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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燕子农家txt下载     燕子农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九章 大雪

    阿羡走的那一日,温婉替他束了发,给他做了一桌子早点看他慢条斯理的吃完,才将人送出了门外。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许是老天爷给面子,这日虽还冷得紧,却也没有再下雨。相反,还艳阳高照。

    马车慢吞吞走出几步,温婉还是没忍住两眼红红跟了过去。她知,他要去江浙,也是为了将他弟弟曾经血战沙场尝过的苦感同身受。

    “羡,留着命,留着命回家!爹娘从没怪过你!”她看着那越行越远的马车终究顿下脚步叹了口气。

    而那载着她大儿独自远去的马车自始至终都没慢下一二,甚至车帘都没掀开,她的大儿就是那般倔强地让人心疼。

    阿羡走的第二日,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早起推开窗便是铺天盖地的雪白,在寒风里闪烁出五彩的光,让人生出无尽欢喜。

    院里有几个青果一般的丫头早众星捧月围着弯弯堆起了雪人,偶或在掌心哈出两口热气,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

    见得温婉推窗,丫头们也不怵她,遥遥朝她一福后照旧嘻嘻哈哈忙活着,这一方天地到底洗去了她们身上的悲凄,徒剩快活。

    “天冷得很,夫人身子要紧,可不能在窗户边站长久了!否则让宋嬷嬷方嬷嬷知晓了,奴婢们中午就得吃竹笋炒肉丝了。”这丫鬟二八年纪,穿着一身鹅黄衣裙站在窗下,脖领衣袖出皆镶着精致好看的毛边,瞧着便是一派生机勃勃。

    温婉被她缩着身子不停跺脚的模样逗笑,隔着窗伸手将手里的铜炉递给她:“拿去,别在院里呆久了,回屋后也要喝碗热热的姜汤才好。姑娘家年纪轻轻的,且得爱惜自个儿!”

    那黄鹂鸟般喜人的丫鬟忙将手炉抱在怀里,笑呵呵跑远。

    不过几步,温婉便瞧得她蹲下身将手炉塞进弯弯手里,才拍了拍裳裙一路兴冲冲小跑回来:“奴婢不冷,身上血气旺着呢!倒是夫人,已在这窗下站了许久,再不进屋着衣衫就要得风寒了。”

    温婉笑骂,大儿离家的低落被冲散一二:“还管起你主子来了,嗦!”

    小丫鬟也不甘示弱,探头就要关窗:“夫人听话些,这冰雪能冻掉人下巴,您可玩不得啊!”

    温婉哭笑不得,这哄三岁娃娃的口气。

    索性方婆子到得也快,手里还端着一叠热水泡过的鲜果子,红艳艳的格外惹人垂涎。

    温婉捏了一颗尝了,又挑了颗最大的塞进方婆子嘴里,才指着那鹅黄衣衫的丫头问:“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方婆子忙背过身将这价值千金的果子咽了,一面伺候温婉穿衣穿鞋,一面眼也不眨道:“就叫鹅黄,她自己起的名儿,整日就爱穿鹅黄的衣衫。这丫头命苦得很,生下来的那日兄弟就死了,十岁上,她们那的县太爷瞧上了她娘,生生打得她爹只剩一口气,当着这丫头的面将她娘强了。”

    “她娘又是个烈性的,天一黑,就换了身红衫一头撞死在那县衙门口。而后,她那吊着一口气的爹拖得半年用光了家里所有银钱也两腿一蹬没了,听卖她的牙婆说,这丫头是她当家在河底捞上来的。”方婆子说些时,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世上的可怜人太多了,哪里可怜得过来?

    温婉远远看着那鲜活的身影,愣怔道:“不会吧?”

    这样惨烈的身世,这姑娘居然还是一派生机勃勃,当真人不可貌相。

    方婆子笑:“这也是她运道好,遇上个良善的牙婆,也遇上您这样的主家。不然,哪里有她的好日子过?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县令也没得了好去,家里遭了火,一家子都死绝了。”

    温婉捧着粥碗直点头,该!若换成她这性子,大约连只鸡都不会给人剩下。

    说来,她也是个懒人,一院的仆人全签的死契。若不是命太苦活不成了,谁又愿意把命交到旁人手上。

    未至中午,林渊就归了家,这时外头的鹅毛大雪仍在继续,只是那雪的颜色不再是银白,而是赤红。

    温碗心里的不安一圈圈扩大,也顾不上说他了,只一遍遍检查着家里存下的药物和粮食衣物。

    “开始卖粮吧,得来的钱全拿去买柴薪和煤炭,邻里亲戚,与咱们交好的人家,都提醒一声存粮存柴火。”林渊大步坐到炭盆边将通红的手烤热,才吩咐端了大骨猪肝面给他暖肚的温婉。

    天降异兆,只怕这雪没那么简单。

    温婉点头照做,就是林老三入赘的方家,因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血脉之情,她也派人去打了声招呼。至于方家信不信,就是人家的事了。

    过了几日后,温婉的不安终于坐实,在下了一月的大雨后,京城的鹅毛大雪不但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这几日的白昼越来越短,短得只有四个时辰;气温更是越来越低,低到往院里泼盆滚烫的热水,那水都会瞬间凝结成雾。

    京城相继出现了冻死的牲畜、家禽,周边涌入京城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连林家院外都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乞丐,一入夜就能听到墙外到处的声响。

    如此两日之后,京里人心慌慌,元宝归家的时辰也越来越晚,一回来便是楞楞举着筷子对着面前的白米饭叹气,还要数落他娘:“还吃什么干饭啊,还吃什么肉啊,你都不知道外面是啥光景了啊……”

    不用温婉张嘴,林渊的筷子就敲到了元宝的身上:“没大没小,饿得死皇帝都饿不死你。已是一日两顿了,你愿意挨饿是你的事,你娘你妹妹饿不得,你祖父母也饿不得。”

    话落,林渊重新拿起筷子,夹起块厚厚的肉片放到温婉碗里,见他婆娘嚼着肉片眯眼对他笑,他才低头大口吃起了饭。

    在他这,男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建功立业也不是名留青史,而是让他的妻儿吃饱穿暖。

    他先是为人夫,再是为人父为人子,至于其他,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耳。

第二百一十章 献银

    涌入京城的难民越来越多,多到受皇命开仓放粮的京兆尹顷刻间被一哄而上难民们打破了脑袋,多到杯京城里脱光了衣服冻成冰棍的尸体随处可见。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林家院里不再有无忧无虑堆雪人的丫头,廊下也不再有三三两两搓着手闲话的小厮。只有几个包裹得似粽子一般严实的伙计,抬着四五麻袋的米面放到林记米铺去平价售卖。

    遍京城统共还开着三家粮铺,四家成衣铺,这其中只有林记的一家米铺和一家成衣铺仍以平价售卖衣粮,另外几家早已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了。

    大清早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的林渊尽管得了怀中小儿一声口齿不清的爹,那不苟言笑的脸色也没缓和几分:“护城河里结的冰起码有三尺厚,西凉门那一带也有不少卖儿卖女的,这雪再下下去,想是官员富户都吃不上干饭了,咱们家的日子也要难过些。”

    京城尚且如此,外头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天地。

    温婉无视汤圆颤颤巍巍握着勺子往盘子里戳的胖手,先一步捏了坠着肉丁的薄皮烧麦大口放进嘴里:“不难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陪着你呢!”

    林渊便嗯了一声,低下头一言不发喝起肉粥。

    倒是站在他膝上虎头虎脑挥舞着木勺的小子,见那黄澄澄香喷喷的粮食被毫不留情抢走,当下张牙舞爪对着温婉模模糊糊大叫:“啊啊……哈……魔鬼……”

    左右开弓吃着早饭的温婉听了这话连连咳嗽,她才不是魔鬼,她是天使好不好?

    从来也没见过她儿子这样饿死鬼投胎的,见到饭菜恨不得整个人往里扑。

    如此又过了一月,便是过年。因外头风雪肆虐,滴水成冰,林家这年过得很是惨淡,不过一屋子人齐齐坐在一处吃了顿团圆饭而已。

    因此,门外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拍门声时,几乎都无人放在心上,想着左右不过借粮打秋风的人。

    等到院门打开条人宽的缝,方大山见是宫里来的公公,才躬身进屋通报。

    公公的来意很简单,宣召温婉进宫陪皇后娘娘说话解闷。

    抱着儿子点爆竹的林渊什么也没说,只从怀里掏了一大把银票交给温婉,又让哑巴跟了她去。

    待出了院门,温婉掀开厚厚的轿帘才瞧见街上的萧瑟清冷。那些双手拢在袖里匆匆而过的行人,脸上全是麻木呆滞。

    那不起眼的角落里,甚至有好几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她的马车。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她们人数众多,这些又冷又饿的百姓随时会扑上来,只为找一口吃的。

    只匆匆几眼,她就放下帘子自顾闭目养神起来,看见得越多,钱氏夫妻将她按在案板上剐肉时就越容易。

    轿子停在宫门口时,她的手脚已冻得僵硬,哑巴的身上更是落了厚厚一层白雪。

    “给我这个随从弄碗热汤暖暖身子,再给他寻个暖和的地方歇歇脚。”话落,就是两锭十两的金子。

    那闪闪的令光让引路的小太监眼睛都直了,二话不说挥手叫了人来将哑巴带下去。

    温婉笑了笑,将手里银子抛给他,才紧了紧身上厚实的斗篷大步向前。

    坤宁宫还是一如往日的金碧辉煌,宫门口还站着大宫女打扮的青鸳,见着温婉就是个欢喜的笑:“这个给你家小公子,等我有机会出宫,再亲去瞧他。”

    温婉低头,见她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里头放着一副巧夺天工的弓箭,连那弓弦都闪着五彩的光。

    “你先替我收着,等我出来再找你要。这样好的东西,你也舍得给了我!”纵然是收买人心,记得给她大儿备上一份礼,她也领情。

    青鸳见她还是从前那般热络微微放下心,将盒子递给身后的宫婢才道:“不是什么绝好的东西,蕃国上贡来的,娘娘赏了我,我借花献佛罢了。”

    温婉只淡淡一笑,不再出声。

    青鸳瞧她神色,暗悔自己多嘴,几步将人领进了坤宁宫正殿。

    “坐。”终究是吃了数载的苦,尽管主位的钱氏虽凤袍加身,满身珠翠,瞧着仍是人老珠黄之态,尽显憔悴。

    温婉不知,她费尽心思也要坐回去的这凤位到底值不值?

    以前,她也如钱氏一般冷心冷肺,似一具毫无感情的躯壳,什么事都可以算的清清楚楚。

    现下,被那温热的躯体拥得久了,被人小心翼翼呵护惯了,她便丁点也不想过回前世的日子了,那头只有无边的寂寞。尝过这平淡的温情后,谁也别想将她紧紧护住的东西夺走。

    “想必你该猜到我为何叫你过来了?”上头的人疲惫出声。

    温婉没有起身,只淡淡点了点头:“京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乐观了。这雪再下上两月,想必那吃不饱饭的流民就要揭竿起义了。”

    她说罢这话,那主位上的人咳嗽了两声,喝下一碗青鸳捧过来的汤药,才慢吞吞开口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大明倾覆,林家的气数也就尽了。”

    温婉几乎笑出声,不是她吹,只要不是世界末日林家就能活下去。她虽不知林渊的动作,但林家的后路绝不可能只局限于大明当朝:“娘娘说的是,这是一千万两,林家能拿出来的所有现银。”

    钱氏哼笑一声,肚里准备的话竟无从说起。她还能说什么?说百姓如何饥寒交迫,百里伏尸;还是说勋贵富户们如何歌舞升平,一毛不拔?

    太上皇复辟才多久,她们夫妻就又找上林家的门了。此情此景,真似一拳打在拳头上,别提多憋屈了!

    “还有一事,蒙古和鞑靼联合进攻大同,王恂苦战不敌,需要即刻派人过去支援,这对和安……”

    “娘娘,功名利禄在老天爷都不给饭吃的这当口,有什么用?”温婉终究没忍住,冷着声打断了钱氏。

    他儿子再想挣前程,也不是随随便便让人想起来就用,用完了就扔的。何况,林家的底气从来都不是仰仗她钱氏。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去

    钱氏没再用她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温婉,她只是垂了垂眸似一尊石刻的雕像:“再过两年,边疆安稳天下太平了,还能等得了他立功么?他已十四了,他已经长大,你作甚要拦他?你为他殚精竭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在他临门一脚时挡在他前面?”

    温婉没有感情地翘了翘唇角:“如此说来,皇上让和方去江浙赈灾,让他去做那里的地方官也是为了他好?”

    钱氏抬眸往她坐的方向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道:“不全是,林家不似旁人有盘根错节的根底,你那一双孩儿也确实被你教得不错,只要你们夫妻乖觉一些,皇上确是有心让他们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www.uu234.net这与你林家几代都是好事,你莫糊涂!”

    温婉又一笑,转脸看着大门好一会儿,等那纷飞的雪在台阶上积了厚厚一层,她才闭了闭眼道:“说不去就不去,你说破大天也不去,你说我拦他的路便是拦罢!”

    钱氏猛地拍了拍扶手,不可置信地喝骂:“你好糊涂,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让陛下点的头?太子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们两兄弟今日不去挣功,哪日你我蹬腿去了,焉知他会如何对待他们?我是为你好,为了他们两兄弟好!”

    为了将这江山安全无虞的交到太子手里,皇帝已将上头的刺拔得七七八八,首当其冲的便是仗着昔日有从龙之功,对他予取予求的臣子。

    而这当口,便是林家为首的这帮富可敌国的富户,尤其林家还占着皇商这个肥缺,供的还是衣粮!

    只有林家和一众富户倒了,国库才能迅速充盈化解朝廷的流民四起动荡不安,皇上也才能在这位子上安插自己的人掌握各地的政务和经济,而太子上位后也能守得住大明江山,可谓一举多得。

    光靠国库那点微末的税收和抄家之举,已经很难化解眼下这场危机了。说到底,陛下想办林家,与林家本身并无关系。而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让陛下看在林家这两个为朝廷卖命的儿子的份儿上,不过多为难林家。

    许久后,钱氏才听得那婉转轻柔的声音里参杂着不以为然:“为他们好?可是姐姐,好不好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便是我,也不能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让他们成为我想要他们成为的人,深刻的爱是真正了解他们,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让他们做自己。”

    阿羡想去救济天下苍生,想去帮助那些苦难的百姓,所以,尽管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还是让他去了。

    而元宝,他去从军的目的,有为了阿羡不必搏命,也有为让温婉过上好日子,更有和林家同甘共苦的心思,可独独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带兵打仗。

    钱氏被她这歪理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揉着突突不已的太阳穴疲惫开口:“你且回去问问他的意思,去还是不去,三日内你给我递个准信。”

    温婉这才站起身,恭敬朝得钱氏磕了头,嘴里却道:“问他可以,只是他若说不去,便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是不让他去的。届时你和你那夫君要是再敢威逼利诱,我就带着全家吊死在你皇城门口,大家鱼死网破!”

    钱氏闻言罢冷笑了起来:“知晓,你向来是个豁得出去的!慈母多败儿,古人诚不欺我也,滚下去过你那与世无争的日子罢!”

    温婉忙眉开眼笑退后两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甭和她打感情牌,她百毒不侵!

    听得她那毫无仪态的轻笑和如避蛇蝎的步子,钱氏皱了皱眉,把训斥的话隐了下来,随这妇人没规没矩,得意猖狂去了。

    倒是她身旁加碳火的老嬷嬷忍不住平白念叨一句:“如此不识好人心,娘娘何必为这臭石头花费心思。”

    钱氏偏头朝她这自以为与她沾点亲就高人一等的婆子不甚在意一笑:“当初我有难时,她家里的破铜烂铁都拖了到我面前,让青鸳去当银子给我花。若嬷嬷肯如此为我,我自也肯为你费心的。”

    话落,这在坤宁宫里素有脸面的婆子顿时僵了一僵,实在摸不明白这位主子的心思。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为她说了那商贾之妇一句,就搏她的老脸?

    还没等她想明白,便又听钱氏淡道:“后日是菩萨的生辰,正是你的大好机会,你且替我去抄几卷经书供上一供。记得焚香沐浴,以血为墨,方是虔诚。”

    老婆子闻言,瞧得她那高高在上的族外甥女一眼,终究五味杂陈低下头去。

    这不知提携娘家的糊涂东西,无子无宠还来刻薄自己,且等着看她的下场!

    然等这婆子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写完半卷经书晕过去之后,再醒来已被皇后娘娘以休养为由革了管事大嬷嬷的职,倒成了个倒夜香的。

    那头出了宫回到家的温婉确也去问了问元宝,得知他的梦想是当个救百姓于水火的大英雄后,不但狠狠嘲笑了一番他的天真,还自作主张将朝廷有意征派他去镇守边关的消息烂在了肚里,给钱氏的回信里也就俩字儿:不去。

    女人啊,就是这样一种漂亮话一堆,其实口不对心又表里不一的生物。

    没过一月,温婉就从林渊那里听到了朝廷征派了定远侯石彪去驰援大同的消息。而她和林渊因为带头向朝廷捐献银两,逼得大小富户们也别无他法跟着咬牙解囊,倒得了朝廷的点名嘉奖。

    温婉气闷,深觉钱氏这对夫妻阴险狡诈得很,不但抢了她男人辛苦挣来的银钱,还很会帮着林家在商户朋友圈里树敌,她会缺他们夫妻俩的点名表扬吗?

    晚上就寝时,温婉先是到儿子闺女的房里转了一圈,得来裹着被子的元宝恶狠狠一瞪后才无精打采回了房,盘问起林渊的早出晚归来。

    林渊凉凉撇她一眼,才漫不经心岔开话题:“男女有别,以后你进他房间时先在门口咳上两声。”

    温婉撇嘴,正要反驳,却见林渊拿出封漆了火漆的信在手里扬了扬。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家书

    阿羡在信里这样写道:一路上有多少人因饥寒交迫而死,我不知道确切的数字,只知那些曾经一度肥沃富饶的城池变成了不毛之地的乡野,所到之处无不怵目惊心。www.uu234.net

    我曾以为幼年颠沛流离的兵乱之苦已是噩梦,江浙却比当年更甚。

    一个正当壮年的农家汉子,本可以开耕种田或做点小营生养活妻儿,与人无犯。可因为连日的雨雪,他已有一个多月没吃饭了,挂在他身上的褴褛随风而动,不能遮挡丝毫风雪。里头是快要干枯的皮肉打着皱褶,身上的骨头清晰可见。

    即使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他行动起来也像个干瘪的老太婆,一步一迈,走不动路。

    他早已卖了妻子儿女,能活着还算是他的运气。他把什么都卖了,房上的木梁,抵御雨雪的衣服,甚至是妻子给他编的最后一双鞋。只有那茫然无神的眼珠,提醒着他原来曾经也是一个人。

    温婉抬抬头,眨去眼里的湿意,才挨着林渊继续就着油灯去瞧那最后几行字迹。

    城里的屋舍俱关紧了门,一城的县令骨瘦如柴静静躺在角落里等死,眼眶深深凹陷进去,那动也不动的眼珠似两颗干瘪脱水的桃核儿。城里的妇人和孩子为数不多,大多数不是死了就是被卖了。

    叫人吃惊的是,在这一座座县城里,仍有许多囤积米粮柴鑫的地主富户由众多家丁护卫守着门户在吃吃喝喝。

    朝廷收集的几批赈灾的粮食,却没有被用来救济灾民。这些粮食早在运送的路上就被高官富户们瓜分扣留了。一群贪心的鹰鹫,以欠租或几个铜板大批收购土地。然而那些饿死的人,大多是在不作抗议的情况下死去的。

    待林渊将那信重新叠起,温婉才拉了他的大手一根一根数着,数得半晌,她才长叹了口气,咬牙对她男人道:“以后我少吃点吧,你也别给我开小灶了,这样咱们屯的粮就能多分点给百姓了。”

    林渊怆然一笑:“倒也无需如此,你忘了我还屯了两座山的粮食。若是咱们这一家子人都顾不好,哪里还有顾旁人的理?”

    温婉便趴在他肩头,看着屋顶喃喃道:“先派人多送些粮食衣物给大儿救急吧,等雪停了就好了。”

    林渊替她拆着发,依旧不紧不慢温和道:“嗯,万事有我,你别操些无谓的心,睡吧。”

    温婉嗯了一声,思念着她那缺衣少食,孤军奋战的大儿昏昏沉沉睡去。这世道啊,总在你以为自己艰难时,让你看到旁人的更艰难处。

    等她睡熟后,林渊才走到房门处轻轻拉开门栓,大步去了书房。

    河道里的水早已化成了几丈深的坚冰,莫说送粮,便是寻常出门怕都不能走出几里路去,要解大儿的困只能另寻他法。

    第二日,林家院外来了几家借粮的,有久未登门的林老三,也有几乎被朝廷榨干的渠侯两家。

    林家门口早围满了乞丐,因林家时常的接济救治,更因林家未与别处一般嫌恶驱赶他们,他们倒靠着林家院墙搭起了几间挡风的屋棚,活了下来。

    此时,上门借粮的几人便被乞丐们围在中间好一通打量:“干什么的?”

    此前,他们已打发走好几波不怀好意的人了,这几个面色人模狗样的倒叫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

    林老三忙笑得万分亲近,脸上不多的肉堆作一团,似一朵营养不良的菊花:“我与这户有亲的,诸位好汉请放我进去吧。”

    这时,里头便有守门的仆人探出头来:“让他们进来。”

    林老三闻言那胆气便大了些,紧了紧头上的兔皮绒帽就要扒开挡在面前的两个高个儿:“快快让开,我早说了,我与这家有亲的!亲兄弟嘞!”

    那话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引以为荣。等见着坐在暖和正厅里的林渊,他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睛:“老六,你侄儿就剩一口气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林渊低头瞧着手里薄薄的仕女更衣图,本是一幅幅香艳至极的画面,那上头主人公头颅处却用浆糊粘着宋嬷嬷的脸。那故作羞涩,咧到嘴根的回眸一笑,差点没让他摔了手边杯盏。

    能对亲子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的,全天下怕也只有他那不知正经为何物的妇人了。

    瑟缩站在堂下的林老三久久不见这弟弟出声,心下不由暗恨一报还一报,哪个晓得他这辈子求他弟弟的时候多得是啊?

    借不回粮,莫说他那虎虎生风的娘子,就是他那牙没长齐的小儿也得挥着巴掌打他。

    “抬一麻袋粮和一麻袋碳火出来。”淡漠的吩咐却让林老三喜极而泣,几乎想冲上去给他这素来心软的弟弟一个熊抱。

    然而他这素来心软的弟弟却合上手里的书继续道:“米二十五两,柴鑫二十五两,一共五十两。”

    林老三急了,他身上没银子:“啥?你说啥?五十两!你抢钱啊!你让开,我不跟你说,我要去瞧我爹娘!”

    林渊撇着碗里的浮沫,任由他这到了这步田地依然没学乖的兄弟一眼:“婉娘早命人提醒过你屯粮,可惜你连门都没让进,就给打发了。

    京里的林记成衣铺和米粮铺都开着门,平价买卖,你不去排队却来登我林渊的门,无非是不想多花这几两冤枉银子罢了,我自明白。”

    说到这,林渊似笑非笑瞧了他这两眼四处乱飘的兄弟一眼:“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性大。当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心里清楚。如今我怎么对你的,京里有眼睛的也都明白。我想,这活命的粮食你应当不至于厚着脸皮让我白送罢?”

    话已至此,林老三本也不是笨的,只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打了半晌的感情牌,又赌咒发誓地表了一遍对过往种种的悔恨。

    林渊瞧得有趣,只当施舍给了林老三一袋粮,再多却是没有了。

    林老三这瘦不禁风的身子能不能将粮运回家,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只将目光看向了后头的两人:“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是要借什么?”

    渠侯二人尴尬一笑,颇觉开不了口,心内早已惨淡一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放粮

    林渊见他二人面面相觑就是不出声,只睛尾随意一瞥,便有仆人上前无声请了林老三出去。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那与林家算是小有交道的渠当家这才苦着脸朝林渊拱手:“林大当家,兄弟本不该厚颜登门,可眼下这形势您也知晓,高价放出去的粮票我们哥俩实在是还不出米来了,求您伸手救上一救吧。”

    发灾难财本是很常见的事,连日大雨那时他们两家瞧准了这里头的商机,狠进了一批粮用以高价售卖。更联合其他商家哄抬粮价挣了一大笔。

    可坏就坏在人的欲壑难填上,日进斗金时他们想出了兑粮票预售给客人的法子,凭粮票购粮不但能防着后期粮价再涨,本钱也可比付现银相对低些。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稳赚不赔的生意却被朝廷的连连征银和变本加厉的滴水成冰搅成了一锅粥。大雪不停,没有银子也运不到粮的渠侯两家很快成了负债累累的过街老鼠。

    所以,他们想到了林家,从始至终平价售粮的林家。

    “两位当家客气了,林某哪有那个本事,能勉强撑着林记已是入不敷出了。还未用饭吧?来,我们边吃边说。”林渊笑得随意。

    渠侯二人却觉听着这客套话心凉了半截,不是山穷水尽他们如何会想到昔日矮他们一头的林家?可人家摆明了不愿意淌这趟浑水,亦或是坐地起价想让他们脱层皮。

    “林兄宰相肚里能撑船,就莫与我们玩笑了,这当口我二人哪里还吃得下饭?从前我们若有对不住您的地方,今日在这里大礼给您赔罪了。只求您大人有大量,给兄弟直条明路吧。”整个朝廷都束手无策的事,他们也只能指望林家这根救命稻草了。否则,他们还指望谁去?

    他们愿意饿着,林渊自然管不着,施施然抬脚就坐到了饭桌旁,由七八个仆人伺候着用饭。

    三四道好看的早点摆下,渠侯二人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林渊拿布巾拭手,用茶漱口,突然忐忑不安起来,只怕眼前这人想一口吞了渠侯两家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气派的厅房,华贵的摆饰,动作无声却优雅好看的仆从,但愿不是为了打垮他们最后的自尊。

    不管这二人心里如何七弯八绕,九曲回肠,林渊只眉眼不动,抬勺舀起了面前海碗里的薄皮小馄饨。

    早餐不用奢侈,只一碗浇了辣子的清汤薄皮馄饨配上根酥脆的油炸鬼便是享受。林渊胃口大些,除此之外还要加上个焦黄鲜咸的肉夹馍才算饱了肚,最后再饮上几口豆浆,道一声舒坦,便是日子。

    不紧不慢地将一桌子早点吃得七七八八,林渊才拭了嘴轻声吩咐左右:“撤了。”

    一旁吞了两回口水的二人急急上前两步,准备将肚里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倒出来:“林兄……”

    林渊却眼露笑意:“二位当家不必说了,明日林记会再开一家米粮铺子,凡持渠侯两家粮票者,皆可进店领粮,无需再给银钱。”

    此言一出,渠侯二人大惊,磕巴道:“林兄有何条件?”

    “呵呵”林渊笑了两声:“条件谈不上,不过一个不情之请罢了。”

    渠侯二人没有张口,他们太清楚商人无利不起早的作风,何况他们两家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价码。

    林渊面容平静,继续道:“再过几日,我会亲去一趟江浙。到时林记还有我这一家子倘有为难之处还要劳烦二位照应一二。”

    渠侯二人大惊,这算什么不情之请?不说林家的人脉暗处的势力,就是真有需要他们两家照应的时候,有这救两家于水火的恩情在前,让他们刀山火海里打滚也是不过分的。

    当下二人折服于林渊的气度,只觉自己比这农家汉出身的林大当家差了不知几何,又忧虑道:“林兄,外头不好走啊,朝廷的赈灾车船都过不去百里地,你若有个万一,你这一家子老弱妇孺的……”

    林渊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漫不经心道:“我林渊的命,谁能收了去?二位只管放心照看一二,等我月底回来,必亲自上门拜谢。”

    渠侯二人的困境林渊如何不知,只是独木难支,林家这样一个没有根底的富户需要的是报团取暖而不是一家独大,惹人垂涎。

    何况,朝代更替下依旧屹立不倒的渠侯两家岂会是无能鼠辈?不过几车粮,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不能,摆在明面上的恩情也能让两家有所顾忌,不会寻了空挡捅林家一刀。

    商人重利却也知仁义,林渊在这本该落井下石的当口选择了拉他们一把,渠侯二人自也不是狼心狗肺的,当下对着林渊就是一拜:“林兄援手大恩,我二人无以为报,自今日起渠侯两家愿受林家驱使,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林渊忙扶了二人起身,嘴里只道言重,又亲自送了二人出去以示诚挚。

    第二日清早,京城新开门的林记门口便堵了许多人,都是得了消息拿着粮票来换粮的。

    与此同时,林家派人在京城几大穷苦百姓聚集的街区赠衣施粥,林记仁名享誉京城。

    便是偶有劫富济贫的盗贼,见着林家门户也是敬而远之。

    这日晚间,飞速打着算盘珠子的林渊告诉温婉他过几日要亲去一趟江浙,就着光亮替他缝斗篷的温婉只无声咬断了线头,没说话。

    一头是丈夫一头是儿子,她哪个都放不下:“我同你一道去,可行?”

    背对着她的林渊认真摇了摇头,冰天雪地慢吞吞运粮的苦,他怎舍得让他婆娘也去尝一尝?

    何况,那漫长遥远的路上总免不了打打杀杀,到时没有人能保证她安全无虞,他自己也不能。

    温婉泄了气,侧躺在床里侧,一夜都没有说话,那头顶的青丝也白了好几撮。而睡在她身侧的男人只是将她拥在怀里,一点一滴说着他们的回忆,他们的当年。

    “早上格外冷些,这斗篷你老实披着不会碍了你行动,我瞧着精神得很。”一夜未眠的温婉将那缝好的黑毛斗篷披上他的肩,眼里全是不放心。

    她的男人又要独自去外头忙碌了,这世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得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远行

    用膳时,他看得温婉拿着帕子掩着嘴,一口一个哈欠地打着,终还是抱过幺儿开了口:“回床歇着去。www.uu234.net”

    “不忙。”温婉拭了拭眼角眨出的泪才放下帕子,将一勺接一勺的菜米糊糊喂进汤圆嘴里。

    才与他淡笑着轻言道:“待送你出了门,我自会去补上一觉。”

    林渊也知她会如此,待他问了,他也听她说出来,他心里就好过了,便不再言语。

    只到走时,少不得再吩咐方婆子几句,又照常要伸出手背去探一探她冰凉的脸颊,怕她冷着冻着了。

    那妇人送他到院子口便不动了,给他整理了身上的衣裳,又给他理了理披风,笑而不语地等着他走。

    林渊走到院门前的石板路回头,看她站在门内笑语晏晏朝得他挥了挥帕子催促他走。他嘴角不自觉一勾,便上了马车,自去外头忙碌。

    如此早出晚归了五日,在一个大雪渐小的深夜,全副武装的林渊带着他庞大的车队迅速驶离了京城。

    饶是温婉见多识广,待见到林渊那一辆辆车轮上扎满铁钉的马车和堆积成山的麻袋时,也不由嘴巴张成了“o”型。

    谁说古人智慧不高的?路上打滑林渊就在车轮上扎满铁钉,沿途湿泞林渊就铺上碳渣和干土。准备这些和搬运山里的大米他总共只用了五日,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没有她温婉,这男人照样能通过这旁人瞧来寸步难行的路途给他的大儿送去希望和粮食。

    “娘有没有跟你说,盐也能化雪?”温婉瞥了一眼身旁与她一般高的元宝,准备秀一把智商。

    元宝跺了跺僵硬发麻的脚,待他父亲的车队只剩一个黑点时,才毫不犹豫转了身道:“阿娘,你可知现在的官盐多少银钱一斗了?还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啊!”

    那老气横生的话和那小老头般躬身背手的姿态逗得温婉哭笑不得,他却还回头没大没小道:“林夫人,宵夜可来一份否?”

    温婉吞了吞口水坚定摇头:“别了,宋嬷嬷着了风寒,灶房其他几个也都睡下了,大晚上的莫折腾人。”

    林和安只竖起食指在耳畔摆了摆,摇头晃脑颇为得意道:“叫她们做甚,我亲自下厨!”

    温婉眼睛一亮,当即抱着汤婆子快速跟上儿子的步伐,连身侧的方婆子都被她甩出去老远,只无奈笑:“这娘儿俩!”

    至于待温婉如珠如宝此时正冒雪远行的男人,只一个转身便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无他,太靠谱的男人不招人惦记。

    到灶房时,元宝已挽起袖子将严实封存在棉被里的酒酿下入了锅,雾气夹杂着酒香在小屋内四处冲撞。

    “在朔州时,我和阿羡日日盼着爹爹的豆芽能早些卖完,这样我们就能吃上热乎的酒酿卧蛋了。”背着身打鸡蛋的元宝回头冲温婉一乐。

    温婉坐在一旁瞧着英武俊朗,游刃有余的儿子也有些怔忡:“那时咱们家哪有富余的银钱呀,也就只能拿剩饭煮锅酒酿汤出来囫囵给你们暖身了,那时候可没这般冷。”

    元宝将满满一碗黄白相见的酒酿端到他娘面前,看他娘浅啜了一口才转回锅边去盛自己那一碗:“还是那时候快活,咱们在朔州的那处小院落还在不在?”

    温婉砸吧两下嘴,才偏头笑得高兴:“在,怎么不在?那可是咱们家的后路!莫说朔州,就是咱们老家青州,只怕你爹也偷偷在出资建造着!落叶归根,我和你爹总要回去的。”

    林和安来了兴致,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他娘跟前:“建一座城?我爹就不怕同那沈万三一般被皇帝老儿砍了脑袋?”

    温婉摇摇头:“不知,外面事你爹瞒我瞒得紧,他不想让娘知晓,娘也只当不知。快吃你的,恁的话多。”

    元宝却不肯善罢甘休,笑眯眯问他娘道:“阿娘,跟着我爹这许多年你不后悔么?天底下比他好的男子多的是。”

    他见过许多夫妻,其中不乏恩爱有加的,可在他眼里天底下的夫妻都不如他爹娘和美,总差了那么一点,可差的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温婉一听,当即放了筷子两口喝光了酒酿,她儿子这是进入青春期的节奏呀!

    “后悔啥呀,跟你爹都儿女四个了,这年纪倘跟你爹和离还能找着更好的么?娘又不是二百五!

    何况你爹不纳妾娶小又不吃喝嫖赌,长得不错还有钱,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闺阁女子不想嫁他这样的啊?

    我跟你说你甭看你爹那样儿,其实他爱我爱得要死要活的,就是那月宫里的嫦娥站他跟前,你爹怕是都不会瞧上一眼。为啥?因为在你爹眼里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妇人!”

    元宝瞧着他娘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噗噗直笑:“阿娘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还有,他爹明明是酒鬼好不好?那些名门贵女才不想嫁他爹这样的铜臭商人呢,也就他娘当个宝。

    温婉见儿子不以为然,忙端正了态度,严肃教育儿子道:“倘若有那么一个人,你只瞧见她你便欢喜,你第一次见她便觉你要娶她,那这个人你铁定不能放跑了,死缠烂打也要将人抬回家,一心一意对她。”

    “成亲不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元宝捧着空碗,对于他娘的不走寻常路愈发兴致勃勃。

    温婉翻个白眼,颇觉儿子不开窍:“缘分到了,总能遇见,到时娘再教你。再者定亲前男女双方总要相看上一眼的,哪里能真的盲婚哑嫁?

    你想啊,人生漫长数十载,父母子女真正能陪在你身旁的日子大约只二三十载,而你那妇人少说也得陪你四五十载,这样长的岁月如何能将就?且得擦亮眼睛寻摸呢!”

    元宝点点头,想起他爹同他说过他娘只吃了他爹烤的一条小鱼,便放着好些地主老财不嫁跟了他爹。

    他娘却还在喋喋不休:“当然啦,姑娘家需得孝顺,家世也得清白,你可不能给我娶个娼姐儿回来!

    汪先生年轻时候的事儿你是知晓的,还有一桩便是那些风尘女子只有曲意逢迎,哄人掏银子的本事,管家理事和待人接物却是不成的……”

    母子俩就这么天南地北的聊了半宿,直到子时方才意犹未尽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赐婚

    林渊走后的第三个月,京城的冰天雪地总算有了融化的迹象。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而平日里与温婉少有走动的渠侯二位夫人,也在这三个月里登门了几次。

    商圈里混的自不会是等闲之辈,加之二人有意迎合温婉,几月的趣闻八卦说道下来,倒也有了几分投契。

    这日辰初,渠家派了车来接温婉去渠园摸牌,正觉冬日枯燥的温婉二话不说换了衣裳带了闺女一道去赴约。

    只半个时辰,马车便慢悠悠停在渠园门口。渠夫人正牵着渠欢意候在大门旁,见着车里探头探脑的弯弯,渠欢意抿唇一笑便脱了她娘的手跑到马车旁迎她的小姐妹。

    “见过林婶婶,婶婶近来可好?”渠欢意已是十岁年纪,抽条的身形隐见少女绰约,性子却与她娘一般爽利干练。

    温婉扶着方婆子下了马车,才对她笑道:“劳你记挂,一切都好,知你们姐妹情深,我就不耽误你们叙旧了,自去玩吧。”

    渠欢意便眉开眼笑牵上弯弯的手朝温婉略略一福:“多谢婉婶婶。”

    又偏头对弯弯快活道:“昨儿我舅舅给我送了几盒十二生肖的糖人来,我特地给你留了一盒,你快跟我去瞧瞧。”

    弯弯便任她兴冲冲拉着自己往闺房跑,又道:“可巧了,我也有好东西要给你!加上飞霜,咱们一人一个。”

    韩飞霜是林家对门韩御史家的独女,性子很得她爹的真传。弯弯上辈子没什么闺中密友,这辈子倒是有幸遇着两个。几年如一日的处下来,感情很是不一般。

    倒是温婉,天生不是个爱交友的性子,此时见小姐妹叽叽喳喳得欢快,也不由心生羡慕。

    “牌桌都搭好了,快与我进去别磨蹭了。”渠夫人忍不住笑着催促。

    又道:“知你要来,我把娘家陪嫁金马吊都拿出来了,今儿个非得赢你一间铺子不可!”

    温婉便笑随她进去,又同屋里另两位妇人见了礼,方才落座。

    喝下两盏茶水,马吊已打完一圈,这时便有那侯家的夫人道:“冷姐姐真小气,竟拿去岁的蒙顶石花来打发我们!”

    做东的渠夫人毫不在意码着牌道:“有的喝就不错了,这样要命的天气茶树早冻死了,茶马生意更是萧条,到哪里给你弄新茶去?”

    侯夫人闻言,只能叹口气将手里一张牌扔到桌面,这时候能喝得上新茶的约摸也就只有林家了。

    坐在温婉对面着青锻貂鼠里外发烧大褂子的一位夫人也跟着叹气:“好在这雪眼瞅着停了,不然还不知多少人的坟墓被掘,多少人吃了自个儿骨肉去。

    若不是林记,大半年的雨雪落下来莫说城西那些贫民,就是咱们的日子怕都熬不下去!”

    扯到林记,温婉便是一笑:“家里就是做米粮生意的,屯得粮自然要多些,多数都供给朝廷救济灾民去了。

    下雪也有下雪的好处,趁这时候去外头撬上几十块坚冰存到深窖里,到了炎炎夏日就不用愁了。”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喧闹,几句难听的话不经意传到温婉耳朵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这些挨千刀的杀贼,自己在屋里逍遥快活,却叫我这个一把年纪又有恩于渠家的婆子去扫门前大街。

    呸,忘恩负义黑心肝烂肺的畜生,当我不知你们私底下那些官商勾结,蛇鼠一窝的勾当呢!”

    面沉如水的渠夫人还未出声,温婉右手侧的侯夫人已皱了眉问道:“这样疯癫的婆子如何不打发了去?由着她满地界坏你家的名声?”

    渠夫人苦笑摇头正欲说话时,林家候在渠家门房的仆人却无声弯腰在温婉耳旁低语了几句。

    温婉大惊,慌忙将面前马吊一推站起身欲走:“家里还有些许小事需赶回去打理,我先走一步,你们尽兴。”

    众人还待再问,温婉已由方婆子服伺着披上桃红斗纹大氅急匆匆走出门去。

    “你跟去瞧瞧可有何帮得上忙的。”话音一落,渠夫人身后便有个伶俐的丫头退了出去。

    侯夫人也没了打马吊的心思,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林家主母大惊失色的?

    如果是林家都难应付的大事,那她们两家……

    待下了轿,温婉才想起弯弯还留在渠家。打发人去接后,温婉将心里那点七上八下压下去,才面目如常去了正厅见青鸳。

    “会不会是姐姐听错了?”温婉知道这事儿都觉着自己是幻听,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怎么可能会下嫁给她儿子?

    公主再尊贵再美貌,她也不想让她的元宝日日晨昏定省在家里摆尊大佛,更不想她儿子连和妻子坐下来吃顿饭的资格都没有。

    青鸳也是眉头紧皱,想安抚温婉也不知从何说起。

    重庆公主是万贵妃所生,当今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圣上更视其为掌上明珠。便是皇后娘娘有心想为林家周旋,牵扯到重庆公主的婚事,也是不好开口的。

    “你先莫急,娘娘会再替你想想法子。”青鸳一叹,皇上的如今的心思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大能猜得准了。

    若真做了驸马,和安那孩子一辈子还有何前程?

    呆坐在椅子上的温婉却两耳嗡嗡,听不见半点声响,连青鸳何时走的都不知晓。

    她再醒过神时,是在乾清宫门口,皇帝宣了她觐见。

    “搭建房舍、拨银放粮,行医救人、清通官道,林温氏,你有个好儿子,他替朕解决了江浙大患!”天顺帝捧着那本瞧了十数遍的奏章,刀刻般的脸上有着几分明朗,与温婉曾经瞧见过的颓废阴郁大不相同。

    温婉跪在那里,静静等着他下一句话。

    “你那二儿也有十五了吧?可看好了人家?”和颜悦色的语气只让温婉觉着疲惫。

    撑着地面好一会儿,温婉平静无波的声音才划破寂静:“是,尚未。”

    就算相看好了人家又如何?天家看上的人。成了亲的都能变成鳏夫。

    “朕的重庆公主端庄知礼,品貌上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抗旨

    为防外戚干政之故,大明的驸马不能是公爵勋贵,也不能是朝廷命官。www.uu234.netwww.uu234.net因此,一但被选为驸马,她儿子的朝堂路也就断了。

    驸马听来好听,不过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罢了。一个不能和自己的妻子吃住在一处,不能施展抱负,甚至稍有不当就会被皇帝斥责被人耻笑的男人,活着并不比死了好过。

    正望着冰凉地面出神之际,头顶声音又道:“这两个谁做驸马,你且选一个吧。”

    温婉自嘲笑了笑,这一刻万念俱空:“公主金枝玉叶,臣妇两个儿子却是肉身凡胎,臣妇以为犬子与公主殿下并不相配。况且,关乎犬子的终身大事,臣妇还得问过家里夫君的意思。”

    头顶的声音不辨喜怒,温婉听来却觉头皮发麻:“如此说来,无论是哪个,你都不愿?”

    温婉点头,声音坚定无比:“是,臣妇……”

    几乎是在那个“是”字落下的同时,皇帝便“啪”地搁下御笔打断了她的话:“哦?这么说自小被朕捧在手心的公主你林家是看不上了?”

    温婉只道:“臣妇不敢,只是于公臣妇还想两个儿子继续为国效力,为大明尽忠;于私臣妇两个儿子年岁还小,臣妇还想再相看几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这事尚不着急。”

    头顶威严的声音冷了下来:“忠心二字不是靠上下嘴皮一碰闲说来的。”

    温婉将头贴到地面,轻声道:“皇上说的是,因此臣妇大儿在这冰天雪地之际不远万里去江浙赈灾,救万千难民于水火;臣妇小儿每日早出晚归掌理京城兵防诸事,推判狱案,使得天子脚下治理有序,百姓安居乐业。”

    饶是天顺帝喜怒不定已久,听得温婉这般皮厚的说法,也不由呼吸滞了滞。

    司马这个空有俸禄没有实权,只无所事事用来收缴她儿子兵权的虚职,竟在这妇人嘴里成了个劳心劳力的要职。

    那妇人却还道:“臣妇以为儿女谈婚论嫁之事当属家事,皇上为国君亦为人父,却只宣召臣妇进宫商讨或是而非下旨赐婚,应是同臣妇一般认为此乃天家家事而非国事,既是家事自谈不上忠心二字。”

    天顺帝笑:“果然是市井妇人,做事全凭一腔意气。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那两个孩儿想想,为你林家考虑一二。”

    温婉抬起头,看得那隐现不耐烦的天子一眼才道:“请恕臣妇愚钝,竟不知陛下这话是何意。为林家考虑,敢问皇上我儿为驸马,于林家有何好处?我儿不为驸马,于林家又有何害处?

    难不成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嫁个女儿还要动辄以旁人阖家荣辱性命相威胁不成?”

    天顺帝一噎,好半晌才道:“好好好!好得很!是朕小瞧了你,你既要圣旨,朕便给你圣旨!若你林家敢抗旨不尊,且小心你们的脑袋。”

    温婉看着那双寒冰般的眼睛:“哦,那臣妇就在家等着杀头了,臣妇告退。”

    说完也不管天顺帝如何青筋暴露,那面生的太监总管如何手忙脚乱,径自起身走出了乾清宫正殿。

    待出了乾清宫的大门,温婉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那听得乾清宫摔杯子摔碗的小太监也战战兢兢催了她半会儿,她才提步扬长而去。

    至于那时刻盯着乾清宫在关键时刻却无影踪的钱氏的召见,温婉只冷笑一声,当作未闻。

    寻常时候旁人帮你一把或许不难,但涉及自身利益时想让旁人拉你一把,却是难如登天了。

    坤宁宫里,得了太监报的钱氏,待人退下后,才与身侧大宫女道:“青鸳,你说这事会不会就如此了?”

    青鸳低头,恭敬朝钱氏道:“这么多年下来,奴婢从未见过林温氏真正和哪一位低过头。”

    钱氏淡淡一笑,也是,那妇人的柔弱恭顺从来都是装出来的。她那刻在骨子里的尊严,谁也踩踏不了。

    温婉一出宫门,朝候在宫门口的方婆子耳语几句,等方婆子听完点了点头,她才捧着暖炉上了轿。

    到家时已近傍晚,候在林家的渠侯二位夫人笑:“再不回来,我们可要打发人去宫门口寻你了。”

    “皇后娘娘那里得了株人高的珊瑚,召我去瞧了瞧,那颜色鲜艳好瞧得紧。”温婉如是道。

    忐忑不安的两个妇人这才放下悬在喉咙口的心,笑道:“原是为这事,看来婉姐姐很得皇后娘娘看重呢,倒是我们白担心了!”

    见温婉笑而不语,渠夫人又道:“你也累了,快去梳洗歇着吧,我们这就回去了,改日再上门叨扰。”

    待到门口时,又说一句:“这大冷的天儿。”

    是啊,这大冷的天儿。

    温婉望向门外,除了北风偶尔吹拂雪珠拍打窗纸的声音,就是一片朦胧的黑。厅内灯火通明,暖若春日。门两侧鸳鸯粉瓷大插瓶里的红梅缱绻开放,冷冽一室芬芳。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温婉才抱着胖滚滚拍着手板心的汤圆站在门口迎来了她的元宝,母子之间自有一番问候。

    这时,汪先生也跟弯弯一道到了饭厅,一家子叙完话,开饭行酒,热闹了一番方各回各院。

    临睡前,温婉一身家常装扮,满头乌发随意挽了个髻,斜插一枝翠色玉兰簪去陪林父林母说了会儿话,瞧了瞧儿女。

    才坐在床畔对方婆子道:“今儿个就让汤圆跟我睡吧,天冷,明儿个晌午再加个锅子。”

    方婆子替她试着试脚水水温,笑道:“知晓了,有您里外惦记着,哥儿姐儿才冻不着。这水有些烫,您正好去去乏。”

    温婉点头,一面脱袜子一面与她抱怨道:“阿渊说一月就回来,这都三月了也不见人影,说话不算话呢!”

    方婆子忍俊不禁:“再过上两日,大公子那头安顿好也就回了,雪才停哩”

    温婉便任她擦了脚转身钻进锦被里,又巴巴等了她抱来汤圆,才恬淡安然睡下。

    第二日一早,温婉照常起来,守在锦帐边的方婆子道:“天有些阴,夫人多睡一会儿罢。”

    “这时辰习惯了,今儿个还有事呢,哪里再睡得着?”说着拢开帐子,走到铜镜边任丫鬟打扮梳洗。

    又和儿女一道用了早饭,照常送了元宝上朝。

    等人走了,温婉才安静坐在客厅的椅子内,扶着椅子边的扶手看着大开的院门和来往脚步匆忙的仆人,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死

    也许,她真的死了,待这阵痛彻心扉的伤心过去了,她的家人该是如何就还会是如何。m.www.uu234.net林渊再痛苦,为着成全,为着艰难走在世道上的儿女,也还是会活下去的吧?

    而她的儿女会在尝遍痛苦之后,靠着一身被铁筑起来的傲骨再次站起来,找到相守的另一半,会有聪慧至极的孩子。到时,世事就又是另一翻模样了。

    温婉的死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在传旨太监在林家门前喊出“圣旨到”的那一刻,她便猛烈咳嗽了起来,大口大口的血似一下找到了出口肆意喷薄而出。

    “来人哪!快叫大夫!快来人哪!叫大夫!”方婆子抱着啼哭不止的汤圆找到温婉时,一下子抖着嘴唇栽倒在地,眼泪淌成了河。

    温婉没有偏头瞧她,也没有如往常一般迅速抱起她的幺儿,她只是以近乎挑衅的眼神盯着那道明黄圣旨冷冷一笑。

    看吧,她不会拖累她的儿子,更不会让自己成为朝廷牵制她儿子的棋子,她活的这辈子,骄傲过卑微过,痛苦过也欢喜过,可她的生死从来不捏在旁人手里,只在她自己手里。

    门前高举着圣旨等着林家人焚香叩拜的宣旨太监就那样呆若木鸡站着,眼睁睁看着那林家主母胸前的大片血花浸透了衣衫。

    他这辈子经历过得大风大浪太多,不过,传旨传不出去却是头一遭。皇上再想让重庆公主嫁到林家,这时候也不能逼着人家林二公子不顾亡母尸骨未寒就办喜事吧?等上三年,公主可就十八了!

    他又不禁想,若这林家主母做得再绝一些一头磕死在宫门口,只怕京城和朝堂就有得热闹了!

    传旨公公活到现在的位置,绝不是个蠢人,以死驳旨这般决绝的做法固然使皇上暂时不能奈何林家,可他这跑腿的却难逃迁怒。

    于是他揣着一肚子心惊肉跳沉声吩咐跟着他的两个小太监赶回宫报信,自己则苦哈哈捧着圣旨等在正厅,希翼在林家主院进进出出满头大汗的大夫能给他个免于责罚的好消息。

    林和安却比报信的宫人更早回到林家,他没有任何犹豫的与捧着圣旨等在正厅的传旨太监擦身而过。

    在卧房门口擦了泪半晌的他,待真的见到他那不声不响双手交叠躺在卧床上的母亲的那一刻,心下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痛。

    早上她亲手为他披上遮挡风雪的斗篷犹在,那摸着他脸庞的双手温暖依旧。

    可是,我的母亲,你这样走了,我所做的一切逆来顺受,步步为营又是为了什么呢?折羽翼并不比失去你要更痛苦啊!

    林和安后退数步,泪眼婆娑瞧见一众大夫叹气摇头后,他忽的双膝一软,喉间滚过一阵急的腥甜泪如雨下:“救救她,救她!”

    被扯住衣角的老大夫红着眼眶背起药箱,半晌才艰涩开口:“见血封喉,已是回天乏术,备副棺椁好生安葬吧。”

    衣角猛的一松,满脸是泪的弯弯只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恰在这时,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迈进了卧房,待他无声站到床边时,那庞大的熟悉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探下身,眼也不眨地看着躺在他眼前的人,宽大粗糙的手轻抚过她曾经明媚的脸庞,说出的话竟是有些结巴:“带你……妹妹下去歇着。”

    林和安将头低了下去,掩去眼底的泪,他父亲却已背着身合衣躺在他娘身侧低低道:“去吧,让我陪陪你娘。”

    大夫们支吾着还要再说些什么,受林家供养庇护这两年,他们是想做些什么的。

    “不必了。”林渊坚持。

    一屋子人无声撤去后,林渊依旧侧着身一动不动躺在温婉身旁,一手轻轻搭在她胸前交叠的手上:“还要多久。”

    垂头跪在卧房中央的方婆子呼吸滞了滞方道:“两……两日。”

    “呵,当真忠仆。”一声冷笑让宋婆子不寒而栗。

    她将头重重在地上磕了磕,才轻声道:“实是到了无法转圜地步的无奈之举,药是墨云一早前慎而重之留下的,万不会出丁点差错……”

    这事儿天衣无缝,连家里大夫们的说辞都是一早备下的,她实不知匆忙赶回来的老爷是如何一眼瞧出来的。

    “看好了她!再有下次我活剐了你们!”

    方婆子竭力忍住心尖的轻颤,抖着手脚垂头缩到一旁。

    等那强大的威压消失后,拍着胸脯后怕不已的方婆子才长长呼出口气,后背已湿了一片。

    长久等在客厅的传旨太监正抓耳挠腮之际,冷不防见着一身黑袍面容冷硬的林渊大步而来先是一喜,待瞥见他身侧满身满脸是血似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哑巴时又是一惊。

    他嘴里猛的泛苦,只觉自个儿是倒了血霉才接了林家这桩差事,眼下他捧在手里的哪是圣旨,分明是烫手山芋啊。

    “林大人,这是宫里的张御医,医术很是高超。”他身后的小太监来回跑了一趟,只带回了一个太医和一句让林家自己看着办的话。

    迈开两腿端坐下的林渊只挥手打断他:“不必麻烦,我夫人无恙。”

    传旨太监心下纳罕,吐了那许多血卧房的嚎啕几乎掀了房顶,怎会无恙?不过这不是他该担心的,他该担心的是自己脖子上的那颗脑袋。

    因此,他挤出满脸的笑,道:“夫人无恙便好!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请接旨吧。”

    林渊掀了眼皮瞧得他一眼,才端起手边茶盏尝了一口:“累公公白跑一趟,家里忙乱恐无法摆案接旨,这便带着太医回去吧。”

    传旨太监楞在当场,张着嘴巴呆滞半晌才劝道:“林大人,咱们可不敢抗旨啊,抗旨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呀!”

    这般明目张胆的抗旨,倒是叫皇上的脸往哪里放!天子一怒,伏尸万里,届时他或林家谁又能讨了好去?

    因此,这公公又煞白着脸劝:“圣旨一出,实没有收回的道理,林大人再想想吧。”

    莫说林家这样不入流的家世背景,便是利用王朝动荡起复的臣子,若皇上真想办,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林渊起身,淡道:“能出便能收,公公不必为难,我与你一道进宫便是。”

    传旨公公只觉自个儿眼泪都快下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面圣

    待无计可施的传旨公公哭丧着脸与林渊一道进了宫,没敢直接见天顺帝,只私下求见了天顺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林福。www.uu234.net

    见他这脸色和一旁不言不语的林渊,太监总管先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不是带着太医在林家传旨么。

    传旨公公瞧得林渊一眼,才慢吞吞自袖中取出圣旨,捧在掌间。

    林福大惊,只认为林夫人故去了,无奈之下压低声音同林渊道:“林大人随奴才进去吧,切记谨言慎行。”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于传旨太监,自然而然战战兢兢被晾在了乾清宫门外。

    林福佝偻着身子,先一步上前同天顺帝把事儿说了,再揽着拂尘退至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天顺帝听罢只勾着唇角看着直挺挺跪在他身前的男人,待他磕了一遍头又起身再磕了一道后,才凉凉出声:“你林家的眼里还有谁?”

    林渊半弯着腰,往下磕头:“微臣不敢。”

    天顺帝抬了抬眼皮,看着他这臣服的姿态不屑冷哼:“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心中无皇帝,你那寻死觅活的妇人更没有。是乖乖遵旨还是让林家一个都不留,你自己选吧。”

    “望皇上恕罪,说来”林渊顿了顿才轻声道:“微臣倒认为,还有第三个选择。”

    上头冷笑数声,才好整以暇道:“你是聪明人,当知晓谁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任何人都没有那个跟朕讨价还价的资格,尤其是你!”

    林渊将额头在地上磕出声,才抬起头淡道:“皇上可知,微臣家里的摆设小到如意花熏,大到紫檀画屏,每一件都比这乾清宫里的珍贵上数倍。”

    当看得上头那人的瞳孔一缩,他才继续淡道:“皇上又可知,微臣这三月去了何处?”

    天顺帝已蹙眉盯紧他不语,谁不知晓他去了江浙?

    林渊却拱手道:“江浙、两广、西北、中南一带还有关外。微臣拿出家中囤积粮食的一半交给了您的钦差大人,还有一半,微臣运去各地转了个手,得了五百万两银和五百匹汗血宝马。”

    天顺帝端过林福呈上来的甜羹尝了一口,才笑:“呵,亏你做得出!”

    林渊也笑:“是,微臣志不在朝堂,于微臣而言,只要不搅和政事,不危害百姓,微臣什么都做得出,也什么都敢做。这便是商人,商人看重只有钱,而非权。”

    “可若您要臣去大费周章地攀附权贵,左右朝纲,甚至是为君为王,凡事循规蹈矩,处处身不由己,微臣做不来。

    与您励精图治,心系天下不同,微臣的心胸太窄,窄到只能装下一人。她欢喜臣便欢喜,她落泪臣觉苦痛,每日所思虑的,不过是臣那愚妇吃喝的好不好,穿用的合不合心意。”

    “你是在告诉朕,你没有野心?”天顺帝挑眉。

    “皇上不主动出手,林家自然没有野心。”

    “你那两个文武双全的儿子你也不为他们打算?”天顺帝又舀罢一勺甜羹放进嘴里。

    林渊嘲讽般勾起唇角:“皇上何许人也,难道会不清楚朝臣在眼皮子底下的动作么?

    您勤政爱民,太子仁德慧敏,林家不过贫农出身,何以会妄想取而代之?还是说动荡朝廷借以揽功的下场不够鲜血淋漓?”

    天顺帝讽刺一笑:“哼,帝王,权臣,算你看得清楚!”

    林渊恭敬一拜道:“微臣听闻民间有句俗话,叫做肉烂在锅里还是肉。微臣以为臣再富甲天下,只要江山牢牢握在您手里,普天之下的财富都是您的。

    与其费心牵制林家,倒不如让您的私库、大明的国库因林家而盈满。只要林家长久,您的难题迎头可解;太子将来继位时,也绝不会是您如今这般辛酸的处境。”

    半晌,上头才传来声响:“你倒是痛快。”

    林渊只一字一句道:“重庆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若只是为了试探和控制林家就毁了公主的终身幸福,怕是得不偿失。微臣放下一句话,两败俱伤不如偃旗息鼓,各自安好。”

    天顺帝听罢,撑着脑袋半晌,才疲惫道:“起来吧,你同你那妇人一样,终究看不上朕的公主。”

    林渊动了动,膝盖处已酸麻不堪,他却似无所觉,只若青松一般挺立而起:“皇上错了,非是臣看不上公主,而是公主另有良配,看不上林家。这桩婚事,从头至尾,都是您一个人的意思。”

    半个时辰后,座上皇帝开了口,悠长道:“下去吧,这事,朕自有定笃。”

    “谢皇上。”林渊沉声开了口,给皇帝行了个跪拜礼。

    将将退出门口时,他抬头看得皇帝一眼,待对上他冰冷的眼眸时,他才垂下了眼,沉默退了出去。

    待林渊走出几步后,天顺帝才对着空气冷道:“林福,你瞧他嘴里有几句真话?”

    他身后的太监总管忙上前两步躬着身轻道:“这奴婢哪能瞧得出来!不过,有两句话奴才确是清楚。”

    “哦?”天顺帝抬眸,斜他一眼。

    林福只得将腰又弯了弯,等自己的的脸与那堆满奏章的御案齐平,他才小心道:“贵妃娘娘有一远亲名周景,而今十六年纪,喜好诗书,相貌端正。前几日,贵妃娘娘召其入宫觐见……公主殿下也在。”

    “她既事事爱自己费心谋划,那便让她筹划个够吧。”天顺帝不置可否。

    “那林大人还道,只要江山牢牢握在您手里,天下财富便尽归您有,奴婢深以为然。

    勋贵权臣,富户豪绅,只要您真想办他们,哪个又能斗得过您去?”伴君如伴虎,天顺帝的脸色林福哪里会瞧不明白。

    朱祁镇冰冷一笑:“便宜他了,便是为着太子,朕只怕也得真再用他几年!但愿他真有那番深情才好,否则……”

    第二日,皇帝御旨到了林家,旨意为特召天下:温氏救济灾民有功,特赐“怀善夫人”称号,称怀善夫人,另赏金银贡锦五箱。

    一个无甚用处的封号,算是给那日传旨太监到林家半日无果的交代,也是皇帝态度软化的明示。

第二百一十九章 退意

    圣旨一下,林和安就跟着林渊进了书房:“皇帝真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咱们家?”

    “自然不会。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哦,爹你不怕?”林和安找了张椅子坐下,把玩了手中剑穗半晌,才抬头问他爹。

    他娘这一出可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到现在还心慌得很。也是这一次,他才深切知晓,日日陪着他的娘亲有朝一日会离他远去。

    “把门关上。”

    林和安起身,把书房的门掩上。

    “怕?有什么好怕的,三五年之内他顾不上收拾林家。”林渊把字练完,拿起端详了片刻,才扔进火盆里。

    “您的意思是?”林和安歪着脑袋,有些犹豫。

    “边疆战事又起,石亨欲起兵造反,他那视若珍宝的公主又叫人弄大了肚子。你说,他可还顾得上林家?”林渊嘴角翘起,看着他这瞪大眼睛的二儿。

    林和安咽了咽口水,像受惊的兔子往外瞧了瞧才道:“在太后的孝期叫人弄大了肚子?”

    林渊哼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一剂滑胎药就能解决的事,麻烦的是这里头牵扯出来的旧事。”

    等那千里驿报传来,内忧外患的皇帝如何焦头烂额就是他的事了。

    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地,谁也别想随意宰割林家。他不信,他倾尽半生之力只求一个安稳富贵还求不来!

    “爹……”林和安后知后觉看着他爹,突然喃喃道:“这许多事不会都是出自您的手笔吧……”

    林渊没有理会儿子,只垂头专心在宣纸上泼墨,这世上太多事无需事必躬亲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端看这幕后之人如何把控时局罢了。

    倘眼睛只盯在脚背上,便是藏得再深做得再多又如何?他这二儿,有父母挡在身前,心思终究还是浅了些。

    林和安靠近桌子,随即瞧得那苍劲有力的字几眼,嘴里轻道:“所以,您既想要牢牢占住皇商的位子还想咱们家不受天家掣肘。而且,皇帝身边无甚可用之人,我与大哥也可借以在朝堂稳住脚跟。”

    林渊挥毫的手未停,直至最后一字写完,他才轻点了下头,淡然道:“也不尽然,在京城住了十余年,我想带你娘出去走走。”

    良久,林和安才抬起头,不可置信道:“爹你是不是一早就算好退路了?说不得皇帝此举也是您……”

    吃惊之际,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红光满面的汪先生踩着风火轮一般抱着怀慕跑进来:“阿渊,林渊,此子,此子绝非凡童!”

    作为一名骨灰级别的老太傅,最开心的莫过于遇到天资聪颖的学生了。

    林和安瞧着兀自吐口水泡泡玩得开心的幼弟,实在难把他同那一肚子心思的长兄归类到一处去。

    汪先生却手舞足蹈地一手朝林渊比划:“这么厚的一本《大学》,这小子半日就读完了!老夫随意挑了一段让他背,你猜怎么着,一字不差!一字不差啊!”

    汪先生激动了,话都说不清晰的黄口小儿,竟能通读《大学》!天资通透至此,再加以造化,如方仲永一般五岁能诗简直易如反掌啊!

    因此,冲动之下的汪先生做出了一个让他捶胸顿足乃至后悔终生的决定:“林渊,这孩子交给我吧?我给你带!”

    林渊接过林怀慕打量片刻,才摇头拒绝:“先生年事已高,教导幼子难免伤神伤身,还是算了吧。”

    遛鸟下棋的日子多舒坦,做甚要带奶娃娃呀,林渊想不通。

    汪先生吹胡子瞪眼:“我说交给我就交给我,多嘴多舌作甚?你们爷三个加上小弯弯哪个不是我教的,到怀慕怎么就带不得啦,就这么定了!以后怀慕住我院里,温婉要不愿,尽管让她来寻我!”

    林渊还能说什么,只能叹口气朝汪先生道:“那麻烦先生了。”

    又低头在和慕小额头上亲了亲,得来小汤圆一枚牙不见眼的笑。

    “你好好听先生的话,待哥哥空了就去瞧你,给你带糖葫芦吃。”林和安凑到林和慕跟前,拉住他的小手笑得幸灾乐祸。

    对于汪先生出奇严厉和一岁半的林和慕曾经因贪吃,叫糖葫芦核卡住嗓子眼差点嗝屁从此谈糖葫芦色变这两件事,整个林家大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被幸灾乐祸的汤圆恍然不觉,只笑眯眯牵住他二哥的手,笑得纯真无邪。

    等到汪先生兴冲冲抱了汤圆走,被笑容晃晕的林和安才突觉手心湿热瘙痒。

    后知后觉摊开一看,只见一条相貌丑陋形体壮硕的毛毛虫正被捏扁了黑绿的身体半死不活躺在其中,不时在满手黄绿的汁液里耸动一二。

    “呕……”天可怜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元宝独怕似糖宝这等蠕动肥硕的玩意儿。

    那纯真无邪的笑容瞬间在林和安内心镀上了一层浓烈的黑雾。自此,林家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已初显端倪。

    温婉是在日落时分醒过来的,彼时她正躺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而捧着书本的林渊正坐在她身旁一路无语。

    过得一会儿,待他发觉她睁了眼给她喂得两口温水后,她才抬头红着眼道:“你不怪我?”

    林渊将那书页又翻过一张,才淡道:“怪你作甚?”

    “怪我自作主张,不肯给你去信,恐会弄巧成拙给整个林家拖进去。”

    “会吗?”林渊低头瞧她惨白的脸片刻:“你不是什么事都算得清清楚楚,就算我没赶回来,你不也能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好法子拒了天家的这门婚事。”

    温婉却从他口里听出了薄怒,不敢再开口,只得咬着唇可怜兮兮瞧他。

    她也不知道,墨云留下可解百毒的解毒丸会有损伤身体的副作用啊!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林渊长吁了一口气,紧了紧被她握住的手。

    温婉以为他还要再说什么,但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他话。这当口,她实在不知如何辩解才好,只得伸出双手抱住了他腰,将头枕在了他腿间轻声问:“咱们去哪儿啊?”

    林渊索性放了书,好整以暇道:“不知,大江南北走到哪便是哪。”

第二百二十章 远行

    温婉听得他这话差点咬了自个儿舌头,瞧他当真不似平日里玩笑模样,只得半撑起身子问:“那儿女呢?”

    林渊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一口,才自在道:“扔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扔了?”温婉有些懵。

    “嗯,扔京里了,和慕住汪先生院里由他亲自教导,和方三年后才会回京任职,和安和宜会照顾好自己。”林渊点头肯定。

    温婉张口结舌瞧他半晌,突的转身掀开车帘,果然除了赶车的哑巴一个人都没,也一件行李都没!

    尼玛,一个古代人玩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啊!温婉想咆哮,可是对着身后那张满是自在的脸,她到底长吸了一口名作自由的空气,沉默着没说话。

    这一切是为了谁呢?她曾经想过混吃等死的日子他给了,后来她想一世安稳岁月静好他努力这许多年也给了。

    如今,她逼至灵魂角落从不曾提及的那份对于自由的渴望,他又猝不及防地捧来她跟前,一如当初一贫如洗时掏给她肉饼一般模样,满心欢喜。

    “再如何,也得等和慕大上几岁,老大老二老三都定好人家咱们再走啊!再说,什么都没带,咱们喝西北风啊?”试探着将手伸向车外的温婉忍不住回头。

    对于此刻自己的生机勃勃,和她那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在不断溢出的自在欢喜,温婉是浑然不知的。

    林渊盯得她半晌,见她嘴边的梨涡长久不见消失,才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这些可够你吃喝了?”

    温婉翻过账本才知晓,就这两年,林渊早将他们夫妻两人隐在暗处的钱财产业通过旁人的户头转了好几次手,如今已洗成了神仙也难查到的地步。

    而当初谢莹玉送给自己的两座金山也早已被林渊挖空得差不多,运去了青州。

    当下温婉才清楚知晓,林渊早就为自家铺好了退路,甚至借着这一走他把一切令人垂涎或忌惮的东西都交了出去。

    她也确实惊讶了一翻,着实傻傻地看了这个她就算放平心看,也还是看走了眼的男人半会,到底满眼骄傲。

    而林渊把她的惊讶至极当作了对他的崇拜,他没有忍住,稍稍自得地哼了哼,然后继续捧着书一脸淡然。

    温婉看得失笑,但还是挺给面子的扶上了他的手臂,很是赞赏地靠在他肩头道:“我夫君很了不起。”

    她能安然走到如今,靠的不过是对历史的那一点预知。而她的男人,在她不曾发觉的时候,已披荆斩棘了一路从当日一个只认得些许几个字的农家汉变成了如今沉稳睿智的模样。

    甚至现在的他,能够真正挡在她身前,让她安心躲在他后背,隔绝一切世态炎凉,酸甜苦辣。

    时至如今,她也终于可以卸下满身为世道就造就的盔甲,以她最柔软的模样同这个男人共度余生,落叶归根。

    温婉笑着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她的这个男人确实很了不起,算得了皇帝的心,也节制得了自己的**。

    林渊听得脸色柔和了下来,将她的双手捧在手心吻了吻道:“父母儿女自有我为他们打算。从今往后,我陪你看遍这山河万里,日月星辰,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待哪日我们老了,走不动了,我就带你回咱们青州老家,在那里我为你建了一座城。”

    如果一个男人在对他的女人吹牛逼的时候,你千万别打断他,否则……

    啪温婉拍死了一只飞虫然后在雪白的裙摆上蹭蹭还正儿八经的提问:“阿渊,建造一座城不是叫自立为王么?你这么高调不会成为下一个沈万三吗?我不想当寡妇,也不想亡命天涯。”

    “我买的地皮大了些,盖得屋子多了些,每年上缴的税银也高了些,你待如何?”

    “噢噢,父母在,不远游。咱们一走了之,旁人不会说你不孝么?”

    “夫人病重,为夫与你情深意重只能忍痛告别二老带着你四处求医,遍访神药,不行么?”

    “喔喔,可是你刚不是说……”温婉攀着他的肩,欢快在他脖子里噌呀噌。

    “闭嘴!再聒噪你滚下车自个儿回去吧!”

    “喔,可是……”

    目光深邃的林渊猛的伸手探进她衣襟,冰冷的唇毫不客气封住妇人的喋喋不休,而后势如破竹,攻城略地。

    温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唔……唔唔……”

    你他喵的再堵我嘴我也要说:老子尿急啊!很急!

    日暮低垂,月夜清凉,昆虫的晚鸣也成了时尚,春日的晚上少了几许寒凉。

    丑时,大明皇城内依旧灯火通明,衣衫华贵的宫装美人披着一头长发,朱唇轻点眉如弯月地跪在乾清宫台阶下,面若清霞。

    门内一身朱袍的朱祁镇听得一封接一封的八百里奏报,急火攻心之下吐了好几口血,惊呆了随侍的太监总管。

    不待眨眼,慌里慌张的太监总管便朝门口高喊:“传御医,快传御医!”

    垂头跪在门外的女子听得他吐血只是将头再低了低,此时她的心是冷的,只是眼角无端掉了泪。

    半个时辰后,面色惨白的皇帝艰难抖着手拾起掉落的奏章开了口:“宣林渊进宫见我!”

    他身侧屏气凝神许久的太监总管小心翼翼道:“林夫人病重,今日一早林大人去户部递了辞呈带着她求医问药去了。”

    朱祁镇揉着眉心疲惫开口:“他竟敢!奏折呢,朕没准他乞骸骨的奏折,他敢擅自离京便是意欲造反的大罪!”

    太监总管林福又小心翼翼赔笑道:“林大人是五品典户之职,按常理他的升迁离任直接由宰相过目批示即可。他的奏章若按流程呈到您御案上,起码也得三日后了。”

    “去把奏章给朕找出来,朕现在就要!”朱祁镇想了片刻,沉声道。

    “是,奴婢遵旨。”林福躬身退下。

    待整个户部加班加点找出林渊的那封毫不起眼的奏章呈到御前后,天顺帝匆匆看得几眼,良久,对他的大太监道:“这是个进退有度的,想来,朕今日留着林家在,于太子于大明会有莫大的益处。”

    “这……”林福听的不是很明白。

    皇帝没有感情地翘起了嘴角:“哼,自作聪明而已,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罢,他把林渊同奏章一道呈上的装着大把地契银票的木箱子亲手交给了亲信去筹措军饷,自己则起身去了坤宁宫。

    “公公,那万贵妃……”待圣驾走远,便有那探头探脑的小太监苦着脸靠近乾清宫的掌事太监。

    “拿件斗篷,再端碗热汤过来,咱家亲自去劝劝。”掌事太监笑得意味深长。

    “啊?”小太监为难。

    掌事太监见四下无人踢那小太监一脚,才含笑催道:“啊什么啊,快去!仔细慢了咱家剥了你的皮!”

    他才不是林福那个蠢货,现在他们虽同为乾清宫的人,但将来可就不一定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熊孩子

    不同于天顺帝知晓林渊离开后的平静,后知后觉被抛弃的汤圆再三确认过陪他玩蝴蝶飞飞的人真的离开后,一气发了三日三夜的大水。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彼时,他的二哥还没有领兵去大同出征,他的三姐还很温柔。

    “小汤圆,你听话些莫哭,等会儿三姐抱你出去捏糖人啊!”不受噪音影响的林和宜细细挑选着龙凤斋掌柜呈上来的新首饰,顺便没什么诚意的安慰声音破碎的幼弟。

    然而,院外的清脆女声很快打断了这一幕姐弟情深:“和宜,你好了没有?赛龙舟就要开始了!”

    “好了好了,你们且等我片刻,我换双鞋就来!”外面的世界太美妙,林和宜上辈子过得不如条狗,这辈子只想加倍享受外面的花花世界。

    至于哭到哽咽,心在痛,心在滴血的幼弟,是时候知道独立使人坚强了。

    被一堆丫鬟婆子使出浑身解数围在中间喂饭的林和慕望着他姐潇洒远去的身影,挣扎着身子痛不欲生。

    十分钟后,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一张满是笑容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你们都下去吧,我来喂他吃饭。”

    待满头大汗的丫鬟婆子不顾嚎啕不止的小主子鱼贯退出,满脸笑意的林和安伸出双手抱起汤圆放在腿上,而后悠哉拿出他爹的毛笔给汤圆画眼线。

    “小乖乖,这回你可算落哥哥手上了吧,哥哥今儿教你一个道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汤圆伸出小爪子抓住林和安要往自己脸上画画的手,打着嗝要哭不哭。

    “别动,哥哥突然想画大熊猫,你满就足一下你玉树临风二哥的愿望吧。”

    汤圆怒了,奶声奶气抗议:“不要!”

    “反抗无效!”必须画,毛毛虫之仇不共戴天,他等这一天等了不少日子了。

    满脸墨汁的林和慕在这心酸的一天学会了面对现实,并且自强不息。

    大明天顺五年的大年初一这一日,林和慕已吃上了四岁饭,按大明朝的算法,他已是虚四岁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添了抹凉意,炮仗一般横冲直撞的林和慕却早一步脱了棉衣,带着一众小尾巴声势浩大的攻进厨房。

    “嬷嬷,你在干什么?”

    两手面粉的宋婆子抽空回头,笑容堪比弥勒佛:“包饺子,汪先生和二公子最喜吃这荠菜牛肉馅的饺子了!”

    几个小家伙眼睛冒出无数星星:“我们也要吃!”

    负手背后小大人似的林和慕率先穿着绸衣短褂吭哧吭哧爬上木桌:“就知道吃,我哥哥在外面做事很辛苦,我要给他包饺子吃,你们自己去玩吧。”

    一众被林和慕人格魅力所吸引的小跟班看着忙碌玩面团的老大,两眼放光:“我们可以帮忙吗?”看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林和慕抬头看得站在他身边宋婆子一眼,才大方点头:“可以,上来吧,书上说亲手做的就是心意,有心意的东西会让人开心。”

    四五个小家伙欢呼着爬上仆人的背,再爬上满是面粉的木桌,瞬间雪白的面团被印上数道漆黑手指印,然后五马分尸。

    “小祖宗们哎,你们倒是脱鞋啊!”她辛辛苦苦准备的材料啊!弄脏了谁赔啊!

    “噢噢,下雪啦,下雪啦……”浑身面粉的熊孩子们站在放满食材的木桌上痛快放飞自我。

    围在木桌边给宋婆子使唤的一众粗使仆役手忙脚乱地制止,额边滴下数滴冷汗,他们大厨房的悲惨命运终究还是来了么……

    不怎么合群的韩小公子抽出两根灶膛里带着火星的木柴,看着不远处群魔乱舞冷冷吐出两字:“白痴!”

    殊不知自个儿手里的柴火已飞快引燃了身侧的柴禾堆……

    薄日西落得不能再落时,热腾腾的饺子九死一生出了锅。

    一帮小的迫不及待盯着宋婆子手里中规中矩香气四溢的成品摇着小尾巴乞求道:“嬷嬷,你吃我们包的,我们和你换!”

    宋婆子坚定不移地护住自己怀里盛满饺子的大碗,凶巴巴地赶人:“厨房都叫你们烧了泰半,还想吃老娘的鸡汤大饺子?门儿都没有,吃你们的面片儿汤和迷糊馅去!”

    一众锦衣玉食的萝卜头扑闪着大眼睛瑟缩,为首的林和慕被推出来强撑气势:“把……把饺子交出来,这是命令!”

    宋婆子不欲和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萝卜头纠缠计较,毫不在意侧开身子就要走。然,她低估了熊孩子的战斗力。

    随着“小的们,上!”的一声令下,宋婆子被气势汹汹拿着“武器”的熊孩子们打倒在地,怀里的饺子碗应声而碎,滚烫的汤水溅了她一身。

    “夭寿啊!老婆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糟蹋粮食你们要天打雷劈的呀!”宋婆子看着一地被踩扁的饺子肉痛,老爷夫人为什么不把她一并带走啊?

    见宋婆子拍着大腿哭嚎,闯了祸的小家伙们盯着满地的胖饺子发愣:“吃不上饺子了,还要挨打!”

    宋婆子抹泪,感情他们也知道自己煮的不是饺子啊!

    林和慕抬起下巴,勇敢拍着小胸脯道:“没事儿,这里我最大,谁也不敢打你们!”

    说完,左右研究一圈又招招手叫来缩在角落的一个丫鬟道:“你,把地上的饺子洗洗干净和锅里的一起送到我哥院里去!”

    熊孩子们闻言,脑子瞬间开窍:对哦,他们总爱来林家玩儿,不就是因着林家没有凶巴巴的大人嘛:“对,洗干净,送过去!”

    小丫鬟傻愣愣盯着满身泥土面目全非的饺子,这东西还能吃嘛?虽然她也不是很讲究的,但是这也:“啊……”

    林和慕挥了挥手里的小木剑叉腰:“快去!”

    丫鬟硬着头皮照做,至于锅里大团生肉和半生的面团,她谨慎地选择了忽视……

    于是,这日晚上办完差归家的林和安拉了半宿的肚子,而半夜跑到厨房偷吃的汪先生掉了两颗牙……

    正当林和宜庆幸自己因在东院用饭逃过一劫时,两条本该被拿来炖汤的菜花蛇凉嗖嗖游进了她的被窝……

    “啊!啊啊!!林和慕,我要杀了你!!”

    趴在窗户底下偷看的熊孩子扮着鬼脸笑得幸灾乐祸:“你杀不着!嘿嘿,你杀不着!”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忍无可忍

    在林渊带着温婉四处浪的第三个年头,林家正式乱成了一锅八宝粥。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不是汪先生一觉醒来惊觉没了眉毛和头发,就是林和安的靴子里被扔了两只死老鼠;不是林家二老的卧房里无数串噼里啪啦的大红鞭炮从天而降,就是林和宜当心头宝的护肤品和化妆品爬满蟑螂且碎裂成渣。

    揍不是没揍过,林家老少齐出动也能将那大闹天宫的林和慕打个半死。只是不知随了谁,林和慕出乎意料的睚眦必报。

    被吊打时的汤圆那是眼泪齐飞,嚎啕着真诚认错,很有一番痛改前非的模样。

    可待他养上个十天八天让伤口复了原,但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或让他吃了苦头的,无疑要承受变本加厉的报复和永无休止的突袭。

    罚也是不是没罚过,奈何人家打生下来就是天才,抄书背诗罚跪对于旁人或许是愁掉头发的难事,对于汤圆不过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且必要,毕竟他得多读书才能和家里人斗智斗勇不是?

    只苦了汪先生,本是下棋遛鸟,听书喝茶的悠哉年纪,一时冲动教养了个熊孩子,就成了时刻饱受**精神双重打击的模样。

    此时,没了眉毛秃了头发掉了牙齿的汪先生正无精打采地望着衰败的院落叹第一百零口气,头顶摇摇晃晃的焦木“嘎吱”一声擦着汪先生的手臂断裂而下,又愉快地滚了两圈。

    伺候汪先生的小厮看得触目惊心,眼皮直跳,汪先生却纹丝不动,目光呆滞。

    “奴才这就去叫人重修院落……”

    汪先生摆手拒绝,满身疲惫:“不必了,修了还得烧,就这样吧。”

    小厮挠挠头皮,轻声安慰道:“二公子昨儿个带回来两只凤眼蓝尾鹦瞧着神气的很,奴才去拎来给您瞧瞧?”

    汪先生闭了闭眼,沉痛开口:“你若拎来,不等日落,那两只鸟儿又会变成盘中美餐。罢了罢了……”

    小厮叹口气还待再说什么,西院守门的仆人喘着粗气惊慌来报:“不……不好了,不好了,祖宗回府了!”

    祖宗自然指的是熊孩子林和慕,一屋子丫鬟仆从小祖宗小祖宗地叫着,如今担惊受怕的次数多了便连“小”字都省了。

    汪先生一惊,毫无生气的老胳膊老腿条件反射性动作,豁了牙的嘴哆哆嗦嗦出声:“快……快!躲起来,快扶我躲起来!快些……”

    伺候他的小厮扶着汪先生满头大汗乱转半晌,终于似无头苍蝇般带着汪先生仓惶躲进了床底,而后长吁口气:这他娘的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哟……

    一身宝蓝色短袍的瘦小身影欢快迈着小短腿,拿着小木剑呼啦而至,腰间别的是碳烤大鹏的尾羽:“本大王回来了,阿祖呢,阿祖在哪里,快出来陪我拔河,我要展现我男子汉的气魄!”

    躲在床下的汪先生一个哆嗦,几乎闪了腰。

    好在通风报信的看门小厮机灵,只眼珠一转便毕恭毕敬道:“回公子的话,方才奴才似是瞧见老爷子往主院去了。”

    满嘴油渍的林汤圆兴奋将小木剑挥舞得虎虎生风:“拔河,我要拔河,我要战胜那帮大人,战胜林和宜女魔头!”

    看守西院角门的小厮尴尬提示:“那您快去吧,晚了三小姐可就出门去了!”

    拿着小木剑在小厮身上乱戳的混世魔王捋了捋看不出颜色的袖子飞快调转枪头:“林和宜,受死吧……”

    躲在床下的汪先生松了一大口气,背上衣袍湿了大片;看门的小厮默默为主院众人祈祷,死道友不死贫道。

    夜幕西下,鸟儿归巢,招待着小姐妹的弯弯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小口喝着碗里的鸡汤。

    一把脏兮兮的小木剑猛的砸向她精致漂亮的脸:“林和宜,快出来受死!再不出来,休怪爷爷一把火烧了你的妖怪洞府!”

    林和宜摸把脸,淡定扔掉脏兮兮的木剑满脸麻木:“我吃饭呢,现在不玩。”

    林和慕猛的窜起来踩着桌子向他三姐飞奔而去:“不行,我要和你对打,我要战胜女魔头,保护小汤圆!”

    林和宜看着桌子上的大脚印恨不得一脚给他踹飞,满桌杯盘狼藉都是他干的好事:“出去,别让老娘说第二遍!”她忍他很久了。

    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渠欢意和韩飞霜怕怕地往外撤……

    “略略略,来抓我呀,来抓我呀,抓住我算你厉害!”林和慕探头伸出油乎乎的手扯住他三姐的发髻不怕死挑衅。

    “抓住他,老娘要砍了他的头,看我不大嘴巴抽死丫的!”气昏了头的林和宜口不择言,那可是她用鸡蛋清和牛乳滋养的头发啊!动她发髻者死!

    主院的下人犹豫着抓人,林和慕利索跑进人堆里大叫,两厢一运动,房间瞬间乱了起来,偶然带着来客也跟着跳开,要不然就是四五个人抱成一团,再不然就是全都躲着小祖宗。

    “站住!”林和宜顾不上淑女形象,站起直就追。

    “就不!”

    “我今儿个非叫你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母老虎!”

    林和宜深吸一口气决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林和慕兴奋地在人群中和他三姐玩躲猫猫,下人们急得满头大汗可就是抓不住他们的小公子。

    “嘶啦”一声,是衣衫破碎的声音,前胸到后背,棒槌那么大的口子……

    双目猩红,浑身发抖的林和宜在披上春草捧过来的斗篷后安静得可怕:“这里不够大,三姐带你出去玩躲猫猫。”

    林和慕嗤之以鼻地掀开他三姐的裙摆,在里面钻来钻去:“兵不厌诈,我才不上你的当!”

    林和宜无所谓带着春草回房间换衣服:“爱去不去,反正我和渠姐姐韩姐姐都去,外头到处是书铺和刀剑铺,还有你最爱吃的桃木烤鸭。”

    林和慕在相信和不相信之间决定出门探险:“带我去,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背对着他的林和宜看着外头漆黑一片,嘴角勾起了残忍的笑。

    林家的豪车缓缓驶出,马车里的汤圆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看着奇特的风景,一手牵着自家姐姐的手陶醉看着杳无人烟的土路上偶尔出现的人群:“这些人和家里的不一样耶!”

    废话!

    “我们去哪里躲猫猫?”坐了好久的马车,他屁股疼。但他是男子汉,所以打死也不能说。

    林弯弯轻笑:“马上你就知道了,呵呵。”

    ……

    “哇,林和宜这里好漂亮,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指着大片萤火虫的汤圆兴奋观察着这个大千世界。

    “没问题,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扔他一天,让他知道什么是人间。

    渠欢意担忧看着为了逮萤火虫越跑越远的汤圆:“阿宜,这样不好吧?”这可是亲弟弟啊!

    “不好你陪他。”

    渠欢意立刻闭嘴,希望小魔王能在马车跑远之前发现他姐姐的无情……

第二百二十三章 梅安乔

    林和慕被抛弃的第一天,林家所有人睡了一个安稳觉,连秃了尾巴的旺财都敢现身在东院大枣树旁撒了泡尿。www.uu234.netwww.uu234.net

    林和慕被抛弃的第二天,林家众人热热闹闹庆祝了一天。而后鞋子里没有死老鼠,裤子里没有死黄鳝,蹲坑不会被丢石子儿的林和安率兵去了大同镇守边关。

    林和慕被抛弃的第三天,满了三年任期的林和方因各项政绩突出,被破格提拔为大理寺左寺副,回京任职。

    “方哥哥,我与你一道进京,你家人可会不喜?”羞羞答答站在船头与阿羡并肩而立的美人姓梅,名唤安乔。

    她此刻穿着一身半成新的粉色点花衣裙,体态纤细,盈若秋水,眼尾一滴朱砂泪痣更添一二愁绪,玉手纤弱无依处让人生怜。

    如此美貌,与清俊如玉的林和方放到一处不显逊色反倒愈发动人,当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意思。

    “怎会?我喜欢的,我家里人必也会喜欢。风大,先进去吧,天黑就能到了。”他解了身上披风无声递给她,眉宇间难得多了几分耐心。

    梅安乔闻言羞涩将头垂了垂,粉面微红:“方哥哥,遇见你我很欢喜。”

    这一句话清甜软糯几不可闻,阿羡却无声看着江面勾了勾唇角,此时碧水粼粼,阳光正好。

    日暮西垂之时,林和方一行人刚弃舟登岸,便有方大山亲自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

    林和方抬了抬手,探着头四处张望的方大山忙满脸是笑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走过来朝得他拱手:“大公子。”

    林和方点头之际,方大山见他旁边还站着位容貌不俗的姑娘,忙又笑着施了一礼。

    “她姓梅,往后你称她梅姑娘即可。”阿羡淡道。姑娘家最重名声,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方大山却从“往后”二字知晓了几分意思,当下又称了一声梅姑娘,才对阿羡笑道:“知晓您今日要回来,老太爷老夫人并汪先生从大清早起就盼着了,三小姐更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饭食……”

    一旁安静站着的梅安乔瞧得这管事与他身后几个仆妇衣裳料子皆是不凡,不由屏息凝神,严阵以待,唯恐自己这乡下来的秀才之女被人耻笑了去。

    待上了轿子,从纱窗往外瞧上一瞧,京城的繁华,人烟的鼎盛则又与江浙不同。

    梅安乔紧了紧汗湿的手,只觉与这里的人相比,自个儿从头到脚都透着穷酸,窘迫。

    又行了半日,梅安乔忽见街北蹲着两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朱红色大门。正门却不开,只东西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上还有一块匾,上书“林宅”两个描金大字。

    梅安乔的轿子便是这时在门前落的轿,七八个穿着打扮比她还富贵的婆子井然有序打起轿帘,最体面的两个弯着腰将手背无声放在了她面前。

    这时的梅安乔才知,什么叫京城人家,什么叫富贵。

    “当年进京时,我父亲还是个走街串巷卖豆芽的,我母亲身上的衣衫还打满了补丁。”觉察到她拘束愣怔,一旁的阿羡温声开口。

    梅安乔回以端庄一笑,一举一动倾尽她毕生所学。

    刚走两步,只见一群婆子丫鬟围拥着一个满身珠光,彩绣辉煌,恍若天仙下凡的少女迤逦迎过来笑道:“我先带梅姑娘去客房歇息,哥哥你自去前厅用饭吧。”

    她身旁的人这时便轻声同她道:“这是家妹,和宜。”

    又对这美貌气质不知甩了她几百条街的少女嘱咐道:“她人生地不熟,你多照看她些。”

    “自然,晚些时候你再来寻她可一准被我吃了。”

    相形见绌,云泥之别,梅安乔最引以为豪的美貌只在三两句话之间给她带来了莫大的自卑。

    愣怔间,那唇红齿白,肤若凝脂的少女已落落大方扶着贴身丫鬟对她道:“姑娘几岁了?平日读些什么书?在我家里不必拘束,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告诉我,丫鬟婆子不听话也只管告诉我。”

    “是我爹救了他!”梅安乔道。

    弯弯一愣,停下步子看着她。

    梅安乔滞了滞,仍旧鼓足勇气道:“是我爹在河边捡了你大哥,是我日以继夜地照看他,林姑娘,他答应娶我,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姑娘同我哥哥的事如何来告诉我?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岂是我一个闺阁女子能置喙的,姑娘担心过头了。”眨眼的功夫,弯弯恢复如常。

    “可你不喜欢我!”梅安乔笃定。

    “将来同你过日子的是我哥哥,又不是我。”神经病!

    梅姑娘察觉到林和宜的不耐烦,委屈巴巴低下头去,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向地面。

    扶着弯弯的春草皱眉瞧得那梅姑娘一眼,无声戳了戳她主子的胳膊:哭了!

    弯弯无声翻个白眼,腻歪地想吐。

    晚上就寝之际,一份关于梅姑娘家世背景、生活履历的资料表详尽展现在林和宜面前。

    这梅姑娘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祖父与父亲都中了秀才。不过梅姑娘的父亲只是庶出,梅姑娘自己也是庶出,梅姑娘在梅家,那是庶出的庶出。

    梅姑娘的父亲一早被分房分了出去,家里最值钱的物事是两头关在猪圈里的猪。

    所以,甭怪弯弯说话难听,这位安乔姑娘通身最值钱的,也就是个姓儿了。

    梅姑娘日间也确实没说错,她的确从第一眼起就不喜欢这姑娘,第一眼神太浑浊,第二那双手太白嫩。

    手白嫩不是错,可生在穷苦之家还两手过于白嫩,就很有些讲究了。不过日子是她哥哥自己过,她管不着。

    倒是这梅姑娘一番装腔作势的做派,意外让明刀明枪讨嫌的林和慕变得有几分顺眼起来。

    京城的街道依然川流不息,过往的客商和行人享受着天子脚下的福泽太平,奔奔跳跳的孩子笑闹在繁荣的街头。

    被全家忘到爪洼国去的林和慕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固执等在城门口,迟迟不愿和身旁的老婆婆回家。他相信林和宜会来接他,相信他家众多的丫鬟奴仆会来找他。

    贫苦的老婆婆则认为他是被抛弃的孩子,看着他孤零零的等人,她不理解何种父母如此狠心连这么漂亮的孩子都不待见。老婆婆看着哭红双眼的孩子,不忍心告诉他一些大人的烦忧……

    而小汤圆却在恼恨自己乱跑弄丢了林和宜,现在大家一定急死了,姐姐也一定很想他,他要乖乖的等,等林和安林和宜哭着来接他,带他回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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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农家介绍:
上辈子风华绝代、杀伐果断的温婉,重生在明朝这个鸡不生蛋的山坳里只想跟着林渊这个俊秀山里汉混吃等死,随波逐流。没想到,明朝这个操蛋的年代还是不依不饶的将她们一家卷进是非。忍无可忍的温婉一脚踢翻了她男人,叉着细腰,破口大骂“贼老天,你要斗,咱们便来斗一斗!”被踢翻在地的男人咬着唇挥着小手绢“婆娘威武,婆娘霸气!”【柿饼粉丝群群号:729657807】燕子农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子农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子农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