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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燕子农家txt下载     燕子农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王政

    十日后,北京紫禁城朱红宫墙内。m.www.uu234.net

    “师父您瞧,这是我族叔托人从关外弄来的鸽血宝玉。里面根根血丝宛若游龙,还有一股子奇香,传闻佩戴者可永葆青春......”一小太监躬身谄媚笑道,双手将一锦盒托举至头顶,语气之恭敬,神色之谦卑,前所未有。

    他面前是一穿着镂金锦衣,慵懒斜躺在虎皮软塌上的太监,面前拢着一盆价值万金的金丝炭。

    屋外大雪连绵,滴水成冰,来来往往的小太监正扫雪的扫雪,弯腰擦地的擦地,虽着冬衣却俱都冻得鼻尖通红。

    屋内却温暖如春,花团锦簇。几十个小太监跪在那大太监四周,有伺候茶水的,也有捏肩捶背的;有喂食水果的,也有伺候出恭的。

    奇的是,如此多众人,整个屋子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而这大太监前呼后拥的气势,比之金鸾圣驾有过之而无不及。

    “行啦,别为你那族叔费尽心思了!重庆公主你们也想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那大太监轻轻挥手,微皱眉头稍显不耐。那小心奉宝,弯腰讨好的小太监便被架了出去,徒留鬼哭狼嚎的余声。

    见那小太监夸成至宝的宝玉被搁置在一边,那太监两指轻轻一捏,随意环顾众人道:“谁要尝尝我恭桶里的黄金,这鸽血宝玉便是他的!”

    一时间无数小太监挤身朝屋后跑去,不时有被撞倒在地的,拖着身前之人就是一顿好打。一时寂静的屋内竟诡异热闹起来,惹得那大太监哈哈大笑。

    “有趣,真是有趣!养些阿猫阿狗的有什么意思,养人才听话呢!”他坐起身兴致勃勃伸头瞧着,不时以手掩鼻目露鄙夷。

    见旁边还有一小太监躬身立在一侧,那大太监掩唇一笑:“好儿子,你倒是乖觉,赏你了!”

    那世人难得一见的鸽血宝玉便轻而易举的被送了人。

    而那收了宝玉的小太监脸上不见欢喜,反更是谦卑小心伺候这大明朝太监总管王政。

    “哎呀,真真笑话,咱家伺候了圣上二十余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拿块破石头就想攀附公主?我竟不知皇家在他眼里又算个什么。”慢悠悠的话音一落,那被捆绑在一边的献礼之人便被金吾卫堵住嘴,乱棍打死于院外,鲜血染了一地火红。

    那打扫地小太监立时神情麻木走过去拖人的拖人,擦地的擦地。不过片刻,地面焕然一新,只余淡淡血腥味萦绕鼻尖。

    大明朝国力鼎盛,大明公主无须和亲,不必笼络朝臣,可随意婚假。因防外戚干政之顾,多数下嫁寒门。因此太监乃至太监总管,便成了通往民间为公主筛选良配的不二桥梁。若太监势大,公主则需仰其鼻息。

    可那小太监千算万算却独独算错了王政的为人。想他王政虽不是什么道义之辈,也绝不会卖了公主的终身去帮别人谋下泼天的富贵!他这条老狗的主子,只圣上一个。

    一时间院中各人将腰低了又低,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不小心触了上位者的眉头。那太监总管却百无聊赖地翘起兰花指,挥挥手招来身边小太监“今日朝中可有何消息?”

    那小太监躬身思索片刻:“回公公话,日前快马来报:王恂、樊忠二位将军朔州城一役大捷,以少胜多智退也先二十万大军。现下奏报想必已到了乾清门。”

    那太监总管忽而支起身子,眼冒精光“朔州城?好地方!走,随咱家去给圣上请安。”

    当下众人屏气凝神,低眉敛目摆出仪仗随着那恍若九五之尊的太监总管鱼贯而出。

    “老东西,风寒好了?”乾清门大殿内手提御笔,丰神俊朗的男子察觉到手边温热茶盏,放下朱笔接过啜上一口随意问道。

    “劳万岁爷记挂,已是好全了的。下头人不知您喜好,怕奴才们伺候不尽心,老奴放心不下便来瞧瞧万岁爷。”太监总管打量着皇帝脸色小心应对。

    又直起身,沉声骂道:“人都跑哪里多懒去了?天凉,也不知给万岁爷加件衣裳!咱家一日不在你们就撒了欢了!”

    说着,又走至祥云缂丝云锦屏风处拿了一件金丝蟒纹外裳给正统帝披上,轻轻抱怨道:“您也是!国事再要紧也不如您的身子重要,哪日老奴归了西,真怕连个可心伺候您的奴才都寻不着!”

    正统帝眉头一挑,放了朱批伸起懒腰:“你这老东西惯会讨巧卖乖,得了,朕领你这个情就是了!”

    他拉着王政席地坐在石青大理石台阶上,光滑的地面清晰照着二人的身影。

    “朕前两日弄了个美人进宫,临幸了几日让她去给皇后请安,皇后不但赏了她一堆好东西,还让她好好伺候朕,你说她是个什么意思?”皇后是他的嫡妻元配,不但貌美端庄、母仪天下,更难得的是善解人意。

    可惜,就是对他冷冷清清。

    “能得圣上喜爱,是妃嫔们的福气,皇后识大体,自然盼着妃嫔们为皇家开枝散叶。”王政随意笑道,眸子里闪着戏谑。

    朱祁镇拍着王政的头轻笑:“好你个老东西,好好说话!还敢糊弄朕?”

    这老东西护了他一辈子,在他胯下驮了他一辈子,为了他几次险些丢了性命。自他生母死后他只信他,也只愿意跟他多说两句。

    “您喜欢皇后多去瞧她便是,老是弄些人去恶心她做什么?您这样做不是将皇后推得更远?”

    朱祁镇若有所思,半晌,才恍然大悟:“竟是这样!那你这两日赶紧替朕将她弄死,晚些时候朕再去和皇后赔罪。”

    王政云淡风轻:“老奴明白!”

    放下心头大石,朱祁镇又笑道:“你来,朕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至奏案上拿了一本金丝锦帛的奏章扔给他。

    王政打开一看,可不就是朔州城大捷的消息!他恭敬道:“圣上大喜!”

    “嗯,王恂带着人为朕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朕准备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为朕镇守一方。”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让大明的威望大震,一扫大同居庸关败局,大挫敌军士气,他怎能不高兴?

    “

第四十七章 亲征

    王政三呼万岁,笑意吟吟接道:“万岁爷乃天命所归的不世明君,咱们大明自然千秋万代,逢凶化吉。顶 点 X 23 U S”

    明君,千万年来多少帝王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一生为的就是这明君二字。纵不能名垂青史,却也是盼着百姓歌功颂德的。

    因而,王政的三言两语不可谓不深思熟虑,又恰到好处地摸透了正统帝的心思。

    朱祁镇闻言果然伸手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神情颇为舒适自得:“王恂麾下那个参将,也该往上提一提了。”

    若非他制造的神兵,战事绝不会这般顺利。且他岳家所有男丁也在战场上效力,忠心耿耿。于国于私,军心都是要稳一稳的。

    王政躬身站在他身侧,一手拿着墨条仔细研磨着,一圈一圈的墨汁微微荡漾开来:“依老奴看,嘉奖固然重要,然比嘉奖更重要的是万岁爷您的威名。”

    正统帝看着他欲言又止,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狗奴才,还敢跟朕卖关子!快说!”

    王政附耳在正统帝耳旁轻声道:“圣上您七岁登基,虽政治清明,朝堂安稳,却少了些名垂青史的建树。此番不过是瓦剌的小打小闹,又逢朔州城大捷,我军士气空前。若是此时您御驾亲征,不但鼓舞三军将士,振奋人心。若是凯旋,岂不名震天下,流芳百世?”

    御驾亲征!正统帝想都没想过,他也会有如太祖一般赫赫扬名的时机!这四个字有如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咚”的一声砸在他心尖上。顿时他平静无波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正统帝再无心思批阅奏章,起了身在偌大的乾清宫内来回踱步,急切的明黄身影带起一阵阵微风扫到王政脸上。

    王政顿时笑意蔓延开来:“万岁爷您莫高兴得太早,朝中那帮大臣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哪,还如往日哄您瞧木偶戏一般,当您是那提线木偶哪!”

    正统帝皱了眉头:“朕是天子,朕的意思便是天意!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岂有他们置喙的余地?若是真有那老顽固挡了朕的路,朕再灭了他九族不迟!”

    王政却不像他一般乐观,只顾忧心忡忡道:“您忘了还有言官,若是他拿您的安危和龙体来做文章,那咱们......”

    正统帝不耐烦:“你是傻了不成?让钦天监掐个日子,堵了他们的嘴就是!言官若是不会当,便换个人来当!”

    言下之意,竟是非御驾亲征不可了!

    王政面色一喜,急急下跪,激动高喊:“圣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过了晌午,出得乾清门,王政拂尘轻轻一挥,一敛眉低目的小太监便目无表情无声无息地躬身站在王政身侧。王政附身轻轻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那小太监微微一点头便消失于人前。

    见人走远,王政身后的心腹小太监才偷摸上前咬着王振耳朵低声道:“干爹,山西可不太平,您去不得!”

    王政却淡然一笑,兰花指慢悠悠在唇边一竖:“嘘,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那心腹小太监只得噤声,躬身退在一侧目送王政走远。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干爹的故乡就在山西蔚州。而干爹平生一大憾事,便是没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翌日早朝,大明正统帝当着满朝文武下旨:朔州大捷,为表彰三军功绩,不日起朝廷整军十万,随朕御驾亲征。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文武大臣联名上奏反对。年老致士的沈老丞听闻,更是连夜手持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跪在乾清门前死谏。

    可怜跪了三天三夜的老丞相被正统帝下旨斥责年迈无状后,一头撞死在了乾清门前盘龙石柱上,血溅当场。沈家满门竟连老丞相的尸体都不敢认收,连夜上了折子回乡避难去了。

    皇后钱氏听闻后,连忙命内务府妥善处理沈老丞相的尸身,自己则交了后印凤袍,亲去祖宗太庙焚香请罪。

    可圣旨已下,覆水难收。

    不过三日,圣旨便由绿袍小太监一路高举着送进了朔州大营,三军直直向北,三呼万岁后行礼跪拜。内容除了王恂、樊忠等人的升迁恩赏外,还有不日圣上御驾亲征,令樊忠进京护送的旨意。

    等王恂领着小太监走远,樊忠才愣愣站起身来,御驾亲征么?

    温婉听闻御驾亲征的消息是在圣旨下达军营后的第三日,彼时她正挎着篮子在朔州城大街上买菜。巧的是,去药铺进药材的云方只顾看着脚下不妨跟她撞了个满怀,就与她多说了两句。

    “这事儿,定是那王政挑唆的!你可不知,我与师父在宫里做御医那会儿,就见他因为太医院治不好他的狗,而撺掇圣上杀了当日当值的所有太医!”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不是皇宫那些乌烟瘴气的鸟事儿,他师父也不会自请上了战场。

    温婉却听得一愣:“谁?你说谁?”

    云方是因着打仗时候与她不好不坏地处了几日,才有了些许同门之谊,眼下见她痴痴呆呆,才想起她怕是连皇宫在哪儿都不知道,当下兴致全无,急急敷衍道:“王政,大阉狗王政!说了你也不知道,哎呀,我走啦!”

    温婉如被雷击,一下楞在原地!她不知?与魏忠贤齐名的大太监她会不知?好歹她历史试卷也是满分的好吗!

    她拎着菜篮子浑浑噩噩回到家,坐在桌边想着她在图书馆偶然间翻到的文字:明正统十四年,明英宗朱祁镇北征瓦剌兵败。因军政事务皆由王振专断,行军路线屡变,致使大军疲惫不堪,狼狈逃至土木堡后被瓦剌全歼,十万明军全军覆没。谓“土木堡之变”。

    而护圣将军樊忠以一敌百,捶杀王政后自尽而亡。自此正统帝被俘,九月景泰帝即位。一年后,大将军于谦力排众议迎英宗回京。

    七年后,景泰帝病重,石亨举兵南门谋反迎英宗复位,改年号天顺。

第四十八章 透露

    当初因为明朝的强大繁荣她没少研究过明史。可是她尽顾着研究洪武、万历的开辟和咸丰的覆没去了。至于中期的天顺帝景泰帝,谁知道那是谁?

    能知道这么段历史,还是因为王政的大名。这个作天作地的大宦官当初还让她乐了许久!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偏安一隅,如果她对政事稍加留意,她们一家乃至整个朝廷的命运又会如何?可是,没有如果,历史自有它独特的走向。

    现如今她的面前就似摆着一盘棋,看着杂乱无章,实则每一颗棋子都被人精心摆放过。或许不知何时她这一家也已牵涉其中,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她该怎么办?改变历史还是放任自流?

    直到日暮沉沉,温婉也还是蒙着。阿羡元宝倒也乖觉,见温婉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出来,兄弟俩索性二话不说去了灶房煮饭。

    自从林渊伤愈能下地行走,林家老小便连夜回了当初租住的小院。许是当初樊忠领兵来援得太及时,这小院子现下除了有些脏乱,倒还勉强能住人。

    “阿娘又不给咱们做饭吃!爹怎么娶了这么个懒婆娘?你以后可得擦亮眼,别找个阿娘这样的回来!”元宝卷着袖子一边坐在火红的灶膛前不断添柴,一边对着他哥碎碎念。

    旁人家都说君子远庖厨,轻易不让儿子进厨房。他娘倒好,专教他们哥俩买菜做饭!还美其名曰体验生活!体验个鬼的生活!

    阿羡拿着锅铲子,正踩着矮凳神情严肃,手法熟练的炒排骨:“少说这些没用的,好好给我添柴。等给爹的莲藕排骨汤做好,我蒸肉沫酿蛋与你吃。”

    元宝顿时咧了小嘴,红扑扑的脸蛋愈发精神:“有哥哥真好,有哥哥的孩子像个宝!我哥八百里都找不出!”

    阿羡顿时一阵恶心,差点没将隔夜饭吐在锅里,糟蹋了这一锅好排骨!

    兄弟俩吵吵闹闹着便将晚饭端上了桌,温婉任她大儿拖出屋子,又任她小儿替她盛了饭。半晌,才深深吐出口郁气,管它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吃!杞人忧天不如随遇而安!

    一家子草草吃了饭,阿羡元宝跟着汪先生去温书,温婉则翻来覆去躺在床上翻烙饼。

    “买个菜回来就不对劲,怎么了这是?”林渊哈欠连天,皱着眉将温婉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他实在困得不行了。

    温婉却是披散着满头青丝坐卧不安,半晌才推了推她男人犹犹豫豫道:“你先别睡,若是你知道你认识的人有危难,你救是不救?”

    林渊闭着眼睛搂着温婉咕哝:“冬日里就是遇上路边的阿猫阿狗还能施舍碗粥,何况个大活人呢?想这些没用的作甚,快睡吧!”

    过了半晌,就在温婉以为他呼呼睡过去的时候,却听林渊闭着眼低低轻叹:“这辈子真短!”

    温婉顿时更加怔忪:“谁说不是呢!所幸咱们一家人还齐齐整整.....”

    “明日换条长些的被子吧?这被子给元宝阿羡拿去!”他脚脖子都露出来了,可冷!

    温婉:......她,她自作多情了?

    “别睡了,穿衣服,起来,快起来!跟我去个地方!”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去推床上微微打鼾的男人。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给樊忠报个信儿。

    “一块破玉就非得大半夜去送?我也是昏了头了,居然大半夜不睡觉陪着你胡闹!”林渊裹了裹身上的冬衣,坐在车头吸着红红的鼻头赶着马痛骂。

    温婉坐在车厢里抱着汤婆子也冻得直跺脚:“你慢一些!再慢一些!小心你身上的伤!”

    林渊嗤之以鼻:“少跟我来这一出马后炮!”

    若不是大晚上雇不着车夫,她是真不舍得让林渊送她的。可事关樊忠的生死,她见死不救又良心难安。

    穿过大半个朔州城,三更时分夫妻俩才总算抖抖索索到了军营。巧的是,洪樊此时正打点好行装,打马准备回京。几乎亲兵一通报,他便挥挥手放了二人进来。

    “樊将军,那日说归还你玉佩,没想到一时忘了竟耽搁到今日。听说您要随圣上御驾亲征,这是我和夫君为您准备的吃食,您带在路上垫垫肚子吧。”她拿下肩上的包袱,和手中白兔暖玉一起递给他。

    樊忠跳下马背,正要接过,不料温婉朝他微微一笑:“将军,民妇还有几句话想说,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樊忠愣了愣,将玉佩放进怀里:“随我来。”

    温婉松了口气,把自己随身带的汤婆子递给林渊,让他回马车休息后,才施施然跟着樊忠进了主帐:“不瞒将军,民妇会些相面之术,因着今日又做了个关于将军的噩梦,才急急过来提醒一二。”

    樊忠本以为她又要说些惊世之语,未料想她原来是想装神弄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从来不信神鬼之说,当下有些结结巴巴道:“你这是银钱不够花了?你们若是有难处,直说就是,我樊忠能帮上忙的决不推辞!”

    不然,孤男寡女的还三更半夜巴巴拉着他相面?

    温婉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当她是神棍!

    “樊将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这是我做的锦囊,里面有三张纸条,您若遇到危难,千万记得打开来看!”她郑重其事地将一块破布缝成的锦囊交给他。

    见他不接,她往前推了推。见他还不接,她又往前推了推。那副急切的样子,像极了她前世深恶痛绝的推销员。

    樊忠也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墨迹半天才接了锦囊又从怀里掏了半天,拿出张皱巴巴的银票塞给她:“拿着吧!权当我买你的锦囊妙计。”

    温婉气结,这人还是打心眼儿里觉着她日子过不下去来讹他来了!当下她二话不说一把接过那皱巴巴的银票干脆利落的走人。反正她能帮的已经帮了,欠人家的恩也还了,她自问仁至义尽了!

    刚爬上马车还没坐稳,林渊闷闷不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你回去好好跟我说说,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面儿说的!”

    还借一步说话,让他大男人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哀怨至极的语气,活像个深闺怨妇,逗得心事全无的温婉捧着肚子笑倒在马车里。

    好半天,她才从车里探出脑袋逗他:“我说要跟人家私奔去,可惜人家没看上我。这不,甩了我一张银票给我打发了!”

    林渊顿时回头怒瞪她:“回去收拾你!”

    温婉却不怕,只顾揉揉咕咕叫的肚子“我饿了,带我去吃夜宵呗!”

第四十九章 野猫

    林渊垂眸又带着温婉在城里转悠了半个时辰,才在一处犄角旮旯看见了仅剩的卖羊肉汤的小摊。

    那摊贩本欲收摊,见林渊又是拼命给钱又是拱手作揖不由软了心肠,重新开了锅给二人煮上最后一碗香气四溢的羊肉汤来喝。

    这时的羊肉汤做法也简单,只需将羊骨头投入大锅里熬汤,再将切成砣的新鲜羊肉与清洗干净的羊杂一起投入汤锅中煮。

    煮熟后捞起来沥干,然后切成薄片放入滚开水里一氽,再倒入汤碗中,冲入滚烫雪白的羊汤水,撒上碧绿的葱花,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就做成了。

    再配上个芝麻烧饼和辣椒油碟简直能让人胃口大开,暖到心头。

    等到羊肉汤端上桌,温婉索性和林渊挨着身子坐在一处,也不多言,两人吸着通红的鼻尖拿着竹筷一人一边呼呼啦啦地喝起羊肉汤来。

    说是喝汤,林渊却不时用筷子将碗里那为数不多的羊肉挑出,吹上两口送到温婉嘴边。温婉鼓着脸吞了肉欢快抬头,两人对望一眼,默契展颜一笑,恰如春花,暖遍霜华。

    连那商贩看了也是眼热,他和老妻又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可惜,她陪他卖了一辈子羊肉汤,辛苦养大了儿郎,自己却早早去了,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想到这他不由红了眼,一边忙碌收拾摊位一边低低吟唱起来“卿莫走来君莫笑,什么人沽酒卖浆?什么人扮巧弄装?那媒人月呀,挂在枝头也无妨.......”

    沧桑低沉的嗓音随着那锅里蒸腾的白汽盘旋妖娆着飞上夜空,在昏黄的烛火映称下更显静谧安详。

    第二日清晨,捂脸匆匆出门的林渊和拿着书本摇头晃脑哼着小调的汪先生撞个正着。

    “看路啊你倒是!咦,你这是?”汪先生伸头凑近抬袖挡脸左闪右躲的林渊,踮着脚想看个究竟。

    “早起不,不小心摔了一跤。”林渊越发后退着不敢抬头,衣袖下的脸涨得通红。

    不防越退越慌,竟不小心将腰间温婉给他绣的墨色浅口荷包掉落在地。他正低了头要去捡,谁知元宝蹲着身子在他身侧探照灯似的细细瞧他:“爹,你脸怎么了?被人打啦?”

    这下,一大两小六只眼齐刷刷看向他,林渊面皮一紧,干脆放了袖子破罐子破摔:“都说了摔得,别围着我!嗡嗡嗡苍蝇似的烦人,上课去,上课去!”

    说完再不嗦,身后似有恶狗追赶一般挤开众人脚下生风地跑去了厨房,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了。

    这下汪先生才将他脸上的三条指甲印看得分明,捂着肚子笑出泪花来“我说昨儿个谁家猫儿闹春叫唤了半夜,原来竟是在自己个儿家里!”

    阿羡和元宝一头雾水“先生,咱们家没养猫啊?我爹是被猫挠的?”

    看那三道印子也不像是摔的啊!

    汪先生扶须轻笑:“我也不知,应是摔的吧?等你们长大娶了亲许是就能明白了。”

    身后三人的议论声让林渊脸上似有火烧,他做贼似的背身往厨门口张望,确定没人跟来才端着粥碗痛骂:“不过强压着舒服了两回,就让我没脸见人,也忒毒了些!定要想法子治一治这无法无天的妇人才好!”

    许她大半夜私会男人,就不许自己晚上搂婆娘睡觉了?真真笑话!

    而她嘴里无法无天的妇人此时才刚起了身,忍着浑身酸痛给闺女喂了奶后又将她连人带被绑在身后,去了院里晒起酱菜来。

    家里大大小小几个男人饭量着实不算少,一日三餐得变着花样不说还得用心精致。拿这酱黄瓜来说,用的都是一样的料,若是清洗保存时不仔细,揭盖时面上便会浮出一层白霜来,既不好吃也不好看。

    再者,若是样样都去集市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远不若在院两边种些小菜,养些鸡鸭来得实惠。她还想着等有银钱了,也还得去乡下买下条河继续她养鱼虾的营生。

    她忙忙碌碌地盘算着,一面听着屋里俩儿子朗朗的读书声,一面轻轻摇晃着背上不哭不闹成日一张笑脸的闺女,心里很有些暖和。

    管旁人做什么,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有王恂在,山西乱不了;有于谦在,北京城也乱不了!

    等到酱菜腌了半缸,林渊才气哼哼地从温婉身边经过。见温婉背着闺女满头大汗地忙活,不但不像往日一般去给她帮忙,还臭着脸捂着鼻子绕远了些,很有些一家之主的气势!

    温婉也只当不见,照旧笑意吟吟。待到晚上一家人上了饭桌,看见一桌子清汤寡水的青菜豆腐,大大小小的男人才知事情有些不妙。

    元宝和阿羡瞧瞧挂彩的父亲又瞧瞧只顾低头哄妹妹的母亲,见两人均面色不虞,只得齐齐叹口气夹了面前干巴巴的青菜来吃。得,盐也没放!

    多大的人了,还闹脾气!闹脾气就罢了,折腾旁人干什么?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温婉无甚所谓地扒了两口饭,见往日不到半刻便能照清人影的盘子,到现在还是满满当当。不由一声冷笑,与傻子斗,其乐无穷!

    没多久,一大两小就放了筷子,神情恹恹地盯着闷不吭声的两口子。温婉只作不见,不等林渊吃完就麻利抢了他筷子撤了盘子去洗。

    阿羡怀里的弯弯偷偷叹了口气:她娘好大的火气!傻爹太岁头上动土啊!

    见温婉洗了碗一声不吭回了屋,林渊瞅了两眼又瞅了两眼,还是摸摸鼻子缩着身子跟了进去。见温婉正抱了枕头被子要往门外走,再好的脾气也按捺不住:“林温氏,你别太过分了!”

    温婉白他一眼挤开人就要往外走,被林渊牢牢抱住腰讨饶:“差不多行啦!我一个大男人也要些脸面,你这一挠生生叫我被人笑话了一整天,回来还不许我摆点子脸色?”

    这么深的道子,三两天怕是好不了。他今天低着头装了一天的孙子,就怕人家问起他脸上的伤。

    温婉气鼓鼓掰他的手,无奈他像钳子似的紧紧箍着她。她也不急,只一抬脚便冲着林渊一只脚狠狠碾了下去。

    说她私会男人还不够,硬生生压着她折腾了半夜,叫她早上差点没下来床!她挠他那是轻的!

    林渊吃痛,索性抱着脚倒在地上喊起疼来。

    温婉本抬脚欲走,见他一手不自觉往心口摸,脸色发白。到底心疼,慌忙扒了他衣服急急去瞧。果然,里头的纱布渗出丝丝血迹。

第五十章 早饭

    “你傻呀你,不知道疼啊!”温婉替他敷了药重新缠了纱布,有些后悔有些埋怨。

    要不是他装可怜博同情,她怕是都快忘了他是鬼门关走过一圈回来的人。他太要强,身上的疼痛都不够他皱两下眉头。有他在,好似天塌下来都是小事。

    林渊瞧着他婆娘婉约精致的侧脸,忍不住脸红:“你还不知道我,我一看见你生气的俏模样就痴了,哪里还顾得上痛!你怎生得这般好看啊?”

    温婉也似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禁红了脸:“呸!臭流氓!当爹的人了还不正经!”

    她微微一笑,似嗔似喜。又轻抚着他肚皮上碗大的伤口忍不住想,或许艰难走过来的日子不是上天对她的考验而是对她空洞内心的救赎。

    若不是一日日的生死相依,恐怕她到死都不会对这个男人产生一种名为“爱”的情愫。她坚冰似的内心也不会被他捂得那样暖。

    温婉刚一边走神一边给他包扎完,他肚里又“咕咕”唱起空城计来。他也不说话,只抬头痴痴地珍宝似的看着她。温婉没好气地瞪他,见他可怜巴巴的,心下无奈卷了袖子又去厨房做宵夜。

    “我帮你!”林渊咧着嘴跟上。

    鸡汤是现成的,就着浓郁奶白的汤下上几碗面条撒些香葱,再擀几张油乎乎的肉饼出来,就是令人食指大动的宵夜。

    林渊端着碗吃得香,不防元宝像寻着鱼腥味儿的猫也吸着鼻子挤了进来。晚上那一顿清汤寡水的他压根没吃饱,现下见着鸡汤面,哪里忍得住,急急叼了饼子拿着碗就去锅里盛。

    因怕林渊吃多了不消食,她只放了四五把面进去,却是汤多面少。父子俩堪堪满头大汗地各吃完一碗,锅里便只剩了些许汤汁。父子俩也不浪费,拿着肉饼蘸着鸡汤不过须臾便香喷喷吃了个精光,捧着肚子大呼痛快。

    温婉洗了碗刚准备熄灯回屋睡觉,汪先生牵着阿羡也吸着鼻子摸过来了。得!一屋子都没吃饱!自作孽不可活!

    因着这一日晚上睡得晚,次日一早林家众人都赖了床,直睡到日上三竿。温婉起来时已是辰时末,此时再做早饭也来不及。于是,她干脆大手一挥招呼众人去东街集市上吃早点。

    为了遮丑,林渊撅着屁股在屋里翻了半天,才在箱底寻出个黑色边鼓绒帽戴上。板着脸任温婉温柔细致地替他整了半天衣领裤脚,又照了半天铜镜,才不甚满意地牵着她出了门。

    待出了门时他将头低了又低,还是忍不住跟温婉道:“天太冷了,家去吃粥吧?”

    来来往往好些人看着他哩!帽子都要被挤掉了!

    元宝不知他爹的窘迫,早和阿羡被汪先生一左一右牵着蹦蹦跳跳出了门,还不断回头催:“快些!早点铺子要关门啦!”

    林渊只得尴尬骂声臭小子,无奈牵着温婉跟上。

    温婉倒是抱着闺女,兴致勃勃抻了抻衣角:“今天必须吃顿好的!”

    因打了胜仗赶退了瓦剌军,不少得到消息的朔州百姓还是调转马头回了城。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朔州大街的商贩相比以往只多不少。

    鳞次栉比的小摊蒸腾着冒着白气不说,光是那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行脚商人身上物件相撞的“叮叮咚咚”声,就足以将朔州的早晨点缀得繁华热闹。

    林家众人像欢脱的鱼儿牵着手徜徉在人海里,不多时便寻了一处卖豆浆油条的干净铺面坐下。

    “朔州城的早点是出了名的精致,特别是那万香楼的猪肉锅贴,焦黄生脆,皮薄馅大,汁水鲜甜还不油腻,若是运气好再配上碗杏仁羊奶,那叫一个香哟!”汪先生摸着胡须给众人介绍着,馋得温婉直流口水。

    不消温婉说,林渊便屁颠颠问明了万香楼位置跑去买锅贴。温婉则掏了铜子儿点了油条豆浆给众人配粥吃。她尤不知足,又跑去隔壁摊位端了一屉香菇蒸饺一屉羊肉包子回来。

    等林渊满头大汗抱着一包锅贴回来,众人早已满头大汗地吃得痛快,一桌子早点更是堆得满满当当。

    “挤破头才买了这么些锅贴,羊奶早卖光了!那队伍,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林渊放下锅贴,呼哧呼哧喘着气。

    温婉忙掏了手绢给他擦汗,又吹温了粥放到面前。林渊这才接了筷子大口大口地啃起肉包来。

    “天天出来吃多好!”元宝满嘴流油地啃着牛肉锅贴,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温婉翻个白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你娶了媳妇儿,有你爹这么大方就不错了!”

    “食不言寝不语,就是要说话也得将口中的饭咽下去再说。”阿羡一面摸着元宝的脑袋教育弟弟,一面夹了羊肉包子放进林渊碗里。

    等一家人个个吃得肚子溜圆,林渊才慢吞吞驾着马车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乡下招工,好筹备开春的生意。温婉则揣着银子抱着闺女和汪先生继续在市集上闲逛。

    说来汪先生也是个奇人,在她家不过住了一月,便三不五时有书友、棋友的找上门来。是以,白日里除了给元宝阿羡上课,他便抱着棋盘满面红光的在朔州城乱窜,日子过得极为逍遥自在,连闲人温婉也自愧弗如。

    要不是温婉拽着他带弯弯,这老先生怕是早就溜没影了。

    逛了半天,温婉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大捆皮毛棉布回了屋,趁着日头好她又一张张仔细挑拣出来放在院里晒了。

    这里不似乡下,皮毛倒不稀罕,温婉想着要是过年前能用这些皮毛和棉布做出皮靴来,不但冬日能惠及家人,还约莫能卖个好价钱。

    另外,院里种的一茬一茬蔬菜还能再卖一卖。青菜萝卜别的季节是不稀罕,倒了冬天可就难说了。

    林渊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元宝阿羡的笔墨纸张银子又耽误不得,她便想办法能挣一点是一点。哪怕挣二十文,她们家也能吃上几日的肉了。

    至于京城,正是乱哄哄内忧外乱的时候,她不想去。满街的达官贵人她也惹不起,不若小小的朔州城来得自在。倒是过些日子手里有银钱了,可以托人去京城给大哥送个平安信。

第五十一章 锦囊

    晚上点灯时分,林渊才带着俩儿子脏兮兮地回了屋,手里还提着断气的山鸡野兔和几尾草鱼。m.www.uu234.net说是去招工,林渊父子去了乡下哪里忍得住,硬是大冬天的在山里疯了一天。

    要不是林渊身上有伤,怕是那滴水成冰的深河他也是要去淌一淌的。为人父的,总想在孩子面前露上几手,就为孩子那几声惊呼,几声赞叹。

    见温婉不似发火,父子三人放了心急急将战利品扔进厨房,又嘻嘻哈哈地打着赤脚满院乱窜,等着温婉给他们烧水洗澡。

    好不容易拎着水桶走进屋里,满地的泥脚印和脏衣服!元宝兄弟俩早脱光了咧着嘴坐在新买的大浴桶里打闹,林渊则接过水桶利索倒了水在她面前蹲下身:“给我把帽子解了吧,有点热。”

    帽子后头有个扣环,温婉伸手在他脑后一抠便开了。见林渊一脑门子汗她有些无语:“您这可不是有点儿热吧!”

    死要面子活受罪,带个帽子当别人就看不见三条杠了不成!

    林渊不知温婉腹诽,帽子一解只轻快地来回几趟就将浴桶灌满,三下两下将身上衣物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就跳进桶里,水花四溅,顿时三个男人吱哇乱叫着好一顿扑腾。

    温婉抱着山一样的脏衣服,看着满地狼藉,再看看正兴冲冲攀比某处大小的三个男人,脸都绿了:“一屋子讨债鬼!”

    “咱们这是怕阿娘太闲了,帮阿娘你找点事儿干呢!”元宝用他娘的话反驳。

    “就是,就是”林渊笑着附和。

    温婉:......憨货,就是你个鬼哦!

    林家的日子在林渊父子的闹腾中似流星一般划过,走上了正轨。悠然自得的温婉有时候会想到生死不知的樊忠,但也只是心下微微一叹便翻了篇。她们的岁月安好,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殊不知此时的樊忠,日子属实有些不太好过。自圣上下令亲征之日起,不过三日,王政就作为监军匆忙集结了十几万大军浩浩荡荡往山西出发。

    军队出发得太急,军粮、军服压根没有着落,随行大臣亦不通军规法纪。整个队伍不像是出征,倒像是游山玩水。十几天的长途跋涉下来,他们不过堪堪到了居庸关。而他这个名义上的护圣将军,护的正是监军王政的安危。

    此时沿途大雨连绵不绝,士兵们怨声载道,吃着泡了水的馊馒头敢怒不敢言。不是没有人指着王政的鼻子骂,不过在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这些人不是被凌迟就是被车裂,甚至株连九族。

    樊忠负手而立,冷峻站在帐前,看着又一个老臣因以天意为名规劝圣上撤兵,被处以极刑。鲜红的血水流了一地,混着雨水淹没在樊忠脚下,冰冷了樊忠的心。危言耸听,扰乱军心,他简直想笑,多么滑稽牵强的理由。

    伴君如伴虎,而那狐假虎威之人,此时正捏着身旁小太监恭敬递上的葡萄送到嘴边。他略略偏头,见樊忠满目通红地看着他,只翘起兰花指,掩唇一笑:别急,一个一个来。

    樊忠两眼微眯,伸手抚上剑柄。不料王政却朝樊忠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瞬间一左一右低头围着樊忠,强硬将樊忠请了过去。

    “樊将军,久闻您征战沙场,剑术了得。今日圣上正有些疲乏,不防您御前舞上一场为圣上助助兴,也让奴婢们开开眼如何?”当众表演的是妓子,是歌姬。他樊忠不是目中无人,不是铮铮傲骨么?他且等着呢!

    樊忠目眦欲裂,紧紧握着胸前白玉半天,才低了头从命。他知道,忍不得,便只有一死。

    王政站在正统帝身边,对着樊忠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不时嘴角微斜,目露讥诮。见樊忠满头大汗舞得虎虎生风,他眼珠一转,低低在正统帝耳旁低语了几句。

    正统帝哈哈大笑,指着樊忠:“我这老奴才仰慕将军的威名,想一睹将军胯下风采,将军不会不允吧?”

    不远处是议论纷纷的小太监,樊忠一抹满脸的雨水悲愤交加。他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民,今日却因出言不逊要被杖责五十大板跪在一个谄媚弄权的阉人面前!苍天不公,让他受此奇耻大辱!

    足足跪了三天三夜,樊忠才奄奄一息被副将抬回了营。

    “忍一忍吧,将军!他是圣上面前的得意人,咱们斗不过他的!”众将士围着樊忠,红着眼抹了泪低声劝慰着,声音沧桑而无奈,这几天因忤逆那阉狗死的大臣已经太多。

    想当初朔州城那一战,他们冲锋陷阵,马革裹尸,是何等的风光,可现如今......

    有些事情不能想,一想便是满腔的不甘。

    “将军风寒入体,又伤了膝盖,若是调理不当,这腿就算是废了。请将军务必保重身体,切勿忧思过重啊。”太医开完方子,摇了摇头弓着身背着药箱退了出去。

    “报!营中士兵先后染病,如今死伤已达万数。圣上有旨,染病者活埋,其余将士连夜赶往大同!”账外亲兵跪报。

    樊忠翻身朝里,捂着脸哑声道:“都下去吧!”

    整日泡着雨水,食不果腹,更连件冬衣都无,怎么可能不染病?人命在上位者眼里,贱如蝼蚁。

    四下无人时,许是病急乱投医,他伸手从枕下摸出温婉给的锦囊,一张一张慢慢打开。每打开一张他的手就抖一分,满身的哀戚就重一分。

    最后他竟是将纸条贴在胸口,捂着脸呜呜哭泣:“当真算到我此番境地么?”

    前两张纸条的内容如出一辙:暗杀王政。最后一张纸条上却是八个大字:王政不死,此战必败。

    可杀王政,难于登天!

    等樊忠能下地行走时,十万明军已磕磕绊绊到了大同。伏尸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裸摊开在众人眼前。沿途城池被焚烧殆尽,支离破碎的尸体随意地堆在路边任野狗分食。而此时明军死伤无数,咬牙活下来的只余十万人。

    雪上加霜的是,粮草没了,他们已经开始分食战马,如若三天内找不到补给,十万大军就断粮了。

    不利的战报一波一波传达圣听,王政终于害怕,连连噩梦后他瞬间改变主意,急急哄着圣上下旨火速东归。

    而樊忠看着落荒而逃的王政,眼里是漫天的杀意。

第五十二章 战败

    是夜,一场暗杀蠢蠢欲动。顶 点 X 23 U S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瓦剌大军悄然跟踪而至。漫天火光厮杀声里,忠顺侯吴克忠、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先后阵亡,护圣将军樊忠身受重伤。

    此时,因监军王政屡改行军路线十万大军早已疲乏不堪,面对瓦剌的迅猛攻势竟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仓皇逃至土木堡附近。

    “等我暗号,三更时分动手。”樊忠捂着被贯穿的胸口冷声下令,四方参将跪地受命。

    “下去吧!”不能再等了,再耽搁交代的便是全军的性命。就是死,他也要将王政拉下马!

    他掏出怀中兔形暖玉贴在脸侧,闭目喃喃:“应娘,应娘......”

    若我战死,你可会为我落泪?

    “将军,府上家丁求见!”账外亲兵急急冲进账内。

    樊忠抬手,一满面泪痕的家丁风尘仆仆,踉踉跄跄爬进账内:“大人!大人呀!奴才,奴才总算见到您了啊!”

    樊忠心中惴惴:“哭什么!家中出了何事?”

    那家丁却以头触地,泪流不止,半晌才痛哭道:“夫人,夫人她,半月前去了!”

    白兔暖玉应声落地,支离破碎。

    家丁听见动静,更加心如死灰,只一味“砰砰”将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呜呜咽咽哀凄道:“是奴才没照顾好夫人,是奴才的错!大人,赐奴才一死吧!”

    樊忠愣愣:“不可能!不可能!”

    他快步走到家丁身旁,发疯似的拽着家丁的衣领双目通红:“我五日前才收到家书说她一切安好,怎么可能人没了!你莫哄我,你要哄我,我就将你扒了皮断了手埋于树下!”

    那家丁闻言更加凄惶,大哭道:“大人!您还不明白吗?夫人只是一颗会给樊家家族蒙羞的弃子!除了您,樊家无人会给她庇护啊!夫人苦啊!”

    樊忠跌坐一旁,嘴边汩汩流下鲜血,已是气急攻心:“家族?哈哈哈,家族!我七岁上战场,十二岁建军功,十五岁当上参将,二十五岁镇守一方,我的一生全给了家族!家族除了逼我,还给了我什么?”

    家族凌虐他妻子他不能恨,家族让他无后他也不能恨,因为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想要强大就要有牺牲,他如是,应娘也如是。

    他以手遮面,泪水从指缝泄出:“我好恨啊,好恨啊!她为什么不等我?”

    那家丁却急急爬到樊忠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泣不成声:“等不了了!大人,夫人,夫人她是被活活烧死的!瓦剌大军攻破居庸关,夫人娘家满门战死,夫人得知后欲亲赴战场。是老夫人将她锁于房内命人日夜看守!那夜,奴才们闻声赶去时,什么都烧没了!”

    别说夫人,就是夫人贴身伺候的,也没了。

    “你下去吧。”樊忠转身,痴痴呆呆毫无生气。

    家丁听闻,惨然一笑一头撞在旁边柱子上,无声去了。他生是夫人的家奴,死了也是要下去伺候夫人的。至于樊忠,夫人死了,他怎能独活?

    如果有来世,他只希望夫人远远避开樊家,避开这个男人。

    樊忠弯腰拾起暖玉碎片,眼前全是应娘似嗔似笑的脸:“应娘,应娘,我知你恼了我,可黄泉路上且等我一等吧,为夫向你赔罪来啦......”

    主帐内低声喃喃,渐若不闻。

    暗杀令取消了,樊忠不再在意王政的侮辱,不再在意圣上的生死。一切似乎如常,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不过两日的时间,明军便被瓦剌团团包围,樊忠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痴痴向空中伸手,四周遍布尸体:“应娘,应娘,你来接我了是不是?”

    他犹记得他们初遇,应娘一身大红衣衫,热烈似火,她一手执马鞭一手指着他明媚笑道:“哪里来的娘娘腔?敢闯老娘的地盘!”

    玄色明军大旗随着将星的陨落而晃晃悠悠倒下,顷刻间大明王朝风云剧变,雪花飘摇。

    三月后,正统皇帝被俘,樊忠斩杀宦官王政后英勇战死十万大军一朝俱灭的消息不胫而走,飞过大街小巷直达朔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将军手持巨斧,唰的一刀下去,大太监的脑袋应声而落,滚烫的脑浆溅了一地。而皇帝见大势已去,怅然一笑束手就擒。那皇帝能否平安回朝?京师是否能保?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声音戛然而止。

    茶馆众人如梦初醒,高声喝彩。

    “老头,再来一段啊!”

    “老头,别走啊!”

    那说书先生却对众人的意犹未尽置若罔闻,只随意抱了书,迈着八字步悠悠下了台。

    百姓说书,需避皇家名讳。饶是如此,坐在堂下喝茶的温婉听了这满耳朵亦心中有了数。可惜樊忠那个傻蛋,还是没能早早杀了王政还白白搭上了自己的命!

    也罢,历史终归是历史。

    “林娘子,这是这个月的分红,你收好。”与温婉同坐一桌的是沈记绸缎庄的沈掌柜,因价格还算公道,温婉第一批做出来的皮靴、手捂子、斗篷等样品都是成套直接卖给了沈记。

    后因销量不错,温婉也没那水平和精力一件件做,便索性以技术入股,冬日里赚个分红。好在沈家是朔州大户,连这茶楼和万香楼都是沈家产业,倒也不用怕他们为点蝇头小利算计她一个妇道人家。

    “多谢沈伯伯,这是这两日做得的酱排骨,您且带回去晚上加个菜。”温婉收了银子,将自己做的酱排骨交给沈掌柜身后的下人,绝好的卖相得来一阵口水吞咽之声。

    “那我就不客气啦,你伯娘也做酱排骨,可就是不如你做的下饭!”这小娘子是个趣人,自从和她合作,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做了什么好吃食总要往他家中送些,很有些眼色。只可惜嫁得太早,不然让他家昌哥儿将人娶回家,何愁家业不兴旺啊?

    “不过多放两把茶叶,两把茱萸的事儿。您喜欢,吃完了我再给你送去!”温婉谦虚,自然不会说这东西费了她多少好料,多少功夫。

    也正是因为她知情识趣,才使得这家大业大的沈掌柜愿意对她照拂一二。

第五十三章 日常

    “我听说你还有不少腊肠,若是不好卖尽管来万香楼找我。顶 点 X 23 U S”陈掌柜摸着胡子笑眯眯道。

    温婉暗笑一声这老狐狸消息灵通,她刚卖掉一批腊肠这沈掌柜就知晓了:“这一批量少已被人定下了,下一批得了定然要厚颜求沈伯伯帮忙的。”

    沈掌柜可有可无:“既是如此,那就晚些日子再说吧。你伯娘还在家等着,我就先回了。”

    为了这笔生意,沈掌柜还带了半拉牛肉和些许布料来,眼下虽没谈成也不好再带回去,于是他老人家粉儿大方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这牛肉和几匹布料你且拿回去,就当节礼吧。”

    温婉笑道:“一块酱排骨换您这些好东西,小妇人可赚大啦!可见您老人家多心善!”

    一通马屁拍得沈掌柜是通身舒泰,他扭过头拿起桌上的毛绒帽子戴上,又从怀里抓了几个银裸子给她:“小玩意儿,拿回去给孩子玩吧,我回了。”

    温婉接过,略福了福身子真心道谢:“多谢您记挂,我送您。”

    等沈掌柜扶着家奴钻进了马车,温婉才转身踱步回了她城西的青砖四合院。当初一月一两租金的小院落,她们小夫妻二人合计半天后还是咬牙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下来。不管在哪里,没有房屋就办不了户籍,没有户籍在城里生活就少不了麻烦。

    后来林渊又带人重新将屋子翻修扩大了一番当个招牌,现如今倒比当初李子村的院子还气派些,在朔州城他们也算彻底落了脚,安了家。

    此时已是早春,她推开门,新买的粗使婆子正兴冲冲抱着她的小闺女满院子转悠。见她回来,忙咧开嘴上前来迎,她高声笑道:“你可回来啦,咱们三姐儿可是伸着脖子等她娘等了半天了!”

    “饿死了,快给我来碗面。”温婉往手心哈口白汽搓了搓,才接过乖巧白胖的闺女狠狠香了一口。

    这新买的粗使婆子姓宋,也是逃难到的朔州城,家人死绝了才自卖自身到了她家,日常做些洗衣做饭带娃娃的活计。旁的倒不算出彩,就是这带孩子她算得上是经验老道,细致妥帖,就是温婉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就知你外头吃不好,老婆子早早就煨着鸡汤候着你回了,你先进去歇歇,面条一会儿就得。”因着这对夫妻良善,从不苛待她,宋婆子也只拿他们当自己的儿女看待。

    “嗯,麻烦嬷嬷了”温婉抱着闺女点头。

    宋婆子笑眯眯的:“快进去,快进去,别冻着了。”

    冻着什么的,现在是春天好么?温婉朝她暖暖一笑,也知这婆子是一片好心。

    到了房里温婉关上门,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来钱袋子往桌上一倒,几个银角子滚滚落地。温婉数了数,娘哎,足足二十五两!顶得上林渊累死累活做两月的收入了,这下她儿子临帖要的宣纸不用愁了。

    “娘的心肝肉哎,还是娘厉害吧?又挣了二十五两!,往后你的嫁妆还用愁?”她迅速将银子收好,笑眯眯地搂着闺女不撒手。

    林弯弯笑眯眯拍着手,模模糊糊喊:“厉害!”

    温婉手一抖,差点没给闺女摔了!

    正巧宋婆子端着面条在外面喊:“夫人,面好啦!”

    温婉忙抱着闺女迎她进来:“嬷嬷,弯弯刚说话了!”

    何止说话,还跟温婉回话来着!

    宋婆子年纪大见过世面:“这是好事儿啊,孩子早慧也是有的,我看咱三姐儿灵气着哪!”

    说着又从她怀里抱过婉婉笑眯眯哄着,又将面条轻轻吹了吹放到温婉面前。等弯弯呼呼睡过去了才拿屁股蹭了半边矮凳坐了。

    林弯弯:差点被她娘给摔死!

    温婉这才低头端了酸菜鸡丝汤面来吃,时不时看一眼床上睡熟的闺女。

    宋婆子看她吃得香,兴致上来讲起了八卦:“昨儿个何秀才家闺女出嫁,啧啧,那个排场哟!”

    何秀才家就是她家隔壁才搬来的邻居,家里有一儿一女。因着温婉去送过一回吃食人家连口水都没叫喝,她也就敬而远之了。何秀才的闺女她倒是见过,相貌不错,见到她总也能温温吞吞一笑算作打招呼。

    “嫁人了?嫁的哪户人家?”温婉吸着面条偏头看她,她记得何家那闺女才十二啊!

    宋婆子吧嗒吧嗒嘴,低声道:“说是李财主家的三公子!”

    温婉点点头,心下了然:“就是你前几日说的那个躺床上躺了十来年的药罐子三公子?”

    “可不是么!隔壁的也是心狠,听卖鱼的蔡婆说,李家可给了五十两银子,言明新娘子出嫁后与何家再不相干的。”五十两银哪?庄户人家不吃不喝攒一辈子也未必能攒下这些钱来。

    “这就是买断了?”温婉抬了头吃惊地看向宋婆子,隔壁家怎么看也不像穷得揭不开锅的啊!

    “谁说不是呢!这三公子病了这些年,心疼闺女的都不会舍得让闺女往火坑里跳,隔壁还是什么劳什子秀才!富贵迷了眼哪!”宋婆子站起身端着温婉吃完的空碗一阵唏嘘。

    温婉叹口气正要说话,“哐当”一声,院里传来元宝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哥!哥!阿羡!”

    当下主仆俩也顾不上说话,急急推开房门去瞧。只见元宝风风火火、呼哧呼哧跑进了屋,抬手一把拿掉阿羡的手里的书,神秘兮兮地勾着他哥的脖子就是一阵嘀咕。

    没多久阿羡就被满头大汗的元宝拉出了屋,哥俩勾肩搭背地就要往外跑,连站在一边的温婉也视若不见。

    “去哪儿?”温婉追出门喊。

    “去争地盘!你在家乖乖做饭。”语毕,元宝拉着阿羡急匆匆出了院子。

    “去去就回。”阿羡怕他娘担心,终是在院门口高声补了一句。

    温婉看着宋婆子:“他俩何时感情这么好了?同穿一条裤子似的。”

    平日里兄弟俩不掐算是好的!因着打架,没少被她罚站,罚扫院子。

    宋婆子:“我也纳闷儿啊!到底是睡一个被窝的亲兄弟!”

第五十四章 打架

    想不明白,主仆俩干脆一起去了厨房收拾晚饭。www.uu234.net院里头有两棵前主人栽的香椿树,此时正是鲜嫩的时候,温婉嘴馋带着宋婆子一起捋了些嫩芽下来。

    听到温婉说要做香椿炒蛋和香椿拌豆腐,宋婆子满脸敬佩:“树叶也能炒哪?往常饿极了乡亲们只会生吞的,讲究的用水抄一抄也就是了。”

    温婉洗着香椿芽笑:“非但能炒着吃,还有不少吃法呢,做成佐粥的小菜来吃最是适口,嬷嬷到时候尝尝。不只香椿,就是榆钱、槐花、桃花也是好东西!”

    宋婆子一脸拒绝,粉儿认真地道:“哎呀,花儿啊叶啊的可不敢多吃,吃多了怕是要拉肚哩!”

    温婉顿时被这实诚婆子逗得开怀。

    俩人刚煎好喷香的香椿饼正准备将沈掌柜给牛肉炖了,不防院门轻响元宝阿羡回来了。兄弟俩嘴角一左一右对称着破了口子,此时正“嘶嘶”吸着气低着脑袋准备偷偷回屋。

    “哥儿回来啦!”宋婆子眼尖,伸着头冲门外高声叫道。

    温婉也拿着刀探头,不对劲,鬼鬼祟祟的!

    避无可避,兄弟俩推让着磨磨蹭蹭进了厨房。待看见俩小人歪歪扭扭破了口子的脏衣服和青肿出血的嘴角,宋婆子一声尖叫:“天杀的啊,这是被哪个小畜生打了啊?”

    温婉也不说话寻了烧火棍就要开打:“我说今儿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原是出去打群架了!”

    元宝忍不住梗着脖子道:“隔壁那小子欺人太甚,他想要我的弓箭,我不给,他就叫人堵了我的路要打我!我林和安也是道上混的,自然要讨回来!”

    阿羡也慢吞吞地接话:“欺负我行,欺负元宝不行!”

    幸亏元宝聪明,见对方人多势众,撂了几句狠话把弓箭扔在地上就跑了。趁对方正摸不着头脑,他们兄弟俩又气势汹汹杀了过去,才给人家打了个措手不及。且,他弟弟还给隔壁那小子的头敲破了。

    “那也不能打架!去外面站着去,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吃饭!”温婉拿着棍子气不打一处来,都是林渊惯得这一身匪气!

    二人扭了头一言不发地出去了,兄弟俩被罚站罚惯了,站在院里几个时辰也是常有的,因此不但不难过,还冲巴巴望着的宋婆子抿唇一笑。

    直给李婆子心疼地直掉泪,那青青紫紫的伤印在那模样周正的小脸上深深扎了她的眼:“一屋子黑心肝烂肠子的东西!打我家阿羡,呸!”

    又抹着泪埋怨温婉:“许人家打我家阿羡元宝,就不许他俩还手哩,他们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么?你呀,忒心狠了!”

    看着蹲在门口哭成泪人的宋婆子,温婉母子三人一时哭笑不得。

    “用拳头解决事情是最笨的办法,聪明的人要学会用脑子。”温婉索性端着碗走过去给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炖牛肉一边给他们讲道理。

    阿羡元宝忍不住看了看她的碗,又看了看。阿羡还好,元宝的小肚子却已经“咕噜噜”唱起了空城计,打架也是个体力活啊!

    “做事要讲究先礼后兵。告诉旁人他做的事情是错的,让你不舒服。若是人家置之不理你们再反击,这样咱们出手就有了理,有了由头。“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很贪生怕死,胆小怕事,这样的人咱们便只吓唬就够了。便是要动手,制服人时手劲也要巧,让别人看不出伤痕来,这样咱们也无须陪药费,他们也找不着理,可懂?”

    见两人低着头不言不语,她从锅里捡出几张热气腾腾的香椿蛋饼装在碗里“:行了,去送给汪先生,他自会教你们。明日该去买个猪脑子给你们兄弟俩补补。”

    元宝这才抬了头,讷讷道:“隔壁那小子的头被我拿石子儿敲破了。”

    言下之意,隔壁必要找上门来闹事的。

    温婉摆摆手,小事儿!

    李婆子确一呆,讷讷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吧?”

    温婉磨牙,就怕他们不来,她儿子的弓箭可还没要回来呢!

    果然,傍晚林渊刚回家知道了儿子打架的来龙去脉,隔壁何家婆娘带着儿子气呼呼的上门了。

    “林当家的,正好你在,你看看你俩儿子干的好事儿啊!我儿子是要考功名的人,你看看他这头给你儿子打的!”何家婆娘抓着儿子将他被敲破的头抬起来,上面豁开个不小的口子。

    气死她了!她儿子给人打成这样,真他娘的窝囊!

    见她气得发抖,温婉也不多说,一转身就去屋里将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元宝抱出来:“我不去找你,你倒来找我了,你看看你儿子给我儿子打的!什么也别说了,赔医药费!”

    何家婆娘愣了,看着元宝纱布上沁出来的血喃喃道:“我滴个乖乖!”

    这包得跟木乃伊似的还往外渗着血,没被打残吧?

    “我这有千金堂开的药方子,听闻是你家小儿先动的手,你这就跟我去衙门,我也不诳你,该赔多少你照价赔就是!”温婉拖着她就要往衙门走。

    何家婆娘当下扶着院门巴巴看着林渊悔不当初:“林当家的,你说句话吧!小儿家的打闹玩笑何必放心上呢?”

    “那难不成您是过来喝茶的?”温婉不依不饶。

    林渊倒是不慌不忙,只将双眼朝温婉一瞥:“妇道人家不会说话,嫂子莫与她一般见识。邻里街坊的,何嫂子既过来赔礼道歉我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只拿上几个蛋再将我儿的弓箭还了就是!”

    态度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

    当下,何娘子忙苦哈哈牵着小儿回家拿鸡蛋找弓箭的去还了林家,倒是应了那句偷鸡不成蚀把米。

    包着纱布的元宝和阿羡看着爹娘的一唱一和,指鹿为马,不由倒抽两口冷气,戏精!

    “阿娘,我没打他!”说来惭愧,他倒是想动手呢!还没等他拿竹竿敲到人家的头他自个儿就被飞来的小石子砸晕了,等他捂着头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林家那俩小子早跑没影了。

    “呸!倒霉!往后你离他家两个小子远些,听到没?”那一家子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们这回呀,算是栽个跟头。

    何家小子闷闷点头应了。

    晚上何秀才醉醺醺回来,听到幺儿被打当即眉毛一竖,扇了何娘子一耳光后又摇摇晃晃推了院门要去隔壁讨个说法。他闺女嫁了李财主家,这朔州城里他还不是横着走!

    “谁让你们,嗝,打了我儿子?嗝,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何秀才见林渊开门,倚着门口准备大骂。

    林渊堵着门口,拱手笑道:“您不知,本是小孩子家家的口角。白日里婶子就来说道过,何况我这小儿也伤得不轻。我们也只能将家里两个孽障打了又打,骂了又骂给您家公子出气了。您家公子没事儿吧?”

    “这几日不许吃饭,往后再敢跟何公子动手老子拔了你们的皮!”林渊回头对着屋里又是一顿臭骂,还热情笑着要扶何秀才归家。

    何秀才默,所谓重拳打在棉花上,不过如此!

第五十五章 闲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秀才清醒了三分酒意嘟囔道:“你们合该好好管管!下次可莫要动手再打我孩儿了!下次定不轻饶”

    林渊笑眯眯将人送出老远:“自然自然。www.uu234.net”

    等次日日上三竿何秀才酒醒了,夫妻俩也看没出隔壁夫妻的双簧来!倒是看见儿子头上结痂的大口子,何娘子忍了忍,才面色不好地摸出个鸡蛋蒸了蛋羹与他吃。

    “阿娘真厉害!”元宝给他娘捏着肩捶着腿忍不住崇拜。

    “那是,哪像你俩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温婉舒服的眯着眼,享受儿子殷勤的伺候。

    “隔壁出事儿啦,我回来时何家两口子正干架呢!”宋婆子挎着菜篮子风风火火进了屋。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何家的新女婿李三公子死啦!哎哟,街上都议论疯啦!说是成亲当晚后半夜就没气儿了,这何小娘子以后在婆家的日子难过咯。”宋婆子拍着壮硕的胸脯,一脸唏嘘。

    果然,温婉坐在屋里都能听到隔壁的鸡飞狗跳、哭天抹泪声。刚进门就背个克夫名声,以后的日子确实想也知道了。

    “唉,这何姑娘也是前世不休修来这么对爹娘。要是我闺女......”宋婆子叹气。

    要是她闺女没病死,定是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烫着的。

    温婉一笑:“谁的日子又是一帆风顺过来的?如嬷嬷你,如我,如那家财万贯的沈家,谁又容易?既然拿了副烂牌躲是躲不了的,大大方方淌过去就是。只有活着,只有咬牙挺着,才有转机才有希望不是?”

    牌再烂又如何,关键是看拿牌的人怎么打。

    宋婆子灿烂一笑:“是呢,可不就是如此!”

    又拿着菜篮子给温婉看“蔡婆男人刚从河里打的几尾旺财鱼,新鲜着呢,晚上咱们是蒸还是炖来吃?”

    不待温婉回答,元宝阿羡已异口同声下了决断:“蒸!”“炖!”

    元宝气鼓鼓:“蒸的鱼鲜!”

    阿羡笑眯眯:“炖着喝汤!”

    两兄弟瞪对方一眼,扭头哼哼。

    温婉顿觉头痛:“一半蒸一半炖吧。蒸的搁些姜醋烧酒去腥,炖的放瓦罐里倒热水慢火炖。”

    宋婆子笑应:“哎哎,晓得晓得,这吃食就属你最讲究,我老婆子活了一世,十里八乡也没见过你这么会吃的!”

    温婉只抿唇搂着俩儿子笑,家里都是馋猫,厨艺不好可不行。

    中午因林渊在外做工不回,饭桌上便只放了一碗油渣青菜,一碗香油拌的木耳豆皮还有元宝阿羡点的一盘子蒸鱼加一锅奶白鱼头豆腐汤,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吃得香。

    吃罢饭,温婉刚拿出前日里沈掌柜给的几匹棉布料子,准备裁了给家里人做两身衣裳,院门被叩响了。

    “林娘子可在家?”宋婆子匆忙在腰间擦了手打开门,便见一青衣小厮垂首含笑站在林家门口。

    温婉探头,见是沈掌柜身后常跟的小厮言秋,当即笑道:”快进来,可吃过饭了?”

    言秋笑着拱手:“劳您记挂,已吃过了的。三日后我家公子小登科之喜,我家掌柜邀您去喝喜酒呢!”

    “那是大喜,烦你回禀沈伯父,三日后我家必去叨扰的。”接过大红帖子温婉又去堂屋茶盘里抓了一大把奶渍杏仁给他。

    言秋乐颠颠接了,笑着同温婉闲话两句就跑没影了,院里晒小鱼干的宋婆子差点被撞得一个趔趄:“这风风火火的......”

    温婉笑:“还是个孩子呢!”

    晚上林渊归家,一屋子人又满嘴流油地吃了一回牛肉锅子。

    “古人常说娶妻娶贤不是没有道理啊!娶个貌若无盐的倒还罢了,若再不通厨艺,男人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我呀,得端上这碗饭,这心才总算是定了。”林渊捧着温婉给他沏的山楂水满足喟叹。

    “很是,你有福气。”汪先生摸着胡须笑眯眯。

    如今的汪先生面色红润,一派闲适悠然,哪还有当初皮包骨头的模样?

    “他人来疯,先生也笑话我。”饶是温婉脸皮厚,也禁不住这两人好一通夸。

    “娘,明日做冰糖葫芦来吃吧?我瞧外头有卖红果的。”阿羡砸吧嘴,他想吃他娘做的冰糖葫芦了。

    顿时一屋子里又是些红果好吃、柑橘好吃、山药好吃的叽叽喳喳议论声。温婉抱着弯弯坐在一边,莞尔听着一屋子吵吵闹闹。

    “干啥呢?”林渊洗漱好擦着湿发走进屋,就见温婉做贼似的翻箱倒柜。

    “藏银子,你走路没声的?吓我一跳!”温婉将林渊挣得银子收好,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说来这些银子放屋里也不妥当,要不拿去郊外置几亩地吧?今儿我还碰着卖地的牙人。”林渊躺在床上,双手枕于脑后,惬意地摇着腿看着温婉忙忙碌碌。

    “几十两银子够置几亩地?笔墨纸砚加上日常花销,能有结余已是不易了。”说着话听见床边摇篮里的林弯弯醒了正哼哼,温婉又抱起床边的闺女喂了奶轻晃。

    她倒是琢磨着想存些钱下来开个铺子,林渊也不用早出晚归这么辛苦。只是,城里开销大,铺面也不好寻。她朝弯弯无声一笑,罢了,开源节流细细打算吧。

    “哟,长牙了!”林弯弯回以一笑,温婉正巧看到上颚两颗米粒点缀其中。

    林渊翻身坐起,一把抱起闺女就想掰她的小嘴:“我瞧瞧。”

    林弯弯偏头避过,捏着拳头用自认为凶狠的眼神瞪他:忍不了了!日日逗猴儿似的逗弄她。

    “哟,还知道瞪我!”林渊像发现新大陆。

    “咱们弯弯机灵着呢!说话都似能听懂。”平日里大小解,只要她父兄在也是哭着不肯的。要不是她无数次试探过,都要怀疑闺女被穿了。

    “要不,明日去栖云寺拜拜菩萨吧?”林渊想了想,小孩子干净,一时被迷了眼也是有的。

    “也行!”温婉大力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和宜:话不让说就罢了,瞪一下也不行?不活啦!

    两口子家长里短的说了半日,方才躺在床上准备安歇。林渊情不自禁两指轻抚温婉粉嫩的唇珠。

    温婉伸出双手捶他:“弯弯还在呢!”

    林渊吹了灯一把压上婆娘香软白腻的身子:“她小小的人,知道个啥!”

    帐幔拉下,皎洁的月儿羞得躲进云里,只余清风轻叩着门窗。

    林和宜:听不见,听不见,不和这些小辈一般见识!不行啦,辣耳朵!

第五十六章 喜宴

    因着沈掌柜家的喜宴,温婉起了个大早去城西点心铺子里置办齐了顶好的四样礼,又因大儿要吃糖葫芦只得咬牙又买了些时令水果。www.uu234.net这半天采买下来直花了她二两银子,顶得上她家半月的开销了。钱啊,还是缺银子!

    回到家她肉疼地熬了糖浆,将柑橘、山药、萍果一一切好穿上竹签子,一层层裹了糖浆放凉了方端去屋里。这时候山楂还没结果,要她说还是秋日里山楂裹得冰糖葫芦才叫适口。

    西侧间倒不似往日读书朗朗,温婉敲了门等了半晌,才见汪先生面色不虞将门打开。

    “你来的正好,且来随我瞧瞧。”往日里温婉来送吃食汪先生虽不至于高兴地上蹿下跳,也总是笑眯眯与她闲话一二。

    这一日却是瞧都不瞧她,气氛很有些沉闷。

    温婉顿时感觉有些来得不是时候,只频频斜眼去瞧低头念书的俩儿子:咋啦?好大的肝火!

    元宝低着头视若不见,倒是阿羡冲她遥遥头。

    温婉心里咯噔一下。

    “你看看这是此次他二人小试的卷子。”汪先生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很有些出离愤怒的味道。

    温婉接过一看,一张甲等不用看也知道是阿羡的,另一张只得一个草草的“丁”字。

    “往日里倒还好些,如今已连着两回入丁等了。”看她尴尬地笑着,汪先生气顺了一些。

    “若只是考卷答不上来也就罢了,天资所致,我也不会多加斥责与他。今日问及志向,他竟说志不在于此!”说到这汪先生摸摸起伏不定的胸口,又喝了口菊花茶才算缓了缓,可气死他这老先生了!

    没条件进学堂就罢了,有得学还不珍惜非做那睁眼瞎,岂不可笑?

    她看看偏着头一脸无所谓的元宝,冲汪先生一笑:“刚做的冰糖葫芦,您来一串败败火,至于元宝这混账东西,我领出去收拾好再给您送来。”

    汪先生摸着胡须可有可无。

    及至厨下,温婉拿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元宝,见他双手肿得老高有些心疼:“先生打你了?”

    元宝叼着一颗红果,淡淡道:“也不是时时都打,气狠了才打个些许几次。我不是念书的料,我看书只想打瞌睡,只让阿羡跟着先生念吧。”

    温婉却只摸着他的头轻柔笑道:“答卷最差是什么等次?”

    元宝看着他娘:“阿娘,你傻了啊,最差的哪有等次,一个‘批’字就打发啦!”

    温婉一乐:“成,那你给阿娘考个批字出来!只要能考中批字,莫说不学学问,随你做什么阿娘都不管你,还给你买八珍糕做彩头。”

    元宝站起身,摇着他娘,眼睛里都是光彩“当真?”

    他最喜欢吃万香楼的八珍糕啦!只不过顶贵,小小的六块要一两银。

    温婉笑:“当真,不过可不许交白卷!”

    元宝笑着捧着温婉的脸一顿猛亲,甜甜的糖浆糊了她一脸:“那还不容易?阿娘,你且等着吧!”

    收拾好了儿子又鸡零狗碎地忙活了两天,温婉向汪先生告了假带着元宝两兄弟去赴沈掌柜家的喜宴。

    沈家排场摆得很大,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一片火红不说,就是那门口的两座石狮也绑上了大红绣球,看着格外喜庆。

    温婉牵着儿子笑着将礼交给门房,往里走了不过便发现沈掌柜夫妇喜气洋洋的站在厅堂门口笑着朝众人拱手,满院里都是来贺的亲戚或本家人。亦有帮忙的帮工婆子忙活着杀猪宰羊,杀鸡宰鱼,场面竟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沈伯伯、沈伯娘大喜!”待到温婉时,她笑着道喜。

    “同喜,同喜,这俩俊娃娃是你家小子吧?你今日可来迟啦!”沈掌柜人逢喜事精神爽,沈夫人只微微颔首,友善一笑。

    “总不会错过沈世兄的好时辰,怎么都要向您讨喜酒喝呢!”温婉又喜气洋洋,满脸笑容地教儿子叫人。

    沈掌柜听了更是笑眯眯:“今日沈家本家都在,一会儿你可得伶俐些。”

    温婉一笑:“多谢沈伯伯提点。”

    沈家本家指的是朔州城沈老通判一家,家中子弟多走仕途,最不济的旁支也如沈掌柜这般做生意,沈家家族算得上是根深叶茂。若不是沈掌柜的缘故,沈家的人物温婉怕是轻易见不到的。

    因着时辰未到,温婉进屋时,厅堂里众女眷正簇拥着一位衣衫华贵的妇人围坐在一起闲聊。温婉便也带着儿子随意坐在人后,吃着点心默默听些八卦。

    “四奶奶要生了吧?”妇人一说道。

    那衣衫华贵的妇人一笑:“快了,也就这几日的事儿了。家里婆子奶娘都备好的,儿子儿媳孝顺,原也不用我操心。”

    一时间又是些恭维夸赞之音,温婉听了半天才明白:这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是沈家二房的夫人,因沈家长房夫人身子不大康健,沈家便一直由这二夫人康氏,也就是沈老太太的侄女掌家。

    温婉发呆的功夫,一屋子女眷已笑谈到康氏怀中粉嫩的小儿:“小公子这样白净俊俏又大方懂事,这方圆百里再也没有的。”

    都是些乡绅富户的,见着轻易见不着的沈家二夫人,自然要将她母子二人里里外外夸了又夸,赞了又赞。

    有那热情的妇人见康氏怀里的男娃瓷娃娃般漂亮又忍不住动手去捏,没一会下来,就将那小公子的脸颊捏得红肿不堪。

    那小公子将脸埋在康氏怀里,闷闷恼道:“疼。”

    康氏见这情状哪有不明白的,微皱了眉心思忖着这些破落户到底上不得台面,面上却不显,只对她怀中小儿笑道:“莫成日赖在我怀里,你们小儿家自去玩耍。”

    可和这小公子适龄的男童不过也就是堪堪元宝阿羡和另一站在人后的腼腆小子三人,当下那小公子被他娘一推,只得低着头磨磨蹭蹭走到温婉面前。

    温婉多少年的人精自然不会让个孩子抹不开面子,也将她怀里早不耐烦的两只一并推出去:“吉时快到了,你们男儿家只管去前头讨些新娘果子吃,回来也好与我们说道说道新郎官儿接亲的热闹。”

    阿羡和元宝只得拉着那小公子又叫上那腼腆小子,一并朝女眷们拱手作揖:“婶婶们且歇着,我们自去前头瞧瞧。”

    彬彬有礼的小模样让大人们忍俊不禁,当下对几个孩子又是一通好夸。温婉心中有数,也不多话,只在众人冷场或尴尬时,才恰到好处地说上一二句。

第五十七章 猪脑

    可当小子们一出门,元宝就变了脸,只抱着胳膊冲那两个面生的小子流里流气道:“我们哥俩要灶房转转,那地方油烟多不适合你们贵公子,你们自去玩耍吧!”

    他和他哥都不喜欢这俩油头粉面的小子,很有些看他们不爽的味道。www.uu234.net

    可沈小公子和腼腆小子更不是一路人,他二人连门都少出,当下都有些怕生有些踌躇。半晌,那腼腆小子闷闷道:“我们想和你们一道,不成么?”

    元宝下巴一抬:“若是如此,那你们就守我们乡下人的规矩,拿拳头说话。老话说不打不相识,咱们手底......手底......”

    他摸了摸脑袋看向他哥:“手底什么来着?”

    靠在门边看戏的阿羡淡淡道:“手底下见真章。”

    元宝见他哥帮他找回气势,又挺了挺胸脯:“来吧,你们一起上,同小爷痛快打一架!咱们好论资......”

    “论资啥来着?”又回头求救。

    阿羡不知哪搞来根油汪汪的鸡腿,鼓着嘴道:“论资排辈。”

    “对,论资排辈!”话音刚落他就卷了袖子,虎犊子一般朝二人冲过去,一拳打得沈小公子一个趔趄。他娘可说他兵不厌诈来着!

    经过这么一出,沈小公子和腼腆小子饶是脾气再好也动了肝火。那二人对视一眼,当下左右开弓朝元宝攻去。

    一时间三人似高手过招,场面一度硝烟弥漫、飞沙走石、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一盏茶下来竟还有些难分难解。可惜,每每眼看沈小公子二人将胜之时,阿羡便吹着口哨凉凉道:“退后,下盘,扫腿。”

    兄弟二人配合默契,不消多时就将沈小公子和那腼腆小子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脸肿。

    许是这一架过瘾,元宝拉了他二人起来,学着他娘挨个给他们拍了身上的灰,才咧嘴笑道:“痛快!我赢了!往后我就是老大。记住,跟着老大有肉吃!跟着老大有酒喝!”

    沈小公子和腼腆小子被他言语一激,也有些侠肝义胆,豪气云天的味道,他二人齐齐朝阿羡元宝拱手道:“大哥,二哥!”

    元宝:......忒没眼色!

    门口忙碌甲:一帮傻小子,这一出出唱大戏似的。

    门口忙碌乙:你懂啥,这是扑面而来的青春,这是朝气啊!

    待到开席,众人落座,温婉本坐在最次位,虽不显山露水但能轻松自在。奈何那沈二夫人也不知觉得她哪里投了眼缘,硬是不顾旁边妇人们挤得热闹,施恩一般拉着温婉在一旁坐了。

    倒是费了半天功夫拍马的夫人们,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妇人抢了风头,当下脸色有些郁郁。饶是温婉脸皮厚,被一桌人时不时盯着也有些食不下咽。

    “怎么吃得这样少?你尝尝这醋溜丸子,里面和了虾丁藕沫裹了蛋液炸的,很是不错。”偏偏那沈二夫人还时不时找她闲话两句,又点到即止如春风拂面般恰到好处,让她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温婉叹口气:反正都成靶子了,吃自己的菜,让别人盯去吧!

    喜宴正酣,新郎倌儿带着家仆着喜服四处敬酒,温婉粗粗一瞥算是见了新人,这相貌不算人中龙凤,也算是仪表堂堂了。

    倒是她儿子后头不知何时跟着一群鼻青脸肿的萝卜头,一群人嘀嘀咕咕跟着新郎官儿穿梭在酒席之间,嘴里怀里皆是鼓鼓囊囊。

    “二哥说的可是真的?”沈家小公子正和元宝低着头咬耳朵。

    “哎呀,你都问了多少遍啦。我是要考批字!我家也确实逢五日必有一日休息的!我阿娘说这叫劳逸结合。”元宝带着一帮萝卜头又往厨下钻。

    “我倒是日日念书要读六个时辰的,只有沈堂兄大喜,我才能和先生请一日假。”沈小公子低着头跟在元宝后头神神叨叨,神情闷闷。

    阿羡正在后厨和那腼腆小子一人捧着碗鸡汤煨脑花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见元宝疯跑过来,又转身问灶台师傅给他也要了一碗。

    元宝卷起袖子接了也不说话,坐在一边矮凳上就开吃。

    沈小公子坐在一边,见他们三人端着小盅吃得开怀,也忍不住吞口水:“这是什么?这么香!”

    元宝斜眼瞧他:“鸡汤煨的豆腐,吃吗?”

    沈小公子摇头,摸着自己的嫩手:“被我娘知晓我乱吃东西,手心要挨板子的。”

    元宝嗤笑一声:“爱吃不吃吧!”

    见他似恼了,沈小公子摸摸后脑勺:“尝一口应是无妨吧?”

    哪知道这鸡汤煨豆腐麻辣鲜香不说,还格外嫩滑,连一丝豆腥味也无。未到半刻,便被沈小公子抢过来吃个精光。

    见他吃得欢,元宝好奇问:“你是真没吃过猪脑花呀?”

    沈小公子愣了,呆呆地重复:“猪,脑花?”

    元宝点头:“是啊,我娘说以形补形,咱们读书人才该要多吃猪脑!你看他,这小子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可不就是吃猪脑花吃得多的缘故!”

    饶是元宝说了一堆,沈小公子还是捂着肚子要吐不吐地苦着脸,脸上都是细汗。还是阿羡拿了水让他灌下方才好些。

    元宝见阿羡眼神凉凉,自觉闹过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轻拍着沈小公子的肩:“等你空了来我家,我请你吃我娘做的冰糖葫芦还有烤鸭给你赔礼,保你乐不思蜀!”

    沈小公子将信将疑地瞧他。

    元宝却只管笑着勾他的肩:“不止好吃的,就是去乡下抓鱼,山上套鸡,田里逮田鸡也是极自在的。“

    沈小公子和腼腆小子一脸向往,可小公子还是苦着脸低声道:“我日日要做功课的。”

    元宝将他上下一扫:“我看你只知一味死读书,迟早变成书呆子老学究。就是你通读诗书又如何?身子不强健可照样参加不了科考哟!”

    凉凉的语气让沈小公子一阵不安:“可夫子说玩耍浪费时间。”

    阿羡闲闲看他:“你吃饭睡觉不浪费时间么?”

    沈小公子顿时结结巴巴:“我娘揍人可疼!我怕......”

    元宝撇着嘴角一阵不屑:“你都多大啦?男人家的事儿怎么好让个妇道人家做主?就是她打你,你只咬牙忍一回,她还能给你打死?往后还不是你说了算!”

    沈小公子和腼腆小子搓着衣角默默。

第五十八章 洗脑

    沈家的喜宴热热闹闹摆了一整日,温婉也随大流闹了一回洞房,瞧了一回新娘子,还得了些新娘子坐床的干果,算是十足沾了喜气。www.uu234.net不过,这新娘子的姿色有些平平,性子瞧着也有些冷冷清清。

    晚宴结束后温婉正要带着儿子向主家告辞,不料想林渊赶着马车来门口接,还进屋向沈掌柜亲道了一回喜,又将一对新人夸上了天,惹得沈掌柜连连大笑后才带着妻儿拱手告辞。

    “爹,我们今天吃了鸡汤煨猪脑,还吃了如意楼的八珍糕,可香啦!”元宝趴在他爹背上砸吧嘴,这一天可给他撑得哟!

    “还跟人打架了,一挑二赢了!”阿羡搂着他娘脖子窝在他娘怀里高声道。

    “又皮!”林渊一拍儿子软嫩的臀笑道。

    不过略想了想,他又高声叮嘱俩儿子:“你们在外头若是打架只管赢,你们兄弟要齐心不惹事也不要怕事儿。若是将人家打残了,爹给你们赔医药费去;打死了,爹给你们蹲大牢去!”

    说到这,林渊洒脱一笑:“万不可给人家揍得满头包回家来哭,那是孬种。咱们林家可没有孬种!”

    温婉听得直皱眉,这说的是什么呀!

    一路唠唠叨叨的总算到了自家小院,温婉去侧屋瞧了一回,见宋婆子搂着闺女正睡得香,便轻手轻脚地打了水伺候三个男人洗漱。忙活了一通后,温婉披着湿头发进屋,就看林渊正一本正经地盘着腿和儿子们说话。

    “你们已经六岁了,好男儿当自强,怎么能日日和我婆娘睡一起呢?这张床,是我和你们阿娘的!除了我,绝不能睡第二个男人!你们要是实在寂寞难眠,早日成婚娶个婆娘回来暖被窝,爹也不反对。”

    阿羡歪着脸不慌不忙道:“阿娘先借我们,待日后儿子们成了婚再将弟媳换给你。”

    元宝正为难,听他哥这么说,当即大点起头。一转头见他娘眉目如画地回来,忙颠颠光着屁股滚下床往温婉怀里钻。

    温婉弯腰将他抱起,光裸的小儿香软滑嫩得像只慵懒的肥猫,热乎乎地烘着她的心。她在儿子额头上轻啄一下,一手快速从柜子里抱了被子枕头扔给林渊:“滚去隔壁睡!”

    林渊隔着门板摸着通红的鼻子直叹气,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啊!说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夫纲不振的?

    他敲了半天门自知没人搭理,正要去隔壁对付一宿,冷不丁见汪先生正吃着宵夜偷摸抬头往这边看戏。顿时老脸一红,“咳咳”两声后高声骂道:“你这泼妇人好好在里头反省吧!老子今日且去隔壁睡给你个教训,再不懂事老子休了你!哼!”

    汪先生“嗤嗤”一笑,对着碗低低笑道:“切!”

    唬谁呢!

    温婉母老虎般中气十足的声音也在里头传来:“再唧唧歪歪,明日也别滚回来了!”

    林渊又臊又气!当即黑着脸抱着被褥愤愤跑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一家之主的地位总要争回来的。

    待熄了灯,一家子安寝,温婉一偏头见大儿正气哼哼地盯着她,只将人一把搂进怀里:“怎么了?睡不着娘拍拍。”

    阿羡不说话,推着温婉也不让他娘拍了。

    温婉纳闷,回来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了?”

    半晌,阿羡才闷闷道:“你亲了元宝没亲我!”

    又往床里一滚,恨恨道:“偏心眼儿!”

    温婉“噗嗤”一笑,按着阿羡在她大儿两边脸上额头上下巴上各亲一记:“乖儿,快睡,你可比元宝多三下了。”

    阿羡这才嘟着嫩唇回亲他娘一口,又翘着嘴角任他娘亲轻拍着睡去。

    这一家个个睡得香甜,却不知这城中沈家,城南莫家各有不小的动静。

    且说那沈家的二房康氏,正拿着帕子一边拭泪一边捶她的相公:“那孽障是要逼死我呀,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乐颠颠不说,竟是连学堂也不肯去了!我怎么活呀!”

    沈二老爷沈宏德只得扶着他夫人,耐心哄道:“你有话好好说嘛,非往死里打他作甚?还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宣儿也是要面子的嘛!”

    沈小公子名沈宣,乃二房唯一的嫡子。

    沈二夫人康氏恨恨哭道:“我只当没生他!你知他说什么?他竟然,他竟然说我要打死他也就罢了,打不死往后他的事儿就是他自个儿说了算!你自是儿子一大把,可我就他一个独苗呀,我不管他我还活着作甚呀?”

    说罢又肝肠寸断去捶她躺在床上眼泪汪汪,龇牙咧嘴的儿子。

    沈宏德又是尴尬又是心疼,站在床边摸他儿子毛茸茸的头:“日日去学堂的,怎的去吃了一回酒倒不肯去了?”

    沈宣哭道:“我打听了,我义兄家去五日学堂就能休一日,每日里读书还不超过四个时辰。我娘却日日天不亮就逼我念书,今日学完了还要学明日的,《诗经》背完了还要背《礼记》,再念下去我就傻了!”

    沈二夫人康氏哭着骂道:“你听旁人家胡咧咧,要是不寒窗苦读能走仕途?能有出息?你见谁的功名是大风刮来的?要我逮到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子,定要撕烂他的嘴!”

    沈宣犟道:“就是书读得好又如何,不劳逸结合身子骨不行,还不是白搭!连日日吃的萝卜白菜我都不知是如何长的!可我义兄却无所不知,就是学问差家里还有赏哩!”

    康氏擦了泪嗤之以鼻:“也就你这傻子信!真不该带你去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物!就是你三堂兄四堂兄的秀才功名,哪个不是日夜不分寒暑苦读得来的?”

    沈宏德却听出了些意思,让儿子给他原原本本讲了林家念书的事儿,半晌才转着绿扳指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这户人家倒是有些智慧的。”

    康氏气笑了:“感情你也傻了不成!”

    沈宏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甲等不好考,这批字也不好考啊!要知就是随便乱答一气也能得个末等,言之无物也能得个末等。这批字需题题避过正解,反其道行之!若是真能得个批字,你想岂不题题都会?”

    让丈夫这么一说,康氏也开了窍:“哎,这么说倒真是个妙招啊!”

    沈宏德点头:“念书虽要抓紧,也别太拘着孩子。明日我就去和学堂打招呼往后咱们家逢十日一休,可成?”

    后半句是对他的幺儿说的,可沈宣咧了咧嘴仍不满意:“叫阿昌过两日送我去林家玩一日,我跟义兄说好了的!以后我课业做完了就让我玩儿,不让我玩儿我就去给林家做儿子!”

第五十九章 招待

    沈二老爷一掌拍在他红肿的屁股上,笑骂:“好小子,跟你老子讨价还价!行,我答应了!不过我要时时考校你功课,若是不成还恢复原样。m.www.uu234.net”

    沈宣这才龇牙咧嘴趴在绿绸软枕上笑得开怀。

    见儿子被劝住,康氏忙从贴身丫头手中接了饭碗,一边给儿子喂饭喂肉一边嗔丈夫:“你就惯吧!”

    谁料她儿子将头一偏:“我们男人家谈事情,你个妇道人家不要插嘴!否则我就不吃啦!不吃啦!哼!”

    直把康氏气了个仰倒,这满身匪气的还是她儿子嘛!

    再说那城南莫家,大地主莫逢生莫老爷正闭目坐在堂屋正中方桌边,淡淡吩咐老妻:“去瞧瞧大儿媳回了没?”

    坐在另一侧的莫老太太放了茶碗,擦擦嘴角低声打发丫鬟去了。

    不一会儿,院门轻响,莫家大儿媳满脸丧气甩着帕子,拖着鼻青脸肿的莫遇一道进了门:“公爹,您可什么也别问了!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从头到尾巴着那沈家二夫人,吃席都坐一块儿!媳妇我灌了一肚子茶水,愣是连那二夫人的毛都没碰到一根!”

    白瞎了她二十两银子置办的好行头!

    莫老爷轻咳两声,抬手接过丫环递的冰糖秋梨水抿了一口,才道:“遇儿又是怎么回事?”

    大儿媳李氏翻个白眼道:“这孩子啊就是个锯嘴葫芦!我费了半天口舌将人家沈二夫人母子夸上了天,他愣是吱都没吱一声!好容易有幸能陪人家沈家小公子玩耍,席散时愣是被揍成这样回来了!”

    她这一天只顾着巴结沈二夫人,压根没顾上散席时同样鼻青脸肿的沈宣。

    莫大夫人叹口气,她这公爹再如何能钻营,入得了上一任府尹的眼,也架不过人家府尹一个“贪”字被捋了官职摘了乌纱帽啊。眼下他们家的富贵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唉,如今沈家这头也不顺,没了官府这层关系,他们家往后可怎么过?光是那税就够呛!

    莫遇只低着头站在一边不说话,等莫老爷打发他嫡母回屋里歇了,他又在堂下站了半天才开口:“我结识了一户姓林的人家,他家儿郎学问比我好。也和沈小公子结了义拜了把子,晚间归家时约好三日后林家小聚的。”

    都认了大哥二哥了,应该算是拜了把子吧?

    莫逢生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在那红漆松木方桌上重重一拍:“好!好!好极!不愧是我莫家的子孙,你这一辈里只属你最肖我!”

    刚大儿媳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他这孙子虽是庶出,可大房没有嫡子,莫遇自己也争气,无论见地还是学问在莫家孙子辈里都是最出众的,老爷子也只当嫡孙来栽培。

    这孩子命苦,父母不喜,生母早亡,生他下来不过为延续香火。莫遇莫遇,来生莫遇,足见他这孙子在大房的处境了。

    也幸亏他早慧,知大房父母靠不住,早早便巴靠着祖母过日子。日复一日的下来,竟哄得他祖母将他当心肝儿肉,眼珠子疼。就是他,不得不说也对这庶孙另眼相看!

    三日后,因阿羡提前和温婉打了招呼有朋友要来家中小聚,温婉天不亮便起了床,满院子抓了自家的肥鸭子宰了,以招待来客。

    拔毛、烫皮、灌气、腌制、调汁再加上挂炉里烘烤费了她大半天功夫,等一阵阵肉香飘出来,汪先生早吸着鼻子来厨房转悠了两回。

    宋婆子更是随手抓了一块蛋黄炕锅巴在嘴里干巴巴嚼着:“香,香死个人!老婆子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往日里只知鸭子炖来吃,不成想还能烤着吃哟!”

    温婉手里不停,又擀了纸薄的面饼,切了葱丝黄瓜丝,配了自家发的甜面酱。才将烤鸭用钩子勾出来片成片码在盘中。

    见宋婆子伸长了脖子咽口水,呆呆站在那里眼睛都不会眨。温婉柔柔一笑,伸手卷了一个薄饼蘸了酱塞进她嘴里:“嬷嬷帮我尝尝咸淡。”

    宋婆子是有些贪嘴,也有些乡下老太太不爱干净的毛病,可伺候她们一家是尽力尽力的。就说她闺女,宋婆子带的时候比温婉还多。

    她冷眼看着,这婆子是将她的儿女当做亲孙子来疼的,比之她娘对他们也不差些什么。也因此,温婉愿意对她好一些,若是不出意外,她甚至是愿意养她老的。

    宋婆子伸出满是厚茧裂痕的糙手垫在嘴下,嘴巴鼓鼓地羞涩道:“哎,哎,我尝尝,尝尝,哎呦,鲜!”

    等到热烘烘甜丝丝的卷饼下了肚,温婉也端了一盘烤鸭送到汪先生那处,宋婆子才回过神来,连连冲温婉竖大拇指:“就是宫里的御膳也不过如此罢?往常那年景儿,烂菜叶儿也吃不上,哪还想过我老婆子也有这么一朝!”

    温婉笑:“可不能跟御膳比,珍馐美味自是给达官贵人吃的,咱们呀还是家常小菜最舒坦自在。”

    宋婆子也轻叹一声附和:“可不,当初再艰难,只要我亲做一碗疙瘩汤也能给我那死鬼打发了!”

    见温婉正拆了鸭架鸭骨熬老鸭汤,她忙急急将双手往围裙上一抹,又去帮着烧火了。

    “烤鸭油腻,配上鸭血粉丝汤,解腻滋补,也不怕孩子们吃坏了肚子。”温婉一边忙活一边和宋婆子闲聊。

    宋婆子也笑道:“这个我不懂,论吃食我可不如你!”

    主仆俩说着话,院门被推开,却是沈宣和莫遇如众星捧月一般齐齐到了。今日逢休,阿羡和元宝早早在家抽了半日陀螺,又齐心协力灭了一只烤鸭,才将将等来了这二人。

    当下两兄弟整整衣摆,才端着主人家的架势迎出去:“给,答应你的冰糖葫芦。”

    沈宣喜滋滋挥退下人,一口咬了一颗红艳艳的红果含进嘴里。酸甜的滋味一下在他嘴里蔓延开,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笑嘻嘻道:“好吃!”

    阿羡也伸出肉呼呼的手在莫遇肩上重重一拍,勾着他的脖子给了一串柑橘的糖葫芦给他:“你这是踩着饭点到的?”

    这小子看着虽言语少,却是个心思剔透的,阿羡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像旁边那两只,看着蠢兮兮!

    心中腹诽思量着,他背着手一面扬声喊宋婆子上菜一面给他引荐他家不着调的教书先生。

    汪先生正和棋友在院内楚河汉界、厉兵秣马地杀得痛快,眼下局势渐明,哪顾得上这帮毛头小子?只随意点点头便又面红耳赤催着对面的老友:“你下这儿,下这儿,听我的错不了!”

    棋友:感情您老当我傻哪!

第六十章 丫头

    莫遇也不以为意,只腼腆一笑随了几人进屋:“隔了几条街就闻见勾人馋虫的肉香,早饭都没吃就寻来了,现在一瞧可不就是你家。顶 点 X 23 U S”

    宋婆子站在灶房口剥着蒜子儿见屋内其乐融融,忍不住回头冲温婉乐:“嘿,这哥俩儿,瞧这主人家的架势比咱们老爷也不差什么!”

    温婉瞧她那与有荣焉扬着的粗脖子,有些想笑:“行了,今日给他们面子,上菜!”

    等到外酥里嫩的烤鸭并鸭血粉丝汤上了桌,温婉还摆了一盘翠绿爽嫩的菠菜和一盘淋了香油的马齿苋做添头。主食是用筛得细细的玉米面搓成的金黄窝窝头,玉米的清香里丝丝透着甜。

    见只有三菜一汤,沈宣和莫遇有些不习惯,只低着头想着草草对付几口,谁知这一吃就有些停不下来。饭桌上只有四个毛孩子,谁也无需客套,只撸起袖子伸手卷饼拿窝窝头就行,,怎么自在怎么来。

    沈宣、莫遇见四下无人,笑眯眯拿起薄饼卷了鸭肉黄瓜丝就往嘴里猛塞,再舀上一勺鲜美的老鸭汤,眼都眯了,痛快!

    他们家境不错,平日里用饭就寝的总少不了丫鬟婆子服伺。是以,家中规矩极大,哪有过这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舒坦时候?当下二人被好吃的糊住了嘴,谁也顾不上说话。

    等到温婉端着盘水果来收桌子,莫说沈宣就是莫遇也红了脸。盆装的鸭血粉丝汤见了底不说,另外三个大盘子也干净得照出人影来。那起初他们不以为然的两盘素菜早被他们抢了个精光。

    元宝阿羡对他们的羞窘只作不见,又神秘兮兮拉着二人跑去屋内叽叽咕咕了半晌。等温婉抱着弯弯出门遛弯儿,四个小伙已满头大汗嘻嘻哈哈在院里抽起了陀螺,斗起了拐。

    沈宣、莫遇大约是难得疯上一次,早脱了夹衫“咯咯”抱腿笑着和元宝阿羡撞在一起。小子们头上晶莹的汗珠洒在阳光里,碎成了虹。

    一旁等着的沈家家奴阿昌,见莫家小厮以袖掩面望着莫遇深情款款哭着,很有些看不上:“少爷高兴不是好事儿嘛,你这般难过作甚。”

    莫家小厮大财忙红着眼笑道:“我是高兴的,我家少爷打出生就没有这般笑过。以前是眼泪珠子流得多,到如今连泪珠子也没了。”

    阿昌摇摇头,那可真是个可怜的。

    直到月上柳梢,沈宣、莫遇出了一身汗又饱餐了一顿,才乐颠颠抱着元宝给的珍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车里堆着温婉一早准备好的回礼,有烤鸭吃食也有弹珠风筝。

    沈宣将嘴咧了又咧,终是忍不住掀了车帘高声冲门口送客的林家兄弟叫道:“等着我啊,十日后沐休我还来!”

    他还想去抓黄鳝、摸龙虾、逮山鸡,还有许许多多大哥二哥看着稀松平常他却不曾听过,不曾做过的事情,他都想去试一试。外面的天地有多广,他也想去看一看。

    各自归了家沈、莫二人自是笑着将林家里里外外好一通夸,又让小厮片了烤鸭给众人品尝。莫大夫人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目露鄙夷,沈二夫人却是笑语晏晏满目温柔。

    不过这些与林家无关,温婉满心满眼关心在意的只不过林家小院这一亩二分地。

    她扶着桌角静静坐着,嘴角微微翘起,任后头的林渊小心翼翼帮她擦着湿发:“总担心他们兄弟俩没有玩伴日日在家闷着,没成想沈掌柜家这一趟去得倒挺值。”

    林渊却不以为然地拿着篾子轻轻给她篦头:“你总爱想些无用的,不说城里就是乡下他们也自有玩伴。跟着我做活的一户姓冯的人家还有个丫头,很是和元宝阿羡玩得来。”

    温婉突的扭头,神情戒备:“丫头?”

    林渊被她的神情逗笑,在她头上轻拍一记让她乖乖坐好,才慢悠悠道:“不过才四岁年纪,男女七岁不同席,就是要大防也早了些。你莫成日惦记儿女,也惦记惦记你男人!”

    说着就将温婉拦腰抱起要往床上放,温婉窝在他怀里见这男人浓眉大眼的好颜色,平日里又端得好面子,不由调皮心起,轻轻往他耳后吹气。

    见他不为所动正人君子一般,又坏笑着仰头伸出丁香小舌轻舔他的唇瓣。林渊也不说话,三步两步就将她放在床上放了纱帐。

    素幔轻摇,细碎的呻吟声从里头断断续续传来,接着是男人的低吼还有那句娇嗔:“呸,假正经!”

    一时间风光无限。

    又过了十日,温婉总算见到了林渊口中的冯家丫头。打她下车那一瞬间起,温婉就如芒刺在背,十分不舒服。她两辈子也没有过这样的危机感,当下暗暗提神,心生警惕。

    等见到那红衣灰裤扎着羊角辫目光炯炯格外水灵的丫头,温婉脑中紧绷的弦突的一下猝不及防的断开了。所谓婆媳冤家,想不到啊想不到,她竟早早和她的小冤家见面了。

    只不知是大儿还是小儿?亦或是三角恋?

    瞧那扎眼的动作,瞧那扎眼的神态,明明白白跟她下着战书么不是?

    “你来作甚?三不五时的来我家蹭饭羞也不羞?”那令温婉神经紧绷的女娃娃此时正斜叉着腰,老神在在堵着门口不让她的小儿进屋。

    她那小儿似是习以为常,竟扯了扯那小姑娘的羊角辫将她带得一歪闪身进了屋去。那小姑娘顿时柳眉倒竖,抄起一边的扫帚就要去追,冷不防见着阿羡慢吞吞走到了屋门口。

    当下她小脸一红,条件反射一般麻利扔了扫帚将两手背在身后低着脑袋羞涩笑着。半晌才脆生生抬头对着阿羡笑道:“阿羡哥哥,你也来啦?我去给你倒水喝!”

    见阿羡目不斜视,好不反应,她竟然娇羞捂着脸一跺脚,往外跑了,边跑边对着温婉一福,娇声唤道:“林叔林婶儿,我去喊我娘家来!”

    温婉:劲敌啊,劲敌!

    春天鱼虾肥,正是野钓好时候。沈宣、莫遇二人再来,林渊便索性歇了一日,带着全家来乡下看这鸳鸯嬉戏于水,鲜花绽放于野,青鸟翱翔于林的热闹景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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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农家介绍:
上辈子风华绝代、杀伐果断的温婉,重生在明朝这个鸡不生蛋的山坳里只想跟着林渊这个俊秀山里汉混吃等死,随波逐流。没想到,明朝这个操蛋的年代还是不依不饶的将她们一家卷进是非。忍无可忍的温婉一脚踢翻了她男人,叉着细腰,破口大骂“贼老天,你要斗,咱们便来斗一斗!”被踢翻在地的男人咬着唇挥着小手绢“婆娘威武,婆娘霸气!”【柿饼粉丝群群号:729657807】燕子农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子农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子农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