾皇庄生意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你们做下的局?”

    温婉拍拍他的脑袋,不吝夸奖:“凑巧凑巧!其实也简单,只需和邢侍郎合作放出假消息,让所有人在秀山那块地套牢,再把所有银两压到丽山,钱财自然滚滚来咯。”

    “那邢侍郎?”怎么死的?分赃不均?

    温婉忙皱眉摆手:“可不是我和姐姐动的手,应是东林堂的四当家和五当家!数十万两银子买的地如今变得一文不值,约莫是会气到想杀人的。我们最多也只是放出去丽山已建皇庄的消息,让他们狗咬狗罢了。”

    林渊无奈总结:“如此,侍郎起码因贪污渎职被拉下马,你与二姐得财,二姐夫得清名,升迁有望。”

    整个一出狼狈为奸的大戏!

    温婉笑得狡黠:“不止哦,还可分化东林堂那几位当家,让你作壁上观直接坐上东林堂六当家的位子,一箭三雕。现下,四当家和五当家都在查秀山那笔钱的去向,都以为进了对方口袋,可没工夫顾得上你!”

    林渊哭笑不得。

    温婉却还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听闻你这几月都在查东林堂三当家?”

    林渊点头。

    温婉得意一笑:“我知道是谁!你若后日带我去瞧赛龙舟,我便告诉你。”

    诱惑太大,林渊妥协:“说说看。”

    “传闻那位惊才艳绝,美貌无双,蕙质兰心的三当家姓温,夫家姓林。”

    林渊:......再强大也得被媳妇儿玩儿残。

    “你不止有龙凤斋?”龙凤斋生意再好,凭那几十家分号也是没有跻身京城八家的资格的。

    温婉忽的有些不好意思:“青楼赌馆酒楼客栈还有一些。当初手里无甚银子,便在京城撒网一般四处入了些股,好在脑子还够用,几年下来不但赚了不少分红,入股的几桩买卖也都做大了。便又陆陆续续收购了几家买卖,甩手当了大掌柜。”

    林渊点头,难怪日日喊穷问他要银子,原是钱都拿去生钱了。既是如此,林家便无惧四五当家,甚至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端午那一日,元宝阿羡学堂沐休,林家便举家去瞧赛龙舟。京郊河边已人满为患,河道两岸摆了各式摊贩。年长的老人正在给龙舟点睛,临时搭建的看台上也已坐了不少官家富户。

    林渊花了五十两银子,林家便也能在那视野极好的看台上坐得一张桌子。桌上有几盏沏好的茶水还有一碟糯米粽子,晶莹剔透,可蘸糖吃。温婉略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又用竹签叉了一个递给身后的方婆子。

    元宝阿羡却觉不过瘾,向父母告了罪便飞快奔出看台挤在那岸边拥挤的人群里探着头瞧热闹,又跑去小摊贩处买些各式零嘴来讨父母妹妹的欢心。只弯弯乖巧在温婉身边坐着,看着粉雕玉琢,小家碧玉。

    不多时,一群青壮小伙穿着白色短褂头,间系着红布将一只只沉重精美的龙舟抬起,恭恭敬敬地用碌油叶浸的清水洗净后。

    再用船灰执漏、上油,插上头龙,装上龙尾,再恭敬拜三拜插上大旗,谓之起龙,人声也在这时鼎沸起来。

    数百个青壮小伙便是在这喧闹人声里吆喝着抬起各自的龙舟放下水中,擂起狮鼓,敲响铜锣,等待发号施令。

    岸上主事的长者见时辰已到,急急燃放鞭炮后,一面念叨着复杂的经文梵语一面点上香炉内早备下的香,肃然大喊道:“龙舟争渡,起!”

    龙舟上的少年早已迫不及待,当下合力起桨,划出河面,像几支离弦的箭。“咚咚”似雨点般的鼓声,像大气磅礴的乐章,敲在人心,使得一众看客振奋不已。

    宋婆子和春草站在弯弯身后,紧张瞧着那几只并排疾行的龙舟大气都不敢喘,那一众水手们整齐划一的动作,船边均匀溅起的漂亮水花,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看得二人直咂舌。

    一炷香后龙舟分出了胜负,几百只鸭子又纷纷被人群赶到河里,这时无论是看客还是龙舟的水手都可跳下水逮鸭子,逮得越多越好,谓之抢福。

    元宝阿羡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也报了名下水逮鸭,让弯弯站在岸边接他们的战利品。看台上其余几家富户官家看得兴起也相继让自家小子们报名,十一岁的东林堂大当家顾南谨就在其中。

    鸭子本善凫水,又逢被追被赶的受了惊,自是游得极快,任凭阿羡元宝扎了一二十的猛子也未逮到只鸭,甚至还黏糊了一嘴的鸭毛。

    说来也奇,小子们在水里游得不亦乐乎,一只鸭子没捉着,倒是站着的弯弯面前陆陆续续游过来几只鸭,然后摇头晃脑上了岸,一动不动的蹲在她脚边,懒洋洋晒着日头。

    弯弯蹲下身摸摸正中那只最肥毛色最白净的鸭子,咯咯笑得欢快:“笨鸭子!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那只在鸭界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鸭子似被她的笑晃花了眼,愈发兴奋地在她手上蹭了蹭,嘎嘎朝河里其余鸭子叫嚷起来:好幸福!小的们,我找到你们的鸭后啦!

    于是,大片大片的鸭子往弯弯处游过来,看得一旁着急等待自家哥哥的其余几个小姑娘嫉妒不已:“她是谁啊!她怎么这样啊!福气全被她抢了!”

    总之,长得漂亮还讨喜的姑娘就是人民公敌。

第一百一十章 渠园

    冰块脸顾南谨游了半日总算趁乱揪住只挥着翅膀乱飞的笨鸭子,正要高高举起,不妨那鸭子蹬着腿扇着翅膀奋力挣扎半晌后,干脆一头扎进水里企图闷死自己:落你手,宁勿死!

    顾南谨:......

    偏耳边同时响起聒噪的人声:“哎呀,这些鸭子可真神了!竟追着个小姑娘不放呢!”

    “弯弯你可真行!晚上咱家可以清炖老鸭汤,烤鸭,红烧麻辣鸭换着吃!”

    “哎哟,那是林家的三姑娘吧,可真有福气!鸭子追着她跑呢!今年就数她最有福气啦!”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顾南谨略偏了偏头,眯眼看向那个站在人群正中被一群鸭子众星捧月的粉衣圆脸小姑娘,阳光洒在她嘴角的梨涡里,透着洋洋暖意。m.www.uu234.net

    “走吧。”他飞快垂眸,将手中半死不活的那只鸭子随手扔在一边。那企图寻死的鸭子似没想到自己能逃脱魔掌,一个鲤鱼打挺就张开翅膀欢快叫着飞也似的跑远了。

    顾南谨身边的小厮垂着手暗暗咂舌,这些蠢鸭子看人下菜碟的功夫,绝了!

    夏季,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林家的丫鬟婆子们就着月色在院内切凉瓜的凉瓜,粘知了的粘知了,聊八卦的聊八卦,林家院内祥和却热闹。林家幺女弯弯正坐在房内安静给她父亲一针一线做着蚕丝锦袜,身侧是大力打扇的春草。

    “听说二姨母给了你一对妆花点翠碧玉簪子,快拿来给二哥瞧瞧。”元宝端着盏冰镇绿豆汤进来,让妹妹就着他的手喝下一半。

    弯弯正燥热难耐,冰凉的绿豆汤下肚不可谓不是及时雨。她偏头还要再喝,元宝却已将剩下的绿豆汤义一气喝个干净:“性凉,解解暑就是,贪多闹肚子。”

    弯弯舔舔残留甜味的唇角,翻着白眼瞪他:“将先前拿我的镯子、钗子、头面先还来。”

    元宝摸摸鼻子讪讪一笑:“谈这些多伤感情!哥明日给你买兔子,你不最欢喜兔兔么?”

    弯弯叹口气,她二哥也不知作甚要用这许多银钱,可又不敢问爹娘要,只管对她这不爱打小报告的妹妹开口:“春草,将姨母给的簪子给他。”

    男儿家的事,既不方便对她们女儿家讲,不问就是了。

    春草气愤跺脚:簪子还没捂热呢!一只没影的兔子就来换价值连城的簪子,姑娘是不是傻呀!

    正犹豫间,阿羡端着盘黄乎乎的炸知了猴慢吞吞走进来,也不看元宝只将盘子轻轻放在弯弯面前:“尝尝。”

    弯弯让春草打水给她净了手,才吸着鼻子捏起知了猴嘎嘣嚼了吞下肚,末了不忘意犹未尽舔舔手指:“脆,香!还有股子酒味儿!”

    阿羡也笑眯眯捏着知了猴扔进嘴里:“花雕喂过再炸的,外酥里嫩。”

    兄妹二人坐在床沿你一个我一个嘎嘣嚼着,别提吃得多开心。

    一旁看着的青鸳没来由咽了咽口水,知了猴啊,许多年岁没吃了,不知院里还有没有?

    早已一蹦三尺远的林和安看着那一盘子黄黄黑黑的知了尸体:呕!......呕!

    林和方,棋差一招,算你狠!

    弯弯看着她二哥脸色苍白捂着胸口跑远,忍不住望着她一肚子坏水的大哥笑得贼眉鼠眼,一物降一物啊!

    温婉正在后院捏着帕子啃西瓜,身边站着一水的掌柜,个个凝神屏气,神色恭敬。元宝跑过来时,掌柜们还挤出笑意齐齐与他拱手:“二公子。”

    元宝正被知了猴恶心得够呛,见着一众掌柜只停下弯了弯腰算是囫囵一礼便向院门跑开去。

    温婉挑了挑眉又捏起块西瓜,生津止渴:“青春期,叛逆!不管他,这月苏州府龙凤斋分号的营业额可是又涨了两成?”

    儿子要是不听话,自有他老子收拾。

    “是”龙凤斋大掌柜拱手。

    “不错!苏州大掌柜调至京城做二掌柜,二掌柜替大掌柜之职。二人均实习三月,转正后享年底分红。”

    “是!”

    “张掌柜,这月又赔了三千两?”温婉笑意浓浓,看着那个满头大汗的掌柜。

    张掌柜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已连赔了两月的本,这回是第三月:“是。”

    “这买卖还敢不敢做了?”

    张掌柜愣了愣,突的跪在地上咬牙坚定道:“敢!”

    东家赏识他,贴钱给他做买卖,他便不能对不起东家这份知遇之恩。

    温婉一笑,扔了西瓜皮随意擦了擦嘴角站起来,唇红齿白:“如此,那便做吧。”

    半晌,掌柜们才两股战战满头大汗出了林宅,给东家办事报酬是丰厚,可罚也是罚得真狠。也不知东家是个什么来历,所有账目竟过目不忘。若敢作假,也只需轻轻一扫便能扫出来,堪称商业奇才。

    等掌柜们都走个干净,二门方大山匆匆来报:“渠五当家的夫人下了帖子邀您明日去赏花品茶。”

    温婉微惊,她与这渠夫人可没有什么交情,林渊倒与她男人倒是棋逢对手打得欢。可,既然人家相邀,自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第二日,她便装扮妥帖去了富丽堂皇的渠园。

    扶着温婉下了马车,方婆子站在渠园门口递了帖子,便有婆子垂头引路。过了影壁绕过走廊将温婉主仆安排在倒座花厅里稍坐,这婆子便一面端茶倒水的伺候,一面让小丫鬟快步去正厅通报。

    不一会儿,那个飞奔去通报的小丫鬟便急急跑过来恭敬朝温婉一福,才道:“我们夫人请林夫人去正厅说话,请随我来吧。”

    到正厅门口时,那小丫鬟打起猩红软帘,便有一股淡淡松木暖香扑至鼻尖,让人如坠云端。满屋子的东西耀眼争光,使人头晕目眩,咂舌不已。

    那正座主位站着个丫鬟遍身绫罗,插金戴银,看着花容月貌。见温婉过来也只屈膝一福,亲自替她倒了茶水来吃。

    将将喝完一盏雨前松螺,那门帘才被两三个婆子掀开,渠夫人戴着整套千重紫头面,身着家常蜀锦桃红流丝长裙,踩着红缎绣花穿珠的布鞋逶迤到了主位,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看着珠光脂艳。

    那替温婉倒茶的丫鬟端着一个小小红漆茶盘站在她身侧,盘内一盏盖碗。那渠夫人既不接茶,也不抬头。

    只无聊拨弄着桌上小香炉里头的灰,慢吞吞道:“下去吧。”

    温婉便也微微点头,让方婆守在外面。

    见温婉盯着她的千重紫簪子瞧,渠夫人反倒走近温婉蹲下身子,略偏头给她瞧个清楚:“好瞧么?说来邢夫人真是个好人,我那日夸她的簪子好瞧,她便真把一整套千重紫头面送我了。”

    温婉笑而不答。

    渠夫人面色陡然转阴,冷冷盯着温婉似毒蛇吐信:“不想走她的老路,便把你和你姐姐吞掉那笔银钱吐出来,或许我仁慈,还能保你和家人平安!”

    竟是开门见山,直抒其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和解

    温婉皱眉,起身朝她微微一礼,状似苦恼:“对您不住。”

    渠夫人笑着坐上主位,浑不在意将手边香炉点燃,袅袅紫烟萦绕鼻尖令她神清气爽。而这满面悔恨的妇人如今不过是她砧板上的肉,仗着自己夫君有两分本事也妄想在太岁头上动土,笑话!

    温婉走至她身前,将桌畔盖碗轻轻往她手边挪了挪,才慢吞吞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夫人您瞧,这是渠家和户部侍郎愉快挪用国库银两的私账,这把是您花五十万两银从邢夫人手里买回来的那把折扇,听说原价五两银子?”

    渠夫人“噌”的站起,抖着手急切翻开那本蓝皮账目,温婉轻轻啜着茶,随她去瞧。好吃好喝供着青鸳和宋允之,近百万两银塞给钱氏,这点用能没有?

    待合上账目,渠夫人顿时软了身子,看着老神在在的温婉如见厉鬼:“你......”

    温婉学着她那颐指气使的模样,浑不在意拨弄着桌上的香炉笑得讽刺:“夫人莫不是又想杀人灭口吧?可不巧了,邢夫人的贴身丫鬟那日正巧躲在厨房水缸内逃出了升天,现下正在我家中做客呢!我若回不去......”

    渠夫人再没了底气,面色惨白瘫软在地:“你,你待如何......”

    温婉笑意吟吟伸手去扶她,端的和蔼可亲:“渠夫人,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温,不巧正是东林堂的温三当家。你我相识日子尚短,可能不太清楚我的为人。不如,让您家能当家做主的来与我谈?生意场上的事儿,您,还是别沾了!”

    渠夫人这才看清温婉那锋芒毕露的模样,哪是什么良善可欺的善男信女?无怪乎,敢单枪匹马赴她的约了。

    温婉从容唤了方婆子进来,收好账本和扇子才朝云鬓散乱歪在主位上的渠夫人告辞:“这雨前松螺已品完,姹紫嫣红在您家花厅也已瞧过,我家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走至门边她又回眸道:“对了,听说您与侯夫人交好,温婉与夫君这便在家中恭候四五两位当家的大驾了。”

    五日后,丰神俊朗,君子无双的四五两位当家携厚礼造访,这二位一个是贩盐大亨一个是印子巨贾,朝中关系错综复杂,林渊自不会轻慢,备了好酒好菜大礼相迎。

    “琐事繁忙,我二人今日才上门叨扰,实在不该,还请林兄原谅则个。”那侯当家手持一把山水折扇,进门便拱手致歉,满目真挚。

    林渊上前去扶,三人便亲如兄弟一般道不尽的生意经,温婉倒是一身常服,娴静站在林渊身后轻声请客入席。

    酒过三巡,那心中惴惴的四五当家才借着酒意将多日担忧问出口:“林兄,尊夫人手里那物件和账目?”

    林渊自然知他们来意,忙给二人满上杯中佳酿笑着开口:“妇人家玩笑言语,二位当家且不必挂怀!我今日便将那账目和扇子物归原主,反正此类物件我家中多的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渠永钊:......老子心里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侯明德瞧了瞧闷头喝酒的渠永钊,敛了眸中杀意拍着林渊的肩头给他敬酒:“日后用得着我与老五的,只需兄弟一句话,只是那些账目物件的......”

    林渊也是有眼力见的,忙拍着胸脯开口:“二位放心,东西我定会小心放置在妥当之处。只要我林家无事,账目自然不会外泄。否则一早便交出去了,二位也无机会来我家与我吃酒了。”

    侯明德笑着打哈哈:“吃酒,吃酒!”

    桌上便又一派你来我往,和和气气,只是侯渠两位当家是酒逢知己还是心头发苦便不得而知了。

    晚上,林渊两口子洗了脚躺在床上闲话:“你就不怕他们杀人灭口?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温婉一脚随意搭在他身上,侧着身无聊缠着他发丝:“傻子才杀人灭口呢,除非他们找到这些把柄藏在哪!这两位可是狠角色,不给点真东西,他们不会罢手!”

    林渊两手枕在脑后看着屋顶发笑:“花了不少银子吧?”

    温婉懊恼坐起身,一头青丝如瀑从她肩头泄下:“你咋知道?秀山那比银子早给她拿去养暗处的人了!也就丽山这上头我与姐姐挣了些许皮毛。”

    说来这桩黑吃黑最终的赢家却是宫里头那位,足不出户却能洞悉先机,掌握世间百态,连温婉也蹦不出她的手心去。

    此时,大明朱红宫墙内歌舞升平,宫灯点点,而乾西宫偏殿里的素衣女子正冷冷清清拿着斧子在院内大汗淋漓地劈柴。

    青鸳愁眉苦脸拿着两个干巴馒头回院时,见着凄冷月光下钱氏那无悲无喜的忙碌身影不由愣了许久。她曾经风华绝代的娘娘,如今竟沦落到自己劈柴的地步!

    她红着眼三步两步走至钱氏身边,抢了钱氏的斧子将馒头塞给她,声音里满是喜悦:“我听小竖子说今个儿圣上问了他一个问题。”

    小竖子是孙太后宫里伺候花草的小太监,因青鸳救过他一命,平时总爱偷偷给她们主仆弄点吃的,有什么新鲜事也爱告诉青鸳。

    钱氏却拿着馒头偏头问她:“你吃过了?”

    青鸳将劈好的木柴整齐码放在一边,勤快劈着柴回头与她道:“娘娘你别打岔,圣上问太子的生辰是不是六月初十。”

    钱氏拿着馒头的手抖了抖才问她:“那小竖子是如何说的?”

    青鸳笑得更欢:“小竖子说皇上记岔了,太子的生辰是六月十二。”

    钱氏这才慢吞吞嚼起了馒头,皇帝可不是记性差,而是有意换储。六月初十不是太子朱见深的生辰,却是朱祁钰亲子朱见济的生辰。机会,要来了么?

    “去林家通知温婉,她的两个儿子这届秋围可以下场了。”说完这话,钱氏摸索着回了屋,桌上还剩着一个灰扑扑的馒头。

    青鸳走过去拿起馒头楞楞看着钱氏孤冷的背影,不知她是喜是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杭柔

    九月一入秋,朝廷便出了两桩大事。一是:太子无故被废,景泰帝终是不顾群臣反对立了邺王朱见济为储君。

    二是皇后汪氏因极力反对改立太子被下旨砭为庶人,幽禁冷宫,满朝哗然。而当今太子生母贵妃杭氏,则水涨船高,被册封为中宫之后。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贵妃娘娘被下旨册封为后了!”骠骑将军府内一方脸仆妇匆匆走至正厅,朝那主位妇人弯腰福了福,神色间多有欢喜。

    一身玲珑洒花石青长裙的将军夫人杭柔正端庄坐在主位任小丫鬟仔细涂着丹蔻,听着自家二姐的大喜也不由舒展了眉头笑开:“被那汪氏欺压这么多年,姐姐总算熬出头了!你替我往宫里递个牌子,这样的大喜我这做妹妹的定然要去贺她一贺的。”

    那婆子也喜上眉梢:“如今邺王也被立了太子,姑娘和皇后娘娘都是有福的!”

    正说话间,二门小厮过来传报说将军大人班师回朝,现已进宫复命去了。

    杭柔不顾染了一半的指甲只跌跌撞撞站起,泪眼婆娑地冲到门边又抓住身边的婆子笑得凄凉:“他,他回来了?”

    那婆子服侍了她半生,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难掩心酸:“是。”

    她羞涩笑了笑,又捏着帕子无措在厅中无头苍蝇似地乱转:“嬷嬷,快!快给我换衣梳妆!对,换衣梳妆!我这副模样怎能去污了他的眼睛!”

    说着她提裙急急忙忙跑进卧房,皱眉将满柜衣服翻得乱七八糟,又抖着手打开首饰盒不住地往头上插戴金簪。

    那原本替她涂丹蔻的小丫鬟此时忐忑跪在一边,垂着头怯弱瑟缩:“夫......夫人,晚,晚膳.....”

    竟是连话都说不完整。

    杭柔随意一瞥,见她耳畔一支梅花银簪别致娇俏,与那惹人垂怜的青涩模样相映成章,当下两眼一眯,缓步走近那小丫鬟捏着她下巴阴恻恻道:“你今日打扮成这副模样,是想着勾引谁?还是,你想飞上枝头,富贵不愁?”

    那小丫鬟顿时抖如筛糠,梨花待雨,额头磕了一地血污:“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当下,不用杭柔再说,那服侍杭柔半生的文婆子便招手唤人将那小丫鬟拖至院外发卖青楼,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毕,那文婆子才笑着拉了杭柔在梳妆台坐下,温柔帮她绾起青丝:“姑娘不必慌张,您这样绝世无双的好相貌,又是这京里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将军见着您定会欢喜的!”

    杭柔低下头,露出一截粉白皓颈:“可我是庶出。将军他......”

    可会嫌弃。

    文婆子蹲下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姑娘莫怕,有嬷嬷陪着你。天长日久,将军又非木头,总有一日会见着姑娘您的好。”

    杭柔这才欢喜笑起来,眼波如水:“嬷嬷,给我梳个流仙髻吧,再吩咐厨房整治些好菜,我要为将军接风洗尘!他的卧房,咱们也要好生布置一番才是!”

    一时间整个将军府似有了人气,来往忙碌的仆从们脸上俱是喜意,就连厨房备饭的婆子们也不再躲懒,只围着围裙认真在案板上挥刀霍霍。

    杭柔装扮布置了半日,才扶着文婆子的手候在府门外定定望着门前石街,相思入骨。可直到月上柳梢,她也未见到她日思夜想的郎君。

    “姑娘,夜深了,回去吧!”只有文婆子知道夜有多凉,漫漫等待有多苦。

    杭柔依旧望着那黑漆漆的尽头眼也不眨,许是衣衫单薄又许是太冷,她忍不住跺了跺脚:“再等等吧,我想迎迎他。”

    文婆子叹口气,她聪明绝顶、生杀予夺的姑娘,终是陷在情障里,无法自拔。

    鸡鸣三遍,更深露重时,满身朝露,面色苍白的杭柔才苦苦候来了她满心爱慕的良人。

    那高大马上清清冷冷、面如冠玉的脸,和那颀长挺拔的身姿,一如当初。

    她满腔的欢喜像是要溢出来,眸子亮的如同黑夜的繁星,她终于急急站在他马下垂眸笑着福身,姿态优雅:“夫......”

    王询转瞬下了马,目不斜视与她擦身而过。就连他身边的一众副将,也只是面无表情匆匆拱手跟了他去。

    夫君,一路可辛苦?夫君,可冷可吃了食?可......可知我日日在家中等你啊。

    杭柔就那样半弯着腰楞在那里,眸中星光点点黯淡下去,泪水模糊了世界,那满身的哀凄萧瑟见之令人心酸。

    “夫人......进屋吧。”文婆子红着眼轻声唤她,手中男式披风轻轻披在她肩头,愈发衬出妇人身影娇小脆弱。

    杭柔预想过一万种他的反应,想过一万句他可能会说的话,心中应对已排练万遍。却不料想,他只需对她无憎无喜,不闻不问,便让她溃不成军。

    “嬷嬷,我,我的心好似裂了个洞......”她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终是慢慢摊软身子倒下。

    徒留文婆子蹲在偌大将军府门前绝望哭碎了肠:“姑娘,姑娘!来人,来人哪!”

    点点大雨悄然而至,杭柔闭眼倒在雨幕里,唇角一缕血丝莹莹而下。多少年了?她二姐姐杭敏已死了多少年!为何,为何她还是斗不过?

    话说两头,林家这一大家子此时也起了身,正惹人闹闹坐在厅里用早饭。弯弯六岁年纪便管了家中庶务,是有名的勤快姑娘,这早饭便是她晨起带着宋婆子一道做好端上桌的。

    糙米粥配萝卜丁、三鲜包子、茶叶蛋、再有豆汁儿并几张葱油饼,都不是甚金贵什物,贵在让人吃得暖洋舒坦。

    汪先生撕开个皮薄肉厚的包子嚼着,又笑眯眯接过弯弯递给他的粥碗,才严肃与温婉道:“下场试试水也好,若能考中,便是他们的出路。若不中,也只当走了一遭考场贡院,知晓个过程。”

    其实,元宝虽不说十拿九稳,阿羡举却是毫无悬念的。那出口成章的本事,便是中魁首又有何难?话,毕竟不能说太满。

    “再缓一缓吧?去岁才考的秀才进了那府学,今岁便要去考举人试,太快了些。他们年纪还小,若外放贫脊之地或是去那朝堂明争暗斗被吞的骨头渣不剩,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在温婉心里,孩子总是还小,还需要她护着的。

    “他们既有这本事,你做母亲的便不该碍他们的路。你能护他们一时,可能护他们一世?”汪先生摇了摇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九月秋闱,最紧张的莫过于元宝和温婉。元宝肚里只有半桶水,去岁能勉强考上秀才进了府学已是超常发挥。

    如今再考举人却是两股战战,忐忑不安,临时抱着那佛脚日以继夜地被诵八股。

    就是睡着了在梦里也是背书背书,打手心打手心,要不就是每日用他哀怨深重地熊猫眼瞧着该吃吃该睡睡的阿羡。

    不知是否被元宝紧张的备考气氛所感染,温婉也跟着紧张起起来,整羞整宿的失眠。不是梦到元宝考试考砸了,就是梦到阿羡晕在了考场。

    第二日一早,她便带着弯弯去了京郊广福寺祈福,就是寺庙的主持老和尚跟她介绍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符纸物件,她也咬牙花重金买了,还预备买几张及第符回家给元宝阿羡喝了试试。

    等花重金在庙门口的香炉里虔诚烧完高香,温婉在大雄宝殿见着她跪在蒲团上摇签的粉嫩闺女时,她正撅着嘴嘀嘀咕咕:“摇来摇去都是上上签,看来哥哥科考必中的。”

    见着温婉走过来,她忙举着手里的竹签给温婉瞧:“一连三次都是上上签,阿娘你可以放心了。”

    温婉搂着她笑了笑,牵着她走远。

    谁也没注意到跪在另一边蒲团上那个摇了三次下下签的俊秀小少年。

    “少爷,回去吧。”顾南瑾的小厮看着这个孤傲冰冷的主子满脸为难,主子这运气怎么回回给林家姑娘吊打!就是安慰,他都找不到说辞1

    八月初五,是乡试第一场,主考《诗书》,温婉将家里两个考生送至考场。又拿了两个包袱给兄弟俩仔细交代:“里头有泡面、腊肉块,午时饿了泡一泡就能吃。这包袱皮是被子折叠的,要冷斗开来盖上就成。里头还有花露水,闷了闻一闻或去蚊虫都使得。”

    阿羡握了握她的手,接过包袱一个递给元宝,一个背在自己背上:“我会照顾自己和元宝,阿娘放心!”

    元宝也大大咧咧冲她摆手:“阿娘且在家里安心预备好饭食等我们回去。”

    这秋闱得考九日,要出来也是九日后了。

    温婉点点头,挥手让他们进去,心里却总是七上八下的。等考场关了红漆木门,阿羡元宝的身影早已不见,她才怅然若失回了马车。

    将军府,大病初愈的杭柔端着饭菜站在书房门口,面前拦住她的是面无表情的副将闻仲:“夫人请回。”

    杭柔偏头冷冷觑他:“我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你没有资格拦我!”

    闻仲不卑不亢,寸步不让,声音冷得如同腊月的冰:“任何人不得踏进书房,这是将军的意思。”

    杭柔冷冷一笑,咬牙切齿:“若我非要进去呢!”

    闻仲单膝跪地,垂眸拱手:“那请夫人从卑职尸体上踏过去!”

    杭柔见他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知这是屋里那人的意思:“王询,你出来!我守着这座空宅子十年,十年!如今我竟连见你一面都不配么?”

    书房大门紧闭,毫无动静。

    杭柔似气狠了挥手将手里精致饭菜砸了一地,杯盘狼藉:“你一回来便赶去祠堂去拜祭她,我还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到底置我于何地?王询,我也是你的妻,明媒正娶的妻!”

    大门依旧紧闭。

    “王郎,今日你若不见我,我便撞死在门前,让皇后娘娘替我主持公道!”杭柔摊在地上,歇斯底里嚎啕着,像个疯子。

    闻仲跪在一侧看着这个绝美的女子,只觉她与后院那些美艳的侧室姨娘们并无不同,一哭二闹三上吊,用腻了了的法子,没得磨掉人心底最后一丝同情。

    “进。”淡漠的声音从房内传来,闻仲无声退至一边。

    日思夜想,清冷悦耳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杭柔终于仰头笑了起来,泪水滚滚而下。原来,他与她之间当真要闹到如此地步么、?

    身后的文婆子皱眉扶住杭柔,杭柔却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推开那扇冰冷无情的门,无力坐在椅上。

    “为何?你到底为何这般待我!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我改!”她只低着头,轻声喃喃,哽咽不已。这是她的夫,这是那个说要待她好一辈子的良人啊!如今,却物是人非。

    形同陌路,各睡一房,谁又知道成亲十年,她仍是处子。

    “娶你为继室,是为了王恕,也是你姐姐的意思。王恕走失,留你至今也是看在你姐姐的面上。”王询头也未抬,眉间更是无波无澜。

    只是轻飘飘的两句话,杭柔却听懂了。他娶她,不是因为心悦她,也不是因为她无双的容貌,只是因为杭敏!祠堂里的那张冷冰冰的牌位!

    而她,弄丢了王恕,便如一颗无用的棋子,不值一提。

    “哈哈,哈哈哈哈,王询,真有你的!你够狠!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再也承受不住,似疯癫一般掀翻书桌踹翻椅子张狂笑了起来,眼角的泪似洪水绝了堤。

    王郎,你可知,你幼时陪在你身边的不是她杭敏,是我!你又可知,当年对你隔窗一笑的也是我!而你爱上了那个冒牌货,与她琴瑟在御,如胶似漆!这些本该是我的!我的!

    当年,也是在这样的秋季,她将厨房偷来的馒头喂给了奄奄一息倒在门边的他。记得那时,他只对她一人笑,只对她说长大后会娶她,三媒六品,红装十里。

    可是,一切都变了,他的眼里再也不会有她。好恨啊,她真的好恨!恨到想生啖那对母女的血肉,将她们错骨扬灰!

    才走至门边,杭柔便如毫无生气的破布娃娃,心如死灰地倒下。她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半月,就那样急速消瘦下去,不哭不笑,一句话也无,所有人都觉得她挺不过来了,甚至准备好了丧仪。

    文婆子也暗地里买了砒霜,做好了陪她这命苦的三姑娘赴死的准备。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在她将将闭眼行将就木之时,杭柔派出去打探王恕生死的暗卫跪到了她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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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绝不

    形同陌路,各睡一房,多令人齿冷的相处。www.uu234.net谁又知道成亲十年,她至今仍是处子;街头巷尾笑话她的不能生的,又岂知她有口不能言的酸涩?

    “娶你为继室,是为了照料王恕,这是你阿姐的意思。王恕走失,留你残喘至今也是看在你阿姐的面上。”王恂批阅着公文头也未抬,眉间更是无波无澜。

    若不是嫌她闹得太过,他兴许连话都不会同她说。将军府需要个管家理事的女母,除了杭敏,谁做不是做?

    只是轻飘飘的两句话,杭柔却出奇听懂了。他娶她,不是因为心悦她,也不是因她貌美,只是因为杭敏!祠堂里的那张冷冰冰的元配牌位!

    王恂当初本就是杭敏横刀夺走的,如今进这将军府却还要她杭敏来大度成全,多么讽刺。而她,弄丢了王恕,便是罪该万死,令人嫌恶。

    “哈哈,哈哈哈哈,王询,真有你的!你够狠!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再也承受不住,似疯癫一般冲过去掀翻书桌张狂大笑起来,眼角的泪似洪水绝了堤。

    闻仲闻声冲进来,见王恂满地公文间就要愤怒拔剑,王恂却轻轻摇了摇头。他负手看着一步一步吃力走出去的身影,如此,也好。

    王郎,你可知,你幼时日日陪在你身边的不是她杭敏,是我!你又可知,当年莲花坞对你隔窗一笑的也是我!而你终究爱上了那个冒牌货,与她琴瑟在御,如胶似漆!还生下了那个孽障!

    枉我痴心一片,日日等着你认出我来,可笑,实在可笑。

    “姑娘,你为何不告诉将军,你为何要独自咽下这苦果啊!”文婆子站在门边,看着她毫无生气的姑娘,泪如雨下。

    杭柔站在院里看着那株金黄的梧桐,萧瑟凄美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从前,是痴心;如今,是不必。”

    当年,也是在这样的秋季,她将厨房偷来的馒头喂给了奄奄一息倒在门边的他。记得那时,他只对她一人笑,只对她说长大后会娶她,三媒六聘,红装十里。

    如今,一切都变了,他的眼里再也不会有她,他永远不会为了她再去费心查当年那场骗局。好恨啊,好恨啊!她真的好恨!恨到想将那对母女挫骨扬灰,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杭柔如破破烂烂不堪一击的破布娃娃,心如死灰踉跄着倒下,耳旁是文婆子的凄厉哭喊:“姑娘,姑娘,你醒醒吧!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苍天哪,你为何如此不公啊!”

    杭柔无力浅笑,哀莫大于心死,她终是解脱了吧!只是,好不甘啊!终其一生,她都活在了嫡母的算计里啊!

    文婆子面如死灰守在杭柔床边,看着一波又一波的老大夫摇头走出去,看着那床上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姑娘。她知道她的姑娘撑不过来了,不吃不喝了半月,流了半月的断肠泪,大罗金仙也救不活她的姑娘了。

    床边的小丫鬟还在试图往她嘴里灌药,可是那绝美的女子就那样睁着眼静静躺在那里,不哭不笑,不言不语。

    丫鬟终是愁眉苦脸的放弃:“嬷嬷,灌不进去。”

    文婆子无力摆手让她下去,满府里盼着姑娘活过来的不过她一人,外面的丧仪白皤也无一处不昭示着那位的绝情冷性。

    不过一死,她老婆子早暗地里买了砒霜,做好了陪她这命苦的三姑娘赴死的准备。只盼下一世,她的姑娘能快活无忧!

    但许是天意,又或是巧合,在杭柔将将闭眼行将就木之时,她派出去打探王恕生死的暗卫恭敬跪到了她的床前。

    “主子,已找到当初收奶娘银钱贩卖少爷的婆子家人,若他们所言属实,少爷应当没死,在青州地界逃了。只是青州已毁,查不出详细。”那暗卫一板一眼回禀,床上之人的生死似与他无关。

    杭柔剧烈颤抖着,嘴里发出“荷荷”之声,像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果然,果然没死么!

    “还有一事,将军的人,似乎也在查找少爷的下落且追查多年。”若不是他们快了一步将所有人灭了口,恐怕......

    杭柔青紫的脸上开始浮现血色,惨白的唇也开始大口吸气,她五指弯曲成爪狠狠握在胸前,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想要父子相认,他做梦!”

    那个贱人的贱种凭什么活在这世上逍遥快活?那她算什么,她所受的苦难又算什么?她不会放过他,不,绝不!下地狱吧,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吧,一个也别想逃脱!

    文婆子瞧着她主子的神色,不由惊得一个趔趄,这还是她的三姑娘么?这分明......分明是个满心怨恨的厉鬼呀!报应,都是报应!

    “找到他,你只有三日时间!”杭柔低低吩咐着,声音里再无一丝柔媚。

    暗卫为难应是,飞身而去。

    “嬷嬷,我只有你,你不会背叛我,离我而去吧?”她娇小羸弱的身子蜷缩在文婆子怀内,声音里满是哀怜乞求。

    那脆弱的神态让文婆子觉着刚刚那一幕是她老眼昏花的错觉,三姑娘还是那个三姑娘。

    三日后,暗卫跪报:“属下无能,只能查到与少爷肖似且年龄相符者,共二十一人。”

    杭柔一声黑裙,头上金簪晃眼,朱红鲜艳的细长指甲尖锐划过桌沿,让人头皮发麻。半晌,她才朱唇轻启,眸色冷然:“杀!”

    暗卫一凛,为难道:“有几位身份是咱们动不得的。”

    杭柔轻飘飘将滚烫茶盏摔在他额头,大滴大滴的血珠蜿蜒而下:“无论家世背景,这二十一个人,我要他们的命!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否则,你知道后果!”

    暗卫艰涩应是,欲要告退,却被杭柔叫住:“去王家祖坟将杭敏的尸骨给我刨出来!哦,还有杭家坟地里我嫡母的,亥时前一并交给我!”

    顿时,满室寂静,屋内似结了冰。文婆子站在一旁,瞧得胆战心惊。她的姑娘,还是踩死只蚂蚁都要哭上半日的良善人么?

    杭柔却笑着去拉她的手,妖艳动人:“嬷嬷说好要陪我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我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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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杀

    乾西宫偏殿内,青鸳给钱氏沏上菊花枸杞茶,才皱着眉偏头恭敬道:“最近几日,京里出了不少命案,几家王侯贵人的小公子都牵涉其中,大理寺查了许久也没查出究竟来。www.uu234.net”

    钱氏捧着茶盏好笑嗔她:“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便是。”

    青鸳这才笑着提裙坐在桌旁,轻声与她道:“这十余起命案,死者皆是如林家大郎二郎一般大的小公子,死状极惨,您瞧是不是......”

    钱氏忽的敛了笑意偏头往青鸳所坐的方向冷硬瞧过去:“怎么?受了她几年的恩惠,便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了?便是知我们处境艰难,也想自作主张调暗处的人去帮她!”

    青鸳“噗通”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奴婢不敢,奴婢万死!”

    钱氏这才摸索着回了卧房,声音冷冷:“最好不敢!”

    秋闱结束那一日,温婉拽着林渊欢欢喜喜等在考场门口,林渊今日别别扭扭穿着朱色曳撒缩在马车里。温婉则兴冲冲着大红镶边褙子配六褶金丝大红凤尾裙,打扮得明**人。

    “穿得跟两个炮竹似的,没的叫人笑话!”林渊看着红彤彤满脸喜庆的温婉,忍不住抱怨。拉锯了多年,这男人还是没放弃回当初一家之主的地位。

    “你懂什么,这叫图个好彩头,把油炸鬼和茶叶蛋给我!”温婉朝他翻个白眼,利索拿着竹篮子自顾自给她两个小儿讨吉利。

    考场院内便在这时徐徐打开,饿了几日头昏眼花的学子们挨个扶着大门面色惨白走出来,最末尾的便是阿羡和元宝。

    温婉远远瞧着面色还算好,元宝脸上甚至还有笑意。她急急拎着竹篮子走过去,元宝也瞧见了她,欲要冲过来。

    变故突生,温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从屋顶飘然而落,人群顿时慌乱叫嚷起来。

    那前头还脚步虚浮的考生这时都如打了鸡血瑟瑟发抖地跑远,只剩下站在街中央被撞翻在地的温婉,腿边篮子里的五香茶叶蛋咕噜噜滚了一地,白白黄黄地被踩得稀烂。

    “阿娘!你小心!”元宝惊叫着欲跑过来扶她,可不过转瞬就被数十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元宝面色一紧,赤手空拳和人缠斗起来。

    温婉顾不上擦伤的手臂,只模糊看着缠住元宝阿羡的数百高手目龇俱裂,这帮黑衣人竟是冲着她儿子来的!

    忽的有人拖起她手臂将她大力扶起,是林渊冷冷站在她身前:“躲马车内,我不叫你不要出来!我和孩儿若死在此处,你便带着弯弯来地下与我们汇合。”

    温婉点头,理智回了笼。她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塞给几个匆忙逃窜的路人:“帮......帮帮我,一定去九门提督府衙击鼓报案!谢您了!”

    那几个路人见她面色凄惶,俱都心下一软,叠声应了才匆忙跑开。

    温婉坐在马车内抱着手臂连往外瞧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在等,一分一秒数着时间,天子脚下这样大的动静,衙门不可能不管,只要九门提督护卫京师的步兵一来,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便能脱困。

    这时候她不知有多庆幸当初让元宝阿羡跟着宋允之习武,否则,这些人只需迎头一刀......

    然这些都是顶尖的高手,尽管林渊和哑巴一人能挡住十数个杀手,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阿羡的胳膊已被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温婉在车里听得心惊肉跳。

    可她不能过去,她手无缚鸡之力过去就是添乱,就算她想挡刀子,也冲不破包围圈,怎么办?怎么办!护卫京师的步兵武将怎么还不来!

    千钧一发之际,屋顶又飘下十数个黑衣人,转瞬加入战场,温婉已瑟瑟发着抖,不住打着寒战蜷缩在马车内,吾儿命休矣!

    不过须臾,林渊便看清那一众黑衣人却是护着他们一家的援兵,他们此时正将元宝阿羡紧紧护在身后。人数一多,那先前行刺的一众黑衣人渐渐落了下风。

    他松了口气,不管这从天而降的一众侠士是受谁的派遣,他和元宝阿羡算是脱困,不会交代在这里了。他一脚踹翻了一个黑衣人,提剑冲过去就要劈他,那黑衣人却捂着胸口惊叫:“看清楚,自己人!”

    林渊顿了顿,娘的,都是黑衣黑帽黑裤黑鞋,实在分不清啊!这怎么打?

    好在那满面油光的九门提督歪歪扭扭扶着帽子姗姗来迟,又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叫嚷:“敢在贡院考场作乱,活腻了不成!来人,给我将这帮乱臣贼子拿下!”

    落于下风的黑衣人也知事情不妙,毫不恋战转身:“撤!”

    林渊到底不是好惹的,转眼便抹了两人的脖子,又往那领头撤退的黑衣人身上划了一道,皮开肉绽,伤可见骨。

    那黑衣人吃痛,踉跄着回头虚晃一剑,待林渊堪堪避过回身,一众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见,连那后来赶至的黑衣援兵也无影无踪。

    哑巴已丢了剑背起受伤的阿羡匆匆忙忙往停在路边的马车赶,林渊也干脆背着元宝冲过来:“驾车回去!”

    温婉看着阿羡一胳膊的血咬紧了牙,让她知道是谁,非扒了他的皮!阿羡却还白着脸虚弱朝她笑:“阿娘,我没事,一点小伤,不碍的。”

    元宝倒坐在他爹身旁,精神抖擞地分析:“这帮人见着阿羡眼睛亮得如中秋明月一般,定是冲着咱家来的了。”

    林渊点头,温婉磨牙,一目了然的事。

    马车一路颠簸回了林宅,阿羡已流血过多晕了过去,守在家中的宋婆子见着这情景,一面惊得面色苍白直念佛,一面马不停蹄去西街请了大夫来瞧。

    好在刀刃上无毒,阿羡又退后避了避,伤口不算太深,那老大夫开好方子才背着药箱与温婉道:“伤筋动骨一百日,若这几日不起高烧,令公子只需好生养上三月便能恢复如初。”

    温婉忙躬身谢他,又吩咐宋婆子给了厚厚的诊金才将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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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击

    “主子,一人漏网!属下无能,那家身后似有高手相助。www.uu234.net”那背上被划开一道狰狞口子的暗卫平静跪在杭柔身前,对背后的剧痛仿佛毫无所觉。

    杭柔咬牙握紧手中金桔,尖尖的鲜红指甲掐进果肉,汁水流了一地:“蠢货,废物!倾巢而出都杀不了一个孩子!”

    顷刻间,又是一道道带着脆响的皮鞭“啪啪”落在那暗卫背后,纵横交错的伤口齐齐迸发出鲜血,文婆子看着那暗卫背上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几欲呕吐。

    杭柔却气喘吁吁丢了带刺的鞭子痛快笑起来:“咱们的人伤亡多少?”

    那暗卫低下头,掩去眼角湿润,奄奄一息断断续续地回答:“九......九人。您......您放心,重伤被俘的均已咬舌自尽。”

    杭柔满意点头,父亲亏欠了阿娘一辈子,倒是对她这庶女视若珍宝,连杭家几代培养世代忠心的暗卫都舍得作为嫁妆给了她,也算临终做了件好事。

    “滚下去,三日不许上药不许用饭!”杭柔风情万种倚在主位上,眼里全是嗜血的光。

    那暗卫不动,文婆子瞧着不对,走过去探他鼻息才惊道:“姑娘,他晕过去了!”

    杭柔不甚在意地摆手,重新拨开个金黄饱满的桔子送到嘴边:“没用的东西,拖下去拿凉水泼醒!”

    文婆子心有不忍,讷讷应是。谁也没注意,窗外树梢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如何?”钱氏合衣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是温婉知她畏寒给她亲手缝的鸭绒被,暖和又轻薄。

    “进了骠骑将军府,是王大将军的继室夫人。”青鸳将一壶滚烫的开水倒入碗里,再放上些许腊肉料包,两碗令人食指大动的泡面就成了。

    大厨房经常克扣她们主仆的饭食,缺衣少被的更是常态,索性她们有个万能的温婉。要钱有钱,要什么有什么,日子倒也不算毫无盼头,能囫囵过下去。

    “去给她报个信,另外暗处所有的人这月都在林家守着。一击不成,小心他们反扑。”钱氏慢吞吞坐起身,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她都快记不清多久没吃过热食了?

    青鸳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刀子嘴豆腐心,骂她多事,还不是急急派了人赶去考场营救?可见她娘娘也不是完全铁石心肠。那妇人也确实好运道,得娘娘真心以待。

    “尽快查清她与林家过不去的因由,速来报我。”吃完面身上有了暖意,钱氏顿了顿还是温声补了一句。

    青鸳接过空碗欢喜笑开:“是,温婉知道您这般为她,不知如何高兴呢!”

    钱氏想着温婉将碎瓷片抵在她脖子上的狠劲,不由笑着摇头:“我帮她,你便如此高兴?也罢,我欠她良多,你愿同她交好,我不拦你,你也是个命苦的。”

    青鸳咬着唇,不知如何接话。她愿同林家亲近,一是念着温婉对她们主仆的那点子善意,二也是为着她心尖上的宋统领在林家过的几许自在日子。

    三日后,王恂赴任边垂,杭柔没有相送。他自不意外,只让人在暗处盯着她些,若有和异动,再速速报他。当年王恕说是贪玩从后门跑出去才走丢,缘何时隔一年他才知晓,又何故她连自己的奶妈子都处置了。

    这里头他不信没有猫腻,只是派出去的探子查不出,他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夜,林家院里又是一场暗杀徐徐展开。不过因着林家早有防备,不过半个时辰形势便明朗无虞。

    温婉坐在阿羡床边温柔小心给阿羡喂着药,耳边一切刀光剑影似与她无关:“这药阿娘尝过了,不苦也不烫。你乖乖喝药,阿娘给你备了蜜饯,含上一颗甜得很。”

    阿羡虚弱朝她一笑,任她红着眼仔细擦净嘴边药汁。

    半晌,青鸳才一身黑衣走进来:“人是骠骑将军府派的,那继室似乎有些毒辣,至于暗杀的原因娘娘还在查。”

    温婉拿帕子擦了眼才抬头感激朝她一笑:“替我谢谢姐姐,没她,我家阿羡活不下来。”

    青鸳肃然点头:“娘娘许过你保你全家后半生顺遂无忧,她记得。”

    温婉点头:“我要她付出代价!”

    青鸳摇头劝她:“她身边有数百高手,我能一次潜入将军府已是侥幸,却是万万近不得她身的。就是报官也无人证物证,那些被抓住的早服毒自杀了。我看你还是从长计议,她毕竟是将军府的夫人,莫为一时之气给自己折进去了。”

    温婉咬牙切齿琢磨了半晌,才眯眼道:“她敢动我的命,我泼她几桶粪总使得吧?她身边高手再如云,防得了暗杀,还能防得住无孔不入的粪汁?我林家再无权势,也不能什么人都能踩两脚,砍两刀的!”

    杀人家不现实,出出气总可以吧?她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白莲花,这帐总得先趁热还上两分利息!

    青鸳:......老温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将军府,杭柔身侧暗卫跪报:“那林家的底细已经查清,祖籍......青州。”

    杭柔霍然站起,不住冷笑,那罩在阴影里的侧脸看着阴森恐怖:“这么说,十有**是林家,呵,还真是摸京城来了!呸,贱种就是贱种,永远不会有翻身认祖归宗的那一天!”

    那暗卫扶着膝头恭敬跪着,对主子的咒骂只作不闻。

    “给我盯紧林家,伺机动手!我要让林家一个不留!”她的人都是百中挑一的高手,两次暗杀不成,想来便只能徐徐图之。

    然而就在第二日一早,杭柔穿金戴银美貌无双坐在轿上预备进宫给杭皇后请安时,突然叫一帮凭空出现的刁民兜头泼了满身满脸的粪水。

    那四面八方的粪汁无孔不入,不但将杭柔所坐的软轿里外浇了个透,便是杭柔的飞云流仙发髻上也多了数百条雪白肥硕,欢快蠕动的蛆虫。

    “啊啊啊啊啊啊!”她尖声大叫,几乎被阵阵恶臭熏晕过去,眼泪似一片汪洋,将她整个淹没。满目黄色液体让她抖如筛糠,难堪的羞辱让她丑态毕露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马车外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百姓,所有人都在纳闷这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人泼了粪水。变故来得实在太快,便是暗中保护杭柔的一众暗卫,也愣在当场来不及看清是何人所为。

    杭柔被急急抬回了将军府,大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下止不住恶心全力将人救过来。

    三日后,杭柔仍觉昏昏沉沉,胸中恶心呼吸不畅。那令人作呕的臭气仿佛还在鼻尖,她一个没忍住又趴在床头哭着吐了出来:“快!快!快去烧热水给我洗澡!”

    满室丫鬟跪了一地,惶惶不安。

    杭柔十指指甲尽数掰断,双目通红哭得撕心裂肺:“你们都是死人么,现在就去给我烧热水!快呀!”

    文婆子叹气,只得又挥手让人抬了浴桶进来,杭柔那一身雪白娇嫩的皮肤早已搓掉了皮,看着红红肿肿,血珠直冒。

    她泡在热水里,痛得冷汗直冒,奄奄一息,还是忍不住用力去搓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让他们尽快给我查出何人所为,我要报仇,我要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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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针尖

    一连七日,杭柔都不敢出门,家里敢瞧上她一眼的丫鬟也被她杀了个干净,她被人当街泼粪水这事在堵了数十张嘴后,终于掩盖下去归于平静。www.uu234.net

    西北边陲处,王恂得了消息也只是扯了扯嘴角,不打算再追究。杭柔于他,无半分情义。

    直至秋闱放榜那日,林渊带着阿羡站在考场门外仔细瞧了许久,却始终未在那红纸名单上头找着林和方、林和安这两个名字。竟是阿羡元宝双双落榜,名落了孙山!

    莫说温婉,就是汪先生知晓后也惊得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我教出来的孩子我如何不知?和安不中还说得过去,和方的学问便是考当科状元又有何难?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啊!”

    元宝:.......太打击人了!

    阿羡已能下床,听闻自己落榜倒是不甚在意,还反过来安慰咬牙切齿,预备击鼓鸣冤的温婉:“阿娘总怕我年纪小仕途吃亏,如今正好再等三年,先生也不必挂怀,仔细身子。”

    就算朝廷改革开恩让他们商户之子也能科考,那盘根错杂的朝中关系却不是他们小小商家能打点得起的。没得费尽心力得来个小官,却得罪朝中一大片,寸步难行。

    温婉面沉如水:“便是不去击鼓鸣冤闹上一闹,也得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报复回去!难不成三年后你就不科考了?”

    阿羡低头不言。

    不用一日,温婉便从温岚处得知那监考的主考官背地里接了将军府的银钱,将阿羡的考卷批了个不入流的末等的消息。至于元宝的卷子,是不是特意批的末等还真不好说。

    自此,林家算是和王家的梁子结了个透,元宝阿羡身后也日夜跟上了钱氏打发过来的两个武艺极高的小厮。

    “哼,想走仕途?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平步青云的命!咱们且走着瞧!”杭柔听着身前暗卫的跪报,终是拈花笑了笑。

    接下来的一月里,林家便多出许多腌事来,先是同林渊生意上往来的商户纷纷反水违约,后是林渊每日必经之路上无缘无故多出许多卖身葬父的美貌弱女子哭嚎,再是府学众学子齐齐指认阿羡偷盗。

    一桩又一桩,闹得林家鸡犬不宁。温婉什么都没说,只将王将军继室夫人耐不住寂寞,水性杨花勾搭别人夫君被泼了粪水的消息四处传了传,便换来了多日安宁。

    又有一日林渊在潇湘阁雅间谈买卖时,一脚猛地踹在那含羞带怯,粉面含春贴上来的绝色美人胸口,将人直接踹飞了出去。

    那美人惊恐瞪了瞪眼,甚至叫都来不及叫一下,便面色青白,吐得两口污血了晕死过去。

    “我林渊不是什么卖弄风骚的烂货都要!什么不甘寂寞的继室**也配弄些腌物事来污我夫人的眼!呸,下贱!”他面若寒霜,长身而立,惊呆了一众声色犬马,谄笑献美的富户。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可不料想,凡给林渊献过美的富户一月内全都倾家荡产灰溜溜被人挤兑出了京。意图和林家过不去的官员要吏家中不是多了美妾,便是被查出贪污受贿,削了官职。

    同时,将军府一带,将军继室不甘寂寞的传闻越传愈烈,甚至有人说亲见那将军夫人将鸳鸯肚兜掉落在卖烧饼的二麻子处,又有人说亲耳听过那将军夫人半夜里猫似的**。

    一时间,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那不安于室的将军夫人,林家忽然又过上了几月痛快日子。

    “夫人,将军派.....派人传话,说......说您与他并无夫妻之实,您若......若愿意,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二门外的小厮将话带到,听着厅里恶毒叫骂不由抖了抖,觑着空档远远跑开去。

    “哼,本想从那庄稼汉身上着手,不想竟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传我话下去,谁再传我闲话便割了他的舌头!”杭柔摔了一地瓷碗杯盏,气急败坏。

    本以为林家毫无根基,极易对付。不想竟是块难啃的骨头,半点便宜占不着!

    文婆子看着她的姑娘满眼怨毒,状似疯癫止不住地叹气,便随她报复吧!若是连复仇的盼头都没有,她的三姑娘大约也活不下去了!

    第二日,杭柔便穿上二品诰命服去了中宫拜见她的嫡姐汪皇后,一为贺喜,二却是为林家。

    “听说你家将军回来,你倒病了多日,坊间也多了许多对你不利的传闻,到底怎么回事?”汪皇后替她夹着菜,言语间颇为心疼。

    一母同胞的亲妹早逝,只这个庶出妹妹与她相依为命。可她这妹子却是个再没用不过的人,遇事不是委屈往肚里咽,就是哭成泪人。要是进了宫,怕是骨头渣子都不剩!

    杭柔放了筷子,拉着杭氏的手跪下哭得凄惨:“阿姐,大姐,你可为妹妹做做主吧,你若再不出手,你妹妹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杭皇后使个眼色,便有女使嬷嬷小意拉着杭柔起身,温声劝她:“三姑娘有什么难过之处,细细与娘娘道来便是。宫里哭哭啼啼的,是要犯皇家忌讳的!”

    杭柔也知点到为止,忙接过帕子揩了泪,又喝过燕窝羹润了嗓子才委委屈屈拉着杭氏泣道:“不知那林家与我将军府有何仇怨,竟三番四次抹黑我名声。我气不过,便想出手教训教训他家。没想那林渊竟在青楼骂我是**烂货!”

    说到这她又拽着杭氏衣袖痛哭起来:“大姐,你疼疼我,便替我出口恶气吧!”

    汪皇后看得心疼,忙给她擦泪,又让身边服伺的下去,才笑着与她道:“这世上居然还有看不起我杭家人的!行啦,没见过世面的世井商户人家你计较什么,没得自降身份!你当我不知你背地里阻了他家公子的前程?”

    杭柔眼珠转了转才委屈道:“我不管,大姐!我要让他家倾家荡产,人头落地。”

    杭皇后无奈,她只这一个亲妹,不疼她又去疼谁:“行啦,别委屈啦,这个给你,你只需给东林堂大当家一瞧他便明白了!”

    杭柔接了那质地细腻的羊脂玉佩,满脸的好奇:“东林堂大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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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麦芒

    杭皇后笑而不答,那才是个妙人!是这世上最令人爱恨交织的女子!

    正气氛融融,温情闲话时,坤宁宫外掌事太监垂头来报:太子求见。www.uu234.net杭皇后便止了话头,只端正坐在软座上等太子过来见礼。

    杭柔是知道她这外甥的,虽有副好皮囊,却顽劣异常,极恶读书,且最喜在内帏厮混,大姐又极其溺爱,皇宫内外无人敢管。如今做了储君,眼里还能容得下谁?

    杭皇后见她这神思不属的模样,当下暗笑妹妹胆小:“最近有庄太傅管束着,这几日已有些长进,你只不理他便是。可千万莫与他多说话,当心他心里一乐,生出许多事来!”

    说着话,那一身明黄的翩翩少年朱见济便被一众太监簇拥着走进来,却是头戴盘龙紫金冠,胸前四爪金龙朝服,足底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朝杭皇后行礼:“给母后请安!方才母后在说我什么闲话?也说与我听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杭皇后溺爱一笑,拉他在一旁坐下,才替他擦了汗嗔他:“没规矩!当心庄太傅的戒尺!”

    朱见济却丢个剔透晶莹的龙眼在嘴里,无所谓趴在杭氏膝头懒洋洋道:“那老东西正满院找他的亵裤来着!哪里......”

    杭皇后忙伸手去捂他的嘴:“休得无状!还不去见过你姨母!”

    朱见济这才瞧见一旁婉约站着的杭柔,便慵懒笑着朝她拱手,眼里都是痴迷:“姨母也在?我那里正巧得了一盒上好的香云梨花胭脂,姨母点上定然天姿国色。”

    杭柔被他瞧得不自在,忙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又向杭皇后欠身:“大姐,时辰不早了,家中还有庶务,我这就回去了。”

    杭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朱见济便戏谑笑开:“姨母怎么倒似躲着我,我一来便要家去,也不陪我母后用晚饭了?可见外甥不讨喜,竟是不得美貌姨母欢心的!”

    杭皇后扬手便去打他:“浑说什么,宫门下钥有时辰的!”

    朱见济这才如释重负笑开:“那便是我多心了,我送姨母出宫,权当赔礼了。”

    太子的面子驳不得,杭柔便只能揉碎手中帕子极力忍着心中不适,被他拉拉扯扯,污言秽语地送出去。好容易爬上自家马车,她才舒出一口气。

    却不知,宫墙内那负手站着的朱见济望着那缓缓独行的华丽马车愣了半日的神,他身旁的小太监站在冷风里打着寒战要去擦他嘴边的口水,却被他拽住手臂笑问道:“听说我这姨母在家中寂寞得很,这样绝色的美人咱们何不弄进后宫好生疼爱一番?”

    替他擦口水的小太监觉着秋日的冷风又更冷了些。

    回了将军府的杭柔急急忙忙洗了澡,又换下那件二品诰命华服疲惫躺在榻上闻着那若有似无的熏陆香,才总算去了胸口那股恶心。

    她无聊把完着杭皇后给她的那块如意海棠羊脂玉,思量着那人人称奇的皇商谢少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连她大姐也夸赞妙人!倒真值当见上一见!

    第二日一早,她便怀揣玉佩忐忑去了谢园,待进了那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大喇喇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百鸟朝凤大插屏。

    转过插屏,便是白玉铺地,金石为砖,与那雕梁画栋的五间上房相映成辉。两边穿山游廊处挂着的各色珍贵鸟雀叽叽喳喳,热闹非凡。饶是杭柔见多识广,也不由闭了闭眼才适应那晃眼的富贵。

    台矶之上坐着的几个穿红着绿笑厣如花的丫鬟一见有客,忙笑迎上来:“姑娘正在歇息,请贵人先去前厅稍坐。”

    杭柔微点下巴,目空一切随着她们去了前厅。不过片刻她便如坐针毡,却是那木质墙壁里微微透出来几声娇媚**的叫声,酥软入骨。

    莫说杭柔,便是一旁的文婆子也忍不住口干舌燥,那男女时而压抑,时而高亢的叫喊实在不成体统。

    杭柔虽已成亲却是个不知人事的姑娘,当下面红耳赤,心内羞涩不安。倒是屋里几个丫鬟似乎司空见惯,不但毫无羞色,还钻在一处睁着如水的大眼盯着杭柔指指点点,半点规矩体统也无。

    杭柔尴尬咳嗽两声盖开彩瓷茶盏预备抿上一口清茶,却不料听着里头沙哑低沉的男声传出:“小乖乖,你可真是冰肌玉骨,美艳无双!便是死在你身上我也甘愿!”

    接着又是一句娇娇柔柔,放浪形骸的女声:“油嘴滑舌!你家大业大,又岂肯为了我个小女子去寻死?我不信!”

    那男声气喘起来,断断续续道:“那......那便将我的心掏......掏出来与你瞧瞧!”

    “呵呵,你真讨厌!”娇笑随着几声闷哼渐或不闻。

    太阳落山时,两腿发软的杭柔才等到了那个上贡织锦的皇商谢大当家。彼时,那谢当家正衣衫不整,春眸潋滟地坐在桌旁懒懒舀着一碗骨头汤:“新鲜的骨头,鲜得很,尝尝?”

    杭柔摇头,忍不住斜眼打量那个身材臃肿,貌若无盐的平常女子:冰肌玉骨?美艳无双?

    那谢当家见她神色也不以为意,犹自眯着吊角眼,享受喝着手中羹汤:“可有信物?”

    杭柔一惊,无声将手中海棠羊脂玉放在桌边,立时便有丫鬟捧着那玉佩交给谢大当家。

    谢当家仔细瞧了瞧,才将玉佩收入怀中:“所求何事?”

    杭柔咬了咬唇,热不住恨恨出声,咬牙切齿:“我要林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你必须帮我!”

    谢大当家谢莹玉却愣了愣:“林家?哪个林家?”

    不会是那家乡下来的泥腿子吧?不是才披荆斩棘坐上他东林堂六当家的位子?

    杭柔眼中再无忐忑尴尬之色,怨毒浮现,声音似淬了剧毒:“家主叫林渊,是你东林堂的六当家。不论何手段,我要让那家鸡犬不宁,不得好死!”

    谢莹玉却卷了袖子吱哇叫着跳将起来,又一脚踩上杭柔身侧的红木桌子:“什么?还真是那家泥腿子!小姑娘,年纪轻轻的需要这么怨毒吗?我一个做朝廷官员生意的皇商,你让我去整一家子平头百姓?!还是一家泥腿子?!”

    杭柔闭了闭眼,点滴羞辱浮现心头:“我与他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这家背后有高手相护,我早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须用得着求你!你可别忘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谢莹玉揉了揉脑袋,噘着嘴无奈妥协:“怕了你!既是主子的意思,我也不好不答应!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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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爹娘

    杭柔一愣,急急开口:“只是什么?”

    谢莹玉笑眯眯抬起她下巴,陶醉打量着:“你我并无交情,你总不好叫我白忙活一场吧?无利不起早,我出多大的力气,就看你多大的诚意了。www.uu234.net”

    杭柔气急,果然无奸不商,阴险狡诈!

    “你想要什么?”杭柔瞪着她,眼里似要喷火。

    谢莹玉笑嘻嘻凑近杭柔,迅速俯下身吃了她一嘴胭脂:“你该想想,你能给我什么。”

    杭柔脸色爆红,再忍不住落荒而逃,疯子!

    第二日,渠园便收到了将军府送来的几大箱金子和田产地契,谢莹玉却无甚兴趣地摇了摇头哭笑不得:“这是拿我当叫花子了?也罢,既是这新来的六当家不懂事招惹了不该惹的,我就活动活动筋骨吧,嘿嘿。”

    若不是皇后娘娘授意,这点子芝麻绿豆的小事她还真不想管。

    当下她挥手招来个嚼着糖葫芦沾着满嘴糖渣的小丫鬟,只这样那样的轻声耳语一番,那小丫头便不见了踪影。

    几日后,林家商号的各大掌柜便匆匆来报:“主子,似有人恶意打压咱们商号,市面上同时出现了数百家商号,所贩之物不但比咱们的质量好,价格还不足咱们的三成!”

    “不止如此,京城各大水路无故被禁,咱们所有装货物的船只也被官府扣了!”管货物运输的掌柜说完,汗如雨下。

    “还......还有,咱们所有当铺门口突的出现无数流氓地痞徘徊不去,凡有顾客上门均持刀威胁,已有数十位客人不肯离去被砍伤了!”京城当铺的总掌柜也惶惶不安。

    消息一个比一个恶劣,林渊也不由蹙起了眉。低价打压,垄断源头货物,暴力制约,这毒辣的三招背后是强大的势力作支撑。

    无论身家钱财的底气还是官场复杂关联,亦或是层出不穷歪门邪道,目前都不是他小小林渊能抗衡的!而那金佛、军粮的小小试探与这相比,就是一场毛毛雨啊毛毛雨!

    林渊屈指敲击着桌面不发一言,掌柜们也战战兢兢,如丧考批。书房内的气氛一下降至冰点,满室寂静,呼吸可闻。

    此时,林宅院外几个破衣滥衫的乞丐蹒跚而至,却是一男一女扶着一对老夫妇嘀嘀咕咕。

    “老六当真是发财了!竟在京城置下了这么大的产业!多亏那贵人指点,又一路好生将咱们护送进京,否则我们还不知怎么捱过冬日去!”那年轻些的乞丐将散乱脏污的头发顺了顺,满面喜色的自言自语。

    而那三人神情却是木木呆呆,痴痴傻傻,只知一味吞咽着口水。

    那年轻乞丐也不以为意,依旧乐呵呵搀扶着那对夫妇满目憧憬地在林家院门处停下,将那虎头铁门环扣得“嗒嗒”作响。

    开门的是方大山,见这几个乞丐恶臭冲天,浑身脏污不由愣了愣,半晌才温声拱手道:“几位找谁?”

    那年轻乞丐叉着腰,抬头冲天,只用鼻孔瞧着方大山道:“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他的父母兄嫂来了,问他接是不接?”

    方大山吃惊道:“可有证物?”

    总不能是个乞丐地痞的上门认亲,他便要进去禀报吧,何况林家正逢多事之秋。

    林老三一个箭步用黑漆漆的糙手扯住方大山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证物?我们这几张脸便是证物!你只需让他出来认上一认便知。他若不出来,我便告上衙门,让他万人唾骂!”

    方大山见他言辞凿凿,身后几个乞丐毫无反应,肚里思忖片刻才朝他拱手:“您几位稍候,我去禀报我家主人。”

    说完,也不管这几人如何反应,径自去见了温婉。无他,林渊正在书房议事,打扰不得。

    “夫人,门口有几个乞丐说是咱们老爷的父母兄嫂,让老爷去见。还说,若是咱们不见,便告到官府衙门去。”方大山站在二门外垂眸拱手。

    哄弯弯睡午觉的温婉一愣,带着方婆子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她还未来得及仔细辨认,便被林老三一把拽住:“弟妹,怎么,认不得三哥了?”

    温婉这才扯出衣袖堪堪瞧个清楚,这四人确是林渊的父母和三哥三嫂无疑。当日青州战乱,这精明的三哥早锁了院子带上她公婆出了城,她还以为这辈子再无相遇的机会。

    木木呆呆的林父林母见着温婉突然流下泪来:“婉娘,婉娘,阿渊呢?你让我们见见他吧!”

    林老三可不管,只蛮横推开她挤进院里:“去给我弄些鱼肉饭菜过来,再斟壶美酒!”

    温婉叹口气,一面扶着公婆进院,一面回头让方婆去备热水新衣。

    温婉身后的方婆子见这般情景哪还有不知的,见方大山愣在那里,忙对儿子使个眼色,让他快去书房报信。

    林渊早听见院外叫嚷,此时方大山来报,便也顾不得思考对策来应对强敌打压,急匆匆掀袍大步迈进了主院。

    当下便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一场认亲大戏。温岚站在一旁看着林老三狼吞虎咽,杨氏眼神空洞,公婆涕泪横流只觉斗大如斗。

    晚上安置好林父林母,林渊用毛巾给温婉擦头发时才将生意上的事与她说了,又慎重与她道:“早不来,晚不来,我生意上遇到大难处便寻过来了。只怕爹娘是给人作了筏子来拿捏咱们,好叫咱家内忧外患,应接不暇!”

    温婉坐在矮凳上忍不住回头笑:“行啊,六当家。脑子灵光得很,这么多书没白读!不论如何,人家总算叫你与公婆得了团圆,且被里偷笑去吧!倒是你那三哥三嫂还是得寻个由头打发出去,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林渊点头:“我知晓,这个你不操担心。当初避难寻到他门上,他是怎么对咱们的,咱们只管怎么还回去便是。”

    温婉这才放下心,又八卦起来:“三哥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妾呢?三嫂两个孩儿怎么也不见?”

    林渊叹口气,将林家二老与他说的又细细同温婉说了一遍:“你当他是怎么在乱世活下来的?不过是拿自己一双孩儿换了旁人的粮罢了,至于那小妾早被他当做两脚羊送给了过路的兵匪。可怜的是三嫂,痛失爱子寻死不成便痴傻了。”

    其实,他三哥带着三嫂一路走到现在也不是情义的缘故,只是为了饿极了能割块自家婆娘的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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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第二日,林父林母换了新衫忐忑缩着身子坐在正厅主位接受子孙跪拜见礼,头发花白的老人眼里都是水光。

    只林老三嘴里叼根稻草,吊儿郎当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阿羡:“我怎么不知,六弟妹何时多出个......”

    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林渊伸脚绊了个满脸开花,头晕目眩:“老六,你做什么?”

    当初阿羡上族谱认祖宗这事,因林老三那时住在城里自视高人一等回村的少,却是不知的。

    林渊眉峰一挑,状似无辜:“脚抽筋。”

    又伸手拽住林老三拖死猪一般将他拖了出去:“三哥摔得这么狠,我带你出去瞧大夫。”

    林家二老瑟缩在主位,见幺儿面沉如水,又听得一屋子京话,只觉惴惴不安。林母忍了又忍还是小声朝温婉道:“他毕竟是你三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温婉似没听见,招手叫进来两个新买的丫鬟并一个小厮道:“公婆且安心在家中住下,这几个是买来伺候您二位的。若有想吃的要用的,只管让他们来找我。若是丫鬟小厮有伺候不周到的,也只管告诉我。”

    林家二老讷讷不言。

    温婉又回身对那两个怯生生的丫鬟肃道:“扶老太爷老夫人回屋歇息,院里尽快归置妥当,锦被缎褥,炭火铜盆之类如有缺失找宋婆领即可。”

    说完朝林父林母弯腰一福,带着方婆子自去忙碌。至于林老三,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也断没有分了家住在一处的道理。

    晚上林渊回来,温婉才知林老三被他关在了京郊一处农舍,还雇着两个人日夜看守着:“先关上几日,等咱们家这风波过去了,再给他娶上个厉害的继室管束着,不论人品。”

    温婉听得直笑:“能揍得他哭爹喊娘,要死不活,让他一辈子不敢祸害人才好。”

    林渊回头打趣:“这样的生意也不知有无媒婆肯接?”

    温婉恨恨道:“我可没忘记咱们避难到他家门时,他是怎么恶心咱们的。若不是念着他姓林,又有两分孝心,这样的人渣早该一包砒霜送他归西才是。”

    子时夜深,林渊才合上账本搓着通红的双手钻进被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来是这个缘故。”

    温婉放在被里暖洋洋的双手被他冷冰冰的大手包裹着,冻得直吸凉气。他兀自贱兮兮笑着,又悄迷伸出冰坨子一般的大脚去蹭她的小腿。

    温婉被凉意一激,龇牙咧嘴就去咬他臂膀,却被林渊堪堪躲过,又呵着热气去挠她痒痒。暖和的被窝顷刻间热气尽散,徒留一屋子“哈哈哈““你混蛋”的笑闹声。

    不过片刻那笑闹声又变了味,一阵阵娇喘低低溢在冷风里:“嗯......轻点......坏死了。”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探进衣襟,接着是男人压抑的忍耐:“别动!”

    那断断续续的娇喘不依不饶:“嗯.....都被人打压得透不过气了......还有心情......啊.....别碰那里......”

    男声不耐烦怒吼:“闭嘴!专心点!”

    芙蓉帐暖度**,金屋妆成娇侍夜,等温婉趴在林渊胸口揪着他的发丝疲惫睡了,林渊才一手揽着她一手撑着脑袋皱眉:价格战倒还好应付,只是后面两桩却有些伤脑筋。

    温婉翻个身,洁白无瑕的玉臂随意搭在被面上,嘴里还嘟囔着梦话:“阿渊......阿渊......”

    林渊听得心软成水,将她紧紧箍进怀里才勾起唇角睡过去。

    又过去几日,林记各大商铺的生意不但没有冷冷清清,反而一反常态的红火起来。只因林记商号最近多出许多新货不说还推出了一系列让利活动。

    如什么进林记商号逛一个时辰便能无偿领几个鸡蛋,又如什么在林记商号办张木牌买东西便能让一成利,还如什么在林记商号买二十张羊羔皮便能送一张,花满十两银子便能减一两。总之,林林总总,层出不穷。

    更要命的是所有林记商号纷纷挂上了鲜艳夺目的旗子,那旗子四寸见方,正中还有店铺标记白兔绕林图,下面还有两行小字,一行曰:“认门前双木为记”,一行曰:“皮毛杂货,米粮棉花应有尽有。东街西巷,你看别家有无?”

    图文并茂,又看得人忍俊不禁,想一探究竟。

    而林记当铺门前屡屡闹事的地痞流氓不知为何这几日也没了踪影,先前因在林记当铺不肯离去被砍伤的数十位客人,不但得到了每人一千两银的补偿,还可凭当票在林记商号每人再取一百斤米粮。

    听闻此消息的百姓除感叹那十数人的好运外,也纷纷拿了家中物事去林记当铺典当,想着自己也能运气好被那地痞恐吓划拉上一刀,家中便能多得许多银钱。

    等谢莹玉得知消息时,已是五日后,彼时谢家的坏消息也一个接一个让人应接不暇。

    先是为谢家办事的数十家二流商号全都出了事,不是低价卖出去的东西有大问题,便是闹事的百姓砸破了商号掌柜的头,打杀了人。

    又是家中丫鬟在房外跪报:“各大水路被禁导致朝廷工部运输木料的数百艘货船无法运到京城,圣上震怒。此时那无故封禁水路的黄大人已被押入刑部大牢被严刑审问,求您伸手救他一救。”

    谢莹玉眉头挑了挑正要说话,不妨家中另一丫鬟来报:“花重金请的那些闹事的地痞流氓被杀了几个,活着的几个都说见了鬼,再不敢去闹事不说还让咱们加价赔偿。咱们手下凡同林家过不去的商铺掌柜如今全被绑架了,无一幸免。”

    那些掌柜生死不明,几家为谢莹玉办事的富户都急得嘴角起泡,在碧纱橱内一壶壶灌着凉茶求谢莹玉给个说法。

    谢莹玉笑了笑,推开在自己身上耸动的男人,径自套上衣衫风情万种地去了碧纱橱:“这里是五百万两黄金,拿去平息事端。”

    她脚下是数百口一人高的木箱,打开便是金晃晃一片,夺人眼球。有钱能使鬼推磨,莫说平息事端,再来几桩大事也摆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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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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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农家介绍:
上辈子风华绝代、杀伐果断的温婉,重生在明朝这个鸡不生蛋的山坳里只想跟着林渊这个俊秀山里汉混吃等死,随波逐流。没想到,明朝这个操蛋的年代还是不依不饶的将她们一家卷进是非。忍无可忍的温婉一脚踢翻了她男人,叉着细腰,破口大骂“贼老天,你要斗,咱们便来斗一斗!”被踢翻在地的男人咬着唇挥着小手绢“婆娘威武,婆娘霸气!”【柿饼粉丝群群号:729657807】燕子农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子农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子农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