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炎夏幼识寒之序章:杀出个黎明(上)
“咕噜,咕噜,咕噜......”
空旷的房间里,单调的声音一直重复,不知何时开始,仿佛没有终结。
正中央,一个密封的透明水箱内,一个****、美丽、全身插满各式管线的女人。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一般女孩侧卧抱着枕头时的模样。长时间浸泡使得她的肌肤有些泛白,覆盖在脸上的头发来回摆动,透出来的部分轮廓分明,并有一颗格外高俏的鼻子。
她紧闭着双眼,眉角时而抽搐,像在承受某种痛苦,她的身体上,前后连着十几根管线,有些接驳血管,有些深入体内,管子里大多流动着不明液体,后脑那根管线上带有红蓝两色指示灯,如生物的眼睛一样闪烁不定。
水流涌动,兼有头发遮挡,难以看清女人全貌,但从露出来的侧脸、身形与肌肤等特征可以知道,女人其实是个年轻而且漂亮的姑娘,只是她的神情冷淡,沉睡时,仍透着漠视一切的味道。
房间是白色的,白顶,白墙,白地,周围白惨惨的灯光,周围回荡着的声音源于她的呼吸,氧气从吸管中进,气泡自口中出,浮上水面翻腾碎裂;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去,散开来,在墙壁上撞得粉碎,节奏一成不变。
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失去意义,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所看到的一切更像是闭眼时生出的幻觉,唯有巨大好似沸腾的水箱矗立着,突兀,坚定,无比真实。
水箱内,****的女人胸腹起伏,像一锅炖着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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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压正常。”
“心跳正常。”
“神经活动剧烈,脑热42。”
“基因融合进度?”
“74%”
“异位显性比?”
“3.5!正在增加,3.6,3.7,还在增加......”
一个更大的房间内,人声起伏,处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三十八台光脑围成一圈,位置上的人紧张地读取各类数据,将异动汇报给那个灰发老人。
当中巨大的投射屏幕上,水箱、与其中女子赫然在目,其一举一动、乃至一次轻微抽搐,都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屏幕前,灰发老人衣衫凌乱,双眼布满血丝,仍旧目不转晴地盯着屏幕,一面不忘发出指令。
“核酸转移进度多少?还有速度!”
“6进7,速度在降低。”
“加注一号药剂三毫升,不,2.5就好,快,快!”
更改了指令,老人用力晃了晃头,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盯着屏幕的时间已经太久,加上微微仰视,体力、精神包括脑力都已达到极限,快要支撑不住。
老人身边站着两人,一个年轻长着娃娃脸,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男子,对着屏幕双眉微锁,表情沉肃。
“劳伦斯教授!”
突然间老人身体软倒,长着娃娃脸的年轻人大吃一惊,赶紧抢上前来扶住。
“教授,是不是休息一下......”
“让开!”
教授奋力甩开年轻人的手,忍受着脑子里轰轰作响,视线重新拉回。
“零号,你是最特殊的,也是唯一的。我把你留在最后,你要成功,务必要成功!”
“是啊!最后一个实验体,一定要成功才行。”
中年男子幽幽开口,声音带有几分嘲讽:“几百亿资金,近百个精心挑选的人,若是一个都不成功,怕是交代不过去......”
“你懂得什么!”
像被触碰到逆鳞的巨龙,重压下的老人暴怒起来,扭头大声咆哮。
“这是人类的进化,意义不亚于直立行走!不,比直立行走的意义更加重大!你这种人只知道钱钱钱,根本不懂得她如果能成功,将会多么的......多么的......”
没有成功先例,老人并不知道如果成功了会怎样,一时语塞。
“多么的强大是吗?那要她成功,之后、还要看到效果才能知道。”
老人不知道的事情,中年男子却已经心中有数,淡淡说道:“所以劳伦斯教授,您和我这个只知道钱的人赌气没有意义,而且我必须提醒您,公司为此项目承担着巨大风险,和舆论的巨大压力;不能制造出基因战士,实验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到时您要面临的,恐怕不是失业那么简单。”
“我不在乎!只要她成功,我什么都无所谓!”中年男人的话暗含威胁,老人被彻底激怒,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想杀我是吗?想要我的命是吗?来吧,来呀来呀!”
“算了,算了。”中年男子连连摇头,有些后悔。
专家,尤其那些顶尖专家,多数具有几分魔性,眼前这位老人是疯子中的极品,之前近百名试验者,全部失败并且死亡,他除了失望便只有愤怒,至于伤心、怜悯什么的,那是半点都没有。
如今中年男子明白了,这个老家伙不止不在乎别人,连自己的命也无所谓。
他把语气放缓,说道:“请教授专注于工作,毕竟这么多投入下去,好歹捞回来点什么。”
“我的工作,不用你来管。”老人余怒未消,叱道:“我也要提醒你,本人研究的是进化,不是为你们制造什么战士,更不是用来制造杀戮武器!”
“不制造战士,呵呵......算了算了,您的心愿没有问题。”
先是冷笑,随后中年男子想到什么,淡淡说道:“不妨告诉教授,关于这次试验的结果,我已经不在意了,她能否成为基因战士,也已经不重要。”
“什么意思?”
“如果失败,意味着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实验室铁定关闭,我会因此得到想要的。即便她成功,资金耗费如此巨大,近百人只能成功一个......说真的,除非她能够飞天遁地,刀枪不入,否则,我实在看不出意义何在。”
老人听出话中意味,问道:“也就是说,等你掌了权,无论如何都会终止这个项目?”
“是的。”
中年男子并不介意被看出想法,坦然说道:“请放心,这里协助您工作的都是高端人才,我不会埋没他们,前提是和公司重新签订一份协议。至于教授您,我不得不说......”
“教授!”
身边娃娃脸突然尖叫,不等老人转头,周围惊呼声四起,连成一片。
“心跳加速!”
“血压降低!”
“神经活动紊乱,脑热过高,43,44,还在升高!”
“基因融合进度加快,90%,91,92......”
“危险!这样太危险,快注入......”
也就转个身的功夫,局面竟已发展到不可收拾,灰发老人怒不可遏,心内大骂中年男人误事。
“都别吵!”
“啊!”
身边,最敬畏老人的娃娃脸再度尖叫,带头违反命令。
“她......她她她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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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
醒后第一感觉,头疼欲裂。
脑子里装满了东西,仿佛一千匹战马奔跑,一万只鸭子打架,十万只蛤蟆扯开喉咙歌唱,亿万只蚂蚁啃食猎物;各种各样数不清的信息挤满每分没寸空间、乃至每个细胞,更要命的是,它们每一条都好像拥有生命,彼此纠缠,撕扯,战斗,合并,之后再分裂,寻找更合适的对象。
如此煎熬不能不痛,痛彻心扉,比剧痛更难忍受的:她发现自己失去自由。
周围是水,身上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些输送着什么,有些抽取着什么,尤其脑后的那根管子,无视她正在承受的痛苦,不依不饶地送来战马、鸭子、蛤蟆,和蚂蚁。
于是她醒了,不能不醒。
于是她愤怒,不得不怒!
“吼!”
本意呐喊,结果只是闷吼,她发现嘴里竟也塞着管子,本能地伸出手,捉住,扯出,丢开。
管子在水中摇晃,气泡连成了串,她的动作没有停顿,开始清理束缚,将一根根管线拔出。
伴随着剧痛、与一个个伤口诞生,转眼间,各种颜色的液体与水、还有她的鲜血混在一起。视线变得模糊,浑浊的水箱里,她摆脱掉那些捆缚自己的“锁链”,开始下一步举动。
先翻个身,再爬个圈,然后艰难地站起来,她的动作僵硬,姿态有些怪异,样子看去就像一只脑子迟钝的小狗,或者脑子里有多个意志,弄不清自己该如何站立。
是只用双腿?还是加上两只手?
脑子里的东西太乱,虽然没有新的战马鸭子蛤蟆和蚂蚁进入,但是原有的已经足够多,让她无法专注精神,解决最简单的疑问。
她只能依靠本能,加上一点点探索。
试过几次,她确信自己应该怎么做,于是摸索着箱壁站起身,选个方向往外看。
聚焦的时候,她的眼睛变了颜色。
不是黑珍珠的黑,不是蓝宝石的蓝,不是绿,不是红,也不是黄......而是任何人都没有的青。
青色眼仁透着极致的冷,越是聚集精神,她的目光越是纯净,表情随之愈发平淡,漠然。
就像装有掌控情绪的开关,短短片刻,她从愤怒的状态脱离出来,彻底平静。
痛依然痛,伤也依旧是伤,身体上鲜血不停地流,脑子内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她完全不在乎,就像它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浑浊而凌乱的水中,她用青色的眼四下打量,开始寻找出路。
她很快发现,没有出路。
水箱是封闭的,没有门,没有通道,盖子沉重,合金打造。
不仅如此,她感受到更严重的危机,因缺氧带来的窒息感!
常人在水下停留的时间很短,她不是常人,但能体会到了身体对氧气的渴求,知道自己不可以浪费时间。
头顶氧气管还在,气泡咕噜噜翻动,她没有理会,伸手,握拳、突中指,朝水箱箱壁狠狠一击。
出拳的时候,她的动作生硬,姿态完美,仿佛生平头一次这样做,又像经过千万次练习。水中,她那并不强壮的手臂划出一条完美的弧,准确击中目光所指,不差毫厘。
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做,这个举动仿佛种在脑子里一样,自然,平静,而且强大。
“蓬!”
仅一击,坚固的水箱出现裂纹,之后才是震动;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收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微微皱眉。
如此强悍暴烈的一击,她似乎并不觉得满意,稍稍沉吟,做出调整。
她把左脚前伸,右脚后移,弓身低头,拳头缩回,蓄势后再次出拳。
烈浪两分,手臂彷如白龙探首,在水中打出清晰的通道,宛如空洞。
“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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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教授的怒吼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人人敬畏,个个忙乱,没有谁能够给出答案。
事先考虑到实验体的特殊性,每过段时间都会朝其身体送入麻醉剂,便是头大象也难苏醒。
难不成这里也会出现过期药物,亦或是假货!
那无疑是笑话,可她为什么会醒?为什么?
好吧这是意外,她醒了,即便醒了,她应该有个虚弱期才对,为何刚睁开眼就如此龙精虎猛?
好吧这是意外,她原本就被设计的很强大,应该强大,然而强大的她早在成为实验体之前就被植入过顺从程序,千万次催眠所生的本能,为何突然间没了效果?
好吧这也是意外,理论上讲,现在的她已经是新人类,但凡身体上的事情,不能按照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可是......
她为什么拥有主动意志?
行为由意志决定,这是一切生物的标签,自打清醒后,零号每个举动都不盲目,可用条理分明来形容,而这毫无疑问代表着,她有自己的意志。
她想出来,她想逃走,她想要得到自由!
而这,恰恰是她绝对不可以拥有的东西。
因此,她的行为无法容忍!
“紧急状态,宣布紧急状态!”
“警卫!警卫赶快过去!”
铃声大作,听来如防空警报般响亮,接到命令的警卫紧急出动,从几个方向冲向事发地点,并在路上接收到进一步指令。
“要活的,不,务必保证零号安全!还有......格策,你这个混蛋!”
劳伦斯教授面色狰狞,对着麦克风咆哮完,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衣领。
无论如何料想不到教授会有这样的举动,名为格策的男子目瞪口呆,被抓个正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格策体型高壮,被这个老头儿揪住脖子,奋力挣扎竟然无法摆脱。
“是你,一定是你捣鬼!公司只有你不希望试验成功,你这个疯子,混蛋......”
“你......放开,放开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啊!”暴走之人无法阻挡,老教授化身恶魔,抓住猎物东摇西晃,不让他离开。
“咳咳,我没有......咳咳,不是我......”格策面孔涨得通红,张着嘴,吐着舌头,快要窒息。
“教授!”
娃娃脸实在看不下去,不得已硬挤到中间,头顶腰弓,几经努力,终于把公司未来领袖解救出来。
“咳咳......咳......”
仪容全毁,形象不再,涕泪横流却无心情去擦,格策大口大口喘气。生平头一次,他由衷体会到生命如此脆弱,空气这般可贵,自己并不像原来认为的那样强大,由此痛下决心。
“今后,除和女人上床外,无论见谁,无论多么机密的地方,一定把保镖带在身边。”
想着喘着,恨着怨着,格策好不容易缓过气,后退两步,目光怨毒。
“你这个老疯子,咳咳......”
手在颤抖,声音在颤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无法形容内心多么愤怒;此时此刻,格策恨不得将这个老家伙撕碎了喂鱼,然而到了最后,他只能长叹一声作罢,留待将来。
“我怎么会......”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报仇泄愤的时候!
成大事者,须忍常人之不能忍!
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无奈将满腔委屈化作一声痛骂,是他对老人的真实描述。
“你神经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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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神经病,神经病故意捣乱......”
教授居然还不肯罢休,被娃娃脸抱着仍在闹腾,非要冲过来拼个你死我活。
“德普,你放开我,放开......再不放开,我开除你!”
“闭嘴!”
恢复理智的格策强压住怒火,指着屏幕上那个快要破开牢笼的身影,点出当前最应该做的事。
“试验成功,快点想个法子!”
“试验成功?”
老人一愣,扭回头望着屏幕,像是刚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试验并未成功,零号的融合没有彻底完成,现在她......”
“荒唐......我说成功就是成功!”
没办法、也无时间解释,格策死死盯着屏幕,神情早已没有了不屑,内心如波涛翻滚不停。
“合金玻璃,多大力量才能打出这种效果?什么样的身体才能承受反挫,这样的人......怎么你还不动?”
“动什么?哦,对对对,得赶紧把她制服,警卫已经去了......不对,什么叫我还不动?”
老人突然又变得愤怒,转身大骂:“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上阵?和终结者比力气!”
“你!”
格策哭笑不得,很想说你个老东西力气一点都不小,没准儿真能上场拼一拼。
“什么叫终结者?”
“终结者就是零号.....”劳伦斯教授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算了,你不懂。”
“我懂不懂无所谓,关键要保住成果。”
心知怨气于事无补,格策耐下性子说道:“看看,一旦她从跑出来,寻常人怎么对付得了?”
“警卫带着麻醉枪,呃对了,麻醉枪可能不保险。注意,注意,目标对麻醉剂有抗力,剂量加大到三倍,不,四倍......警卫对付不了她,难到就该让我去!”
对着麦克风又是一通吼,教授转身继续反驳格策刚才的话。
“我是生物专家,不是格斗士!”
“没人让你打架。”
格策气得直摇头,一时弄不清,这个老家伙是真傻还是装疯。
“这么重要的试验对象,你难道没有预留后手?比如,在身体内部安装某种控制装置?”
“白痴!”教授轻蔑的目光望着他:“这是基因融合,零号是**不是机械,实验前唯恐身体不够干净,怎么能安装多余装置?再说了,你觉得该怎么控制,定时炸弹?”
“.......”涉及到专业领域,格策无言以对。
“不过呢,有个法子可以试试。”老人想到什么,沉吟中似有些犯难:“得拿那个东西出来,可是......”
“不管什么东西,赶紧拿出来用!”
这么争吵不休,投射屏幕显示着女子的举动,她的出拳越来越迅猛,动作越来越流畅,力量竟也越来越大。
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零号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意味着制服她的难度越来越大,危险程度反而越来越高。
“劳伦斯教授,我必须警告你,今天实验室发生的事情,你要负全责!”
格策快急疯了,催促的同时按下决心,今日后,实验室绝不能任由这个老糊涂、老疯子、老东西大权独揽,该叫出来的东西,务必让他马上交出。
这般想着的时候,光影屏幕中景象忽变,白色房间的一面墙壁无声划开,十几名警卫人人持枪,冲进去,将正在水箱内挥拳的女子团团包围。
“不许动!”
“咔嚓!”清脆地爆裂声,恰与此时、此刻刻响起。
“糟了!”格策陡然间意识到什么,脸色为之大变。
“就这么干!”
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样,劳伦斯教授朝娃娃脸招呼着,径直朝房门外狂奔。
“德普,跟我走!”
“好。”娃娃脸问也不问,同样是转身就跑。
“这是......你干什么去?!”格策看得目瞪口呆,连屏幕上发生的事都忘了关注。
“白痴,当然是拿东西!”手指在密码锁上快速按动,教授头也不回。
“拿什么东西?”
“用得着的东西。”
“呃......”格策想想肯定是那个所谓后手,忙追问:“这里怎么办?”
“交给你了,全权负责!”
“我?哎你倒是交待一下,我......”
门开,门闭,教授与娃娃脸身形消失,这边,光影屏幕上汪洋泛滥,人群东倒西歪,屏幕周围,一群忙忙碌碌的人全都停下手里的事情,齐齐用眼睛望着格策,神情期待。
“这个老东西!好吧......冷静,各位,请大家冷静!”
仅仅一句话的功夫,格策像是换了个人,神情冷峻而且自信,再没有之前的慌乱失措。一面整理着思绪,他顺手把之前弄乱的衣领也理了理,这才拿起劳伦斯丢掉的麦克风,清咳两声。
“进入红色紧急状态,召集所有警卫集合,换装!”
发出第一道指令,他从怀里拿出一副耳麦戴上,打开开关,把声音放低。
“莫卡?”
“在。”耳麦中传来回应。
“跟上劳伦斯,等拿到要取的东西,即刻带过来。”
“是。”
“莫克带其他人去实验室。警卫如果留下零号,你们接收过来;留不下,你们就出手。”
“是。”声音追问道:“目标若反抗?”
“必要时生死不计,保留身体就好”
“是!”
*****************
箱体破裂,水浪呼啸而出,她望着箱子外面的世界和那些持枪的人,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
“杀光他们!”
这是早已种下的种子,只等破箱而出的时候发芽,生根,开枝散叶,转瞬间成长为参天大树,变成本能。
身体保持着出拳时的姿态,她随着水流滑出箱子,姿态像一条早就准备妥当的鱼,一把出鞘准备饮血的刀。
当面的人反应不一,有的被冲击而来的水流所惊,有的大喊着警告的话,还有人被女子曼妙的**吸引,痴痴、迟迟不能做出反应,十几名警卫,仅三人及时扣动扳机。
她不理会对方怎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身体半伏,疾进数米,流光自头顶飞过,她来到一名警卫的脚下,右手捉住其脚踝,左拳向上打出。
咔!
如钢钳夹出来的效果,警卫的脚骨折断,盆骨粉碎,不大的拳头带来巨大的力量,他的命根、连同腹腔内的一切生生上提半尺,与胸腔内脏器拥挤在一起。
“啊!”
房间内响起第一声惨嚎,他的脸因为剧痛而变形,身体弯曲,弓成一只大虾倒下,再被甩动的力量扔到一旁。等他真正倒下,感受到水的清凉时,凶手早已借力而走并且站起来,到了第二、第三名警卫身旁。
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拳打在警卫的腰肋,顺势转身,反手一记手刀,砍在第三人肩颈。
“砰!咔!”
响声沉闷,响声紧密并为一道,被拳头打中的警卫身体弹到空中,另一个肩骨被劈碎,依旧阻止不了掌刀行进。
掌过,声停,那名警卫的头歪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极快地吐了下舌头。
身体自空中回落,水花四溅,腰腹凹进去一块的警卫大张着嘴,一口口吐出血块与破碎的内脏,再一口口往回吞咽,不由自主,不能自主。
他是队长,这批人的头儿,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现在的他,生理状态比较奇特,眼前漆黑,心跳缓慢,听力和思维却保持正常。
接连几次碰撞的声音耳边回荡,急促相接,难分彼此。
没有拳风呼呼,没有人声喝骂,没有枪栓拉动,没有电击棒激发特有的滋滋穿梭,耳边除了重击落在**,没有一点多余声响。
队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己手下十几名队员正被人屠杀,不仅没有能力制服对手,连一两次还击都做不到。
他的感觉有些困惑,不理解这一切如何发生,更难理解的是,在他的认知中,女人无论多么强大,怎样凶狠,没了衣裳,战斗力便会直线下降,然而零号给人的感觉是完全没有这方面概念,身体不着寸缕,但没受到一丁点影响。
难道她不是人?
带着无法理解的疑惑,队长慢慢失去意识,心内不停呐喊。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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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沉寂,她站在尸体与血水中四下观望,目光冷漠,内心微惘。
人是她杀的,反思不因为后悔,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刚刚会有那么大杀念?
杀人事,有杀念看起来很正常,然而在她这里并非如此。回忆过后她知道,自己刚才杀人并非因为被挡住去路、或因为他们拿枪对着自己,而是原本就要杀。换句话说,即使那些人什么都不做,甚至排着队来送行,她还是会痛下杀手。
不仅如此,此刻她的脑海中有个念头:接下去碰到人的时候,还要杀;她甚至觉得,即便自己决心放过,身体也会自动做出反应。
这不对,一定不对!
她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潜在危机,凶险程度远比警卫、警卫手中的枪更强烈。
首先找出根源,之后才谈得上解决。
她用力思索,几番努力,结果非但不能成功,反触碰到某个不该碰的禁区。
“吼!”
脑海疼痛骤然加剧,强悍如她也承受不住,她在嘶吼声中摔倒在地上,眼睛里青芒为之狂涨,灯光般灼亮。
苦想没能找到原由,但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意识自己身上有一重隐形枷锁,需要找到某个人特定的人,通过某种特定方式才能解开。
会是什么人呢?
也许碰到时能够认出来。
若找到他,应该怎么做?
也许是杀掉?
头又开始疼了,不同于其它伤痛,头疼不止伤害身体,还影响到反应与战斗,于是她放弃了关于那个人的追索,转而想些别的事。
她知道,自己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才刚刚迈出第一步,万不可就此放松。
她重新反思之前的战斗,或者叫杀人的过程,随即发现自己犯了很多错,比如衔接不够紧密,动作还不是太流畅,出手时所取的部位时有偏差,导致有些人需要双击才毙命。
这些错误中,有些因为她的身体状态,属“不需要改进”的那种,有些则可以通过反思得到进步,从而帮助她变得更强。
除了追求自由,变强也是她的本能,不放过任何机会,不浪费半点时间。
反思的时候,她的效率超乎想象的快,脑海中把战斗过一遍,就已经宣布结束,经验随之如烙印般刻入脑海。这样的她,完全可以做到在战斗中进步,只是因为这仅仅是她的初战,没摸透自身能力罢了。
同样的错误,下次战斗不会发生。
然而有一个问题,她发现自己很难改进:用力过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指战斗时应有的态度,而不是真的使用全部力量。兔子与野牛生来不同,杀兔子和杀牛注定不会一样,同样道理,她与那些警卫之间实力悬殊,没必要浪费力气。
攻击头个目标时,她就留意到这点,那一拳几乎将警卫的下半身打掉,死相凄惨不成人形,然而这有什么意义?即便收回大部分力气,那人一样会死。
省力意味着战斗能力更持久,她知道这很重要,很愿意改进。
然后,当她攻击第二个目标的时候,力量还是那么大。
这是为什么呢?
思来想去无结果,她最终只能摇摇头,心神再度转移。
这个时候,她眼睛里的青光慢慢褪去,直到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她的目光四下游走,挨个审视那些尸体,很快,她找到自己要找的:一个相对矮小的警卫。
她迈步走过去,低身扒尸,很快将那一身湿漉漉沾满鲜血的制服脱下来,穿到身上。
挑出来的衣服并不合身,穿起来的样子自然不会好看,她毫不在意,因为“穿衣”的目标仅仅是遮羞,如今已经实现。
警卫队长的看法是错的,她还是人,并非不在乎身体暴露。
穿上外套,她看看警卫脚上的鞋子,发觉不合适后摇了摇头,接下去,她看看被胡乱丢在地上的枪,还有警卫们挂在腰间来不及取下的电击棒,再度摇头。
她好像生来就懂得这些东西,能用,会用而且擅用,只是不怎么喜欢。从实际情况讲,那些枪没有配备实弹,电击棒的射程短,用处着实不大。
这样一番举动耽搁掉不少时间,忽然,她听到警卫身上带的通讯器响了,几声呼喊通知变换通讯频道,便又陷入沉寂。
没有价值了。
心里想着,她站起身,赤着双足迈步走出大门,走出那个待了不知多久的白色牢笼。
门外一条狭长通道,刺耳的警报响成一片,远处有人大声吆喝,伴随着枪栓拉动的声音,朝这边压过来。
“杀光他们!”
脑子里念头适时浮现,刹那间,她的眼睛再放青芒,身体仿佛得到指令一样,直接朝人声传来的方向迎过去。
随着几声尖叫与惊呼,通道内划过几道赤色流火,夺目而且显得妖冶,并有咻咻声相伴。
那是能量枪械特有的声音。
****************
“快,快快!”
连电梯都不等,劳伦斯教授顺着楼道直上三层,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个花甲老人;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冲回到自己的私人房间,身后,紧紧跟随的德普神情紧张,脸上汗水流个不停。
“教授,这样走行吗?”
“行?当然行!不行......也得行!”
终究年纪大了,狂奔让教授喘不过气,但他没有停顿,进房间后直奔卧房,一把扯去床对面墙上的那张山水画。
所有人都知道,那张画是劳伦斯教授钟爱的至宝,时常向人炫耀,谁都不可以触碰。他曾戏言,每天不欣赏一会儿就不能入睡,哪天这副画若是毁了,自己的命也到头了,根本活不下去。
此时此刻,劳伦斯教授一把将那副视若生命的画撕下来,毫无怜惜之意;并于随后在墙上找到某个位置,轻轻一拍。
“啪!”
墙壁开了,露出一个老式保险箱。
很常见的存物手段,很难想象劳伦斯教授这样的人,手里掌握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最高端的人才,用的竟然是这样普通的法子。
“公司里那些蠢货,格策那头猪,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拿出钥匙插入锁孔,拧上半圈,劳伦斯教授握住密码手柄开始转动,一面用愤怒而得意的声音宣告。
“要我一辈子为他们卖命,做梦!”
身后,德普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即变成钦佩。
“真是这里啊!”
人人知道教授有一副画,知道他格外重视那副画,自然能够想到画背后可能有玄机,也因此,没有人相信他会把真正重要的东西藏在里面,反而安全。只要没有撕破脸,没有谁傻到派人来此查看,万一留下痕迹被教授发现,后果难以预料。
只要人在,藏点东西怕什么,公司有无数种法子让最顽固的人吐出心底最深处的机密,遑论一位暮年老人。
这样想着的时候,劳伦斯教授嘴里唠叨不停,面孔因为振奋涨得通红;他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箱子,紧紧抱在怀中。
看他的动作与神情,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我亲自设计、制造出来的东西,怎会不知道什么样?怎会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事?”
“格策那个蠢货,他以为试验真的出了问题,险些被我掐死,哈哈!”
“嗯,我要是不那么干,他也许就想到了。”
“零号,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基因战士,呵呵,基因战士算什么,她是终结者,融合不成也就罢了,一旦成功,她就是末日!”
“后手?哈哈后手!格策不会想到,终结者的使命就是摧毁这里,杀光所有人,唯如此,才能为我制造机会啊!”
“这个鬼地方,没有人帮忙谁都无法离开,以为这样就能困死我,哈哈!等我到了外面,重建实验室,会有源源不断的终结者,到那时,我自己做主宰!”
“教授。”望着教授癫狂的样子,德普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疯掉,忍不住提醒:“我们现在还没有出去,而且......您的东西都带齐了?别拉下什么。”
劳伦斯教授醒悟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还没出去,不过,就快了!终结者正在大开杀戒,格策那个蠢货留在下面,哈,他以为我真的......”
“教授......”
“嗯嗯,不说了不说了,赶紧走。对了,飞机怎么样?”
“飞机没有问题,正等着接格策离开。”
“能量?”
“满的。”
“定位追踪装置?”
“放心,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那就好,走吧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嘴里说着,劳伦斯教授抱着箱子准备举步,陡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神色突变。
同一时间,娃娃脸德普豁然转身。
“谁在外面!”
“是我。”
回应低沉而浑厚,听起来就像牛打呼噜的声音,接着,从门外挤进来一头庞大黑牛。
近两米的身高,宽宽厚厚,黑漆漆的脸上泛着油光,几可鉴人。说话的时候,壮汉脖子上的肌肉团团颤动,让人不禁要担心,他的皮肤会不会被撑爆掉。
“教授,东西拿好没?”对着目瞪口呆的两人,莫卡淡淡说道:“事态有点失控,格策先生请您尽快过去。”
“你怎么......”劳伦斯思维有些乱,想不明白,这么大体型的人跟在身后,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拿好了?”
等不到回应,莫卡的视线落在教授紧抱着的箱子上,伸出手。
“辛苦了教授,东西我来拿。”
序章:杀出个黎明(中)
发生在通道里的战斗看似激烈,实为一边倒的屠杀。
“拦住她!”
“交叉火力封锁!”
“头顶,注意头顶!”
“挡不住她,大家后撤......呃......”
枪火声猛烈,嘶吼叫喊声不断,时而一两声闷哼或惨呼,意味着又有生命陨落,总是如此,从无意外。
一方刚刚逃出囚笼,赤手空拳,遍体是伤,头脑也不是很清醒。就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刚刚从尸体扒来,脚上连鞋子都没穿。在她对面,一整支队伍严阵以待,荷枪实弹,装备精良,准备也很充足。然而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被屠杀的那一方,至今难改。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指挥中心的中心,光影屏幕显示着监控传来的画面,格策望着那个从不停顿的身影,两眼发直。现在的他,脸上从容不再,脑子里的想法和死去的警卫队长一样,心也一个劲儿的狂跳。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绝不是!
画面中,赤足女孩刚刚出手拧断一名警卫的脖子,脚步不停推着尸体前进数米,周围三把枪口转来,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她落足的那脚发力,冲天而起。
单足跳跃,女孩贴住通道顶空,像蜘蛛一样倒悬着前进。
她的手仿佛带有吸力,身体足够轻盈,悬空能力更是超强,上冲的力量完全消解前,她已经来到下个目标头顶,双手一翻,凌空踏足。
砰!
开枪警卫刚刚抬头,视线中一只白嫩纤足迅速放大,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来不及感受疼痛,他的头颅被生生缩进胸腔,其正面方向,那名警卫的尸体仍在枪火中颤抖,至今尚未倒下。
四周皆敌,女孩动作不停,落足与警卫头颅接触的同时后仰,上半身好似突然折断了一样,刚好避开几道流火;下一刻,她的身体落地,像弹簧压到极限,弹了出去。
“挡不住,请求支援,帮帮我!”
拐角处,一名惊慌失措的警卫大声喊着,招呼同伴的同时将扳机死按住不放,疯狂开火。
他过于惊恐了,能量弹夹耗空犹自不知,直到眼前一只拳头出现在视野,他才突然意识到,手里的枪并没有起到封堵效果。
“不要杀我!”
他在绝望中举起双手,本意投降,却不想刚好把枪托到眼前,枪口向外,正堵在那只拳头的行进路线上。
巧合,幸运,正常讲,周围警卫开枪不断,那个女杀神纵然强大,但她不能在同个地方停留超过一秒钟,也即是说,她应该来不及收拳变向进行二次打击,警卫这次无意识的封堵,有可能挽救自己的命。
然而......
枪举起,拳未停,锤子般正砸在火烫的枪口。
青烟起,枪后挫,嵌入他的头颅。
皮肉烧焦的气味散开,女孩神情漠然,再度借力而走。
身后,求饶警卫保持着托枪姿态,生命已不在。
“她不是人,不是人!”
战斗还在持续,屠杀继续进行,对这场战斗,格策已经不抱希望,甚有点不敢看了。
警卫指望不上了,不止能力不够,现在他们已经吓破胆,有机会跑的开始逃跑,余下是跑不掉、或者连逃跑都忘记,失魂落魄等死。
莫克已经带人过去,对他们,格策原本抱有强大信心,现在情况变了,格策心里犹豫着,在想要不要召其回来,另寻办法。
理智告诉他,明智的做法是撤,然而每当他准备下令,脑子里总有另一个念头作梗,迟迟不能决断。
舍不得啊!
那个女孩拥有蛮牛般的力量,弓箭般的速度,燕子般敏捷,狮子般迅猛。不仅如此,她身上明显具有某些人类不可能具备的天赋,比如刚才那几下蜘蛛式的攀爬,跳蚤一样腾空,这样的动作只可能在游戏里出现,怎么可能由真人演绎?
她还拥有天使般的容貌,皮肤娇嫩身材窈窕,只要换身衣服,必定能够力压群芳,夺人眼球。
实力如此强大,加上绝对的精准与冷酷,要制服或者杀死这样的人,单兵武器中格策能想到的只有一种:火神!
火神,也被称为地狱火,军队装备,重量与体积都很大,莫卡那样的体型和力量才好使用。它的威力毋庸置疑,只要扣动扳机,正前方绝无生命可以通过,机甲都畏之三分。
说起来,通道这里地形很适合火神,一旦开火封锁所有空间,零号再厉害总不会穿墙术,唯有束手待毙、或者就擒。
唉!
想到火神,格策忍不住叹息,不是他弄不来军队里的东西,问题在......谁能预料这种局面!
如果事先知道,他又何须挂念什么火神,干脆调来机甲战士,开着钢铁怪物降服这个女怪物,更保险。
有力没处使的感觉很难受,屏幕前格策脸色铁青,不停地握拳又松开,此时此刻,他就像富翁去地摊吃饭,坐拥亿万家财,偏偏拿不出一毛现金。
“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犹豫中,屏幕中女孩一路前行,画面几经变幻,慢慢地,格策觉得有些不对,心里紧紧的,似有更坏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好像......”
“朝这边来了!”
“嗬!”
旁边的惊呼声提醒了格策,对着耳麦狂吼起来。
“莫克,务必拦住她!”
“莫卡,劳伦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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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尽快......”
对面,莫卡庞大的身躯山一样充满压力,劳伦斯教授紧抱着箱子,嘴里解释,脚步后移。
“这里的东西只有我才能使用,所以......”
“那是当然。”
一边说着,莫卡迈开大步,径直朝劳伦斯教授走去。
“我帮着拿一下,到了自然还给您。”
动起来的莫卡如墙壁横移,带来的压迫感更强,视线中那张漆黑的脸变得无限大,黑夜般笼罩在头顶。
“可惜了。”
视线越过劳伦斯教授,落在那张被撕烂的山水画上,莫卡走过德普身边,偏过头问:“听人说,这副画是教授的命,有这回事吗?”
劳伦斯教授就在眼前,莫卡不问他而是找德普打听,听起来别有一番味道。此时此刻,教授怎么想不知道,德普心里着实不好受,平日讨人喜欢的娃娃面孔变得像苦瓜,汗水不停地流。
“教授是很喜欢它,可......”
“呵呵。”莫卡语气温和,接着问:“我还听说,教授宣称这画要是毁了,他的命就没了,有吗?”
“这个,不能吧,这种事......”德普哭丧着脸,实在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明白了,你不敢说。”
抬起蒲扇般的手掌,莫卡拍拍德普的肩膀,表示理解。
“人在屋檐下,我懂。”
“也不是,我......哎呀!”
辩解的话说出来半截,巨大的力量顺着手掌传来,德普尖叫一声,趔趄着、弯腰低头,以手撑地,才避免一屁股坐倒。
“搞研究的人,身体就是弱。”
莫卡咧开嘴笑起来,显得很满意。他不再理会德普,扭回头望着劳伦斯,仿佛刚看到他一样。
“您真的那样说过?”
“......是的,我说过。”
房间就这么大,劳伦斯教授退无可退,索性站定,并且挺起了胸。
“不止说过,我还发过一个誓。”
“哦?”
莫卡有些好奇地望着他,问道:“是什么?”
劳伦斯教授认真回答道:“谁挡我的路,我就杀谁。”
“是吗?”
听到这样的回应,莫卡惊奇地看着对方,故意让声音显得迟疑。
“那么,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何止危险,你死定了!”
前半句话在笑,到“死”字,劳伦斯的声调突然拔高,随即转为暴喝。
“杀了他!”
“好。”
回应来自莫卡身旁,德普此前空着的双手各出现一把弯刃,形如月牙,极薄,内弧开锋,外弧雕有图案,细看会发现那是一条蓄势待攻的蛇。
蛇体漆黑,吐信于刀锋,蓝汪汪的光芒代表其身份,也是给对手的警告。
黑曼巴,毒蛇中的王。
手里有刀的时候,德普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脸上没有丝毫怯懦,眼球像是消失了一样,白惨惨,透着一股别样阴冷。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其手中弯刃上的蛇,经历冬眠后刚刚苏醒,即使最强悍的战士见了,也要为之心惊肉跳。
蛇的攻击突然而且致命,应声同时,德普围绕莫卡的庞大身躯连环出击,双手自下而上,瞬间在挥动七次。
“杀!”
平勾,上撩,提切,横削,竖斩,斜挂,最后一刀平抹切断咽喉,好似飞燕掠过树梢。
“飕飕飕飕飕飕飕!”
刀锋撕裂空气,娃娃脸的身形姿态迥异于常人,发出的破风声和寻常武器不同,所过处,一条红线“慢慢”放大,转眼间化为血泉喷涌,彩花般齐射。
七次出手,七刀划过七个部位,七处伤口喷血的时间几乎同步,由此可以想象,德普出刀、出手的速度有多快。
“啊......”
刀来的太快,剧痛来的太迟,而且伴随麻木,身中第五刀时,莫卡才醒悟到自己犯下多么大的错误,也明白了这个长着一张骗人的面孔、性情看似懦弱的人有着恐怖的实力与隐忍,是他最最应该警惕的对象。
“吼!”
心被懊悔充满,恨意如火山般暴发开来,不可阻挡。
“狗崽子啊!”
遭受重创,莫卡只做了一个动作:环抱!
德普太快了,而且每一刀都有针对性,第一刀勾断莫卡的脚筋,第四刀削其双眼,意图彻底摧毁其战斗能力。
一个意外让他没能尽全功,莫卡头大脸大骨骼坚硬,那一刀划烂他的意志眼球后受阻于鼻梁,没能弄瞎另一只。
面对德普,两只眼都唯恐不够,何况只剩下一个?若不是顾忌莫卡身上有枪,可能伤害到当面的劳伦斯教授,战斗在那时就已经结束。也正因为如此,德普才需要继续补刀,割喉夺命。
异数就是机会,纵不能活命也可杀敌,莫卡没有躲避后三刀,相反在德普出刀的时候迎上去,张开双臂,全力一抱。
他成功了。
“糟了!”
周围传来巨力,骨骼咔咔作响,灵巧的狐狸被巨熊拥怀,娃娃脸变了颜色。
体内轰的一声,好似狂涛骤然升起。
胸腔里的血液与内脏全都往上涌,德普的脖子瞬间粗大近一倍,强烈的生死危机刺激下,他的双眼彻底变成白色,双手拼命挥刀,在莫卡的肩膀、脖子、脸还有头上猛刺。
再无章法,亦无灵巧,只有速度与亡命般的杀机。
“啊啊啊啊啊啊!”
弯刃掠空,残影连成一片,每一秒,德普都觉得与死神的距离变得更近,极度的恐惧让他临近崩溃,阴冷残酷的脸上被喷射出来血浆与肉沫占满,拼命叫骂。
“死吧死吧死吧,你快点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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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她在通道里前行,浑身浴血,宛如凶神,双眼比之前更加明亮。
战斗尚未结束,对手还有很多,场所几经转换后,渐渐到了最关键阶段。
她已经很累,越是累,眼神越是清亮。
逃出来的时候,她浑身带伤;战斗中,她始终保持着高速变向,使得对方无法瞄准,但也给体力带来极大消耗,伤势难复。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她疲惫的最大原因仍是之前那个问题:每次攻击必出全力,想控制都难。
累,但是不能休息,相反要保持强势,离开这里之前,任何虚弱的表现都会遭到猛烈反扑,通往自由的道路将变得更加难行。
不仅如此,她心里始终存有一股与眼前对手无关、额外的危机感,不知出处。这就像天灾发生前动物的躁动一样,说不清楚什么道理,只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快要发生。
她知道,自己必须加速。
“站住!还敢跑,杀了!”
“啊!你......”
咔嚓!
“再逃跑,下场和他一样!”
前方通道转弯,她听到有人阻止警卫们逃走,此刻正在组织拦截,专候她的到来。
脑海中杀念再度冒头,她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如同饥肠辘辘的狮子嗅到肉香,迫不及待。
然而她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脑海之中冲动强烈,剧痛难忍,她微微皱眉,深深吸一口气,强按住内心那头嗜血凶魔。
咔擦,应该是某个人的脖子被拧断。
只听声音她就判断出,对手中出现肉搏高手。
冲还是要冲,人也必须杀,但要变变方式。
除了对自由的向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思考,时间仅持续片刻,就不得不停下来。
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催促她前进,有一双手拽着她狂奔,片刻停顿,她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再用意志硬抗,脑子恐怕会裂开。
幸好她原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需要的时间并不多。
走到一具尸体旁,她伸出脚尖轻轻一挑,手中有了武器。
随后她再次举步,走到拐弯的地方,不露身形,只探出枪口扣动扳机。
咻!
仿佛一声,仿佛有很多声,赤色光芒首先朝斜上方点射,将整条通道上的灯全部打灭,随后枪口稍稍下压,对着那群摆好密集阵型、准备好最强火网迎接她的人堆扫射。
“啊?”
“灯灭了!”
“小心!”
“趴下,都趴下!”
“趴下没用,散开!快散开!”
惊呼、惨叫、还有爆炸声连成一片,黑暗中到处是跌跌撞撞的身影,彼此撞击,流血,死去,惊恐,哀嚎,损失惨重,乱作一团。
零号会用枪?
她居然会用枪!
是的,她会用枪,用的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好。
听起来不可思议,甚至搞笑,常人轻易能想到的,对面居然没有人想到,甚至根本没去想。之前的战斗过后,所有人,包括格策、还有刚刚加入拦截的莫克在内,没有谁想到这个问题:零号会不会用枪?
忽略掉这点,凭着现有人力,拦截零号其实不难。通道地形特殊,空间有限,要对付她并不需要高端战术,只要把人群扎堆,距离拉开,等到零号出现的时候大家一起开火......
别说快,她就是会飞也没用。
若能拦住,再通过监控掌握行踪,最终必然能够把她逼到死角,进而杀死或者生擒。而且别忘了,时间站在格策这边,只要这边稳住局势,拖延下去,他甚至可以调来军队!
莫克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带来的人手不够,于是当机立断,杀人立威。
他溃败的警卫们组织起来,前排趴,二排蹲,三排弯腰,四排直立,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连发火器被制造出来前,战场上这种三排阵型极为常见,目的是为了保持射击的连续性,今天莫克把它搬出来、还加了一排,目的是加强火力密度,古为今用的变通之举。
当看到莫克的应对方案,格策着实有些惊喜,内心感慨自己英明神武,让莫克来这边算是对了,要是将他与莫卡换一下,未必能如此。
对了莫卡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零号用行动证明:已经被历史淘汰的东西,就不应该翻出来用。
必须提到的一点是,就在莫克试图利用通道的特殊地形进行拦截,作为他的对手,零号也是这么想的。
通道是封闭的,没有窗户见不着阳光,只要把顶灯打灭,周围就是黑夜,只有拐角的那一段有些光亮。
从光明骤然陷入黑暗,零号的适应能力如何不晓得,警卫们肯定极差,听叫喊声就能知道,现在他们死伤惨重,战斗意志彻底崩塌,真正成了溃兵。
“啊......混蛋!”
指挥室内,格策先是一愣,接着大骂,然后一把掀翻桌子,风度与自信荡然无存。
“这下糟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铁青着脸,眼神开始变得惊慌。
灯灭,周围一团漆黑,监控传来的画面变成夜景,只见枪火撕裂黑幕,尽情吞噬着鲜活的生命。
惨叫声接连不断,没过多久,枪火突然前移,速度飞快。
“她杀过来了,开火!”黑暗中有人意识到了什么,奋力大喊。
响应者几乎没有,还活着的人,能逃的拼命朝后逃,逃不掉的翻翻滚滚忙于躲避,偶尔有反击,稀疏凌乱毫无章法,怎能伤得到那个杀神。
呼喊过后,反倒那个清醒的家伙被重点照顾,被一枪爆头。
“莫克,回来!”指挥室内,格策做出最后决断。
莫卡肯定出事了,劳伦斯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这边战斗弄成这样,如此状况,已经不是考虑怎么捉住零号的问题,而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尽快离开!
下决心意味着放下,格策陡然间觉得一身轻松,所有麻烦都离自己而去。
“我会回来的,你必定属于我!”
他对屏幕上的那个她发出誓言,虽然看不到对方,对方也看不到他。
就在这个时候,冲锋的枪火突然熄了,同时听到莫克的怒吼,并有爆豆般的撞击接连发生。
“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是拳脚相互碰撞的声音,偶尔一两声闷哼低喝,懵懂身影晃动纠缠,朝下个拐角处移动。
“嗯?”
气急败坏的格策楞了下,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越听眼神越是明亮。
身为老板,格策对两名保镖再熟悉不过,虽然看不见,但通过声音他知道,莫克与对手在黑暗中火拼,居然是个旗鼓相当之局。
“不会吧?哦,对了......她也不是铁打的身体,会累,而且一直有伤。”
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解释,格策认认真真地听着,目光死死地看,眼里再度涌起希望与贪念。
“难不成莫克可以把她......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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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普?”
“杀杀杀杀杀杀!”
“德普,他死了。”
“快死啊啊啊!!”
“德普!他已经死了!”
“我杀了你,杀死你,杀......”
“......”
弯刃上下翻飞,莫卡的头颅已经看不出形状,飞溅的鲜血与肉沫把德普的面孔涂满,可他仍然不肯罢手,一刀接一刀猛刺。旁边,劳伦斯几番呼喊都唤不醒,又不敢靠近去拉,无奈抄起一把椅子,远远砸过去。
“砰!”
“啊!”
“他已经死了!死透了!”
“呃......”
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走出,德普脸上残留着惊恐的表情,灰白的眼睛慢慢变回本来颜色,看上去,就像眼球从隐形状态中重现,殊为奇妙。随着这些变化,弥漫在身上的那股阴冷气质同步消失,娃娃脸又变成之前那副老实懦弱的模样,若非脸上沾满血肉,绝无人相信他刚以最残暴的方式杀过人,而且是一名武道强者。
“死了?”
“死了。”劳伦斯教授内心焦急,催促道:“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得快走。”
“哦。”
收起双刀,德普抹一把脸上的血,看一眼莫卡看不出模样的面孔,心有余悸。
“头断都不死,这人......嘶!”
试着掰开那对紧束在身上的臂膀,刚扭动身子,腰间体会到腰间剧痛钻,为之倒吸一口寒气。
“怎么了?”劳伦斯教授急忙问,一面上前帮手。
“慢点!肋骨断了......三根!”
忍着疼痛,德普从被劳伦斯的帮助下挣脱出来,再小心翼翼地用手将折断的肋骨扶正。
治疗肯定来不及了,先保证断骨不要刺破内脏,等找到安稳地方处置。
旁边,劳伦斯教授无奈等着,不时走到门外张望,神情焦虑。
“影不影响行动?”
“我试试。”
粗粗打理好,德普试着走动几步,挥了挥臂膀,皱眉说道:“能走,动手有点麻烦......教授,您的东西带齐了?”
“齐了。”
“血液和基因样本都带了?还有分析数据,包括零号......”
“带了带了带了,咱们必须马上走,你到底怎么样?”劳伦斯教授有些不耐,连声催促着。
“再喘口气就好。”慢慢走回劳伦斯身边,德普又问:“真的什么都带齐了,没缺少什么?”
“一直在准备的东西,怎么可能缺少忘记,放心吧,都在这里面。”
劳伦斯教授很不耐烦,用力拍拍怀里的箱子,突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德普,你......”
“唉!”
幽幽叹息声中刀光再现,德普右手一翻,温柔地贴上劳伦斯教授前胸。
“教授,谢谢您。”
**************************
弹夹将近的时候,她冲出拐角,一面开火,一边冲过数十米通道,杀入到人群中。
这是战法,是对脑海中杀念的宣泄,在没有解去隐形枷锁之前,她每次停顿、每秒迟疑都会付出代价,而不是像外人所见的那样毫发无伤。
枪火夺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失了斗志的警卫乱成一团,黑暗中,随着她的到来,更加冷酷的屠杀再度上演。
黑暗遮住视线,却掩盖不了她的青色眼睛与冰寒气息,周围,气温忽然降低,拳脚破风回荡,骨骼断裂特有的声音撞入耳鼓,连成一片。
“救命,救命啊!”
“不要杀我!”
有受伤的人发出哭喊,听起来孩子一样无助,还有人拼命想要逃走,每每半途被追上,在闷响声中栽倒。
那个杀神并非一路遇人追杀,而是选择那些逃跑的人作为优先目标,这意味着她不止想夺路、杀人,还要杀光!
“啊啊啊!”
“我和你拼了!”
有人领悟到这点,内心恐惧因此变得更加强烈,直到完全绝望。强烈的恐惧使得有人失去理智,拿起手中的枪胡乱扫射,本就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更加无解。
数十人组成的强大队伍,片刻间变成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事实上,这次战斗中,真正死在其手上的人并不多,约只占到一半。当然这些并无意义,对她来说更是如此,当她穿过通道的时候,心中结果就已注定,没想过要借助谁的力量。
有人不答应!
“上!”
枪火熄灭,黑暗中,她刚刚捏断一名壮汉的咽喉,身边突然响起怒吼,原本躺在地上的三条身影同时跃起,联手锁死一方空间。
转眼间,她面临着三方围攻,上、中、下都有明毫闪烁,还有一扇门板、城墙般压过来。
三人中为首者,体型庞大,仅仅站着便可封堵好大一片,山岳般稳固。
那是莫克,与莫卡两个常被戏称为黑风双煞,不是兄弟,胜是兄弟。此时此刻,面对此生从未遇过的强大对手,莫克采用的攻击方式有点匪夷所思:冲锋!
身体打开,他抱着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合金门,低头埋首,冲向对面的那面墙。
简单而粗暴,直接而猛烈,此时莫克就像一头暴怒的熊,不可阻挡,无人能挡。
一夫当关,莫克封堵掉大部分空间,其两侧同伴分持双匕,体型如常人但有着常人想象不到迅猛与敏捷。让人意外的是,两人都没有发挥专长的意思,而是像莫克那样猛冲,乍一看去,就像他们两个要拼命。
这是真的。
两人冲锋的时候,心里甚至做好了死的准备。
这也是对的。
经过之前的战斗,莫克大致知道对手是什么样的怪物,只要一点点空间,一点点空当,一点点借力,零号都能够腾挪自如。比灵巧,自己这体格就不提了,身边两名以敏捷擅长的同伴与之相比,也有层次上的差距。
人墙战术彻底失败,追责懊悔没有意义,零号杀过来的那个瞬间,莫克知道,自己必须创造出机会,最多只有一个机会。
刚刚那名被杀的壮汉,是混乱中莫克断其双腿,故意留在此处;假如零号只想冲过去,那就放她过去好了,如果她要杀光这里所有人,一定会落入陷阱。
就是现在!
我让你走,你却不让我活,我只能和你拼个死活!
三方冲锋,一面是体如巨熊、怀抱门板的莫克,两侧挥舞刀光一片,绝无缝隙可以容人;当攻击发动的那一刻,莫克心里觉得,即使被围住的是头大象,也活该被自己乱刃分尸。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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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普!”
像被人在腹部猛击一拳,劳伦斯教授身体前倾,双腿一下子没了力气,摇摇欲坠。
德普迎了上去,从教授怀里接过箱子,并用身体托住他。
“嗬!嗬嗬嗬”
有了依托,教授紧紧抓着德普的肩膀,身体不停颤抖;他感觉到生命正在快速流逝,内心茫然而且惊慌失措,眼睛瞪的极大。
“德普,你......”
用力喘着气,教授想扭头看着德普,看看那张自己务必熟悉、曾经以为看透了的脸,然而几番努力,他没能成功,只能靠在德普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相较于身体上的疼痛,更大的打击来自心理层面,劳伦斯教授声音颤抖,
“为,为什么......”
“为了基因战士,您口中的终结者。”
“没有我,你,你怎么能行?”
“不仅仅只有我。”
德普坦诚的态度说道:“我有后台,现成的实验室,还有很多和您一样的专家在等着。”
“哦。呵呵......”
有了这句话,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劳伦斯教授有些神经质的笑着,声音突然变得骄傲起来。
“这方面......谁能和我比,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我承认,您的确是天才。”德普有些无奈说道:“试验成功,我必须带着成果回去,最好是将您一块儿带走。可是教授啊,您的目标太大,这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他说道:“现在,实验室出事的消息肯定已经上报,格策也已经怀疑到您,加上莫卡的死,接下来,您将成为这个星球上最最不可能出逃的人。不管是公还是私,是偷渡还是接应,恐怕没什么途径能把您弄出去。”
“这还不算完,公司的触角遍布整个星域,国境线,跳跃点,黑道白道甚至包括海盗星盗,哪一关好过?”
解释过后,德普叹息说道:“假如我没受伤,或者还能试着想想办法,现在不行,我真的没有能力带您走。”
教授不甘心这样的回答,痛苦嘶喊道:“可是,你可以不用杀我的啊!你,你可以留下我,带走箱子,也可以先带我上飞机,随便扔在什么地方!我有自己的门路离开,你为什么非要......”
“我不信你的法子。或者我应该这样讲,灰胡那点本事,你指望他带你离开,根本个笑话。”
“你,你怎么知道灰胡?”
“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呢,你如何离开?”
“我有我的法子。放心吧教授,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出错。”
“你......你真的不能放......放过......”
“教授,请不要再说了。”
德普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轻轻说道:“这样的技术,怎么能允许有第二份?”
“所以你就......”
“我只能这么做。”
劳伦斯教授不再说了,他在德普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似休息又像在思考,如此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东西已经拿到,你应该抓紧时间离开,为什么还不杀死我?”
“我在等。”
“等什么?”
“等您主动开口。”德普平静回答道:“您给我服用的基因药物有毒,希望能告诉我解法。”
“呵呵,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劳伦斯的声音有些嘲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当然。”
“是啊,换我我也记得。”教授喘息几次,问道:“知道有毒你还吃?不怕被毒死?”
德普平静回答道:“您需要一个能够绝对信任、又有强大战斗能力的人保护着逃离,我不服用您的药,根本没机会进入到这个房间。”
听了这番回应,劳伦斯教授想了想,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自作孽!
德普继续说道:“我知道,基因药物的毒在于激发生命潜力的过程出错,不是像寻常毒药那样杀人。它其实是补药,能帮我大幅度提高战斗力,服用基因药物后的我,实际上可算半个基因战士。当然最重要的,您认为这样的我可以保证忠诚,站在我的角度,也愿意赌一把,以‘中毒’换来信任,加上实力。”
“呵呵,你可真是......尽心尽责,思虑周祥。”
“那也谈不上。这不,毒性已经开始显露,我的眼睛变得跟鬼一样,一天天严重。”
“哈哈这是报应!报应!”终于有了开心事,劳伦斯教授疯狂大笑。
“不是报应。”德普淡淡说道:“如果说报应,您给我下毒,我取您的命,这才是报应。”
“......”劳伦斯教授无言以对。
“还有一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教授之所以研究基因改造,用他们的血提炼药物给我服用,最终目标并不是制造终结者,而是想找到改换体质的方法,进而延续寿命。”
“然后?”
“然后,请您告诉我解法、控制方法也可以......如果有的话。”
“这是什么逻辑?”劳伦斯教授完全听不懂,疑惑道:“你是不是疯了,什么叫......”
“爱伦小姐。”德普说出一个名字:“我吃过的东西,她会一一品尝。”
“你......”仿佛被注入新的力量,劳伦斯教授猛地从抬起头,目呲欲裂:“你敢!”
德普没有停顿,平静说道:“我承受的一切,爱伦小姐都会经历,反之如果我通过基因药物受益,她也一样。”
劳伦斯沉默下来,身体因愤怒得到的力量渐渐消退,神情慢慢变为乞求。
“德普,你......”
“教授放心,关于您的事,爱伦小姐一无所知,而且永远不会知道,所以您别担心,我会对她不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劳伦斯教授神态无比认真。
“杀了她,算我求你。”
“......”
轮到德普呆住,开始认真思索教授的话。
劳伦斯没有催他,也没有解释,只静静等待着,眼神充满期待。
很快,德普明白了教授的意思,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不是我能决定。”
听了这句回应,劳伦斯眼里的神采迅速暗淡,原本强撑着的躯体仿佛没了骨头,垮了下去。
“我还没有找到办法,纵有,也不会给你。”
“我想也是如此,只不过还是想试试......”
内心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料,德普倒也不是特别失望,点着头,准备转动刀柄。
“教授,我要离开这里了。”
“等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劳伦斯再度抬起头,大喊道:“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这个......”德普有些犹豫。
“不敢说吗?你只在阴影里生存,一辈子不敢以真身对人?”
“教授,您用不着激我,之所以不想说是为您考虑。”
“为我考虑?哈哈,你为我考虑!!”
“真的是为您考虑,我希望您带着希望离开。”德普表情开始变得骄傲,目光含有怜悯:“知道我的身份后您会发现,您给爱伦小姐安排的后手,只能是一场空。”
“我一定要知道!你说!你说啊!”生命力快速流逝,劳伦斯用最后的力气大喊。
“既然这样......好吧,如您所愿。”
德普的声音突然变得骄傲起来,神情透着狂热,他用俯视的目光望着劳伦斯的眼睛,右手徐徐发力,将弯刃拧转着插到最深。
“天皇座下,八岐暗忍之夜:山本雄一。”
.......
.......
序章:杀出个黎明(下)
通道里的战斗,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候。
捏碎壮汉咽喉的那个瞬间,一股来自冥冥中的力量发挥作用,使得她感受到某种奇妙分离。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矛盾感觉,她的灵魂变轻,仿佛插上翅膀的鸟儿飞上高空,在蓝天和白云间自由翱翔。
与之相伴,她的思维中出现某种恨意,浓如血海,浩若汪洋,烙印般深深扎根每个细胞。
脑海里同时多出一个名字:山本雄一。
她知道,那只可操控意志的手已经放开,现在起,自己在思想和灵魂的层面上得到自由,再无锁链。
然后,她必须杀掉一个名为山本雄一的人。
为什么呢?
也许原本就是这样。掌握意志的那个人要杀山本,但他做不到,因此制造自己为其实现目标。
也许是交换。自己被制造出来后,某种变故让那个人掌控的人改了念头,以自由作为条件,让自己出手杀掉那个叫山本的人。
两种都有道理,又都有问题,逻辑上都有通和不通之处;若这种事发生在普通人身上,想必会带来诸多困扰与思考,对她而言却很简单。
左右都是杀人。
杀人者至,刀亦临身,还有一扇巨大的合金门。
片刻前遇到这种状况,她会与之对攻,以其现有状态,纵能破局也会遭到重创,或者真有可能被杀死。现在情况变了,她能够控制自己的意念和思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战斗。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真的很巧。
失神状态中醒来,她奋力甩臂,将未脱手的尸体砸向一侧。
黑暗中,挥刀者视线模糊不清,当他看到有身影扑上来,来不及分辨、也不打算分辨,奋力将匕首插向对方。
“杀!”
巨大的冲击力,挥刀者尖叫着被尸体撞飞,可他认为自己刺中了目标,为保万全,握住匕首的手柄狠狠搅动。
“死啊......嗯?”
两百磅的壮汉与一个姑娘的差别太大,挥刀者很快意识到什么,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
“坏了!”
没有理会别人的攻击,她紧贴着尸体突破包围,进入到黑暗之中。
脱困前,她的背后连中三刀,腰间被门板砸中。
但她已经脱困,并立即展开反击。
砰!
砰砰砰砰!
一连串碰撞声,莫克怒吼着,怀抱门板横扫竖挡,努力朝光亮处移动。
刚刚撞上墙壁的那个瞬间,莫克就决定舍弃同伴,试图一个人逃出生天,然而现实残酷,两名同伴未能帮他争取到多少时间,很快,他的身体开始中拳,中脚,中刀,甚至被一把揪掉半边耳朵。
“啊!”
怒吼着,惨叫着,奔跑中莫克心中满是惊惧,同时觉得很疑惑。
零号变化太大了,之前她出手刚猛霸道,几乎都是一击毙命,现在她像如燕子般飞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无处不在,无所不用其极。
她还是那么快,快到难以捕捉,但是力量......比想象中小很多。
对莫克来说,这样的变化好坏参半,坏的是他原本就不如对手灵活,黑暗中更成了瞎猫,根本摸不到对手的边。好的是他的体格强壮如牛,要害保护得力,这种程度的攻击不足以致命,从而支撑更久。
“是不是之前受伤太重,已经没了气力?还是她因为受伤而心生怨愤,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
满脑子糊涂念头,莫克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路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多少脚,受过几次伤流出多少血,终于来到通道尽头。
前方光亮取代黑暗,莫克的视野渐渐清晰,但他挥舞门板的动作越来越慢,喘息声越来越大。
“要死了。”
那个杀神在身边游走,拳脚交加,俨然拿他当成沙袋。
莫克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孬种,跑什么跑!”
莫克在绝望中怒吼,停下脚步把门板丢掉,奋起最后的力量,朝转到身前的她挥拳。
出拳时,莫克根本没指望自己能打中,结果却偏偏打在实处。
不知是不是受到那句话的影响,这次她没有躲避,对准莫克的拳头出拳。
蓬!
一个体壮如牛,一个姿态轻盈,拳拳相交,中间白光闪烁,看起来就像露电时的火花。
这是游戏里的场景吗?
莫克身体连连后退,神情难以置信。
视线中,她像狮子一样扑过来,眼射青芒,一脚蹬在莫克心口。
“呼!”
身体倒飞,莫克听到自己胸骨断裂的声音,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困惑与自嘲。
“纳米武器?生物电?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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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
扶好的桌子又被掀翻,格策控制不了情绪,将一切可以摔打的东西砸到粉碎;周围数十名男女,没有谁敢过来劝,纷纷装模作样忙碌着,或者干脆发呆。
现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情可以做,该报告的已经报告,支援不可能那么快到来,面对大开杀戒的零号,这里所有人加起来,怕也抵不过其一根手指。
指挥室已经封闭,该关的门都已经关上,对普通人而言,那些合金门既放火又防爆,难以逾越,然而,在亲眼看过零号的表现后,人们很难相信那些门能够拦住她的脚步。
除了拥有非人的力量,零号现在有大量枪支可用;退一步考虑,即便那些门起作用,零号进不来,难道大家就这么窝着?
吃喝拉撒怎么办?会不会疯掉,会不会饿死!
“她要过来了,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监控忠实地传送着画面,胆小的人忍不住哭起来,女人开始尖叫,压抑不住的恐惧使得人们的情绪临近崩溃。屏幕中,那些死相凄惨的警卫好像来到身边,瞪着眼,伸出手,要拉大家一道。
这里的人都参与了基因战士的制造过程,往日见惯各类尸体、甚至将**进行解剖,此前他们从未想过,生命终结会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撼与恐怖,实验室费尽心机创造出来的“零号”,会是如此残暴可怕的魔鬼。
该怪谁呢?
“教授!教授去了哪里?”
“为什么教授还不回来!”
“劳伦斯!是不是跑了!”
终于有人叫出来,人们彼此询问着,探寻着,最后都把目光投向格策,看他怎么说。
“没办法了。”
摔光所有够得到的东西,格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起耳麦拨动几次,声音刻意提高。
“利奥,发动飞机准备撤离,我们马上出来。”
莫克死了,莫卡至今没消息,局面发展到这一步,保护实验室显得不切实际,唯一办法是弃车保帅,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零号要杀人,让她杀好了,这里的人死掉固然可惜,总好过自己一同陪葬。只要上了飞机,零号天大本事也只能干看着,等将来自己回来,可以重整实验室,捉住零号继续试验,恢复一切。
唯一的问题,格策决定的时间有点晚,如今,离开的道路与零号行进的方向有段重叠,很危险。
只有这么做。
心里想着,格策朝周围挥手,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我已命令飞机准备,一会儿大家和我......”
“格策先生,还有各位,最好待在指挥室里别动。”
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格策和周围的人全都楞住,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声音来自房间里的扬声器,有人正通过系统传声。
“劳伦斯?!”
片刻愣怔,周围人纷纷大叫起来,有愤怒,也有惊喜。
“你在那里?东西拿来没有?莫卡怎么样,还有这里......”
“不要打断我的话,否则,我会马上掐断联系。”
扬声器内,劳伦斯语气冰冷,甚至显得有些僵硬,与往日动辄大喊大叫的激动样子完全不同。
“我要走了,从此不会再出现。”
“莫卡死了......可怜的德普,我对他的期望超过任何人......”
“实验室底层装有炸药,不久会爆炸。根据我的估计,留在指挥室内或许可以活命,谁敢跑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关于零号,一个不幸的事实:她会杀光所有人。”
“这是公司的错,他们要求我教她战斗,现在试验出错,零号成为只知道杀戮的冷血机器。不幸中的万幸,指挥室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即便警卫全部被杀,零号也会于稍后死于爆炸。”
到这里稍稍停顿,劳伦斯说道:“格策先生,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现在要借你的飞机用,你要记着这份人情,别一直追着我不放。”
“放屁!”
格策再也遏制不住心中怒火,大喊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老狗,居然有脸说帮我的忙......”
“难道不是吗?”
劳伦斯淡淡说道:“此次事故,责任并不在你,相反你曾极力反对这个项目。至于我,我可不是经你招募,如今我走了,对你难道不是好事?”
“你......”格策面孔涨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好。
公平地讲,劳伦斯的话有几分道理,此次事故,格策可以借题发挥,以此为由攻击竞争对手,有很大可能奠定胜局。
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爆炸,零号......想想这些,格策对可以预见的胜利一点都不觉得期待,只想要回自己的飞机。
除此外,格策还有一重顾虑,但不方便说出来。
假如事情按照劳伦斯所讲的那样进行,爆炸中零号死掉,格策幸运的活下来,安全回归并且夺取大权,然后呢?
难道劳伦斯会认为,格策真的会因此放他一马,不追个上天入地?
那不成了笑话!
这样一想,格策顿时觉得,所谓“指挥室能够保命”的说法纯属鬼扯,劳伦斯其实害怕大家出去,希望格策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然而,若不听劳伦斯的话,大家跑出这个地方,又能干些什么?
难道去和零号对决!
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炸药,劳伦斯故意编出这通鬼话,哄骗大家朝零号的屠刀上送?
“到底哪种才是真相,劳伦斯到底怎么想的?!”
苦苦思索中,格策一个头比两个大。而在这个是时候,周围乱作一团,有人哭喊有人叫骂,有人要冲过去开门,有人拼命阻止,还有人傻乎乎自言自语,放弃挣扎,准备接受命运。
“教授,不要走啊!”
“带上我,请带上我一起走!我是您的学生,我可以帮您的忙,我可以做您的情妇......”
“别让她开门!”
“嗯?门?门!”
周围一片狼藉,数十名情绪崩溃的男女大喊大叫,格策呆呆看着一帮人在门前你争我夺,失魂落魄的样子,仿如亿万富翁刚刚破产,一无所有。
过了一会儿,他猛的想起来什么,一把抓起话筒。
“劳伦斯,尊敬的劳伦斯教授,你......您先冷静下。”
“你觉得我不够冷静?”劳伦斯的回应满满讥讽,声音听起来有些走样。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得把我带走,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掌握公司,才有可能帮助到你。咱们来做个约定,我以人格保证......”
“呵呵,人格?你会有人格这种东西?”
随着话音,格策听到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脸变得煞白,心也悬到嗓子眼。
“教授,相信我教授,你我合作,彼此都可以得到好处,我可以先......嗯?”
目光无意中瞥过屏幕,格策突然停顿下来,嘴巴张得老大。
画面中,零号忽然改变方向,不再朝着指挥室这边来,而是转个弯进入楼梯,朝上层狂奔。
“她是要......”
慢慢意识到什么,格策内心狂喜,险些控制不住呐喊起来。
“对对,她并非要杀光这里的人,而是想离开!”
“她只是想离开!”
突然有了转机,格策脑子也灵活起来,急忙对着话筒大喊。
“劳伦斯教授,请务必相信我,不不不,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相信我说的事实就可以。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些事,足以保证你的安全......”
“知道吗,公司的实验室不止这一个,许多国家,许多星球都建有采集点,这些实验室严重违反国际公约,我可以告诉你地址,分管的人,还有......”
“格策,省省吧。”
劳伦斯的声音恢复冰冷,满是骄傲和不屑的味道。“你说的那些,我既没兴趣也不在乎,现在你该考虑一下,身边那么多人听到,该拿他们怎么办。”
这句话说出来,指挥室内突然安静,数十人缓缓转身,都把目光投向格策。
“自作孽,不可活。”
伴随着嘲笑,扬声器内传来巨大轰鸣,与格策的绝望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劳伦斯!我绝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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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改变方向一路狂奔,快如奔马。
灵魂得到自由,危机感却突然加重,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若被耽搁,结局将是灰飞烟灭。
直觉或者天赋,她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奔跑丝毫不敢惜力,片刻不停。
实验室结构复杂,她选择最最直接的道路,有时直接打穿墙壁和顶板,偶尔有人在角落、隐蔽处目睹她经过,只能看到一条影子。
撞墙带来意外收获,她发现这里的墙壁构造奇怪,有钢板,有木板,还有塑料橡胶等材料,唯独见不到钢筋水泥......
一路洒血,一路横冲直撞,向上。
终于,在心内的危机感达到顶点前,他抵达最后、最上面一层,看到了外面的广阔世界。
沉重的合金门半开,看守的警卫们都已经死掉,尸体呈现出怪异的扭曲状,且都带有刀伤;其中有个人的脖子几乎被割断,身体后仰刚好埂在栏杆,被切开的脖子因此挂在上面,看着就像一张血盆大口。
战斗看来很激烈,然而现场并不凌乱,开火痕迹只有寥寥几处,显示出,警卫们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被人杀死,再或者......被熟悉的人杀死。
她像风一样跑来,目光穿过大门,首先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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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蓝,从未想象过如此广阔的大,那块并不绚丽的颜色带有魔力,她的眼神迷离,淡漠面孔现出红潮,呼吸有些急促。
也许是巧合,东方天际晨光初显,星辉犹在,被红霞与白云遮挡着的天空格外纯净,让人恨不得摘下一块,抱在手心好好欣赏。
再没有谁能够阻止她的脚步,她冲向门口,一路上都在深深呼吸,尽情体味着那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蕴含着自由味道的空气如此神奇,给她疲惫的身体重新注入力量,她的神情贪婪,唇角微微牵动,像是在笑。
笑容并未给她的美丽增添颜色,相反显得生硬、笨拙,而且幼稚,她的身体本能地排斥那种“冲动”与“振奋”,就好像动物看到火会避开,人怕烫会缩回手一样。
她有自己的规则,天生应该保持冷静,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动,然而天空带来的震撼如此巨大,让她很难再像之前那样平漠冰凉;还有周围似有一股奇怪味道,通过鼻端传入脑海,刺激着神经传出反应,最后反馈到喉间。
她突然有了大吼、长啸的冲动,难以遏制。
就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天空下有别的事物,一架体型修长的飞机。
垂直起降,飞机刚刚升到空中,流线型的身体正开始转向,尾部,炽烈火焰喷涌而出,推动气流,卷起巨大旋风。
机头侧面位置,画着一只双头战鹰,此刻随着飞机转向,战鹰的眼睛刚刚好对着她的方向,骄傲不屑的样子,仿佛巨龙嘲笑蝼蚁。
“吼!”
一股强烈的厌憎填满心胸心头,一股浓烈的愤恨冲击脑海,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杀戮**让她的情绪、行为在刹那间失控。
她怒吼着,尖啸着,提步开始狂奔。
前方阻力千万重,尾焰产生强大气流,风力标准超过十八级,飞机下方的地面上,一具尸体被狂风卷起,飞出老远撞上铁墙,变成一堆肉泥;还有泼天大雨横飞砸落,颗颗点点阵阵,子弹般密集。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立足,她却顶着狂风前进,并且展开冲刺。
然而,她终究还是个人,只是个人。
片刻冲锋,她几乎耗尽全部力量,抢来的衣服被狂风撕烂成条,露出浑身上下的累累伤痕。
她没能追上目标,眼睁睁看着它腾空而起,呼啸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
她摔倒在地上,朝着天空大喊大叫,像一头绝望的狼。
片刻后,飞机变成一颗黑点,随着彼此间的距离被拉远,她脑海中的愤恨也变得淡了,意识慢慢沉淀,理智渐归。
一滴水顺着头发滴落,经过额头打湿眼眸,抬手去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不禁为之一愣。
艰难起身,慢慢抬头,她的视线在周围游走,脸色渐渐苍白。
在那片美丽的蓝色下,还有一片更深的蓝,波浪起伏,无边无际,和天空一样博大,空旷,没有尽头。
周围是海,脚下是船,实验室建立在天涯海角,与人间的联系......靠飞?!
拼尽全力得到的所谓自由,不过黄粱一梦。
轰!
爆炸声响在耳边,船身摇晃了一下,她僵立着的身体再次摔倒。
危机感被证实,她却高兴不起来,相反只觉得辛苦。
清醒后经历这么多事,她就像个刚刚降生的孩子,本能地感觉到人间之苦,生存之难。
她从地面爬起来,转个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用,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救生艇,橡皮筏,再不行一根木头,一块塑料板......任何可以和水保持距离的东西,都会给她带来安全感。
没有人相信,强大如她,其实有着极为恐惧的事物。
她怕水!
她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水性,有超乎想象的闭气能力,然而有些东西不是能力可以改变,比如她的恐惧源头。
她怕水。若有可能,情愿一辈子不与水接触。
轰!
第二次爆炸接踵而至,她再次摔倒。
有火光从船体侧面飞出,并有各种杂物飞溅入海,声势自打,即使站在大船正中央,仍可感受得到。
没等她想好要不要看看别的地方,第三次爆炸再度发生,接着是第四次,第五次......
不能再犹豫了。
爆炸发生在底层,撕开巨大裂口,海水汹涌而入,船体很快发生倾斜;耳边,各种怪声响个不停,仿佛有无数头怪兽疯狂肆虐,要将这条庞大的船撕碎。
这么大的船一旦沉没,会制造出拥有庞大吸力的漩涡,身在其中,没有谁能够逃脱死境。
她也不能。
她不得不站起来,放弃搜寻的念头,再度开始奔跑。
像之前追求自由时那样,他朝一侧全力奔跑,冲向船体一侧。
百米距离转瞬即过,几次爆炸追击般紧随,她的脸上写满恐惧,双脚发力,高高一跃。
身体在空中滑出一条漂亮弧线,她的视线直对东方,跳入到无尽的清凉与广阔之中。
“啊......”
呼喊声中,火红的太阳跳跃腾空,海面上披洒出片片鳞光,无尽汪洋中的某处火光闪耀,颤动,并最终熄灭,彻底消失。
海风轻轻的吹,海浪慢慢地摇,一切都与周围相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写在正文前——必看!
1、关于序章。
写书好比上菜,开始的时候肚子最饿,偏偏端上来的都是冷盘,吃着不香不吃觉得难受,左右不爽。于是我想啊,不如改改样子,先给大家来一份酸辣牛肉面:就是序章了。
好不好看您来评,喜不喜欢您说了算,我是尽心、也尽力了。关于这个序章的内容,它是前奏,也可以看成一重要角色的番外,只不过放在前面。
看过序章,好比喝了几口热汤,现在请大家定下心来,先容我把节奏稍稍放缓,慢慢掀开这个新世界的面纱,露出真容给你们摸,呃不对,是给大伙儿瞧。
2、关于类型。
不同于之前,这本书的类型是科幻,身为作者我要说的是,请千万别说什么转型。在我看来,不管什么题材,小说的本质是讲故事,只要故事好,讲故事的人善于讲故事,小说就是好的,而且是好看的。
那么,怒瀚这个故事好不好?
这还用说吗?
然后,老枪是否擅长讲故事?
这还用问吗?
别说我狂,锻仙才准备几天,这本可是足足准备有三个月!
好了,事实如何故事里见,请大家安下心来,好好陪我耍上两三年。
3、关于更新。
新书期一个月(非自然月,而是从开书日算起),超过二十万字自动退榜,也就是说,第一个月会更新二十万,每天六七千的样子。然后呢,免费章节断章会比较乱,主要看哪儿合适,而不是字数够不够三千。我看了看,从三千一直到九千的都有,嗯,这其实没啥,说下大家知道就可以了。
4、关于爱。
如果你爱我,请把票票投给我。
如果你爱我,请把票票投给我。
如果你爱我,请把票票投给我。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重复简介里的话,新书最需要大家的关爱,点击推荐收藏评价打赏评论介绍宣传乃至吆喝,总之如果你能做点什么,就请做点什么。
多谢,多谢,多谢。嗯,三遍。
5、关于互动。
这本书,我会试着整理一些互动题目,配点奖励什么的。
今天头一个,先免费试试水,序章埋有四条暗线,您都看出来了吗?
第一章:篱笆内的鸿鹄
五牛,华龙联邦第六移民星,孟非星的一座普通山城。
小城周围矗立的五座山岳,高空俯瞰犹如牛头,形貌逼真,唯鬼斧神工方可形容。五只牛首圈住这块丰美谷地,谷中苍河汇集五岳精华,滋养保护着生活在这里的生灵。
出于热爱和感激,人们为这五颗形态传神的山岳赋予诸多色彩,其中最高者,插天入云白雪皑皑,圣洁而高远,有浪漫的人把它理解为五牛人的主体人性,果然大受欢迎、进而流传。其身边,色彩陡变如春,深处地火流动,松林绿涛长年不败,与近在咫尺的雪峰辉映,堪称奇貌。
冷热比肩如邻,单此一项,五牛小城便已具有了别处不易得见的风采,吸引不少游客为这座山城增添活力,当然还有金钱收入。但在合适时节,把它们和另一侧的同伴相比,却又显得普通了。每年二月开始直到七八月间,随着气候转暖温度升高,漫山杜鹃依次开遍,火红的颜色从山脚逐步推向肩头,如同少女对镜换装,笑容璀璨,尽情自赏。
白、青、红;雪、松、花,三颗头,三只牛,各有特色相邻拱卫,将这座原本不具备吸引力的山城点缀出几多灵气与勃勃生机;与它们相比,另外两座乃真正俗物,一个由大片低矮山丘组成,土地呈黑色,灌木丛生,密集的荆棘能将最耐磨的衣物划到稀烂,毒虫凶蚊更让人谈之色变,避而远之。
最后一个遍地山石,有许多矿坑和矿洞,然而除个别还有哐哐当当的机械声响传出,绝大多数都已沉寂;种种迹象提示着人们,这里其实是一座资源临近枯竭的开采之地,而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挖矿的人,整日与坚硬和黑暗做斗争,在最艰难的条件下攫取财富,骨子里具有一股执拗和不服输的性子。自第一代矿工移民到此,开石立桩建造居所时算起,五牛城历史将超百年,山城独特的地理环境、加上矿工固有的坚韧与淳朴,慢慢培养出共有的气质。
丑陋、坚硬、艰难、凶险、倔强、粗鄙、淳朴,类似种种,正是矿工与矿工生活的真实写照,千万年不变。时至今日,原矿资源渐渐稀薄,这种气质却在一代代传承中沉淀下来,成为标记。
**********************
神圣纪元,更多时候被称为公历,一九八八年夏。
七月天,山野最高处的杜鹃花开始凋零,喧嚣随之退场,游客陆续下山、入城、远走,五牛城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宁静,与外面的世界割裂开。
今年的情况不同以往,来自城外的人流一日多过一日,机场、总站如怪兽般吞吐不停,卸下一群群衣冠楚楚、神色充满期待的人;城内,大小酒店、宾馆先后客满,外地打来的订房电话依旧不绝,其中不乏星际来客,甚至还有上京和国外。
上京:华龙联邦七大行政星球、数十亿人的首都,那是一个充满荣耀的城市,与之沾边的东西都值得吹嘘,坏的也有好的一面。
现如今,上京也好,国外也罢,通通是求人的一方,五牛这边才是主场。
“爽!”
发出类似感慨的人很多,不仅仅因为外来人洒出的钞票,更因为那种久违的“存在感”。
百年历史,原矿资源慢慢耗尽,人口也在十几年前开始降低,五牛城好像步入暮年的老人,快要被世人遗忘。好不容易碰到这样的机会,很有些激动难抑,有些宾馆老板推开接线员,接听电话只为了体会一下“被人央求”的感觉,好好扬眉吐气一回。
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来这么多人?
“神国遗迹巡回展,最后一站!”
随便哪个地方,只要把这句话撂出去,都会引来熙熙人潮。
喔还有,突然间变得这么热闹,是否每个人都喜欢?
当然不是。
“世界上没有神仙,叫神的东西都是骗人的,我才不要看神国展览。我要上山,我要爬牛头,我要尝映山红......”
拧扭着身子走在路上,左手被父亲紧紧攥住,八岁牛犇无力、但是奋力反抗着,用心用力地挥舞着右拳,一面发出铮铮誓言。
“我要开机甲,做机甲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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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孩子!”
炎炎夏日,牛一刀几乎拖着儿子前进,满头是汗。
热浪滚滚烘烤着一切,清池岸边的垂柳病恹恹没有什么精神,人走在路上,脚底生烟,鼻端闻火,还要半拖半拽一个时刻挣扎的孩子,艰难可想而知。
会展中心周围游客熙熙,来历不凡者比比皆是,不时有人朝这边投以好奇目光,会心微笑。
灼热难熬,周围目光难忍,更让牛一刀气愤的是儿子的态度,不禁要埋怨妻子。
“瞧你把他惯的,一点都不知道听话。”
牛一刀,男,容色中年,体壮,微秃,常眯缝着眼睛使之显得细长;不相识的人绝无法想象,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是五牛第一外科医生,手术台上第一把刀!
写过几份论文,开过一些会,还拿过几个奖,牛一刀的专业水准不容置疑,从成为掌刀医生的那天起,凡术前诊断无误者,无一例失手。
这是何其惊人的成就!
在他身边,男童面容稚嫩而清秀,若没有脸上那双彷如从牛一刀那里复制过来的刀眉与长目,很难把他们俩与父子联系起来。
晚育必宠,这位父亲的心态明显有问题,教子时看似凶暴,实则色厉内荏的次数居多;但在外人眼中,牛一刀浓眉若铁,目光凛凛,周身散发着雄性气息,像一头时刻准备着保护自家领地的雄狮。
比如现在,牛一刀拿儿子没办法,把怨气转到无关人身上,立目横眉,无声警告。
“看什么看!”
蛮横,粗鲁,专业精湛,教子无方,易迁怒于旁人,这就是牛一刀。
“神国遗迹不是骗人的东西,与神仙半点关系都没有。”
与牛一刀截然相反,妻子刘一手声音柔美,且具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慈和意味,即便为了反驳、批评,她的语气也不会让人觉得严苛,倒像是鼓励。
“神国是星域外的一个星球,遗迹是来自那里的一艘飞船,飞到这片星空之后解体,散落到各个地方的碎片。”
俯身把男孩因挣扎弄乱的衣裤整理好,刘一手挽起儿子的裤腿方便散热,再用手抹去其头上的汗,动作有条不紊,耐心,细致,而且认真。
“我们的世界能发展成现在这样,那艘飞船的作用无可替代,因此人们把它的源头称做神国,是为了表达尊敬的意思。”
“飞船?飞船有什么了不起,爸爸就坐过。”男孩在母亲的抚慰下情绪稍稍平复,但是并未被说服。
“那是两千年前。”牛一刀适时补充。
“啥!”男孩儿吓了一大跳。
“你爸说的是那艘神国飞船,不是他自己。”
母亲刘一手进一步解释,一面拍拍牛犇的头之后站起身,神色稍有些感慨。“两千年前,那首飞船到的这片星空,那时候,这里几乎没有人,有人的地方也很落后,连文字都没有。”
“蛮荒之地,原始部落,神国降临,新纪开始。”牛一刀神色肃穆,仿佛谈论的不是千年旧事,而是一项即将进行的复杂手术。
“呃,然后呢?”到底是孩子,父母一唱一和,牛犇的兴趣被勾起。
“飞船里带有大量文件,与各种文明成果,记录了神国世界近百个种族的发展史。飞船解体之后,那些珍贵无比的文档连同碎片散落在星空,慢慢漂流到有人居住的星球,渐渐被人类发现,成为各个部落的圣物。”
“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人类不断学习、收集、争夺,找到的神国遗物越来越多,渐渐吃透并且超越飞船文明,才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失时机地为儿子介绍起人类简史,刘一手娓娓言道:“如今我们这个世界的文字、传统、科技,有很多继承于神国文明;比如妈妈的古医学,源头就是神国里一个东方国度,只是其众多文明成果中的一种。”
五牛市古医第一人,擅长药草调理,在治疗不孕与孕妇保养方面有独到之处;需要提到的是,当下是“一切讲数据、凡事经光脑”的时代,古医凭经验观察、感受病情,依靠那些不经严格数据计算与实验证明的汤汤水水治疗,显得过时甚至有些滑稽,时常被一些人攻击。
如此环境,古医常常境况窘迫,刘一手却能在其中立足、站稳,帮助不少穷尽方法不能生育的夫妇得偿所愿,获享天伦。
凭这点,她被人私下赠以“送子观音”的美号,更不要说她曾经治愈、或接近治愈过的诸多难症,其中不乏被现有科学判死刑的人,依照患者间流行的评价:虽非事事能成,但是的确给了人一线希望。
希望,被医界宣判的人最最需要的东西,没有之一。
“神国飞船作用巨大,因此有了纪元时间。到现在,还有人把它称做神圣纪元,当成神仙一样崇拜。”牛一刀旁边说道。
刘一手说道:“其实,崇拜也不算错。那艘飞船是两千年前的成果,谁知道现在神国发展成什么样?也许就像当初的原始人面对的那艘飞船,天地之差。”
听了妻子的这番话,牛一刀似被什么事情触动,欲言又止。
“神国......应该不存在了。”
“啊?”正在脑海中描绘神国模样,牛犇闻言大吃一惊。
“别听你爸瞎说。”
对丈夫的话,刘一手不愿多谈,把话题拽到当前来。“神国遗物,虽然对我们不再具有指导作用,象征意义还在,平日里,它们要么被科学家们研究,要么就被严密保护着,普通人哪有机会亲眼看到。好不容易有这次巡展,有一站放在咱们五牛城,而且......总之别的事情可以放放,展览只有一次机会,该去。”
“哦。”
父亲责骂没能做到的事情,母亲在柔声细语间完成,牛犇无奈应着,悻悻然收回抗争的念头,把目光投向周围。
一路走来,往日空荡荡的道路两侧除不断增多的游客,不时能看到穿制服的家伙,虎视眈眈望着朝中心聚集的人流与车流,周围还有警察、警车不停巡视,维持秩序。
看了这些,年幼如牛犇明白,此刻摆在会展中心等自己去看的遗物具有唯一性,机会的确难得。
只不过......能比上山的机会更珍贵?
杜鹃花可以生吃,但不是随便养养的那种,非得野生土长、且位于高处者才可以;往年考虑牛犇年幼,父母不肯带他上山,长到八岁,等到暑假,偏赶上父母前阵子繁忙,眼看开花时节就要过了,加上路程、物质准备与登山都需要时间......想要一次不留遗憾的野游,恐得放到明年。
除了花,还有父亲承诺的打猎、游击、山林、野味、山泉,心内越想越觉得可惜。
这个时候,耳边牛一刀忽然说道:“那帮废物研究来研究去,只在边边角角打转。”
“为什么?”沉浸在想象中的男孩难以理解,刚刚才从母亲口中获知、当今科技远超当初那艘船,为何成了边边角角。
想起父亲好吹牛的习惯,牛犇恍然道。
“爸爸瞎说。”
“熊孩子!”牛一刀勃然大怒。
“这回不是瞎说。”
不管儿子年幼懵懂能否听懂,刘一手郑重语气说道:“当今世界,虽然科技水平超越了神国飞船所代表的层次,但至今都不能发现当初它来到这里的空间通道,我们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更谈不上逆向探访。”
“空间通道?”八岁的孩子云里雾里。
“曲速,空间折叠,跳跃点,或者黑洞什么的。我不大懂这些东西,总归无论是什么,目前都没有头绪。”
“......”牛犇彻底迷糊,想问都无从问起。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传说的那件东西。”嫉妒儿子对妻子的崇拜目光,牛一刀再次插话:“诸多迹象表明,圣杯有可能真实存在......”
“没这回事情,别提了!”刘一手突然打断丈夫,语气严厉。
“我就随便说说。”夫被妇责,牛一刀涨红了脸。
“那也不行!”
“呃......”
时常帮助生命诞生、重生,刘一手身上沉淀着一股超越慈悲的独特气质,让人留意不到其容颜是美还是丑,只觉得亲近。也因此,虽然没什么论文、著作发表,也未参加过什么星际级学术会,但在五牛城,地位比丈夫牛一刀还高。
江湖地位如此,家庭地位更不用提,通常来讲,每当她认真起来,平素专横的丈夫只有投降的份儿。
牛一刀绝不会承认这点,坚持认为自己才是最终定夺的那个人,唯一可超越的人现在才八岁,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牛、牛、牛、牛,当然最牛,不过你还小,先争取超过你妈,慢慢再来追赶老子我。”
“我才不要做医生。”年龄逐渐长大,眉眼宽大的牛犇开始有了主见,勇敢道出心中理想。
“我要做机甲战士,决胜千里,纵横沙场。”
“纵横你个头!”每每牛一刀因此大怒,断喝不容抗议:“战场就是杀人,杀人是罪;从医是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懂不懂?”
“杀人是罪?”五牛城的男孩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牛犇很快找到破绽:“爸爸讲过的那些战场英雄怎么回事,他们没有杀过人?”
“那叫杀敌!”
“敌人不是人?”男孩儿刨根问底。
“......”牛一刀大皱眉头,最终咆哮道:“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切。”男孩儿干脆地掉头走人,一面在心里寻思着:现在让你凶,等我长大了如何如何。
“熊孩子不务正业。”估摸能看出儿子的想法,牛一刀埋怨自家媳妇:“我说你这个当妈的,不知道管管。”
“你这个当爹的干什么去了?”刘一手轻松反驳。
“我不是忙么。”
“谁比谁忙?”
“......”
“杀人,救人,罪孽,功业,好坏善恶,这些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分清。”谈起这些,刘一手的眼眸深处似隐藏着渊海般的奥秘,说出来的话牛犇不懂,但是听着喜欢。
“平安喜乐,做什么都好。”
“不行!”大是大非岂容混淆,牛一刀愤而发声:“我坚决不答应。”
“呵呵......”
除非遇到“非争不可”的问题,刘一手通常选择迁就。
眼下就是那种时候,以少有的严厉口吻叫停后,刘一手深深看着丈夫,到其退让才转头到儿子身上,神色复归于柔和。
“既然你喜欢机甲,应该了解一点机甲的发展进程。听看过展览的朋友说,神国遗物中有机甲的最原始形态。”
“木头架子而已。”刚刚吃瘪的牛一刀讥笑道:“呃对了,它叫木牛流马。”
“正因为如此才珍贵。只用木头搭起来,能走能跑,要不你做个出来?”
“我的意思是说,时代在进步,那种初级东西没什么看头。”为了纠正儿子的生活理想,凡与机甲沾边者,牛一刀通通否定,绕道而行最佳。
“牛?马?”八岁男孩理解不了木头架子怎么能跑起来,很是好奇。
“形状而已,不是真的牛马。机甲不是也有兽形?总之看了再说。”
关于木牛流马,刘一手也只是听说,说不出太多道理,但她看出儿子还有些不情愿,于是动起脑筋。
“今年的花明年照开,山上也就是谢了几朵花,别的东西一样不会少,等看了展览,想去就去是了。”
“可是爸爸说外地来了很多病人,接下去会很忙。”牛犇神色黯然。
“这是真的......这样好不好,请姑姑陪着你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一手先是瞥一眼身旁,之后才去看儿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样子。假如再观察仔细些,会发现她在提出建议时用的是“请”字。
“不要!”
听到“姑姑”这两个字,男孩儿神色大变,吱溜一声钻到原本躲避着的父亲背后。
“哎......”
“唉......”
前后两声叹,头一个是意外,后面是无奈、似还有些致歉愧疚的味道;与他一样目光的还有刘一手,两位医界大拿神情忐忑,就像偷吃糖果被被人抓住的孩子。
“梅姑娘......”
冷哼声恰于此刻响起,寒冽犹胜四九玄冰。
“愚笨,懦弱,不够专注,还吃不得苦,干什么都是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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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没有那声冷哼,没有那句话,别人不会留意到这个家庭还有第四位成员。
长发马尾,衣着略显怪异,七月盛暑,她的上身咖啡色薄皮外套,白裙难遮长腿婀娜,平底儿皮靴,脚步轻盈。
看过这些,人们才会留意到,梅姑娘其实很漂亮。
瓜子脸,肌肤嫩白,红唇若花,未涂抹任何妆物;一副厚厚的茶色墨镜盖住眼眉,连那张精致的面庞都遮挡住很大一部分,让人恨不得将其掀开。
七月盛夏,这般衣着,梅姑娘脸上丝毫不见汗,看过去的话,顺着视线便能传来阵阵清寒。
她太冷了,冷的不像个人,
说到冷,美丽的女人在生人面前通常都这样,目的不同,效果迥异。有人冷在表面,内心热烈如火;有人以冷漠为护甲,警告那些心术叵测者;有人冷傲,与其说冷,不如说看不起周围芸芸俗众,不屑的成分更多。此外还有些人,其面上的冷是故意,把冷艳当成吸引别人的另类武器。
梅姑娘的冷很纯粹,清晰,漠然,视万物如无物,天经地义,生来如此。
生来就应该如此。
除了冷,梅姑娘很难被人发现......这样说让人觉得怪。美女、不管什么样的美女,总是会成为视觉焦点,吸引更多目光;然而梅姑娘与牛犇一家同行,别人很难注意到其存在,仿佛她身处别的空间,视觉盲点上一样。
比如牛犇,很明显他惧怕这位梅姑姑,但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牛犇事实上已经忘了她的存在,若不然,哪敢那样胡搅蛮缠。
“牛牛哪里懦弱,你不了解他。”
涉及儿子和自己的尊严,刘一手不能不辩:“他还小,没吃过苦、不等于吃不得苦。”
“愚笨更是不会的了,牛牛的记性好的不得了。”做父亲的补充道:“比我都好。”
愿打愿挨的事情常有,夫妻俩对此并不介意梅姑娘的态度,为儿子辩护的时候,两人偷瞄梅姑娘的表情。
结果一如既往,梅姑娘脸上没有表情。
可以看出,她在对牛犇做评价的时候,并没有参杂个人感情,而是经过客观评估后的真实呈现;也即是说,牛犇与梅姑娘心里的废物标准相符,讲个明白罢了。
夫妻两个的话未获回应,给过评价后的梅姑娘进入到“某种她自己才能明了”的状态,外人甚至判断不了她是否懒得应,还是根本听不到。
“还是这样啊!”牛一刀微微叹息。
“已经好多了。”刘一手轻轻说着。
“可是都这么多年......”
“她心里知道,只是不习惯。”
“你确定?”
“我相信。”
“呃,相信......”
私声秘语交谈几句,所讲皆与梅姑娘有关,却不怕她听到;连旁边的牛犇都能感受到这里面蕴含的诡异,忍不住偷偷开口。
“爸,梅姑姑真是我姑姑?我怎么觉得你们一点都不......”
“刘老师也在啊!”
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了这场家庭交流,扭头看,原来走走说说之间,不知不觉一家来到会展中心大门,发出声音的人正从一辆猎豹飞行车上下来,除司机和保镖,同样是一家三口。
看到来人,牛一刀微微皱眉。
“是他?”
......
......
咱们的主角登场了,虽然暂时很小,但是很快就会长大,更关键是霸气,不信看这名字:牛牛牛牛,岂能不牛。
所以,赶紧把推荐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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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又一只燕雀
上官英雄,风云集团创始人,五牛第一富豪。
有别于那些底蕴深厚的门阀巨富,上官英雄草根出身,发家带有偶然性,原本他只是矿业公司下面的一个小头头,原矿日渐稀薄的今天,无非是个吃不饱饿不死的命;然而某年公司变革,将那些没多少潜力可挖的矿洞包给个人,盈亏自负,上官英雄举债包下一处近乎废弃的矿坑,极其幸运地发现一条伴生黑晶矿脉!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矿业公司多年开采,五牛周边地脉不知查了多少回,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错漏?
事实就是事实,上官英雄挖到宝贝,那条矿源储量虽不丰厚,但是挖出来的黑晶品质着实了得,近半为超精级。
一夜暴富!
事后有人说,这家伙一定是早就发现、并且瞄上了那条矿脉,隐瞒上报最终等来天赐良机;也有人说这是他的命,刚好最后一次勘察后发生地壳运动,把原本深入地壳的黑晶翻上来。
两种说法都有一定道理,但又很没道理,开采与勘察属不同部门,打工时的上官英雄只是个小头目,哪有能力欺上瞒下;然而反过来想,当时的他举债包矿无异于赌命,心里没个八**九,怎么可能。
说到底,黑晶是什么?
黑晶就是能量,是制作能量块的主材,缺了它,当今世界绝大多数武器会哑火。
上官英雄发了,后面的事情证明,这位好运气的矿老板的确有股子疯劲儿;在几乎没有什么人脉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寻找下一处矿脉上,而是在生意最好的时候转型,敲响了军工行业的大门。
现如今的风云集团,用来起家的矿脉渐空,矿业变得可有可无,之所以保留,很大程度上为了养活那些除开矿几无长处可言的工人,念旧之举;上官英雄的目光也已离开五牛城,瞻望星际,渐图长远。
事业上一帆风顺,上官英雄很快发现一件烦心事儿,几无解法。
无子。
上官的妻子身体不好,过三十才得的女儿,取名飞燕;彼时生活艰辛,夫妻俩就没想过再要孩子。等到事业有了起色,忙到四脚朝天,便也顾不得多想;再后来,风云集团诞生,业务蒸蒸日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儿子,至少一个。
然后上官英雄发觉,这件事竟然比创业更难......私密方面的事情不多讲,他四处拜访,求医问药甚至求仙拜佛,经过诸多波折,事情在刘一手这里得到解决。
上官英雄有了儿子,风云集团后继有人,但这个儿子的妈不是他的妻子,而是此刻走在其身边,那个面带幸福微笑的年轻女子。
关于这个事情,牛一刀知道不少内情,开始好像是要借腹,等到孩子真正出世,当妈的慢慢开始上位,渐有取而代之的势头。
另外,据说上官英雄的妻子得了抑郁症,加上多年辛苦落下病根,怕是快要死了。
“都是钱闹的。”
目光落在上官身边的少女身上,牛一刀悄悄嘀咕。
“可怜的孩子,亲后娘忘亲妈,将来......”
“别胡说。”刘一手赶紧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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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师。”
对面一家人笑吟吟而来,老远便朝这边招呼。
“前两天叫盈盈问问要不要帮忙找票,回来说不用,还以为你们不来,本想再问问,可巧这两天来了不少朋友,忙的......盈盈也真是,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上官英雄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精神极好;盈盈就是那位人母,此刻走在上官英雄稍后的位置,微笑着表达歉意。
照理说,这个事情怎么都埋怨不到她身上,然而当上官英雄这样说的时候,盈盈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受委屈的意思,显得很有修养,而且懂得分寸。
这边,牛一刀对上官英雄不怎么待见,嗯啊随意应付着,刘一手这时候不好说他什么,只好站出来,讲些客套的话。
“本不打算来,这不,孩子吵着要看机甲,还是来了。”
“......”
听到这番话,身边牛犇瞪圆了眼睛,为母亲歪曲自己的意愿感到愤怒,为大人的虚伪觉得吃惊。
母子连心,刘一手悄悄捏儿子一下,这才说道。
“远望呢?”
“他还太小,留在家里。”被问到儿子,盈盈及时开口,神色间做母亲的骄傲尽显。
这是她的权利,然而牛一刀不管这些,很没风度的撇嘴。
“这就是你家少爷,果然一表人才。喜欢机甲?是不是想做机甲战士?哈哈,和我家燕子一样,燕子!”
底层打拼一路过来,上官英雄在察言观色方面很有一套,寒暄时热情不减,一面牵女儿过来。
“给叔叔阿姨问好。”
上官飞燕,十一二岁的样子,如花渐开的年龄。
血管里流着上官英雄的血,女孩儿胆子颇大,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牛犇,审视着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爱好的男孩儿。
牛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直想躲。
“噗!”
上官飞燕笑起来,脸庞春花般灿烂,刚好听到父亲叫、便上前来,给刘一手夫妇各鞠了个躬,活泼而且极有礼貌。
“叔叔好,阿姨好。”
“好好,乖孩子。”
越是这样,牛一刀心里越觉得梗,看小女孩的目光越是怜悯,仿佛下一刻便有后母暴露本相,残酷虐待一样。
“女孩学机甲不太好,我觉得吧......”
“叔叔性别歧视!”
有礼貌不代表没脾气,小小姑娘性格泼辣,立即反驳,开口便把牛一刀送上审判台。
根本不给对手辩驳的机会,上官飞燕铮铮言道:“联邦第一机甲战士是谁?”
牛一刀张口结舌,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答。
联邦第一机甲战士,唯一一名六星战神:秦梦瑶。拥有天使般的面孔,梦幻般的机甲造诣,被公认为联邦三大女神之首。她的对手、尤其男性机甲战士来说,秦梦瑶与她的专用机甲“绯梦”被合称为黑梦,战场或者竞技场上遇到,绝对是一场噩梦。
联邦亿万对夫妻拌嘴吵架的时候,如涉及到男权女权之争,“梦瑶”就是广大妇女最有力的武器,牛一刀既不是第一个因这个名字受窘的男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这孩子,真没礼貌......”
事实如铁不容反驳,上官英雄神色讪讪,训诫起来有气无力,非但没能压制住女儿的气焰,反而助长其势。
“我也要学机甲,一定要成为机甲战士;我要向梦瑶姐姐学习,以她为目标,模仿她,追上她,超越她!”
豪迈誓言入耳发聩,小姑娘大胆瞻望未来,脸上洋溢着让人不忍打断的神采,甚至挥起了手。
几个成年人相顾失笑,牛犇挨在母亲身边目瞪口呆,内心好生羞愧。
看看人家,这才叫决心,才有点机甲战士的样!
“不像话!”心里觉得女儿太招摇,上官英雄虎起脸喝道:“那是你能超越......追上的么!”
嘴上在教训,任谁都能看出他其实盼望着那样的事情发生,而且越早越好。
“燕子从小懂事,有理想有目标,好事情来着。”旁边盈盈适时开口,替上官飞燕说话。
“爬不上去,摔下来的时候才惨。”这句话绝对有感而发,创业十年,上官英雄有过轻狂,深知其害。
“呵呵。”
陷入尴尬的牛一刀暗暗冷笑,心里想你就装吧,女儿如果能成为机甲战士,对风云集团的好处自不待言;盈盈的心思更简单,不管战神还是战士,总不好争夺集团总裁的位置。
“当然不会一下子就追上。”满脑子机甲梦,上官飞燕没那么多心谋算计,继续强调着自己的抱负与实现路径。
“首先,我要学习机甲知识;然后,我在狼烟里磨练技艺,打出名堂;再然后等我长大些,就要接触真正的机甲,领先别人一步;再再然后,我要报考中央军校,在圣殿中深造。”
“狼烟”是游戏,一款模拟机甲操纵与战斗的游戏,风靡整个星域。因为机甲不是玩具,不可能针对身量未足的孩子设计简版,自然也谈不上训练。“狼烟”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游戏里的逼真度相当高,虽然在虚拟环境训练出来的技艺不能完全复制到实物上,但在意识、经验上有很大作用,还能帮助熟悉各种类型机甲的战斗特点等等;现如今,狼烟玩家已成为挑选机甲苗子的重要途径,事实上的机甲土壤。
中央军校在上京,华龙联邦军事类最高、最权威学府,上官飞燕所指的是它的一个分校,被机甲爱好者称为圣殿的地方。可以看出,上官飞燕想做机甲战士的梦想不是像牛犇那样瞎嚷嚷,而是有着清晰规划。
诚然这种规划太过粗略,中间会遇到的困难与变数不知有多少,但就内容与性质而言,她这个年龄能够做到如此程度,相当不易。
有个前提,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想法。
“一定是故意教出来,用心险恶。”
望着小大人一样的上官飞燕,牛一刀严重怀疑这些话是否都是她老子、或者后妈所教,不止规划人生线路,还可以在人前显摆。
旁边,牛犇愣楞的声音问:“中央军校招多少人?好考吗?”
“当然不好考。”
几个人同时回应,上官英雄的声音最大:“中央军校面对整个联邦,由于各地水准线不同,按照考试实际分数录取的话,我们这里半点希望都没有。”
上官英雄说什么,盈盈总能做出配合,接下去说道:“出于多种考虑,中央军校的招生标准是,按星球、地区不同分配名额,之后再根据被录取的学生在校的表现,决定其被招地区的下一次录取名额。”
“六大移民星球加上主星,孟非星从来倒数,至于五牛城,惯例是一个。”牛一刀最后做总结,语气冰凉,就像牛犇听过后的心理感觉。
“一个就一个,总有一个考上的。”
上官飞燕显然早就知道、并且考虑过这些,已成功地把注意力由对艰难的畏惧转向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难考才说明价值!我查过数据,那里有过半学生毕业成为机甲战士,意味着只要考进去,机甲战士的大门就被打开一半!”
这番话听起来很好,细想着实让人沮丧到胆寒,过半成、意味着过半人成不了,面对整个联邦招生,集中各地无数个第一,最终还有一半人被淘汰......怎么看都不值得为之欢欣鼓舞。
“这么难啊!”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竟然那么大,八岁男孩神情沮丧。
冷哼声响起,两道。
“不难算什么机甲战士。”
上官飞燕挥了挥手,大气宣告。
“等我从军校毕业,不但要成为合格的战士,水平也要出类拔萃,够不着梦瑶姐姐,起码追上强叔。”
“强叔?”刘一手楞了下,心里想那位强叔为何方神圣,在这位,梦瑶都只是半路目标的孩子心里挂上号?
“就是强子,张强。”上官英雄哈的笑起来,随手指身后那名身材敦实的汉子。
“强子是我请来......以前是特种兵,机甲好手。”
原来是他。
关于这个张强,牛一刀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混过黑道,某个关口过不去了,上官英雄出手帮忙,自此跟了他做保镖;放在古时候,这样叫卖身报恩,算得上义举。此人身手没话说,不然也不会被上官英雄看重,只是不知道,他居然是从军队里出来,还是个懂机甲的特种兵。
想着这些,牛一刀暗暗叹了口气。
有钱能使鬼推磨,退役特种兵为富豪保驾并非稀奇事情,然而,如果张强真如所说的那样是一名机甲好手,事情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开机甲,理论上讲人人做得,实际情形......万里挑一不足以形容。首先,机甲不是普通玩具,造价昂贵,尤其军队里使用、可上战场的机甲,几与战机相当,更涉及到技术机密,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样的事物,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玩。
机甲难得,机甲战士更加弥足珍贵,经济角度讲,培养出一名合格的机甲战士,代价不比机甲本身低廉,从战术考虑,机甲战士不像机甲那样可以复制,非经历长时间训练、且有实际战斗经验才算合格。
这些都是钱买不到的,起码不能即买即送,机甲战士因此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狼烟游戏里,那些响当当的id无不拥有大批粉丝,彼此争斗划分阵营,都是常有的事儿;而在现实中,那些靠粉丝吃饭的影视明星几乎个个有自己的账号,会不会玩放一边,参与是必须的。
这么多因素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牛犇才会成天吵着要做机甲战士,因此对机甲无好感的牛一刀恶意猜想:既然风云集团想做军工,那么当初,上官英雄帮助张强、甚至包括张强遇到不能解决的困难,都带有隐情。
机甲战士落魄到混黑道?结果还没混出名堂,闹到不可收拾?的确很费思量。
上官英雄热情说道:“对了,神国遗物年代久远,且大多是些破烂残片,没人解释,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强子在军队的时候接触过神国遗物,多数能讲个道道出来,而且他懂机甲,可以给孩子讲讲......先别忙着拒绝,没别的意思,等我叫强子来。”
发觉牛一刀有推脱的意思,上官英雄朝身后招手。
“强子,强子......嗯?”
几次呼唤没得到回应,上官英雄微微皱眉,不解且有些不大高兴。等他扭过头去找人,才发现盈盈和女儿上官飞燕都和自己一样,都用疑惑的目光忘着强子。
“强子?”
“强叔?”
“张强?”
视线中,强子的眼睛眯成了缝,射出针一样的目光,他的左脚在前半踏,拖后右脚微微踮起,左手虚抬右手位于身后腰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在看人,看姑娘,一看就看成这样。
......
......
第三章:大富有心
“有状况!”
心里猛地一惊,一跳,再一沉,上官英雄猛伸手,将上官飞燕拽到身后。
商场如战场,上官英雄不止与人勾心斗角,也经历过真正的风险,若不然,张强也不会来到其身边;他知道张强不是社会上随随便便可以找到的人,即使在军中、甚至特种部队里,也应该是一把好手。正因为如此,当看到张强如临大敌,上官英雄才觉得震惊。
究竟发生什么情况,强子竟连一声警告都不发,就已经摆出战斗姿态?
可是不对啊......
“荒唐!”
猛地想起什么来,上官英雄忍不住骂了声娘,悬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实处。
现在是光天、化日!
这里是大庭、广众!
当面是会展中心,是神国遗物展览地的大门口!
周围警察随处可见,人群里不知多少便衣,看看入场的地方,查门票的都有八个人。
谁敢在这里、这时候撒野!
“爸爸?”身后,上官飞燕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
“没事儿,爸爸手抽筋。”
心内有了底,上官英雄在极短时间内调整好情绪,一面安抚受到惊吓的女儿,一面扭过头去,顺着张强的目光去看。
“强子,干什么呢,咦......”
此刻才发现那张美丽、漠然的面孔,与面孔上那副宽大得过分的眼镜,上官英雄觉得她简直是从地下冒出来,心头狂跳、同时觉得无比荒唐。
张强变成那样,就是因为她?
“这位是......”
看着梅姑娘,上官英雄的感觉难以言表,就像站在悬崖边欣赏绝世美景,恨不能投身其中,同时要小心别滑了脚,否则一定摔死。
梅姑娘也在看着什么,不是对她流露极大戒心、敌意的张强,而是街道对面的某个事物;其神情偶尔会有小小波动,瞬间便又恢复到漠然无视的样子。
她又在看什么呢?
不知不觉,上官英雄再次扭头,顺着梅姑娘的视线看向对面......除了走来走去的行人,便只有一座横卧如牛的巨大建筑。
那是五牛体育馆,今天这个时候,里面应该什么都没有。
“刘老师,这位是.......”
不明白这两个人搞什么名堂,上官英雄摇了摇头。
“梅姑娘的脾气,不太爱说话。”
回答他的是牛一刀,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过后,再用极快语速说道:“不好意思,我们的票从顾老那里来,他会亲自带我们看展,所以......怕是不能同路了。”
言罢连起码的礼貌都不讲,牛一刀推一把妻子,顺手扯着儿子就这么要走;旁边,刘一手竟也依着他的意思,朝上官英雄一家歉意点头,去拽梅姑娘。
“呃......”
一家人就这么走了,身后被撂下的几个人不知所谓,恍惚中上官英雄似有不甘,朝牛一刀的背影大喊。
“哪个顾老?”
“那个!”已走出老远的牛一刀指向前方。
所指处,入口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与几名西装革履的人握手寒暄,听到牛一刀的声音时转头,笑着挥手。
“一刀啊,来来来,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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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章?”
远远认出老者身份,上官英雄不禁摇头。
“怎么可能呢?”
说起顾言章这个名字,五牛城知其名者屈指可数,但若该提为“博物馆老顾”的话,怕会引来不少议论。此老出身大有来历,传闻在京都也有不小名望,不知什么原因跑到五牛这种偏僻地方,现任历史博物馆馆长。
除了挖矿,五牛城哪有什么历史?分明是发配,要么就是“看厌了尘世变幻寻找清修之地”。
这类人很少,但是总会有。
京都名人到五牛定居,好坏都会引来一番震动,有心人试图与之结交——其中就包括上官英雄,结果无一例外,吃到闭门羹;老头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礼都不受,据说市长亲自去拜访,也只是礼节性的问候,聊几句白话而已。
其实这样也好,顾老爷子清心寡欲,起码不担心招待不周,只要他别挑三拣四,朝京都递坏话便好。
值得一提的是,神国巡展来到孟非星,之所以在五牛设站、且是最后一站,顾言章出过大力。
“这事儿我知道一点。”看出上官英雄的疑惑,盈盈低声说道:“顾老是神国迷,还是一个国际性组织,那什么......神国文明研究会的资深会员。”
辅助上官英雄有段时间,盈盈上路极快,对这些“偏门”名人,有用没用都会先记下来,显得很熟悉。
“那几个就是研究会的人,领头戴眼镜的叫艾伦,顾老熟人,是个副会长呢。”
“哦。”上官英雄点头、随即又皱起眉,百思不得其解,“老家伙油盐不进......牛一刀什么时候和他认识,还这么亲密?”
“和你一样啊!”盈盈听得笑起来,附耳低低的声音解释:“听说前阵子,顾老身上长了个东西。”
“长个东西?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好东西,蛮严重的......最后牛老师主刀。”
“医生还真是个好职业。”这回上官英雄彻底明白了,有些感慨:“可惜......”
“可惜什么?”
“入京遇着几道卡子,非打通不可。”稍做迟疑,上官英雄最终说道:“难在没什么东西适合出手。叫人打听过,可巧家里都有病人,本想着给牛家夫妇撮合撮合。”
“治病救人是医生天职,用得着撮合?”盈盈“噗!”地笑出来,“病人带来就是了,能不给治?”
“不赚个情分,我又何苦操那份儿心。”上官英雄挥手说道:“也不仅仅是看病,嗯,仅仅医患关联可不够。”
盈盈大概明明了,眨眨眼睛说道:“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他们家儿子。”
“嗯?”
“他想学机甲,叫强子多收个徒弟就是了,刚好让燕子有个伴儿。”
“牛犇?”
远望那个依在母亲身边的男孩,上官英雄若有所思。
“性格好像弱了点,天赋不知怎么样,还有......”
“讨个欢喜罢了,又不是非得学到什么样。”盈盈微微一笑。
“老板,听我一句劝。”
“哦,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思绪,上官英雄扭过头去看,大吃一惊。
“强子!”
视线中的张强眼眶微红,额头带汗,身体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又像是经历连番苦战,神色很是疲惫;直到现在,他的视线仍不时追着那位梅姑娘的身影,游移不定。
“怎么了这是?病了?”从未见过张强变成这样,联想到刚才的情形,上官英雄有些着急。
“叫人把车开过来,先去医院!”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一会儿就好,谢谢老板。”
望着上官英雄有些焦虑的样子,张强咧开嘴笑了笑,随即收敛神情,郑重说道:“打从我来,老板待我一直不错。”
上官英雄微楞,摆手说道:“应该的,这有什么......”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嗯?”
“别去打扰那家人。”
“什么?”上官英雄一头雾水。“那家人?哪家人?”
“就是牛一刀那家人。”张强先看盈盈一眼,加重语气说道:“甭管因为什么事,想到什么手法,都尽量不要去打扰那家人。”
听到这句话,盈盈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上官英雄也终于明白意思,面色微沉。
“打扰?呵呵,打扰......强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很明白。”
确如张强自己说的,才这么会儿功夫,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很多,呼吸、气色都已平稳,目光也比刚才更坚定。
“有些事情,也许您觉得是善意,然而对有些人来说,是打扰。”
这不是一名保镖应该说的话。
“是吗?”
没急着反驳,上官英雄挥了挥手:“盈盈,带燕子先走。”
待盈盈牵着女儿走出一段,他才又回头望着张强的眼睛说道:“强子啊,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不能打扰他们?”
以礼相待被说成打扰,上官英雄不理解这是什么道理,他说“打扰”,并不意味着承认打扰,而是内心有些恼火,语气不知不觉变得严厉起来。
“就凭他们有一手好医术?凭他们认识顾言章?神国研究会,和那个人模人样的副会长?”
幼时家贫,小时候上官英雄没读过什么书,道间巷内听过不少英雄求贤的故事,为之深深着迷;后来他有了事业,渐渐体会到财富的巨大威力,对当初故事里人物感觉就淡了;到了现在,上官英雄习惯了权利,内心对诸如“风骨”,“隐士”之类的感觉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纯粹。
在他看来,自己的行为和打扰完全不沾边,即便真的对别人的生活造成某些影响,也应该换成别的词。
比如说,礼贤下士。
是打扰还是礼贤下士,看的不是态度,而是有没有与之相衬的实力,今天的风云集团老总,有能力用规则内的手段实现规则以外的目标,碰到如牛一刀、顾言章这样的专家、学者,上官英雄会保持尊敬,但在必要的时候,他也有足够的力量与手段令其低头。
强子直言不讳,上官英雄喜欢这样的态度,但不喜欢话的内容,尤其当他发现,在和自己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张强虽然刻意掩饰,仍会流露出来少许不屑。
这不是恶意,而是专业与非专业间的固有差异,好比大师对着不懂深浅的门外汉讲道一样,想表达尊重都无从借力。
“呵呵,强子啊......”
“凭那位姑娘。”张强终于开口,神情不怎么情愿。
“姑娘?”上官英雄摸不着头脑:“哪个姑娘......梅姑娘?”
“嗯。”
“你认识她?”上官英雄皱起眉头:“她什么来历?她......”
“您问的,我一点都答不上来。”像是回忆起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强子嘴角抽搐几次,显得心有余悸。
“我只知道一点,刚才因为误会,我差点死在她手里。”
“什么叫死在她手里......你们又没交过手。”上官英雄难以置信。
“嗯。”不知经历过什么,强子异常肯定:“不用交手我就能知道,而且我估计,如果她想杀我,我不会有出手的机会。”
“......好吧我明白了,梅姑娘是个超级厉害的......人。”
有些吃力地点头,上官英雄放弃在这方面刨根问底,但是依旧不能相信强子的话。
“可是她敢杀人?这里?你弄错了吧强子,这里是......”
“老板,我肯定她敢。”
“......”
能杀与敢杀,表达的是能力与意志,上官英雄深知强子是什么样的人,能杀他的人不是没有,但不会太多,敢杀的就更少了,敢在这里因为一点误会就取其性命,他想象不出来。
“那么,你觉得她是什么人?联邦逃犯?”
“逃犯?逃犯哪会这样。”张强闻之失笑:“绝无可能。”
“那有没有可能是......”上官英雄目光闪烁,想到某种可能。
“老板,您问的我都答不出,答得出也不会说。”
张强挥手打断他,诚恳说道:“您现在的身份应该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有些人,不该沾,不该知道,不应该好奇打听。我和您说这些,并非因为知道梅姑娘身上有什么,而是我断定,她这样的人身上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而无论她身上有什么故事......您最好别去碰。”
停下来想了想,张强自己苦笑起来,他发现自己的话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又没什么可以补充。
“抱歉,我只能和您说这么多。”
“......知道了。”
不太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但从强子的语气和表情中,上官英雄感受到足够诚意,没再追问下去。
他转头去,远远望着那家“不能被打扰”的人,默默沉吟。
最终,他的目光仍落在那个男孩儿身上。
“......牛犇......”
第四章:不知乡野多奇骏
“刚刚是怎么了?”
走向顾言章那群人,刘一手脸上带笑,私下里低声询问梅姑,语气略有责怪的意思。
“你吓着人了。”
“那里不对劲。”梅姑神色漠然说道:“有杀气。”
“杀气......来自何方神圣?”牛一刀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提“杀气”这个词汇多么的......虚渺,纵然有,隔这么远,有高墙厚壁阻隔,实在没办法想象梅姑娘如何感应到,另外就像上官英雄刚刚想的那样,今天这个时候,谁敢在这个地方撒野?
“不知道。”梅姑娘淡淡回应,显得不负责任。
“难道是护卫队?”相比之下,刘一手更加信任梅姑娘,对她的判断也更加重视,思忖道:“神国遗物由专门的护卫队运输保护,展览的时候,他们不公开出现。”
这种说法不无道理,梅姑娘也不在乎,在她心里,说出自己的感觉仅仅是为之前的行为做解释,余者皆无所谓。
“护卫队怎么会有杀气?”刘一手仍在思索:“除非......”
牛一刀听不下去了,摆手:“算了算了,一会儿我和顾老说说,派个人去查查。”
说罢拉住妻子,抢上前与迎过来的老人问好。
“有阵子没见,顾老精神很好!”
“好好,一手开的药好!”老人笑声爽朗,举止亲密,拍打着牛一刀的肩头:“你这是表功?”
“嘿......”
“表功也没用,你们俩是医生我是病人,我用不着领情,哈哈。”
许是因为在五牛没什么朋友,刀、药之情分,又或者仅仅因为脾气相投,顾言章看牛一刀夫妇的目光有点像看待子侄,丝毫不见外;说笑中,老人视线落在牛犇身上,忽然板起脸。
“你就是牛牛?”
“呃?”男孩儿有些搞不清状况,直发愣。
“听说你专门和你爹对着干,是不是这样?”
“你咋知道?”
牛犇吓了一跳,在老人威严目光注视下楞了会儿,咋呼呼开口。
“啊,爸爸出卖我!”
“......哪有?”牛一刀是真委屈。人前他从未说过儿子坏话,都是夸奖来着。
“你爹说了,把你交给我。”老人忍住笑说道:“什么时候学乖了,听命令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明白不?”
“......呃。”
牛犇把目光转向父母,求证真伪。
“真是这样吗?”
“傻儿子。”刘一手笑着拍拍儿子的头,“爷爷和你开玩笑呢。”
“哦。”
牛犇点点头,回身对顾言章认真说道:“原来你是骗子。”
“熊孩子,再胡说!”冷不丁听到儿子这样讲,牛一刀赶紧训斥。
“胡闹!”刘一手随即跟上,一面给顾言章道歉。
“哈哈!”
周围笑成一片,稚嫩孩童认真起来,模样连那几个随同顾言章过来的国际友人都忍俊不住。
“这个小家伙,有点耿。”
“不过蛮可爱的。”
无伤大雅的调侃,众人看着牛犇,脸上神情不一,始作俑者顾言章目光微闪,去找牛一刀夫妇。
“实心孩子,胜在诚实,这股子较真的劲儿很不错,要不......跟我一段看看?”
听到这句话,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留意的话会发现人们表情震惊,看着牛犇的目光发生变化,对牛一刀夫妇,则都堆满了羡慕。
之前是玩笑,这次是动念,难道顾言章要收这个男孩儿为弟子。
这还了得!
五牛城太小太偏僻,这里没有人真正了解顾言章,即便那位能力上佳的盈盈,也只是知道此老在京都颇有声望,在神国研究会里有个虚职,仅此而已。
对知晓内情的人来说,顾言章这个名字,通常意味着打开三扇门。
法,军,政!
华龙联邦三大学府,这位“自我发配”的老人都拥有头衔,其中就包括被称为机甲圣殿的中央军校。只是在传承这件事情上,他不喜课堂授课,而是依照古礼选徒拜师,正式入门后,进行一对一的言传身教。
因为低调,顾言章的个人成就不为人所知,但其生平收过的弟子中,有多位出众堪称人杰,且专精于不同领域,引领一时。
近年展露头角,创造联邦最年轻少将记录、被誉为新一代军神的霍青,曾经在顾言章门下学习。再比如顾长欣,华龙联邦法律界新秀,现年仅四十几岁,却被认为最有可能接替联邦**官的人选之一。
一般人,只要用心就能查到顾言章是神国研究会资深会员,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这个组织的发起者之一,曾经走遍整个星域,真正称得上相识满天下。想想也对,没有这层关系,神国巡展怎会轮到五牛?若不然,在身为副会长的艾伦带队的情况下,此老又怎么能把他们晾在一边,专心与牛一刀夫妇寒暄。
五牛城小无人识货,包括上官英雄这样的名流,都只把他当成一个有些声望的专业学者,若不然,顾言章便是藏在石头缝里,恐也无法得到清净。谁都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因为一句玩笑,顾言章竟然动了收徒的念头。
以他的年龄,放在古时候,牛犇就是关门弟子,通常最招师傅疼爱、并有诸多师兄师姐照顾的宝贝疙瘩,真正的天降福缘!
真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要。”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老人内在意思,此前表现老实、甚有些愚呆的男孩儿抢着开口,神态坚决。
“我将来要做机甲战士。”
瞥一眼父亲,牛犇继续说道:“没空研究神国那一套。”
哈!
震惊过后,周围人再度大笑到失态,前仰后合。
孩子无知让人无言,更让人无言的事在后面。
“熊孩子!”
不出意外的痛骂,牛一刀神色讪讪:“顾老好意,可我打算让孩子学医,叫他一直练来着,啊对了......别看牛牛人小,刀子玩得可溜。”
刀玩得溜!
周围人听罢满脸黑线,顾言章愕然不知其所谓,心里想学医就学医,子承父业不能说不对,可是练刀这种事......难不成,要做一名好的外科医生,必须要从小练刀。
“胡说什么呢!老爷子,您别听他瞎扯。”
刘一手在旁边看不下去,再度对顾言章表示歉意,兼做进一步解释。
“是这样的,做研究,总是辛苦的。牛牛好动,身体不是太好,想事久了就会头疼,最怕钻牛角尖;我给他吃了不少药调理,总也不见好。”
这都什么啊!
弄到这地步,大家明白了牛家夫妻的意思,不愿让孩子跟着老学究“浪费”人生,即便刘一手,虽然教导儿子要记得历史,但也绝不会希望他一辈子像顾言章那样,专门钻研这些东西。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儿子刚刚错过了多大机缘。
想着这些,便只有为牛犇叹息了,大家心里明白,这个愚笨、固执的孩子刚刚错过了最有可能达成人生理想——成为机甲战士的捷径。
“做医生好啊,治病救人;机甲战士也好,保家卫国,纵横沙场......”
经过这么一闹,收徒彻底黄了,主动提议的顾老难免尴尬,一面在心里骂自己多事,一面赶紧转移话题。
“忘了给你们介绍,我的助手小李,这是艾伦,还有这位......”
“久仰,久仰。”
“客气......”
“这是我家亲戚,梅姑娘。”
“梅姑娘?”每个见到梅姑娘的人都觉得意外,外国人也不例外。尤其牛一刀的介绍方式,“我家亲戚梅姑娘”,听着就觉得别扭。
“嗯,梅姑娘姓梅,叫姑娘。”
“哦......”出于礼貌,大家做出恍然的样子,心里都在想:姓梅的姑娘叫梅姑娘......嘿,当真名副其实。
“你好。”
“好好。”
“那么......这就入场?”
“入场入场,咱们抓紧时间,不搞特殊。”
一场笑话,一位姑娘,尴尬和意外搅乱了思绪,大家想着赶紧让这事儿过去,彼此心照不宣打着哈哈,说几句毫无营养的客套话,算是见过面。趁此机会,牛一刀把体育馆的事情顺口提了下,杀气什么的不能说,改称为自己看到几个奇怪的人在附近出没,询问是否需要派人查看。
“可疑人物?好好,我知道了。”
若是张强提出来,或许会引起顾言章重视,如今从牛一刀嘴里听到......便只有笑笑了。
两不相知,牛一刀不识顾言章身份,顾言章眼里的他也只是个医生,不是侦探。
什么可疑人物,疑神疑鬼罢了。
回想着刚刚那场荒唐事,老人明白童言无忌,父母爱惜儿子的心情更容易理解,可他还是觉得有些憋屈,对牛一刀的态度降了半格。走在其身边,牛一刀感受到些许异样,一时又想不出如何把事情圆过来,索性不再说话,开始观察起之前没怎么留意的几名外国友人。
来自神国研究会的人员当中,副会长艾伦一头金发,彬彬有礼,举止神情透着贵族才有的味道,与谁都能谈笑风生。其余人,大约是些搞研究的,多数显得拘谨严肃,有两个人跟在艾伦身后,看上呆头呆脑,板着扑克脸,没有丝毫表情。
刚才因为收徒,引发众人纷纷失笑,那两位依旧面无表情,和梅姑娘相似。
“还是不太一样。梅姑娘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这两个家伙是木然、僵硬......面部神经瘫痪?”
职业习惯,牛一刀不自觉地从医学角度分析,随即觉得自己好无聊。
“这些搞研究的,成天和危险东西打交道,中毒啦,辐射啦,裂变啦......总之都有问题,咱家孩子可不能这样。”
“滴!”
“嗯?”
思路被刺耳的警报声打断,牛一刀愕然抬头,刚好看到梅姑娘经过扫描通道,警铃大唱。
“她身上有武器!”
几声吆喝,周围气息陡变,声声喝叱严厉,条条身形乱闪。
人群当中,面对四周涌过来的人群,梅姑娘脸上神色漠然,缓缓将双手背于身后。
“别动!”更严厉的大喝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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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国遗物样样珍贵,安保工作异常严密,除专门配备的防卫力量外,展出时对观众的检查必不可少。
首先是身份,有案底、包括有过嫌疑的人不用想了,半点希望没有;过了这一关,才能进入购票环节,但也不是人人都有,僧多粥少,票源注定被少数人分享。当然,无论何时何地什么事情,总有人能在规则之外找到办法,比如牛一刀夫妇、上官英雄这样的人,他们不必像普通市民那样在售票口处苦苦守候,照样可以入场。
身份之后就是入场检查,是否携带有武器乃重中之重,考虑到各展出地点条件不同,护卫队每到一处,都会进行全方位的检查,重建或补全安保系统,入场通道配备军用扫描设备,能够查出能量武器必须的能量源。此外,游客携带的一切金属制品都要主动出示,确认无害才能带入。
关于这些规定,巡展之前早已通过媒体、海报以及外面的公告栏宣传无数次,只要不是隐居深山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可能装不知道;话说回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得到门票。
应该说巡展的组织工作很到位,执行力度也足够,比如刚才,顾言章亲自迎接的这批人,包括艾伦等神国研究会的人员在内,全都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就连牛犇随身带着一把玻璃制小刀——长仅三寸,手术刀模样但无刃口,也出示给安保查验。
这把刀是父子情深的具体体现,除了给牛犇灌输医生的伟大,牛一刀强调“修行”要从小做起,经常把玩能够培养刀感;就在刚才,他还在心里琢磨着,等儿子过完八岁生日,该让他开始系统地学习人体骨骼与肌肉构造,打好理论基础。
诸多念头,随着警报声烟消云散,回头发现梅姑娘被人围在当中,牛一刀夫妇神情剧变,魂飞天外。
“住手!”
“别乱来!”
“都给我住手!”
纷乱中响起几声吆喝,牛一刀夫妇抢步过去护在梅姑娘身边,一边急急解释。
安保人员自然不会听他们的,但不能不尊重那个带他们进来的老头。
“顾老?”
一名神色精悍的年轻人急匆匆过来,看到顾言章,再看看被人群围住的两个人,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
“陈队,是这样......”一名安保汇报情况。
“知道了。”
该履行的职责还是要的,粗略询问一番,陈队长上前来找到顾言章。
“馆长,能量警报与金属警报同时响起,她身上可能有武器......”
“我知道。”
用“可能有”,足见陈队长对顾老的尊敬,这边,顾言章重新打量着梅姑娘,神情有些古怪。
刚刚刘一手为她做过介绍,也打过招呼,才几步路功夫,自己脑海里关于她的印象模糊不清,亦或者本就没什么印象;假如不是这么一闹,怕是要忘记有过这么个人。
漂亮姑娘总是能够吸引人的注意,怎么能转眼就忘?更奇怪的是,自己似乎......没有留意过其美丑。
此刻,周围被惊动的参观者聚拢过来,等过了最开始的紧张与震惊,便开始指点和议论,通道内外,各有几个人在拿相机拍照,灯光乱闪。
五牛城难得有大事,有大事的时候难得出事,从那几名拍照者兴奋的样子可以预料,他们并不担心有人破坏巡展,相反巴不得这个事情不要平淡结束。顾言章相信,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被记者大肆宣扬,说什么的都有。
如此这般一通闹,三两分钟之后,民意已从惊恐转向同情。
“一个姑娘,怎么可能搞破坏!”
“审查也太严了,衣服有个钉扣都得解释半天。”
“什么能量扫描,一块强化电板都触发警报。”
审查严格带来不少麻烦,安保人员防贼般的目光,让松散惯了的五牛人很不适应,在此之前,已经发生过抗议,但没闹出事情;等到梅姑娘触发警报,大家根本看不到危险,索性逮住机会发发怨气,实属寻常。
相比民众疏忽大意,安保队长神情依然严肃,顾言章也未受到影响,看得更细,看到更多。
观众为被困的女孩抱不平,若是个机灵的,配合着表现一下柔弱与委屈,效果必定更好。梅姑娘有条件这样做,可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无论周围发生什么,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渐渐地,周围又变得安静下来,梅姑娘的态度、让那些为她表达同情和支持的人感觉无趣,纷纷闭嘴观察事态发展,那几名拍照的狗仔更来劲,有的开始打电话叫人。
“这位梅姑娘,要么心术大异常人,要么是个傻子。”
心里大致有底,顾言章走过去问牛一刀:“怎么回事?”
“顾老,我这个亲戚......脑子有点问题。”
牛一刀满脸难为情,指指自己的头做解释,旁边刘一手神情与之类似,有口难言的样子。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带武器来搞破坏?这可真是......”
顾言章留意到前半句,暗想一刀应该没说谎,不然实在没道理。
“警报既然响了,该查的一定要查。我看这样,不管她带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再说。”
如游客抱怨的那样,检查严格也有坏处,比如那台磁光扫描机,有时会因为一些与武器无关的能量设备触发警报......这不能全怪它,比如那人所说的强化电板,本身就是民间高手非法组装出来,材料中或许就有军用能量块。
这类小事情,顾言章不会去管,心里想的是大事化小再化了,别闹得满城风雨。
让他意外的是,听过自己的安排,本该感激涕零的牛一刀竟有些犯难,去看刘一手。
刘一手同样犯难,去看梅姑娘。
梅姑娘只把双手背在身后,除此再无多余反应。
这也是反应!
“拿出来!”有安保队员开口断喝,包括那位陈队长,目光不善。
梅姑娘巍然不动。
“一刀!”顾言章只得催促着,有些恼火。
“呃......”牛一刀直搓手。
“不看了,我在外面等。”
出乎意料的回应,梅姑娘对着牛一刀夫妇说话,语气平静。
“无非是些破烂。”
****************
破烂儿?
就像之前给牛犇的评价一样,了解的人会明白,这只是梅姑娘的一次客观判断,并非故意,也不激烈,然而听在外人耳中,感受与牛家夫妇截然不同。
“呵呵,破烂儿?”
“有什么好计较。姑娘家脸皮薄,被人欺负了,赌气。”围观者众,这般思量者占到九成。
梅姑娘不管别人怎么想,言罢转身,抬腿便走。
接下来的一幕甚为奇妙,原本,梅姑娘被团团围住,几无空当,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直直走出去,三脚两步便要从人群间穿过,谁都没碰到,谁都没挨上。
“嗯?”
“啊!”
围困者尚未醒悟,又一重意外随之而来。
“我和姑姑一块儿等。”
这边梅姑娘才起脚,一个小小身影跟着从大人腿缝间钻出去,一面还不忘大声宣告。
“一堆破烂东西,我也不看了。”
“熊孩子......”牛一刀急死了,也气死了,满脑门子的困惑与不解。
他实在想不明白,历来惧怕梅姑娘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时候会如此坚决、大胆地与之站一边。
事实上,关于这个突发举动,连牛犇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也许一时冲动,也许是他本就不想来,也许因为刚刚那场“骗局”让他对顾言章有了反感,也许他天生不凡察觉到某些让人不安的气息;再或者,看到这么多人围住梅姑心内不忿,幼小无力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支持。
也许什么都不是......孩子的心意,如何说得明白。
直到多年以后,在一次不太经意的谈话过程中,被人道出性格中的最大缺陷,忆起往事的牛犇才对幼年时的行为有了概念,进而明白了一些需要先自知才能领悟的深刻道理。
那是后话,眼下当时,梅姑娘的话与小男孩的举动让周围人陷入呆滞状态,集体愕然。
谁家孩子?
胆子好大!
当然也太不懂事。
“嗯?啊,呃......不行!”
呆了一下之后,安保队长大喝道:“可疑人物,不看也要重点检查,围住她......还有那个小孩!”
经验与直觉都告诉他,这位姑娘不像表面那样柔弱,掌控一些可给对方压力的筹码很有必要,就是那个孩子。
呼啦一声,听到命令的安保人员反应过来,追上去重新将梅姑娘、还有牛犇围在当中,之前几名当面被过掉的队员尤其用心,手挽手紧贴在一起。
人群中,陷入重围的梅姑娘依然平静,像是根本没留意到这一切,她低下头,去看那个从人缝里钻到身边,此刻因为紧张而发抖的男孩儿。
牛犇的举动,她和周围的人一样感觉意外,需要思量一下才明白。
“这样啊。”
也就眨几次眼睛的那点功夫,梅姑娘轻轻开口,语气就像二月初的风,多出几丝温度。
“别怕。”
“嗯,不怕。”牛犇紧张的不行,只管点头。
望着他胆怯的模样,梅姑娘犹豫片刻,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牛犇的头。
这样平常的举动,几乎人人都有过,但从梅姑娘手上做出来很不习惯,感觉不像是给予安抚,而是要拍死一只苍蝇。
“不用怕。”她再度说道。
“嗯。”
没能感觉到姑姑与以往有何不同,相反,牛犇觉得头顶的那只手很凉,但有一股别样的稳。
出于对未来的期望,牛一刀时常教导儿子,玩刀、准确讲是医生玩刀首要稳,还曾做过多次示范。单就这点来说,牛犇虽然只有八岁,对“稳”字已然有了不少理解。
他的感受中,姑姑手掌传递过来的稳与父亲完全不同。
牛一刀用刀,如清风穿隙,流畅平滑不泛波澜,梅姑娘的手动作生硬,传出的气息凝稳如山,让人不由得心安。
就像铜墙铁壁,无论遇到多大风雨,都只能撞得粉碎。
微寒的手掌下,被敌意包裹的男孩儿渐渐安定下来,真的不再害怕。
***************
第五章:困时如镜,难里鉴心
“这,这这这......”
“牛牛!”
眼看事情越闹越僵,牛一刀夫妇急着往人群里挤,想和儿子站到一起,却如何做得到。
旁边,安保队长确认局势可控,再度向顾言章解释。
“职责所在,馆长......”
“我明白。”
闹到这地步,顾言章无疑大失颜面,第三次开口,声音已经相当严厉。
“一刀,这是规矩!”
“是啊......”
“好大规矩!”
突兀声音,有人站出来替大小两名“疑犯”抱不平,随着话音,一行数人越众而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官英雄!”
“首富啊!”
与刚才见面时不同,上官英雄一家身边多出几个人,朋友或者生意伙伴之类,此前彼此正在寒暄问好,这边喧嚣时一同过来。
“他身边的是......许鑫?霍氏集团分区总裁?”
“还有那位,好像是......”
在五牛,上官英雄是名人,人多的地方被认出来是常有的事,然而今天这个特殊场合,真正有见识的人关注的是其身边那几位“朋友”,尤其那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
等到霍氏分区总裁这样的名头被人报出来,周围喧嚣顿起,阵阵惊呼。
“霍氏?哪个霍氏?”
“废话?联邦能有几个霍氏!”
“嗬......”
霍氏集团,华龙联邦军工行业真正的巨无霸,与之相比,风云集团才刚刚涉足,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眼下事情不难解释,假如没有神国巡展,这位分区总裁断不会落足五牛小城,上官英雄顺势而为,看展是由头,卖好、拉交情才是目的。
“那就是一刀,一手......”
刚刚与许鑫等人交谈的时候,上官英雄提过牛家夫妇医术精湛,做过推荐,言语间以“那是我朋友”相称,没想着才这么会儿功夫,牛家这边就遇到麻烦。
等看清楚争闹双方,上官英雄眼神微亮,仅用半秒时间思考便作出决定,为之出头。
“牛牛是他们家孩子......”
低声解释着,待身边诸人了解清楚,上官英雄抬起头,环顾四周说道:“这位梅姑娘我认识,牛牛是朋友家的孩子,土生土长,还不到八岁!”
“一个姑娘,一个孩子,大家看看她们,说她们是疑犯,破坏分子,大盗,是不是奇怪了点?”
曾经的矿工头子,如今的集团总裁,上官英雄擅长抓心,这番话惹来周围不少人应和。然而,在他慷慨陈词的时候,没留意到身边许鑫正用目光朝顾言章致意,神情不止礼貌,还有恭敬。
顾言章的表现有些奇怪。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刚发生的时候,他一心想着平息事态,等到真闹大了,老人反而不再着急,变得平静下来。此刻,他没有因为上官的出现、出头、还有周围的喧嚣而发作,相反对陈队长摆手,令他静观其变。
“这位姑娘是大盗的话,我能上红榜啦!”
哪里都少不了好事者,兼有那些唯恐事情不大的狗仔,于是有胆大的人立即附和着,引来更多嬉闹。
“蓝色海那里星盗多,有个叫红孩儿,听起来像个孩子。”
“不会是这个吧?”
“哈哈!”
红榜,星域通缉令的别称,上榜者个个声名赫赫,最狡诈的骗子,最凶残的匪徒,最冷血的杀手,还有那些变态到极点的狂人。需要提到的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即便那些最难缠的家伙,出名、尤其上榜后也难躲藏,如今大多隐匿在星域内一个名为“蓝色海”的地方。
那里没有国度,没有秩序,真正的混乱世界,普通人眼里的地狱。
“说梅姑娘身上有武器,能量武器......正好,我身边有人从军队出来,懂得这个是咋回事。”
群情可用,上官英雄回身招手,把张强叫到身边。
“强子,你来说。”
“呃......”
朝梅姑娘方向看了看,张强默默叹了口气,顺着上官英雄的意思讲下去。
“能量武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弄到......这里,先不谈这位姑娘有没有,咱们先谈能量武器本身。”
“大家也许知道,能量武器替代火药武器成为趋势,前几年我从军队出来,制式武器换装已在进行中,有人因此认为,火药武器没用了,将会被完全淘汰掉。”
到此略顿了顿,待周围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这边,张强继续说道:“也许将来真的会那样,但在当下,能量武器还不可能完全替代火药武器,尤其是小型枪械领域。主要原因,能量武器小型化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造价高昂,威力不够,只合摆摆样子,根本上不了战场。”
“举个实例:与普通手枪尺寸相仿的能量枪,所发射的能量弹未经增压,射程通常不超过八十米......没错,用子弹的手枪射程也不远,这里我想解释一下,手枪射程指有效杀伤距离,能量枪射程指能量弹消散前所能达到的最远点,两者意义完全不同。”
“射程短,威力怎么样呢?我只能说,小型武器发射、未经增压的能量弹并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么神,这么说好了,稍远点打中,伤害甚至赶不上好点的电击棒。”
抬手指指面前那几名安保队员,张强笑笑:“也许这就是你们配电棍、而不配枪的原因。”
这番话惹得周围人笑起来,那名被指点的安保队员张张嘴巴,似乎想反驳,最终没有开口。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是要和神国遗物的安保措施做对比。”
自问自答,张强接下去说道:“众所周知,除极个别体积太大的展品,所有神国遗物都被锁在特制的玻璃箱柜中,安装有能量护罩......想拿出来或者破坏的话,要么用钥匙开柜取出,要么使用暴力。”
到这里张强说道:“前面提到的,假如是能量武器,体积太小的威力有限,让你打都打不开。想在这里搞破坏,小型能量武器的作用还不如一把锤子,不止结实,而且不用担心耗光能量。”
哈!
张强颇有几分口才,讲到这里,周围人都笑起来,气氛随之变得轻松。张强把视线再转到梅姑娘那边:“而要是携带体积大、威力足够的武器......看看这位姑娘,该藏哪儿呢?”
一番话兜了很大一个圈,目的只想说明,之前的警报极有可能是误判,梅姑娘身上不太可能藏着能量武器,即便有,其主观也不是为了搞破坏,就像普通女孩子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一样,目标仅仅是自卫。
换句说话这是误会,大家各留一丝情面,犯不着为之撕破脸皮。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张强的这番话有些牵强,首先武器就是武器,打不开箱子,难道不能伤人?能量手枪的威力小更是瞎扯,谁试试当面挨上一枪,不死才叫怪了。话说回来,即使一切如其所讲也不行,定好的规矩且已通知到位,带着武器肯定是错,必须接受盘查。
当然,梅姑娘宣布不看展出,又有这么多人,尤其名人为之做保,也就过得去了。
那边侃侃而谈,惹来笑声附和声不止,还有人赞叹强子专业,事态渐趋缓和。一旁默默观察的顾言章心中有了定调,叫来陈队长,低声交待着什么。
“小陈,你过来。”
“顾老?”
“我看就这样,一会儿......”
“呃......”
事情发展到这里,接下来,只要上官英雄再说上几句,顾言章接个话,安保这边稍做退让,这个让几方感觉难做的意外事件便可了结。
“嘿嘿,大枪,该藏在哪儿呢!”
突然有人发笑,接着是另一个,又一个,还有人吹响口哨。
与刚才嬉闹不同,笑声、口哨还有尖叫声不再愤怒,而是带着下流、亵渎的意味儿。
“是哦,到底该藏在哪儿呢?”
炎炎夏日,人人衣着清凉单薄,梅姑娘没有手包,打扮虽显另类,但是那件外套仅齐腰身,无太多余地能够遮挡“武器”。
休说大体积,即便一把手枪要藏起来,也只有那一袭长裙......
“哈哈,到底该藏在哪儿呢?”
“糟了!”上官英雄脸色微变。
群体不易控制,人多必定良莠不齐,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人们一下子同情被刁难的弱者,一下子涌起“冒犯”心思,种种颠倒易变,难以预料。上官英雄叫强子出来是要利用他的专业知识,没曾想因为一句话导致这种情况,不禁有些后悔。
五牛是小地方,矿工后裔居多,素质、修养不能与京都那种地方相比。如果是个普通姑娘,受这点羞辱算不了什么,纵生芥蒂,也有法子补救。
偏偏这位姑娘非寻常人,万一发作,后果不堪设想;退一步想,上官英雄知道这类人大多脾气古怪,今天即使不发作,日后想接近,恐也多费功夫。
所幸的是,无论周围怎样骚动,局势好与不好,怎样变化,那位被强子形容得很恐怖的姑娘神色如旧,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反倒贴其身边的牛犇,虽然年幼,仍凭着本能察觉到那股让他愤慨的气息,为之横眉,立目,怒向周边。
“这小家伙,哈......”
“瞧他的眉毛,真长!”
“脾气也不小。”
哄闹声中,许多人留意到牛犇的眉不止长,还特别宽,成人如此当具有威势,然而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只让人觉得怪异好笑。
喧嚣取笑声中,被取笑的男孩儿面色红涨,噙泪咬牙,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他只是个孩子,稚嫩、软弱而且无力,除了和自己较劲儿赌气,什么都做不了。
“瞧,生气了。”
“哈哈......”
周围哄笑的声音更大,更多,少有人注意到,随着那个男孩儿情绪起伏,他紧挨着的梅姑娘微微皱眉,如从梦中醒来一样,转向哄笑最盛处。
凉风吹过,周围气息微寒,再为之一顿,像有一根钉子钉住时空。
场内,几人神色微变,陈队长像被针扎了一下,瞳孔陡然收缩,张强本能地横身挪步,抢在上官英雄身前。周围还有几名保镖身份的人,神情突然变得警惕,轻重不同;还有副会长艾伦身旁,两名神色木讷的男子晃动肩膀,本就强壮的身体竟又大了一圈,目光锐利如刀。
这些人当中,少数几个人的视线直接盯住梅姑娘,其余纯为久经训练后感觉到危机的本能反应,相同的是,所有这些都在瞬间发生,难被普通人察觉。
进一步变化发生前,接连三声断喝响起。
“笑什么笑!”
“笑什么笑!”
“笑什么笑!”
第一声喝焦虑,夫妻同唱出自牛家夫妇;第二声来自张强,军旅与黑道双重经历使得其身上具有一股强烈的凌冽气息,将周围的喧闹声一时压下,
第三声断喝显得稚嫩,包含的愤怒意味却最强,出自一名小姑娘之口:上官飞燕。
十来岁的女孩,初辨人伦,知羞识性,对周围涌动的邪恶欲念感受比牛犇更深;继承了父亲性格中豪爽的那一面,飞燕姑娘毫不掩饰心中厌恶,高昂着头颅喝骂四方。
“无耻,下流!”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无论大佬还是平民,男、女、老、少,人们面面相觑,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脸......”
“燕子!”上官英雄赶紧喝止。
“这些人......呸!”
到底没好意思再骂,飞燕姑娘转向牛犇,朝这位刚刚结识的“同志”用力挥拳。
“别怕他们!”
“......”
男孩儿此刻说不出话,只顾着点头,回望时目光复杂,感激,委屈,兼有几分崇拜,甚还有些自惭。
看看人家,只比自己大两三岁,女孩儿......
几番变动,周围气氛看似紧张,气息却以普通人难以察觉的方式缓和下来,人群中,梅姑娘隔着墨镜朝飞燕那边瞥了眼,背着的双手放平。
几名之前发生异动的人各自安定,亦或假装安定。间或有私人低声密语,都变得小心翼翼,不让别人听到。
“好了好了,大家还等着看展览,咱们只说眼前。”
上官英雄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接过话头,改变方向。
“谁会破坏神国遗物?神国遗物还用得着破坏?这样的东西,谁有想法子偷两件出来?好吧假设能偷出来,神国遗物这么珍贵的东西,卖给谁呢?”
这番话真正说到点子上,引来不少人点头,在今天这个时代,神国遗物的象征意义远高于实际价值;里面摆的那些东西,假如不是因为来自神国,摆在马路上未必有人要。
当然,这是指普通人。
“看来没事了。”
人群中,放松下来的牛一刀叹了口气,看看梅姑娘,再看看上官英雄,与妻子刘一手相视苦笑。
“这份人情是欠下了。”
“能没事儿就好。”
“嗯。唉,我就说不能带她来。”
“你也同意的。再说,不能老这么下去。”
夫妻俩谈论着,那边上官英雄声调渐高。
“至于规矩,我认为,规矩首先为人服务,如果一项规矩不合适,就应该......嗯?”
“这样不合适。”
身边,盈盈拉一把上官英雄的衣袖,低声提醒他不要随便得罪人,而且从身份上讲,这类话题不该由一名商人出头。
“解决眼下问题。”
“知道知道......”
意识到发挥太远,上官英雄三度改口说道:“一场误会,说不上谁对谁不对。机器嘛,太敏感,风云集团也生产这个,偶尔也会出点小差错。”
这番话引来不少笑声,身边两位大佬相视莞尔,暗想这样都能给自家公司打广告,上官英雄能取得成功,并非偶然。
“梅姑娘不是危险分子,身上没武器,这件事情......”
“我有武器。”突如其来有声音打断,语气平淡,但不容人否定。
“哦,嗯?你说啥?”
正讲到关键处,上官英雄楞了足足半响。与周围愕然的人们一样,他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这是梅姑娘开口说话。
“梅姑娘,你......”
“扫描没错,我有武器。”
重复着,梅姑娘转了个身,从面朝门外改为向内。
白裙飘摆,马尾飞扬,舞者般轻灵飘逸,那张美丽的面孔打了个转,吸引了无数双目光。
等到一切定格,裙摆落定,惊呼声随之响起。
“啊!”
“那是什么?”
就像凭空变出来一样,梅姑娘双手各握有一把锤子。
钉锤。
钉锤?
一尺七寸,锤尾光圆厚实,锤头尖锐弯曲.....钉、起钉子用的那种钉锤,家家户户都有。
非要找出不同,梅姑娘的钉锤为金属手柄,上面刻着花纹,通体乌光,卖相上,这些无疑给它加了分,不仅看着更加沉厚,还仿佛能吸纳视线。
那也是钉锤。
无数双目光盯着那两把钉锤,看着看着,人们纷纷扭头去找张强,心内想法出奇一致。
这下看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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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搞破坏,枪械的作用还不如一把锤子。
张强唯有苦笑。
主动帮忙,被帮忙的对象不仅不领情还反过来打脸,除了苦笑,实在没什么话好讲,幸好事态继续发展,他作为焦点的时间并不长。
入口扫描实有两种,其一针对金属,然后才是能量源,梅姑娘触发双重警报,主动坦白,也只解释了“危害较轻”的那种。
“身上带把破锤,很稀奇......这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提出质疑的是一名年轻人,这帮队员的头儿,此前刚刚被梅姑娘“当面过掉”,羞愤难平。
他冷笑着,望着梅姑娘的目光上下游动着,眼神不是那么纯净。
“身上还有别的,一并交出来!”
“不然就只能搜!”旁边有队员附和。
梅姑娘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将双锤交由单手,一只手牵着牛犇,径直走向入口。
“姑姑有事要办。你进去,和爸妈待一块儿。”
声音表情皆平淡,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姑姑与侄儿间的对话,尤其男孩儿刚刚和自己共过患难,越发显得冷漠无情。
这是周围人的感受,同样这番话,落在牛犇耳朵里,比起过去已不知温和、温柔了多少倍,那声姑姑是头一回,以往都是牛一刀夫妇主动相称,梅姑娘虽未反驳,但也从来没有承认过。
“这应该算......”
简单一句话,牛一刀显得难以置信,浑然忘了儿子正处在危机中,歪过头去问妻子。
“人性吧?”
“......”
刘一手的情绪比丈夫还要激动,竟已说不出话,拼命点着头。
“干什么,站住!”
这边夫妻俩梦呓声声,梅姑娘当面,安保队员们毫不相让,虎视眈眈。
“哎?咦,呀......”
奇妙的事情再度发生,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梅姑娘从包围圈中穿过,几名愤怒的安保队员伸手去抓,结果非但没捉到人,自己反而撞在一起,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看到这一幕,最没见识的人也明白了什么,纷纷惊呼。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
“神国武技!是神国武技!”
神国飞船不止给这片星域带来文明,还有一些奇妙、不容易解释的事物,神国武技便是其一。这里的武技不是强身健体,也不是格斗与搏杀技巧,而是一些匪夷所思的秘籍。
传闻中,修炼神国武技能够大幅度激发身体潜能,与普通人相比,他们就好像再次进化过一样,是超人!有人甚至宣称,神国就是神仙国度,秘籍就是成仙秘诀,所谓科技引领反而不重要,是神仙考虑到成仙太难,给人类指出的另外一条道路罢了。
科技社会,成仙什么的信的人不多,关于锻炼、格斗、技巧之类,一台最普通的光脑便能轻易地推衍出成千上万种,比如人体在何种姿态下以何种方式发力能达到最强,击中那个部位造成何种反应,还有人体肌肉理论上能够达到极限等等。
当今军队征召兵源,体检时除了疾病,最要紧的就是身体素质检测及预判,这方面,光脑是最最全面、而且是自动化的大师,只要输入个人资料,经过一番基础试,一个人将来什么样就出来了,经无数人验证,结果**不离十。
事情妙就妙在这里,明明身边现成的老师,却没有谁否认神国武技神奇,个个都想修炼。可惜神国遗物残缺,人们从蛮荒发展到能够解密的时间过长,岁月侵蚀与争夺导致更多损坏,无论哪个国度,所得到的秘籍皆为残本,甚仅有只言片语,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武技,多为后人自主创造,还诞生不少流派。
此时此刻,梅姑娘先后两次穿过封堵,尤其这次身边还有个累赘,却让拦截的人束手无策,人们解释不了,很自然地将其与神国武技联系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种步法!”
“一本神国残本里提过,叫凌波......”
“对对对,凌波微步,千军万马来去自如,越想抓越是抓不住!”
“抓住她!”
穿过封堵的梅姑娘重新走向扫描通道,周围兴奋的人们议论纷纷,有人大呼小叫。
前方是人,看着梅姑娘带着儿子过来,牛一刀夫妇来不及多想,奋力挤过来接应。
“牛牛!”
身后,几名再度被过掉的队员恼羞成怒,起身后,奋力地追上去。
“站住!”
最卖力的是刚刚质疑的那名头头,视线中见他“奔跑”在白裙后,屡次伸手,几番加速,然而他与梅姑娘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总是抓空。这让他的姿态越发狼狈,脚步踉跄,面孔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渐渐扭曲。
“看见没,看见没?这步法!”
“看他,哈......”
周围惊叹与笑声不断,人们看着梅姑娘的背影,目光再无丝毫不敬。
“啊!我让你再跑......”
十几步路的功夫,他被怒火冲昏了头,不再顾忌对方女性身份,而且身边跟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狼狈奔跑的孩子。
他猛地跃起,张开双手,从背后扑过去。
“住手!”事情发展的很快,陈队长的警告刚刚发出。
“嘀!”警报同时大响。
“蓬!”撞击与之相伴,并有一声痛苦闷哼。
然后是一片混乱景象,人头攒动,身形乱闪,伴随着喝叱、责问;周围,普通人难以看清发生过什么,尖叫声一片。
“打起来了,打起来啦!”
“杀人了,杀人......呃......”
混乱的时间不长,没等好事者将恐惧传开,视野内晃动的画面突然静止。
男孩儿已经回到父母身边,母亲抱着他轻声细语,正在安慰着。
扑上去的安保队员倒地不起,呻吟着蜷缩成一团,伤不知轻重。
陈队长半蹲在其身旁,检查兼警戒,周围队员都已扯出武器,但被喝止。
“都别动。”这样吩咐着,陈队长紧盯梅姑娘的举动,神情微惑。
梅姑娘神情平漠如常,站在通道边伸出双手,各握一锤,主动接受扫描。
警报声刺耳,灯光显示出,因为那两把锤子,金属与能量警报皆被触发。
那两把钉锤带有能量源,如果是武器,这造型......
猜测疑惑中,梅姑娘在众人视线内收回钉锤,转过身,再伸出手,倒退一步进入通道。
安静。
警报没响,因为握着钉锤的手在外面,就是说,身上除了这对锤子,没有别的违禁物。
这样......
看着这一幕,四周的人面面相觑,心内一方面觉得梅姑娘“机智”,同时也免不了有些好奇。
一个姑娘身上带俩锤子,怪是怪了点,但是绝对不算什么大事,之前那次警报,只要肯拿出来,说清楚,哪会引发这么多麻烦?假如那双锤子是绝世珍宝、凶器、有特殊意义,总之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出示的话,后来明明事情已经化解,梅姑娘为何又主动坦白,凭空给那些帮助她的人难堪?
除了梅姑娘自己,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于是有理智、有职责在身的人、还有那些参与到这件事情中的人们,比如陈队长、顾言章还有上官英雄等等开始思考,现在怎么办?
难题是大家的,梅姑娘那边,显然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众目睽睽中,她走出通道,提着一对钉锤走到陈队长身前。
“看明白了?”
“......”陈队长楞了一下,点头准备说点什么。
“我可以走了?”
陈队长感觉不可思议,心里想什么叫可以走了?你身上带着武器,伤了人啊!
像是看出来他想的什么,梅姑娘淡淡说道:“这个人没死,休息一会儿就好。”
望着她脸上理所当然的样子,陈队长不知该说点什么,心里只觉得荒唐。
这么犹豫的功夫,梅姑娘似乎等不及了,微微皱眉。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接连开口,语气温和而且平静,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味道。
“一件防身工具而已。既然人没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顺着声音看过去,神国研究会副会长,风度翩翩的艾伦面带微笑,正和顾言章低声说着什么,紧接着,顾言章便朝陈队长挥手,宣布最终决定。
“一场误会,让这位姑娘走。”
......
.......
第六章:破烂儿里的故事
发生在入口的冲突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等到顾言章宣布梅姑娘可以离开,这边继续进场,周围不少人开始议论乃至争论,想要弄个明白。
“这样就算了?果然有权有势才好。”
“规矩就是规矩,不同意可以不来,来了就得遵守,谁都不能例外。”
适才梅姑娘被安保责难,四周多为同情的声音,等她安然无事离开,一些人又忍不住要批驳,发几句牢骚。事实上,大家所讲不无道理,虽然梅姑娘自身不是权贵,但若没有观众、上官英雄、艾伦等人为之出头,没有顾言章和稀泥式的处理方式,她断不能安然无恙,非得接受严格检查不可。
也有人不同意,继续为之据理力争,虽然那位姑娘已经听不到,听到也未必领情。
“人家怎么不守规矩?哪个规矩规定不能带锤子?警报,警报怎么了?人家不看了还不行?”
“别忘了,那位姑娘本可以不拿出来,坦白就是拒绝帮忙,什么权势富贵,人家根本没领情。”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况且,她已经证明,身上除了锤子再没有别的,难不成就因为响了一次警报,一对钉锤,就非得把人抓起来,关进去搜查、审问?”
“我看他们就想这么干,尤其那个队长,瞧见没,这会儿都还不肯罢休。”
“审什么?没见她都不说话,审那对锤子?”
梅姑娘主动亮出双锤,不止拒绝帮忙,某种意义上等于打了上官英雄的脸,此时此刻,众人中颜面最不好看的就是他,脸色难看,内心更是懊恼。
“强子......”
“老板,我觉得这是好事。”
张强看法有些不同,低低的声音和自己老板分说几句,听着听着,上官英雄面色稍霁,一面点头,回身又对许鑫解释。
“强子说,那位姑娘可能......”
“呵呵,奇人异事......”
对梅姑娘,许鑫留意的,仅仅是姑娘与锤子间的强烈反差,说着他不禁笑起来,目光回到顾言章那边。
“你的那两位医生朋友是有真本事的人,顾老对他们蛮重视。”
“那是当然,一刀主刀去病,一手掌药调理,珠联璧合......”
“先进场吧。”
“好。”
****************
秩序渐复,众人议论仅限于口舌,没有新的麻烦出现;在有些人看来,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放心,应当继续追查才对。
陈队长就是其一,周围人对他的取笑并非诬陷,直到梅姑娘快要走出视野,这边陈队长安顿好陈先,紧盯其背影不放。
陈先就是那个倒霉鬼,两次被过、最后被莫名其妙放倒,也是陈队长的亲信。仔细检查过陈先的身体,情形确如梅姑娘所说,无大碍,适当休息便能恢复,令陈队长警惕的是,刚才他也没看清梅姑娘如何出的手,或者根本没有出手。
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脑子受了震荡,陈先暂时浑浑噩噩,真相如何,也许查看监控后可以知道,陈队长本能地觉得,有必要弄清那位姑娘的底细。
正想着,顾言章与艾伦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
“小陈啊,还看呢?”
“哦。”发觉顾老脸上有捉弄的意思,陈队长开试着释:“顾老,我觉得梅姑娘......”
“一刀家亲戚。”转手指着那一家三口,顾言章表情玩谑:“想认识?回头我带你去他们家。”
“不是,我......”
“先不谈她。”顾言章笑着挥手,“这会儿有没有事情?”
“暂时没有。”
“想请你帮个忙。”艾伦在旁边插一句,语气温和,让人很难拒绝。
“您请说。”感觉有些意外,陈队长连忙应着。
“一道走吧。”顾言章亲切拍拍他的肩头。“一会儿和你说。”
“哦。容我安排一下。”
叫来一名手下,陈队长吩咐几句小心仔细的话,回头再看一眼外面,视野内已无梅姑娘的身影,不知去了哪里。
唉!
莫名叹了口气,陈队长转身跟上顾言章那一拨人,朝中心内部走去。
*****************
会展中心分为内外三层,最外层、即三层占地最大,原用于大型会议、公共事项机会和演出等场合;中间二层略小,履行着会展中心的本职功能,五牛城历史那些有意义的事物多集中在这里,留给后人观瞻纪念;最里面是一些包厢,专供大人物来时休憩、商谈之所在。
神国巡展驾临五牛,早在年前,会展中心开始改造,中间的那块搬空,内层包厢重新设计,与最外层最大的那部分一道分割,根据展出物的尺寸隔为一个个独立空间,配上标有释文的牌子。现在它的分层依旧,连接上与以往大相径庭,三层与二层实际连通,中间与内层之间装有安全门,里面不止隔间分离,部分展室还配有专人守卫。
这由展品价值决定。同为神国遗物,不同事物间的价值仍有区分,且有可能差异巨大;总体而言,越往里去展品的价值越高,中间与外层相对不那么珍贵。
当然这是人定的,神国遗物不能流通,所谓价值没有经过市场考验,多取决于研究它们的人的心理取向。
“比如这件,它是飞船本体残骸,一块没有烧尽的外壳。”
当面巨大的玻璃柜内,竖立着一块菱形钢板,边缘残差不齐,颜色呈乌黑状,与中心处相比,明显经过高温灼烧。
“比较材质和工艺的话,这块外壳约和我们四十年前的水平相当,在很多人眼里,它就是一块毫无用处的废铁,提炼的价值都没有。也因此,它被安置在展厅的最外层,任何人都能随意观看,评头论足。”
大概解释过来历,顾言章神情微敛,声音慢慢变得冷硬:“现在有人认为,我们不应该花费如此大代价保护这些没用的废物,劳民伤财。但要知道,仅凭这块破钢板,神国科技就领先我们足足一千九百多年!同样是它,曾经作为镇国之宝被封存,受帝王膜拜。”
一路上,顾言章亲自为一行人解说,艾伦副会长偶尔补充;两人风格大不一样,顾言章常常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神情感慨,甚至可以说愤慨:
“假设一下,它若不是神国遗物,而是和那些动辄拍出上亿、上十亿的古董、文物、艺术品一样,本土所出,大家想想结果会如何?”
没等众人思索明白,风度翩翩的艾伦适时跟上,娓娓言道:“贵国历史上有位神武皇帝,起事之前,他费尽心机从这块钢板上取下一块,打造成一把王者之剑,进而宣称自己为神国选定的人皇,天生应该统领四方。后来,凭借那把剑的号召力,神武皇帝打下江山,成就三百年霸业。”
到此略做停顿,艾伦接下去说道:“如今,那把剑就陈列在联邦博物馆内,听说黑市有人为其开出十三亿,谁有本事偷出来,一夜暴富。”
“得有命花才行。”顾言章冷哼说道。
“不对,得先偷出来才行。”望着周围一张张面孔,艾伦说道:“不过我知道,联邦博物馆守卫比这里严多了,每年仅用于安保的经费都是天文数字,拿我们神国研究会的话说,眼馋啊。”
即使反驳别人的话,艾伦的样子也不会引人反感,无论说什么,对什么人,这位金发绅士总保持微笑,平易近人,语气更是和蔼可亲,同时不乏诙谐与幽默。
周围有人笑起来,还有为之鼓掌。
“所以说,这样不对。”
顾言章冷哼一声,把周围热烈的气氛破坏殆尽。
“割下一块,打造成剑,就有人出价十三亿,原材放在这个位置,被认为是最没有价值的废料,简直岂有此理。”
老头子脾气大,观客不好和他争论,只得沉默,许多人心里明白,这样的比较很不合适,原因不止因为外来还是产于本土,而是文物、古董和艺术品都具备流通性,反之神国遗物几乎没有这方面功能,就像上官英雄讲的那样,纵然偷、抢出去,卖给谁呢?
当今谁敢拍着胸脯炫耀,家里有件神国遗物?
能买卖才好用金钱衡量价值,可以吹牛才能炒作,对商人而言这是常识;再说了,加工好的东西和原材怎么比?若按顾言章所说,地上随便抠块泥巴都该保护起来,因它可能是建造王宫的原材。
学者专家,学识渊博非常人所能及,但恐怕,永远都不会懂得这些。
“不说这些了,咱们往下面看。”
旁人不好开口,便只有艾伦出来圆场,引领大家去看下一件展品。
“嗯嗯,看下件,看下件。”
顾言章心里有事,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问题,就坡下驴应着,一面回过身招手。
“一刀,跟上。”
“来了来了,顾老您忙,不用管我们。”
人群最后,牛一刀夫妇跟随大家一路前进,听听看看,一边和儿子解释些什么。
“听见没,随便拿出一件都是镇国之宝。”
“宝不宝贝放一边,这些东西都有历史,它们就是历史!在学校老师应该教过,了解历史,才能做好现在。”
“说那些做什么,什么历史现在,儿子看看那个,神国也有杜鹃花。”
“哦?”
刚刚经历一场惊吓,牛犇精神多少有点恍惚,顺着母亲的指引,他的视线落在那朵盛开的鲜花上,微微出神。
神国遗物复杂多样,其中有些密封的罐子,内里有各类植物的种子、和一些别的东西;漫长历史,那些罐子大部分都已毁坏,但也有些保存完好,挨到近代被人以无害的方式打开,进而取种培育。需要提到的是,现在摆在这里的不是原种所生,而是经过代代繁衍,将这些来自神国的生命,在本世界扎根。
不是原种,价值自然降低,这盆花虽是活物,也只能摆在最外层,和那块黑不溜秋的钢板并列。
“可惜啊,神国遗物中并未找到高端智慧生命的种子,比如人;否则以我们现在掌握的技术,完全可以培养出来。”
顾言章的声音感慨万千,引来周围人的附和,毕竟大家对神国充满好奇,若能“制造”出带有神国基因的人,或许可以揭开更多奥秘。
“不是说任何事物都有记忆,造出人的话,也许就可以知道神国真相,甚至找到它的所在。”
“要是那样就好了。”
“算了吧,没听顾老先生说吗,没有种子,拿什么去造。”
“即便有种子,恐也熬不过这么长时间,等到技术成熟去救活。比方说这花,经历万幸才活下来,而且我听说,神国生命不能直接种植在外面,非经过特殊处理不可。”
“这倒不是。”听到议论声,艾伦开口纠正:“据我所知,神国生命不能野种的原因并非不能适应环境,恰恰相反,它们会疯长到无法控制。经过分析认为,此类状况一方面说明神国环境与我们的世界不同,另外还有一点......”
“艾伦,那个就不要说了。”顾言章忽然打断,神情严肃。
“哦?嗯,好的。”艾伦朝周围失望的人歉意笑了笑,同时做出“遗憾”的手势。
“为什么啊?”
毫无疑问,这样反而勾起更多好奇心,周围顿时有人抗议,有人请求顾言章不要保密,还有人试图激将。
“说说吧,说说有什么要紧。”
“我看吧,这是故弄玄虚。”
嘈杂与抗议声声,顾言章与艾伦不作理会,径直带着队伍走向下一件展品,没有人留意到,此刻有个男孩儿凑近那朵花,目光痴迷,神情微惘。
“牛牛,牛牛?”
“牛牛!”
猛然间发现儿子伸手去摘,牛一刀赶紧冲上前,将其一把拉开。
晚了,牛犇已经摘了片花叶,塞到嘴里。
因为是活物,这盆杜鹃是少数几种没被封闭、也无特殊防护的展品,当然它仍处于监控下,牛犇这样肯定被录了下来,只是还没有人来找麻烦。
“傻了你,干什么呢?”
“......这花......”彷如梦中惊醒,牛犇一边咀嚼,一面指着那鲜花对父亲解释。
“花怎么了?”
“花有味道。”
“废话!是花都有味道。”
“可是花上的味道......”
“别管了,赶紧跟上队伍。”前方刘一手回过头来说道:“艾伦副会长刚刚说要请你帮个忙,别忘人家才帮我们解围,不要耽搁了。”
“知道知道。儿子,快点跟上。”
拉着儿子的手追上队伍,牛一刀悄悄问妻子。
“你说那个艾伦,我能帮他什么忙?”
“能帮什么就帮什么呗,别想了。”
“也只能这样了。”
如此这般商量着,夫妻两个都没有留意到,行进中牛犇不时回头望着那朵花,小脸充满迷惑。
“花上有姑姑的味道,还是姑姑有花的味道,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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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天才庸才,纸上谈兵
展厅很大,人流熙熙,一路上展品五花八门,丰富到不能更丰富,渐渐地人们发现,神国遗物要么本体有缺陷,要么属于系列中断,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完好无损。
到这个时候,不少人想起之前那位姑娘说过的话:一堆破烂没什么看头,深以为然。
顾言章走在最前面,主动承担起解说任务:“这是一个建筑模型,它的原型是神国的一处名胜,主体是象征胜利的门,可惜啊,现在它不止四分五裂,而且散落各地,这里的不足十分之一。”
“根据研究,即便把所有关于它的遗物汇总,也不完整。大家可以看看,就这小半部分,气势依然恢弘。”旁边艾伦补充道。
“这是一辆车,某个车辆系列中的一部,应该是神国文明对车辆发展做的总结,如今也毁了。”
“还有这个,这是一幅画,研究表明它的总长可能达到数米,这里仅有几十公分,而且是中间段,没头没尾难以研究,太多东西弄不明白。”
“有些典籍中提到过这幅画,神国十大名画之一,价值连城!可惜啊,在这里,它只能躺在最外层......嘿,不值钱。”
顾言章和艾伦都是专家,所知所讲比导游强太多,慢慢地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听两人轮流讲解所见遗物;也有人抱着玩的心态而来,懒得听这个老头一路感慨,自顾去看别的。
人来人往不停,牛犇被父母左右牵着手,随人流走走看看听听想想,倒也津津有味。
孩子的转变往往在瞬间完成,比如刚刚那场风波,牛犇从惧怕到挺身而出,很难说出于何种想法;入场后他看到那朵花,闻了闻气味还尝了一口,不知怎么的,他对此次展览的态度就变了,不像临来时候那样排斥。
“还有机甲呢。”
心里抱着期待,过了一阵子,牛犇终于看到此行的最大目标:木牛流马。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这件被看成机甲源头的遗物不止残破而且难看,还被摆在展厅最外层,也就是说,神国遗物中它被认为价值最低。
“这个是......一种木制机械。请原谅,我知道它的本名叫木牛流马,很多人将其看成机甲的创意源头,不过对我而言,它在本质上就是机械。”
对这件展品,艾伦解释起来格外认真,看来他知道,观众当中有不少人是机甲爱好者,刻意照顾人们的感受。
“为什么木牛流马会和机甲联系起来?细说起来很麻烦,只需要了解知道两个重点就可以。首要一条,木牛流马会动......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家要明白,它诞生的那个年代,神国文明尚不发达,除了人抬马拉,根本没有可以提供持续动力的设备。”
“机甲诞生的年代,同样没有动力可用,它的驱动灵感就来自木牛流马,也只能是这里。”
“第二条原因有点勉强,有人或许知道,神国文献中记载有一个故事:木马屠城;它的关键在于藏兵,只不过和木牛流马的诞生地不同,所用木马没有动力,靠人拉。”
到此稍稍停顿,艾伦感慨说道:“能动,藏兵,防护,最初的机甲,本质就是会移动的铠甲。需要提到的是,你们的祖先非常有智慧,是最早诞生机甲的国度之一,发展到今天,机甲已成为各国兵之利器,不可或缺。”
凭借出众的口才,艾伦不仅把机甲的诞生生动描绘出来,还极为巧妙拍了一记马脚,周围听众频频点头,感慨的同时多出几分自豪,对这位中年帅哥印象更佳。
“讲得好。”
“那是,人家有真才实学。”
赞誉声中,牛犇在人群里仰着头,看的不是木牛流马,而是被特意安置在展柜旁边的投射屏幕。那里,有用动画方式模拟出来的木牛流马行走视频,后面接的是机甲的发展史,从最开始的“会移动铠甲”一直延续到当代的数字机甲,约有十余种。
视频循环播放,此刻快要到末端,画面中出现的机甲人尽皆知,华龙联邦军队装备的制式机甲:烈风。
作为一名发誓成为机甲战士的有志少年,牛犇虽没有亲眼看过实物,但已积累起不少专业知识,他知道烈风是一款单人机甲,战场主要用途为阵地突击,烈风这个名字主要来自于速度而非火力,全速奔跑起来,罕有对手可与之相比。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画面中出现的烈风,一定是华龙联邦军队里最帅的那个,蓝天白云之下,它那六米高的身躯如豹子一样矫健,震撼力十足。
长腿如风,烈风在原野之上飞驰,微微前倾的身躯,明亮的装甲,崭新的徽标,双腿外侧一枪一炮,还有背后斜插的离子光刀,无一不让牛犇为之深深着迷。
“三,二,一!”
随着屏幕上烈风的动作,八岁男孩目光明亮,不知不觉中开口。
“龙跃九天,开火!”
仿佛听到指令一样,画面里的烈风猛然伏地,庞大的身体翻滚一周,中途顺手一抹,起身时已改为蹲式,肩顶手托,机关炮口正对前方,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标准的战术动作,画面中操纵烈风的战士做的极其完美,完成后,机甲刚好正对着摄像头,观众角度,宛如被枪口指着眉心。
“好!”
杀机扑面而来,周围人非但不觉得害怕,相反为之大声叫好,掌声一片。
“漂亮!”
“烈风,好样的!”
得说组织者用心良苦,展览里加点料,不止可以为本国装备做宣传,还顺带提升了民族自豪感。
“龙跃九天?”
听到牛犇的叫喊,艾伦回过头来看着他,稍后抬头再看看屏幕,会心一笑。他从人群中走过来,在牛犇身边停步,蹲下,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个宣称要成为机甲战士的男孩。
“对烈风很熟。”
“哦?”牛犇楞了一下,视线稍离屏幕片刻。
“没礼貌,艾伦叔叔问你......”牛一刀赶紧训斥,一边向艾伦致歉。
“没事没事。”艾伦随意摆了摆手,接着问:“刚刚你在......推演战场?”
“嗯。”
“......狼烟里学的?”
“嗯。”
“龙跃九天......是你自个儿起的吧。”
“嗯。”
“怎么是龙跃呢?这个动作的要点在于翻滚......”
“马上跳!”牛犇大声应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
“哦?”艾伦有些意外,抬头去看。
两人一块儿望着屏幕,等着奇迹的诞生,然而片刻后,画面流转,烈风没了,代以那只丑陋笨拙的木牛,慢腾腾一步步地挪,与烈风相比,活脱脱就是皇帝身边的乞丐。
这只是表演,没有对手,哪来的战术。
预言没能实现,八岁牛犇大失所望,无奈叹了口气;艾伦反倒兴致大增,低下头继续问道:“为什么说它马上就会跳?”
“战术规避啊!”牛犇理所当然回答道:“烈风停下来攻击,对手必定不只有步兵,如果是重型目标,不管一个还是多个,烈风远程火力不算太强大,未必能一下子将其消灭。这样一来,对方的反击马上就会到,而且......”
“而且,由于烈风追求速度,装甲不厚,全速奔跑的时候,能量护罩不能开到最强。”接着牛犇的话,艾伦将后续内容说出来:“这时候的烈风其实很脆弱,中弹即有可能被摧毁,对不?”
“......你懂机甲?”看着这位温文尔雅的中年帅哥,牛犇有些吃惊。
这句话引来周围人发笑,艾伦微笑着点头。
“一点点。”
“你是机甲战士?”牛犇神情振奋,对这位学者的好感大增。
“不算是。”
有意绕开这个话题,艾伦问道:“规避的话,为什么不侧翻?要知道烈风虽然速度不错,但它腾空高度有限,侧翻的话......”
“那样不对!”
毫不客气打断对方,牛犇抬手指着屏幕,随后才意识到画面不再,悻悻然收回。
“烈风炮口向下,目标反击是仰角,打不中烈风会在斜坡上爆炸,这时候侧翻,爆炸冲击会让它失去平衡。腾空就不同了,爆炸之后有推力,刚好帮助烈风增加滞空时间。”
稍想了想,牛犇继续说道:“腾空后视野宽阔,目标射击面加大,可以顺势展开二次攻击。”
“哦......你是强攻型啊!”一个孩子说出这么多道理,艾伦明显感觉意外。
“艾伦先生,他就是胡闹。”刘一手有些不好意思,想阻止这场对话。
“游戏玩的太多,回头得管管。”牛一刀更直接,眼瞅着儿子在成才的道路上越偏越远,不禁暗下决心。
“不是不是,你们的孩子很有洞察力,观察非常仔细。”
摆手示意两人不要打扰,艾伦接着问:“对方仰角,很有可能抬高枪口,烈风的最大腾空高度仅四米,难道不是更容易被击中?”
“不会的。”小小男童神情坚定,回答道:“都知道烈风速度快,谁敢说能够直接命中?保险的法子是这样,稍微压低一点打提前,目的是迎击堵截、而不是直接摧毁。”
听了这番话,艾伦看着牛犇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还有,烈风腾空高度虽然不够,但它可以收腿!”
如果说,初始牛犇有些胆怯,还懂得收敛情绪的话,这时候的他已经彻底投入,不止兴奋,还有些忘乎所以。
被人认可的感觉真好,尤其在机甲方面,得意的牛犇大声说道:“烈风腿长三米三,蜷起来至少增加两米净高,加上腾空的高度,多少?之前它是蹲式,即使对方正面瞄准,所指会在地上两米左右,差着好几米呢。”
想了想,牛犇补充一句,让自己的理论更加无懈可击。
“不考虑步兵,重型装备如战车、机甲,瞄准都有光脑自动定位,哪个笨蛋会偏出这么多!”
“不考虑单兵?那怎么行!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密集火力,封锁一切。”真心不喜欢儿子骄狂,牛一刀上阵与之辩论。
“那是机甲,老爸!随便几把步枪就能打爆的话,好意思叫机甲?好吧,步兵当中是有一些攻坚武器,可是操作呢?肩扛手提瞄准发射,跟得上烈风的速度?”
“我......老子说过,不用瞄,密集火力封锁!”望着儿子骄傲的面孔,牛一刀感觉有些不妙,于是特意改了称谓,以父权试图镇压。
“密集火力能持续多久?”关键时刻牛犇真不给面子,撇嘴表示不屑:“况且,真遇到那种情况,烈风还会这样直线突击?傻啊!”
“......”
终于,做父亲的张口结舌,心内恼恨儿子不给老子面子,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手术台上如鱼得水,谈到军事,牛一刀那点知识来源于屏幕,原本在他看来,机甲这种钢铁怪物用得着规避?难道不是笔直前进,摧枯拉朽一路顶过去。至于密集火力什么的,老实讲他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密集。
脑海中画面大概是这样:炮弹如冰雹一样下,子弹像沙子一样多,导弹少点,十米一颗好了。
“如果是火炮呢?”沉默的艾伦突然开口。
“火炮?什么火炮?”
“火药炮弹,有弹道,爆炸后有弹片。”
能量弹与火炮的最大区别有二,能量弹几乎没有质量,笔直前进。机械装备使用能量弹后,经光脑定位指哪打哪,偏出数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正因为如此,牛犇的操作设想才能成立。
火炮就不同了,有质量所以有弹道,不管怎么打都是抛物线;烈风此刻腾空向前,等于朝弹道上撞,再有就是爆炸后的弹片,谁都知道,躲避弹片最好趴在地上,反之若身在空中,中弹简直是注定的,后果难料。
牛犇楞了楞神,迟疑说道:“炮兵覆盖轰炸?那牵扯的可多了,先得考虑制空,我......”
“不是不是,不用想那么多。”
让一个八岁的孩子考虑整个战局,那不是推演,而是摧残。艾伦怎会不明白这个,连连摆手说道:“只考虑炮弹替换能量弹,其它都放一边。”
“这样也行?”牛犇瞪大眼睛。
“想想总可以。”
“好吧。首先,火炮精度差,然后......”
犹犹豫豫说上两句,牛犇很快发现脑子里的知识不够,颓然放弃、然后赌气。
“都什么时代了,谁还用那个?”
这倒是实情。
正如张强之前说的,能量弹轻便而且百发百中,笨重的火药武器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牛犇不知道的是,华龙联邦在这方面已经落后,当前世界,几大主要强国的军队换装已基本完成。如今,除了一些特殊场合,和一些特殊装备,即便有炮,也没什么人用。
“你说的对,火炮的确很少了。”
艾伦知道这些,站起身不再为难牛犇,神情感慨。
“不管怎样,跳到空中等于敞开自家门户,太危险。”
“这就对了哈。”小小少年,脸上露出狐狸般的微笑,得意说道:“不规则变向,腾空难道不是?你认为烈风不会跳,对方也这么想,只要稍微一个愣神,至少可以争取一秒种。”
战场上的一秒钟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甚至决定胜负,这种道理艾伦怎会不懂;争论到此,他心里已经有结论,假如烈风的对手也是机甲,且像牛犇说的那样出现迟疑,或者判断出错的话,起跳这个看似危险的举动极有可能成为胜负手,至少成为先手。
孩子是一张白纸,所以创造力无限。
望着牛犇,艾伦心里忽然想起这句话,口中呢喃。
“这么说,就只有用导弹了......”
“你到底懂不懂啊!”
不明白艾伦只是发发感慨,牛犇再次打断他的话:“烈风腾空不过一瞬间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被锁定。你不会不知道吧,烈风装备有八颗导弹,只用来攻击那些固定、或者速度慢的目标。”
不等艾伦开口,他又道:“而且我觉得,打仗本身就是这样,不能什么都想防......胜利只能由鲜血换来,既然想赢,不冒点险怎么行。”
胜利由鲜血换来......这句话出自联邦名将齐守岳之口,牛犇搬到这里,明为辩论,实为堵住艾伦的口。
他老人家被誉为军神,艾伦即便想反驳、能反驳,还得考虑考虑周围人的感受。
果然,有军神做盾牌,八岁男孩儿热血激昂,堂堂会长无言相对,在周围人的目光注视中,艾伦抬手扶了扶眼镜,略显尴尬。
此刻,屏幕上的视频又播放到烈风冲锋的那一段,人们再把目光投过去看,发觉情形正如牛犇所言,脚下是斜坡,烈风枪口斜向下方,因此才给人以正对眉心的感觉。
“不错啊!”
“何止不错,简直是天才!”
“这孩子,该让他学机甲。”
声声赞誉入耳,远处,顾言章默默看着这一幕,目光在牛犇身上停留片刻后转回头,莫名叹了口气。
这边,得到众人称赞的牛犇也转过头,期待的目光看着父母。
结果不如人愿,刘一手避开躲避儿子的目光,忙着向艾伦致歉,当爹的直接开骂。
“艾伦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孩子任性,您千万别介意。”
“熊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呵呵,怎么会呢。这孩子真的很有潜力,不过......研究战术与操纵机甲,两码事。”
面带招牌式的微笑,艾伦伸出左手放到牛犇头顶,五指快速弹动几次,便又收回去。
周围人莫名其妙,牛犇一头雾水,仰起脸茫然地望艾伦,心里想这家伙怎么了,杀人灭口?
迎着他的视线,艾伦微笑说道:“小家伙,我刚刚弹了你几次?”
嗯?
牛犇完全不明白意思。
“二十三。”艾伦轻轻说道。
周围响起吸气的声音,陈队长的目光突然变亮。
“哦?”牛犇茫然应了声,仍不知其所谓。
艾伦望着他说道:“烈风开火后腾空向前,中途蜷起双腿,并在空中瞄准开火,总共需要完成五十七次操作,假设腾空过程两秒,那名操作它的战士需要和我刚才的手动速度相当。”
稍顿,他说道:“采用侧翻的话,只需要完成三十六次操作,时间余地也会大增。”
面前,牛犇开始领悟到这番话的意思,脸色渐渐发白。
艾伦继续说道:“这样算,不包括防范意外情况,比如爆炸冲击导致失衡所必须的调整,再比如前方有火箭或者导弹拦截,烈风必须做出反应;没错,导弹需要锁定,但如果对面真有人、或者机甲准备使用,自己却一点余力都没有,怎么办?”
牛犇茫然片刻,默默点头。
“操纵机甲与弹手指,战场与训练,同样是手速,几者间差别巨大,哪个更难显而易见。”
摆出道理,艾伦接下去列举数据,说道:“据我所知,当今一般机甲战士,经过刻苦训练后的手速通常不超过十五。贵国最精锐的第三十八装甲师,手速大致与我平齐,勉强可以实现这样的战术动作。”
说完这番话,艾伦俯身抓起牛犇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手心。
“来,试试你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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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八章:缘在身边,路在脚下
牛犇没按照艾伦的话去做,因为他了解自己,也了解自己的手,和手速。
摸不到真实机甲,可以用别的方式进行大概测试,可以通过练习提高,当然也可以和别人对比,牛犇测过、练过,而且对比过,结果让人失望,随便拉个同龄人出来,他都不占优势。
这可怎么办呢?
“很优秀的孩子。”
身为出题者,艾伦没有继续为难,相反说了不少勉励的话,之后他和牛一刀夫妇交谈几句,这才很有礼貌地告辞,回到顾言章身边。这边,关于机甲的插曲到此结束,人流在议论声中继续前行,一切显得井井有条。
少有人留意到,刚刚意气风发的男孩儿心情失落,世界一下子变得灰暗。
走过木牛流马所在展位,展厅更加开阔,人流散开各自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以顾言章艾伦为核心的这路变得少了,但若对比周围的话,依旧是最大的一群。
耸拉着头,牛犇默默跟着父母前进,路上无论什么展品,解说多么精彩,都提不起兴致。
“牛牛,看那个!”
“牛牛,瞧这边,神国生物标本。”
身为人母,刘一手时刻关注着儿子,变着法的寻找话题,只可惜,“受伤”的孩子犯了倔,嗯嗯啊啊胡乱应着,爱理不理。
“别管他。”
同样目睹儿子受挫,牛一刀居然幸灾乐祸,心里想这样正好,知难而退才好安下心来学医,与操纵机甲不同,手术台上要的不是快,而是细致、缜密和稳定,艾伦说儿子观察力很好,正适合这个。
父亲的龌龊心思,八岁男孩儿无从获知,他机械迈着步随人流前行,脑海只剩下两个字。
手速!
每秒二十三动。不是胡拍乱打,而是在精准判断的基础上完成二十三次敲击,一只手!
右手做什么?有操纵杆等着。很明显,这给机甲操纵增加额外难度,也就意味着,专注于一只手的时候速度必须更高,才有可能在实战中左右兼顾,不至于乱成一团。
完成那么“简单”的动作,居然需要这么高的操作频率?
这里不能不提一句,操纵机甲,想做的战术动作没能完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得分情况,比如训练中失手,充其量摔一跤,机甲是钢铁怪物,狼狈难免但不容易摔坏;可如果在战场上出了差错,尤其对攻时候短路的话,百分百成为对方标靶。
机甲威风而且强大,双方都会将其当成重点攻击对象,从不例外。
所以,会死的。
只有八岁,牛犇不了解死亡是个什么概念,他现在想的是,操纵机甲对手速要求如此之高,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些战术、技巧全部作废......不不不,应该把事情提前来,自己的手速连合格都达不到,根本成不了机甲战士。
内心失落,牛犇开始想别的事情,原来游戏里和现实的差别这么大,狼烟里的烈风有大量组合功能键,刚才这套动作,五动即可完成。
机甲为什么不这么设计?多好,多方便啊!
“想什么呢?”身边突然有人询问。
“呃......为什么机甲没有组合键?”
沉浸在思索中,牛犇随口道出心里疑问,之后感觉有些异样,抬头,脸色忽变。
“怎么是你?”
“对啊是我。”陈队长朝他笑了笑,问道:“手不够快?”
“不关你事。”八岁男孩板起面孔。
“熊孩子没礼貌!”牛一刀大声训斥,自个儿看着陈队长的目光充满警惕。
“陈队别见怪,牛牛平时挺好,今天不知怎么了......”当妈的和当爹的没什么两样,嘴里致歉,内心其实惴惴。
“大哥大姐,没事的。”
知道两人心存顾虑,陈队长没有解释什么,一边在牛犇身边走着,低下头说道:“手速这东西,有时也不是那么重要。”
“切!你懂。”牛犇嗤之以鼻,但又忍不住发问:“真的?”
“真的。”给出肯定回复,陈队长担心误导孩子,补充道:“能快点当然更好。”
牛犇不知该说什么,暗想这家伙肯定为了报复,故意气我来着。
望着他的表情,陈队长觉得表达有误,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不同的人情况不一样,快慢好坏,不能一概而论。”
这下不只牛犇迷糊,牛一刀夫妇也被弄得一头雾水,均想着这位陈队是不是闲得慌,逗孩子玩怎么着。
论口才,陈队长和艾伦如天上地下,过来明明一肚子话想说,却找不到切入的那个点,对时机、心情、说话对象的把握更是一塌糊涂,结果是说的凌乱听的迷茫,大眼瞪小眼。
眼瞅着牛犇快没了兴致,陈队有些着急,双手用力抓抓头发。
“我想说的是,操纵机甲是一件综合性的活动,不必过于纠结某个方面;比如手速,即使不够快,一样可以出类拔萃。”
“噗!哈哈!”
牛犇大笑,不是因为陈队长讲的好,而是他抓狂的样子很可爱。
旁边,刘一手险些和儿子一样笑喷,死死憋住才得以避免,
全家人当中,唯牛一刀神情严肃,先是瞪一眼牛犇,再默默转过脸,随即肩膀上下直抽,并且用手捂住嘴。
“咳,习惯了。”陈队长神情尴尬,一只手情不自禁又举起来,好在这回他及时醒悟,摸到头发之前触电一样收回。
“哈!”无视母亲的目光警告,牛犇笑的更大声。
丢人也有好处,笑闹过后,一家人心中敌意稍减,对陈队长不像刚才那样排斥。
趁热打铁,陈队长抓住时机说道:“拿我来说,比手速全连排名倒数,结果呢,比武的时候拿了全团第三,要不是赶上别的事,就得去参加师部大赛。说起这个事情,当初连我自己都不是太明白,直到教官对我说......”
“等等,先等等!”
几乎跳起身来,牛犇眼神从未如此明亮。“什么连什么团,什么比武?你说你,你你......”
你了半天,牛犇终于吐出心里那口气,犹如攀峰最后一爬。
“你当过兵,是机甲战士?”
“曾经是。”不知想到什么,陈队长神情微黯,“现在我负责......”
谁关心你现在做什么。等不及陈队慢慢回忆,牛犇追着问:“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对了你哪个部队的,什么型号的机甲?告诉你,这些东西我熟的很,别想蒙。”
“保证不蒙你。”
八岁男童一本正经,陈队长不觉莞尔,想了想,低下头去凑到牛犇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啊!”刚听头一句,牛犇失声惊呼。
陈队长没起身,又说了句什么。
“哦!”牛犇又是一声大叫,随即做贼一样四下观望,并用手捂着嘴吧。
周围如何,陈队长看起来是不想管了,继续和牛犇说着什么。
“嗯?哦!好好好,知道知道,我懂我懂,你放心。”
牛犇频频点头,再未质疑,从不提问。转眼间,他看陈队长的目光彻底改变,即便不是崇拜,也已经上升到信任,并有无尽感激。
“得,这下完了。”扭回身的牛一刀看着这一幕,内心哀叹,神情失落。
不用听,仅由牛犇的反应和表情便可知道,陈队长所讲绝对是他最感兴趣的东西:机甲,手速!牛一刀意识到,经过今天的事情,劝儿子从医的道路更加坎坷,相反其成为机甲战士的决心势必更大,意志更加坚定。
姓陈的家伙从哪里冒出来,先是纠缠梅姑娘不肯罢休,现在蛊惑自己儿子,若非有所顾忌,牛一刀恨不得上去将其推开,警告他不得诱拐儿童。
与牛一刀不同,望着牛犇兴奋满足的样子,母亲刘一手觉得过去想方设法扭转其意愿实在没意思,不如顺水推舟。
“学机甲又不是吃喝嫖赌,儿子既然喜欢,就让他试试。”
“妇人之见......”
“嗯?”
“算了,不和你说。”
这边意见不合险些吵闹,最终牛一刀大肚能容,黑着面孔去“欣赏”两侧展品。前方,牛犇陈队大小两个边走边聊,气氛融洽讨论热烈,俨然两重世界。
“今天就这么多,你先自个儿琢磨琢磨。”
“哦哦。那你呢?”男孩儿意犹未尽,眼巴巴望着陈队。
“我?我在当班呢。”
拍拍牛犇的肩膀,陈队长回头朝牛一刀夫妇招呼。
“大哥大姐,我去前面看看,有需要可以叫我......”
“没事儿没事儿,你赶紧走吧。”牛一刀眼睛看着旁边,一个劲儿摆手。
“呃......”不知牛一刀对儿子的期望,陈队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犯错,直迷糊。
“干什么呢。”丈夫腰间狠捏一把,刘一手换上笑脸,给陈队长致歉。“陈队忙去吧,我家老牛他......老毛病,脖子不好。”
“哦,那可得多注意。”
陈队长信以为真,犹豫着要不要提点建议,忽想起来人家夫妻两个都是医生,哪用自己操心。
“那我走了,大哥大姐,再见。”
“赶紧走,不见最好。”牛一刀心里嘀咕。
“等下。”
牛犇突然叫起来,吓他爹一跳。
“那个......”
仰头望着陈队,男孩儿神情忸怩不安,看不到一点刚刚那股慷慨气。
“我,我该管你叫什么?”
“废话,叫叔叔。”刘一手严声呵斥。
“呵呵,我叫陈凡。”陈队挥挥手,转身走入人丛。
身后,牛犇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间觉得这个人渐渐高大起来,但非高不可攀,相反触手可及。
“和金毛不一样,有点......”
“啪!”
“哎呀!”
“还看!熊孩子,被人拐帮着数钱。”
*************
第九章:魔由心生
进入中间展厅,空间明显收拢,展位也由环状变成三组。
“大家这边走。”
顾言章在前方引导,带领大家走在右边一侧,恰逢先期进入的游客开始回头,与后来者相向而行,于是人流在这个结合部的位置对冲,摩肩擦踵,显得有些拥挤。路上常有相熟的人遇到,纷纷打着招呼彼此问好,唠叨几句,热闹是真热闹,也让拥堵进一步加剧。
陈凡用对讲机叫来几名手下,专门在这里维持秩序,疏导人流,自己继续前行。有几次,陈凡有心问问究竟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能不能到时候再过去,然而顾言章那边忙的不可开交,让他找不到合适时机。出于礼貌,陈凡没有强行打断,耐下性子,一路跟着。
好在进到二层后,顾言章脚步明显加快,解说不像之前那么详尽,他的目光不时朝里转,似有期待。观其神情,陈凡渐渐放下离开的念头,心里想估计快到了,内层展品珍贵,自己借机巡视一遍,算不上玩忽职守。
这里寻思转念,人群最后,牛一刀真真动了回家的念头,越来越难遏制。
原因有两方面,看的没味道,听的不是滋味。
周围到处是人,有的把看过的精彩遗物推荐给朋友,有的讲述所遇故事,好几次,牛一刀听到有人谈论儿子,还有人把他认出来,指指点点议论。
五牛人性情粗放,想说就说,对牛犇刚才的表现,赞美者有之,惋惜者也有不少,种种感慨,皆溢于言表,丝毫不做掩饰。周围人多,声音聚集起来宛如闹市,所谈又是最不喜欢的话题,让人好不心烦。
“素质真差,不知道收敛点。”板着脸在心里愤愤,牛一刀忘了,平日里甭管什么场合,少有人说话比他更大声。
听着不高兴,看的自然不爽,此番抱着期待而来,途中几经波折,牛一刀满脑子都是回去后该拿儿子怎么办,对展览,已然彻底没了兴致。
尤其当他发现,儿子牛犇虽然不再颓废,但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展品上,只顾埋着脑袋机械迈着步,嘴里还嘟嘟囔囔个不停,似乎在自言自语、或者背诵些什么。看到这一幕,牛一刀心情莫名烦躁,最后一丝耐性也被磨光。
“没什么看头,干脆咱回去吧。”
“那怎么行?”
丈夫,儿子,两个男人两种心事,刘一手心知肚明,奈何化解不了根本矛盾,只得从别处着手。
“艾伦先生找你帮忙,没兑现呢。”
“有病可以去医院找我。”
“谁有病?你别咒人家。”
“除了看病,我能帮什么忙?”想了想,牛一刀压低声音:“那个艾伦,我瞅着不像好人,瞧他那样子,装得跟什么似的,其实吧......”
“胡说什么呢。”刘一手哭笑不得,阻止丈夫胡说八道:“总之人家开口,你也答应了,起码弄明白咋回事。”
“得,我去问他。”牛一刀拔腿就走。
“别别,这像什么样子。”
赶紧拉住丈夫,刘一手劝说道:“艾伦先生来自国外......”
“国外!”牛一刀把眼一瞪:“国外怎么了,俩脑袋四条腿?说白了,不就一头金毛......”
“发神经啊你。”刘一手无奈说道:“我是说要注意礼貌,别让人家看不起。你想想,艾伦先生从国外来,这会儿忙着给咱们导游,一件一件尽心讲解。这个时候你这样做,人家心里不得有看法,说咱们华龙人缺乏修养。”
听到修养这个词,牛一刀不说话了。
看着丈夫难以忍受的样子,刘一手叹了口气:“要不这样,等转过半圈,咱们先找顾老打听一下。”
“艾伦的事,为什么找顾老?”
“他们不是熟嘛。咱们也一样,和顾老说话方便。”
“好吧。”
勉为其难答应着,牛一刀抬头看看前方,心里默默估计。
“半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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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圈不大,顾言章有意提速,不再对每件展品详细解释、或直接略过,如此说说走走停停,没过多久,前方出现安全门,两侧有安保队员值守,里层在望,神国遗物中相对完整、或被认为价值非凡的展品,多数位于此间。
值得一提的是,在考虑展出位置的时候,并非所有完整遗物都在内层,有些因为体积大受到空间限制,还有些被认为价值寻常,都会调整出来;此外还有这种情况,出于个人喜好,组织者故意把某件展品安排到自己认为合适的地方。
眼下就是一个例子,快要来到安全门口,顾言章本已招呼大家进门,忽然停下来指着最后一件展品给大家看,神情略显轻蔑。
“这个,原本放在里面,我让人拿出来......大家看看,它怎么样?”
有意卖关子,顾言章微笑着转向艾伦,意味深长。
“艾伦,你也瞧瞧。”
“好的,我来试试。”
听出顾言章有考校的意思,艾伦和周围人一样把视线投向展柜,细细审视。
“又是画?”人群背后,牛一刀抬头随意瞅了眼,小声嘀咕:“不是书就是画,你说神国人是不是很闲,成天捣鼓这些......”
“不懂别瞎说。”刘一手反手拍了丈夫一下,神情专注,目光痴迷:“巅峰妙笔,大师之作!”
“哦?”牛一刀楞了下,没敢轻易大放厥词。他是外行,但知道妻子对画、尤其这种油画颇有些研究,能用这样的话赞美,说明是真的好。
心里这样想着,牛一刀再度抬头观望,态度比之前认真不少。
那是一副肖像画,非常完整,画中女子端庄美丽,坐姿优雅,面带神秘微笑......
为什么我觉得她笑的神秘?
心里疑惑,牛一刀仔细看了会儿,除觉得画中人物细腻,姿态表情传神到位外,没能看出更多,至于高妙究竟在何处,更是一头雾水。
“大师之作?巅峰妙笔?嗯......院里老王画人最好,还有咱家媳妇,也不差。”
看不懂,牛一刀感觉无聊,目光四处乱扫;他发觉大家都在和那副画较劲儿,副会长艾伦更是眼也不眨一下,专注到不能更专注,痴迷到不能再痴迷。
“呵呵,画或许是好画,看画的可就......”
怎么瞅怎么不顺眼,牛一刀忍不住心里嘲笑,暗想这些人啊,懂或不懂都盯着不放,看起来像专家,没准儿连我都不如。
胡思乱想中,牛一刀的目光看到顾言章的脸,不禁一愣。
“不对啊!”
他忽然想起来,既然这幅画被妻子那样夸赞,顾言章为何把它从内层拿出,还刻意说给大家听?
顾言章学识渊博,懂不懂画暂时不晓得,能确定的是,假如这副画真如妻子所言那样,顾言章的行为太不合理,甚至可以说荒谬。
心里想着,牛一刀忍不住抬头再看,果不其然,顾言章看都没看那副画一眼,只打量着周围看画的人,唇边带笑,神情极为轻蔑。
这样的表情,顾言章脸上可不会轻易出现,不,应该说从未见过。不知为什么,此刻牛一刀觉得那位老人变得有些陌生,以往祥和仁悯的气质都被脸上笑容与不屑给驱赶走了,显得冰冷,甚至有些残酷。
“瞎想什么呢!”
猛然一个激灵,牛一刀在心里怒骂自己,忽又发现一桩异事,路上从不留意展品的牛犇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目光看着展柜,唇角微撇,笑容诡异。
这表情牛一刀太熟悉了,每当儿子发现什么宝贝想法子弄到手,都会如此。
“糟了,这画有魔力!”
神国遗物确有其神秘处,有不少东西没法用科技解释,这画就有可能在其中。画中女子笑容神秘,看画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入迷,顾言章可能发现这点,或者他已经......
已经中招?
这还了得!
“儿子!”
别人关不了,牛一刀上前一把拽过牛犇,顺势用肩膀撞开妻子,再把儿子的脸强行扭转,逼迫其视线从画上脱离。
“老牛你疯了,干什么!”冷不丁被撞,刘一手趔趄几步,差点摔倒。
牛一刀顾不上和妻子解释,蹲下来双手捧着牛犇的脸,声音急促:“儿子,儿子儿子,看着我,看着老爸这边,别看那幅画,想也别想。”
“......”牛犇呆呆看着父亲,不知所措。
如此更验证心中想法,牛一刀用手拍打牛犇的脸,神情惊慌,双眼因焦急变得赤红。
“坏了坏了,儿子快醒醒,醒......”
“出什么事了?”见他这样,刘一手也被吓的不轻,赶紧跑过来,试图抱住牛犇。“牛牛怎么了?”
“还说!都是你,非要看这鬼画。”再不管什么女权至上,牛一刀推开妻子,目光狰狞,看得出心痛,同时又好像面对仇敌。
“你看了鬼画,先别碰他!”
“什么鬼画?你说那副画?它怎么了?”从未看过丈夫这样,刘一手满头雾水。
“画有魔力......”
忽然间呆住,牛一刀上上下下打量妻子,声音变得不那么确定。
“你......没事?”
“我?我能有什么事?”
“刚刚你不是盯着那幅画,还说它是巅峰妙笔,大师之作来着?”
“那怎么了?”心里越来越糊涂,刘一手不禁要怀疑,丈夫是不是受刺激太大,魔障?
“妙什么妙,那画是假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牛一刀听着如闻天籁,与刘一手同时转头。
这个瞬间,两人对牛犇说的话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儿子说话了。
在此之后,两人思维开始运转,渐渐明白了牛犇说的什么,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假的?”
脖子僵硬,牛一刀目光痴呆,傻乎乎望着儿子。
“你说它是假的?”
他心里明白,事实若真如儿子所讲,顾言章的决定就有了解释。
问题是,不到八岁的牛犇怎么看出来?而且有假货就一定有正品,牛犇何时、何地看过真迹?
画画......印象中,牛犇四五岁的时候学过几天,后来知道了机甲,就没见他拿过画笔;难不成,咱家出了位艺术大师,无师自通?
犹疑中,忧心中,牛一刀呆呆望着儿子,看着他点头,极为坚定地回复。
“假的。赝品。”
“你咋知道?”牛一刀呆呆地问。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顾言章的声音突然响起。
“各位,别看了。艾伦,你也别为它费心劳神,不值。”
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顾言章朝人群挥手:“这幅画是赝品,所以我让人把它挪出来。”
......
......
第十章:思奇迹,见得福
啊!
不用说人们何其惊诧,惊呼声一片;相比那些人,有所准备的牛一刀夫妇更加迷茫,看着儿子的目光满是疑惑。
“怎么看出是假的呢?真的又在哪里?”
“呵呵,这个就靠大家自己找了,答案就在画上。”
顾言章并不准备给出解释,转而宣告别的事情。“抱歉了各位,我有一点私人事务,不能再为大家解说,大家可以继续看这副画,也可以四处转转。那个,小陈啊,你过来一下。”
朝陈队长招手,接着顾言章把目光投向牛犇一家,发出邀请。
“一刀,到前面来,前面来。”
“哦。”
还没来得及详细问儿子状况,牛一刀无奈走上前去。
“顾老。”
“来来,和我一道。”
亲切招呼着,顾言章拍拍牛一刀肩膀:“看你刚才好像挺着急,怎么不想看了?还是我的解说不好?”
“瞧您说的,我......”被当面揭穿,牛一刀神情尴尬,一个劲儿搓手。
“再看最后一件。”
顾言章微笑着,一面告诉牛一刀不用在意,一面为之解惑。
“艾伦和你说过吧,一会儿需要你帮忙。”
“哦?”牛一刀楞了下,心里想原来顾老早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
“顾老您只管说。”
“不算什么大事。”嘴上轻描淡写,顾言章语出惊人:“有个地方,可能要借你的这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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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内层,感觉进入到完全不同的世界。
最主要的变化,展柜变成房间,每个房间都做了装修,摆上家具,甚至精心设计出特有风格。大门是唯一能够提醒大家“这里是展厅”的配件,所有房间都有安全门,内里还有玻璃门,展出期间安全门打开,玻璃门依旧保持关闭,推开才能进入。
多出一层,看似没有必要,实则煞费苦心,游客站在通道就能大概看到房内结构,通过门口的标牌初步认知展出物,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进入。这样不仅可以避免无谓拥挤,还能节省游客时间;要知道,此次展品总计数百件,游客想全部研究一遍、甚至粗粗看一遍都很难,走马观花的过程中选择感兴趣的那部分,即实际,又能体现门票价值。
房间大小并非一致,彼此相接,中间构成一条弯曲通道,橘黄色的灯光,脚下铺有红毯,两侧是白墙,分布着各类提示图案,还有必要设备如消防、警报等等。所有这一切,加上安全门、和门口表情严肃的警卫,共同营造出一股肃穆的气息,来到此间,感觉就像进入到某个公司,或者是国家的某个重要机关。
通过游客的反应,此次改造的价值得到充分体现,不管什么人进来,都会下意识地收敛举止,安静下来。
“这么......暗啊。”
一路琢磨顾言章话里的意思,牛一刀有点魂不守舍,刚走进里面,感觉就像从闹市突然掉到地底,他吃一惊后想说真安静啊,开口时发现通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说话,急中生智,改成一个暗字。
“暗?”
旁边,被叫到前面的陈凡回头看了看。
“是和外面不大一样。”
听他这么说,牛一刀很是无语,暗想你是队长成天在这儿晃悠,现在才有感觉。
没好意思开口点破,牛一刀目光四望,视线中并无太多游客,尤其没有人闲站着瞎侃,迎头第一个房间门口,墙上挂着的牌子下有几名游客观望,还有人轻轻念出声。
“世界第八奇迹,兵俑。”
“以军中人、马为模,泥塑成胚,经两次复泥修饰,手绘,面貌铠甲及细部刻画;其手足实心,躯干中空,头、手、躯干分别制作完成后,粘合阴干并送入窑中焙烧而成。”
耳边听着这段话,一行人走过房前,隔着玻璃门,牛一刀朝里看了看,因游客身形阻挡,只见一颗古代战士的人头。
粗粗一眼看不出名堂,牛一刀仅注意到人头逼真,头上梳有发髻,脸部神情惟妙惟肖,除此,便也没什么。
“就这,第八奇迹?”
“什么奇迹,我看看。”背牢了需要记下来的东西,牛犇对机甲没了心结,对展品来了兴趣,可惜他人小身矮视线受阻,踮起脚伸长脖子,仍只能看到一群人的后背。
“熊孩子......”牛一刀习惯性地想骂,忽想起来自己还没弄明白那副画怎么回事,赶紧把语气放缓。
“什么奇迹,泥巴烧的假人罢了。”牵着儿子的手朝前走,牛一刀低低的声音问道:“儿子,你刚才说那画......”
“成千上万。”身侧有人开口插嘴。
“什么上万......你?”
牛一刀楞了下,抬头发现是艾伦走在身边,心里顿时想起之前的事,神情有些不自然。
“兵俑不是一个几个,有上万个。”艾伦笑着说道。
“挺多的......”
“我看过不少神国文献,发现一种说法。”艾伦感慨的声音说道:“兵俑并非用泥土烧出来。”
“是吗?”此时才真正回过神,牛一刀大为诧异:“那是怎么做出来?”
“真人为模,泥巴只是外壳。他们是保卫皇帝的禁卫军,皇帝死了,他们要一同进入阴间,继续征战四方。”
“用真人......”喉咙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牛一刀憋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这不可能,那个时代,不可能把尸体保存这么久。”
“哈!你居然当真了。”艾伦大笑,声音在通道里四处回荡,引来不少人扭头观望。
“......”感觉被愚弄,牛一刀羞愤交加。
似乎没有留意这点,艾伦说道:“既然知道那个时代落后,就应该明白,制作这些兵俑何其不易,对不对?”
牛一刀闭口不言。
艾伦接下去说道:“说到保存尸体,神国古代就有很好的法子,千年不变,只是和兵俑发生在不同地方。”
牛一刀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艾伦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关于兵俑是真人的说法未必就是假的。没错,兵俑并非血肉之躯,当然也不是真正的禁卫军,但他们可以拥有禁卫军的灵魂,或许......”
“泥巴拥有灵魂?”终于找到反击点,牛一刀打断他的话,讥讽说道:“原来艾伦先生信神。”
艾伦认真回答道:“我不信神,但我相信有神。”
这句话有点拗。艾伦接着说道:“我相信宇宙存在神灵,而且不止一个,但我不会信奉他们。”
边说边走,两人不知不觉落在最后,因内容与神灵有关,艾伦的脸有些泛红,显得兴奋,不,是有些过于兴奋了。
“我会尝试找到他们,了解他们,学习他们,甚至成为和掌握他们。我相信,神只是人、和其他生命的更高级形式,是人类可以达到、超越的目标!”
听到这里,牛一刀目瞪口呆,心里已经不想和他说话,偏又控制不了情绪,忍不住开口讥讽。
“这里是神国遗物展览,艾伦先生既然信神,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朝圣?”
“不不你误会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
“艾伦!”
前方,顾言章突然开口,叫停艾伦后示意大家跟上,推开门,朝一侧提示。
“来来,就是这里。”
顺着其手指的方向,人们首先看到一张床,然后注意到床上的那个人,哦不对,是那个坐在床上展柜里的娃娃。
仿生娃娃,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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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床,红帐,绣枕,丝被。
黄肤,黑发,垂目,暗瞳。
三尺高下,盘膝而坐,娃娃双手轻放在腿内侧,拇指虚扣食指中节,其余三指张开,姿态和庙宇里供奉的佛陀相仿。他静静地坐着,头稍稍前倾,视线微垂朝着前方,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是个孩子?”
“居然是个孩子!”
作为一个不具备真实生命的玩具,这个娃娃称得上经典之作,形神兼备;进门从背后乍一看,人们的心被狠狠揪住,情不自禁怜意大生,为之感到愤慨。
谁家大人这么粗心,竟然把孩子丢在这里!
等看到密封、锁死娃娃的展柜,人们意识到它不是真人,更非孩子,而是一件展品,一件遗物。
接下来,人们看得仔细后,才发现这个娃娃根本不是开始感觉的那样......
它太丑了,真的是太丑了。
大鼻头,宽额头,扁嘴薄唇,脸上全是疙瘩;他的身材也不对,短胳膊短腿比例明显失调,唯那双眼睛圆溜溜睁得蛮大,拧出来看或许不错,可是眼睛的颜色灰暗仿佛布满灰尘,像在垃圾堆里埋过一样。仅仅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的皮肤,凡没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到处可以看到灰斑、霉点,甚至还有溃烂的痕迹。
幸好它只是一个玩具,假如是真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感慨过后,更多疑惑随之而来,人们不明白这个娃娃有何珍贵处,放在最里层而且用柜子锁住;还有柜子下面的床咋回事?莫非组织者刻意安排,刻意渲染气氛?
这么丑的娃娃,能渲染啥气氛?
稍稍回神的人们四处观望,发现房间内不止有床,周围还有各式家具,座椅齐全,角落有个小巧的梳妆台,样式古朴,上面居然还有粉盒。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里都分明是一间经过精心布置的女子卧房。
这些......究竟什么意思呢?
谜团太多,看过后人们收回视线,包括原本在此地的几名游客在内,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顾言章,等他做解释。
“什么孩子,怎么会有孩子?”
因与艾伦争论落在最后,牛一刀随口问着走进门,顺带瞅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标牌。
“展品:得福,其余不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