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召见
没头没尾的旨意让温家众人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能客客气气赔着笑脸好生打点将人送走。顶 点 X 23 U S及至门口时,那太监还指指拴在一侧的英俊枣红马笑着对温有才道:“温小哥,你是个有福的,这马儿是娘娘特意嘱咐送来给你迎亲的,想来应不至于委屈了女家。”
温有才只得笑容满面拱手朝那太监谢了又谢,至于马他却是不会骑也不敢骑的。无他,防人之心不可无。
迎亲,拜堂,送入洞房,有曹敬中和林渊两大资深酒鬼的出力,温有才没被灌什么酒,很快就让温福生推着进洞房去了。
“娘子,你饿不饿?我给你端了饭吃。”温有才小心翼翼用秤杆揭了帕子,笔直端着碗坐在一旁,目不斜视。
新娘子咬着粉嫩的唇微微摇头,早些时候二姐三姐就来过了。
温有才见她那欲说还休模样,只觉鼻尖一热,一股暖流热烘烘流下,他忙抬手擦了鼻血尴尬咳嗽:“咳,那个,怎么这般热?”。
李红枣再憋不住,掩唇噗嗤一笑。
温有才见她笑起来两眼弯弯灵动姣好,只放了碗轻轻搂着她顺坡下驴:“娘子,天色不早了,安置吧!”
刚躺下,“咔咔”两声,是头顶瓦片碎裂的声音。温有才一惊,搂着婆娘慌忙抬头往上瞧,却是几个半大不小的萝卜头吱哇乱叫着倒栽葱一般从屋顶上齐齐掉下来。
“啊!啊!”几声震耳欲聋的叫喊似被人捏住了脖子突然湮没在大红锦被里。
壁虎一般伏在屋顶的阿羡静静听着下头混乱一片推门声四起,颇为同情地对着月色摇了摇头,挤什么挤,这下有苦头吃了!
果然,他娘中气十足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还有一个呢?”
被抽得泪眼汪汪的弯弯摸着包子手委屈出卖队友:“屋顶上趴着呢,我和表姐都是老大叫来的!”
阿羡斯斯文文端着饭碗推门走进屋,见屋里乱糟糟一片诧异顿了顿,红着脸道:“阿娘,爹在叫你呢!”
另一只手被抽肿的弯弯:......
等到人散,各自回了家躺进被窝,回宫复命的太监才匆匆站到了乾清宫门口一侧:“娘娘还没出来?”
守在门外的坤宁宫婢女老实摇头,那太监便斜着身子望着头顶钩子一般的弯月愣神,喃喃道:“又是一场大雨。”
那新调来的婢女纳闷不已,她娘明明说夏日月明,天气晴朗啊?
宫门内是头痛欲裂,咳嗽不已的朱祁钰一把打翻了滚烫的药碗:“皇后,查出凶手!一定要碎尸万段诛他九族!还有那王恂无召回京定是有什么牵连,削了他的官职,咳咳,调去守城门!”
他的太子和皇后的亲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在宫外被人暗杀,保护太子的八大高手竟无一生还。一定是那帮逆臣,一定是那帮逆臣,他咽不下这口气!
杭氏似感觉不到身上溅起的巨大水泡只两眼红红替她丈夫顺着气:“臣妾知道,臣妾知道,子时了,您睡一会儿罢,臣妾守着您。济儿没了,臣妾的痛不会比您少一分,再难,咱们也得走下去啊。”
朱祁钰通红的眼里滚下热泪:他们夫妻苦了这么多年,如今才过上几年舒坦日子,济儿就这么没了!
太子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唯一的孩子啊!太子没了他还怎么江山永固,怎么世袭罔替?怎么子子孙孙千秋万代?
皇权,只有摸过它的人才知道,那是多么令人着迷沉醉的东西啊!
他突然半抬起身,紧紧握住杭氏的手,神情绝望而恐慌:“杀了朱见深,不能让他活着!绝不能让他活着!皇位不能拱手送给太上皇!”
杭氏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这个男人自登上皇位后没有一日不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他曾经是那样的功勋卓著,才华斐然啊!
“这些臣妾都会着手去做,您放心!您还有我,还有江山万民陪着您!您身子还虚着,先睡一会儿吧,太医说您怒极攻心需要静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杭氏轻轻摸着他的眉眼,他苍白的唇。
朱祁钰闭了闭眼,终是将这个始终陪着他爱着他的皇后拥入怀里,几不可闻道:“皇后,咱们必须要有太子!再生一个也好,谋一个儿子也罢,务必要有太子!否则,无子的帝王很快会被他们从皇位上赶下去!我,你,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杭氏抖了抖,忽觉夏日寒风刺骨。
朱祁钰却只觉悲痛交加,疲惫不堪:“皇后,朕要轮宿后宫,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只要朕的皇位永固,你就是皇后乃至太后!”
杭氏出得乾清宫时,东方已微微露白。守在门外的婢女能感受到她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悲戚和颤抖,她却端庄依旧,风华卓然:“那些东西,可送去了温家?”
彻夜未眠的朱袍太监躬身回禀,神色恭敬至极:“娘娘放心,温家众人都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的。”
杭氏微微点头,深红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明日一早宣那东林堂的温三当家来见我。”
朱袍太监上前扶住她,恭敬侍奉在她身侧,不解问道:“娘娘何必在意她一个小小的......”
杭氏拧眉微微拂开他,朱唇轻启冷道:“拖下去,喂狗!”
很快,人被捂了嘴拖下去,身旁扶着她的婢女抖如筛糠。杭氏偏头看她一眼,不屑摇头:“想要跟着本宫,就不要妄加揣测我的意图,更不要自作聪明!否则,早晚有一天别人会踩着你的尸骨爬上来!”
白皙的脸庞犹如勾魂索魄的鬼,婢女哆哆嗦嗦应是,垂着头恭敬无比。
杭氏这才转过身瞧着那金边蓝漆的乾清宫牌匾微微一笑,乾清宫啊,这个用森森白骨堆起来的宫殿。微红的日头轻轻在那牌匾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生机勃勃。
早在杭氏给温家送去一大堆赏赐时,温婉就忐忑不安等着她的宣判,只是没想到她静静伏在这清晰能透出人影的地面上时,内心竟毫无波澜。再难,只要留下她一条命来,她就不怕!
“起来吧,坐。”杭氏坐在高高的主位,瞧着这个明艳温顺的女子轻轻摇头,看来她的无故示好吓着她了。
温婉微微欠身在最末的椅子上斜插了三分之一,标准的恭敬之态。手旁的红漆松鹤案几上陆陆续续摆上茶点、冷饮、鲜果,令人垂涎三尺。
“别那么拘谨,我又不会吃了你,那是北边贡上来的荔枝还有冰镇过的奶酪,你权且尝个新鲜吧。”杭氏端起白瓷碗笑得和善。
温婉起身垂眸行过大礼谢过恩赏,才意思意思捏了一枚剥过壳的荔枝放进嘴里,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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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要命
“说起来,织锦大会时你救过我一命,我那苦命的外甥也多亏了你精心照料,因而你幼弟的婚事我自当略表心意。顶 点 X 23 U S”皇后放下瓷碗,抬手轻轻按住帕子擦了擦嘴角。
温婉闻声只得重新匍匐在她脚下,叠声道不敢,连声道受之有愧。
杭氏见她那副愚昧无知的死人样子,当下兴致缺缺挥退左右:“下去吧。”
温婉便将额头又低了低,直到碰到麻木交叠的手背,才听得上头如泉水叮咚的声音缓缓泄出:“既是我亲外甥,此后便跟着我吧,三日后送他入宫觐见。”
温婉闭了闭眼,才恭敬道:“娘娘恕罪,小儿年幼顽劣资质愚钝,实在不堪大用,请娘娘收回成命罢。”
杭氏眼露笑意:“既要装温顺,便一直装下去。”
温婉默然,冷下了眉眼。
“呵,他骨子里有杭家的血脉又能差到哪里去?太子薨逝,本宫膝下空虚便想抬举他有何不可?难道还要等你点头应允不成?”杭氏歪在榻上,眉目如画。
“你要知实情也无妨,你不是自诩有几分本事替那钱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本宫便叫你瞧瞧,谁才是那个轻而易举让你一步登天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你打回原形的人。”杭氏随手拿起晶莹的荔枝送入口里,饱满的汁水越发甜腻。
温婉心里不断冒凉,脸色也逐渐发白起来:“您......都知道?”
杭氏笑出声:“嗯。你们这两只秋后的蚂蚱,蹦得可欢呢!”
温婉惨然一笑:“皇后娘娘,有话,您一次性说完吧。”
“自以为聪明的蠢妇,皇家这潭深不见底的水也是你一个市井门户淌得起的?现如今你可知你在同谁作对了?”
“知了。”
“你知,便别把旁人都当成了傻子!更别指望着我腾不出手来收拾你!你不是指望你两个儿子飞黄腾达么,我便好意成全你。”杭氏的笑容冷了下来,调整个更为闲适的坐姿后将细嫩修长的手随意搭在椅畔。
温婉忽的理了理衣衫慢悠悠站起,又就近在那最末尾的黄花椅上大喇喇坐下,才从容拿过案几上的描花白瓷碟子抱在怀里,面无表情地一颗颗往嘴里塞荔枝,直到脸颊鼓鼓。
杭氏瞧着她这模样沉思了一会儿,才兴致盎然笑出声:“没脑子的软骨头,这是心中有了计较?”
温婉咽下荔枝老实摇头,手指紧紧掐进肉里才能忍住骨子里遍布的寒意:“无,只是在地上跪得累了,被人挟制也挟制得累了,便不想装了。娘娘决定的事,没有民妇置喙的余地,娘娘想办我,也没有民妇反抗的余地。生活就似强奸,不能反抗,就只好享受了!”
几年的风雨下来,她早不是当初凭着一腔热血和钱氏硬抗的妇人,她早将现代那骄傲的灵魂逼至角落,学会对这个朝代臣服,学会悄无痕迹抹除上位者的戒心。
上头带着笑意的话音还在继续:“蠢东西,你终究还是太嫩,你以为凭你对她的那点子微不足道的善意和你那几许小聪明,她重登凤位后会受你掣肘?你落魄时能挟制你,风光时就能拿捏你。你呀,天真可笑!皇室的任何一位,若是感情用事,可就完了!”
就似尽管她那蠢笨如猪的庶妹残忍杀了太子,她也得竭力忍住恶心愤怒费力替她遮掩一般,这世上的事从来利字在前,情字在后。否则,就是牵一发动全身,大厦倾覆。
温婉脑袋歪了歪:“啊?”
杭氏被她装疯卖傻的语气弄得心烦,只越发淡然道:“老实送他进宫,他是敏儿的骨血我不会亏待他。别不自量力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我耐心有限。至于你,放心蹦吧,你是一招好棋。”
说到这,她想该说的都说完了,便疲惫朝温婉挥了挥手:“好了,荔枝也吃了,你自回去当你的三当家,那小儿,让他三日后来见我即可。”
她许是可以糊弄住钱氏,也许是能在市井堆里如鱼得水。但她必须得明白,在自己面前,顺从乖觉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自己才是那个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其余人,蝼蚁罢了。
温婉便虚脱着任两个瘦弱的侍拖死猪一般将她拖出去,到坤宁宫门口时,其中一个侍还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放满冰镇荔枝的铁盒子。
她抬头望了望这座巍峨的宫殿,又远眺那所根本看不见的偏殿,唇边不由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时似起了风,她就那般站着,任衣袂飘飘,如墨青丝婉约起舞。
那拖她出来的两个小太监方才分明还见她手软脚软,现下见她风姿绰约,仪态万千不由好生揣了揣眼睛,暗自嘀咕。
待出得坤宁宫欲要往玄武门去时,那两个小太监突的瑟瑟发抖拉住她跪倒在地:“快跪下!是唐贵妃!垂头垂头!不可乱瞧!不可冒犯!”
声音急切不安,这唐贵妃可是如今风头最盛的妃嫔,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物,是那便是要天上星辰也使得的人物。
温婉后知后觉被扯得身子一歪,重重跪在青石路上疼得她眼泪花直冒。随后,便是一片带着胭脂香气的阴影罩下来,与之相辉映的是一双缀满鸽血宝石的尖足凤头高跟鞋和一身雍容华贵的湘红霏缎宫袍。
“这位是?”温柔和缓的女声带着一丝缱绻风韵。
“回贵妃娘娘的话,是京里一处商户人家受了皇后娘娘的邀来陪她说话解闷。”话音一落早有伶俐的太监跪地回话。
“哦,皇后娘娘啊?”一声超凡脱俗的轻笑。
接着,是温婉的下巴被两根白玉般的纤长手指轻轻托起:“咳咳,脸上这么重的脂粉呛得我直咳嗽,拖下去好生教教她宫里的规矩。”
依旧是笑意吟吟的语气,不过多了两分森冷。温婉几乎快破口大骂:大姐,你想找理由弄死我,也找个圆润点的好吗?你哪只钛合金狗眼看到老娘脸上擦粉了,纯天然无污染好吗?
可是,她面上却如鹌鹑一般老实,只垂着头不哭不闹乖觉任人将她拖下去。无他,既是过意寻她错处便反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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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惩罚
她原以为这与她无冤无仇的绝色女子至多会要她半条命,当她在冰砖上跪了三个时辰被迷迷糊糊扔进水里时,她才知道她天真得可怕,住在后宫的都他娘的是魔鬼呀!
窒息灼辣的痛苦似洪水猛兽一般毫不留情将她吞没,她想用力蹬水,奈何膝盖已被冰砖冻得浮肿僵硬完全动弹不得;她伸长臂膀想浮上水面,可将将运气好艰难成功时,就会有几根竹竿兜头雨水般落下打得她头晕眼花。m.www.uu234.net
痛打落水狗,原来,竟是这般!
她不会水,剧烈挣扎在水下连救命也喊不出,肺里的空气堪堪用完,她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昏昏沉沉,死神仿佛就贴在她脸上。恐惧,漫无边际的恐惧似海浪席卷而来让她委屈呜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出眼泪,可她知晓她还死不得。
她还要看着她的子女成婚生子,寻觅到人生中另外重要的人,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而那个越发宠溺她的男人此时还不动如山守在宫门外,她若是死了,她这一家子怕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猛地睁开眼,发疯一般摸着黑凭感觉往外围游动,满脑子只想着离那竹竿远些,再远些。可是,她以为的挣扎是那样徒劳无力,她甚至不知自己已经开始慢慢下沉。
嘴唇猛地被贴合,一口生气迅速被渡到她口里,快要爆裂开的肺部得到缓冲,接着便是腰间一阵大力“哗”地一声将她带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七窍被辣得发痒发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捂着胸口没命的咳嗽,脸色涨得青紫。
那等在她旁边的纤细身影见她略略平复了些许不顾她狼狈一把将她背起,吃力道:“这里待不得,你快跟我走。”
温婉忽然就搂着她脖子眼泪汪汪,瞬间觉着这女人简直十分顺眼。不,满分!酷毙了有没有?
“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话!吓死我了,后宫的老妖怪真可怕!呜呜,再也不来了......”她确实吓得不轻也后怕不已,只差一步,她就真的嗝屁了。
谢莹玉脸色惨白,脚步踉跄得厉害甚至每一步都带出大片水渍,可她还是固执背着她坚定往前迈还咬牙将她往上托了托:“温老三,你可真重!听话,回去少吃点!再不清减些,姑奶奶侥幸没被你在水里拖死也快被你压死了!”
温婉在她衣服上蹭了蹭眼泪鼻涕,抬起瑟瑟发抖的手一下一下没命捶在她肩头:“还敢嫌我重!她的事你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你日日去我家蹭了那么多饭,你还帮着她害我!你良心被狗吃了!”
谢莹玉垂眸不语,脚下却虎虎生风加快了步子。
温婉见她还是如老蚌一般撬不开嘴,气急之下剧烈挣了挣:“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不走了,你放我下来,让你主子弄死我好了!你当我不知道那唐贵妃就是把借刀杀人的刀?这样我儿子为了报仇得乖乖为她卖命,钱氏夫妻也断了臂膀掀不起风浪。呵,一箭双雕!”
谢莹玉忽觉无奈,见过蹬鼻子上脸的,没见过这般蹬鼻子上脸的:“你老实别动,我告诉你还不行嘛!五岁时我家满门被屠,是她救了我,教我念书识字,教我经商理财,教我一切。”
过了许久,温婉都没听见她说话,只得意犹未尽拽她衣领咕哝:“没啦?就这样。”
谢莹玉身子一歪大力将她扔上林家的马车,才喘着粗气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哎哟喂,我去,走你!”
可累死她了!
温婉一个打滚翻进车里,披着林渊的外衣探出脑袋苦恼不已:“需要不要将你打晕或者砍上几刀再送进去?”
不然,她**oss那里她交不了差啊!
谢莹玉翻个白眼,背过身站在阳光下朝她摇手。她的路,谁也不能帮她走,她那能窥破一切的主子又如何算不到温婉有侥幸不死的可能?
“阿渊,是她救了我。其实,她很可怜。”温婉趴在车窗瞧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窈窕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见谢莹玉的第一面,她便能瞧见她肆意不羁面具下的苍白无力。命运,仿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她又无可奈何地顺从着,随波逐流着,从未想过争一争,斗一斗。
林渊径自跃上马车,喘着粗气死死抱住她,在他浓烈的气息完全覆盖住了她全身后,她缩在他怀里扶住了他的手臂拱了拱,轻声跟他说:“别生气,再忍忍。她现下自身难保,顾不上我。”
话虽如此,可当林渊瞧见她两个红肿似馒头的膝盖时,还是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腰略一弯,打横将她囫囵抱进怀里。那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包住她的膝盖时,让她舒服得直哼哼。
“还有哪里疼?”汲汲暖意很快包裹住她全身,被强行捂在他肚皮上的冰凉双脚也很快回了暖,就连头发里肿起的大包也被轻轻摩挲着,酥酥麻麻。
她笑着朝他摇了摇头,心里微甜。那根绷紧的弦彻底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她却不知,在她昏睡过去的一刹那,林渊胸膛内火热的心脏突突得似要跳出来,连伸出探她鼻息的手,这时都僵硬得跟石头一般。
等林家的马车从角门进了屋,宫里也乱了套。先是几个小太监莫名被杖毙,再是贵妃唐氏被下令禁足,能自由出入皇宫内院的谢大当家也在玄武门附近不见了踪迹。
“莹玉,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谢莹玉昏昏沉沉醒来时,听到的便是一声若有似无,伤感无奈的叹息。
她环首四顾,是熟悉的密室,熟悉的人。而自己正被吊在在一处十分逼仄阴暗的地方,十步开外是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四周是重重守卫。
只一眼,她便无瑕再看,剧烈翻腾的蛊虫正狠狠啃噬着她的心脏,不用想她也知,心室内已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若不是她对“活着”二字存在极强的执念,恐怕她早在日日夜夜的折磨里成了无主孤魂了。
“为了个对你不屑一顾的男人硬生生抗下穿心蛊,这是你的私事,本宫不说你。”杭氏站在她身前似恨铁不成钢。
顿了半晌,她才继续道:“可你怎么能动忤逆我的心思?那从小养在你经脉里的春风蛊岂是开玩笑的!”
谢莹玉当即喷出一大口污血,无数个肉眼可见的突起由经脉游走到四肢百骸,似将她的血管、骨头、血肉一一搅碎,铺天盖地的剧痛如海啸一般袭来。
此刻她所承受的痛苦,与之前的挖心之痛相比不知要强烈多少倍。可她在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中,倔强朝杭氏虚弱笑了笑:“娘娘,我只任性这一次,什么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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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进宫
杭氏无奈叹气,轻轻朝身后挥了挥手,谢莹玉体内的春风蛊便受到安抚逐渐安静下来,只剩心头密密麻麻的悸痛。www.uu234.net
“好几日不进宫,一进宫就和本宫唱反调,你呀,真是被我惯坏了!”话落,滚烫通红的烙铁轻轻贴上谢莹玉面颊,“滋啦”声下是腾起的白眼。
等到铁铐解开,谢莹玉奄奄一息倒下时,左额已多出个乌缁发亮的“黥”字。
“你要知,跟本宫求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也是你的机缘,正巧这几日遇到几桩麻烦事,你去一一解决了吧。”轻飘飘的绢帛落下,谢莹玉咬着唇恭敬塞进怀里,又将头轻轻叩在那华贵不凡的鞋面上。
杭氏见她谦卑恭顺气多少消了些,冷哼一声,着人扶了她送回谢园。
侍奉在一侧的福儿见主子半死不活似早已司空见惯,只无声替她盖好锦被又恭敬送了来人出去。只是四下无人时,几番挣扎下她拽出谢莹玉怀中的绢帛偷偷瞧了一眼,当即痛不欲生,泪如雨下。
那位是真狠,小姐这些年对她忠心耿耿,该办的不该办的事小姐都都办了,甚至深陷泥泞,声名狼藉。可她明知小姐宁愿日夜忍受万箭穿心心之痛也不愿再碰男人,她还是......
她瞧着昏睡不醒的谢莹玉,小心将那份绢帛放进她怀里,眼里划过坚定:小姐不愿的,自有她挡在前头。就算是跪着等,她也要等到小姐脱离桎梏,安宁幸福的那一天。
谢莹玉醒过来时,福儿不在,守在拔步床边的是要儿。她只一摸胸口便心下了然:“倾巢而出也要把她带回来,别让她做傻事!我死不了!”
药儿不动,一磕到底:“主子放心,福儿不是个傻的。况且,福儿已走了一日,再追已来不及了。”
谢莹玉反手摔了手边药碗,气得头痛欲裂:“你们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其余人去跟着她,你再亲自去林家报个信,让他们安心送人进宫。”
要儿领命,几个起落便到了林宅门口。
正在忙忙碌碌收拾行李的温婉见着要儿先是一愣,而后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放弃挣扎:“她知道我们要跑去哪儿?”
要儿摇头:“不知,不过,皇后娘娘盯上的人没有逃脱的可能。不说别处,便是谢园也知晓每日里您几时如厕,几时起身,及时就寝。”
温婉恶寒,想想自己在几方势力下如透明人一般被窥视着,顿觉整个人都萎靡了:“不进宫行不行?”
她的皇宫历险记还历历在目,将阿羡推进狼窝里,她舍不得。何况,他尚未摆脱阴影,还在整宿整宿的失眠。
要儿摇头:“小姐交代:让你行事之前先想想你是谁,皇后是谁,想明白了你就会知反抗的后果。”
温婉便不说话了,等人走后,在床上坐了许久的温婉才摸去厨房洗了把冷水脸,又吃了点东西,才就着油灯写了两封书信交给宋允之踩着月色送出去。
只是,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她还没等到回信,元宝就不见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地也扫得干干净净。独独不见了他爹亲手给他做的小木剑和她亲手为他缝的书包袋,还有厨房新烙的几张肉饼。
那时,温婉的心颤抖了一下,扶着门边缓缓坐了下去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她这时才想起昨日她的小儿咧着嘴淘气要背她,又想起她的小儿说过只要她平安回家,她的将来自有他去挣。
从今日起,她那机灵聪慧的小儿就要自己打自己的仗了。
隔壁听见动静慌忙起身奔过来的阿羡见她愣愣坐在门边上先是一抖,而后红了眼眶左脚绊着右脚跌进屋,拿起桌上那封还未拆开的信。
亲亲吾兄:
如今喜从天降好事在前,弟弟欲少苦读十年又不想终日隐在父兄光辉羽翼之下,只得草草借兄长名头一用,出去威风耍上一耍。待他日归家,弟弟再与兄长负荆请罪,万望待为照料父母,关怀幼妹......
后头的字他来不及看清只哭着疯狂打马追出去,他悔极了昨日自作聪明去听爹娘的壁角,更悔极了昨日喝得那许多元宝偷来的酒。
若是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他如何面对母亲那张木木呆呆的脸?
没多时,他便跃过了闹市,眼看皇城门近在迟尺,一道力量突的往他腰间一缠,一个大力甩送,他便飞身落在了另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身后是他伟岸的父亲:“回去!”
阿羡听着背后他爹那强有力的心跳,忽的泣不成声,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元宝是替了我!她要的人是我!”
那样玩笑间取他母亲性命的人,那样机关算尽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甘心,涨红着脸在马背上挣扎不休,趁着林渊扬鞭拍马时,敏捷一个闪身坐到马后,又借力一跃欲要跳下地面。
林渊只迅速一捞,他便又重新被他父亲一手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你去了非但救不了他,你也得死。你们没了,我和你娘还活不活?”
他伤心抽泣一声,瘫软在父亲怀里眼睁睁看着那皇城离他越来越远。非要如此么?非要让他愧疚难安么?
另一厢,元宝一张笑脸跟着侍入了皇城,又七拐八绕地垂头进了坤宁宫。一进院落,他还笑着掏出两颗桔子糖分别递给守在门边的两个圆脸婢女:“姐姐吃糖吗?”
那笑意不止在话音里,连眼睛里也如是,亮亮的光刺人眼睛。婢女俏生生的脸蛋红了红,接了他的糖才轻轻指了指里头:“见着娘娘要恭敬。”
元宝便朝她弯腰施了一礼,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多谢姐姐,姐姐人美心善。”
那婢女便羞涩一笑,恭敬垂着头任一个四十岁的嬷嬷将元宝领进屋。
等他进去许久,她才将那颗透亮的桔子糖轻轻放进嘴里,欢喜嘀咕道:“小公子可真好看,真会说话!”
就如同暖烘烘的太阳,见着他便让人觉得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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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独闯
及至到了坤宁宫正屋,他才一个流畅利落的三跪九叩大礼:“给姨母娘娘请安,姨母娘娘千岁金安。顶 点 X 23 U S”
上头便传来浅浅的笑意:“什么规矩,一口一个姨母娘娘乱叫一气。”
元宝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咧着嘴回话:“自家嫡亲姨母,见着自是觉着万分亲近的。待以后跟着姨母学了本事,知了道理再像模像样给您磕头吧。”
杭氏面容沉静,过得片刻才朝这个恭敬跪着她的孩子虚虚抬手:“起来吧。”
“谢姨母娘娘,姨母近来身体可好?”元宝抬起头,笑容满面。
杭氏不答,只拨弄着鬓边的金钗状似无意道:“听闻你家中还有一个哥哥?”
元宝偏了偏头,带着几许天真无邪:“是,不过自小同我感情不大好,背地里说我是捡来的,不配姓林。”
杭氏见他说到这,嘴边浮现一丝苦笑,不由眉间一紧岔开话题:“进了宫,便没人敢再欺负你!你如何要瞒着那家里偷跑了来?”
元宝歪歪扭扭坐到椅子里,无奈摊手:“天下父母哪有不望子成龙的?她想抬举兄长,可我那兄长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身子孱弱整日只会捧着书本苦读。她既不死心想李代桃僵,我便只能用这法子绝了她的念想,该我的,自不会让别人夺去。”
他娘说过,有些心思复杂深沉的人,太假的话是骗不了的,一定要假话里掺杂一些他能听得进去的真话,他才会信上那么一些。
但她娘也说过,像皇后这种高高在上的生物,永远都不要妄想她会全然相信你,因为深宫里的女人,非常擅长洞察人心一击必杀。她能轻易踩在脚底下的,谁也休得爬上她的头,否则,迟早她会腾出手来收拾你。他们家打过交道的另一位,不就是如此?
杭氏一听这小儿的口吻,知晓他肖似其父是个莽张飞,心下的戒心失了一些,便抬眼正色道,“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倒确是打得她措手不及,这便很好,像我杭家的人。稍候我带你出去见人,万不可给我失礼,可懂?”
元宝朝她一拱手,笑得亲热:“我都懂,姨母放心。”
杭氏有些满意地点了下头,目光里带上一二随意:“下去歇一歇,换套衣裳。”
“是。”欢快的一声应答。
待人无声被领了下去,才有管事嬷嬷悄无声息走到她身边:“与探查来的消息无多少出入,确实瞧着似关系不大好,争吵打闹是常事。那个大些的也确实功课不错,今早那大些的知晓弟弟已经进了宫,还哭了一场跑出了门。”
杭氏微微颔首,只听那嬷嬷又迟疑道:“只是那个瞧着比这个更与王将军相似些......整日里只闭门不出,暗处的也瞧得不真切......”
杭氏挥挥手让人下去:“是哪个不打紧,哪个聪明听话才是首要的。该拿捏的既都捏进了手里,暗哨便撤去几个。接下来,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那管事嬷嬷点头,无声退了下去。
等到午间,杭氏还与元宝一道用了午膳,见他食不语,吃法也算是文雅,这才又稍多了些满意。
午膳后,歇过片刻,杭氏见他衣冠得体,一派生机勃勃,倒也心下满意领着他去了原不打算带他去的地方。
“可听说过镇抚司?”一路上杭氏被这小机灵鬼逗笑了好几回。
元宝摇摇头又点点头:“听说书先生提到过一点,但也不大明白,想来既设立在皇城,便是于国有大用的地方。”
说话间,便到了那威武壮观的镇抚司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美髯乌发的高大身影便身穿大红蟒衣,头戴乌纱帽,腰间束金丝銮带,胯侧佩绣春刀急匆匆躬身来见:“恭迎皇后娘娘圣驾!”
“起来吧。”杭氏略略抬手,又回头对着站在一侧的元宝道:“从今日起,你便跟着这位卢大人学本事。”
元宝便恭恭敬敬朝人拱手拜了拜。
“无需因着他是我外甥便以礼相待,只让他从莫等的锦衣仪卫做起,若是犯了错也只管按规矩调教。”随意的语气里,分明点明了关键。
那卢指挥使自不是傻的,恭恭敬敬将皇后送走又亲自领着元宝领了锦衣卫装束腰牌,才带他进了刑狱审讯之所。
晚间,直到太阳落了山,温婉也没等来往她背上爬的小儿。她木着脸将他爱吃的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浓郁的鸡汤飘满了整个院落,等在门口的阿羡才被林渊拖到饭桌上强压着用饭。
这时,宋允之也将钱氏的回信交给了她,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我会尽我所能护着他,其他的只能靠他自己,你若觉得我心狠便是心狠吧。”
她面无表情收了信又狠狠扒了两碗饭,待心里头暖和了些,才若无其事伺候公婆对着一家子露出笑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经再难念,总得念下去。何况,现在的情形已经比当初好上许多。
饭后,林渊带着阿羡把院前,院后挂在门前的所有灯笼都点了一遍,他搬着木梯阿羡则拿着蜡烛爬上去够灯笼,如此一翻爬上爬下来来去去的,着实费了好大的一费工夫才点燃了所有的灯,院里也有了暖意。
夫妻俩躺在床上时,温婉还在翻来覆去贴烙饼,林渊倒是如往日一般该吃吃该睡睡:“你若睡不着,干脆起来把他那身衣衫做完,只是油灯要点亮些,仔细伤眼睛。”
温婉也确实惦记着搁在一边的衣衫,只是听得这话她还是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没心没肺的男人,活似不是你儿子一般!”
可刚拿起针线,准备缝衣衫的她似是听到了马蹄声,她猛地站起身,拿起了放置在前的灯笼,大跑着去开了门,拿着灯笼大步往前急走,徒留林渊拿了厚厚的披风跟在她身后。
回来了?她的儿子回来了?温婉急步往前走着,心跳急得就像下一步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可她才手扶着胸口,弯腰重重地喘了口气,那院门后若有似无的马蹄声便渐渐低了下去,间或不闻。也是,深宫大内的,又岂是能随意出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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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归家
次日一早,那红艳艳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林家的大门也才将将打开,睁着两只核桃眼坐在梳妆台前愣神的温婉就听得一声接一声欢快的叫喊:“阿娘,阿娘.......”
温婉拿着蝴蝶金簪的手一抖,迷迷糊糊回头瞧方婆子:“我似又听见元宝叫我了?是不是元宝回了?”
方婆子迅速拍着大腿往门边跑,激动得脸都是红的:“错不了,就是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归家了!”
没得半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就到了门口,那青竹少年就这样披着清晨的霞光而来,调皮趴在她背后捂住了她的眼,徒留黑暗一片:“猜猜我是谁?”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关上,温柔似水的声音带着笑意:“可是我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元宝小霸王?”
话落,元宝手心湿漉漉一片。www.uu234.net他抿了抿唇,抱住温婉的脖子轻轻蹭了好几下:“你可是担心我得紧罢?那皇宫里可比府学有意思多了!有好吃的点心,有练武的教场,还有软得不像话的棉被枕头,我都快乐不思蜀了!”
温婉哪会不知他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只配合着他夸张瞪大了眼:“皇宫竟这么好?”
元宝便挨着她坐下,将脑袋枕在她腿上微微敛了笑意,亮晶晶望着她道:“一点点啦,也不是万般都好,早饭没有鸡蛋灌饼和蟹黄汤包,萝卜干豆浆也无。”
骑马跑了一路,他早饿了!
温婉“噗嗤”一笑,扬手打他的背:“老实说,你是闻着味儿回来的还是记挂你老子娘回来的?”
元宝便欢快握住她的手拖着她往房门口去:“自是惦记你才回来的,我可是天不亮就起了,明早你给我吃食带些去宫里吃,宫里的点心零嘴难吃得很!要多带些,我那些新处的兄弟都要分上一些。”
温婉便任由他高兴牵着,随得他耍宝:“知晓了,管够。”
待出得房门口,便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背着包袱巧笑嫣然站在一旁,见到温婉出来还齐齐朝她福了一礼,只是那睫毛覆住的眼里都是傲据:“奴婢良琴,奴婢写意见过夫人!”
温婉讶然,偏头看向元宝,元宝视若不见无所谓摆了摆手:“皇后娘娘说我不在家中尽孝,便让她们代我伺候爹娘,陪伴双亲。”
既是使唤伺候的,温婉便瞧了瞧方婆子:“既是来咱们家服侍的,你先带她们去教教咱们家的规矩吧。”
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愣,张着嘴不知如何接口。皇后娘说的伺候分明是为妾,是伺候男人的。怎么一问一答下来,她们竟成伺候人的丫鬟了?她们相视一眼,不知这两母子是真没懂,还是装不懂。
那个十二三岁名为写意的丫鬟脸色沉了沉迈开一步刚要说话,方婆子便挡在她身前和善笑道:“两位姑娘车马劳顿,老奴先带二位去歇歇脚,再用些早点。灶上温着绿豆粥,还有刚出锅的葱油饼,两位权且垫一垫。”
写意便被她轻而易举扯了去,她摸摸确实空空如也的肚子暗自撇了撇嘴。罢了,先光明正大安插进来,再稳住脚跟徐徐图之吧。
等人走了,母子俩才继续说说笑笑迈步去了正厅:“在外面不能同人打架斗狠,也不能一味退让。若有人欺生同你过不去,你便将最难对付的那个踩在脚下。不要捧高踩低,也不要自命清高要合群,别人若对你好上三分你便想办法还回去......”
元宝见他娘又开始唠叨,只得在鼻子上搓了搓拖着她走快了些“知道了,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温婉赏他一记糖炒栗子:“是,你是半大小子,气死老子。”
好在正厅用早饭的正热热闹闹坐了一坐子,温婉不好再嗦元宝的耳朵也终于得了清净,没规没矩挤在那默不作声的少年郎旁边抓起葱油饼就是两口咬下去:“香,好吃!”
端豆浆进来的宋嬷嬷听见这话笑眯了眼:“慢些吃,好吃嬷嬷再去给你烙!我瞧着似瘦了一圈没精神得紧,定是在外面没吃好!”
元宝“噗嗤”一笑差点噎着,他才出去住了一日就瘦了一圈了?
林渊见他吊儿郎当占了半边桌子,又笑得前仰后合毫无规矩,忍了又忍还是一筷子敲上了他的头:“不小了,稳重些。”
倒是一旁的阿羡将头埋进碗里不发一言,元宝整个快倒在他身上,他也只是静静伸手扶着他,不似往日贱兮兮突然抽身让他跌个狗吃屎。
“咦?”元宝歪头看了看兄长,试探着抢了他碗里的鸡汁汤包塞进嘴里。
阿羡垂眸顿了顿,又将另一个鸡汁汤包吹了吹夹进他碗里,低低道:“小心烫!”
这下,元宝惊了,像研究新物种一般惊喜万分的作弄欺负阿羡,誓要把阿羡打造成听话的跟班手下。却不想,一不小心犯了众怒,直接被他爹提着后衣领小鸡子儿一般拖去了书房。
弯弯小小的人儿钻在碗里,瞧着老大有一筷子没一筷子戳着碗里的葱油饼发呆,暗自叹了一口气:“阿娘,这时候庄子上的鱼该肥了吧?菱角也能吃了吧?”
于是,上回因着相弟媳没去成京郊庄子上的温婉,今日吃罢早饭跟着丈夫儿女开开心心去了。
庄子也简单,只是盖着几间农家屋舍,屋舍前是连绵的地,有两个紧挨在一处的池塘,还有几只热闹扑腾的鸡鸭。
元宝欢呼一声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路奔一路脱了衣服纵身一跃扎进池塘里,不过转瞬便笑着浮出水面,手里死死抓了条筷长的鲈鱼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弯弯站在岸边瞧得直拍手,激得元宝咧着嘴在水里仰泳蛙泳的耍尽了帅:“怎么样,二哥厉害吧?”
弯弯却将头摇成拨浪鼓,指着阿羡挑拨:“老大更厉害!你?哼哼,手下败将!”
元宝自不服气,气哼哼拍着水面叫嚣着要单挑,弯弯也握了握胖爪子给阿羡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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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花会
温婉站在车边定定瞧着热闹嬉戏的儿女,脸上都是笑意。m.www.uu234.net
忽的眼前一黑,一顶帷帽罩在她头上:“走,带你去采菱角,摘桑葚。”
温婉点头一笑,敛裙随他坐上荡悠悠的木船,碧绿的菱角藤浮在水面触手可及。
晚间吃过晚饭回去时,林家一家子脸上都染了笑。阿羡也不再闷闷不乐,在怀里兜了一捧洗净的桑葚慢慢喂给弯弯。没了那些乌漆麻糟的事打扰,这一日委实有些快活。
临睡前,元宝又滔滔不绝同他娘说起在镇抚司见过的各式的人和事儿,他说得认真,温婉也听得认真。
待知道如今朝廷几位重臣因渎职贪污等各种原因落马后,温婉还是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日半夜,鸡还未打鸣,元宝便睁着迷迷糊糊的眼打着哈欠起了床。
待看到他娘给他收拾出的大包袱和挂满笑意的脸,他还是没忍住钻到她怀里撒了撒娇:“你要照顾好自己,可知?”
温婉弯腰替他穿好靴,任他父亲将他驮上背,才摸着他的脸轻道:“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元宝点头朝她灿烂一笑,等出了大门,又在牵着马车等在门口的阿羡身上捶了一记:“不许偷我的桔子糖吃。”
“嗯。”低低一声应答。
元宝走了几日,温婉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连那两个日日往林渊跟前凑的婢女她也懒得打发。
直到她坐上进宫的马车,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她要去参加贵妇们的茶话会,因为杭氏的另眼相待,因为她儿子在镇抚司火箭一般的升职速度。
温婉跟着引路女婢路过御花园一处假山时,自动忽略了里头凄凄切切的哭声,哪怕那身形与上次罚她跪冰砖欲取她姓名的唐贵妃十分相似。
待到得御花园望月阁时,一众官家内妇已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杭氏说说笑笑。
也不必婢女通报,她只站在望月阁外遥遥对着杭氏行过三跪九叩大礼,便兀自挑了处干净石头坐下。里头那些尔虞我诈,她不想参加,也不想围观。
可是,偏偏就有不长眼的妇人爱踩着别人往上爬:“这不是温三当家么,百闻不如一见,穿得真是漂亮!”
温婉瞥她一眼,心情不好不打算说话。
那不知是几品官的夫人见她翻个白眼不搭理自己有些下不来台,更重要的事是后面的话没法说下去:“没人教你见着诰命夫人要行礼么?”
温婉淡淡抬眸:“夫人头上的鸽血碧玉簪很漂亮!”
吏部尚书夫人一愣,不自觉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可温婉接着道:“可惜,这簪子与夫人你很不相配。”
说完她也不顾那两鬓花白的妇人如何一口恶气堵在胸腔,径自抬脚进了望月阁。
杭氏便瞧着她柔柔一笑:“吏部尚书夫人的簪子如何与她不相配了?”
一众官家妇人也紧紧盯着她,似要她说个明白。否则,侮辱朝廷命妇可不是小事。
“簪子用料精细,做工讲究,哪哪都好,只是却不是寻常妇人能戴的,民妇瞧着那簪底镌刻字样似是贡品。”温婉没看见什么字,可是谁都知道她是杭氏请来的,那贵妇还要拿她去打杭氏的脸,想来杭氏本就是打算借她的手收拾去的。
什么名目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名目。
果然,话音一落在座众人交头接耳,神色慌张。
那方才还憋了一肚子话的朝廷命妇顷刻间抖如筛糠:“娘娘不要听她一面之词,这是臣妇自己买的,怎会是贡品?”
杭氏笑得端庄:“本宫自是信你的,放心,监察司定会还你清白。”
吏部尚书夫人一惊,颓然倒在地::“你……”
杭氏不动如山,挥挥手任人被赌了嘴拖下去。
身着华服,额点美人痣的公主真是风华绝代,那出场的架势也端是气派,尊贵无比,她出场时,那一身的光彩让她真像是个九天下凡的仙女。
“拜见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女眷在她前来的那一刻,便齐齐拜伏在了她的身前。
跟在几个夫人身后的张小碗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见得她微微昂高了头,不可一世的脸,她还真不敢猜测这刚打了胎的公主内心有何想法,但还是能明白看出,她是相当享受众妇朝她跪拜的……
待她微笑着叫她们免礼,张小碗跟着前面的夫人起了身,就听得公主笑意吟吟地道,“哪位是兵部尚书夫人?本宫可听说那是个难得一见的泪美人,快快让本宫瞧上一瞧
九月末,深秋初冬之际是大凤朝阳光最好的一阵时间,这天天亮刚没多久,金黄的阳光就升了起来,把满是结着实沉谷子的稻穗的田地照得一派金黄耀眼。
顾家大娘提着手中装着鸡蛋的篮子,刚上了上山的路,就听得背后一阵脚步声。
她回过头一看,见是周家小媳妇。
她在原地等了几步,见周家小媳妇上来了,便问道,“周强家媳妇,你也是去看大娘子的?”
那周家小媳妇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嘴,紧了紧手中提着的篮子,有些小声地说道,“听说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提几个鸡蛋去看看。”
说完,有些羞窘地掀开了篮子里的那几片树叶子,露出了三个鸡蛋给顾家大娘看,脸也有些红,“只得借来这些。”
她是七月生的孩子,要生孩子那段时间孩他爹在乡里赶场时被人打了,家中的男人连地都下不得,一家人过得实在窘迫得很。
那汪家大娘子下山看水田时路过她家,正巧她要生二娃子,进门帮了她一把不算,过后还算了一只给她补身的老母鸡,还给了六只小鸡崽与她家喂养。
她本是想提两只鸡来,只是小鸡还没长大,村里人谁家也借不出一只鸡来,她借了两天,也只借来这三个鸡蛋。
“你心意到了就好,这大娘子是个心宽的,怪不了你。”顾家大娘与她同一个村,自对她家的情况差不多知情,这三个鸡蛋怕也是她去求着借来的,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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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皇嗣
这一次,温婉学乖了,不再落座在最末尾,而是挤到了杭氏身侧,反正她是商户人家,没规没矩。而现在,最粗的大腿当然是杭氏。
“什么味儿?熏得本宫头晕想吐。”唐贵妃似有若无看着杭氏和温婉,仿佛笃定了这两只是死人。
想吐?一众朝廷命妇很会抓重点。
“娘娘身子不济,快回去歇着吧!”“就是,就是,该请个太医来瞧瞧,保不准是有喜了呢?”
唐贵妃笑得风情无限:“真叫你们说中了呢,昨儿个就瞧了太医,说是三个月的身孕,给陛下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流水的东西往我宫里赏,库房都堆满了。”
底下众人恍然大悟,这是示威来了,当下贺喜声、恭维声一片,唯杭氏轻轻揭开茶盏啜了一口,温婉捏着绿豆糕围观。
“说来,本宫瞧这林夫人倒是觉着亲切得很,似自家姐妹一般,这个羊脂玉镯是陛下新赏的,既我与夫人投缘,就给林夫人当个见面礼罢!”屁股没坐热的温婉垂着头上前领赏。
刚欲跪下,脚下一滑,跟着是唐贵妃惊心动魄的惊呼:“保护我腹中孩儿!”
几乎同时六七个宫女一拥而上,慌张围住唐氏。刚刚站稳的温婉不知被谁绊了一脚结结实实倒在唐贵妃身上,场面混乱不堪。
“大胆,你敢加害贵妃娘娘谋害皇嗣?快说,是受何人指使!”挡在唐贵妃身前的婢女怒目而视,身后是呻吟不断的唐贵妃。
双臂被狠狠按住跪在地上的温婉闻言笑得灿烂,推她下水的帐还没算呢,就这么迫不及待送上门来了。
有那胆小的妇人瞧瞧不动如山的皇后,再瞧瞧锋芒毕露的唐贵妃,不由小声朝身边人道:“来者不善,咱们要不要先走?”
兵部尚书夫人点点头:“走吧,就是不能保证出了这御花园,皇后娘娘下次再见到你,你还能不能活着。”
蠢蠢欲动的人停下,冷汗涔涔看戏。尼玛,一会儿牵扯前朝,一会儿后宫较量,太刺激了!
“有没有皇嗣谁知道呢?反正过来人的经验告诉我贵妃娘娘没有怀孕!欺君可是大罪哟!”温婉认真打量着唐氏的肚子。
挡在唐氏身前的婢女脸上五颜六色:“你什么意思?贵妃娘娘有没有身孕自有太医说了算,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说完,她惊觉被温婉带跑了节奏,愤恨让人堵住温婉的嘴。
唐氏有气无力推开她:“让她说!”
上次让她侥幸逃过一劫是她命大,这次她看这妇人怎么死!看主位那个怎么坐稳后位!
“太医说话不准的,说不定是有人塞了他银子或是拿他全家相逼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毕竟宫里这种事情很常见,没怀孕可以说怀了,就算生个女儿也可以换换吧!”
“你......”唐贵妃手指颤颤。
围观路人打着哈哈:“娘娘不必同她一般见识,毕竟商门出来的妇人没见过世面,不懂其中的厉害,以后多教教也就是了。”
温婉笑容更大:“猜猜而已,你们这么激动干嘛?我又没指名道姓何必急着对号入座呢?贵妃娘娘是不是想说我跌在您身上惊扰了龙胎吓着了您罪该万死?还想说我是受皇后娘娘指使想对您不利?”
唐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的确想这么说,要不是没能将人引到假山后,她也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兵行险招。
温婉大力将按住自己的婢女甩开,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笑意吟吟道:“可惜皇后娘娘可没叫您来御花园,是您说您闲着无聊自己来凑热闹的。而且,巧的是民妇跌跤时不小心在您脚下捡着两颗豆子!”
吃瓜群众恍然大悟,皇后娘娘坐得那么远一举一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不会扔豆子,唯一近过贵妃娘娘身的林夫人总不会自己坑自己!至于她们自己,脑子坏了才会和当今宠妃过不去!
唐氏抬头瞧了瞧身侧的婢女,那方才忠心护主,嚣张不已的婢女讪讪低下头去:“我们走!你给我等着!”
一击不能必杀,就只能徐徐图之!
温婉挥着小手帕将手里捡到的豆子扔出去:“贵妃娘娘这就走了?莫非真的混淆皇家血脉心虚了?”
唐贵妃脚下一个趔趄,扶着她的婢女回头跳骂:“你血口喷人,大逆不道!”
温婉吐吐舌头灿烂一笑,好心提醒:“这回你可得扶好你家娘娘,再摔可没人替你家娘娘背黑锅了!”
“你......啊!娘娘!”唐贵妃果然不负众望脚下一滑,五体投递倒在地上,望月阁台阶下又是一片混乱。
温婉一脸担忧跑过去骤然笑道:“不好啦!娘娘摔倒啦,娘娘流产啦!快来人啊,快宣太医!事关皇嗣,马虎不得啊!”
喝了一肚子茶水的杭氏轻飘飘抬手:“宣太医!”
四大女使领命:“是!”
被七手八脚扶起来的唐贵妃气急败坏,慌张瞪着温婉不复落落大方之态:“乱嚷什么,本宫身体好得很,何来流产之说?本宫乏了,要回宫歇息。”
温婉堵住去路,惊奇万分:“咦,方才民妇倒在娘娘身上,娘娘还呻吟不已冷汗不休;现在结结实实仰面朝下摔了一跤反倒不痛不痒了?”
围观群众心下惊移不定,她怎么这么肯定贵妃娘娘没有怀孕?
唐贵妃脸色煞白,看着一众跑远的侍卫丫鬟忍不住脊背发凉:“本宫有专司诊脉的太医,不必兴师动众,回去开了方子吃上两日药便没事了。你给本宫让开,本宫不会忘了你!”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低,可是皇后的女使效率奇高,现下已跟着太监在屏风外侯召。杭氏淡淡地声音终于开口:“皇上子嗣单薄,不论公主皇子总是马虎不得,让太医检查一下也好本宫也能安心!宫里的太医、院判你若不放心,还有民间医术高超的大夫,本宫也都一并给你请了。”
唐贵妃瘫软在地,身旁女婢悄无声息准备去搬救兵被暗处之人堵住嘴拖走:“我要见皇上,皇上自会命太医为我诊治!”
只要皇商及时赶到,她就还有转机!大不了“流产”,再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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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陈情
杭氏掏掏耳朵,一众侍卫面无表情顷刻将人拖走,唐贵妃慌乱大叫:“放手,你们这些蠢奴才,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都不得好死......”
温婉见杭氏终于挪了屁股不装死,主动交出战场,退到一侧和貌美如花的兵部尚书夫人打交道:“姐姐这身莲青斗纹锦上添花霓裳真好看,这领口绣的是莲花纹吧?真精致!”
兵部尚书夫人何玉珍笑得婉约:“我还是喜欢妹妹这身红衫,里面这件海棠穿花水红窄褙袄真是衬得妹妹喜庆又娇艳!”
“呵呵。www.uu234.net”温婉朝她莞尔一笑。
“呵呵。”珍娘眼波如水。
茶话会又持续了半日,直到食不知味陪皇后娘娘用过午饭,才有侍传来消息,圣上有旨:唐贵妃谋求子嗣,欺君罔上,即日起废为庶人幽禁冷宫。母及兄弟一并除名流放岭南,亡父追夺告身。
活不过预告片的贵妃唐氏飞快下线,当下一众朝廷命妇巴结杭氏更甚,连带着温婉也收获了夸赞、惊叹、褒扬无数,声声传入耳畔,夸得温婉差点以为自己是宇宙第一美女,世界无敌存在。
还好她有自知之明,见人三分笑,并不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待命妇们走了个干净,温婉跟着杭氏回了密不透风的坤宁宫,杭氏才似笑非笑看向她:“钱氏的眼光倒是不错,你确实不似目光短浅的市井商妇之流。”
温婉恭敬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娘娘也有识人之明。”
杭氏笑了,指着温婉笑骂:“也不知谦虚二字怎么写!”
初时,探查到她为钱氏所用时,她确是想弄死这个妇人。不想织锦大会那她躲过一劫,唐贵妃之事她又有贵人相助,如今利用起来这把刀还如此得心应手,甚至舍得把自己亲儿子交到她手里,这份忍耐和心机,比之莹玉也强上不少了。
温婉温顺趴着,似一只收拢利爪向主人讨好卖乖的猫。
“你如何知晓唐氏并未有孕?”居高临下的声音淡淡传来。
“其一:桌边放着的香茗她想也不想端起就喝,屋内燃着孕妇不宜的安息香她和身边婢女也毫无所觉。易地而处,我若身怀六甲轻易不会四处转悠,更不会吃喝来历不明的东西,这便是三分怀疑。”
“其二:她走动间步伐不畅,秀眉微蹙,分明天气暖和却捂着手炉,不似怀孕更似来了月事,最重要的是我所站位置正好在她进门时能瞥见她裳裤上的血迹,这便是六分。”
“其三:两次摔倒,她下意识的动作都是后仰而不是护住肚子,再加上她那逐渐慌张闪躲的神色,便是**不离十了。”
杭氏不置可否:“还看出了什么?”
温婉不答反问:“娘娘可知,我为何要替钱氏效力?”
杭氏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随手舀了碗奶白的冰酪慢悠悠放进嘴里:“她为刀俎,你为鱼肉罢了。”
“是!您或许不知,当时民妇拿着瓷片架在她脖子上时,是何等绝望,何等愤懑!可是民妇还有不通世事的儿女,民妇得活着,只有活着我那一家子才有机会翻山越岭看见坦途,不是么?”她伏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为了活着,那些常人所不能忍的苦难和疼痛民妇吞了,那些日日夜夜的挣扎和辛劳民妇也吞了,民妇不但要将心头的委屈难堪打落牙齿和血吞,还得笑对世人说风雨不过如此。可娘娘,民妇不想这么活,民妇不想为人鱼肉更不想朝不保夕,所以,只能勉力一搏,您也如是!”
杭氏没动,死一般的沉寂了许久后,她才听得上头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些不该出口的,你当知要烂在肚子里,否则,你出不了这个门!”
温婉抬起头,直直盯着杭氏的眼,无畏她的目光如炬:“娘娘,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今日是唐贵妃,明日还会有刘淑妃、沈惠妃、王婕妤,不论谁诞下皇子,都能朝夕之间取代您,一步登天!铁打的皇帝,流水的后妃,难道您真要引颈就戮不成?”
“你们都下去,等闲人不得打扰!”杭氏挥手,坤宁宫正屋内,只余冷冷跪在地面上的温婉,手心微微渗出了汗。
“你想要如何?”
“民妇想要活个自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子孙孙永远不必再受人挟制,所到之处皆俯首谦卑,金银铺地,白玉为床,年年岁岁安享富贵。民妇想做上官婉儿,辅佐贤明!”这一声,振聋发聩,皇后一时竟呆在那里久久发不出声。
上官婉儿,父族意欲废后为武媚娘所杀,可谓血海深仇不共待天,可武后不但重用了上官婉儿,更与之共商大计,决策朝政,最后武后称帝,上官婉儿位及“女宰”。
她的后位是母凭子贵而来,皇上再宠爱她,也不会为了她将这天下拱手于人,更何况帝王本无心,眼前的位高权重不过是镜花水月。
“我不信你!你今日可以卖了钱氏,焉知明日不会卖了我?”试问,哪个女人不想称霸天下,哪个女人不想成为第二个武后。
温婉笑了:“娘娘,挟制我的法子有许多种,让我生不如死更是易如反掌。可刀枪匕首,雷霆手段只能换得一时的顺从,经不得考验。刘备三顾茅庐,换来的是诸葛亮生死相随,忠心不二;姜子牙愿者上钩,遇到了求贤若渴的周文王。人心,是要拿人心换得!”
“娘娘此今已至穷巷,为何不敢赌一把?以娘娘的智慧又岂能看不出当今朝中形势。成了,娘娘便能高枕无忧,君临天下;败了,亦不过人头点地命丧黄泉。不论成败,总有民妇相陪,民妇赌得起!”
杭氏看着那跪在地下的妇人,只觉她光芒万丈,灿若朝霞,她竟让她放手一搏赌一把,她竟从未看懂这妇人!
杭氏缓缓点了头,她要的钱氏给得起,自己自然也给得起,而且能给得更多。只是,她有能耐推她上去,也能拉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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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出得宫门时,太阳已落了山,斜斜微风很快将身上汗渍烘干。她扶着方婆子冰凉的手略略弯腰钻入车里:“去曹府。”
三日后,吏部尚书夫人死于牢狱,亲执太上皇金刀言之凿凿向陛下指证太上皇贿赂朝中重臣,意欲复辟的锦衣卫都指挥史卢大人一夜疯癫。
又因内官王瑶、曹吉祥等极力为吏部尚书作保,言明金刀只是太上皇旧时送给吏部尚书的生辰贺礼,且太上皇幽禁南宫无法联系朝臣,太上皇意欲复辟之事才不了了之。
一时间,满朝文武百官人心涣散,朝中上表立储之声绕梁不绝,甚至有人提出前太子仁德博学,沧海雅量乃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因唐贵妃之事头痛不已的朱祁钰瞧着底下闹哄哄一片,竟无一人将自己放在眼里,愤懑难堪之下厉声下令:参与争论立储诸人午门前杖毙。
此言一出,人心惶惶,胆小者借故告老还乡,意欲从泥泞中脱身。
罢朝后的陛下是被宫人抬回乾清宫的,彼时,痛失太子伤心欲绝的朱祁钰见着匆匆赶来的杭氏破口大骂:“无用的妇人,太子性命你无法保全,唐氏对你处处忍让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她假孕,你目光短浅不配坐镇中宫,不配母仪天下!朕看错了你!”
沉重的白玉方枕闷声砸在杭氏身上,血流如注,她还是如从前一般温驯低着头,只是垂下的眼是冷的,跳动的心也是冷的。
直到皇帝沉沉睡下之际,她才抬起头重新审视她这位早已变了初心的夫君。
朝廷内外乱成一锅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谢莹玉亦是忙得脚不沾地。
倒是林家,良琴和写意被打发去伺候林父林母,元宝又沐休在家,很是一派欢欣鼓舞。
“好了没有啊?我尿急!”维持一个姿势站了许久的元宝开始不耐烦。
画师温婉拿毛笔比了比沉默作画,瞧着专业又性感。
倒是站在她身后的方婆子瞧着跃然纸上,憨态可掬的一家子惊奇笑出声来:“夫人得闲也给我和我家大山也画一张罢?从没瞧见过这般……这般……奴婢都想不出来词儿了!”
刻板的婆子在脑子里搜刮了半日,也没想出甚好词来,只觉夫人画的全家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又里外透着一股子和乐美满。
特别是三小姐灵动狡黠的眸子,大公子一本正经下偷偷作怪的手,二公子快咧到耳根的嘴,新奇又有趣。
“好啦!q版全家福,保证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温婉放了笔,从怀里摸出个四四方方的玉石大章子,哈了两口气用力盖在纸上。
早不耐烦的元宝兴冲冲跑过来瞧,当即爱不释手卷好收进怀里:“我的!我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这画给我带身上正好!”
这下,他也不觉得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做个把时辰有多难熬了,早知如此,该老实多坐上几个时辰才好。
林渊走过来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拿出来,明日走时再带上,本就是为你画的。”
弯弯也垫着脚急急伸手往元宝怀里掏,她可是捏着绣花针坐了一清早了,宋嬷嬷给她做的香喷喷的小点心也忍着没吃,怎么也得瞧一眼成果。
“你轻些,墨还没干呢!弄坏了可没了!”元宝拍开妹妹的胖爪子,小心翼翼扯出怀里的画来。
待到画卷铺开来,又是新一轮的叽叽喳喳,你争我夺。
于是,心情美丽的温婉画了一副又一副q版人像,从全家福画到个人照,从清晨画到傍晚,直画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从此谈画色变。
“夫人,给阿黄也画一张吧,拿去做花样子指定新奇又别致!”阿黄是才抱来看厨房逮老鼠的猫。
温婉:……
晚上就寝时,林老太太笑眯眯拿着手里的画像就着灯火细细瞧着不撒手:“画得真像……”
那些经年累月的苦痛仿佛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画里血浓于水和和美美的一家,个个脸上带着笑。
林老爷子吸着儿子送他的顶级烟草,看着老婆子眼里流出浑浊的泪:“就这么喜欢?”
林老太太嗔这老东西一眼:“怎么不喜欢?携儿抱孙,我梦里都能笑醒!”
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儿媳不知给她买了多少;有什么好吃食,好果子也先往他们老两口的院里送;儿孙更是时常来院里陪他们用饭闲话,踏青种菜。
如今过得这舒坦日子,比那戏文里头的老太君也不差什么,她实在是欢喜。
“我还以为你被那两个甜言蜜语的丫头哄去了魂儿呢!”林老太爷脱了外袍屈身躺进柔软的被里。
林老太太将那画纸小心翼翼放进床头木柜里,叠都不舍得叠一叠,嘴里念念叨叨:“我又不是个傻的,还能同外人交心?她们愿意哄着我奉承我,我自不拦着,要我满屋里折腾我就装糊涂,我一个乡下来的可听不懂京片子!姜呀,还是我这老的辣!婉娘还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你说,我是不是你们老林家的宝?”
婉娘对她好着呢,她才不会给两个丫头片子当枪使。她虽上了年纪,眼睛却还亮堂着呢!
林老爷子见老婆子还有得念叨,一个翻身打起了鼾。
林老太太恨恨捶了捶老头子,见人没丁点反应,也一个翻身睡下去还崩了个屁:“让你睡,臭不死你!”
夜深人静,东院熄了灯,只余蹲在阴影里捏着鼻子刷马桶的良琴和写意怀疑人生:“什么毛病,不是让我们刷马桶就是倒洗脚水,晚上睡不着还要背一肚子的好话哄她!”
写意看着头顶朦胧弯月,欲哭无泪:“别说了,她这两日迷上了打马吊,我的体己银子全都被她赢去了!还得了便宜卖乖说我让着她,天可怜见,我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写意,你裙子拖进马桶里了……”良琴颤巍巍指着马桶打断她。
“啊!该死!我新买的百花裙!”写意一个趔趄,放声尖叫。
良琴箭步上去死死捂住她:“嘘……你要死啊,吵醒了老太太咱们就完了!”
写意脸色煞白,眨去眼里的泪花猛点头,湿湿的裙摆贴着她的小腿难受万分。
可是已经迟了,惊魂未定间东院主屋的灯凉了:“螃蟹,进来扶我起夜,再弄碗锅巴汤来,嘴里没味儿!”
写意几乎要冲进去捶死那老虔婆,你才是螃蟹,你全家都是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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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远走
第二日闲来无事,在家闲得发霉的元宝惦记起祖母屋里的枣树。
枣树是他娘移种到院里的,只因红枣漂亮喜庆寓意还好,眼下这时节,玛瑙一般的枣子正沉甸甸压弯了树梢,馋人得很。
只需弯弯扑在林老太太怀里左右一通扭,林母就没了辙:“去吧去吧,别伤着树。”
这样枝繁叶茂,树干比人粗的好枣树轻易是没有的,媳妇儿买来想也是花了大价钱,林老太太很是看得紧。
“这样好的老树旺家运哪!”就是那枝头的大红枣,细细挑捡了当零嘴晒干蒸馍馍,蒸枣泥糕都是极好的。
说完林老太太也不让孙女儿盘她头发给她扎辫子了,利落挽起个发髻就拿了竹竿亲自上阵。
元宝和阿羡则蹲在地上捡,半大小子图新鲜蹲在地上一会儿就累了,又让一旁站着的良琴写意接手。
林老太太知道这阵子她们姐妹俩没少在背后说她,趁她们捡枣子捡得不亦乐乎时,举着竹竿对着枣树枝子就是啪啪几下。
然后,良琴写意被雨点般掉下的枣子砸得满头包。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嫩桃似的良琴小姑娘选择了沉默,花朵一般的写意小姑娘选择了爆发。
她兜着捧大枣,噘着嘴跳脚:“老太太你再这样使坏,我不干了!”
林老太太一手戳着竹竿,一手叉腰喝骂:“懒驴上磨屎尿多,略干一点活就叹天怨地,吹胡子瞪眼,天生的懒胚子!你们姐妹倒是快些,磨蹭个甚!就一张嘴快,有什么用?”
写意眼泪汪汪蹲下身噘着嘴嘀咕:“我们是皇后娘娘赐给你家做妾的,又不是当牛马的!”
说来,皇后娘娘似是把她们姐妹俩忘了一般,不闻不问,现在干脆连个指示都没了!
“哗啦啦”又是一阵枣子雨,砸得良琴写意吱哇乱叫。
“快点捡!我孙子孙女还等着吃呢!”在宠孙子孙女这件事上,老太太是丝毫不含糊的。
待枣子捡好,温婉打发人跑腿给自家亲戚,生意上来往各家还有几户邻居送去,就没多少了。
好在礼尚往来,各家也回了各式水果零嘴之类的回礼,还有谢园送来的几盘子眼珠子大的新鲜龙眼。
中午,林家饭桌上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宋婆子把一盆圆滚滚的三鲜牛肉馅儿饺子热气腾腾端上桌,趁热吃一口,胃暖了,心也暖了。
父子三个头也不抬:“好吃,香!”
家里男人多,一个赛一个能吃,一大盆饺子只需蘸点醋,顷刻之间能消灭干净。
还有油炸的丸子、红烧的猪蹄、清蒸的鲥鱼,切成段蒸熟的老南瓜,呼啦啦冒着热气。
元宝拿起张巴掌大的薄饼裹上菜丁烤鸭往嘴里一塞,味蕾便被浓浓的香味充斥。
温婉笑看着身旁悠闲自在的丈夫儿女,只觉心里头都是敞亮的。便是为着眼前的日子,她和阿渊也不能不汲汲半生,步步为营不是?
下午一家子又欢欢喜喜去戏园子听了戏,去贤华楼吃了席,晚上还去瞧了热闹非凡的斗菊会,元宝才心满意足啃着枣泥糕去了书房。
“孩儿要去边疆了,母亲和妹妹就交给父兄照顾了。”他迅速吞下枣泥糕,敛了脸上的笑,一揖到底。
坐在书桌对面的阿羡起身还了一礼,依旧一揖到底,好半会儿才直起身,平平静静:“哥哥欠你的,一辈子来还。往后不论你做什么事,都要先想想爹娘没了你会如何。”
元宝一怔,转过头瞧他坐在书桌后查看账目的父亲,喃喃问他哥:“我死了,他们就活不下去了吧?”
阿羡点头:“是!现下风头浪尖的日子,一家子还能开开心心的过。哪日咱们要没了,爹娘怕是也就没了活下去的盼头了。”
元宝心下黯然,嘴里轻松道:“三品佥事想再往上升最低得六年,边疆不稳我想去试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林渊走到他身前,望着这个几乎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你是真要去?边疆无人能护你。”
元宝坚定点头:“定是要去上一趟的,皇后娘娘许了我,我若立了大功,她给我封爵。我也想去闯闯,瞧瞧外面的世界。”
何况,在皇后娘娘那里想出头,自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那便去吧。你记着家里无需你争什么风光,争什么脸面。只需做你自己,活好每一日,眼睛不要瞧着未来某一日,瞧好你脚下,让你的幸福在脚下开出花来。林家的男儿,走到哪都是顶天立地,能忍常人不能忍的汉子。”
元宝吸了吸鼻子,这段时日他着实见识了不少腥风血雨,身上的伤严重的更是有好几处,这些要是给他爹娘知道怕是心都要岁了吧?
好在他忍下来了,好在镇抚司有人摔下去了,有人爬上来了,而他是爬上去的那一个。以后得路,没人能帮他,他只能离开父母的羽翼,如他爹爹说的一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了。
“去睡吧,你娘那里自有我去说,明早爹送你进宫。”林渊蹲下身,如幼时一般用那宽厚的肩膀驮着他,让他能看得更高,看得更远。
这日夜晚,早分房睡得兄弟俩头挨着头睡在同一张雕花木床上嘀咕了许久,将将熄灯时,弯弯也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爬上床,又不声不响将她的小枕头放在两个小小男子汉的中间:“老大晚安!”
她歪头在阿羡脸上“啾”了一记,才才躺下将脚丫子放进她二哥的腿肚子里:“也亲亲你吧,好久不见还怪想的。”
说着又是一个湿哒哒的口水印,虽然老二总爱欺负她,但长得还是挺招人疼的。
想想以后这两颗周正的小白菜要被别的女人拱走,她就心疼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第二日半夜,温婉轻手轻脚进她小儿的房门时,兄弟俩已经醒了眼里清明一片,只小猪仔般的胖闺女还四仰八叉睡着。
元宝站在床沿咧着嘴朝他娘伸手撒娇:“娘,背我一背吧,我再大些就背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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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营救
温婉笑,她这娇儿子啊,明明要自己展翅高飞了,却还是赖着她要和她撒娇。
她微微弯下腰,将她的小儿背起又往上颠了颠,重了不少。
再替他洗漱,替他烙饼,替他收拾包袱,跟他唠唠叨叨吵闹斗嘴,母子俩一如往日笑意浓浓,阿羡跟在元宝身旁默不作声。
饭毕,元宝背着他娘给他收拾的大包袱,踩着他娘给他纳的七层厚底新靴高高兴兴爬上了自家的马车:“阿娘,我走了,你送送我吧。”
温婉就跟着他们父子三个送到院门口,微笑看着她的小儿朝她摇手,看着她的小儿披着朝露由他父亲和兄长亲护送,穿过闹市,绝尘而去。
“走吧,撸闺女去。”温婉淡笑转身。
方婆子瞧着她眼下的乌青,心有不忍:“您若想哭就哭出来吧,憋着对你您身体也不好。”
温婉笑着摇头,她有甚好哭的?尽人事听天命,可用的人她都派去跟着他了,该准备的药品物事她也连夜为他准备妥当了,连准备的衣物吃食也够他吃用一月了,她所能做的一切都做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深远计,雏鹰长大总要飞出去,总要跌几跤的。
再进房时,弯弯正迷迷糊糊打着滚和春草进行被子争夺战。
温婉也不上前帮忙,只一手铜锣,一手棒槌惊天动地“当当当”三下:“起床啦,林家的懒闺女!再不起来你就别吃早饭啦!”
弯弯半睡半醒顶着鸟窝一般的黄毛歪歪扭扭坐起来怨念:“日日敲锣打鼓吹喇叭叫姑娘起床的,古往今来你也是独一份儿了!”
“又没大没小!对付你这样偷懒赖床的,就不能给你好脸色!”自己兄弟去边疆也知不跟着去送送,心大的没边儿了。
正欲趁着她爹不在好好治治这小祖宗,门外方婆子来报,谢莹玉来了。
自那日落水起,谢莹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踏足林家,若不是她与林家生意上的往来依旧,谢园又一切如常,温婉几乎要怀疑这姑娘为了救她香消玉殒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宋允之可还在院里等你呢!”闺女四岁起便痴缠着宋允之学些花拳绣腿,温婉看着不靠谱得很,可人家愣是一年一年坚持下来了。
说完,见春草开始挖人她才匆匆去了正厅。
谢莹玉倒没入座,只戴着帷帽款款站在厅堂盯着她家挂在墙头的画,似准备瞧出个洞来。
温婉有些奇怪,不符合她风格啊:“宋允之就在后院,你不去瞧瞧?”
谢莹玉慌忙摆手,急急后退:“不了,不了,不麻烦,过几日再说吧。”
“你脸怎么了?”温婉越发好奇,谢莹玉多自信的人,怎会帷幔遮脸。
谢莹玉没所谓摸摸额头,笑得随意:“没事,做错事娘娘略施小惩,刺了个字罢了。”
温婉瞬间领悟,牵着她回房:“跟我来。”
谢莹玉做的唯一一桩错事便是救了她。
她不顾谢莹玉挣扎拿下她头顶帷帽,乌黑清晰的“黥”字不期然撞进她眼里,丑陋不堪。
谢莹玉忐忑握着拳头微微偏过头:“没事,我本就容貌平常。”
温婉叹口气,拿笔轻轻在她左额处勾勒片刻,又拿剪刀轻轻剪下几缕头发,才将铜镜递到她面前:“看看。”
镜中女子原本圆润的脸因着额前几许碎发添两分娇俏,轻轻拨动碎发,底下还藏着一朵妖艳清冷的梅花,平平无奇的脸上又添妖娆。
“好看吧?梅花妆,保证出去迷倒一片,这下你可以抬头挺胸出门了吧?”温婉抱胸满意打量着自己剪出来的刘海,要是有卷发棒,她还能弄个空气刘海出来。
谢莹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额上梅花图案,无声咧嘴笑了笑。宋允之本就不喜她,若是再貌丑吓着他,他就更不会理她了。
好在,那刺青几乎没了痕迹!
“我去你后院逛逛赏赏花,你不用相陪了。”谢莹玉“噌”的战起,生机勃勃,她可忍了好几日没瞧宋允之了,还是得补回来才行。
温婉这才笑了,女为悦己者容,她能帮的也只有这么些许。救命之恩,能还一点是一点吧,其他的日后再说。
三日后,帝后摆驾出宫于京郊国清寺举行祭祀大典,随行官员甚众。
这日,温婉正坐于潇湘阁幕后查看账目时,一支袖箭从她颊边擦身而过,深深插入桌里。
“主子小心!”
许是生死见得多了,温婉倒只是不慌不忙合上账本,从容抽出箭尖底下的字条查看,上面只一行小字:中宫有难,速速驰援。
方才大惊失色的鸨母顿觉丢脸,忙凑近温婉:“主子,这是?”
温婉扬手烧了纸条,深深蹙眉:“上面的太聪明,下面的只能顺势而为。”
鸨母听得这玄机不露的话更加惊疑不定:“主子的意思是?”
温婉站起身,临窗看着廊下紧锣密鼓排练的一众“仕女”:“我的意思是,如意馆排什么舞出什么风头,咱们就排什么舞跟什么风,只是舞要更精致,费用要更高。”
鸨母见主子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当下讷讷:“噢噢,是,您放心。”
出来潇湘阁的温婉只耽误了两个时辰,便赶到了京郊国清寺。彼时,国清寺灯火通明得如同白昼,黑压压的人影站了一圈又一圈。
只需宋允之拎着飞上一圈,温婉就落入了关押和尚的柴房,连那站在门边看守的两个士兵也被宋允之顺手宰了。
数百个被捆住手脚不能动弹的和尚几乎喜极而泣,拼命吱吱呜呜的求救。
“别怕,我们是来救驾的。谁知道发生了何事?”温婉边套上死去士兵的盔甲,边往脸上抹灰。
宋允之拿开塞在主持嘴里的布,那主持便喘着粗气惊魂未定道:“阿弥陀福,帝后来此行祭祀大典,国清寺上下无不……”
“换一个,这个不行。”温婉皱眉,要听这老和尚说完估计得等到天亮。
宋允之便再挑下一人嘴里粗布:“说重点,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可知了?”
那刚挣脱束缚的小和尚活动两下发麻腮帮子点头道:“申时雍王带重兵包围了国清寺以陛下无子,龙体抱恙为由逼迫圣上立他为太子,反对的大臣都被杀了。”
温婉点头,基本掌握了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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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测试
“现在帝后被关在何处,多少人把守,我们怎么过去?”
那小和尚又道:“人在禅房,多少人看守我不知,但是雍王肯定也在那处!”
那惊心动魄的声响他们已听了半日,当真吓得魂不附体。www.uu234.net
“你要知,若帝后完了,雍王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知晓始末的国清寺,骗我对你们没有定点好处!”山下多少埋伏截杀,若不是只有温婉和宋允之轻装上阵,她们早死在那儿了。
就算如此,那会指错方向的老叟,那力能扛鼎的小丫头还有寺院附近善心劝退的路人也可谓是要过五关斩六将了,一个不慎便是将自己折进去。
“我没有骗你们,师兄师弟们都可以为我作证!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若扯谎,是要下阿鼻地狱的!”那小和尚急了,急急背着手站起身保证。
这时,温婉已装扮妥帖,瞧着不似妇人,倒似个瘦弱的兵,
“把他的嘴堵上,我们走。”温婉转过身,声音冷冷。
宋允之听话将人恢复原样后,带头走了出去,跟上一队列队巡逻的兵。
“交班了,过来对暗号。”守在禅房门口的一队士兵,持刀叫住巡逻的队伍。
排在队伍末尾的温婉暗骂:卧槽,还要对暗号,老阴比!
她正大光明转了大半个院子几乎可以确定人不是在禅房就是在鼓楼。现在居然被暗号难上了。
“暗号是什么?”温婉急出一身汗。
排在她身后的宋允之摇头,那帮人只对口型不出声,且背对着他们,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靠!关键时刻掉链子啊你!早知道把你卖给谢莹玉了!”
温婉无视宋允之吃人的目光,急得满头是汗,怎么办,怎么办,这满院子火把就是想溜也溜不走啊!
“你这样……”温婉凑到他耳旁,踮着脚叽叽咕咕。
刚嘀咕完,前面叫人了:“下一个。”
宋允之面无表情上前。
对面的士兵小头目微微皱眉:“暗号。”
“天王盖地虎。”宋允之一本正经。
士兵小头目横眉侧目:“不对!”
“曲径通幽处。”宋允之再接再厉。
士兵小头目抽刀:“不对!”
“锄禾日当午。”宋允之心不在焉。
士兵小头目将剑刃横在他脖子上,紧张不已:“说,你是什么人!当午是谁?”
宋允之咬牙切齿支吾半晌,提着裤腰带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大早上冲动,打手枪不过瘾,偷跑去逛窑子了。在兵营里素了一年,小的想女人都想疯了,见着母的都看不见公的,这不爬女人肚皮上起不来,一来二去耽误了,暗号是什么来着?小的给忘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他会掐死那个女人,他这辈子的脸怕是扔到烂泥里了。
士兵逮着机会三五成群跑去逛窑子乃,抽大烟是常事,只是小头目从没见过逛窑子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兵:“不知道暗号的兵,可以当敌军处理!说,你是哪个队的!”
宋允之将温婉塞给他的银子放到小头目手里:“小的是张头手下的,小的再也不敢了,您通融通融吧!”
军营里的张头李头没有百来个也有数十个,因此那小头目不再刨根问底,只颠了颠手里银锭笑着训斥:“可不能再有下次了,误了事儿可是要掉脑袋的……哪里的姑娘,活儿好不好?”
宋允之深呼吸一口气:“小的省得。是潇湘阁最进到了一批新茶,纤细翠嫩得很!还会抓龙筋!”
那小头目眼前一亮,心道果然同道中人说得他心里痒痒,当下拍着宋允之肩头轻声道:“暗号是:老子看见你母亲的大红底裤了。”
宋允之:……
待到温婉时,因着宋允之帮忙对口型作弊,温婉很快闷着声通过了。
于是,借着把守禅房的便利,温婉很快带着宋允之摸到了帝后所在之所。
所有的禅房里,只一间禅房灯火通明,又有重病把守,温婉想寻不着也难。
温婉捣了捣站在门边不动如山的士兵:“兄弟,喝两口驱驱寒。”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酒罐轻轻打开瓶盖,浓烈的酒香让一众守在屋外的士兵吞了吞口水。
眼下已入了秋,国清寺又建在山上,三更半夜说不冷不困是假的,牙齿都冻能得“咯咯”直响。而这庙里别说好酒了,肉都没一块!
可,里头还在焦灼,他不敢擅离职守,只得摸了摸通红的鼻子暗自惋惜:“你自己喝吧!”
温婉见他不喝也不以为意,只仰头将小酒罐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啧……啊!痛快!暖和!”
那守门的士兵便又沿了咽口水,眼睛直往温婉怀里飘。
倒是另一个眼馋的兵轻声同温婉嘀咕道:“给哥哥来一口!”
温婉严词拒绝:“不行,总共就一小罐,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就没了!我可是用它来驱寒提神的!”
男人哪,越是被拒绝就越觉写得不到的是好东西,当下好几个掏了银子递给温婉,嗫嚅道:“银子你拿去,权当我们买你的好酒。”
温婉还是犹豫:“我这可是抢来的好酒,这庙里再没有呢!”
这下被酒虫上脑的又多了几个:“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小爷弄死你!”
温婉这才怕了,满心不舍收了银子将酒罐递出去:“那……那你们可得给我留一口啊!”
没人理她,守在门外的众人正挨个递着酒瓶呢:“妈的,这么少,老子还没喝上呢!”
宋允之面无表情掏出罐一模一样的酒来,顷刻间被哄抢干净。
“好酒!还有没有?再来一瓶!”有满脸络腮胡子的兵匪已经揪住了温婉的衣领。
这时,禅房们被打开,温婉惊鸿一瞥瞧见了里头狼狈抱在一处的朱家夫妇。
“闹哄哄的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打起精神将这院落守好了,明日你们便能封妻荫子,加官进爵!”门口走出个魁梧的副将,高声呵斥。
才喝过酒的兵卒涨红着脸兴奋不已:“是!王爷威武,王爷万岁!”
那副将见群情激动,并无异常,放心关上门。只留温婉默默数着数:“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倒!”
“砰”,“砰砰”,重物倒地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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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过关
“陛下,国清寺铁桶一般,您已无退路了!再不乖乖写下诏书,就别怪本王不念叔侄情分了!”耗了半日的功夫,雍王耐心尽失。顶 点 X 23 U S
“你休想!不出半个时辰,御林军就会将你们这帮乱党一网打尽!”朱祁钰闭目,成竹在握,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哈哈哈哈!皇上您说笑了,御林军永远也来不了了,准确来说御林军统领知道帝后在国清寺意欲图谋不轨,已被我军粉碎殆尽了。”雍王揪住他的衣领笑得猖狂。
“你!你是故意让随驾的御林军逃脱,好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你好啊!好得很!”朱祁钰捂着胸口,面色苍白。
“别再拖延时间了,这诏书你签是不签?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我多得是!我手下兵卒可是馋女色得很,我瞧皇后娘娘就不错,不如......”雍王转过身迅速抽出利刃,冷冰冰的刀锋贴在朱祁钰脖颈。
朱祁钰绝望闭上眼,声音愤愤:“朕自问对你处处照拂忍让,没想到你竟是个白眼狼!雍王,人在做天在看,当心富贵高位是黄粱一梦!”
“照拂?不得干涉地方任何的军政事务,不得结交地方官员,无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这就是你说的照拂?你改立太子,行贿官员,朝廷要职肆意买卖又迟迟不肯立储,朝中官员哪个不是敢怒不敢言?本王上位是民心,是天意!”雍王指着头顶,信誓旦旦。
朱祁钰胸脯起伏不定,终是吐出口血来:“你......”
雍王得意一笑,锋利刀锋下蜿蜒流出小河。
杭氏无视血红的刀锋,扑身挡在朱祁钰身前眼泪滚滚:“不过一死而已,谋权篡位我等着看你有什么好下场!要弑君,便先杀了我!”
“皇后!”朱祁钰看着坚定挡在自己身前的妇人,心下感慨万千。
雍王站起身收刀回鞘,笑意不达眼底:“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夫妻,真是感人哪!为了全你们的颜面我才容你们说到现在,既然皇后不自爱,你们先送皇后上路!记得给她留个全尸!”
“慢着!”杭氏转身,看着她的丈夫惨然一笑,满面决绝。
“我是大明的皇后,朱家大妇,要死也轮不着别人动手!”雍王一愣,无声挥了挥手。
她痛苦伸出手颤抖着想抚摸朱祁钰的脸,悲伤的泪泄在她眼角:“陛下,臣妾要先走一步了,日后没机会再服侍你了,您要活下去照顾好自己。国事再重,也不如身体要紧。在臣妾眼里,只有您是心系天下文韬武略的明君,其他人给您提鞋都不配!”
雍王笑了笑,解下腰间匕首扔给杭氏:“少说废话!他很快就来找你!”
杭氏低头拿起匕首,对准自己胸口痴痴一眼诀别:“陛下,臣妾不与天斗,臣妾只惋惜不能再日日陪在夫君身旁,为您生儿育女,陪您共享万里河山。有句话臣妾堵在心中经年,今日总算能一吐为快了:陛下,能做您的皇后是臣妾的福气,妾心悦你!”
朱祁钰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坚定:“皇后,你不会死!”
“嗖”一支利箭穿破门窗直直刺进雍王的咽喉,雍王扶着箭头不敢置信倒在地上双眼瞪圆,屋内众人见主帅瞬息间咽气,惊得仓皇失措。
“嗖嗖”又是两道箭声,两个抽剑欲同归于尽的副将应声倒地。
“走吧!”站在树梢的神箭手宋允之利落收起弓箭,总共就带了三支箭矢,多一支没有。
温婉拽了拽他袖子,呵欠不断:“善后工作要到位!”
禅房内降下数道身影,朱祁钰温柔搀扶起瑟瑟发抖的皇后,心里满是愧疚:“莫怕,无事了,你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咱们便起驾回宫。”
杭氏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叮嘱:“您当心,你若有事,臣妾断不会独活!”
朱祁钰眼里温情一片:“去吧!朕晚些过去看你!”
待人走后,他才慢吞吞转动右手黄玉扳指,目光森冷:“是谁?”
是谁没等他发号施令就动手!
清理完禅房的五营禁军统领跪地恭敬禀报:“臣御下不严,罪该万死。拿着弓箭的是一个无名小卒,他说他忧心陛下的安危!”
朱祁钰呼出口浊气,眼里都是:“忧心我们的安危,朕看是急着立功吧!罢了,他也算误打误撞救了皇后,赐五十杖论功行赏吧!”
五营禁军统领心口一凛,五十庭杖,生死之间,能不能活下命来加官进爵就看皇上的意思了。此时此刻,他再不敢轻视这个将一切了若指掌的帝王。一个能将自身安危作赌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帝王,又岂是等闲之辈?
说不得,大内禁军里也有安插的锦衣卫在监视着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否则,前来衷心救驾的御林军统领又怎会死于山下,无非是私下里说过不该说的混账话罢了。
“宫里如何?”头顶传来不怒自威的声音。
“左相韩丞、东阁大学士杨讼、兵部右侍郎严闻中皆参与逆王造反之事,光禄寺卿唐辛起更劫持太后意欲逼迫太后迎立新帝,不过,被随侍太后的宫人当场诛杀了。”五营禁军统领一一禀报!
“南宫可有何动静?”朱祁钰负手身后,无视满地血泊长身而立,该亮底牌的得亮亮底牌,该蠢蠢欲动得让他们动,接下来他才好往后安排!
“并无,南宫内外布下的陷阱至今完好无损。”也就是说,除了陛下的贴身太监,六年里绝对无人踏足过南宫,遍布南宫的天罗地网也无逮到一只猎物。
“呵,最想反朕的没动,反倒名不见经传的迫不及待了!若不是这招釜底抽薪,只怕朝中势力皆要倒戈了吧!”只因没有太子啊,除了两个公主,他膝下无一皇嗣。
这话,五营禁军统领不敢接。
如果今日见济还在,他又怎会落到如此被动之境,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他瞧着头顶冰冷的月色,只觉心底寒凉一片:“去拟纸,朕要昭告天下:广纳秀女,以充六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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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甜枣
这日,国清寺内外暗潮汹涌,灯火阑珊下人潮攒动,山脚下隐蔽处却还静静停着辆灰扑扑的马车。温婉刚跟着赶至马车旁,面前就伸出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飞快将她拽进车厢:“如何了?”
温婉靠在他宽厚暖和的胸膛里笑晏如花,眼角眉梢全是得意:“我办事,你放心。倒是你这边可打点妥当了?”
林渊圈紧怀里温热的身躯,声音闷闷:“我今日在书里瞧见一句话:不需耳鬓常厮伴,一笑低头意已倾。写这诗的一定是个傻子,缘何我一瞧不见你便诸事心不在焉呢?”
无精打采办完要紧事,他便早早赶来守在山脚下等着了。
温婉本是低着脑袋困意阵阵,听得这话不由抬手摸他硬硬的下巴凑上去轻轻一吻:他这是变相告白了还是嘴里抹了蜜了?
“睡吧,我给你按腿。”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坚定,温婉两眼一闭,困意排山倒海而来。
明日该写本情话大集,放在床头当睡前读物才好,她迷迷糊糊想。
翌日,温婉收到上谕:林家自创贡锦有功,特赐皇商对牌,可隶名户部专司采办米粮之事。可织锦大会已过去许久,这迟迟而至的一道圣谕不过是钱氏赏她的一记甜枣,看来这份投诚的答卷她算是略略满意。
既领了圣谕,自是要去宫里报道叩头的。与前两次进宫不同,这一次温婉相当淡定,反正成绩单下来了,她成绩优良。
便是跪在冷冰冰清晰可照人影的地面上,她也少了惧怕,人的胆子不就是这么被逼着一步一步练出来的?何况,今后她来这宫里的次数绝不会少。
“可去户部报道挂牌过了?”主位杭氏迤逦而至,美艳不可方物。
“尚未,娘娘厚爱本不敢辞,只是林家家业不丰,没有金刚钻民妇实在不敢揽这瓷器活。”温婉低着头,声音毫无波澜。
钱氏却笑了,甚至走到温婉身侧将人搀起:“生气了?这是学会同本宫闹别扭了!”
温婉倔强偏过头,一脸委屈:“娘娘足智多谋,民妇不敢!”
现代人为了赚钱替人号丧的都有,她哄上位者开心表演个别扭生气又值当什么?
杭氏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还说没有,面颊鼓得似青蛙一般!你也得体谅本宫的难处,太子薨逝,宠妃唐氏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前朝的压力,本宫的日子也不好过。况且这事,可是陛下亲自操刀设计的,我不过借阵东风罢了。”
温婉甩开她的手,“噗通”跪在地上,声音冷冷:“若民妇瞧见纸条作壁上观或趁乱给那位传送消息便是一死,若民妇闻讯鲁莽行事硬闯国清寺便是鸡蛋碰石头也是一死,就算民妇及时赶到衷心救驾,贪图救驾之功贸贸然现身仍逃不过一死。娘娘既不信我,何必用我?”
杭氏笑意不减:“要用你,本宫总要信得过才行,你要是不够聪明圆滑,有些事本宫也不敢交给你去办哪!”
便是她从小养到大,知根知底的莹玉,她不也处处掣肘,时时考验着?就是那满身蛊虫如影随形的痛苦,她不也得甘之如饴的受着?仅凭几句漂亮话,就想自己放下戒心,也太天真了些!
温婉抬起头,眼睛直直瞧进她眼底:“民妇说过,民妇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性子,您若要用我,须得至诚相待,将心比心。否则,民妇又怎能确信您不会同旁人一般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于您,我不过一只握在手心的蝼蚁;于我,娘娘却是民妇此生最大的赌注。”
“民妇是个商人,商人不利不起早,只要您给我所要的,民妇自为您赴汤蹈火。同样,商人重诚意,重道义,对于民妇而言,威逼远比利诱要拙劣得多,天底下有什么比用“恩”和“利”字捆绑的关系更牢靠呢?娘娘,民妇将自己似一张白纸般摊在您面前,您只需冷眼看着,民妇会用行动以报知遇之恩。”
说完,她以头触地,长跪不起。
隔了许久,温婉才听见主位上传来话音:“起来吧,你的诚心本宫看到了,本宫信你。此次是本宫的不是,若大事可期,本宫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温婉这才抬起脸,浅浅一笑:“多谢娘娘,那皇商大礼,民妇就却之不恭了,晚些便去报道挂牌。”
杭氏也重新坐回主位,轻轻揭开茶盖:“嗯,做事漂亮些,这可是本宫费了大力为你求来的。你若能和户部尚书交好,对咱们自是百利无一害,林家也能财源广进了。”
温婉躬身领命。
“不日,皇上就要广纳后宫,大肆选妃了。”皇后愣愣瞧着桌上点心,心下酸涩难言,尽管她施尽手段,这后位也终究不会稳当太多时日。
“娘娘不用忧虑。国清寺一局您稳定了帝心,铲除了异己,后宫那些趁火打劫勾结前朝的嫔妃也一朝遭了陛下的厌弃,根深蒂固者寥寥无几。您现在正是后位稳固,如日中天之时,新晋的美人和您可谓天上地下,相去甚远。”温婉笑着安慰。
“若有诞下皇子的......”杭氏忧虑。
温婉不以为意:“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后宫丽人三千,若皇上当真勇猛无敌绝不会子嗣艰难,更不会坐视唐贵妃假孕。您若不放心,大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没了品种优良的种子,再肥沃的土地也长不出庄稼来。”
杭氏如醍醐灌顶,眼里一片清明。
温婉却还是笑:“再者,就算后宫嫔妃有孕,生不生得出来还不一定,生出来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就算是皇子,能不能活至成年还不一定。因此,娘娘,咱们应着眼前朝,而非后宫。武后也好,韦氏也罢,无一不是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一言九鼎的人物。”
杭氏点点头,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松:“本宫知晓了,你那征战沙场的儿子本宫也会多加看顾的,你且放心。探子今日才报,他一切安好运道也不错,前两日才偷了敌方的战马立了个小功。再过一年,他便能回来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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