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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燕子农家txt下载     燕子农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高枝

    次日晨起,梅安乔坐在梳妆台前任身后的丫鬟梳妆打扮,淡雅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轻轻绕绕间让人心旷神怡:“什么香?”

    很舒服的香料,比她用过的所有香料都要好。顶 点 X 23 U S

    可惜她问完没有人回答她,纳闷回头时只剩林和方半路买给她的丫头,服侍她梳洗完的丫鬟早已回避。

    梅安乔无所谓地环视一圈,抬了抬手指让两个丫头把她的东西整理到漂亮的立式衣橱,嘴角的浅笑透露了她有多喜欢现在的环境。

    檀木为屏,白玉铺地,连铜镜上都嵌着五彩的珠子,卧床竟然是软的还有些许弹性。

    梅安乔的心丝丝触动,如果不是她爹,她一辈子都不可能住进这样的屋子。一介商贾之家尚且如此,难以想象高官或皇室又会是怎样豪奢?

    如果梅安乔更有知识点,就会知晓这里的木材全部是九重木,因九重木罕见,真正见过这种夜间能发出奇香木材的人少之又少,用在林家的客房不过为了给奔波劳累,水土不服的来客安神而已。

    当然,这并不放碍梅姑娘美滋滋的享用完一顿简单精致的早餐,并且衣着光鲜地带着两个丫头出了二门。

    跟在她身后的丫头低着头声音忐忑:“姑娘,再走就到前厅了。”

    梅安乔提了提身上轻薄透气的浅青色长裙,待露出裙底那双坠着翡翠的月白绣花鞋,她才笑道:“无碍我去瞧瞧方哥哥便回来,也不知昨晚我未给他弹琴他习不习惯。”

    两个买来的丫头面面相觑,人家大公子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啊……

    这时候的阿羡也确实在前厅用早饭,抬头见梅安乔款款而来,那本舒展的眉毛不由皱了皱:“你怎么过来了?”

    让先生看到,他少不了一顿训斥。

    梅姑娘紧紧挨着他坐下,芊芊玉手为他夹了一筷子萝卜丁,满面温柔:“院子太大了,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还好瞧见了方哥哥。”

    阿羡斯文进着早饭不语,紧皱的眉稍稍松了松。

    梅姑娘又笑着帮他舀了碗豆腐脑,才高兴道:“若是方哥哥不忙的话,用过早饭陪安儿一道出去走走可好?我想好好看看京城,也想去庙里祈福,求菩萨保佑方哥哥一生顺遂。”

    阿羡只没什么表情道:“让和宜陪你去即可,我还有公事,就不陪你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爹娘那里已去了信,等过两日你爹到京城安顿下来,我便上门提亲。”

    梅姑娘闻言羞红着脸道:“我母亲的孝期还未过,你公务也着实繁忙,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阿羡闻言瞧得这先前还急着成婚口口声声要他负责的姑娘一眼,而后沉默着大步出了门。

    梅姑娘一时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得朝身旁的小丫头淡道:“走吧,叫上个婆子领我们出去转转。”

    丫头惴惴:“姑娘不和林三姑娘一道么?”

    她们外可使唤不动这大院里的婆子,便是个只洒扫粗使,瞧着也比她们外头来的两个小丫头端肃体面些。

    梅姑娘淡笑:“不是一路人,何苦凑到一处去?弄得两厢不自在反倒不美。这五十个铜板你拿去叫婆子引路,多的你就自个儿留着。”

    小丫头人生地不熟的,捧着铜板转悠半晌都没寻着人。

    她倒也机灵,没跑回去挨主子的骂转而去了主院求到了林和宜处,既通秉了她们姑娘要出去的意思,又不花一文得了个很有些体面的领路婆子。

    至于那五十个铜板,全当她的私房了。

    京城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侧林立的铺子热闹而喧嚣,商贩的吆喝断断续续,似无限诗情,无限画意。

    年迈的夫妇在面前铺一块粗布,老老实实谋着生计。

    “老头子,咱们走吧,看来也没几个人买了。”

    “再等等吧,剩得不多了,你要累就休息会儿。”

    老妇人接过老头子递给她拭汗的布巾,沧桑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顾南瑾低下头看着篮子里所剩不多的苦菊,半晌,薄唇轻启:“多少钱?”

    两老惊愕地看着这个衣衫华贵的公子,跟随的小厮大仲立即上前付账。

    “十个铜板,这苦菊无论是碾碎了熏香还是加水服用都可,最是宁神降火的。”老妇人笑得慈眉善目。

    大仲指着一旁枯草好奇:“这是什么?”

    “喔,这是风草,公子要不要也买一些?”

    顾南瑾没见过这些东西,很实用的问到:“用处。”

    老妇人可不介意他的冷脸,上门就是可管你摆不摆谱:“风草是公子们成年用的,不过大户人家也不会要我们这种乡下东西就是。”

    大仲赶紧扔了回去,他可不想和他主子一般,年纪轻轻就阅女无数。

    顾南瑾倒是难得关心一下下属:“这个也要。”

    大仲闻言赶紧护住钱袋子:“公子,不用吧。”买回去不死也够呛。

    顾南瑾锐眼扫向他。

    大仲颤颤巍巍拿出钱袋子:“买吧,多买点,二兴也用得上。”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这里居然还有苦菊,老婆婆,苦菊怎么卖的?”

    大仲还没站稳就被一个女人挤开,他面色微变看向这个莽撞的人。

    梅乔安浑然未觉地朝身后伸手:“银子给我。”

    林家的管事婆子跟上,歉意对着大仲一福。

    大仲冷着脸避到主子身侧,暗自纳闷林家和这姑娘间的关系。

    梅安乔拿起一把苦菊在鼻尖轻嗅:“好香,是风干后储存的,味道也好,我要了。”

    老妇人不好意思的指指顾南瑾:“姑娘,这位公子已经全买了。”

    梅姑娘咬咬嘴唇,不好意思地转头:“可不可以……”

    然后,她停住了,她不是没见过男子,即将与她成婚的林和方就是其中翘楚。

    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是气度还是存在感,都轻易胜过了她见过的所有男人。

    梅安乔的眼睛在顾南瑾脸上停留片刻,不好意思的放低声音道:“可不可以让给我?”

    林家管事的婆子见这梅姑娘失态赶紧规劝:“梅姑娘,既然别人买了,咱们换一家吧。”

    梅姑娘身姿曼妙地轻挪两步盈盈抬头,女儿家的柔美相得益彰:“我就喜欢这个。”

    说完她掀起帷帽下的面纱,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顾南瑾:“你让给我,好吗?”

    她很少出门,更不用同她的姐姐妹妹一般日夜劳作,身边的人都习惯让着她,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她爹说,她生来就是做贵人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糕点

    管事婆子头疼看着这么个人物,怀疑大公子的脑子是不是进了水,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弄不好就会给林家惹麻烦:“实在抱歉,我们姑娘失了礼数,还望贵人多多海涵。www.uu234.net”

    梅姑娘狠狠看向这婆子,为她下了自己脸面而不快:“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说完,又重新对着顾南瑾柔柔一笑,再次问出口:“这些花花草草的对你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用,就让给我吧,可以么?”

    顾南瑾看向大仲:“钱付了吗?”

    “回主子,付了。”

    顾南瑾抬脚:“走。”

    大仲提上东西,完全当这女人是空气。

    梅姑娘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狠狠跺了几下脚:“这人什么来头,太过分了!”

    林家的管事婆子摇摇头,不是所有男人都吃顾影自怜这一套,更没有人规定过谁该让着谁。

    原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却没想这心思和家教都不大好。难怪小姐让自己跟了过来,怕也是对这梅姑娘心中有数的。

    离她不远的梅姑娘跺脚之后也在走神,一叶障目,父亲以为的良人真的就是她的良人么?

    京城太大了,也太富贵了,京城里这些形形色色的贵人,或高贵大方的林三姑娘,或这冷漠冰寒的挺拔身影,几乎都可以拿脚趾头看她。

    梅姑娘突觉心底五味参杂,在彻底尝受过容貌上的挫败,地位上的卑微后,她产生了一较高下的热血。

    她也想处在高端,俯视天下苍生,即便丢了善良,能站在高山之巅这一生也足以。

    不远处的城门口零星的没有几个路人,林和慕例行每日一等,已经过去一一个月他从自信到期待到渺茫,吃的越来越少,笑容越来越伤。

    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在不远处等他,叹出口的气一声接着一声。

    他回头看他们一眼,眼泪险些掉下来。这对爷爷奶奶对他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给他带回来,他不开心两个老人轮流逗他玩,还把大哥哥送来的好衣料给他做衣服,有邻居欺负他,他们也一定护着他。

    但是不一样啊,他想回家不想给爷爷奶奶添乱,也不想爷爷奶奶省下嘴边的稀粥喂给他,爷爷奶奶为了让他暖和很累的,他想哥哥姐姐,想他那帮跟班,想温暖的家。

    汤圆闷闷低下头,二老鼓励张开手臂等他回来。

    但当林和慕触及奶奶手上开裂的冻痕和爷爷身上薄薄的冬衣时,他站住了。他侧目望着满目繁华,迈开了自己短粗的腿:“我要回家……”

    不接他,他就自己回去!

    二老担忧的互看一眼,无声跟在他身后却不敢阻止他的行动。

    希望他永远别回家的林和宜老神在在查看着礼单,替她捶腿的春草小心翼翼:“小姐,今日小公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跟那对老夫妇回去,正在京里四处乱转呢。”

    清点礼单的弯弯头也不抬:“没关系,他路痴。”

    春草默默为拆家小祖宗拘一把同情泪。

    弯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等她恭敬站到一旁后,走到桌子边给潇洒在外的父母写信。不光是阿羡那档子事,她二表哥曹怀松也定下了一位姓胡的通政史千金,不日就要成亲了。

    待一封厚厚的家书写完漆上浆糊,太阳已似咸鸭蛋般欢快挂在了山头,一早回了屋子的梅安乔没再传出什么动静,弯弯心下松口气,认为她在外面受的打击不小。

    然而她刚用完饭在院里荡起秋千消食,受过打击的梅姑娘就捧着一个锦盒朝她走过来,一颦一笑皆透着清新柔弱的味道。

    “这是我在外头买的糕点,我吃着味道很是不错便买回来给大家尝尝,你哥哥那里已送去了,妹妹不要嫌弃粗陋才好。”梅姑娘笑得温柔。

    弯弯对外头的吃食不感兴趣,只扯了扯唇角,打了声招呼。

    梅姑娘也不以为意,只将手里盒子往春草怀中一推,便站在凉风里对着弯弯侃侃而谈起来。

    林和宜耐着性子陪梅安乔说了一会儿话,又任她自来熟地在主院逛了一圈,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才委婉地赶人。她不是一个爱聊天的人,这位梅姑娘提起的很多话题,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等人走远了些,春草打开盒盖当即皱了眉:“炊饼就说是炊饼,说什么糕点啊!”

    林和宜凑过去瞧了一眼,果然是几个方形炊饼包了两包,只得一晒对春草道:“好歹是白面做的,赶明儿笼屉上一热,宋嬷嬷还能少做几个馍馍。”

    说到馍馍,春草忍不住吞了声口水,笑兮兮道:“小姐,明早吃肉夹馍吧!”

    弯弯也跟着她笑:“行,再榨两碗果子汁。”

    主仆俩叽叽喳喳,满院子荡着轻松自在,没得一会儿就将那梅姑娘忘了个干净。

    接下来几日,那梅姑娘见天儿地往主院凑,一坐便是个把时辰,逢弯弯出门更是如牛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如此一二回,弯弯便也清楚了她的打算。

    因此,她冷冷瞧得这盛装打扮候在马车旁的姑娘一眼,面无表情开口道:“你若说你好高骛远,巴高向上,这也算正大光明的无耻,我便也懒得和你计较了。

    偏你一面作深情攀住我大哥不放,一面又想着借我林家的东风去勾搭旁人,自己还整日一副冰清玉洁的嘴脸,真叫我恶心。”

    梅姑娘唇瓣抖若筛糠,好半天,才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垂眼那双沾染了湿意的眼睛问:“我对方哥哥痴情一片,妹妹如此污蔑我,不怕寒了你哥哥的心么?”

    林和宜信步踏上马车,无所谓淡道:“那是我的事,还有,别姐姐妹妹的叫我,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梅姑娘青了脸,嘤嘤哭道:“我不想和你争辩,我要亲自与方哥哥说个明白!”

    弯弯坐进马车,随手拿起碟子里的牛乳酥放进嘴里:“随你。”

    梅姑娘望着那奢华远去的马车,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可惜呜咽了半天也没一个观众,她只得自发将眼泪收了收。

第二百二十六章 落水

    梅姑娘倒没有在阿羡的面前道弯弯的不是,她只是梨花带雨委屈巴巴地吐出句“妹妹不喜欢我”后,坚定不移地跟阿羡要求搬出去。www.uu234.netwww.uu234.net

    梅安乔会住到林家还是她爹梅秀才的主意,说是乡下打她主意的流氓恶棍太多,没了阿羡的庇护梅秀才怕一个不留神闺女就叫人糟蹋了。

    阿羡也知道因着自己手里的差事他确实得罪了不少地头蛇,遂点了头答应带梅姑娘一道上京,而梅秀才清售家业迁到京城落脚则需要些时间,因此并不随行。

    可梅秀才又说了,闺女一个人在京里住着赁屋子住他不放心,想让闺女在林家借宿两日,等他一到京城就将闺女接走,阿羡诚心娶妻便也没有反对。

    如今过得这许多日子梅秀才还未迁至京城,看在阿羡眼里已是失信,梅姑娘此时要走,他自不会留。

    当下便吩咐下人套了马车好生将这梅姑娘送到一户新租的小院里住着,自己则照旧早出晚归地上班去。

    至于他爹问他对这姑娘是个什么意思的那封信,他也只提笔写了三个字:不反感。

    他要重拟刑罚赋税诸事为百姓谋求福祉,又要在各地兴办资政书院来培养寒门出身的读书人,还要疏通高邮、邵伯等湖的河道以防患水灾。

    在这皇帝病重朝中形势瞬息万变的当口,他更要保证他的家人兄弟不受波及。他太忙了,忙到不在意与他执手终生的妇人是方是扁,只肯安生些便很好。

    “这是还没开窍啊!”凑在林渊身旁看信的温婉一手端着个瓷碗,一手挎着林渊的臂膀闲适站在院里,满院花树生姹紫嫣红,抖擞着无尽的芬芳。

    潺潺的溪水顺着墙角下的水渠缓缓流过小院,汇聚成一汪清泉。泉水里养着一些睡莲,偶尔有一两尾鲜红的鲤鱼从池底浮上来,咕咚咕咚吐着泡泡。

    林渊轻颔了下首,将信收进怀里,又拿过她手里的瓷碗将里头水灵的山葡萄往嘴里扔了两个,才拿出另一封信递给她道:“他成不了,今日再待一宿,明日便启程回京。”

    温婉拆开看了当即有些忐忑,又有些解脱:“当初我就说青丫会给咱们家做儿媳妇儿,你总不信,如今你看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林渊瞧着她黑亮的眼,嘴角好笑地牵了牵,伸过手揽住了她的腰:“知根知底总比一无所知的好,那闺女是个能干的,冯家这几年的日子因她之故过得不差,这也是元宝的缘法。”

    温婉也笑:“要不说是天作之合呢,老天爷的意思谁也不知晓,可惜赶不上怀松成亲的好日子了。”

    第二封信是元宝写的,说年底会携一姑娘回家成亲,望温婉先行替他送去聘礼。姑娘是冯青丫,家里也算朔州城数一数二的养殖大户,温婉不算陌生。

    几桩婚事凑到一起,温婉就是想再在外头待也是不成了,就是外甥的婚事定的有些急,就在月底,饶是她立刻出发,因着路远也大多是赶不上日子了。

    夫妻俩互相搀扶着在院里自在转上几圈,炊烟正浓时便有在厨房忙活的婆子走出来喜气洋洋地开口:“吃饭了!”

    也不知她和老头子走了什么运道,不但有贵人租了她家的院落好生修葺了一番,她几个儿子也得了贵人的指点做上了挣钱的吃食买***土里刨食吃要好得多。

    她不自觉摸了摸身上的新衣,是儿子儿媳这两日手里宽裕替她买的,从头到脚没有一个补丁,颜色也好看得紧。

    而这样鲜亮的衣裳,她和老头子各有两身,她瞧着不远处相携而笑的夫妇,恨不得他们永远住在家里。

    “先吃饭,等天色再黑一些,就带你去瞧铁树银花。”铁树银花不夜天,婉娘只瞧过一次便舍不得走了。

    温婉听得他这话,眉眼完全舒展开来,笑对林渊道:“还有舞狮。”

    饭桌上的饭菜很简单,不过两碗用腊肉切成丁,合上酸菜末、茄子干、笋干爆炒所得的臊子面,却意外地很合温婉的胃口。

    “好鲜!”林渊坐下时,温婉已拿着筷子吸溜起面条,脸上满是惊叹享受的表情。

    “慢些吃,小心烫。”林渊将浇头匀一些到她碗里,也慢条斯理尝了一口,而后三口两口将面条吞下肚。一碗普通的臊子面不但闻着香,吃起来更香。

    八月底,曹怀松的大喜之日林渊夫妻终究没有赶到,只来得及备了厚厚的礼让阿羡兄妹俩一并带过去。

    曹姨夫如今是礼部尚书,官居一品,因此曹怀松的喜宴办的是有里有面,格外热闹。

    新娘子家底虽不丰,嫁妆却也很有些排场,衣裳被褥,金银首饰,加上日用家具林林总总的快占了一条街去,那陪嫁的床头床帷雕的花样皆是喜鹊登梅的样式,虽不是繁复雕工却也喜庆得紧。

    林和宜兄妹俩到时,曹家早已宾客盈门,厅里院里站的客人都快挤不下。等到新人共牵着一段红绸子精神焕发拜堂时,又是一番冲破云霄的热闹。

    而阿羡也是这时才瞧见和渠家庶女站在一处的梅安乔,四目相对时,那梅安乔先是粉面微红,目光灼热瞧得他一眼,而后很快低下头去羞涩绞了绞手帕。

    阿羡的目光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别无二话。

    一旁的弯弯见他二人情状,腻歪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待拜过堂,入了洞房揭过盖头,没见过新娘子的,一见胡家姑娘杏眼桃腮的好相貌,自少不了好一番夸,直叫温岚笑眯了眼,新娘子全红了脸。

    厅外的酒宴吃得愈发热闹,只是吃到中途温岚就急忙带着丫鬟婆子去了花厅,坐在她身侧的弯弯便也一道跟了过去。

    等走近了一瞧,却是渠家那个庶女和一位穿红衣的姑娘起了争执,而梅安乔正白着脸两头相劝。

    此时,那都尉家的姑娘不知拿出鞭子说了句什么,那梅姑娘突然冲出来拦在那庶女身前焦急叫道:“别打渠姐姐,渠姐姐的风寒才好……”

    “我什么时候打她了?”那红衣姑娘推了梅安乔一把,却不料梅安乔连连后退,竟倒在了花厅后的池子里。

    她不会游泳,只能慌张举着双手大喊救命,越挣扎越往池子中心飘去。

    “去救人。”站在不远处的温岚眯眼看了看水里的梅安乔,表情有些变幻莫测。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成

    男女有别,大喜之日这宴席也分开在前厅花厅两处,中间隔着曲折的走廊波光粼粼的池子,野映相望,也算有趣。m.www.uu234.netm.www.uu234.net也因此,前厅的男宾有那眼尖的,便纷纷看过来。

    更甚者,有那衣服都来不及的男子飞快跳入湖里,朝梅安乔游去。

    稍后又跑出一名男子,用更快的速度泅水,此人不是阿羡又是谁?

    “这呆子!”温岚气得跳骂,婆子这么多,还能任那姑娘淹死不成。

    然而当他超过那名男子试图把梅姑娘往岸边拖时,扑腾的梅姑娘却抗拒将他推得更远。

    阿羡微微一顿,转身游上了岸,**月的天气不算冷,可他甫一上岸厚厚的外袍就披上了他的肩,是妹妹和宜。

    “她做了什么?”阿羡明明游到了她身边,却毫不犹豫折返,傻子都知道这里头有事。

    阿羡回头瞧得那湖中身影一眼,双目一片暗沉:“她不需要我救。”

    话落,他挽起衣袖查看小臂上被梅安乔挠出来的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当时那梅姑娘是睁着眼睛的,能看清是谁,可是……

    不说林和宜,就是温岚也唬了一跳,沉声骂外甥多事,又吩咐下人带了外甥去客房换衣喝姜汤。

    她还不知,外甥本打算等父母一归家就求娶那水里的姑娘的。

    自然,温岚也不可能让那面生的姑娘在她家瓜田李下失了名声,那跳下去救人的男子刚把梅安乔抱进怀里,便有壮硕的婆子将人抢过去,沉声道:“多谢承恩公世子,还是奴婢抱这姑娘上去吧,否则男女有别,对她的名声有碍。”

    她的理由太充分,承恩公世子无法拒绝,只好放开女子,独自游上岸。

    等婆子拖着人上了岸,又飞快用衣服将人严严实实盖住送走,花厅才重新恢复热闹,自然又少不了一番谈资。

    翌日,阿羡沐休在书房练字的同时,渠家的那位庶出小姐和都尉家的红衣姑娘也因梅安乔落水之事受了莫法的牵连,被家人强压着去给梅姑娘道歉,梅姑娘又是安慰又是反过来道歉,反而与这两位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坐在书房外替哥哥疯腰带的林和宜听春草说得绘声绘色,不由与阿羡道:“救命之恩如何报答不行,非要以身相许么?这梅姑娘把身边的人耍得团团转,该利用的时候毫不手软,到头来大家还要念她的好,帮她数钱,也是一种本事。”

    许久不见阿羡应声,她放下腰带走过去瞧,却见桌上铺着一副铁画银钩、龙蛇飞动的大字: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

    见哥哥盯着字苦笑,林和宜怕年轻人承受不住打击,难得善心大发地拍着哥哥的肩温声安慰:“哥哥,你还年轻,所以觉着人家看不上你就跟天塌了似的。等以后你成亲生子,儿孙满堂,哪记得这贱人名姓呢!只会想,哎哟,年轻时候就是单纯啊。”

    阿羡被比自己小的妹妹安慰“年轻”,再愁闷也不禁笑了笑,摸她乌油油的脑袋:“人小鬼大,这哪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说的话,倒似个中老手一般。”

    弯弯抬手护着自己的脑袋不断撇嘴,心道老娘可不是个中老手么,皇帝都嫁了,还生了那么些不孝的子孙。

    嘴里却还劝道:“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猪跑么,你文武双全又相貌端正,身上还有正经差事,哪个姑娘嫁你不是福气,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要说富贵,咱们家,舅舅家,姨母家都是寒门出身,如今的日子还不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那梅姑娘要的是泼天的富贵,咱们家却是天道酬勤,尽自己所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从根子上就是两样人。脓包越早戳破越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

    妹妹难得一气说这么些话,又全是在安慰他,这么一想阿羡心里那一点愤懑没了踪影,目中含笑对她道:“妹妹说的是,开解之恩为兄无以为报。”

    弯弯随意摆摆手,嘴畔映着浅浅梨涡:“举手之劳啦。你留些神,倘若她攀上高枝,必要再找你要回她那些东西的。”

    阿羡淡淡:“给她就是。”

    天顺五年九月,浑身青紫的林和慕被哑巴带回家,汤圆趴在林渊身上一动不动地死死抱着他。

    林渊摸着林和慕的背,对着被扔在外头两个月的儿子没有安慰的话要说。

    自此后嚣张的林和慕弃文从武,缠着他爹和哑巴天天比划,练功时也要真刀真枪,以致于武功不咋滴的他硬是捅伤了一屋子身强力壮的家仆,惹得天怒人怨。

    京里的武师只要听到是给林四公子找武师父爬得比谁都快,最后还是提早退休的宋允之拿起软剑成为了林和慕的恩师,并以此为由长久赖上了林家。

    在家筹备彩礼的温婉常见这位顶级高手满脸挂彩地四处晃悠,但就是如此破相的他,浑身却有种愉悦的气氛,温婉摇摇头,觉得他被林和慕打坏了脑袋。

    等温婉备好了厚厚的聘礼,让林渊亲自带人去朔州下了聘,平静了一月的梅姑娘又折腾出一件大事来。

    却是她在上香途中不慎被土匪劫持,索性承恩公世子路过救下了她。但两人在逃离过程中掉下山崖,过了一天一夜才被仆人找到。

    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共处一夜,这事不传出去委实怎么好听。被救上来之后,承恩公世子为了保护梅安乔的名声,竟提出要纳她为妾。若非他已有正妻,恐怕还会八抬大轿迎娶梅安乔。

    梅安乔却不愿意,回家之后就病倒了,哭哭啼啼求了刚上京的梅父往林家递了帖子,让林和方去梅家与她见上一面。

    梅安乔这人弯弯早将内情与温婉说得清楚,温婉自不会让这事脏污了儿子的耳朵,她只自己带着方婆子去了一趟梅家,就说是代全家上门贺喜的。

    在梅家正厅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温婉提出要去探望卧病在床的梅姑娘,梅秀才哪有不知的,当即让丫鬟领着她去了。

    之后的事,根本不必温婉开口,温婉也没主动开口的意思,梅安乔令贴身丫鬟带着屋里其他丫鬟婆子去吃果子喝茶,自个儿对着温婉落下泪来,一副娇病微喘,柔柔弱弱的模样。

    抽咽了一段时间,见温婉只吃茶不说话,梅姑娘只得将眼泪收了收,深情绝望道:“方哥哥怎的没过来?也是,伯母定是不会让方哥哥娶我这不贞之人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上门

    温婉茶也喝得差不离了,就好整以暇看着这梅姑娘哭,仍旧没有开腔的意思。m.www.uu234.net

    梅姑娘无法,只得一面拿着素帕子拭泪一面泣道:“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又有什么法子,只请伯母同方哥哥说一声,就当我负了他吧。”

    温婉一瞬不瞬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丝毫表情变化:“不,我来是告诉你,你父亲对我儿有救命之恩,你又与我儿朝夕相对了几月,只要你愿意,林家即日便会请媒人上门。

    你放心,无论承恩公府怎么逼迫,外面传得多难听,林家都会信守承诺娶你过门,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

    梅姑娘转过头去,痛苦万分:“可我……可我的名节已经毁了,林家当真一点也不介意么?”

    温婉摇摇头:“不介意,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我儿都会娶你,一辈子好生对待你,除非是你自己不想嫁了。”

    梅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自是愿意的,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又有什么脸面嫁去林家?娶了我,外面那些人会如何编排和方哥哥!”

    她口口声声全是为了阿羡考虑,半点没想到自己,换个男人来这会儿不说高兴怕也是感怀的,可坐在她面前的是温婉,纵横商场十数载,她什么人物没见过?

    因此她拂了拂衣衫站起身,盯着这深情万分的梅姑娘徐徐道:“这些你不用操心,你既愿意,我这便去前厅与你父亲商量两家婚事。未免夜长梦多,三日后,林家就用八抬大轿来抬你。”

    话落,转身就走。林家一介商贾能在乱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然凭的的是真本事。两世为人的温婉更是擅于揣摩人心,善于用各种方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梅安乔哪里是她的对手,见林家不但要娶自己,还要把婚期定在三日后,梅姑娘急了,连忙喊道:“别走,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嫁给你儿子。”

    终于逼出梅安乔的实话,温婉也不恼,只背对着她淡笑道:“虽早听闻你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如今看来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梅姑娘断然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不喜欢你儿子,不想嫁给一块木头。”

    “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你千里迢迢随他进京,不喜欢他你无名无分非亲非故地住到我林家去?你若不喜欢他,就不要脸红羞涩,目光闪烁,装出一副爱慕于他的样子。

    至于你到底是不喜欢他这个人,还是不喜欢他并不显赫的家世,你我心中明镜一般。

    想另攀高枝,还想让我儿担个无情无义的名声,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么?”救命之恩?连日大雪阿羡命人抬到他们家的衣粮难道不是救命之恩么?

    “我爹不可能让我去给人做妾,伯母,您帮帮我吧,求你了。”梅姑娘跳下床,拉住温婉的衣袖。

    离得近了,温婉才发现她苍白的脸色全是脂粉涂出来的,可见她作假已作成了习惯。为了过得好一点,她连自己都能利用。

    温婉定定看着她:“当初我儿送你的东西呢?”

    梅姑娘连忙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抱出个红漆盒子,温婉打开来,见是银钗,帕子,玉环等物,不由冷笑:“就这些?我记得还有一只五凤朝阳衔玉珠的金簪吧?”

    那金簪是龙凤斋的东西,要价五百两银一支,账本上是记得清清楚楚。

    梅姑娘嘤嘤相求:“求伯母让我留些念想吧,好不好?”

    温婉一脚踢开她:“不好,赶紧把钗还我,否则闹开来别说承恩公府,整个京城怕是都没人敢要你!你那些头发指甲什么的,我可都给你留着呢!”

    一盒子的东西,怎么不留个银钗帕子什么的,非要留个最值钱的金簪?

    梅姑娘嘤嘤嘤,又改口说簪子丢了,一时找不出来。

    温婉冷笑:“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男人。簪子是丢了也好,是给什么人做了定情信物也罢,上头可刻着我龙凤斋的印记呢!你要么立时赔我一根一模一样的,要么给我双倍赔偿。”

    梅姑娘脸都青了,咬牙道:“我哪里有这许多银子?”

    “有没有是你的事,我现等。你若是拿不出来,就等着给我儿子做通方吧,给高门大户的承恩公世子做妾你是不要想了。”这梅姑娘,连她儿子都能吸出两口血来,五百两的金簪都舍得给她打。今有了别的冤大头,温婉不信她拿不出一千两银子。

    梅姑娘道,“那我要伯母给我立个字据,从今以后两不相欠!”

    “我不会给你写这个字据,你既不愿,我走就是。但你记着,那金簪的事,不算完!”

    温婉起身要走,梅姑娘连忙一把拉住她,转身跪在温婉面前哭哭啼啼道,“伯母也替我想想,您这今儿一千,明儿三百的,叫我怎么活?”

    温婉笑笑:“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想不到,那咱们就今儿一千明儿三百,直到你成亲那日,如何?”

    梅姑娘脸色惨然,温婉淡笑不语。真个贱人以为世上就都是贱人了!

    梅姑娘垂死挣扎道:“我自知伯母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还等什么?我没这么多功夫跟你耽搁。”

    梅姑娘估计智商都用在勾引男人上头了,被温婉威胁着,她出去一会儿,还真捧了个描金的红漆匣子过来,里头便是一千两。

    梅姑娘放在银匣子上的手都是抖的,可见其心疼,。她淡道,“伯母说的,我都做到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也是要找林家说话的?”

    温婉摇头:“如果是我,怎么能在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时还说威胁的话?”

    她起身道:“罢了,你这般记恨,你这银子,我还真不敢收。”

    温婉要走,梅姑娘这种妄想症严重患者还真不敢让她走,连忙又拉住她赔不是说好话,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把银子捧给了她。

    温婉将银子交给方婆子干脆利落就去前厅告辞了,梅姑娘真是咬碎一口银牙也别无他法。

    到是梅秀才见林家绝口不提下聘提亲之事,怒气冲冲欲要上门去闹,却被闺女拦住知晓了实情,当下气得病倒在床:“我怎么生养了你这蠢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两清

    待回了家,温婉命人将一千两银子送到了阿羡院里,说是梅姑娘自知自己见异思迁配不上阿羡,特赔了这一千两银子给他作为精神损失费。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下午,她又将这事说悄悄与了林老太太听:“你可不知道那梅姑娘,踩着别人另攀高枝也就罢了,咱们阿羡送她的赤金簪子,她竟拿去与别人做了定情信物。”

    林渊不在家,她这一肚子的话就只能趁公爹歇晌这会儿找实诚的林老太太倾诉一二了,否则她非得活生生憋死不可。

    林老太太也深觉这姑娘欺人太甚,她老人家道:“这样的女子,我大孙儿没娶,是他的福气。也亏得你将银子要了回来,不然,咱们阿羡不得亏死。”

    林老太太可不清高,一千两银子,在京郊能买上百亩上等良田了。就是不买良田,赁上几处大宅院,每年光收租金也是一大笔进项。

    林老太太接着与温婉道:“你既回了京,可得好好给他寻摸一门亲事。娶妻当娶贤,姑娘家珠圆玉润,孝顺能干方是福气。找个病病歪歪,眼泪汪汪的,家业哪里还能兴旺得起来?

    当初渊子他爹死乞白赖非要娶我进门,不就因着我脸盘圆润屁股大好生养,我娘家那些杂事我又里外一把抓?”

    婆母难得自卖自夸了一回,温婉倒也很有封建妇女风范的表示了对她婆母这话的赞同:“可不是,没有您,我公爹哪有如今这舒坦日子!

    婆母您可没瞧见,那个梅安乔,好不好儿的就泪眼汪汪。你说,又没人欺负她,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人略大些声,她就那样,媳妇儿瞧着委实辣眼睛。”

    “就是。我见过一回,穿的那衣裳也不吉利,那么素纱素缎的,白底镶个红边儿,像什么样儿。

    年轻姑娘家,就得红红绿绿的才好看,显着气色好,人也喜庆。弄那么素,不知道的以为穿孝呢。就这作派穿戴,就不是个有福的。”

    说到这,林老太太想起自己孙女常一身石榴红的穿戴和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由笑赞:“就得是咱们和宜那样儿的,才有福,命也旺!也不知来日便宜了哪家的小子去!”

    这是个忧伤的话题,婆媳俩说到这都觉万分舍不得,没了说话的兴致。

    第二日一早,梅安乔戴着帷帽等在林家院外,说是成亲前想找阿羡道个别。

    阿羡也不闷头去与她相见,只将她所赠的头发指甲书信什么的一气装在木盒里捧到主院,过来与他娘商量。

    方婆子气愤道:“这样的女人,还与她见什么?她见大公子,不过是想要回她那些东西罢了。大公子要是不想见她,把东西给奴婢,奴婢跑一趟还她就是。”

    阿羡不想与梅安乔多纠缠,只是,他自认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儿,与这梅姑娘并无半分逾距之处。本着好聚好散的想法,阿羡到底还是见了梅安乔一面。

    诚如方婆子所说,这女人不过是来要东西的。

    阿羡当真是个磊落人,梅安乔要,他便都还给了梅安乔。

    梅安乔检查了东西数目,终于放下心来,想到先时与阿羡的情义,不禁眼圈儿一红,敛衽一礼,盈盈拜倒,那一身素纱长裙拖到地面,很有些柔柔弱弱,我见犹怜之态。

    她仍是那幅羞羞怯怯的脸孔,柔声道:“以往都是我错了,方哥哥大度你不记前事,都是我无福。托伯母带给方哥哥的那些银两,方哥哥或买房或置地,以后娶一房贤妻,就忘了乔儿吧。”

    因温婉昨日警告过她,梅安乔没敢再说那种情非得已的话。

    梅安乔与阿羡见面是在主院,温婉和弯弯就坐外屋听着呢,但听这话,母女俩也是险没将吃下肚的早饭吐出来。

    不管她们作何想法,梅安乔把自己那些东西收回来,第二月就欢欢喜喜的奔向了新的人生。

    等林渊带着精神奕奕的林和慕回了京,知道这梅姑娘嫁与别人做妾的事儿后也只是一声冷哼:“什么壶配什么盖,她配不上阿羡。”

    这时趴在他肩头笑嘻嘻扯他头发玩的林和慕调皮朝他吐了两口口水,林渊头也不抬,只抬手端起桌旁一盏半温的茶水准确无误地从林和慕头上浇了下去:“这世上没有人该一直让着你,你最好明白这个道理。”

    落汤鸡一般的林和慕傻了,端着盘庵波罗果预备放到父子俩跟前的温婉也傻了……

    此后,无牵无挂的林和方一心扑在朝堂社稷上,倒是做出来几桩利国利民的大事,很快得到了皇帝的嘉奖。

    这期间,温婉不厌其烦地问他想娶个什么样的姑娘为妻,他也只自顾低头办他自己的公,让温婉自个去操心。

    阿羡已是十八的年纪,又因梅姑娘这事温婉怕他心里存了疙瘩,因此这些时日她打听了许多人家的姑娘,又拿了一堆画像让阿羡去挑,就想他寻个最好的女子,好让他忘记梅安乔这么个人物。

    人说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这话温婉是深以为然的,她自己可不就是如此?

    只是她不曾想,阿羡在诸多画像中随意一指竟指中了鸿胪寺寺丞的侄女。那姑娘她见过,甚是文雅稳重,人也顶漂亮,一手绣工更是出神入化一副绣品就能卖二百两银子。

    美中不足的是身世不大好,父母兄弟死了个精光不说,家产也全叫族里人占去了,如今寄住在叔叔家这身家比之那梅姑娘好不了多少,娶进来管理内院,人际交往怕也是个问题。

    “儿子,娶妻可不能光图人家容貌啊,家世人品都不能马虎。往后你要做官要交际,不仅掌家理事,还有人情往来,官场打点都是妇人的责任,你若是娶了这姑娘,只怕她两眼一抹黑,是半点帮不上你了。”温婉有些不乐意,觉得儿子值得更好的。

    阿羡从善如流地指了另一个:“那这个吧。”

    温婉更加为难了,这姑娘倒是哪哪都好,就是家世太显赫了,是当朝太师的孙女,林家这样的人家压根入不了人家的眼。

    温婉愁眉苦脸半晌,也不好说人家看不上林家,只能蔫了吧唧地走了。

第二百三十章 程家

    温婉思来想去,比了又比,挑了又挑,还是做了决定。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这日夜间她与林渊一说,林渊便侧目问她:“你竟挑中了她?”

    他本以为会是那个鸿胪寺寺丞的侄女,太师的孙女也不是不好,只是好得他林家高攀不起。

    程家满门忠烈,这太师之位更是由程家世世代代的男丁尸骨铺就的,当朝两大贤臣,于谦算一个,另一个便是五朝元老的程老太师。

    为了保持清正的家风,程家只忠于家国百姓,从来不与哪位皇室或高官过从甚密,更不会沾染夺嫡之事,也因此,历代君王都对程家十分放心。

    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子,自然是克己复礼,白玉无瑕,外能辅佐夫君参与交际,内能侍奉公婆打理俗物,多少人家上赶着求娶。

    温婉枕在他胸口叹气:“看是看中了,阿羡也是点了头的,就不知我看不看得准,程家能不能应。”

    想着给他挑个最好的,又怕到时要是出了错,误了儿子一生,那她真不知要如何才好。

    “无碍。”见她老担心些没用的,林渊甚是好笑。

    拍了拍她的腰,沉吟了一会道:“如此,过几日程老太师千秋我带老大去程家走上一躺,成不成全看造化。”

    温婉还是叹气,伸出手把被子再拉上一些实实掩住了他的肩膀,才与他道:“我还道好好教养他们长大了就好,现下,才知需操的心,比以前只多不少。”

    “你少想些。”林渊低头吻她的唇,一会过后,才与她轻声道:“睡罢,明早还有得忙。”

    温婉搂住他的腰,在他怀里睡过去,她确实有得忙,不说阿羡这头,就是老二要回来成亲,家中要打点的事也是不少,便是花草器物,新房布置,桌椅家具这些都得要她亲自过了目才可。

    没多少时间,便是程老太师的千秋,起了个大早的温婉比儿子还紧张,亲自给他挑了衣服,梳了头,插上了和他爹一模一样的白玉簪子,才唠唠叨叨地将人送走。

    京城里的吃穿用度、车马仆役,哪样是林家不沾手的?便是程老太师日日不离手的紫砂清雁壶,程姑娘所有的衣裳首饰也俱是林记买来的。

    冲着这点,还有林家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程老太师没有将林渊父子俩拒之门外,只随意摆了摆手,让家丁带了人进来。

    “老太师千秋之喜,林某特携犬子虔贺,愿老太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他话音一落,身后便有小厮机伶上前,奉上厚礼。

    老太师漫不经心点了点头,眼睛随意瞥向林渊身畔正弯腰祝他五福绵长的后生。

    就相貌看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更有在朝廷政事上崭露头角。可这后生浑身上下那一身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打扮,还有那满头的桂花油,又实在没有半点儿跟文字沾边儿的气质,可惜了。

    “还不带客人去言德堂吃茶用点心。”程老夫人发了话,这小子怎么长得不像好人哪!

    接下来的事,几乎不用林渊费心,阿羡很快在饭桌上和程家两位公子建立了深厚友谊,没几天就跟着两人正大光明地出入程家了。

    温婉私下还与林渊说:“这是真着急娶媳妇儿啊,迂回之术都用上了。”

    接过温婉递过来的布巾子拭脸的林渊也心下点头:“倒省了我许多功夫。”

    对此,一手拿饼一手慢条斯理喝稀饭的阿羡一无所知,他只让他娘给他做一笼蟹黄汤包和两个肉夹馍让他带去程家。

    帮汤圆洗手的温婉忍不住回头问:“是不是多带些,这么点东西哪够分哪?”

    阿羡摇头:“给沉毅两兄弟尝尝鲜也就罢了,程家长辈早起用饭的时辰早。”

    温婉试探着问道:“那程姑娘呢?”

    阿羡抬眼看他娘,惊奇道:“男女有别,我给程姑娘送早饭做什么?”

    温婉一听就要炸,也顾不上吃得满嘴油的汤圆了,直起身子就问:“啥?那你去程家去得这么勤?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交朋友不是为着娶媳妇儿啊!你不是相中了程姑娘吗?”

    阿羡放了筷子纳闷:“我什么时候相中了程姑娘了?我连程姑娘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温婉出离愤怒了:“就那天啊!我拿着一堆画像问你喜欢哪个姑娘,你先指了一个,后来娘让你想清楚,你就又指了一个,还说那这个吧。”

    阿羡滞了滞道:“我那是敷衍你的,你铺那么多画碍着我写奏章了。”

    温婉不死心:“那你爹带你去程家,你怎么就去了呢?”

    阿羡无辜:“不是给程老爷子贺寿去的么?”

    温婉真想一拳头打爆他的头:……贺寿你个头!念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另一厢,程家老夫人也在同俩孙子念叨这事,她道:“你们怎么跟那种人交朋友啊?他那是拿你们当幌子想接近你姐呢!”

    程沉毅不明所以道:“和方挺好的,不但处处护着我们,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常带了给我们吃,您昨个儿吃的飘香园点心和鲜果子就是他孝敬您的。”

    程老夫人鼓了鼓嘴,吃人家嘴短不好再说人家不好,只没好气对大孙子道:“咱们家不是还存了许多知了猴么?你给那知了猴炸一盘给他送去,也是个礼尚往来的意思。”

    程家三公子程沉刚立即高兴道:“那感情好,和方哥可不是那些目下无尘的公子哥,他啥都吃,不挑嘴,也没那一尘不染的洁癖。炸知了,蛇羹什么的,他家也常吃,三不五时的还给咱家送些!”

    程老夫人听了只觉脑瓜子嗡嗡的,这小子是变着法的赖上她家了呀!

    眼下指望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孙子是不成了,她老人家只能越发警惕,不仅不让大孙女到前院儿去,就是伺候大孙女的几个丫鬟,也是严令呆在后院儿不许出来,防阿羡好比防贼。

    这也不能怪她个老太太严防死守,要怪就只能怪打她孙女主意的人太多了,其中就数林家那小子脸皮最厚,也最难对付。

第二百三十一章 程淡

    儿子不开窍,温婉愁得饭都吃不下,连汤圆在他老子的饭碗里撒盐都懒得管。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洗了手坐到饭桌上的林渊照常拿了筷子试毒,绿油油的嫩青菜没毛病,鲜掉下巴的土豆焖牛肉没问题,烤鸭也正常,鸡汤煨豆腐里更挑不出东西。

    “咦……”改邪归正了?

    他端起手中冒着热气的碗,夹了一筷子肉放碗里,才冷着脸呵斥无精打采趴在饭桌上的温婉:“没规没矩。”

    温婉当没听见,给他倒了杯参茶后接着烦恼,这终身大事指望老大自个儿上心是不成了,说不得还需她亲自出马……

    “噗噗……”饶是林渊定力再好,也被碗里的米饭了个够呛,要不是他反应能力快,一嘴的饭菜能吐温婉身上去。

    “哈哈,谁说姜是老的辣,小的也不差!”猫在饭厅门口许久的汤圆拍着巴掌跳出来,满脸的兴高采烈。

    见林渊只顾脸红脖子粗地拿起水瓢直着脖子拼命灌水,小家伙又一本正经地从怀里掏出个破碗举到头顶,对着他老子沉声喝道:“妖孽,还不速速到我碗里来!”

    呕得要死的林渊见温婉笑倒在桌子上,只觉颜面尽失,恨不得将这孽障一巴掌拍飞才好。

    日子这么鸡飞狗跳地过着,阿羡也因为学问好这么着在程家扎下了根。温婉在自家好东西流水一般送到程家后,挑了个风轻云淡的日子,打扮得富贵体面去了程家。

    这年头,未出嫁的姑娘能活动的地方也就后院的方寸之地。因此,温婉很轻易的就在程老夫人院里见着了正坐在廊下石桌旁修剪花枝的程大姑娘。

    此时,被微风吹得来回轻晃的竹帘外是遍地斜阳与满树落叶,正是秋景。

    已插好一瓶垂丝金菊的程姑娘正转动着花瓶试图找出不足之处,忽见其中一朵金菊叶片过于繁茂,少了留白之美与含羞待放的意境,便拿起小剪刀欲稍加修剪。

    “姑娘,来客了。”这时,安静站在她身后的丫鬟瞥见款款而至的温婉,不由伸手轻轻碰了碰主子的衣袖。

    这一碰却让程姑娘指尖一颤,将一朵开得极美的金菊拦腰截断。程淡却并未立即放下剪刀,也没露出懊恼的神色,甚至连微蹙的眉心亦瞬间平展开来。

    她用刀尖挑了挑叶片,又把剪断的花枝扔进脚边的花篮,等温婉走近了,她才徐徐起身上前两步,婉约施以一礼:“林夫人。”

    这一礼却是敛裾未动,步摇无摆,芊芊素手轻叠于腰侧,清丽容颜半垂于帘下。

    温婉有些赞叹也有些吃惊,笑问道:“程姑娘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第一次来程家,也是第一次见这姑娘。

    程淡微微侧身带着丫鬟让开前路,淡道:“天下能如夫人这般气度与装扮的又有几何?”

    她的这话轻柔也淡,温婉却从她眼里瞧见点点细碎的光,还有,一声真心实意的赞叹。

    “程姑娘果然蕙质兰心,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来,这手镯你且拿去戴着顽罢。”这是个极好的大家闺秀,温婉想。

    “多谢。”程姑娘双手接过那镯子并不多话。

    待到见过程老太太,按次序落了座,温婉先是将程姑娘从头到脚赞了一遍,才道:“都在京里住着,晚辈们因诸事繁忙也没常过来拜见,实是不该。也不知婶婶身体一向可好?程伯伯可好?两位嫂子可好?”

    这热乎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家与程家是通家之好呢!

    “都挺好的。”程老太太知道她来意,声音有些淡淡。

    温婉又赞程老太太的衣裳:“婶婶这衣裳的针线,当真活灵活现,比我锦绣坊里师父们的手艺还考究。看这绣纹,多好看哪!”

    孙女的手艺再好,也比不上锦绣坊的活招牌袁千针,老太太很有自知之明的撇嘴:“林家媳妇,你都夸好几十遭了。”

    “夸几十遭,正因这是难得的好针线啊!”温婉丝毫不受影响。

    程老太太身旁的余婆子笑着开口:“那是!不说针线,就是我们大姑娘的孝心那也是没得说的,五岁上就知给我们老太太缝袜子穿了。

    那时手生,做出来的袜子一只大一只小,大姑娘便很是用功了几年,到如今连衣裳也能做得了。”

    一家女,百家求,余嬷嬷只有替主子高兴的。

    温婉便顺杆爬道:“您家大姑娘真是有孝心,这针线活伤眼睛,晚上可得仔细些!”

    又接着道:“正巧,我这里有上好的决明子,煮水喝最是养眼,还请婶婶笑纳。”

    程老太太心道:这还用你说么?

    嘴里却道:“劳你挂心了,不过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拿回去吧。”

    温婉使个眼色,一面让方婆子强塞给余嬷嬷,一面道:“看婶婶说的,生分,忒生分!不说孩子们脾性相投时常往来的交情,就冲这几日程伯父和程世兄对我家老大的照顾,这些决明子也算不得什么。”

    程老太太阿念瞟身后阿余手里这决明子一眼,淡淡道:“你有心了。”

    温婉一笑,正要切入正题,便见门外走进来个端庄妇人弯腰朝程老太太施了一礼,而后笑对温婉道:“家里有客,招待不周,怠慢林夫人了。”

    温婉起身一礼道:“嫂嫂哪里的话,我这正同婶婶说得兴起呢!您有贵客上门理应好生款待,不必顾虑我。”

    程老太太暗里翻个白眼,谁跟你说得兴起了,分明你自己个儿在那叨叨个没完!

    程大夫人便笑:“嗨,哪是什么贵客啊,三天两头的尽是媒人,好茶好点心地将人送走也就罢了。”

    温婉不动声色问道:“怎么?程嫂嫂这是要给大姑娘说亲事了?”

    程夫人笑悠悠地坐下:“可不是么,丫头大了,总要说亲事的。”

    “大姑娘想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嫂嫂告诉我,我也好替大姑娘留意。”温婉接着打听。

    程夫人却不愿意多提这事,只捏了颗盐渍青梅放嘴里搪塞道:“勋贵高门我家攀不上,只要孩子人品可靠,家里人明理就成。”

第二百三十二章 等信

    温婉登时眼睛一亮,掩嘴笑道:“不瞒嫂子,我正是为此事来的,您瞧我家和方如何?”

    程夫人惊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主位的程老夫人,婚姻大事不比别的,程夫人还得等婆婆拿主意。www.uu234.netwww.uu234.net

    程老夫人眉头一皱,正待回绝,温婉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道:“按理说程大姑娘天生丽质又会女红看账,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这样家世品性皆佳的姑娘嫁什么人嫁不得?

    我家虽在京中还算能立足,却也从不敢妄想与程家能成通家之好。”

    这话虽是夸赞,程老夫人听来却也认为是实话,因此,她只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温婉见这老太太总算有了两分笑模样,便鼓足勇气道:“可方才我在院里瞧见您家大姑娘,才知我错得离谱。”

    这话程老夫人不爱听,当即虎了脸瞪过去,什么叫错得离谱,难道她那一箩筐的溢美之词都是虚的?

    程夫人也当即拉下了脸,心下不悦。

    温婉只自顾接着道:“您家大姑娘人如其名,性子恬淡雅致,外面的纷纷扰扰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可见是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说是如珠如宝也不为过。

    这样的姑娘倘嫁到大户人家,不说妻妾相争妯娌不和那些憋屈事,就说日日一堆麻烦事等着她料理,大姑娘怕也没有如今的清闲日子。若夫君再靠不住,那便是一辈子煎熬。

    我家虽门第简单,往上数三代却也是正经耕读的良民。我家老大,你们想必也清楚,不喝酒更不逛花楼,整日就知看书练武,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孩子。不怕你们笑话,莫说通房,他就是撒泡尿那也还是味药呢!”

    这话虽粗鄙,程夫人倒是笑着点了点头。不说林家大郎,就是他父亲林渊也再没有妾室通房的。只这一样就省了很多麻烦事,天下总不会有不让自己男人纳小,却逼自己儿子纳小的婆婆吧?

    因而她道:“这话很是,什么高门低嫁的,我家只看人品,只要孩子有学问人品好,日子总是慢慢过出来的。”

    程老夫人却道:“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不易,小户人家也有小户人家的辛酸。自来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温婉笑:“可世事无绝对是不是?我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勋贵,但我今日也敢跟二位拍着胸脯保证,来日若大姑娘嫁到我家,她在娘家过得是什么样日子,她在婆家便过什么样日子,甚至更胜一筹。”

    说着话她又从怀里掏出来两张纸交由方婆子递给程家婆媳,才不紧不慢道:“再者,咱们两家一处在京里住着,最是知根知底,以后也不怕我委屈了大姑娘不是?

    这两张纸,一张是我临时起意拟的聘礼单子,一张是我赁下给孩子新住的宅院地契,里头如何布置全凭女方家喜好。虽不合规矩,却也好叫两位知晓,林家求娶大姑娘是诚意十足的。”

    程家婆媳接过单子后,那手都是抖得,无他,太土豪了!那聘礼何止厚重,简直可比程家半数家产去了。还有那五进的大院落,不但地段好,里头更是带着花园池子。

    程夫人笑得无限欢畅,抬了抬屁股道:“孝道大于天,哪有刚成亲两口子就从家里搬出来的道理,说出去怕是不太好听呢?”

    温婉观程夫人脸色,心里愈发有了准头:“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自个儿只管衣食周全,日子痛快便好。

    我也有闺女,哪能不明白为娘的心思?好生养了二十载的掌上明珠给了我家,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她去吧?往后这日子好赖,只全凭他们小两口自个儿过。

    什么陪嫁多少,是厚还是薄,我全不在乎,只取中大姑娘这个人。”

    程老夫人听到这心里已同意了七八分,只是做为女方家里,总不能一口应下,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有的,程老夫人道:“你倒是亲自上门说亲,还省了媒人钱。”

    “这哪儿能,自来没有婆婆亲自上门说儿媳妇的,这也不合规矩。”温婉笑。

    “我是想着,咱们两家离得近,就厚着脸皮一问。婶婶要觉着行,赶明儿我就请媒人携厚礼上门提亲。

    若婶婶不愿意,私下拒了我,悄不声的没人知道,我也算保住颜面。”

    程老夫人此时方为满意道:“我也不瞒你,我们家大丫头的婚事旁人说了不算,还得她自个儿点头了才成。”

    温婉心下有数,便笑道:“这个简单,回去我就让我家闺女写个贴子,请大姑娘去我家赏花。届时让两人远远瞧上一眼,成了便罢,不成也只当女子间的寻常走动。”

    程老夫人微微点了下头:“就如此罢,成与不成,三日后我会给你个准话。”

    温婉这才真正欢喜了:“那我可等着张罗喜事啦!”

    瞧着时间不早,温婉再聊了一盏茶的儿女琐事,便提出告辞。

    说了半晌的话,程老夫人也乏了,也不虚留客套,只摆了摆手让儿媳替她送客。

    大儿的婚事有了着落,元宝也和青丫定了亲,温婉回家的时候那步子都是飘的。

    “娘,这是成了?”正要出门做客的弯弯和她娘撞个正着,瞧她这满面春风的神色,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了。

    “那是自然,你哥这样的仪表堂堂,文武双全,脑子还聪明,不成才叫怪呢!”温婉夸儿子可是毫不手软。

    弯弯很实在道:“脑子聪明?脑子聪明会看上梅安乔?”

    正志得意满的温婉险些没叫闺女噎死,待喝下了方婆子端过来的茶顺了气,她才道:“谁还没个糊涂看走眼的时候,你莫得理不饶人,小心叫你哥听见。”

    弯弯任春草给自己系上大红白毛边的披风,才满不在乎道:“听见听见呗,我这是就事论事,娘你别偏心眼儿。”

    温婉说她闺女:“不是叫你哥给你带奶果子吃的时候了!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哦!”

    弯弯不干了,扑过去就要捂她娘的嘴,温婉一个灵活闪身,母女俩笑闹在一处。

    这日晚间,程夫人便和自家夫君把林家求娶的事儿说了,程老爷倒是很痛快道:“林家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皆是人才,配得上淡儿,淡儿若点头便也罢了。”

    翌日,得了帖子的程大姑娘却不大想去,她下午还有事儿呢!

    程夫人笑:“就去半日,耽搁不了什么,下午再去书铺也是一样的,出去玩儿一玩儿,散散心吧。”

    母亲这样说,程大姑娘只得应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成了

    没得多时,在林家“赏花”的程淡就回了府,而后直直进了自家祖母的院子不带喘气地道:“祖母,就林家吧。www.uu234.netwww.uu234.net”

    程老夫人吃惊,望着孙女半天没回过神:“什么?”

    程淡便又直白而肯定地告诉她祖母:“祖母不是答应了林夫人三日之内给她准话么?您现在就可以答复她,就说孙女应了这门婚事。”

    大孙女答应得太干脆也太果决,程老夫人半晌说不出话,良久,她才道:“拿定主意了?”

    程淡点头,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是。”

    程老夫人便只能叹出口气,温声对孙女道:“祖母知晓了,你既觉着那孩子好自然有你的道理,这也是你的缘法。晚上等你父亲回来,我会亲自与他商议此事。”

    又说得几句话,等孙女走了,程老夫人才厉声问与程淡同去的婆子:“说,他们两人究竟在一处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林家使了什么手段,你给我一五一十地道来。”

    婆子也觉着不可思议,向程家提亲的士族子弟不知凡几,能得大姑娘青眼的却万中无一,可今日大姑娘只瞧了那公子一眼便要嫁他,难道世上当真有一见钟情之说?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瞧得真真的,林家大公子只在和姑娘错身时拱了拱手,二人并未说上一字半句的话,更无半点逾越之举。”

    程老夫人不信,她孙女不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真?”

    可婆子也是经年的家生婆子,断没有扯慌的道理,因而她道:“千真万确,奴婢要有半句虚言,就叫奴婢不得好死。”

    程老夫人便皱着眉头拨弄起了手里的佛珠良久无言,心下很是为孙女的一反常态称奇。

    晚上,待程老太师和两个儿子下朝归了家,程老夫人将这事一说,程大老爷也就是程淡的父亲当即便点了头,这事妻子已提前对他打了招呼。

    程老太师却是斟酌良久,才对老妻道:“林家那孩子初时看着滑头,相处久了,也还实诚,就是朝堂中事也颇有建树,很得陛下的看重。

    林家虽是皇商,却也家底殷实,家世清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假以时日等太子登基,林家的仕途不会比咱们家差。”

    程家二老爷一惊,磕磕巴巴问父亲道:“父亲的意思是说,太子和林家……”

    程老太师摸着花白的胡须点头:“不止太子,只怕中宫皇后也顾念着林家呢!”

    程家二老爷不禁张大嘴讷讷:“怎么会?”

    若是他的消息准确,皇后和贵妃万氏已到了不死不休,水火不容的地步,而林家一介小小的皇商怎么可能同时两头讨好?那林夫人可统共也没进过几次宫啊!

    程老太师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看向大儿子:“你怎么说?”

    程家大老爷便知父亲有意提点他们兄弟二人,思忖片刻后才道:“儿子曾听闻当初南宫之变里头有林家人参与其中,这个中缘由却是知之不详。

    不过想来林家一介平民出身却能坐稳皇商之位,两个儿子又能在朝堂施展拳脚,应该是很有些本事的。”

    程老太师点点头,心知这两个儿子模样虽像他,性子却只像了不足五成,若非大儿还算机敏,只怕守成亦是难事,因而他道:“程家立足之根本虽有忠心,却更要耳聪目明知晓形势,这天底下的许多真相会深深掩藏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无人能真觑知原貌。

    唯有能通过被那些四面八方蜜糖包裹着的假象看到里头真正本质,从而作出判断的人,才有立世之本,使家族长盛不衰。”

    见两个儿子皆是一知半解之态,程老太师摇摇头:“林家这门亲做得,让淡儿好生绣她的嫁衣吧。”

    说完,老爷子也不管面面相觑的两个儿子,径自背了手去后院瞧他养的大乌龟去了。

    乌龟长寿,且让他再多活两年,保程家几日安宁吧。

    程家既点了头,温婉又是个行动派,很快两家便合了八字,换了庚帖,又去算定亲的吉日。

    程毅程刚则觉得晕晕乎乎的,怎么眨眼的功夫,和方哥就成了姐夫呢?

    接着林家请了方媒婆正式上门提亲,程家笑眯眯的应下。

    方媒婆做了几十年的拉纤儿保媒生意,自然是能说会道的,分分钟就将程大姑娘夸成一朵花儿:“您家的姑娘,那在阖京城都是数得着的。夫人、老夫人实在会调理人,怎么就把个气派的大家闺秀调理得跟水葱似的,就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我一见您家大姑娘就爱的不行,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又会看帐女红的好姑娘,跟咱们林大公子实在再般配不过的两个孩子,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程家妇人们便又再高兴上两分,抓了大把点心干果才将人送走。

    等媒人提亲后,便是男方家纳彩纳征,俗称下聘礼。

    除了约定的俗成之物,林家的聘箱里头还多了金银铺面无数,更有阿羡亲自带着猎的一双大雁并两只膘肥体壮的梅花鹿上门。

    “乖乖,咱们大姑娘可真有福气,这样的聘礼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了吧。”程二夫人看着满厅绑了红绸带的大红聘箱,忍不住咋舌。

    若不是她年事已高,她都恨不得也生个闺女嫁出去了。

    程大夫人也是满脸的笑:“聘礼倒还是其次,只这双大雁和院里的那两只梅花鹿,可都是和方那孩子亲猎来的,阿淡比我有福气。”

    程二夫人拍了拍嫂子的手,一时道不尽的感慨:“可不是,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的,前两年还缠着要我背她呢,如今都定了亲要嫁人了。”

    不得不说,阿羡此举深合程家妇人们之心意,程老夫人不但叫留了他的饭,还破天荒狠赞了几句阿羡的发型啊衣着之类,硬将照母亲吩咐办事的少年郎赞得小小羞涩了一回。

    等吃完饭,阿羡和程家人告了辞将将要跨出二门之时,便遇上了款款而来的程大姑娘。

    他弯下腰拱手一礼想让人过去,程姑娘却反倒往他跟前又走了两步,朱唇轻启道:“你可还记得我?”

    阿羡僵硬点了下头,这也是他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原因。上元灯节那匆匆一瞥,明明隔了这许多年,他却仍记得这张艳丽无双的面孔。

    “你……可愿真心以待?”同我走上一道在这世上走上几十年。

    “我虽不才,却也能叫你快活一世,不受半点委屈。”他要的,不过是有人问他粥可暖,有人与他立黄昏罢了。

    程淡见他不曾抬头看她,耳根子却红了个遍顿觉好笑,这情景好似颠倒了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凶兆

    过了定礼,林家去国清寺卜算了成亲的吉日,因元宝也在年底成婚,长幼有序,林家便将阿羡成亲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二。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急是急了些,不过温婉有温岚和弟媳李红枣两个能人帮忙,倒也算是有条不紊地筹备上了,就连胭脂水粉,点心干果这些琐碎事也办得齐全讲究。

    许是定了亲的缘故,阿羡这年愈发对她这个娘亲体贴入微,天略冷些便要叮嘱她多添衣,若是哪日不忙还要亲自下厨给她做上几个菜尝。

    这时温婉和温岚二人正坐在正厅缝龙凤呈祥的被面,阿羡便端了温热盏茶递到温婉嘴边让她喝上一口润润喉。

    温岚和李红枣瞧见大外甥又何尝不是满心疼爱,嘴边挂满了笑:“今年给你缝了新被面,明年这时候就得帮你缝百家衣了。”

    阿羡面颊红红,却也不扭捏,只坐在母亲身边笑道:“定不辜负姨母厚望,到时外甥可得问您和小舅母讨厚厚的周岁礼去。”

    李红枣笑着抬头,将绣花针在头发里篦了篦,才道:“怪道说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何时见阿羡被打趣还这么口齿伶俐过呢?放心,你小舅舅早就备下的好东西,就盼着你们儿孙满堂哪!”

    扯着线团将自己卷成粽子的林和慕开心靠着母亲的腿嘲笑大哥:“羞羞羞,大哥想娶小媳妇儿!”

    “小坏蛋,哪都有你!”阿羡闻言笑了:“再没规没矩,看爹不关你的禁闭,罚你抄礼经!”

    温岚也笑对小外甥道:“小呆子,你大哥二哥都有小媳妇儿暖被窝陪着一道玩儿了,就你没有,你还傻乐个什么?”

    林和慕苦恼许久,忽的福至心灵朝他姨母扮个鬼脸道:“我有娘陪我睡,才不要小媳妇儿!”

    说罢,扔了线团一门心思抱着温婉的腿撒娇:“娘亲抱抱。”

    正专心致志缝被面的温婉被他这么一晃差点扎了手指,因此她很严肃地扫开小家伙道:“五岁就是大孩子了,不应该让抱。”

    掰着手指算年纪的汤圆陡然开窍:“还差两个月啦,可以让抱抱。”

    温婉受不了的拖住他屁股朝门外大叫:“墨云,快给他抱走!”

    林和慕嘿嘿笑着用口水在她脸上乱涂乱画,不时还要眯着眼睛和他娘脸贴着脸蹭两下:“不要,汤圆只跟着娘亲,娘亲最好看,娘亲最香香!”

    温婉闻言,勉强放下针线摸摸儿子的脑袋:“说得不错,奖励个吻。”

    阿羡立即凑近逗趣:“我也要。”

    小汤圆扭着屁股来了劲儿,死死抱着他娘的脑袋笑闹着不让大哥亲,娘亲是他的,他才不要给大哥玩。

    被死死遮住口鼻导致严重缺氧的温婉只叹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小子就很该在他爹手底下讨生活。

    到十一月底,温婉已经有三个月没收到过元宝的家书,有些事她不敢深想,只能把不安压在心底,一如既往的过她内宅妇人的日子。

    这日晚间,她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的一声沉闷巨响彻底将她惊醒过来。

    没过一会儿,守夜的方婆子站在门外与她道是挂在墙上用百年沉香木裱的周全真迹掉落了。

    见温婉沉默着没说话,林渊觉轻,强忍了困意拍着她后背安慰:“若进了山谷,朝廷没有驿站,便是有信也送不出来。那么多人跟着他,他不会有事,睡吧。”

    温婉便又拿这话说服了自己两月,撑到了腊月,但这些时日家里总是无端有些响动,更常有蛇鼠出没,她便开始寝食不安,眼皮直跳了。

    腊月初五那天清早,温婉失手打碎了给林渊泡茶的茶盏,她便扶着桌边坐了下来,对着正拿帕子拭脸的男人喃喃道:“元宝肯定出事了。”

    林渊听得眼睛一缩,快步走到她身前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只是捉拿敌首被困在了山里,他定会无事,你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得过两日,你就能收到他的信了。”

    温婉看着他,眼泪自她的眼角泄了下来:“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知道么?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林渊低下头,小心翼翼想将她抱进怀里:“家里能用的人我都已派过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你莫哭了。”哭得他心口都疼了。

    温婉却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哭天抹泪地带着方婆子就要回房收拾行李去大同:“我要去把他带回来,什么家国天下社稷安慰,干我儿子屁事!元宝要没了,咱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渊也是着急上火,心里暗叹气准备拦了温婉自个儿跑一趟大同,方大山匆匆来报:跟在元宝身边的暗兵悄悄回来了,等在书房说是有要事禀报。

    林渊便再顾不得温婉,大步去了书房:“讲!”

    “公子带兵追到山谷时中了埋伏,兵士死了十之七八。被困数月后又逢连夜大雨,两侧山坡带着无数巨石和泥浆在夜里瞬间坍塌。属下们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公子的马又受了惊,把公子甩脱了下来……

    说到这他艰难咽了咽唾沫:“九死一生之际,是定远侯带兵火速赶至,替公子卸去了两道砸下来的巨石和泥浆。等属下们咬牙将人救回军营后,公子还好,定远侯却是已经被砸中了头颅快不行了,现下只全凭一根百年老参吊着那一口气。

    属下无能,护主不力,请主子责罚。”

    林渊揉了揉眉心,声音无力道:“下去歇着吧,等伤养好了再走。”

    那一瘸一拐满身尘土的暗兵只为这一句话,便低下头飞快揩了一把眼泪。

    林渊叹口气,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为了林家那点子恩德,但凡元宝有丁点危险,他们都是肯豁出命去助他的,他又拿什么来怪他们?

    只是如此一来,林家欠王恂的便不是人情债,而是一条命了。

    当晚,林渊亲自砸开了京城永和堂的大门,拽出了里头正在洗脚的胡登云径自骑马往大同而去。

    “放我下去!你要带我去哪儿?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枉费我当年费了那么多好药材救你,呸,你个白眼狼还敢挟持……”很快,胡登云被日行千里的宝马巅得七荤八素口吐白沫,再也骂不出声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认祖归宗

    三日后,日夜兼程的林渊带着胡登云赶到了大同。m.www.uu234.net长久的望闻问切后,胡登云给出了和军医一样的答案:天灵盖都碎了,能拖上这些时日已实属勉强,康复却是不可能了。

    林渊沉声问:“多少银子也治不好?”

    胡登云撇嘴,将沾了血的双手在铜盆里认真洗净,才走到他面前道:“多少银子也治不好。”

    再珍贵的药材,再高超的医术都不可能医好一个被砸扁了脑袋的人。

    “他还有多少日子?”林渊走到床边看着被包裹得只剩两个眼珠的王恂,神色憔悴的林和安正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不好说,若能找齐千年雪莲,千年火灵芝做引,再配以一两春日金花茶花蕊,两盅晒干的夏日荷尖蜻蜓,三段秋日醉芙蓉根须,四钱冬日别角挽水花瓣和几位药研磨成粉,再辅以应对节气的雨露霜雪各十二钱丸成药丸,兑着将出母体的胎盘吃下去,或可再拖上三月。”

    林渊听罢皱紧了眉头朝身后看得一眼,那跟着他的两个暗卫便无声消失在众人面前。

    “若是没有这药呢?”

    “活不过三日。”胡登云笃定。

    林渊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拍了拍儿子的肩:“去找药,自责救不了他。”

    元宝抬起通红的眼看了父亲一眼,待父亲再次朝得他点头后,他回头看了昏迷不醒的顶头上司一眼,然后大步而去。

    “这段时日一直是你贴身照顾得定远侯?”林渊负手淡淡看向跪在一旁伺候汤药的副将。

    “是。”从亲兵一路升到副将,侯爷的事他知之甚祥。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为自己主子感到难过。

    “林大人,你相信宿命么?”那副将低低问道。

    林渊点头:“我更信我自己。”

    那副将却恍若未闻,只顾躬身替王恂盖好被子。半晌,他才继续道:“与公子一样,侯爷刚出生时老夫人便难产而亡了。三年后,侯爷的父亲浴血奋战死在了叛军剑下。

    临死之前老将军给侯爷送了封信,那信上说王家是用血脉的弱势换取来了战神的能力。所以公子是独子,侯爷是独子,老将军是独子,太老爷也是独子。往上算,基本都是这样。

    最后能血脉相承的人,永远只有一个,而新的血脉降生后上一代家主不是会过早的阵亡就是会无缘无故的病故。可无论是什么兵荒马乱的世道,这一条血脉都能活下来,而且几乎都上了战场统率兵马。”

    林渊挑眉:“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当初定远侯之所以会任由继夫人凌虐抛弃亲生儿子,其实是有苦衷的。

    因为除了不知道如何面对克死爱妻的亲子外,你们的侯爷还很怕死。”

    副将微微摇头:“不,侯爷的动摇只是暂时的,毕竟那时候的侯爷已做了都督,眼见就要升任大将军了。

    可饶是如此,侯爷还是特意聘了杭家三小姐为继室来照顾公子,后来公子走失,侯爷更是派人多方打听下落,只是命运弄人,派出去的人不是一去不回便是无功而返。

    林大人,您不是我们侯爷,您也没有经历过他的痛苦与人生,您不会知道侯爷的这一生何其孤独。

    侯爷舍命救林二公子不为其他,他只是活腻了,打仗打累了,也孤独怕了,他只是想告诉公子当初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了。”

    “定远侯救的是和安,这恩不可能由和方来还,侯爷过得好不好是他的事,与旁人无尤。不过你这番话的目的达到了,我会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说到这林渊站起身,冷道:“但是,换作是我,如果不养,我就不会生。”

    林渊的话让副将愣了许久,而后便是无尽的苍凉苦涩,他不知主子用死来换见公子一面到底值不值,见了又能如何?早在当初侯爷对公子不闻不问时,他们的父子缘分就已经断了。

    胡登云让找的十几味药材,林家倾尽全力也没找全,后来还是得了消息的温婉拿着免死金牌进了宫,才换来了手指大小的一瓣千年雪莲着人日行千里的送了过来。

    此时王恂的鼻息已经弱得手指几乎感觉不到了,胡登云却还是满头大汗将他从阎王手里拉了回来,甚至让他睁开了眼。

    彼时,因疲劳过度差点猝死的胡登云听到林渊要送王恂上京的消息时,差点没跳起来掐死林渊。

    这可是砸了头啊,砸得粉碎啊,没两日活头了啊,如何还能再受得住一路颠簸?他林渊当救个人这么容易么?

    可不管他如何反对,在王恂眨了两下眼后,林渊还是带着插满金针的王恂回了京。

    一路上,林和安跟他父亲说了很多,说他的顶头上司王恂给了他很多亲笔写下的兵书,说王恂如何在危难之际带他杀出重围,说王恂如何深入浅出地给他分析天下形式……而他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林渊,这个威风凛凛的战神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温暖细腻的,只是他冷硬惯了,旁人便不认为他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了。

    而他也知道,他的这位上司总是透过他在不着痕迹地了解着另一个人,多么悲哀。

    腊月十二日的前一天,阿羡在定远侯府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无悲无喜。

    没有人知道父子俩谈了什么,只有三两耳尖的人听到了寥寥数语:“我过得很好,比跟着你要好,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所以,不用后悔,也不用弥补,各自安好来世殊途便是。”

    站在门外的仆人忍不住咋舌,这对父子是当真只剩血缘上的缘分了罢。

    然而,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他们冷漠的公子居然还是在腊月十二那一日用一段红绸牵着他的妻在定远侯府拜了天地跪了高堂,而后在喜宴之上认祖归宗改回了王恕的名姓。

    这一日,顶着凤冠霞帔跟着林和方磕了几十个头的程淡动作行云依旧流水,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等入了洞房掀了盖头,闹哄哄闹洞房的人也散尽了,阿羡才匆忙去厨房端了碗香气四溢的八宝拌饭递到媳妇手上:“你可有何话要问我?”

    程淡接过碗随意吃了两口又喂了两筷子到丈夫嘴里,才伸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替他拭了颊边的汗:“一会儿可要喝碗解酒汤?”

    阿羡笑着替她卸下繁重的凤冠,眼眸亮如星辰:“你就问这个?”

    程淡好笑:“不然呢,你想要我问什么?”

    阿羡摇摇头,把一个通体晶莹的碧玉簪子插在她头上,才道:“不用,你这样就很好。我去陪酒了,你若困倦了就先睡,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她信他,也支持他,他便能毫无顾忌地出去崭露锋芒,奋起搏杀。

第二百三十六章 敬茶

    前院的的喧嚣一直未止,温婉在后院歇了一会儿,才送走了最后一批去洞房看过新娘子的女客。www.uu234.netwww.uu234.net

    到了子时,方大山这个管家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其余管事更是笑僵了面皮,喉咙口都冒了烟,温婉听他们说了个大概,便赶了人回去歇息。而她,要等林渊一道回家。

    阿羡昨日曾问她,他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王恂?这个不曾给过他一日关怀的血缘上的父亲。

    温婉还记得她笑着拢了拢儿子的披风,然后指了指前方告诉他:人应该往前看,而不是被过去所牵绊住。等走得够远再回头看时,人们才会发现,在人生这条路上除了生与死,所有的磨难痛苦都如擦伤一般不值一提。

    若认祖归宗能让那男人在眼下快活一些,让自己轻松一些,那便认祖归宗吧。能顷刻决定的事,不要让它成为你一生的负累。

    温婉听着前院的丝竹声声,琴瑟阵阵半晌,才温声跟身后的方婆子道:“大酒过后容易着凉,你去前院盯着些,莫让父子两个图凉快脱了披风。墨云备下的解酒药,你也劝他们吃两颗。”

    “哎,知晓了。”方婆子应了一声。

    “去罢,走慢一些,这里不比咱们自个家里,别摔了。”温婉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寅时,温婉才候来了浑身酒味需哑巴搀扶才能走稳的林渊。

    见明亮的廊下正站着美貌的妇人皱眉看着他,林渊不由朝她一笑,朝她招招手:“过来,回家。”

    等她走近,他又从怀里掏出个热乎乎的油纸包放到她手里:“快吃,你最爱吃的肉饼,还热乎着!”

    温婉一手接了,一手扶住他,忍不住看向另一边的哑巴:“这是喝了多少啊?”

    哑巴手忙脚乱比了个手势,也是微醺。

    温婉便只能没好气瞪他一眼,用尽全力和他一道将林渊扶上马车,才掀了帘子道:“早点回去歇着,冲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再睡,会舒服些。墨云配的解酒药,你记得吃两颗。”

    说罢,温婉自己也觉得自己唠叨,便悻悻闭了嘴专心照顾林渊,全然没发现哑巴那张满是红晕的脸。

    “头疼。”半醉的林渊醒来时已睡在了自家的大床上,温婉专心致志地。

    “等着,是你儿子成婚又不是你成婚,就不知道爱惜着点自个儿!”温婉匆匆走到桌边倒了杯蜜水喂他喝完,才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力道适中地在他两侧太阳穴按捏起来。

    头疼得到缓解,林渊舒服得直哼哼,忍不住将头往她怀里靠了靠,闻她身上怡人的香味。

    也是离得近了,温婉才发现他乌黑的长发里已生了银霜。可这个男人,如今才四十不到。

    “先睡一觉,明早起来要是还疼,就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嗯。”林渊看着她明媚温柔的脸,忍不住伸手够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

    只休息了两个时辰,林渊就起了床洗漱,见床畔放着温水和解酒的山楂丸,他先两口喝完,才回身替温婉压了压被子。

    这一压却是让本就半清醒的温婉彻底醒了过来,似鲤鱼打挺般风风火火就要跳下床:“什么时辰了?”

    林渊弯腰帮她穿了鞋,才皱眉斥道:“急什么,你那长媳又跑不了。”

    温婉坐到梳妆台前描眉轻笑:“急是不急,但若是让儿媳妇儿等到日上三竿我才起,不是怪没面子的么,也不威风呀。”

    林渊冷哼:“那就让她也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服侍他穿着锦衣的温婉笑着捶他:“要说你自己说去,我可不去,我还指望着他们给我养老呢!”

    林渊握住她的手,直直盯着他道:“用不着,你有我。”

    温婉不以为意:“万一哪一天你走在我前头呢?”

    “不会有那一天,我会走在你后头,起码比你多活一天……”只要在奈何桥上,你记得等我一等便可。

    温婉听得他如此说,见四下无人,还是没忍住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这时,弯弯也牵着汤圆过来了。汤圆虽怵他老子,却也爱坐在他老子肩膀上四处狐假虎威去。

    因此,一见林渊汤圆就自发朝他爹奔过去并且伸出了双手:“爹,骑大马。”

    林渊不想新做的锦衣被弄脏,侧身一闪,熊孩子“噗通”摔倒在地上,磕掉了摇摇欲坠的门牙。

    “牙没了……”说话漏风的熊孩子捂住嘴,捡起掉落的门牙郁郁。

    “扔屋顶上,明天就长出来了。”林渊善意提醒。

    “真的吗?”汤圆睁大了眼睛,稚气的脸上满是怀疑。

    “嗯,爹从不骗人。”林渊点头。

    得知门牙还能长回来的汤圆立刻将说话漏风的烦恼抛诸脑后,拉着他爹的大手摇尾乞怜:“爹,我们玩捉迷藏吧?”

    林渊皱眉:“那是小孩子玩的,你自己玩吧。”

    “那老鹰抓小鸡?”

    林渊斜他一眼,酷酷地准备抬脚走人。

    “有没有什么游戏是大人也能玩的?”林和慕苦恼。

    “似乎只要是游戏,都是小孩子玩的。你自便吧,爹不奉陪了。”

    “啊……这样啊……”太打击人了,他好像只会玩游戏啊。

    温婉视而不见,带着闺女去前厅,随他们父子折腾去。

    到前厅时,程淡已经略显紧张地和阿羡站在一处等着了,见着温婉便是一个福礼,轻声叫了一句婆母。

    等林渊抱着林和慕坐罢,小两口才正式跪在了备好的蒲团上开始敬茶:“(父亲)公公喝茶,(母亲)婆婆喝茶。”

    迎上儿媳妇儿娇羞小心看过来的目光,温婉这才知道笑得合不拢嘴是个什么意思。这一高兴,手里喝了一口热茶的茶杯便被她放空了去,眼见就要落地开花。

    跪在她面前的程淡却在转瞬间伸手,稳稳拖住了茶盏递给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呆楞半晌回不过神的温婉这才知晓她这大儿媳妇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却是个会武的。

    她便伸出手,握上那双莹白如玉的手,笑容更深:“好孩子,快起来吧。这般的好模样,又是个再聪慧伶俐不过的,别说和方,娘都喜欢你得紧了。

    咱们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们夫妻恩爱,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说罢,又转头对着赖在父亲怀里自娱自乐的汤圆佯怒道:“这种日子也还是没规没矩的,还不赶紧见过你嫂子。”

    林和慕可不怕他娘,见自个儿大哥带着媳妇儿跟他炫耀来了,只悄声对他爹道:“爹,给我也找个小媳妇儿,比这个还好看的。”

    耳力惊人的程淡听见他这话,没忍住微微笑了。

    汤圆见新嫂子笑起来比他娘还好看,当即一副眼冒金星,醉意熏熏的样子爬下他爹的膝头,对程淡结结巴巴道:“你……你可真好看,你给我……给我做媳妇儿吧?我捉迷藏可厉害了!”

    阿羡抱起弟弟摇头:“臭小子,没喝酒,倒是满嘴的醉话。”

    汤圆脸红趴在他哥肩头,时不时偷瞄一眼程淡:“是她脸上的小梨涡让我醉的。”

    阿羡:……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媳

    等认完亲,阿羡要领新媳妇去给汪先生和祖父祖母请安,温婉便叫小两口请完安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午时一起用过午饭再回定远侯府去。UU小说

    等人走了,和慕也抱着新嫂子给的见面礼被方婆子带了下去,温婉才回头同林渊道:“不愧是大家闺秀,那初时的紧张不过些许时候就冷静下来了,那通身的气度竟比我还从容些。”

    林渊不感兴趣地起身:“比什么比,谁也比不上你,妇人家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也不顾温婉笑着骂他贫嘴,大步就进了书房查看项目去了。

    没过半个月,元宝又千里迢迢从朔州接了媳妇儿回京城成亲。

    关于元宝和冯青丫是怎么走到一处的,温婉也跟儿子打听过,奈何元宝只说不打不相识,怎么也不肯细说,温婉便只能作罢。

    倒是林渊知道她满心的好奇,不动声色拿这桩由来和她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引诱她做一桩了许多年都不曾做过的事儿。

    靠出卖自己才知道始末的温婉大失所望,不过是英雄救美加美女感恩图报,最后一不小心奉子成婚的故事,至于对亲娘也遮遮掩掩的么?

    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很多事她都开始插不上手,父子几个也都瞒着他,她便只能接受他们的好意,掩耳盗铃的过好她内宅妇人的小日子。

    等忙过正月,大小儿子的婚事都操办妥,林家上下都累脱了一层皮,温婉也累得在床上躺了几日。

    这期间,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每日都要过来陪着她说几句话,喂她两口汤药,不习惯被当老太君一般伺候的温婉倒是很快恢复了生龙活虎,重新打理起家中琐事来。

    现下这关头,要忙年节亲戚间走动的回礼,还要忙年关掌柜们的分红赏赐,更要忙元宝麾下几个黄金单身汉的婚事和住所,温婉只忙得陀螺一般,恨不得有个三五分身。

    等春暖花开之际,忙着和冯母一道给冯青丫补身子的温婉才知晓正月里王恂和莫家老太太同时过身的消息。

    因着王恂对元宝的救命之恩和他数次对林家明里暗里的帮衬,阿羡成婚后带着程淡陪了他最后一段日子,元宝也时常过去探望。过身后兄弟俩又双双为他摔了盆穿了孝,倒也不算凄凉。

    倒是莫老太太,丈夫不喜儿子不孝,眼见唯一孝敬她的庶孙因为她即将要活生生被拖死在莫家这滩烂泥里,老太太一不做二不休拖着行将就木的身子上了吊,也亲手了结了莫念对莫家的最后一丝牵绊。

    温婉听说这事后,那嘴张在那半天都没合拢,还是阿羡跟她说了许多,她才感慨一声把这事放下了。

    晚上,等阿羡陪父母一道用过晚饭再回自个宅第时,那时辰便比平日晚了些许,走至半途,街上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大公子,下雨了。”正当阿羡身旁的小厮急急撑开油纸伞时,一辆青布竹篷安车直直朝他们驶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阿羡掀袍跳上马车,等喝下身旁妇人递上来的姜汤,他才闲适出声。

    “还不是看你这时辰没回去,怕你淋了雨。”程淡将手旁的干布巾子扔给他,自己则捏颗盐渍青梅放进嘴里微了眯眼。

    几月相处下来,夫妻两人熟稔了不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什么比和妻子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更让人高兴得了。

    “出门时娘替我备了伞。”阿羡道。从小到大,他和元宝从没有被雨淋着的时候。

    程淡见他只把干帕子在头发上随意一擦便丢至一旁,只得叹口气坐到他身边亲力亲为:“娘的心意是娘的心意,我的情意是我的情意,不相干的。”

    阿羡点头:“倒也是。明日沐休,我陪你回娘家住上一阵吧?”

    程淡眼睛亮亮地重复:“住上一阵?”

    阿羡笑着碰了碰她额头,看着她肯定道:“对,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反正我从太师府去上朝也耽误不了什么,还能和阿毅阿刚一道。”

    程淡听夫君这话没控制住靠着他傻笑起来:“哎呀,你别对我太好了,我那些手帕交会恨死我的。”

    不用到婆婆面前晨昏定省地请安立规矩,可以住自己精心布置的宅子,丈夫相貌堂堂文采斐然不说还没有通房妾室,如今这个待她如珠如宝的男人又要陪她回娘家去住着,程淡觉着自己的人生美得像一场梦。

    阿羡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怎会?吃了林家一冬的瓜果菜蔬,她们紧着巴结你还来不及。”

    话落,便是一块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坑种红翡挂在她脖颈,触感温润。

    “好看!”阿羡轻赞道。

    程淡直起身摸着价值连城的项链忍不住问:“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问完她又忍不住低低地叹:“别对我这么好,假如将来有一日你负了我,我就不是我了。”

    阿羡凑近她,好奇反驳道:“为什么是我负了你,不是你负了我?家里的银钱账目都在你手里,若你负了我,我可就一无所有了。”

    程淡看着这张放大的英俊面庞,面色微红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女子三从四德,出嫁从夫,若是不贞,何止是千古骂名?

    阿羡吻住她的唇,笃定道:“那我也不会。我同你一样,赌上了一切。”

    相爱只是一瞬,但经营,却需长长久久。

    九月,林家二夫人冯青丫产下了一名健壮女婴,称骨六斤九两,取名林月容,乳名燕儿。

    待冯青丫坐完了月子,冯母急着回朔州照顾丈夫儿子,便匆匆和林家辞了行,完全没注意女儿生产过后的郁郁寡欢。

    如今的冯青丫与温婉记忆中的冯青丫相去甚远,眼窝下浓重的青影,憔悴苍白的面色,没有焦距的眸子,无一不彰示着她得了产后抑郁。

    门外的元宝也很委屈:“我已经日日陪着她了,燕儿也有乳娘一直照看着,生完孩子又有娘你忙前忙后地伺候着,我实在不清楚这个家里有什么让她不高兴的。”

    温婉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十月怀胎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燕儿交给我来带,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给你媳妇儿照顾好别让她掉泪珠子就行。”

    元宝抱着头泄气:“我还是去上阵杀敌算了。”

    温婉抱着大孙女冷哼:“现在知道养儿不易,晚了!”

    又踢元宝一脚:“滚进去哄人去,有本事将人娶进来,就得有本事别让自个儿的妇人受委屈。”

第二百三十八章 姊妹

    十月,林家为长孙女筹办满月酒,温婉派了婆子去朔州接冯家人,临了却只来了冯父一个,其他人只推说家中事忙,抽不开身。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但接人的婆子回来后却告诉温婉,冯母不小心在她面前说道了一句嘴:说是生个丫头片子,抬不起头来。

    温婉听罢便改了主意,吩咐婆子把后日中规中矩的满月宴改成了十日的流水席。

    又亲自去了东院和婆婆商量给大孙女上户籍,添族谱的事。说是商量,也不过知会二老一声,走个过场。

    却不想林老太太对于这事兴致缺缺,知晓温婉要给重孙女办流水席还劝儿媳妇道:“一个小丫头片子,哪用得着这么郑重?搁咱们老家也就屋前枣树上挂块红布头的事。”

    嫁到林家近二十年,温婉头一次与婆婆意见不合:“那哪能一样?过去的条件怎么比得上现在,况且咱们燕姐儿可是您头一个重孙女,长得可招人稀罕着呢。”

    林老太太不以为然:“怎么不一样?办十日的流水席,你当阿渊的银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路上捡来的,忒不会过日子。

    咱们林家,我婆婆养活了你爹弟兄三个,我又生了阿渊他们兄弟六个,到你那也是三子一女,左邻右舍的谁不道一声咱们林家人丁兴旺?”

    说完,老太太一扫下首坐着的儿媳妇,眉间多了两分冷意:“到你这,两个儿媳妇也太不争气!你也别嫌我说话实在,咱们女人家最要紧的不就是给夫家留后?有了子孙,才算对祖宗有了交代。生不出儿子,没叫她回娘家去已是我们家大度,你还操心这些作甚?”

    温婉轻声细语道:“青丫那孩子随她娘,先开花后结果。我知道娘盼重孙子,可孙女一样是林家的骨血,我一样疼……”

    “那你们两口子自个儿看着办吧,我跟你爹年岁大了走不动道后个儿就不过去了。”林老太太不耐烦打断。

    等从东院出来,温婉才皱了眉对身旁方婆子道:“生闺女怎么了?我爹娘可从没嫌弃我是个闺女过。什么传宗接代,家里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就是天家也没见长盛不衰的。”

    方婆子跟在她后头小心劝道:“世道严苛,从来重男轻女的多,一碗水端平的少。二公子还年轻,等过几年再生个小公子,便是儿女成双的美事了。”

    温婉道:“就是只有闺女,也不见得哪里比儿子差了。罢了,我自己的孙女,原也不用旁人去喜欢。青丫这阵子多思多虑多半也是这缘故,元宝不如你细致,你在那边照看她,多开解劝慰着些。”

    方婆子忍不住笑夸:“天底下再没有像您这般的好婆母了。”

    千辛万苦寻来的千年坑种红翡首饰非得让大公子自个儿交给大少夫人,二少夫人生个千金夫人不但自己日夜不分地帮着带,连她和宋婆子这样经年的婆子也遣过去给二夫人调理身子宽怀解闷了。

    温婉望着满树繁花,不甚在意一笑:“推己及人罢了,我对她们的好,最终她们都会回馈到她们夫君身上去的。”

    方婆子闻言笑叹:“夫人说得是,奴婢受教了。”

    她儿子方大山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她若对儿媳上心些,将来也不愁小两口过不好日子。

    晚上温婉将这事与林渊一说,林渊便去了东院,只一顿饭的功夫他便回来告诉她林父林母后日一准参加大孙女的满月酒。

    事实也却是如此,到了燕儿满月这日,林父林母不但来了,还笑容满面地拿出传家宝一块金砖放进了重孙女手里。

    温婉略略偏头,见青丫站在元宝身后望着闺女又哭又笑不由大松口气,总算雨过天晴了。

    高兴之余,她又不自觉去瞧身旁正襟危坐的男人,见他端肃着脸色趁旁人不察之际用大拇指搭在食指上朝她比了个心,又不由好笑。好笑过后,是甜。

    等人到齐,由收生婆婆主持着替燕儿用艾草洗了澡添了盆,林家的满月宴流水席便热热闹闹地摆了开来。

    十日的流水席,不说邻里亲友,就是半个京城的百姓也都免费去林家吃了回正席。因此,林家到底有多看重这个长孙女,遍京城的人无不津津乐道。

    要说美中不足倒也有一桩憾事,就是这大喜的日子温岚没有亲自到场,只让三儿曹怀远携礼来贺。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温婉此时正私下叫住外甥打听。

    曹怀远低了低头,没叫温婉瞧见她眼里的泪:“姨母多心了,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母亲太忙才没抽出空过来。”

    温婉狐疑瞧着她这老实巴交的三外甥片刻,忽的站起身来:“既如此,我同你一道回去看看。若真是家里事忙,我正好给你娘搭把手。”

    曹怀远仍旧两眼盯着地面,瓮声瓮气改口道:“家里事忙,母亲又染了风寒,这不一时不慎就卧病在床了。父亲前两日请了大夫瞧过,说是劳累过度,歇息几日就好了,姨母不用担心。”

    温婉闻言大怒,挥手扫掉了手边茶盏,冷声道:“前言不搭后语的混账羔子,你娘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不快老老实实地跟我说?你从小说谎握拳的毛病能瞒得过谁?”

    曹怀远唬了一跳,闷不吭声地拿袖子抹了眼睛,只是那泪越拭越多,竟似停不下来。

    温婉一下就急了,拽着他双臂站都站不稳:“好孩子,到底怎么了你快跟我说呀!你是不是成心要急死我?”

    曹怀远两眼红红抬起头,自知失态,平复半晌才道:“娘亲不让我说,谁都不让说,连父亲兄长那里也瞒着。”

    温婉一下子懂了,摊在一地的碎瓷渣上起不来:“我姐姐不好了?”

    憋了很长一段时日的曹怀远再也没忍住,同样坐在了碎瓷片上委屈:“去年冬至就开始咳血了,到如今已是床都下不来,若不是我看书睡得晚时常听见娘咳嗽,怕是她连我都要瞒着。”

    说完已是泣不成声:“姨母……家里全乱了……娘要给父亲纳二房,父亲不允,两人分房而睡吵翻了天。偏在这当口……偏在这当口,两个嫂子还在争着管家权,哥哥们都躲了出去……姨母,都变了,家里人都变了……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都变了?”

    温婉心里一凉,吐血之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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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农家介绍:
上辈子风华绝代、杀伐果断的温婉,重生在明朝这个鸡不生蛋的山坳里只想跟着林渊这个俊秀山里汉混吃等死,随波逐流。没想到,明朝这个操蛋的年代还是不依不饶的将她们一家卷进是非。忍无可忍的温婉一脚踢翻了她男人,叉着细腰,破口大骂“贼老天,你要斗,咱们便来斗一斗!”被踢翻在地的男人咬着唇挥着小手绢“婆娘威武,婆娘霸气!”【柿饼粉丝群群号:729657807】燕子农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子农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子农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