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猎物
在温婉表演结束后的第二日,便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圣眷正浓的贤贵妃忽然落马被打入冷宫,理由是谋杀唐氏嫁祸皇后和惠妃。www.uu234.net
“是你!是你告诉我李官女子有孕,是你煽动我嫁祸皇后!原来我只不过是把杀人的刀,是颗碍眼的棋子!”昔日的贤贵妃云鬓散乱,哭得肝肠寸断。
好整以暇坐在她前面的墨香打量着这所满是灰尘杂草丛生的院落,心痛摇头:“姐姐,你怎么能怀疑我呢!李官女子有孕的消息可是皇后告诉我的,妹妹充其量揭发了你杀人的经过,收买了贴身伺候你的宫女而已。”
贤妃一愣,一切真相电光火石间浮出水面:“离间帝后让我更进一步肆无忌惮,再告诉我官女子有孕的消息引我打皇嗣的主意并付诸行动惹皇上厌弃,再收买我身边的宫女供出我杀人的事实,一环又一环,你却连面都没露,当真高明!”
墨香笑得花枝乱颤,长长的指甲在破旧方桌上划出刺耳之声:“不止如此呢!你说的那番话早已在陛下心头埋下怀疑的种子,而你的死会让这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皇后之位岌岌危矣。说来,还要多谢你替我探明了朝夕院的布置,妹妹会好生送姐姐上路。”
朝夕院,是那官女子独居的院落,布置可谓机关重重,水泄不通。明面上她一再向皇上进言抚养皇嗣制衡皇后不成,暗地里她便花尽所有钱财预备强抢以作筹码,可惜功败垂成,功亏一篑。
“你……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杀我?呵,也对,你怎会留我苟活?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我的灵魂会化为厉鬼日日扼你脖颈,让你噩梦缠身!”贤妃绝望了,成王败寇,迎接她的只有死亡。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沦为棋子,不甘心她的死都要受人摆布!因此,她只能狠狠心用力咬断自己的舌头,血浆迸溅,死不瞑目。
突来的变故让墨香猝不及防,那瞪圆的眼珠死死锁住她,阴森恐怖。
“去!去搜她的身,仔仔细细的搜,以她的性格不会任我摆布,除了自缢必定还有后招!”墨香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尽管她已紧紧闭着眼,脖间的冷风还是一阵一阵吹得她心底发凉。
一炷香过去了,墨香睁开眼对上的便是那张血流遍布面如黄纸的脸,身后的太监丫鬟没动,抖抖索索缩成一团恨不得拔腿狂奔。
“愣着干什么,快去!”她捂着胸口,竭力忍住恶心反胃。
她的贴身大宫女上前两步,但只两步,她便跌倒在地,惊慌失措:“娘娘……她……她的眼睛……会动……”
她们也算是风浪里过来的,死人不知见了多少,可是断气后眼珠还能动的却从来没有见过,正巧贤妃娘娘身上穿的是一袭红衣,当真恐怖!
墨香忽视那死死盯着她的眼珠,恨得直咬牙,一把推开那瑟瑟发抖的香妃喝骂:“滚开,没用的废物!我不信天不信命,不信鬼神更不信诅咒,我的命运只捏在我自己手里!”
说完,她略拍了拍胸口,俯身在贤妃尸身上仔细摸索起来,可从头到脚什么都没有。正当她起身暗叹自己疑神疑鬼之时,她看见了贤妃紧握的拳头。
墨香急急掰开那紧握的手指,里头握着一枚小巧的香囊。
“香囊,香!呵,天真!接下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墨香冷冷站起身,满脸肃杀。
一众宫女太监恭敬扣头,领命行事:“杀人啦!救命啊!”
墨香往胸口捅了一刀,抖如筛糠跌跌撞撞跑出去。
两日后侍弄花草的温婉又收到消息:贤贵妃被逼自尽,正巧被好意探望的惠妃撞见。
那凶神恶煞的宫人本欲杀人灭口,奈何惠妃人多势众又大声呼救那宫人只得仓皇逃回坤宁宫,而贤妃手心又握着个血红的“杭”字。
人证物证俱在,被抓到的宫人严刑拷打下供认不讳,杭氏杀人泄愤板上定钉。被罚幽禁坤宁宫终身,无召不得踏出宫门一步,等同被废。
温婉扬手将纸条化为灰烬,又刷刷两笔写了另一张纸条交出去,言明林家誓死效忠皇后,必尽早查出真凶解救杭氏于危难。
然后闭门谢客,该吃吃该喝喝,养花弄草,逗猫遛狗,好不逍遥快活。
至于真真假假爬床的良琴写意二人,也哭喊着被她转手送了出去。
反正当初皇后赏人时说的是送给她伺候的奴婢而非良妾,两者天差地别。
一个失意皇后的婢女自有人喜欢奴役打骂,逞尽威风。
期间,温岚来瞧过她两次,一次告诉她弟妹李红枣怀了身孕,一次告诉她侄女初柔捡了个乞丐说是要入赘温家,已被她大哥打得只剩一口气。
温婉哪里等得,二话不说叫上林渊温岚一道去了温家。
一下马车,她便瞧见微微显怀站在院门口的弟妹李红枣和小心搀着她的有才。
“你也是个傻的,这么冷的天你又怀着身子站门口作甚?”温婉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她,埋怨瞪了瞪不会疼人的弟弟。
李红枣心疼丈夫,忙轻轻扯了扯温婉的袖子解释:“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二姐三姐必要过来的,大哥那炮仗脾气我们两口子劝不住,便只能门口侯着姐姐了。”
温岚便带头往屋里走,气冲冲道:“人呢?”
姑娘家去大街上拉个乞丐回来入赘,传出去温家的脸算是败光了。
温有才闷闷:“一个打得半死关在了屋里,一个堵了嘴关在了柴房。”
温婉两姐妹默契分道扬彪镖,逐一击破,林渊则抬脚去给他头重脚轻的大舅哥灭火。
温初柔背对着门躺在床上抽泣,温婉坐到床边她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
“姑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不管那后生多优秀多对你好,你不声不响将人领回来,可有顾及辛苦将你拉扯大的亲爹?可有顾及你那还未说亲的哥哥?”
温初柔缩了缩身子,将头埋在了胸前,小小声吱了一句:“我非他不嫁。”
温婉叹口气,绞了帕子给她擦脸:“你铁了心要嫁,不说姑姑,就是你爹最终也会由得了你。只是你可以图他有才华,可以图他貌比潘安,就是不能图他对你好,可知了?”
温初柔坐起身,依恋偎进温婉的怀里不解:“为何?”
温婉如她幼时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傻丫头,因为若有朝一日他对你不好了,你就什么都没有啦!”
第一百八十章 腊月
温初柔听得这话怔了怔,才道:“姑姑,他是对我很好,但我不光图他对我好,更重要的是我同他能说到一处去,我烦闷他便烦闷,我欢喜他便也满脸的笑意。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他就似我肚里的蛔虫,总有法子使我开怀。”
温婉笑笑,替她理了理腰间的绣花带子,别了别耳边的乱发,才道:“你既铁了心要选他,以后总免不了闲言碎语,更免不了心里委屈,你选的这条路不好走。”
剃头挑子若不是两头热,总有一头的热情会慢慢消退,总有一头会不堪重负。
温初柔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我知晓,姑姑,比起盲婚哑嫁我更信他。”
听得这话,温婉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你既心中有数,姑姑不拦你。只一点,赘婿是万万不能的!男子汉有手有脚自可置下家业来养活妻儿,该给你的那一份你爹也不会吝啬,其他的你不能想。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过得好不好,端看你自身。”
温初柔点头,说来若不是上头父兄顶着,中间有婶娘姑母拦着,只凭这等大街上拉夫婿回家的行径,她这一辈子都得毁了。
等走进热闹嘈杂的正厅,一众眼光便都聚到温婉的身上:“如何?”
温婉摇头:“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我瞧她心里是有主意的,绝不是头脑子一热定下的事儿。”
温福生便阴沉着脸,砸了桌上仅剩的瓷杯:“打死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才好。”
温岚可不怕她这说一不二的大哥,当下便拍着桌子叫板:“出了事儿你就打死她,不说你草菅人命,外面的风言风语岂不是死了人传得更狠更盛?做人总得分个亲疏远近吧,为了外头那些看笑话的,你真要逼死你亲闺女?”
温福生便咬牙捶了捶大腿,脸色晦暗不明。
“再者,那孩子我也见了,清秀高个儿,眉目端正,脸上那爽朗的笑都能将我眼睛闪瞎了!又识得几个字,身板子也结实,我瞧着换身行头便是个气派的公子哥儿,你闺女的眼光差不了!”温岚缕缕丝帕,心下已对这婚事已同意的几分。
温婉适时接话:“入赘是不成的,给小两口置份嫁妆再赁个宅子早些办了喜事,待这亲事成了便好了。”
林渊亦见过了那拿得出手的乞儿,只低头搓了搓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置可否:“下嫁也有下嫁的好处,若这小子不老实,咱们便是揍也能将人揍服帖了;若这有朝一日侄女后悔离了他,温家也必少不了她的饭吃。”
这话说完,温福生终究遮住了眼妥协:“你们看着办罢。”
妻子早亡,女儿家的心事他这个大男人是不知,也不方便问的。他所能做的,只有让她吃饱穿暖,活下命来。往后的路,便让她自己去走吧。
只要他活着一日,总会替她挡风遮雨,撑腰出气的,也只能如此了。
因家中不算忙,温婉和温岚便在温家住了半月,直到温初柔的婚事风风火火办完,两姐妹才各自回了家。
这时已是寒冬腊月,日日趴她家墙头的谢莹玉只点个卯便消失不见,弯弯也整日缩在被里冬眠,只偶尔和她大哥溜溜冰,坐木盆里划划雪。
除了杭氏早先告知林家的诸多布置,温婉基本吃吃喝喝,写写小说,认真和林渊活着蜜里调油的日子。
而先前一直低调的惠妃后宫独大后并不见什么大动作,每日不是侍奉君王便是侍弄花草,端是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
至于钱氏那头,除了银钱往来和定期送过去的衣服吃食日用杂物,基本算是断了联系。
因此,各方势力消停之下,林家很是过了一个好冬,温婉也乐极生悲怀上了老三,成了林家一级保护动物。
只是她这胎怀像不太好,几乎吃什么吐什么,睡也睡不安稳,很快便瘦了一圈。
待过了铺天盖地害喜的岁月,身体稍稍好了些,已是临近过年,她的小儿也披星戴月赶着马从那遥远的边疆回了家。
与他同行的还有百十个无家可归的兵将,有年纪与他相近的,也有和他爹相似年岁的,皆是凶神恶煞,虎背熊腰。
见温婉和林渊奔出院门相迎忙笑嘻嘻朝他夫妻二人拱手:“见过老爷夫人,老爷夫人万寿。”
“讲这些虚礼做甚?快快进屋,灶上煮了热热的羊汤还有红焖羊肉,洗了手便能吃,管够!”温婉笑着去拭他们身上的灰,又一手一个将人往院里拖,眸间的欢喜掩也掩不住。
她拉的是两个其貌不扬的兵将,一个少了条胳膊,脸上横亘着刀疤;一个瞳孔皮肤皆是白的,一身黑衣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早在信里元宝便提到过这两个对他颇为照顾的兵将,不但身世坎坷相貌丑陋为上峰和兵士所不喜,便是普通人见了也要吓破胆躲上一躲的。
她也知晓这些能被元宝带回来的兵将不是对她的元宝颇为照顾,就是元宝同他们感情深厚很是谈得来。
她的孩儿能平安归来,她不但感激他们,更看重亲近他们。毕竟这广阔的天空只有他们陪着元宝展翅,也只有他们为元宝舍生忘死,她只想对他们好一点再好一点。
一旁的元宝没大没小趴在他爹背上捂着嘴笑得贼兮兮:“我早说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便是你们掀翻了屋顶,钻到桌子底下吃饭她也欢喜。”
只要他欢喜亲近的,他娘自是也瞧着顺眼的。
那风尘仆仆被温婉拉着的两个兵将涨红了脸想将手抽出来,免得弄脏了这华贵温柔的妇人。
温婉却不管不顾拉着人开始念经:“这么冷的天还穿个单衣,鞋都咬脚趾了还舍不得扔,不知冷不知热,且等老了有你们受罪的!”
那任她扯着的兵将再顾不得身后的嘲笑,飞快抹了泪咧着嘴笑起来。
夫人是真心接纳他们,不嫌弃他们嘞!原来有娘疼爱竟是这般!
“快进来呀,都杵门口作甚?最后一个吃完饭的得洗碗啊!”温婉回头。
兵将们便打打闹闹着跟了温婉进屋,林渊则背着元宝善后。
饭厅里早摆上了大桌饭菜,丫鬟仆从穿梭其间,不时添上大盆冒着热气的新菜。
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雨
饭毕,百十个人的衣物住所也已准备妥当,元宝便领头带着众人下饺子般滚进林家新修的大浴池里。www.uu234.net
左右两间宅院已被林家赁下打通,林渊和阿羡也各自带着剩下的兵将去洗漱,午睡。
尽管屋里烧着碳暖烘烘一片,温婉听着那快将屋顶掀翻的喧闹还是生怕他们疯玩着了凉,一次次派了人去加碳添水掖被角。
等人午睡过后再精神抖擞的来给温婉请安便又是另一番模样:“这两箱是金银,这两箱是罕见的药材,还有一箱是首饰珠宝。”
搬箱子的刀疤脸和白瞳哥突然挠了挠头,有几分羞郝。这五个箱子本来看着挺多,现如今同这满府的富贵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温婉一一打开瞧了,欢喜得止不住:“都是好东西,可得替你们好好攒着将来娶媳妇用!”
此话一出,本就有几分羞郝的兵将更是彻底红了脸,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
温婉也被几个兵将的憨样逗笑:“害羞作甚?等这天下安定了都要讨媳妇儿的,届时我可得好好替你们把把关。
未待话说完,元宝便在屋外探头叫跑到他娘面前卖好的几个出去切磋。
“去吧,就在院里比划,莫走远了,再不多时便要开饭了。”温婉柔柔瞧着他们,语气随和亲近。
她终究怀了身子嗜睡得紧,人一走她便让方婆子将箱子搬去了库房,自己蹬着汤婆子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点灯时分,林渊正在她身旁好眠,许是察觉到她有动静,一只手便扯了扯被子不轻不重在她腰上按捏起来。
他这番无意识的动作倒叫温婉的心头化成了水,忍不住侧身用指腹轻轻描绘他的刚毅冷硬的五官。
“醒了?可想吃点什么?”沙哑的声音带着迷糊。也就这时,她才能依稀瞧见当年农家汉的模样。
温婉坏笑着将搁在被外的冰手探入他脖颈,看着他缩头乌龟似的缩头忍俊不禁:“辣炒梭子蟹,黄金虾球,芝士泡面,泡椒凤爪,啤酒鸭,……”
林渊的瞌睡虫终于消失不见,一面将她双手放到腋下,一面捏她的鼻子:“你真讨人嫌!你个遭老太婆坏得很!”
作弄他就算了,尽说些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
温婉磨牙,以前觉着这是个八竿子打不出屁来的主,后来才发现这他喵的就是个睚眦必报的闷骚。
她昨日不过骂他一句,这不,今日就逮着机会还回来了。
“你咬一口试试,咬下去鸿运楼的酱肘子可就没了!明儿一早贤华楼的牛肉包子配豆腐脑也没了。”林渊得意扬眉,颇有一家之主的霸气。
温婉抱着肚子欲哭无泪,只觉被捏住七寸般憋屈,鸿运楼的酱肘子是真好吃呀!关键还贵!
等夫妻俩窝在床上美滋滋就着酱肘子吃饱饭,带着大票人逛了半日京城的元宝也高高兴兴回了。
“只能在家住上三日,大后日一早就得走,再过些时日等弟弟出世我便回来。”元宝从怀里掏出个五颜六色的镯子放到桌上,看着他娘扬起大大的笑。
温婉竭力忍住眼里的热意平静点头:“知了,娘明白。”
元宝便又风风火火跑出去出去耍了一套剑,瞧了瞧弯弯。
待温婉洗完澡去他屋里瞧他时,他已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是紧紧抓了她衣衫一角,轻轻唤了声阿娘。
温婉轻轻拍着他的小肚皮唱起了催眠曲:“娘在,一直都在。”
元宝便放心一笑,睡了过去。等到他微微打起了鼾,温婉才揭了他衣服将他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不出所料,新旧刀疤随处可见。
她这泪便怎么也止不住了,老天哪,这横亘胸口的粗长刀伤和蜂窝一般箭伤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啊?
直到等在门外的墨云进来时,温婉才抬头将眼眶的泪眨回去。
“体内余毒未清,应是用了虎狼之药才捡回条命来,但伤了根本若调理不当会子嗣艰难。肩胛这处箭伤应是伤及了心肺,万幸医者手法高超又捡回条命来。”墨云越说,温婉的心就越凉。
“你只有三日,不要让他察觉。”温婉替他盖好被子才起身吩咐。
墨云见她眼眶红红,低低应是。
景泰七年二月初,元宝过了个极热闹的生辰,还得了一匹他小舅千辛万苦寻来的汗血宝马。
京郊庄子上过冬的野物也被他跟着他大舅猎了个干净,还从河洞里掏出几只冬眠的老鳖。
温婉则通宵达旦亲手做了两套冬衣皮靴,一套布衣棉鞋出来。连那绑发的发带也绣了几条出来,上头的暗金花纹嵌着他的名字。
这日夜晚,一众兵卒摸着自个儿床头十几套厚实暖和的里外冬衣和毛皮靴心下感慨万分:“将军的娘真是个好娘。”
这十几套衣衫鞋袜,既有给他们自个儿换洗的,也有让他们送给亲近人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服帖合身耐脏方便的。
刀疤脸的小将香喷喷嚼着桌上打牙祭的落花生分外得意:“羡慕什么,以后你也寻个这样好的婆娘不就和美了?反正今早夫人许了我要帮我相看姑娘的。”
另一个躺在被窝里头瞧闲书的兵闷闷开腔:“她替我盛饭时,我真想叫她娘。”
“呸,你都十七了,夫人才没你这么大的儿子!”绵软馨香的枕头砸在他脸上,他就势缩进被窝揩泪,就是他想他娘,也记不清他娘长什么面容了。
次日天明,温婉早早起了身指挥仆妇丫鬟收拾出百十个大包袱来,里头衣物吃食,日用杂货一应俱全。
然,没等她再去厨房给她小儿亲手包上锅热腾腾的饺子,她便被惠妃“请”进了宫。
等行至无人偏僻处,强硬将她请进宫的太监才望了望四周低声同她道:“自贤妃娘娘死后,圣上龙体每况愈下,惠妃娘娘也噩梦连连,寝食难安。法事做了好几场,就是无身用处。此番传您进宫必不是好事,您心里有个准备!”
这太监温婉有几分印象,当初钱多烫手的时候她随手给了人家一百两银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酝酿
“多谢。www.uu234.netm.www.uu234.net”她朝他笑了笑。
那小太监立时拧眉:“走快些,磨磨蹭蹭的作甚?茶水吃食尽量少碰。”
最后那句话极低,仅温婉能听得清楚。四周宫人众多,她没再多言,只垂头加快了脚步。
到得景仁宫时,正殿已坐了不少官眷,正热热闹闹讨论着皇后杭氏的惺惺作态和惠妃娘娘的淡泊貌美。
如今新旧势力倾覆唯墨香屹立不倒,这些擅于交际的妇人自是知晓上头爱听什么言语。
“林夫人快坐,本宫侯你多时了!”主位上遍身绫罗宛若嫦娥的惠妃笑着招呼磕头行礼的温婉。
温婉并不抬头,只依言坐下,瞧着与一众舌灿莲花的官眷们格格不入。
“叫你们来原也不为旁的,只是自月前贤贵妃薨逝后本宫近日总是睡不安稳身子不济。
那国清寺的了缘方丈曾来瞧过说本宫是惊了魂,需数位命格贵重的妇人压一压,这才厚颜请了你们来。”这一席话惠妃说的是轻轻柔柔,动听婉转,还带着一二娇羞。
这小模样不说男人,便是女人见了也要为之倾倒,疼惜万分啊!
可人精一般的妇人们却都心里凉了凉,压一压是怎么个压法,她们又要在这深宫呆到几时这惠妃娘娘没说,她用了一个不着边际的理由等同将她们扣下了。
“娘娘金尊玉贵,臣妇尚在孝期实在不配妄称命格贵重,更无德无能托大替娘娘压惊,娘娘言重了。”坐在右侧首座的妇人很快笑着回了话。
惠妃笑意吟吟看过去,眸光冷若冰霜:“宗人令夫人不给我面子?”
温婉心中鼓掌,哇,一品宗人令,宗人府**oss,掌皇籍诸事,贼大贼威风的官儿!
宗人令夫人横着走惯了,并不觉着一个小小的宫妃能拿她如何,她夫君可不是吃素的。
惠妃敢让她难堪,她夫君也有法子让惠妃滚下台。
“不敢不敢,已在您这坐了半日,我家大人也要散朝回府,臣妇就不在您这多留了。”有的人哪,往往一朝得势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惠妃收了笑,照旧好整以暇坐着轻柔道:“既如此,本宫也不多留你,这便家去吧。来人,送宗人令夫人出宫!”
宗人令夫人满意一笑,深觉这贵妃娘娘会来事儿、上路子,难怪能盛宠不衰。
一众妇人瞧着那宗人令夫人得意的模样,也忍不住屁股挪了挪看向门口。
只是就在她们准备相继开口的同时,那被两个簇拥着走至门边的宗人令夫人便惨叫一声没了四肢和头颅。
“啊……啊啊啊!”接二连三的惊恐尖叫几乎震碎温婉的耳膜。
她后知后觉跟着叫唤了两嗓子,以示合群。
那宗人令夫人的尸身很快被拖了出去,只余血淋淋的脑袋被挂在景仁宫门口,滴答滴答溅着血珠。
就是那孤零零散落在地的四肢也被宫人抱出去,很快煮成了菜肴端上来。
饶是一众夫人们见惯风浪也不由头重脚轻,面白如纸。
“还有谁不给我面子要出这道宫门的?”本是清雅如菊不染纤尘的宫妃,如今竟似精怪妖魔。
“娘娘叫我们来自是看得起我等,臣妇定当为娘娘略尽绵薄之力。”再看不清形势的傻子!
“娘娘貌美如花,杀伐果断,当真巾帼不让须眉。”溜须拍马型。
“娘娘这里的茶水点心真精致,臣妇尝着都舍不得走了!”物质至上型。
“本宫下了毒喔,放心,吃了不会立刻就死。”墨香拿帕子堵住嘴角,笑得娇俏。
吃了半块点心喝了两口茶的官眷差点把肺咳出来。
“林夫人,随我来。”主位的惠妃笑着对温婉招了招手。
用手帕叠青蛙的温婉恭敬站起,脚跟挨着脚跟随惠妃离开了景仁宫正殿。
“你与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是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势利小人,你却很聪明。”至少她没用阴私手段控制她,也未伤害她姐姐。
温婉点点头,嘴角也往上扯了扯,深觉墨香贼有眼光。
墨香被她这表里不一的模样逗笑,心中郁气去了泰半:“你老实待在这屋里,等我手里的事情了了,你儿子照旧回边疆做他的飞云将军,你也照旧做你的皇商。”
除了将姐姐扣在身边,让她探查些皇帝底细,这妇人倒也没什么对不住他她的。
“多谢娘娘,您当知这一步迈出去您就回不了头了。”尽管是孪生姐妹,墨云与她却是不一样的。
惠妃失笑,从温婉头上拔下那根她常戴的金簪收进袖里才道:“我扣了你拿你要挟林家、曹家上下,你不恨我?”
温婉摇头,人若为了别人的过错和自己过不去,那才是傻瓜!不过路人耳,有什么值得她走心的?
惠妃讽刺一笑摇了摇头,满头珠翠耀眼夺目:“真是个憨的!”
温婉便不再说话,安静寻了张檀木古椅坐下,捧着桌上的热茶暖手。
“娘娘,乾清宫人来报皇上醒了。”门口传来宫女恭敬细嫩的声音。
“着人送盆碳火送个汤婆子来。”惠妃瞧了瞧桌边呆坐的温婉,信步走了出去。
等屋里没了动静,温婉才摸着肚子叹起气来:“你可真会挑时候投胎!上次讲到哪儿了?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是吧……”
屋外是冰天雪地,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森严的宫殿点缀得纯净而美丽。
惠妃扶着贴身宫女站在乾清宫门外抖落了一身雪絮,才抱着汤婆子迤逦走进正殿。
“皇上今日可进了食?”她一面忧心忡忡往寝殿走,一面询问着躬身迎她的太监总管刘福。
刘福瞧着这个淡雅温柔的女子,脸上带了两分笑意:“听您的吩咐烫了鲜嫩四月青切得细碎撒进香菇鸡丝粥里,倒是进得不少。”
惠妃这才摸了摸发髻,喜笑颜开掀帘:“皇上这是大好了!”
刘福也笑开,守在寝殿门口随得惠妃进去。
“皇上龙体未愈操劳不得,怎就下床批阅起奏章了?”墨香自衣架上扯下厚厚的外袍搭在朱祁钰肩上。
朱祁钰拢了拢身上外袍眉眼不抬:“坐。”
墨香便笑着坐了,又命人拿了针线进来对着窗子的亮光缝补,一室温馨。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云起
“皇上,臣妾前两日去探望了皇后娘娘,她……”墨香欲言又止。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批阅奏章的朱祁钰笔尖一顿:“你不怪她?”
毕竟,因皇后派人逼死贤妃这事,香儿受了不小的惊吓,更险些丧了命。
墨香眸色黯了黯,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继续将绣花针在发间轻磨:“瞧您说的,皇后娘娘再不对到底是贤妃姐姐有错在先,况且臣妾也没什么损伤。关了这些时日想必娘娘也吃够苦头了,您就饶了她吧!”
瞧见爱妃神色的朱祁钰摇头:“妇人之仁。”
墨香拿着金丝龙袍在朱祁钰面前比了比,才笑得淡然:“臣妾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臣妾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要,只想让皇上高兴。”
朱祁钰将人拉进怀里,握了握她冰凉的玉手:“当初朕就不该将你带进宫,你这性子怕是被人卖了还替旁人数钱!”
惠妃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胸口轻蹭:“这还不是皇上惯的?有皇上疼着宠着臣妾便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朱祁钰倾身,闻着她发稍舒缓疲劳的淡香叹气:“真拿你没办法!”
墨香忙兴冲冲推开他往门边跑:“皇上这是答应了?我这就去接皇后娘娘,亲自将这好消息告诉她!”
朱祁钰瞧着宛若彩蝶般鲜活的惠妃摇头,放皇后出来竟让她喜得自称都忘了。
再见到杭氏,躺在龙床上的皇帝眉目是冷的,甚至还有两分不耐:“你能出来是香儿跟朕求的情,望皇后吃一堑长一智,谨言慎行,善待嫔妃……咳咳……”
“是!”杭氏一磕到底。
“皇上您该吃药了。”墨香端着碗温热的药汁进来。
见帝后气氛尴尬,忙将药碗放到一边温柔搀扶起杭氏当和事佬:“地上凉,皇后娘娘快起来吧。看嫔妾笨手笨脚的服侍汤药都做不好,如今娘娘在此可解了嫔妾的为难了。”
说完强硬将药碗放到杭氏手里朝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走了。
徒留帝后尴尬对视:“皇上,喝药吧。”
朱祁钰冷哼一声,微微张嘴。罢了,且看今后吧。
回到景仁宫的惠妃先去杀了几个满肚子坏水又不听话的官眷,又去偏殿瞧了瞧温婉,见温婉在里屋睡得香,倒也只愣了愣没出声,这是个心大的。
连着几日惠妃都忙得脚不沾地,温婉偏居一隅倒还好些,那些日夜被护卫看守的官眷们可就苦不堪言了。
不说生理问题如何解决,就是那门口每日增加的人头也够她们提心吊胆了。
至于桌上一盘盘人肉四肢做的精致菜肴,自然被妇人们心照不宣的吃个干净。
无他,与活命相比,食物的优劣实在不值一提。
大年初八这日,温婉正扶着肚子在屋里来回走动,严严实实紧闭着的木门漏了条缝。
“林夫人,是奴才。”门缝下塞进个油纸包,还有一袋水囊。
温婉蹲下身接了油纸包,朝那定期给她送吃食的宫人笑了笑,谁能知道当初的一百两起了这么大用?
“您放心,您让奴才带的话奴才都带到了,您家中一切平安。景仁宫守卫森严,您千万别想法子逃走,正殿好几个夫人就是因这缘故做了刀下亡魂……”小太监低声同她说得几句,便没了声响。
接着是几不可闻的脚步,温婉忙抱着吃食进了里屋果腹。
这日半夜,睡得正香的温婉被外面的喧闹吵醒,她披着衣衫走到门边想瞧个究竟,却差点被从门缝伸进来的刀刃抹了脖子。饶是如此,她还是瞧见了东面漫天的火光。
惠妃动手了,她知道。
“启禀圣上,朝夕院着火了!”五营禁军统领杨征在乾清宫寝殿外跪报。
昏昏沉沉睡着的朱祁钰猛地坐起身,朝夕院!!
“去……去抽调所有人手……咳咳……救火……”朱祁钰推开扶着他替他顺气的杭氏,几乎要滚下床去,那是他全部的希望啊!
“皇上放心,御林军副统领已率两千精兵赶过去了,想必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扑灭火势。”杨征声音沉稳,自信满满。
朱祁钰却颤巍巍指着衣架上的外袍:“更……替朕更衣……”
杭氏沈默着替他穿衣,门外杨征却叩头不止:“万万不可,事起蹊跷,皇上乃一国之君,您若有个万一便是山崩之险!”
朱祁钰忍不住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皇嗣生死不明朕正当壮年紫气护身,还能怕这些魑魅魍魉?你速去召集五营禁军摆驾朝夕院!”
杨征宁死不从,嘴里反复强调皇帝乃万金之躯,万万不能涉险。
正僵持不下时,御林军副统领匆忙赶至乾清宫跪报火势已扑灭,但被重重守卫的官女子不见了,似人间蒸发一般没留下半点痕迹。
朱祁钰眼前一黑,只觉喉间瘙痒直冲印堂,忍耐半晌终是喷出一大口纷纷扬扬的血花摇摇晃晃倒下。
功败垂成,他不甘心!
再醒来时,明黄帐前只坐了默不吭声的杭氏和涕泪交加的惠妃二人。
“皇上,您别吓臣妾,您张张嘴喝口药吧,求您了!”惠妃紧紧握着朱祁钰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朝夕院……朝……皇嗣……”朱祁钰瞪大了眼直直盯着帐顶。
惠妃含泪摇头:“御林军去寻了,说是找着了李官女子的珠钗,您宽宽心。”
朱祁钰闭了闭眼,慢慢张开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杭氏吹凉了药缓缓倒进他嘴里,就是这一口药汁,本已上气不接下气的朱祁钰嘴边又漫出血沫来。
“你……你下毒?”朱祁钰再笨,也知道自己着了道了。
可,他的眼睛盯着的是杭氏。
杭氏抬眸看着他,眼里无一丝光亮,嘴角干涸殷红的血流分外显眼:“皇上,您忘了,给您喂药之前臣妾会吹一吹再尝上两口的。”
淡漠的语气揭示了杭氏的心如死灰,朱祁钰倒吸一口凉气,皇后也中毒了。
“咯咯……”一声银铃般的娇笑宛若黄莺出谷,突兀刺耳。
朱祁钰吃力转头看向紧紧握着他手的惠妃:“香儿……是你?”
墨香松开他的手擦了脸上两行清泪,又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才笑得风情万种:“看来皇上从没怀疑过臣妾,可您不知,每每臣妾睡在您旁边都只觉恶心作呕!”
“你……”朱祁钰眼眶血红,呼吸急促得想破旧的风箱。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云涌
“为什么?”出声的是憔悴不堪的杭氏。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墨香理了理衣衫,还是那副漫不经心风轻云淡的表情:“前太医院判张之衡皇后可有印象?”
杭氏垂眸了然:“你本姓张?”
墨香点头:“不错。朱家可背着我张家阖族上下两百一十四条人命呢!若不是我和姐姐被李代桃僵替换出来,只怕张家真叫你们赶尽杀绝了。”
朱祁钰以手遮眼,声音破碎不堪:“你要如何?”
墨香扶着身旁漆木圆桌坐下,脸上嵌着浅浅的笑意:“皇上说笑了,不出半个时辰您就要驾崩了,这汤药可只有您的皇后接手过,真没想到只因您禁了她的足她便怀恨在心,生生用这加了料的药汁毒杀了您意欲迎立新帝垂帘听政!
“不过您放心臣妾虽不能与您共死,却也能将她杭氏送到慎抚司严刑拷打,想来不用两日药效发作,百口莫辩的杭氏就会畏罪自杀,一命呜呼了。”
“只可怜臣妾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少不得持您遗旨拥立贤能得登高位以谋个富贵了。”说完,墨香调皮笑了笑,无辜而恬静。
“你……你杀了那官女子……杀了我皇儿?”朱祁钰青筋暴露,目眦欲裂。
墨香恨铁不成钢摇头:“皇上还不明白吗?谁做皇帝与臣妾无关,左右不会是朱家人便是了。因此,与您血脉相关的都得死!说来,臣妾还算帮您解决了心腹大患呢!”
“来人……护驾……护驾……咳咳……”朱祁钰直直盯着门口,声音破碎而绝望。
门口也确实进来两个人物,一个是亲率五营禁军护卫乾清宫安全的杨征,一个是扑灭火势但未找出官女子下落的御林军统领李随。
不过,这二人俱都站到了惠妃身后,对朱祁钰夫妻病入膏肓丝毫不感兴趣。
“臣妾又不是个蠢得,怎会不提前布置人手呢?多亏了皇上病重又看中皇嗣,御林军两千人马和五营禁军近万人马才能在这深宫招摇过市,才能将您的乾清宫里里外外围得密不透风呀!”惠妃笑得猖狂而自信。
“你就是杀了朕,也休想左右皇位!”朱祁钰怒急,已近回光返照之势。
墨香冷笑:“皇上,这种话威胁不到我!我已经和您说得够多了,拖延时间对我无效!”
接着又吩咐身后的杨征道:“送皇上归西!”
杨征大步向前冷冰冰的眸子无一丝涟漪,谁都不喜欢身边有君主布下的钉子。
不料变故突生,始终坐在床畔一言不发的杭氏突然拔了头上金簪猛的冲向惠妃:“我杀了你。”
可惜,不到半途,就被一旁的李随抬脚踢向一边。本就面色憔悴,心碎神伤的杭氏挨这一脚顿时面白如纸,几乎没了性命。
眼看杨征的剑刃就要落下,不知不觉靠近龙床的太监总管刘福,突的挺身而出横在朱祁钰身前任剑柄贯穿胸膛。
“刘福!”诚然,因他皇兄的教训,他是不信任何宦官的,连身边的太监总管也如是。可,刘福心里明镜一般却还是愿为他赴死。
“你这毒妇!都还在等什么?还不拿人!”话落乾清宫殿顶落下黑压压一片人影,顷刻将杨征,李随二人砍倒在地。
如果说禁军、御林军的统领是以一敌百,所向披靡。那些数百落下的黑衣人则是个个武功卓绝,无半点花哨之处,所到之处只有残影略过。
惠妃一惊,从容不再:“外面的禁军给本宫听着:取帝后性命者,官至宰相;得帝后人头者,本宫助他皇位可期!”
可是,外面没有传来动静,反倒面色苍白的朱祁钰大刀阔斧站了起来:“你最蠢的地方就在于异想天开打御林军和禁军的主意!更不该妄想朕是个昏庸无能任妇人玩弄于鼓掌间的君王。”
惠妃瘫倒在地:“你在自己的禁军里头也安插了眼线?”
否则,五营禁军怎会如此迅速倒戈相向?
朱祁钰踩着他漂亮的芊芊玉指,眸间是嗜血的冷酷:“你真以为顾南瑾会同你这个毫无根基的妇人联手谋夺皇位?醒醒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后宫,前朝,朕心里明白着呢!”
说完这话,他还转头瞧了瞧身后奄奄一息的杭氏:“皇后杀没杀唐氏,逼没逼死贤妃,朕岂会不知?你倒也有两分本事,能控制住朝廷要臣又能毁了朝夕院所有的布置,又能巧借东风将乾清宫牢牢握在手中,可你难道就没想过,朝夕院的那位可能是朕放在明面上的靶子?”
惠妃抖如筛糠:“你太可怕了!你就是个疯子!”
放任后宫腥风血雨,让钱氏代政操纵朝廷党派分明,连他自己也敢以身试毒让所有人掉以轻心,这男人分明是个赌徒,豁出一切的赌徒!
帝王无情,伴君如伴虎,她今日全是真切领教了!
好在,她也防着突发变故,备了最后一招:“早闻皇上聪明绝顶,臣妾心服口服,成王败寇臣妾无话可说!”
镇定自若的神态倒让朱祁钰刮目相看两分,如若不是安插在她身边的探子得力,只怕他今日也不能全身而退。
可正当他挥手,准备将人带下去时,墨香突然妖艳一笑,从裙里抛出一大包物事来。
站在她身前的暗卫不查,当即惨叫着倒下,很快化成一滩腥臭脓水。
“护驾,护驾!”朱祁钰慌了,几乎落荒而逃,那包袱一散开便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蜈蚣见血封喉无孔不入,很快要了泰半绝世高手的性命。
“呵,为了报血海深仇我养尽了世间一切毒物,这些毒蝎子最喜人血无药可解,臣妾祝愿皇上洪福齐天,上天庇佑啊!”墨香站在殿正中看着人群迅速被毒蝎包围拍掌而笑,只要他被咬上一口……
大批禁军很快举着火把冲进殿内,朱祁钰慌乱后退,忽然眸中厉色闪过:“给朕抓住惠妃,生死不论!”
很快朱祁钰和杭氏被护送出乾清宫,罪妃墨香则死于乱剑之下,血溅当场。
两个日夜后,景仁宫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一众满脸菜色其臭无比的官眷脚步虚浮跟着引路太监出了宫。
第一百八十五章 毒杀
“皇后娘娘真是个好人,自顾不暇之际还能想着咱们的安危!”詹事夫人扶着小宫女心有戚戚。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谁说不是呢,我是看明白了,这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都不是好相与的!”差点被剁了手脚的左丞相夫人面色发白,群间大滩水渍若隐若现。
“别说了,快些远离这是非地吧!”落后两步的右都御史夫人张惶四顾,生怕因这两个蠢货再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唯温婉慢悠悠走在最后,欣赏着满目红墙绿瓦。
可惜,她还未走出宫门,身后便跑来个小太监急急叫住她:“林夫人稍慢一步,皇后娘娘有情!”
一众走在前头的官眷们齐刷刷回头,那探究不屑的眼神似要将温婉剜出几个洞来。
温婉却无心理会旁人,温吞跟着那小太监走到了坤宁宫:“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惠妃蓄谋造反,太上皇后娘娘受了无妄之灾命在旦夕,你且替本宫去探视一番。”杭氏慵懒躺在软塌上,眉间疲惫尽显。
温婉顺从福身,恭敬提醒:“钱氏身旁的青鸳武艺高强,凡钱氏入口之物都要经她之手,想要动作恐怕不易。”
杭氏眉毛一挑,扬声冲屋外吩咐:“把人带上来!”
温婉回头,青鸳、宋允之被奄奄一息带上来,身上伤痕遍布,十指血肉模糊。
温婉心中一紧,却听杭氏接着道:“这两个不懂事的,本宫会替你看紧了,你只管去乾西偏殿好生探望,伺候钱氏吃药便是。你不必但心,我贴身伺候的蔡嬷嬷会与你同去。”
那打过几次交道的嬷嬷便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对着杭氏一福,又回头对温婉道:“林夫人,咱们这便动身吧?”
温婉冷冷看她一眼,微微颔首:“嬷嬷请。”
奶过坤宁宫门槛时,宋允之和青鸳的惨叫在身后突兀响起,那宫嬷斜眼瞧着温婉目不斜视无动于衷,不由暗自满意。
等到乾西偏殿时,那宫嬷还同温婉多说了一句:“夫人是聪明人,当知晓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意思,惹娘娘不痛快的后果想必一般人承担不起!”
温婉点头,信步踏进院子:“多谢嬷嬷指点,劳嬷嬷门口稍等一等,我很快便出来。”
那宫嬷只作不闻,步伐轻快走进偏殿,又伸手接过小宫女手中食盒,从里头捧出碗滚烫的药汤交给温婉:“早些办完娘娘交代的差事才好回家团圆不是,你放心,老奴会跟着您。”
温婉小心接过,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乾西偏殿门窗紧闭一片漆黑,温婉借着开门瞬间的一丝光亮看清了抱膝缩在墙角的钱氏。
“谁?”声音沙哑无力。
温婉放下药碗点亮桌上的油灯后,才小心搀扶起皮包骨头瑟瑟发抖的钱氏:“娘娘,是我,温婉。”
钱氏大惊,小心往墙角又退了退:“你进宫做什么?谁带你进来的?青鸳已失踪了三日,现下宫里到处是眼线,你快走!”
温婉将人扶上床,又替钱氏盖好被,才坐在她床边用汤勺搅拌着药汁:“宫里正不太平,我听闻姐姐遭遇不测便偷溜进来看看您。待给您喂了药煮了粥便走,您千万珍重。”
钱氏略略放下心,蜷缩的身体也舒展了些许:“本宫死不了,她们已经狗咬狗斗上了,便只等着看好戏吧!听闻皇帝病重,朝廷上下乌烟瘴气,连兵部尚书于谦也请复立太子……”
钱氏的嘴还在一开一合,角落里的宫嬷不发一言,只不错眼盯着温婉。
温婉盛出一勺汤药,倾身递到她唇边,柔声道:“娘娘,喝药吧。”
青鸳消失了几天钱氏又惊又怕,温婉的出现不可畏不是及时雨:“小心杭氏!”
温婉一愣,将勺子又往她唇边递了递:“药吹温了,不烫。”
钱氏抿了抿唇,她受了重伤也确实得喝药才能挺过去:“你放心,余生我会护着你,只要我重回凤位,你那小儿便能回来和你团聚了。”
眼看她张唇要喝,温婉握勺子的手紧了紧,满脸挣扎。
钱氏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不由愣怔:“怎么了?”
温婉想起当日她拿元宝阿羡要挟自己的场景,又想起血肉模糊的青鸳和宋允之。
还有,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她将药汁喂进钱氏嘴里,又拿袖子替钱氏擦了擦嘴角:“无事,姐姐慢点喝。”
轻声吞咽的声音在温婉耳边如同炸雷,二十年的现代化教育不断提醒着她,她正在杀人。
直到汤药被喝个干净,温婉也没再说一句话,甚至喂完药后她还坐在床头给钱氏掖了掖被角:“姐姐,我走了。”
钱氏昏昏欲睡,喘气半晌,才翻身朝里:“去吧。”
温婉起身,发现那悄无声息站在角落里的身影早已不见,而自己身上正冷汗涔涔。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林家,只知道她见到焦急等在门口的一家子只觉恍若隔世。
然后,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她肚里的孩子似乎要把她的能量吸干,偶尔醒来看见林渊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她也只觉朦胧得似镜花水月一般。
“夫人,你醒了?”是墨云。
温婉点头从怀里掏出张纸条递给她:“这是墨香的去处,去寻她吧。”
墨云两眼红红在她床前拜了三拜:“墨云哪儿也不去,奴婢说过一生伺候在夫人身旁。”
温婉叹气,又觉昏昏沉沉:“去寻她吧,本就没打算扣你一辈子,说起来,我也算利用了你们……”
接下来时局如何她不知,她只知她不断做着浮生梦,有古代阖家团圆的也有现代衣食无忧父母双全的。
美好的,她甚至不想醒过来面对现实。
可她终究还是醒了过来,尽管胸闷气短她还是能在床头坐上一坐了。而墨云,终究没走,这是个很固执的女子。
“墨云说你被血腥气惊了魂,身子亏损得厉害,需要卧床静养才可。”林渊吹凉了药送到她嘴里。
只咽下两口,她就扯了他袖子忧心如焚:“外面什么形势了?钱氏如何了?宋允之和青鸳如何了?”
问得这话,温婉沉默了下去。
林渊自顾将药喂进她嘴里:“老实将养你的身子,没了你日晷照样转。”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政变
到家后她来不及再与林渊说上两句话,便昏天黑地吐了起来,吐了两天便是黄胆水也叫她吐了个干净。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这下,林渊没再说话,只将京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来:“已过了三月为何还是孕吐不止,身子还这般瘦?”
因着男女之别大夫多用悬丝诊脉,这说法便也千奇百怪大不相同,直吵吵得温婉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林渊大怒,抄起家伙将一众大夫赶出去,又回身盯着愁眉不展的墨云皱眉:“你说!”
尽管他想自欺欺人婉娘无事,可她每日愈下的身子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墨云站在温婉床畔直直跪下去:“操劳过度又受惊吓,本来不太好的怀像如今已是险之又险……”
温婉吃力拽了拽林渊的衣袖:“没那么夸张,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就是饿的,喝上两眼清粥就好了……”
林渊厉眼瞪过去,温婉苦笑消声。
“你随我出来。”林渊看向沉默跪着的墨云。
天色渐黑时,熟睡的温婉被叫醒喝下碗清粥后忍着恶心继续睡过去。待她的呼吸变得清浅悠长,坐在一旁的林渊才把剩下的粥喝完,牵了她的手皱眉:不成,若是落胎,轻则孩子落不干净影响她寿元也再无可能有孕,重则母子俱损。
他叹气,这世上的抉择啊,总是左右为难,痛彻心扉的。
温婉不知他在床头坐了多久,只知她醒来时,他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却只给她喂了杯水淡然道:“这几日你好生在房里歇着,哪儿也不用去,什么也不用管,里里外外的事我会处置。”
“啊……”外面天都要塌了!
林渊便皱眉看得她一眼,她满肚子的话终是忍了忍不再出口。
话刚说完,急匆匆的方大山来请,他便俯身在她额间一吻,胡子拉碴走了出去。
待出了房门,林渊才揉着脑袋吩咐一旁的方大山:“你知我最怕什么?叫婆子看紧了她,不该让她知道的听见的,不管她用什么法子,都不能透给她丁点。既这当口来了,便让她好好歇着……”
方大山好半晌未语,再开口时声音是哑的:“老爷,怕是不行的。不说夫人明面上里里外外的事,就是暗处的布置暗兵的调遣,在这联络安置各路人马的当口都非得夫人亲自出马不可……”
很多事,就算他们做下人的想越俎代庖也是不能够的。
可林渊紧紧盯着他,眉目冷峻得可怕,他只得叹口气,吞下满腹的忧虑躬身点头。
第二日,温婉听着屋外鸟鸣醒来时,只有墨云在侧:“墨香的命我替你留下了,去寻她吧。”
墨云湿了眼角往她嘴里喂党参灵芝煨过的鸡汤:“多谢主子,奴婢不走,能为她做的奴婢都做了,往后的路让她自己走吧。”
温婉抬手替她擦了擦泪,才吃力坐起身:“我被下毒了?”
墨云急忙摇头。
温婉看着她笑得一如往常:“我命不久矣?”
墨云放了汤碗,直直跪下去更加卖命的摇头。
“你照实跟我说吧,我心里有数总比胡乱猜的好。”她平静得不可思议,世间事从来没任何一桩让她束手无策过。
墨云抬起头,看着她眼睛,慢吞吞道:“这孩子脉息甚显,假以时日,您的脉息会被他慢慢吃掉,勉力一试尚有三分生机。”
温婉纳闷:“那你哭丧着脸干什么?”
墨云为难:“前提是有雪莲、顶级川贝、冬虫夏草、鹿茸红景天,千年灵芝等价值百万两名贵药材养着,还得日日走动心绪平稳,不可有半点差池。”
温婉咋舌,这孩子真贵:“我知晓了,我会养好身子,你只管放手一搏,我和这孩子谁都不会有事!”
墨云吃惊,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加佩服这妇人:“主子,难道您一点都不怕?”
温婉风轻云淡,偏头瞧着窗下含苞待放的寒梅浅浅一笑:“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不与老天斗一斗,谁能猜到谁是最后的赢家?”
愁眉不展的墨云见她那自信从容的模样,终是常舒一口气,磕头郑重道:“主子放心,奴婢明白怎么做了!”
晚间林渊回来时,温婉不但下了床,还满头大汗扶着墨云在屋里来回走动:“回来了?饿不饿?”
他低低应了一声,替她紧了紧鬓间发钗才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又拿了热布巾替她擦汗擦手:“歇一歇。”
温婉直起身欲叫守在门口的方婆子端碗姜汤进来被林渊拦住:“喝过了,你顾好自己即可。”
温婉便任他揽住,摸着肚子发牢骚:“他可真贵呀!”
林渊冷硬的脸庞难掩悲伤,接过墨云恭敬递上的药碗放在唇边吹了吹:“随意费些金银将他养大打发出去,往后再不要了。”
温婉掩唇而笑,等生下来凭他这性子估计又得啪啪打脸,真香!
此后,她便过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养胎的日子,林渊则日日早出晚归,忙碌得满身尘土,连倒出去的洗澡水都是黑的。
墨云到底有两把刷子,不但教了温婉呼吸吐纳,太极行走之法,便是五谷杂粮也被她做成了软糯适口的粥点换着花样给温婉补下去。
有了一大家子人的精心照料又不用烦神外面的暗潮涌动,温婉除了肚子过大,胸闷气短极为嗜睡外,倒也没什么不适之处。甚至那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有了两分红晕。
只是粉饰太平换来的安宁终是不会长久,这日温婉嚼着林渊从东北弄来的大枣看闲书时,房门外传来极低的说话声,说是极低传到温婉耳里却是分明。
“死了这许多人,老爷公子又都进了宫没出来,就算小公子生下来也是个无福的!”
“可不是么,什么大名鼎鼎的谢大当家还不是说死就死,什么保卫京师的大功臣于大人还不是说下狱就下狱,便是曹夫人……”
话未说完,端着药碗的墨云突然步履匆匆打开房门,见温婉好端端在屋里走动才松了口气。
温婉接了药碗捏着鼻子一气喝光,才含着大枣含糊道:“又政变了?”
墨香差点打翻药碗失声惊叫:“您如何知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入局
温婉依旧扶着肚子来回走动,波澜不惊:“不是大事将成,那位可不会急着卸磨杀驴!你们还是大意了!”
能在里外铁桶一般的主院来去自由的绝不是普通人。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若真是两个到她院里碎嘴的丫鬟,暗处的人早简单利索解决了。
果然,方婆子慌慌张张跑过来扯着墨云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可无恙?婆子着了旁人的道了!”
她得多心大才会走着路就睡过去?定然是有人冲着夫人这头来了!
温婉扶着桌子吃力坐下后,才捧着汤婆子摆手:“无事,我信他。你们都是我身边得力的,这风口浪间的时候千万莫让人钻了空子去。”
方婆子墨云齐齐点头,待温婉睡下后各自悄无声息领了二十板子。
当晚,睡到半夜的温婉突然睁眼,在一旁脚踏上小憩的墨云睡眼惺忪坐起身:“夫人,怎……”
话未说完,她便猛的捂住口鼻,轻手轻脚扶着温婉躲进地道。
外头的刀剑厮杀,惊声尖叫让墨云白了脸将温婉抱得更紧。
温婉被她肋得喘不过气,只得艰难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温声安抚:“放轻松,便是他们寻到这地窖也抓不住咱们。”
地窖下头还有一层地窖呢,除了她和林渊谁也不知道。
墨云点点头,动了动僵硬的手脚扶着温婉坐到一旁凳子上歇息。
蜡烛燃尽时,地窖门被打开,墨云紧紧握住防身的匕首挡在温婉身前:“主子,跑!”
温婉没动,因她看清来人是哑巴:“外头平息了?”
举着火把恭敬跪地的哑巴点头。不过是几个趁乱打劫的乌合之众,他还不放在眼里。
倒是地窖里这个对他挥刀相向的女子尚有两分胆气。
林家很快安稳平静下来,只是林渊和阿羡兄弟俩一直没归家。
林渊和元宝守在坤宁宫外已有多日,里头是正在发作的官女子和焦急等待的帝后。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李官女子生了!是位天庭饱满的皇子!”进进出出忙活的产婆终于高举着双手激动跪下。
景泰帝噌的站起身,几乎拔腿就想往里冲,奔到门口时他想起了默默无闻陪了他一夜的杭氏,那脚步便转了个弯信步到了杭氏跟前。
“皇后,咱们有太子了!咱们的江山后继有人了!”朱祁钰牢牢握住杭氏的手,兴奋得像个孩子。
杭氏也笑容满面吩咐跪地不起的产婆:“快!快去将皇子抱出来让本宫和皇上瞧瞧!”
产婆看着喜不自胜的帝后犹豫:“小皇子还小,见不得……”
温柔扶着杭氏坐下的朱祁钰拧眉打断她:“还不快去!”
杭氏笑着拉他,眸间是溺死人的温柔:“孩子小吹不得风,皇上略坐坐,等里头收拾干净后咱们再进去不迟!”
朱祁钰便不甘不愿坐下,拍着桌子催那产婆进去收拾,又笑道:“咳咳……皇子的名字……咳咳……朕已经拟好了!”
杭氏将桌旁茶盏轻轻往他面前推了推,忧心忡忡:“皇上身子还未好全?”
朱祁钰摆手不耐,眼巴巴看着那人影重重的里屋:“无碍,风寒罢了。李官女子……咳咳……养育皇子有功晋为德嫔吧?”
杭氏笑得大度:“都听皇上的,皇上养好身子……”
“如何了?”朱祁钰顾不上和杭氏寒暄,频频站起身徘徊,等到产婆出来时,他只急匆匆绕过产婆往里屋走。
见杭氏端庄跟着他笑语晏晏一派欢喜的模样,心下更是欢喜上两分:“皇后说什么?”
杭氏笑着觑他:“臣妾说皇上都高兴坏了,竟似头回做人父一般透着傻气!”
这话似嗔似怨,听在朱祁钰耳朵里却分外顺耳。
本打算让唐氏弄个假的,不想这官女子只一夜雨露便长出颗真苗来,困局得解,皇位稳固,奸佞伏诛,一切都照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他怎能不欢喜不激动啊?
“皇上……您快瞧瞧我们的皇儿!”虚弱躺在床上的李氏见着朱祁钰笑得苍白。
朱祁钰忙温柔扶住她,又倾身瞧了瞧安静睡在里侧的红通通的婴儿只觉心满意足:“快快躺下,你九死一生才生了皇儿下来,切不可大意!”
李氏就势躺在他臂弯里流泪:“皇上,臣妾身份卑微只怕连累了皇儿一辈子被人瞧不起!我不配做他母亲!”
朱祁钰皱眉:“胡说!你是大明的功臣,朕自会封你为德嫔,等出了月子,皇后就会替你行册封大礼!”
李氏不敢置信看向皇后,这可不是个容人的:“真的?”
杭氏没理睬她,只弯腰抱过瘦兮兮的婴儿,连头发丝都是小心翼翼的。
李氏噘嘴,朱祁钰温声哄她:“君无戏言,莫再说傻话!”
李氏脸红,杭氏笑意吟吟看向满脸喜气的朱祁钰:“皇上给小皇子起的什么名字?”
朱祁钰也站起身,笑着逗弄起皱巴巴的孩子:“朱见真!”
杭氏低声反复咀嚼,恬淡靠着朱祁钰看着怀里的孩子,仿佛她们三个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见真,见真,真龙天子,可真是个好名字!小皇子可要茁壮成长才能对得起你父皇的看重哟!”
温馨的一幕,只一旁坐冷板凳的李氏觉着分外扎眼,无子的皇后算哪颗葱哪颗蒜呀:“皇后娘娘把孩子给臣妾吧,臣妾要给他喂奶了!”
杭氏抱着朱见真不放,依旧笑得慈爱:“呵呵,真可爱!”
“皇后娘娘!请把孩子还给我!”李氏火了,孩子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装什么母慈子孝!
杭氏置若罔闻,在孩子的额头亲了亲笑晏如花:“呀,知道母后极喜欢你是不是?小见真都会笑了!”
屋里气氛尴尬,朱祁钰忍不住将手放在嘴边轻咳:“咳咳……皇后,给她吧!”
杭氏抬起头,柔柔看着披头散发的李氏友善一笑:“来人,李氏玷污皇家血脉送李氏归西!”
李氏慌乱瞧了瞧景泰帝,见他皱眉放下心之余笑看像杭氏,这也太胡闹了吧,她以为她谁啊:“皇后娘娘莫不是傻了吧?皇上还在这您发什么疯说什么胡话呢?当心龙颜大怒后位不保啊,毕竟您可无子呢?”
杭氏笑着将小皇子放到身后婆子手上,理了理鲜艳夺目的凤袍,答得随意:“多谢提醒,不过你分量过轻,不足以撼动我的地位!”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反目
“皇后!”朱祁钰声量提高些许,警告意味明显。顶 点 X 23 U S
李氏汗颜拽了拽被子,觉得抱着她儿子不放的杭氏就像个笑话。然就在他掩唇打呵欠之际,三名魁梧侍卫顷刻出现在坤宁宫,瞬间步步逼近李氏。
李氏慌乱后退:“你们干什么?我可是皇上的德嫔,你们竟敢冒犯皇上!”
朱祁钰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皇后,让你的人退下去,李氏是有功之臣。”
杭氏揽住朱祁钰笑得温柔:“皇上觉着小皇子是记下臣妾名下得好,还是交由德嫔抚养得好?”
朱祁钰看向与他患难与共的杭氏犹豫,他暂时没有换后的打算。可是德嫔……
杭氏扬手,三名侍卫将白绫围上李氏的脖颈,李氏抖如筛糠惊恐大叫:“皇上救我,您答应过臣妾只要生下皇子就会护我周全,会封我为后,会给李家无上荣华,皇上您都忘了么……”
白绫越来越紧,李氏的呼吸越加困难:“你们这些蠢奴才,你们助纣为虐,你们会遭天谴的……”
朱祁钰挣扎,终是上前一步:“等等,李氏无甚过错……”
杭氏飞快拦住他冷声吩咐身后:“动作利索点!”
又晃着朱祁钰娇嗔:“皇上若舍不得,臣妾也不敢逼她们母子分离,更不敢抚养一个与臣妾不亲的孩子!不如皇上立刻弄死臣妾,为她们母子俩让路吧?”
可未及朱祁钰表态,李氏就痛快利落地断了气。木已成舟,朱祁钰也不想再为个无足轻重的人伤了杭氏的心,只握拳咳嗽两声笑道:“皇后看着办吧,你身子还未大好,切莫太过操劳了。”
杭氏笑得更灿烂了,小鸟依人般偎进景泰帝怀里:“臣妾早准备好了诏书,皇上给小皇子起个尊号吧?”
朱祁钰搂着杭氏盈盈一握的腰肢皱眉,皇后逾矩了:“册封太子先不着急,朕青春正盛皇子可登大位否还需细细考察才是。皇子尚在襁褓就册立太子,皇后心急了!”
杭氏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惊讶万分道:“太子?皇上误会了吧?这孩子可不是做太子,而是登基称帝啊!”
朱祁钰呆若木鸡:“你说……什么?”
杭氏笑得更欢畅了,挥手让抱着婴儿的产婆退下去后,才坐在一旁金丝软塌上尽显端庄尊贵:“我说,这孩子是大明的皇帝,本宫则是大明的太后!”
景泰帝摇摇晃晃扶住红漆木门,满脸血色褪尽:“那朕呢?”
杭氏冷笑:“自然是太上皇了,谥号我都替您想好了:大明孝景皇帝,太上皇以为如何?”
“你……”悲愤交加下,朱祁钰寻了把锋利的剪子紧紧握在手里欲冲过去结果杭氏。
然不过两步,大口的鲜血便汩汩从他嘴里泄出,迅速染红了足下的披香彩丝红毯。
杭氏吃惊,眸子里却全是笑意:“呀,毒发了呢!”
朱祁钰几乎肝胆俱裂,好在他还有一丝神智:“内卫军何在?”
殿内呼啦啦涌进大批人马,个个银装束甲。却不是身形鬼魅,无影无踪的内卫军,而是五营禁军。
头晕目眩的朱祁钰听到动静大喜,眼前的黑暗一片,耳孔里的湿热都似乎不是事儿:“杀!”
可是,毫无动静,倒是杭氏乐不可支地撑着脑袋假寐:“别傻了,您以为惠妃是白死的?禁军、御林军、不见天日的内卫军还有效忠于您的大臣,皇上您的底牌全亮出来了!”
近一月的时间要拔出所有钉子,安插自己的人手,控制朝臣囚禁于谦,可费了她不少气力呢!
朱祁钰绝望闭眼,眸中流下血泪:“朕算尽了一切,可朕独独漏了枕畔之人。皇后,你赢了!”
杭氏几乎作呕,忍不住嗤笑:“您的人查不出蛛丝马迹是因为本宫什么都没做,你把李氏安置在坤宁宫生产是怕本宫对她们母子不利。前朝,后宫,手足您扪心自问您信过谁?结果呢,您防住了所有人,却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如若您肯乖乖喝下臣妾端给您的汤药,而非偷摸让人调配,今日怎会中毒?”
“旧主回京您深明大义放虎归山,西山之局以已作饵请君入瓮,惠妃之祸将计就计故技重施,您是不是以为这天底下就您一个聪明人?”
大势已去,朱祁钰绝望伏在光滑平整的地面上放声痛哭,满心悲怆:“弑君篡位,夫妻成仇,一切皆是为旁人作了嫁衣!你我少年夫妻,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这一声长啸令得恭敬守在坤宁宫门外包括元宝在内的数众将领垂眸。
杭氏抬头,面目清冷得无一丝波澜:“通知下去,南宫太上皇发动兵变围攻坤宁宫,叛军将皇上乱箭射死。临危之际,幸得五营禁军冒死相救,本宫和新皇才得以幸免于难。因新皇年幼,本宫只能独揽大权垂帘听政,待陛下成人后再还政于朝。”
坤宁宫正副首领相视一眼后,恭敬应是,死狗一般奄奄一息的景泰帝朱祁钰和面目青紫死状恐怖的李氏也很快被拖了下去。
“皇上,别怪我心狠,自己的命总得握在自己手里才牢靠,指望君王的微薄恩义不过无稽之谈。若您没坐上这皇位,我还是当初得您青眼的侧妃该多好,济儿不会死,您也不会草木皆兵。可惜,没有如果。”偌大的宫殿内,只余扑着厚厚脂粉,毫无生气的杭氏。
一滴清泪缓缓从她颊边落下,浮生一梦,往后她便是无悲无喜,无忧无惧的孤家寡人了。
这世上只有赢家才能书写历史,输家不过是赢家成功史上的炮灰谈资。李世民弑兄杀父,可他能带着百姓扬眉吐气,丰衣足食,创造大唐盛世。武则天弑夫杀子,可她能发展科举,知人善用,惩治恶吏,将唐朝盛世推向繁荣。娘娘啊,世人在乎的不是你的出身更不是你的手段,而是你在那位子上时为他们做过什么。
温氏的话言犹在耳,杭氏走到窗下看着满地银霜。明君,她能做好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卸磨
大明景泰八年正月,景泰帝驾崩,太上皇谋反被诛,皇后杭氏正式昭告天下,于正月十八举行新帝登基大典。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朝廷内外议论纷纷,原先中立不作表态的氏族老臣这时倒齐齐站了出来,联名拟了《讨杭书》,要拥立朱家旁支侯爵朱瞻礼为帝。
尽管杭氏杀伐果断,素有智谋,真正计较起来,他们也不愿朱家天下旁落他人之手,祖辈功劳一朝散尽。时日越久,杭氏势力渗透越深,将来就越不好对付。
朱瞻礼虽年过半百,人却不糊涂,皇后和朝臣们斗法他一个旁支管不着,但他不想似雍王和宁王一般被人作了筏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因此,人家愣是派卫兵跑死三匹快马,将奏表上达天听。奏章言辞恳切,词藻华丽地写了三四页,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老子这闲散侯爵当得好好的,抱小老婆生儿子小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作什么忧国忧民的皇帝呀?谁让我当皇帝我跟他急!
当然也有浑水摸鱼想捡漏的小咸菜或是打着效忠皇室名号拥兵进京的杀才。
不过他们连个浪花都没翻腾出来,很快就被杭氏以雷霆手段镇压下来,更有甚者,军至半路被劝回老家的。
饶是如此,杭氏身前的奏章还是雨点般堆积成山。
“温氏怎么说?”杭氏手握朱笔,嘴里呵欠不断。
侍立身旁的一等宫女上前行过礼后,躬身艰难回禀:“她说……说……现在您是老大,您可以斜着眼睛看世人,谁不听话就捏死谁,怎么痛快怎么来!”
杭氏放下笔,端过手旁茶盏轻抿了一口才悠悠道:“林和安作为判军被下狱之事,她可知晓了?”
宫女摇头:“应是不知,除了上回你吩咐放出的消息,多一句暗卫都没说。”
杭氏点头,话粗陋却在理,那样的妇人怎会是市井出身?当真奇哉怪哉!
很快,朝廷新旧势力急速更换,朝廷反对杭氏携天子以令诸侯的大臣通通被杀连条狗都没给人家留下,朱家残留的旁支血脉也被屠了个七七八八,余者皆流放岭南。
如此还不够,杭氏又派心腹在渭南闹过蝗灾的地区大肆征集百姓手印以成请她亲政的万民书,朝廷内上表请杭氏亲政者官可至尚书。
又亲迎国清寺方丈了缘大师进宫讲经授法,严令文武百官坛下受教。
半晌的众生平等,男女无别后,老方丈才笑眯眯受了杭氏的跪拜,赠给她一部佛经。
佛经的主旨很简单,一方面交代了杭氏是大势至菩萨转世,佛祖派她下凡就是为了撑起朱家天下,延续大明盛世。
另一方面对杭氏施粥振民,减少宫中用度关心百姓疾苦的一系列行为镀上圣人的神秘色彩。
直把杭氏夸得无限欢喜,一挥手大方国清寺捐了万两香油钱,又给在场听讲座的一众官员每人发了一部佛经。
“这里面都是佛家心血,大家可要好好诵读,争取和哀家齐心协力共创盛世大明啊!提醒各位一句,看完要考试的,第一名可以升当户部侍郎!”杭氏笑得亲民,底下文武百官一阵恶寒。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不要脸的。难道真要任这妇人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指鹿为马吗?想想就憋屈!
登基大典有条不紊进行中,御案上反抗她的奏章少了一半,除了边疆不太平坚持了几场败仗外,一切都很好。
新一轮走马上任的官眷们很快收到了杭氏的花贴进宫喝茶聚会,拍马溜须。
足不出户在家养胎的温婉也被笑意吟吟的皇后“盛情”请了来。
“怎么不喝茶也不尝点心,是宫里的东西不合你胃口?”杭氏盯着温婉关切万分。
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是皇后面前的大红人,二话不说拉着温婉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就是第一次见到的温婉的,也姐姐妹妹叫得比温岚还亲热。
温婉摸着圆润的肚子朝杭氏歉意一笑:“这样罕见的茶水这样精致的糕点怎会不合胃口?实是臣妇有孕,怀像又不好,吃不得茶水和性凉的糕点。”
杭氏今日似是心情很好,温婉如此回话不但没计较她的不识抬举,还让侍立一旁的贴身嬷嬷重新给温婉上了白水和性温的糕点:“这是宫里御厨新制的玩意儿,本宫尝着不错,你也尝尝吧。”
温婉隔着众人热络面目遥遥看向杭氏,杭氏对她回以一笑,眸里皆是细碎的光。
“多谢娘娘厚爱,那臣妇却之不恭了。”她端起那碗牛奶燕窝羹,不紧不慢将勺子送入嘴里。
杭氏笑容更甚,官眷们自得其乐的气氛更浓,偏这时有宫侍焦急走向杭氏,躬身一福后凑到杭氏耳边轻声低语,深情慌张。
“什么!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杭氏大怒,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太监如丧考妣,慌忙跪地求饶,一众官眷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温婉则拉着下巴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叉,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们稍作,陛下着了风寒,哀家去瞧瞧。”虽未祭过大典,杭氏自称哀家却很顺口。
众官眷笑眯眯看着杭氏走远,温婉突然站起,瞧着杭氏远去的身影着急万分:“小皇子身子抱恙也不知严不严重,咱们干坐着也于事无补,不如跟过去瞧瞧吧?”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众官眷或许不把温婉放在眼里更不会逾矩,可现在她们却犹豫了。
皇后娘娘,不,很快就是太后娘娘的杭氏对温氏的看重已经昭然若揭,不然以她夫君那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她连坐偏殿的资格都没,更别提与她们平起平坐了。
而且,太后娘娘似乎特意给身怀六甲的温氏备了茶水和点心?大红人说的话她们不听似乎不太好吧?毕竟,栽在这位手上的官眷也不止一两个了。
“那便去瞧瞧吧!”年近五十的右丞相夫人发了话。
温婉理了理柔软厚实的外袍笑得颠倒众生:“各位姐姐真是通情达理,事不宜迟,那咱们出发,冲!”
靠,撞柱子上了,忒没面子:“呵呵,呵呵……”
第一百九十章 杀驴
乾清宫内熙熙攘攘,杭氏扶着贴身宫嬷的手焦急等在门外。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一众太医背着吃饭的家伙恭敬跪着,神色镇定:“娘娘稍安勿躁,皇上只是着了风寒,待臣等开了方子退了热也就好了。”
杭氏下巴轻点,声音似万年不化的寒冰:“皇上若有半点差池,哀家会让你们都去地下侍奉先帝。”
众太医忙连滚带爬挤进乾清宫寝殿,寝殿内外跪着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谁也没有离开。
温婉带着家属慰问团姗姗来迟,见到眉头紧皱的杭氏后,集体婀娜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杭氏冷冷一瞥领头的温婉,皇上昏迷不醒,她竟敢带着人来瞧热闹,还称她皇后,当真觉着自己一飞冲天了么?罢了,将死之人耳:“谁准你们过来的?”
右丞相夫人见杭氏不悦,忙着甩锅:“林夫人听说皇上身体不适忧心如焚,就带着臣妇们赶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杭氏偏头冷冷扫过温婉后,重新看向寝殿紧闭的大门。反正若那孩子有个万一,就拿这帮瞧热闹的陪葬好了:“跪着吧。”
官眷们面面相觑后老实跪下,只余温婉无动于衷站着,脸带笑意。
“大胆!敢对皇后娘娘不敬!”扶着杭氏的贴身嬷嬷拧眉喝斥。
温婉笑得风轻云淡:“非是臣妇妄自尊大,实在是臣妇身怀六甲跪拜不得。否则,孩子有个万一在这当口见了红总是不吉啊!再者,皇后娘娘心怀慈悲有怜惜臣妇得很,定不会让臣妇大着肚子跪她的。”
论饶舌温婉自来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三言两语就让那老嬷嬷拜下阵去:“娘娘?”
杭氏不言,看温婉的目光如同死人。
眼神若能杀人的话,温婉早死千万遍了!她笑着朝杭氏抛回个媚眼,看就看呗,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神装逼失败,杭氏收回目光,暗自吐血,卸磨杀驴之心越加深切。这样目中无人,心里深沉之辈绝不能让她活着!
“听闻姐姐家的大公子定了靖远伯家的嫡次女?当真好姻缘哪!”温婉低声同脚畔跪着的通政史夫人闲聊。
若是平常,通政史夫人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同满身铜臭的温婉多说一句。可谁叫她儿子争气进了太常寺又得了靖远伯的青眼呢?这可是她生平最得意之事了!
“哪里哪里,只换了庚贴还没文定呢!比不上你儿女成群,肚里现又揣着一个!”
“我这算什么,住我家对门的韩御史可得了三十个儿子,光御史夫人就生产了一支蹴鞠队,听闻六月上又一次得了两个千金呢!”
通政史夫人惊讶,这也忒能生了,定是两口子甚也不干光下崽了:“可是真的?”
跪在通政史身旁的祭酒夫人忍不住插嘴:“真,比珍珠还真,他家两个千金的满月酒我还去了,称骨才二斤重,小老鼠一般。”
妇人的谈资不过丈夫儿女或邻里八卦,古代黄脸婆们自不能免俗。
很快,偌大个乾清宫除了来来往往脚步之声就只能听见吃瓜群众的谈话。
这时,妇人们已讨论到春芳斋新衫令人咋舌的价格和别出心裁的图案,浑然忘了身处之地。
“那金菊秋开冬收,还有淡淡菊香,比之真花更要美上两分呢!”通政史夫人说得眉飞色舞,宛若亲见。
春芳斋**oss温婉掩唇而笑:“何止金菊,便是瀑布飞虹,飞雪流朱也能绣的!”
右丞相夫人财大气粗:“那回头可要置办一件好参加来年的踏春会!”
“再配上龙凤斋的全套头面,穿上千禧斋的翡翠莲布香,那才叫一个体面!”
乾清宫殿毫无动静,杭氏耳旁聒噪不断:“闭嘴!”
众官眷恭敬叩首,温婉略略福身:“回娘娘的话,臣妇是听闻这样有助于太医缓解压力,所以才……”
“哀家没问你话,当皇家的礼仪规范是摆设吗?来人,林温氏对哀家大不敬掌嘴三十!”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
温婉一动不动,任几个小太监迅速朝她靠拢:“小皇子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娘娘还是为他积点福吧。不然若佛祖动怒,让小皇子一命呜乎或是缺个什么物件儿您所做一切谋划岂不枉然?”
杭氏冷笑:“一派胡言!动刑!”
本想让她活着出宫,既然给脸不要脸,总得让她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下面的官眷们这才后知后觉觉察出不好,这哪里是好心带她们探望皇子,分明是剑拔弩张啊!得,阴沟里翻船,她们参与的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寝殿大门缓缓打开,掌事太监和太医院判跌跌撞撞从里头跑出来趴在杭氏脚下。
杭氏眼前一黑再顾不得温婉,脚步踉跄道:“皇上不好?”
那小太监点头也摇头,涕泪交加说不出一个字来。
杭氏看得腻歪,挥挥手让人将小太监拖下去喂了狗才恢复镇定:“你说!”
没关系,若小皇子没了她还可以再选个傀儡或者干脆改朝换代,重立年号。
太医院判将头低了又低,才擦着额间细汗支吾道:“少了……少了……”
杭氏气结,双目通红更显不耐烦:“大声点!你是哑巴吗?需不需要哀家帮你一把。”
太医瞧着乾清宫内跪了一片,当下心如死灰,只得梗着脑袋道:“……身子无碍,已服了汤药安稳睡下了,面色红润脉象有力,当是长命百岁之兆!”
杭氏暗舒一口气,看着温婉阴翳笑开,笑容中没了身处高位的骄傲,只剩险胜还生的得意:“各位也听见了,皇上安然无恙,各位可以放心了。温氏,你以下犯上可还有何话说?”
温婉笑得人畜无害:“娘娘先别急着定我的罪,算命的说我能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呢!您还是赶紧回头瞧瞧这位太医吞吞吐吐的还想说些什么吧!”
杭氏抬手,紧紧盯着温婉失了逗弄猎物的乐趣:“不必了,你想听的我替他说!”
第一百九十一章 水落
温婉无视杭皇后,笑看向跪在一侧汗如雨下的太医院判:“佛祖为了答谢皇后娘娘诚心信佛给她送了份神秘大礼是不是?本夫人昨夜也收到了神佛的暗示,说寝殿内躺着的是位了不得的公主呢!”
了不得到一辈子没嫁出去。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杭氏侧目,发间凤冠上的耀眼流苏甩出优雅威严的弧度:“别在这里哗众取宠了,皇宫内外都知道皇上不日登基!”
温婉掏出块牛轧糖放进嘴里无所谓摊手:“皇后从来没仔细瞧过小公主不是么?产婆看走了眼也是常有的喔!”
杭氏大笑,温氏的螳臂当车实在浅薄得滑稽:“不要仗着哀家宠信你,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冲动鲁莽换来的很可能是你付不起的代价!李官女子产下皇子是事实!还等什么,送她归西!”
一队禁军手持刀戢迅速围住坤宁宫,跪着看热闹的官眷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温婉淡笑,任锋利刀剑架上自己白玉般的脖颈:“怎么,皇后娘娘怕了?院判的话不听也就罢了,小公主您总得进去瞧一瞧吧?不然新帝行登基大礼时闹出笑话可就难看了!”
杭氏冷笑,成竹在握:“自然要瞧,你别输得太难看就是!”
偷龙转凤你不够格!
温氏轻轻推开剑尖:“那皇后娘娘可得意得太早了,毕竟事实就是事实!”
杭氏微微颔首,温婉脖间留下浅浅血痕。
“嗖”的一声,一根箭矢从她耳畔擦过,带着强劲风声。
温婉身侧之人应声倒地,数百高大禁军顷刻变成一蓬蓬血雾,坤宁宫屋檐黑压压一片。温婉伸个懒腰:“不乖的,杀无赦!”
杭氏扶着贴身嬷嬷果断后退,冷笑连连:“你找死!”
温婉上前两步,身侧是一身戎装的宋允之:“皇后娘娘,请吧,臣妇们等不及要拜见公主了!”
杭氏冷了嘴角,对视的两人对自己的赌注抱有全胜的信念,伏在一旁五体投地的太医院判暗自掩了腿间水渍,告老还乡之心坚如磐石。
一众妇人抱成一团涕泪交加,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杭氏转身,眼角余光瞥见贴身大宫女站在寝殿内笃定点头,她扬了扬唇角缓慢抬脚,一众官眷赶鸭子上架般涌进寝殿。
一众跪在寝殿装死的太医战战兢兢磕头:“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杭氏威严抬手:“免了,皇上如何了?”
太医院使耿直纠正:“公主安然无恙,皇后娘娘不必忧心!”
温婉闻言第一时间带着朝廷命妇们下跪,震耳欲聋的声音里带着胜利的窃喜:“天佑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乾清宫院外跟着三呼千岁,似潮水荡起无尽涟漪:“天佑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杭氏眼前一黑,她辛苦谋划的一切不可能这般烟消云散。
孩子是她亲自从宫外抱进宫的,也是跟了她经年的婆子亲自照料着,一切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不是皇子,一定是皇子:“都给哀家滚开!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杭氏的大宫女见状一个箭步从产婆手机抢过婴儿放到杭氏怀里:“娘娘放心,有奴婢在,他们休想指鹿为马!”
杭氏满意点头:“你的忠心哀家看到了,不仅你将来可以风光出嫁,你的家人也会因你鸡犬升天!”
汲汲半生吃尽苦头混上来的大宫女满足了,原来,她的盼头可以如此简单。
温婉坐在桌旁对她们的主仆情深半点不感冒:“还是赶紧看看吧,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杭氏抬眸,满眼的戾气似要将温婉搅碎:“该失望求饶的是你!肮脏低贱的东西!”
温婉无聊耸耸肩:“娘娘在做自我介绍吗?如此喜怒形于色,小心中风偏瘫啊!”
杭氏几乎气个仰倒,待稳住身子定了定神才扯开襁褓磨牙:“看清楚了,这是皇子,货真价实的皇子!”
眼也不眨的官眷们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少了个顶重要的物件儿!
温婉拿帕子轻擦嘴角:“自始至终只听见了公主,不到黄河心不死呀!”
杭氏抱着婴儿疯狂咆哮似绝望挣扎的困兽:“就凭你也配觊觎皇位?大明旁支几何,没了皇子本宫可以过继嗣子,可以改年号自立为王,你个市井农妇永远只是任人践踏的蝼蚁!”
温婉站起,乾清宫大门瞬间关闭。她理理柔软华贵的紫貂外袍,美得像一幅画:“娘娘错了,我对皇位不感兴趣!我想要什么早已和娘娘说得明白,可惜,娘娘是个寡情狠辣的性子,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成全臣妇。”
杭氏垂眸,缓慢移向空床:“谋逆,温氏和一众官眷谋逆,给哀家活剐了她们!”
温婉掏掏耳朵,好心提醒:“娘娘别白费力气了,你没发现你的死士早被我请去喝茶了吗?”
杭氏愣神之际她又肃道:“今日之事想必大家看得很清楚了,皇后娘娘错将公主当皇子抚养神经错乱不堪,宋统领,陪各位太医送皇后娘娘回坤宁宫休息!”
众太医面面相觑,不知道温婉说的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心愿达成的大宫女猫着身子从角落里冲出想让温婉一尸两命,却被宋允之一脚踢回角落吐血,满身骨骼尽碎。
“看来这位姐姐也得了失心疯,一并送进坤宁宫开些药物好好诊治吧!”
官眷、太医无人敢动,尽管杭氏一度想要他们的命,但皇室贵胄和平民商贾,他们的天平是倾斜的。
这也是缘何文武百官绝不会答应杭氏登基的理由,因为她不姓朱,不是正宗皇家血脉!
杭氏抱着啼哭不已的婴儿笑的得意:“你敢动我!我可是大清的皇后!你若伤我一根毫毛,御林军、禁军乃至整个大明的军队会踏平你林家!”
“她不敢,我敢!你弑夫杀子,毒杀亲妹,谋杀我和太上皇,残害后宫妃嫔无数,一桩桩罪行罄竹难书,你是大明的罪人!”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钱氏满身华服款款走进寝殿,尽显母仪天下风范!
杭氏惊恐瞪大眼,几乎瘫倒在地:“你没死!不,你胡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石出
“自己看看吧!”钱氏扬手,一张张供词,一瓶瓶药罐,一个个沾血的物件轻飘飘呈现在杭氏眼前,却是铁证如山。顶 点 X 23 U S
杭氏抬头,眼里一片清明:“你骗我!你还是选了她!蠢货,我与你说的那些你竟一个字没听进去!”
轻易上了良琴写意的当寻死觅活,被惠妃囚禁无计可施,钱氏夫妻的死,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怪只怪他们夫妻心不齐!
温婉扶着柳腰缓慢坐下,漂亮的小爪子随意在桌盼轻叩:“她威逼你利诱,你们半斤八两。不同的是,她看得透彻,你却蠢得可怜。想简单用两句闲话几把刀便要了我的命,你做梦!
看清楚,这个世界不是你们的,是我的!蓝天因我而高远,大地因我而广袤,城池因我而恢宏,草木因我而茂盛!日月星辰,天地万物,皆因我而存在。你们,不过是我的踏脚石!”
杭氏不可思议抬头,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个疯子!一众妇人反倒麻木了,以后见着这疯妇绕道走就是!
“星火尚可燎原,蚁穴更能溃堤,就凭你,也想左右我的生命?可笑。你越是瞧不起的人,总有一天她越会狠狠将你踩在脚下!你瞧,有什么比短暂得到又彻底失去更让你痛苦的?”
杭氏扭头,声音愤愤:“你凭什么!”
一个被拔了牙的老虎,一个狐假虎威的兔子,都想咬她一口,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温婉无辜眨眼:“您要问这,那臣妇的底气可就足了!凭您提拔的贤臣皆是从我这买的官,凭王恂那支战无不胜骁勇善战的银虎铁骑为我所用,凭这七年来我林家秘密训练的奇兵和数以万计的驽钺利器,凭天下财富尽归我手,更凭你夫妇后继无人断了香火!”
钱氏温柔看着杭氏笑:“她呀,就是个阴险狡诈的泼皮破落户,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莫说是你,就是如今的我,不也只静静看着她上窜下跳么!弟妹,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当初她也犯了相同的毛病,半点不曾将一个农家妇人看在眼里。可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妇人,几度控制着她的生死荣辱,甚至清楚知晓她隐在暗处的布置谋划,何其可怕!
温婉坐在椅子里扭着身子撅嘴不依:“姐姐说笑,人家可是穿了鞋的,这鞋面上的鸽血宝石还是我夫君亲自跑遍大江南北集来的呢,他还说我打扮得越华贵越花枝招展他脸上越有光,呵呵,德行!”
杭氏冷笑:“我败了又如何?你以为你的丈夫儿女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温婉笑得风轻云淡:“他们能不能见着明日的太阳我不知,可您一准是见不着了!
你当我不知你控制杭柔杀了杭敏为你自己扫清一切障碍,又为了钱财自导自演织锦大会之局要所有人的性命,还有卸磨杀驴用我性命挟制我儿为你养兵卖命!
哦,对了!先太子也是您自作聪明特特养废的吧?娘娘,您这样无三观无下限六亲不认人畜不分的渣子,也配让我俯首称臣?”
杭氏阴测测冷笑:“就算你未卜先知又如何?就算太上皇没死又如何?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看到本宫闭眼!”
温婉无聊打个呵欠:“感情娘娘以为天下人都是蠢的就您一个聪明人,真是跟您多说一句本人都欠奉!
您是指望我毒发还是指望我全家死在牢狱?亦或是指望你那些重金贿赂的高官武将和豢养的私兵?别等了,你什么都等不到!
您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文武百官会为了你那点蝇头小利任一个妇人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太上皇后娘娘许他们的可是从龙之功!
至于您的人马,您别忘了,边疆战乱四起,您可把他们都派出去镇守一方挣军功去了!”
说完,她也不待杭氏反应,径自起身绕过钱氏走向门外:“臣妇乏了,先行一步。今日辛苦各位了,都是玲珑剔透之人,想必现在是什么境地已经很见分晓了?”
官眷们诚惶诚恐点头,看着杭氏的目光恨不得生扑上去取她性命,不上不行,不自己将自己个儿染黑,她们今日是出不了这道宫门的!
可正当她袅娜款款欲跨出门口时,斜里冲出来个婆子涕泪交加扯住温婉的袖子不放:“夫人,老婆子背主可都是为了您,您可不能甩手就走!你走了,奴婢就没活路了呀!您发发慈悲,带奴婢出宫去吧!”
杭氏目眦欲裂:“你……你可跟了我三十年……”还是从杭家出来的家生子,居然是你背叛我!
那老嬷嬷泥菩萨过江,实在顾不上旧主,只照死了磕头!
温婉笑着替那婆子整了整衣衫:“放心,你的劳苦功高娘娘都知晓,只要你一一将钱氏的罪状写清,便能安然无事了!”
那婆子将信将疑,杭氏却破口大骂::“呸!这种鬼话你也信!她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猪油蒙了心出卖我!”
钱氏的声音清冷想起:“怎么,你能收买青鸳,我们便收买不得你的人么?可惜,青鸳是假投靠,你的人却是真背主!
都愣着干什么?疯癫病症你们不会治吗?要不要本宫亲自叫你们怎么医治疯癫病人?”
一众太医女眷蜂拥扑过去,在杭氏细皮嫩肉的躯体上乱扎:“娘娘明鉴,臣(妇)有医治癫痫疯病的妙方!臣(妇)也听闻土方法喂粪汁可以医治巅峰!”
杭氏满地打着滚一波接一波悲鸣:“温氏,你个毒妇,贤妃惠妃都是你的人,你也是个两面三刀的贱人……放开我,我没疯……钱氏……不会放过你的……不死不休!啊啊啊……你们这些疯子放开我,你们都得死……我……火药……”
所有的叫喊在她正式躺到床上的一刻宣布终止,这个荣华妇人荣华了小半生的光景如此轻易地结束在一帮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手里。
“真是不小心,怎么将人弄没气了!”钱氏摇头嗔怪!
手软脚软,满头大汗的众人跪地谄媚:“臣(臣妇)有罪,下手不知轻重!然为太上皇后娘娘分忧,臣等在所不辞,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余波
温婉却顿住了,一把扯住那惶恐磕头的婆子厉声道:“什么火药?”
那宫嬷摇头如拨浪鼓,神情慌乱,杭氏一死,若不能戴罪立功那她必是见不到天明的!可是,什么火药她是真的不知道!
钱氏蹙眉,火药?难道是杭氏叛国通敌还有后招?可是是怎么个通敌叛国法?
温婉一脚狠狠踩在那婆子手上:“好好想想!”
钱氏也挥手,让身后一队人马将坤宁宫当值的太监宫女全部拿下严刑审问。www.uu234.net
可是,一无所获,那宫嬷嘴里能吐的早吐了个干净,实在没有独独撇清火药一事的理由!
肚子在隐隐作痛,温婉看着乾清宫外隐约凄冷的夜色怔忡,杭氏是无的放矢的人么?很明显不是,可她到底漏了哪一步?
“嘎嘎”两声,是枯枝上的乌鸦拍着翅膀抖落了扑簌的雪花,黑色的长羽和晶莹的雪花交相辉映,两只毛茸茸的脑袋从它身下急急探出来,张着嘴嗷嗷待哺。
身侧的钱氏将自己的暖炉塞到她手里,又温柔替她披上外袍:“回去吧,不必如此杯弓蛇影,船到桥头自然直!”
温婉却突得福至心灵:“只怕是杭家!”
乌鸦反哺,人生在世,总有一个能让自己放下戒心的人,贴身伺候的不行,便只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钱氏的瞳孔急剧缩了缩,才惊道:“不是全部被你的人杀了?”
她养的人放在明面上让杭氏对付周旋,实则林家养的人才是他们真正无往而不利的奇兵!
“杀了不少,也捉了不少,捉住的都关在大理寺,最终杀了多少心中有数的恐怕只有您了!”
“去,将宋允之叫来……”说的这话,她又阴森盯住温婉:“你确定是杭家?”
杭家无传宗接代的男丁,只几个庶出旁支的子弟撑着,内里早已**不堪。杭氏能用什么法子,让一盘散沙里还有几个能为她大费周章,以命相搏的?
“不”温婉面无表情:“只是我想不出除了杭家,还有谁会舍弃身家性命为杭氏所驱使?而朝廷内外能大量调用或接触火药大炮的,除了于谦和王恂,只有胜利在望蓄势待发的杭家出得了这样的手。”
她微微一笑:“至于别的,不是被驱赶到了边境便是不听话被我的人杀光了。”
钱氏见她笑得那般没有人情味,那般血腥,终是转过头淡道:“本宫信你。”
恰如信她,喝下那碗毒药。
只一盏茶的功夫,宋允之便拿来了处决杭家的名单给钱氏过目。
钱氏瞧得几眼,把册子递给她:“你先看。”
温婉也不矫情飞快接过册子一目十行的过了一遍,又过了一遍,而后她笑着看向钱氏:“名单上的人数无异。”
钱氏挑眉,不在意将册子扔给宋允之:“那就是你错了?”
“不,我相信我的直觉,以防万一还是麻烦姐姐派人去将杭家那些新鲜热乎的尸体去认一认。”温婉戴上挡风的帷帽,隐入夜色。
“温氏,你信我!往后你且看我如何!”她不是杭氏,她是真的想守约,甚至想给她更多。
温婉脚步一顿,脸上笑意浮现:“姐姐说笑了,我自是信姐姐的。”可是,我不信权势,更不信人情,我只信我自己。
钱氏颓然转身,温氏与那些被她狠狠踩在脚下的人与那些浑浑噩噩的人都不一样。她像一束光,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却总是能让旁人汲取暖意,不由自主想接近,获得力量。
可是,有些事旁人一旦做下了,她不会恼怒更谈不上喜恶,她只是死死记着,在恰当的时机再一巴掌狠狠扇回去。她如是,杭氏也如是,她们,皆看轻了她!
温婉的第六感也确实是准的,当宋允之带着人马将杭家所有的尸首翻看过后,才查出杭家被冒名替换的有两人。
这两人相貌平平无奇又皆是旁支家族里不学无术之辈,不过一个擅改头换面,一个擅从细缝中穿行而过。
待他查来查去,得知当时看守牢狱的守卫死了两名后已是正月十七,新帝登基大典迫在眉睫。
而在正月十七这日入夜,宦官曹吉祥带着包括汪先生在内的一队人马去了慈宁宫觐见太后。
掌管皇城钥匙的武将石亨和从未归还真正虎符的王恂以边境不稳护卫京师之由,率大军从长安门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皇城。
而精通天文命里,太极八卦的内阁首辅徐有贞则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去南宫迎接太上皇朱祁镇。
南宫院内机关遍布铜墙铁壁,饶是杭氏的人将之破坏了十之六七,没有南宫铁匙的众人还是大汗淋漓扛着巨木撞了半宿才将南宫一角撞了个洞。
彼时,捧着古籍秉烛研究命里箴言的朱祁镇,瞧见一堆人从墙角涌入以为杭氏又派人来杀自己,恰如那惊恐之鸟躲到桌下瑟瑟发抖。
徐有贞和几个心腹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瞧见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潮水般此起彼伏的声响几乎让朱祁镇头晕目眩。
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很快镇定下心神站起身肃道:“莫非你们请我复位么,这事儿诸位还需要审慎!”
徐有贞恨不得将人打晕,只是前有钱氏许了他们从龙之臣,后有天家情势一片明朗,这位二次登基的皇帝此时他们还真开罪不起:“先皇病重驾崩,皇室后继无人,满朝文武都等着您出去主持大局呢!您快快换上龙袍与臣等上殿吧!”
朱祁镇却突然抚掌大笑:“竟是如此,竟是如此!莫道桑榆晚霞天,长虹作杆又如何?若得将门锦绣语,冲天香阵透长安这四句朕终于参破了!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一众从龙之臣看着疯疯癫癫自说自话的皇帝频频摇头,不解其深意。
另一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奉天殿内外瞬间落下数百道黑影,残影略过处血光冲天,又很快湮没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