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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一掌砍出分离事
“滴......”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气氛过于凝重,铃声显得格外急促而响亮,听到的人纷纷回头。
局长助理朝周围歉意地笑了笑,但他随后发现,大家只看了眼就把视线回到战场,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这么会儿功夫,那个给这里带来许多惊吓的少年匪徒第二次被击倒,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人们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以欣赏的姿态观看接下来战斗。
“是特警到了吗?”
周局长随口问了句,同时为看到的景象叫了声好,用力挥舞着拳头。
特警来不来已经无所谓,本该带来安慰的电话铃声变成打扰,甚至惹来不快。
“叫他们准备接收人犯。”擦一把头上的汗,副市长扶了扶腰身,开始整理表情与心情,筹备一会儿要说的话。
助理意识到大家并不关注这边,笑容有些尴尬,他把电话放到耳边,按开接听键,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尴尬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眼神渐渐呆滞。
“局长,电,电话......”
“嗯?”周局长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你和他们说就好。”
“不,不不是,这是您,您的电话。”双手捧着电话送到周局长面前,助理嘴唇发青,手臂颤抖,仿佛拿着的不是电话,而是一根烧红的烙铁。
精力集中在战场,周局长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耐。
“多大事情,非得我亲自接......喂?”
这个时候,人群爆发出欢呼,场内牛犇第三次跌倒,摔出数米。
他的伤势沉重,体力已耗尽,左臂几乎无法抬起,右手使用起来也不是很灵光,一只眼睛肿起老高,视线模糊不清。以这样的状态进行搏斗,牛犇毫无还手之力,一上去就被击倒,而这无形中印证了之前程慕云的话:他一直都在手下留情。
但也正因为如此,上尉失去了在激烈搏斗中“失手”的机会,不好公然将其杀死。
“蓬!”
一记重拳击中腰腹,巨大的力量让牛犇连弯腰表达痛苦的机会都没有,身体直接跌飞。
第四次击倒对手,程慕云停下来。
他看着对方撑着地面,缓慢而艰难地再次爬起。
“还不放弃?”
年轻的上尉轻轻皱眉,目光朝上官飞燕那边看了看。
“放开我!你放开我!”
上官飞燕拼命从霍青锋手里挣脱,大哭着朝这边跑。
牛犇终于爬了起来,喘息着抹了抹眼睛上的血,再次冲出。
只看冲出去的那一瞬,他依旧充满了力量,动作甚至比刚开始战斗的时候还要迅猛,然而只要双方交手,他就像突然失去了和搏斗有关的记忆,笨拙,痴呆,彻彻底底变成沙包。几次看到类似的场景,人们知道这个顽强而凶狠的歹徒再也不可能翻盘,放心之余,不禁要为之生出感慨。
他为什么还要打?
他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他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些问题,包括牛犇自己都说不上来,说出来也没人相信。现在,他的身体里数十个位置肿胀、滚烫、剧痛,仿佛藏着几十桶沸油,让人不堪忍受。但在同时,痛苦给他带来额外的力量,当有外力击打的时候,那些滚烫的位置会传出热流,缓解伤痛,让他变得舒服一些,相比之下,击中带来的痛苦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只要不致命就没事。
每一次站起来,牛犇都觉得自己比之前强大,那些热流蕴含的力量如此充沛,那样狂暴,根本不像是肌肉能具有的能力;惊喜之余,牛犇怀疑自己是否感觉错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证据。
战斗是最好的验证方式,战斗中他发现,自己很难控制那些力量,只要与对手发生碰撞,它们就会乱成一团,瞬间让身体变得不听使唤。
牛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能够坚持下去,身体的变化与内心的不甘,让他对战斗、对赢得战斗充满渴望,心情激荡着,忍不住要大叫出来。
“啊!啊啊啊啊!”
他大叫着冲上战场,被击倒,爬起来,冲过去,再次摔倒,又爬起来,这副样子就像被打蒙了一样,主动送上门。
看着他僵硬呆笨的样子,程慕云皱紧眉头,感觉有些疲累。
明明每次都轻松打倒对手,心里不安却渐渐加重,他发现对方的身体似乎变硬了,击打时反挫越来越强,手腕也被震的酸麻;另外他发现,对方的抗击能力远远超出正常人的范围,仿佛没有极限。
每次击倒,他都觉得这次应该是终点,然而对方总会站起来继续发起冲锋,三番五次下来,程慕云为之感到懊恼,到钦佩,再到疑惑,如今已慢慢变成警惕,甚至有些害怕。
胜利者的恐惧,很多时候比失败的时候更可怕,一次次击倒不断重复,程慕云不像周围观众那样欢欣鼓舞,而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活活累垮。
视线中,牛犇又一次发起冲锋,姿态灵活,动作迅猛,每个细胞都充满力量。眨眼间,他冲过两人间的距离,忽然间暴喝一声,高高跃起。
他跳的很高,身体舒展的很开,姿态就像球员扣篮时的模样,单臂挥舞,就像一把战斧。
看着对方的姿态,程慕云深深吸了口气。
“那么,好吧。”
这样的攻击,只要一个侧步就能避开,然而程慕云不准备那样做。他知道这是假象,只要挡住第一击,牛犇就会变成呆笨的木偶,任由自己为所欲为。
他将双手交叉,举起,准备好格挡对方,同时他的腰腹发力,右腿迎空,直指对方心口。
蹬脚时,程慕云的心情有些遗憾,眼神带着怜悯的意味,朝牛犇说了句话。
“别怪我心狠,是你逼得我没退路。”
牛犇没有听到这句话,听到也当做没听到,此时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控制上,调集全部精力,把那些热流迸发出来的力量整合到一起,再通过手臂送入手掌。
掌,刀,向,下,挥,砍!
空气中充满凌厉的气息,视线中,那只手掌的边缘泛出红色的光,沿途撕开一条清晰可见的通道,发出的声音也不是呼呼的风,而是类同与劈开战甲。
尚未临头,劲风扑面,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本能的危机感油然而生,程慕云表情为之大变,双唇颤动,情不自禁一声惊叫。
“你假装不......”
你什么?不什么?
不知道。
这个时候,周围几件事情正在发生,没有谁听到他的呼喊,纵然听到,也不明白意思。
“不要啊!不要再打了啊!”
周局长突然冲出来,挥舞着双手拼命叫喊,身后,副市长第二次丢掉电话,保养极好的面孔变得煞白;听到局长的喊声,他猛然间明白了什么,身体颤抖了一下,紧随其后冲向战场。
“停手,程上尉,快停手!”
不亲眼见到,绝没有人相信所看到的一幕,不仅年入花甲的周局长跑的飞快,肥胖的市长竟也变成百米健将,冲刺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终究只是假象,他不是真正的百米健将,而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胖子。这一摔,不仅让他在公众面前颜面尽失,还因为肚皮高挺而冲撞到头,鼻子险些被摔烂,牙齿磕飞几个。
即便摔成这样,市长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嘴里呜咽般的声音大喊着。
“住手!程上尉,我命令你住手!”
欢呼的声音陡然停滞,周围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兄!”远方,一名戴眼镜的青年飞奔而来,看似瘦弱的身躯和疾风赛跑。
“牛牛!”
“牛哥!”
上官飞燕姐弟俩哭喊着冲上来,眼睁睁看着打斗的双方肢体相接,如刀斧般相遇。
咔嚓!
轰!
不像是**碰撞,更像是一场爆炸,骨断的声音淹没其中,人影在惨嚎与怒吼声中分离。
“啊......”
双臂齐断,依旧阻挡不了那凌厉一“刀”,手臂回头撞上头颅,效果彷如重锤夯打;巨力无匹,程慕云身体倒飞出去,在地上滚动几周后,一动都不再动。
力是相互的......强大的反挫,牛犇的样子就像撞上一堵墙,先落地,一路翻滚,跌出更远。有些奇怪的是,他翻滚的样子并非完全失控,可以看到,途中他曾几度尝试停下来,甚至差点站起来;感觉就有有一股持续的力量一直推着他,跌跌撞撞,翻翻滚滚,经二十余米、才被上官飞燕拦下来。
看样子,假如没有人阻挡,他似乎会这样一直跌跌不休......直接逃掉了。
还有人能摔成这样?
除了车祸,谁都没见过有人跌出这么远,出于惊讶,人们一时没能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直到牛犇停顿,上官飞燕姐弟冲过去、拦住他、三个人摔成一团,大家才轰的一声,纷纷大喊。
“别让他跑了!”
“他是杀人犯!”
“程上尉被他打死了......嗯?”
叫喊的人突然楞住,恍惚间觉得什么事情不对,随后呆呆地问身边的人。
“程长官败了?”
“废话,人都躺在那里......嗯?”
和提问的人一样,被问的人此刻才意识到事情发生转折,那个年轻的匪徒浴火重生,比之前更加可怕。
“程上尉败了?”
一个接一个人明悟过来,人们表情凝固,目光呆滞,全都傻乎乎地望着场内,看着周局长冲到牛犇面前,拼命大喊。
“别打,别打了......小兄弟你没事吧?”
看到这一幕,刚刚有点清醒的人再度迷茫,一些人认为自己在做梦,揉着眼睛再度去看,结果看到更加荒谬的景象。
市长瘸着腿跑过去,神情更加关切,问的是同样的话。
“你没事吧兄弟......千万不能有事啊!”
此时此刻,满场百余观众,视线全部集中到这边,只剩下一个人关心考察官的安危。
作为全场最清醒的人,思达老板不明白事情为何发生这么的转折,但他明确一点:考察官不能发生意外,绝对不能!
所以,只有他没有关注牛犇那边,而是带着几个人跑到程慕云身边,粗粗查看后吩咐。
“快,快,快点送医院,赶紧抢救!”
......
......
宛如梦中醒来的感觉。
望着周围一张张面孔,牛犇用手挠了挠头,问道:“发生什么了?”
这不是装。一击之后,他的脑子出现停顿,记忆仿佛被搅浑的泥沙,出现片刻错乱与空白。问话的同时,混乱的思绪快速沉淀,一幅幅画面随之闪烁、拼接、连贯,随之而来的,身体的感觉一道恢复,无数个地方传来剧痛。
“呃......”
忍不住发出呻吟,牛犇抬起目光想看看对手的情况,然而视线受阻,只从人缝里看到几条身影匆匆离去,似乎还抬着一个。
“他怎么样?”转回头,他问上关飞燕:“没死吧?”
“他怎么样?你还管他怎么样!”看到牛犇能说能动,上官飞燕悬在嗓眼的心稍稍放下,抱住他的手大声哭喊:“你该问问你自己,你怎么样了!”
“嘶!”全身皆痛,牛犇忍不住皱眉。
“啊!”
上官飞燕赶紧松手,眼泪流的更多。
“快,赶紧去医院。”
“对,赶紧去医院。”想着这会儿不适合说什么,周局长连忙挥手:“叫车,快叫车!”
“我自己有车!”上官飞燕怒气冲冲。
“等一下。”
牛犇歪了歪身子,变换姿态让自己稍微舒服点,转回头,疑惑而警惕地看着周局长。
“你们什么意思?”
周局长不知如何开口,求助的眼神望着市长。
“异常误会,异常误会。”市长的鼻子不停流血,说话时发音不正,表情痛苦不堪。
牛犇皱了皱眉,略想了想,决定先不要追根究底。
“意思是,我没事了?”
“当然。”周局长大声回应。
“对,没事了。”市长随后跟上,神情忸怩:“都是误会,小兄弟放心,政府一定做出补偿,并且严惩凶徒......不是说你。”
“呃。”牛犇对此一头雾水,视线转向上官飞燕。
“走吧,离开这里再说。”回答的是弟弟上官远望,一边说着,男孩儿不停朝牛犇和姐姐使眼色,提醒大家当务之急是脱离险境,不然,万一这些人反悔可就糟了。
“赶紧走。”上官飞燕醒悟过来,连声催促。“你能不能动?”
“能动。”早就在暗中尝试,牛犇转头看向别处,摆了摆手:“先等等。”
“还等什么......他是谁?”
留意到牛犇的神情变化,上官飞燕猛地转过身,随即看到径直跑过来的眼镜青年。
“站住,别过来!”
“呃?”望着她凶狠的样子,眼镜青年愣愣地停住脚步。
“那是我师弟,小博。”牛犇开口介绍。
“训练营的人?”上官飞燕表情惊诧,心想明明他要大很多,怎么成了师弟。
“嗯。”牛犇应了声,问小博道:“你怎么在这里?”
“师兄,朗师让我和你说......”看看周围,小博犹豫说道:“你毕业了。”
“什么?”牛犇呆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
小博认真说道:“朗师说,他不可能出一道比今天这件事情更难的题目,所以,你毕业了。”
听了这番话,牛犇轻挑刀眉,神情困惑不解。
“他,一直在看着这里?”
“嗯。”不敢正对牛犇的视线,小博指指对面那座居民楼,说道:“刚才大家都在那边,师兄,其实我们想......”
“我知道了。”牛犇的样子很是疲惫,淡淡问道:“还有别的事情?”
“有是有的,不过......”小博断断续续说道:“朗师让我们回去开会,今天就下发最终题目,只要能做好就能毕业,然后就会送回到各自来的地方,将来恐怕......见不着了。”
牛犇再次呆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博望着他,犹豫说道:“朗师的习惯你也知道......要不,师兄这几天去山里住?”
“他要治伤!”上官飞燕大声抗议。
牛犇朝她摆手,扭头说道:“我会去的。你先回去吧,好好准备考核......小心点,他出的题不会好过。”
“知道了师兄。”
现成例子就在眼前,小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兴奋答应着转身离去。
才走出几步,他突然又转回头,急匆匆跑回来。
“差点忘了,还有个事情。”
“哦?”大家看着他,心想安排人办事可不能要这种,恁糊涂。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对不对,是大事。”小博自己也很惭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交到牛犇手里:“朗师说你这次的表现很好,他决定要给你奖励,虽然不贵重,师兄却一定喜欢,而且会感谢他。”
说着不禁有些好奇,小博凑过来问道:“我没敢偷看,是什么......师兄你怎么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牛犇已经站、不,是跳起来。
“车借给我用。”
伸手去找上官飞燕,牛犇脸色铁青,声音充满寒意。
......
......
第三十八章:天生尤物,不得不降
小小字条带来如此大变化,周围人全都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看着牛犇的脸色,周局长敏锐地意识到,这是能够补救的机会。
“对对对,在五牛,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市长大人一旁帮腔,全然忘了自己的样子多么狼狈,说出这样的话多么可笑。
“再急也得先把伤治好,先查下有没有骨折......”
上官飞燕拿出钥匙,没等把话说完,牛犇已经抢着拿过去,仅留下一句话,扭头便走。
“不用了。未来几天不要找我。”
“呃?”
相交八年,上官飞燕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莫名感到心慌。身边,上官远望拉拉姐姐的衣袖,偷偷问道:“姐,牛哥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
“因为我,牛哥才会和人打架,而且咱们一点忙都没帮上。”鬼鬼祟祟用手指着霍明锋,上官远望说道:“还有那个家伙......”
刚刚一连串变化,霍明锋诧异而且处境尴尬,一直没有过来说话;按道理,这个时候他应该去关心程慕云的情况,但由于上官飞燕而多有不便,若到这里来慰问牛犇,又怕被人说惺惺作态,左右为难。
直到牛犇离去,霍明锋注意到上官远望的举动,这才慢慢走过来。
“飞燕,我......”
“那家伙不安好心,害得牛哥差点被人打死,别理他。”上官远望急忙提醒。
“不许胡说。”
阻止弟弟胡说八道,上官飞燕心里回想刚才的事情,声音不知不觉哽咽起来。
“好不好心,反正他又不在乎的......”
虽然是女孩子,上官飞燕却很少哭,懂事之后更加不会,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感觉;今天此地,她将柔弱的一面彻底暴露在人前,刚刚还因此觉得丢脸,此刻听了弟弟的话,眼泪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目光追随着牛犇的背影,看着他用不太稳定的步伐急匆匆离去,渐行渐远,上官飞燕强忍着追上去的冲动,哭喊般的声音大喊。
“你......至少换件衣服啊!”
“知道了。”
也许是心急,也许是因为别的,牛犇没有回头,只是背身挥了挥手。
“带远望回家吧,别忘了给叔叔打电话,报下平安。”
......
......
推掉局长市长的好意,谢绝上官飞燕的关心,牛犇用最快的速度取来车子,飞驰到路上。
夜幕渐深,马路上的灯早已亮起,连成一条白线被甩在身后,引擎的轰鸣声带着急促的味道,引来两侧行人扭头观望,没来得及看清车子的模样,就已消失在视线中。
“这么快,不怕被抓!”
“富二代,被抓也没什么大不了。”
“抓个屁啊,哪个警察追得上。”
沿途被议论声送行,牛犇一面开车,左手拿出光脑准备发条信息,可他发现光脑已经在战斗的时候被砸烂,心情越发焦虑,表情也变得更加难看。
熟悉牛犇的人知道,他不是那种遇事容易慌张的人,处理问题不喜欢绕圈,通常选择最最简洁直接的方式,当他找到自认为可行的办法后,执行起来也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里有性格的因素,也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刚刚那场冲突证明了这点,即使面对着局长、市长乃至军队的压力,牛犇依然能够冷静自持,成败不乱心志。然而此刻,仅仅收到一张字条,他就乱了方寸,紧张、并有些慌乱。
牛犇意识到了这点,开车飞驰的路上不停深呼吸,努力调整气息和情绪,效果不是太好。他知道,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坐,入定空明,用心找一找刚才那种热流滚动的感觉,然后检查和治疗,接着才轮到回顾事件,反思过程,考虑如何处理,以及师门、上官飞燕等等。
这么多重要事情,一件都顾不上做,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身体诸多伤痛,牛犇无法集中精神,脑子很乱,那些肿胀与滚烫的感觉已经消失,空荡荡的感觉,就像装满水的桶被倒空,带来更多疲乏;幸运的是,之前涌动的热流仍有余力,并且持续发挥作用,为他补充着能量。他能感觉到,那些热流似乎带有治愈效果,全身上下那么多伤势,除几处骨折无法化解外,其余如外伤、淤青、包括韧带和经脉的伤势都在恢复,效果虽慢,但已足够支撑其行动;若不然,这时候的他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勉强上路,只会导致车毁人亡。
飞驰中,他不时听到警笛的声音,很快被甩在身后,他知道自己又给上官飞燕惹了不少麻烦,心里为之苦笑。
“胖子,你要是敢骗我......”
长大的过程中,牛犇渐渐意识到当年受到诓骗的事实,心里早已不把那个无德的胖子看成纯粹的老师;心里骂着,他一边开车,一边再把字条拿出来看。
字条上写着两句话,简单明了,一看就懂。
“福生去杀王汉了。”
“传闻会馆惨案与神国圣杯有关,据小道消息透露,是一个名为‘圣骑士团’的组织所为。”
接到字条的时候,牛犇重点留意的是后一条,现在要处理的是第一条;现在又看了一遍,他确认“小道消息”“圣骑士团。”是需要关注的两大要点,将其牢牢记在心里。
吱——日!
大摆尾漂移,高速行驶的过程中直转九十,路面上刮出一道清晰印痕;两侧路人的惊叫声中,红色跑车紧贴着门卫岗亭停下来,牛犇一跃而下。
长海医院,距离思达酒店最近的医院。
......
......
双脚落地那个瞬间,牛犇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站的很稳,看起来,那些热流的疗伤效果比预想更好。他把钥匙留在车内,心里知道,很快就有警察赶来,明天或者后天,这辆车就能回到上官飞燕手中,接下去的麻烦自有她处理。
身体是行动的本钱,牛犇内心欢喜,焦躁的情绪因此平复不少,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因为紧张而出现错觉,他用力跺了跺脚,把纸条撕碎后扔掉。
“是你?”
不远处响起惊呼,带有少许磁性的粗粝感觉,夹在路人的尖叫中、依旧显得很分明,牛犇愕然间抬头,迎面看到一张美女的脸。
怎么是她?牛犇顿时皱起眉头。
银发蓝瞳,身材婀娜,尤其胸前波涛汹涌,即便以牛犇的定力与年龄,每次看到都不禁为之目眩神迷;身边,一名粗壮的汉子扛着摄像机,正在采拍街头景象,牛犇看过来的时候,他刚刚要把角度转向这辆突兀出现的跑车。
艾薇儿,《公理报》报记者,八年前会展惨案后来到五牛,曾就“风云老总被拘”事件作过一套系列,也曾采访过牛犇。
双方就这样结识,此后八年,艾薇儿常驻五牛城,大部分精力用于关注风云集团的发展,与上官飞燕一家都有着不错的友谊,与牛犇也算熟识。
需要强调的是,这种相识相交另具原由,不是纯粹因为个人;作为华龙联邦发行量最大、布局最广,影响力最深的报纸,《公理报》主攻国际军情,其它如社会、经济、法律等等,虽有涉及并且开设有专门版面,但都不算主流。考虑到这点,艾薇儿当初来到偏僻的五牛城,除一开始热闹,后面基本处于“无事可报”的状态。而要从新闻的角度找个“价值对象”的话,非风云集团莫属;站在上官的角度,有公理报的记者做朋友,同样是可遇不可求,双方可谓**,一拍即合。
“果然是你!”
确认下车的是牛犇,艾薇儿神色惊喜,提着话筒一路跑来,同时命令助手。
“拍下来,拍下来......”
“别拍!”这种时候碰到她,牛犇不禁要感慨自己的运气实在糟糕:“你敢拍,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我要是不拍,你就什么都和我说?”
作为一名打熬多年的记者,艾薇儿的思维何其敏锐,她示意助手先不要着急,过来后,也不拿话筒对着牛犇。
上下打量着牛犇,看着看着艾薇儿就笑起来,眼里满满都是捕捉到猎物的兴奋光芒。不等回应,她直接捉住牛犇的手抱在怀里,贴近身体:“小牛牛,告诉姐姐,王家为什么把你搞成这幅样子,姐姐一定帮你出气。”
软语温香,电眼迷离,艾薇儿天生的妖娆气息,情场浪子都未必能应付得了,被她施展在十六岁的少年身上,效果可想而知。
“什么王家李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里胡乱应着,牛犇想抽手,结果不仅没能如愿,反而带动那两处丰隆上下跳动,低胸领口下白花花一片,让他不敢直视。
“这会儿我有急事,能不......”
“咯咯,王家伤员才送过来,你急慌慌地后脚就到,还弄这样,怎么能没有事。”死死抱住牛犇的胳膊不放,艾薇儿贴到其耳边,吐气如兰:“伤成这样,姐姐心里疼,先陪你去看伤好不好?”
“不是,我真有事......”两三句话功夫,牛犇满脸是汗。
“有事办事,又不耽误说话;姐姐陪你办事,你告诉姐姐思达酒店的事情,两全其美。”
“想知道思达酒店的事情,你自己刚刚不会去看啊!”
“一群糟老头子吹牛拍马,姐姐又不卖肉,去哪儿干什么。牛牛啊,你舍得得姐姐去那里被人占便宜,舍得吗?”
这种套路,十六岁的少年如何招架得了,近身相依,牛犇的头快要别两团晃动震晕,拼命别着脸躲避。
“自己不去,现在又要问?”
“这不是出事了吗,姐姐的工作就是这个,不问怎么行呢?”
“你去问别人,我来只是找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姐姐陪你找。”艾薇儿不知状况,腻腻的声音耳边说道:“不是和你吹,在这里,姐姐只要一句话,广博马上响起。”
“不能用广播......”牛犇心想你那不是害我,可是,该怎么怎么和对方解释。
眼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围过来,身后追兵将至,牛犇实在不能也不敢再这样纠缠下去,只能投降。
“薇姐,现在我真有事情要办,要不你说个时间地点,我一定到......”
没等他的话说完,艾薇儿已经主动魔爪,笑吟吟说道:“十一点,同志酒吧,三个小时给你办事,够了吧?”
“同%志酒吧......”听到这个名字,牛犇脸上的汗更多,心里不禁要想,自己走进那种地方,会引来什么样的目光。
艾薇儿的眼睛何其毒辣,看一眼牛犇的表情,顿时花枝乱餐,放肆的大笑起来:“哎呦喂,牛牛懂的不少啊!不过你想歪了,这个同%志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随便吧。”牛犇赶紧摆手,扭头便走。
就在这个时候,医院大门处传来喧嚣,与思达老板充满悲愤的呼喊。
“搜,给我搜!挖地三尺,也不能让他跑掉!”
听到这个声音,牛犇神情微变,心猛地一沉。
“嗯?”艾薇儿脸色闪烁几次,突然朝牛犇大喊:“要不要姐姐帮忙?”
牛犇楞了一下,回应道。
“缠住他们。”
有兵可用,不用白不用,索**情已经这样,牛犇考虑不了太多。
“包在姐姐身上。”
与人纠缠,没有谁敢和记者争强,尤其还是位来自公理报的美女;艾薇儿大包大揽,一面指示助手架机采像。
“咱们去和王老板叙叙家常......等等!”
突然发现什么,艾薇儿眼前一亮,停步弯腰,招手呼唤助手一道。
“快快,把这些纸片收起来,别让风吹跑了......一片都不许漏掉!”
......
......
第三十九章:少年血,兄弟情
告别美女记者,牛犇三脚两步混入人群,进了大门后,迅速消失在墙角。
门口,走廊,包括诊室,到处可以看到黑衣男子走动,思达老板豁出去也要找到目标,不仅叫来自己的保镖和职员,还通过别的渠道调集人手。这给牛犇带来不少麻烦,好在医院这种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人,他的身材不高也不胖,总能找到掩护。
绕过门诊楼,牛犇顺着院内车道走向医院内部,途中他看到一处公厕,闪身进入。
毕竟是夜晚,医院四处有人但不会过于密集,厕所也因此显得空荡。牛犇径直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兜一蓬水直接浇在脸上,头脑顿时为之一清。
说是找人,具体该怎么找,牛犇心里并无把握;来时打算,他想直接查询王汉的名字,到他所在的病室附近守株待兔,现在这个法子肯定行不通,而且从思达老板的叫喊判断,事情极有可能已经发生,必须做出改变。
王汉有没有被杀死,不在牛犇考虑范围,福生没有在现场被抓,接下来势必会设法逃亡,第一步就是逃离医院。可以想象的是,此刻王家的人堵在、或正赶往各个出入口,牛犇对这家医院不熟,不可能挨个去找;换句话说,福生如在出入口被抓,牛犇没有办法可想,只能先假设他躲在某个地方,找到、之后再想下一步。
“会在哪里呢?”
医院太大,人太多,不说要避开王家的人,单单寻找就如同大海捞针;渐渐冷静下来后,牛犇没有急着行动,一面清洗着头上和身上的血迹,脑子回忆那个倔狠阴戾、比自己大半岁的少年。
特殊的遭遇造就特殊的生活方式,牛犇没有多少朋友,连熟人都很少。福生是他从小的玩伴,会展惨案中,他的母亲不幸被连累,此后与父亲相依为命,由于相似的命运,此后的岁月里,两个孩子的友谊日渐深厚,虽非无话不谈,但可称之为莫逆。
和牛犇不同的是,福生的名字憨厚,却长着秀气的脸孔,眼睛不像牛犇那样大和亮,而是狭长有些阴柔;他的家境不好,学业一般,很早就辍学在街头胡混,大了后,福生渐渐和黑道有了纠缠,活在世界的阴暗处。然而身份没有影响到交情,偶尔闲下来,牛犇最愿意去找的就是福生,和他说些与其他人不便说的话;反过来也一样,福生拿牛犇当亲兄弟看待,又不像他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什么都会告诉他。
牛犇记得福生对自己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做一名自由自在的星盗,驾驶着自己的走私飞船纵横星空,平常倒买倒卖,遇到富人的游船或者商船就干一票,若能再幸运些,遇到一名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再好不过了。
少年人的梦想千奇百怪,通常不会被当真,虽然牛犇知道,福生的确在按照这条道路规划人生。比如,同样是混街,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得过且过,而是寻找机会寻找真正能够着外面世界的黑道人物;另外,福生虽然学业不好,平时却想尽办法搜索、学习与机械有关的知识,还在修理场打零工,累积经验。
开飞船与修机械,彼此间距离以光年记,经济方面有些优势,牛犇给过伙伴不少帮助,书籍、刊物,车、机、乃至飞船的模型,还有一些与格斗、机甲有关的东西,每当收到类似礼物,福生总会流露出欢喜与歉疚的复杂神情,晦暗阴柔的目光都因此变得明亮坚决起来。
“兄弟,我一定要成功,不然就不来见你!”
这个时候,牛犇常开玩笑说,自己做的是长期投资,将来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去找他一道漂流;听着这些话,福生总会严肃起来,正告牛犇不许胡思乱想,自己没办法才会如此,牛犇聪明而且成绩优秀,万万不可以走上歪路。
“知道是歪路你还要走?”牛犇尝试劝其回头。
“对你是歪路,对我是正路,我天生就该干这个。另外告诉你,我想做星盗,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当年我娘死在会展中心,虽说凶手已经归案,幕后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人也没有抓到。将来我有了能力,一定要把这件事做下去,找到那些人,杀光他们全家!”
会展一案造就许多孤儿,人们在于他们交流的时候,需要小心回避当年旧事,只有这些有着同样遭遇的孩子才能随意谈论,既不用担心伤到谁,也没有人会生气。每次说到这里,福生那张秀气的面孔都会狰狞起来,牛犇则马上变得沉默,心里纵有“查案与做星盗有何关联”的疑惑,也懒得问。
“将来真有过不去的坎儿,比如你和人家抢媳妇非杀掉对方不可,一定告诉我。”福生拍着牛犇的肩膀,再把话题拉回来。
“你才和人家抢媳妇儿......告诉你干吗?”
“我替你杀!”福生应着,阴柔的眼睛里迸射出狠毒的光。
似乎天生就带有暴戾的一面,每次说到星盗、杀人这类事情,福生总是神采奕奕,仿佛被太阳的光芒充满,但到了最后,当梦想描述到尽头,结果又总是以叹息告终,神情无奈而且无助。
牛犇知道,那不是福生畏惧前路艰难,而是担心他的父亲。
担心“后母欺儿”,福生的父亲三十岁丧偶,没有再婚,一个人把儿子拉扯起来,希望他能够活出人样,至少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假如有一天,福生真的成为人人谈而色变的星盗,父亲不知会不会被他活活气死。
然而梦想就是梦想,明知道父亲会坚决反对,福生并不打算放弃,他不知道,当他用近乎幼稚的办法积攒资本,朝无限遥远的目标前进的时候,自己的伙伴也在日夜努力,走上完全不同、但又有些相似的道路。
“呵......”
清洗差不多了,思考没什么进展,牛犇发现自己想到的全是过去的事情,与眼前几乎没有作用。
有段日子没见过福生,牛犇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为何要杀王汉。但他知道胖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而且福生性格狠辣,早就有了动刀经历;按照牛犇的判断,他如真的对谁怀有杀念,一定会动手。
最合适的机会就是现在,王汉受伤一定会送到这里,王家现在一片大乱,正适合下手;至于事后,恐怕福生没有想过,或者根本不在乎。
心中焦虑起来,牛犇打算随便从某个位置找起,忽听外面传来喧哗,争执的声音想起来。
“王少爷遇害,心情悲痛我能理解,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采访?”
“现场不能破坏......我又不进病房......”
“......四三三病房......”
“......耽误捉拿凶手......这是警察的工作......”
“......王家什么时候有了执法权?”
“......院长和我很熟......七楼开会......”
“我现在就打电话,看你能拦住。”
“抢设备......谁敢!”
艾薇儿声音愤怒,听起来像头母豹子一样,周围很多人说话,还有喝问与叫喊,嘈杂难以分辨得清;牛犇仔细听了会儿,注意到艾薇儿屡次提及七楼、院长、病房等词汇。
有意的吗?
声音远去,艾薇儿虽然凶悍,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被推搡着朝别处移动。她的那些威胁并无多大作用,今天过去,在场的人一个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也不会承认什么,充其量只是妨碍采访,指望凭这点问题指责王家,不太可能。
当然,对方也不敢真的把她怎样,就是不让她如愿进入现场。
思量着这些事情,牛犇闪身出来,目光四望,很快看到附近一幢高层建筑,门前站有几名黑衣人,还有不少路人聚集在门口观望。
应该就是这里。
......
......
虽然经过整理,牛犇还是显得很狼狈,头、脸上的血迹能够洗掉,身上的不行,况且他的衣服破的不成样子,这样过去,不引起怀疑才叫怪。稍想了想,他绕开正门,转到大楼背后,借着花坛与树荫的掩护,去到大楼中间的下水管道,接着他朝周围再看,确认路灯的光芒被一颗大树的树冠遮挡,这才放心。
等了一会儿,待到两名经过的路人消失在墙角,牛犇深吸一口气,纵身而上。
白天追逐的时候,上官飞燕说他像猴子一样滑溜,假如此时她看到牛犇在做的事情,恐怕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拖着一身的伤,牛犇顺着光滑的下水管道往上攀爬,三拔两窜就越过一层,快得让人无法想象。二、三、四楼,爬到四、五层中间位置的时候,牛犇停下来左右看了看,本能地用手在小腿上摸,神色顿时懊恼起来。
建造这座大楼的时候考虑过防盗,下水管虽然直达楼顶,但它安置在两个大单元的结合部,想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其中,需要冒着很大风险、和一些运气。大楼的外墙经过粉刷,光溜溜无处借力,即便最好的攀爬高手过来,也只能望而怯步。
“遇事......还是太着急。”
来时匆忙,加上那时候的记忆扔有些混乱,牛犇忘了军刺已在战斗时被击落。现在想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处理事情有很大缺陷,在心里总结教训;然而就现实情况来说,学到再多也于事无补,只能另想办法。
左右看看,与窗沿之间的距离差不多都有三米,如能脚踏实地,牛犇有把握一跃而过;现在这副样子,他不仅悬空而且紧贴着墙面,能跳一半就算不错。
正在犹豫的时候,牛犇听到楼内有奔跑喧哗的声音,还有喝叱与呼喊;心里吃了一惊,他把耳朵贴在墙上去听,结果只是乱哄哄一片,根本无法分辨。
“拼了!”
咬咬牙,牛犇仔细分辨后确认声音来自右侧,于是把目光投向左侧,心里估量一番后,又朝上爬了几步。
差不多已到五层高度,牛犇停下来,左手探出比划一番,右手牢牢攀住管道。他把快要烂掉的上衣扯掉,当成绳索在管道上绕了个圈,系在固定管道的铁圈上,接下来,他试着转身用左手抓住绳索,再把身体朝左上方斜探,双脚依次挪过来,蹬紧,踩死。
若有人看到这个时候的牛犇,会觉得他在做一场高空杂技表演,或者是一名钢管舞者;他精赤着上身,背贴墙壁,左手拽着绳子,双脚一上一下蹬住下水管道,勉强保持着平衡。经过这样一番调整,他冲上往下盯住窗沿,估量着......还有一米五六。
背后传来微凉的感觉,牛犇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曲腿的同时挺臀,避免让自己被墙壁顶出去,当感觉到不能再继续的时候,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双腿同时发力。
咔!
强悍的力量顺着脚底送出,下水管道被蹬出裂纹,发出破裂的声响,牛犇的身体随之腾空,横移的同时,飞速下坠。
“吼!”
情不自禁低吼出来,牛犇的双臂张开到最大,借助蹬踏的力量挺腰弹起,在最远处再次横移出三寸,将将让手掌够到窗沿。
下坠三米,体重变成平日双倍,随后是身体的大幅度摆动,手与窗沿之间打滑,牛犇再度低喝,于半空中强行出手,及时用三根手指勾住栏杆的一只脚。
“蓬!”
荡摆的膝盖撞上窗台,很痛,身体重量全压在三根手指上,也很痛......但,牛犇却松了口气。
“呼!”
“什么声音?”
屋内传来人声,牛犇神情微变,赶紧伸手抓住栏杆,脚在墙壁上一蹬,顺势而上。就在这个时候,窗户被打开,一名脸上带泪的小护士探出头,与牛犇撞了个脸对脸,眼对眼。
“......你是谁?”也许因为正在想伤心的事,小护士的反应有些慢,鼓楞着眼睛望着窗外的人,一时竟忘了尖叫。
“嘘!我是你舅舅。”牛犇毫不犹豫回答。
......
......
第四十章:小美的遭遇
“我舅舅?”
听到这句话,小护士的眼睛鼓得更大,等到她的脑子里反应出“这是一个爬墙翻窗的陌生男子”,牛犇已快速朝屋内扫视一眼,翻身入内。
“啊!”小护士眼里终于流露出惊恐,开始尖叫。
“嘘!”牛犇急忙捂住她的嘴。
截至目前,牛犇的运气不错,不仅跳窗的时候没掉下去,还刚好进入一间更衣室;放眼四望,周围空间不大,错落摆放着几个衣柜,除了这个年龄不大的小护士,再没有别的人。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牛犇准备安慰一下小护士,等回过头......顿时傻了眼。
光的?
入眼一条玲珑玉体,全身上下仅着内衣,事实上牛犇并不确定这点,只看到白花花一片后就赶紧扭头,心若击鼓。
还好还好,不是全光。
本想安慰别人,现在成了安慰自己,牛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等了一会儿,不见身后传来动静,双手却感觉到了沉重,于是再度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却发现小护士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用惊恐到极致的目光瞪着屋顶,靠在衣柜的身体缓缓下沉。
她快要晕了。
牛犇赶紧用手扶住,入怀柔嫩与滑腻的感觉,眼前白晃晃不停颤动,难辨其形貌,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晕。
他也要晕了。
急中生智,牛犇随手从衣柜里拽出一件护士长裙,把小护士的身体重要部位盖住,再把她放到墙边坐倒,头靠在衣柜上。之后,牛犇才敢把身体转正,同时没忘记顺手把窗户关闭,窗帘拉上。
“呼......”
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牛犇用左手擦一把头上的汗,发现额头滚烫仿佛发高烧一样,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太没出息。
“不就是个人......”
赌气不能帮助心情平复,但能带来勇气,牛犇看着小护士,发现她并没有真的晕过去,此刻已主动把身体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见她这副样子,牛犇心里涌出怜惜,想了想,看着小护士的眼睛说道:“我放开手,你不要叫,好不好?”
小护士点点头。
于是牛犇把手放开。
“救命......”小护士放声尖叫。
牛犇赶紧又把她的嘴巴捂住,用两只手。
“你别叫啊!”
害怕被人听到,同时心里还有些委屈,牛犇严厉说道:“咱们说好了的。”
听到这句毫无力量的狠话,小护士楞了下,望着牛犇,眨眨眼睛,眼眶里轻易地涌出一条小溪。
牛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心想我又没把你怎么着,刚才没哭,现在怎么反倒哭上了。
“别哭了,我不会伤害你。”牛犇对她说道,语气真诚。
小护士泪流不止。
“我说真的,不是骗你。”
小护士照哭不误。
“嘿,你怎么这样啊。”牛犇无奈叹息,感觉束手无策。
小护士越发悲痛,鼓楞着眼睛看着牛犇,鼻子哼哼着,样子似乎在问:怪我咯?
牛犇看懂了她的表情,不知该说什么好。
事情总要解决,他想这样不是办法,干脆,硬来吧。
“别再哭了,不然,我只能把你绑起来,塞住嘴巴,然后......”
听着这番话,小护士的眼睛越瞪越大,仿佛没有极限一样,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当她听到还有“然”,似能无限膨胀的眼圈终于定格,连忙做出回应。
“额嗯哦啊喔......”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音节,牛犇听得一头雾水,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变得躁动难安,脸也变得滚烫。更奇怪的是,战后消失的那些肿胀再次出现,虽不像先前那样充盈强烈,带来的刺痛却更强;照理讲这是好事情,然而对这时候的牛犇而言,它们就像一只只恶魔悄悄冒头,刚一出现就使得内心的躁动成倍提升,直冲脑海。
进一步反应随之而来,手掌与小护士的脸颊接触的位置,仿佛有电流来回穿梭,他的手指开始颤抖,心里不知不觉有一股冲动,恨不得狠狠捏上几把。
隐隐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牛犇一面祈祷它不要发生,一面狠狠咬牙;然而冲动如此强烈,并有体内数十道热流牵引,如洪流拍打岸礁,一浪高过一浪。
“嗬!”
情不自禁低喝出来,牛犇猛地收手,朝自己的头上狠狠一拳。
“别叫!”
“......”小护士看着他的举动,傻了一样。
“呃,嗯,不要叫......你的表现很好。”牛犇对她认真说着,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多么愚蠢。
小护士看起来明白了,点着头,呆滞的眼珠渐渐恢复活力。
没有接触就没有冲击,虽然不是那么彻底,但已不至于让牛犇心神失守;发现情况得到控制,他先是深深吸了口气,脑子里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忽然看到小护士伸出一只手,怯生生竖起两根白生生的指头。
“两次。”
“什么?”牛犇莫名其妙。
“我今天,被绑架两次。”小护士看着他说道,委屈的泪水再次流淌。
牛犇张口结舌,心里觉得小护士的经历的确悲惨,同时不禁觉得好笑,暗想我要是绑匪的话,你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难道希望得到同情。
随即,牛犇脑子里闪过念头:两次!
“上次......”
“上次......”
相同的内容从两人嘴里说出来,牛犇与小护士都为之愕然,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发愣。
如此呆了片刻,牛犇强迫自己不要心急,放缓声音道:“你先说。”
小护士“哦”了声,说道:“上次我差点死了,可是没有人相信。”
这句话的意思不太清晰,牛犇心里想了想,决定任由她自己讲下去。
小护士继续说道:“他们都说我说谎,还骂我。”
牛犇依旧不太明白。
小护士又说道:“我快气死了,正好要下班,干脆不理他们,来换衣服回家,然后又......”
到此不敢再说,小护士眼神无辜,满满全是郁闷可怜。
牛犇叹了口气,帮她接下去:“又被我给绑了。”
“是啊是啊。”
“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小护士应着,突然反应过来,神情一下子变得惊恐,双手扯着护士裙把自己捂紧:“你想干什么?”
“......”
牛犇有些无奈,还有些郁闷。他渐渐发现,如果双方正常交流,自己的感觉也很正常,一旦小护士流露出惊恐的样子,做一些惊恐的举动,发出惊恐的声音,自己的情绪便会起伏,身体内那些滚烫位置随之蠢蠢欲动,恶魔再次探头。
难道我是变态?
究竟如何,只能等到回家去问得福,牛犇默默呼吸稳定心情,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
小护士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牛犇眼神里的真诚,慢慢又平静下来。
“说话算数?”
“算数......”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孩子气,牛犇压下焦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美......大家都叫我小妹。”
“是够小的。”牛犇心里嘀咕着,问道:“上次你被谁绑架?”
“不认识啊!”
听到如此理直气壮的答复,牛犇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不认识。”看着牛犇的表情,小美以为他不信,赶紧补充道:“当时我太害怕,忘了问他名字......”
“知道了。”牛犇无奈摆手,说道:“那你总该记得他的样子,年龄多大?多高?还有,你是什么时候被绑架,在什么地方?他为什么绑架你,要你做什么?现在人在哪里?”
一连串问题,小美瞠目结舌,半响不知如何回应。
牛犇又一次在心里叹息,暗想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坏,这样下去,等把事情弄明白,怕是连黄花菜都凉了。
就这样出去?似乎也不妥当。催促只能让事情更糟,他耐着性子说道:“别着急,你慢慢想,慢慢说。”
“呃......”
小美点着头,皱着眉,用心回忆着牛犇的那些问题,断断续续的声音开口道:“是这样的,大约一个小时前,我正在上班,忽然说有人要来急救,还说是很重要的人物,然后就是准备,没想到一下子来了很多人,很多伤员,很多人护送......总之人很多,于是大家都很忙,来来回回的跑......我这边接到一个年轻人,说是思达酒店的二少爷。对了,思达是城内最大的酒店,你听过没?”
牛犇很是无语。
“然后?”
“然后就朝手术室里推......后来,郝医生被叫来主持手术,我们推车的推车,拿药的拿药,还有准备器械啊什么的,又是忙,再然后我发现,那个人姓王的少爷其实已经死了。”
“什么?”牛犇大吃一惊。
“是真的。”看他不信,小美信誓旦旦说道;“当时我也不肯定,后来想想,他的确是来到这里就已经死了。不过我当时没叫出来,心里想总归要抢救啊,没准儿还能救活。”
“死因是什么?”牛犇追问道。
“说是中毒,毒针扎的......过很久才查出来。”
事发到现在总共也没有多少时间,小美口中的“很久”太不可靠,考虑到她今天的经历,时间很难熬,情有可原。
牛犇问道:“既然王汉已经死了,你怎么还会被绑架?”
“你知道他叫王汉?”小美好奇反问道:“他死了,为什么我就不会被绑架?”
“......思达名气大。”自知失言,牛犇敷衍一句:“后来呢?”
“后来就是抢救啊,那时还不知道他死了,也不知道中毒只知道情况不妙,所以就抢救啊,心肺复苏,电击,试过很多法子都不行。知道吗,当时我们都吓坏了,郝医生说要是抢救不过来,大家都会倒霉......”
“说绑架的事。”
“呃。”
自己也知道跑题太远,小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看起来,已经忘了自己的处境。
“后来,郝医生说情况不对啊,明明通知的是肩膀骨折,了不起因为疼痛导致休克,怎么也不至于连心跳都没有;他让人出去再问问情况,是不是伤者还有别的伤......不知为什么,大家都不敢去,那我就说我跑的快,让我去吧......其实我是害怕,不想留在那里。你不知道,王汉的样子好可怕啊,眼睛一直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真的是......”
“后来。”牛犇只能催促。
“后来,后来我就出去,问那几个送来的人,都说不知道。我说那怎么办啊,他们说家里要么你去问问先哥,我说先哥在哪儿呢,他们说在门口等人......”
将其经历,小美全情投入,神情虽着进程不断变换,时而还用手比划,以至于遮挡的衣物散开,露出大片大片让人不敢正视的白。
牛犇听得快要疯掉,暗想你这哪里是害怕,分明兴奋的不行。
“后来。”
“后来我就去找先哥,刚经过这里,突然就被人拉进来,捂住嘴......哎呀!”
终于说到被绑架时的情景,小美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随即意识到遮羞的衣服散掉,脸蛋顿时通红。
牛犇转过头去,心情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些惊奇。
“上次绑架也是这里?”
“要不说气人呢。我发誓,今后再也不到这里换衣服。”
牛犇暗想你干脆别换了,不然还得被绑。
“然后?”
“然后,那个人也是不让我叫,说不会伤害我......是不是绑架的时候都这样?”
牛犇直接过滤掉这个问题,问道:“他长什么样?有什么明显特征?”
“不太胖也不是太瘦,样子挺好看的,不像你......”小美的脸忽然一红,又一白,忙说道:“我不是说你不好看啊,其实你给我的感觉比他好,就是个子矮了差不多十公分......”
牛犇哪有心情计较这些,心里想差不多了,追问道:“他左边肩膀是不是有个刀疤,很长,几乎到脖子?”
“没看到,没注意。”
“什么发型?穿着什么衣服?”
“发型很普通啊,我觉得他不会打扮,不然还能更好看。至于衣服,他扮成医生的样子,外面是大褂,里面穿着啥没看见。”
遇到这种人质,牛犇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肯定一点,将来若被警察问到自己的样子,小美顶多能说出上身没衣服,个头不高,不胖也不瘦......也算好事。
“对了,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不忍心看到牛犇失望的样子,小美想起来最重要的部分,“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特别长,但是也很吓人,怎么说呢......反正和你不一样。”
听到这番话,牛犇基本能够确认,小美上次遭遇的绑匪就是福生。
“那人绑架你做什么?”
“他啊,要我带他进手术室。”
果然如此。牛犇追问道:“然后?”
“然后我说你去那里做什么啊,他说你别管,我说不管怎么行呢,医院有规定啊,他说你别管规定,我说不管规定怎么行啊,他一下子就急了,说......说我再这样就杀了我。”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美委屈又觉得庆幸,用手连连拍着胸口。
“那人虽然长的好看,可是脾气太差,你比他强多了。”
牛犇无言以对,心里默默地想其实你弄错了,我很早就想杀了你。
心里想的不能说出来,牛犇安慰道:“别怕,那人其实不坏,不会真的杀你。”
“是啊是啊,要不我怎么能活到现在呢?可是当时我不知道啊,吓的要死。”小美对此表示赞同,接下去说道:“害怕也不行啊,我怎么能带他进手术室呢,于是他就一直逼我,逼我,逼的我没办法,就把实情告诉我了。”
牛犇更加无语,暗想到底谁逼谁,又是谁被逼的没了办法。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进去是为了替父报仇,杀掉王家二少。”
牛犇表情骤然僵硬。
小美没有察觉到这点,接下去说道:“当时我就奇怪啊,就问他,王家少爷不是已经死了吗?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一定是他下的手,所以又问他,你干什么呀,报仇也不用杀人两次吧?”
“......然后?”牛犇艰难问着,声音无比艰涩。
“然后他很吃惊。”
“后来?”
“后来他想通了,以为我骗他,就走了。”
“什么什么?”牛犇一头雾水,“想通了,以为你骗他,就走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小美同样困惑不解。“可能他就像你说的,不是太坏吧。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牛犇哪有功夫理会,追问道:“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说了呀,说我骗他呀。”又想了想,小美说道:“不大对呢,他当时的脸色很怪,眼神很怪,语气也很怪......不如我给你学学。”
说着,她努力板起面孔,变粗嗓音,竭力让自己的表情凶狠些,眼神凌厉些,结果没能模仿出歹徒,反而让牛犇吓出一声鸡皮疙瘩。
“算了赶紧说吧。”
“那你听好了,他是这样说的。”
小美脸色微红,轻咳两声开始模仿。
“原来是在骗我......呵呵......”
不用听完,到这里牛犇大致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心情越发沉重。
“替罪羊......”
......
......
第四十一章:算与失算,善与不善
牛犇思忖中问道:“他绑架你,你就让他就这么走了?”
小护士显得很惊讶,“不让走怎么办?临走他把我绑住,好不容易才挣脱。”
绑住,挣脱?牛犇目光古怪。福生虽不像自己受到专门训练,但其性情狠辣,下手绝对不轻;怎么看,小护士都不像能偶挣脱绳索的人。
“不是太紧,用的也不是绳子......”小护士的脸忽然通红,不肯再说下去。
牛犇点点头,没再追问细节:“你出去之后呢?”
“出去后发现,王少爷死掉的消息已经传开,外面都炸锅了,大家都忙着搜查凶手,根本没人理我。再后来,就在你来之前,我才有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结果被一通骂。”
“你先等等。”牛犇轻轻皱眉:“人不是他杀的,王家为什么当他是凶手?”
“有监控啊。”
“他没杀人,监控能看到什么?”
“呃,是这样的。王少爷中毒的消息一出,马上有人查看监控,发现他假扮医生混到这里,还有个人认出来,说他和王少爷有仇。你说巧不巧,门口和别的地方监控都是好的,偏偏楼里面的全都坏掉,王少爷送进来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谁也说不清哪个医生经过,所以大家都说是他。”
听到这里,牛犇不禁为之冷笑。暗想这可真是巧,反应真快,效率也真高,连清楚福生与王汉之间仇怨的人都事先准备好,只是不知道那人什么身份,是主谋,参与,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懵懂状态下被人设计。
“后来呢?”
“然后就是找人,到处找,快要把楼翻过来,听说有两次差点抓到,最终还是被他跑掉。再后来,我把被绑架的事情说出来,告诉大家他不知道王汉已经死了,结果大家就都骂我,说我要么撒谎,要么上了凶手的当。”
这是真的,直到牛犇进来,王家仍在四处搜索。至于小护士的话不被采信,这不奇怪:装睡的人,谁都无法唤醒。
对牛犇来讲,这些都算好事情,不仅意味着福生逃走的希望大增,连他也比之前安全,因为这座楼已经被搜遍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一次。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骗我?”小护士怯生生问道。
“没。”
“你肯定?”小护士眼睛一亮。
“肯定。”
从她的眼神中,牛犇多少看出点什么,暗自苦笑。
这叫什么事啊!
“有电话吗?”
“有......在那边。”想站起来,小美发现自己还光着,赶紧又缩回去,用手指指衣柜上的包。
牛犇点了点头,过去拿到电话,顺手把她的衣服带过来。
“你先穿上。”
说罢不用小美提醒,牛犇自己转过身去试着拨打福生的电话,结果不出意料,无法接通。
唉!
无奈地坐下来,牛犇思考着整件事情,心里拿不定主意。
目前所知,王汉在送来的路上被人杀死,福生遇到小美获知部分真相,避免被现场生擒;然而王家认准他就是凶手,大肆搜捕,只是还没有抓到人。
是谁提前杀死王汉?福生的父亲究竟发生何事?他现在何处?还有那个胖子为什么会知道,会不会就是他布的局。
如果是,牛犇是否也在其算计内,目的何在?
这些问题得不到解答,事情显得扑朔迷离,牛犇隐隐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
“我好了,你可以......可以不用再背着我。”
正想着的时候,身后传来小美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牛犇转过身,眼前为之一亮。
齐耳短发,秀眉大眼,t恤露脐,牛仔短裤,运动鞋,脸蛋或许谈不上多漂亮,但是整个人显得活泼而且充满活力,看着格外精神;有意思的是,小护士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小脸红通通几乎不敢抬头。
“那个,还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的吗?”
一天,不对,一个小时内遭遇两次“绑架”,换成别的女孩儿,恐怕站都站不起来,这个善良的姑娘有点小迷糊,倒成了好事情。
“放心,我这就走了,不会伤害你。”
“嗯,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牛犇对此无言以对。
穿上衣服终究比披着衣服的感觉自在,羞涩过后,小美抬起头勇敢说道:“其实,我有问题想问你。”
即便在这样的处境下,牛犇看着她的样子仍不禁要笑出来,焦虑的心情都为之一松。
“好的,你问。”
“呃。”
小美整理着心情,看着牛犇刚想开口,突然楞了一下,掩唇惊呼起来。
“哎呀!”
“嗯?”
“谁把你打成这样!”
“呃。”
赤着上身,牛犇身上的伤全都暴露出来,几乎找不出几块好地方;小美无法想象,都这样了怎么还能翻窗爬墙,换成自己,不疼死也得活活哭死。
“打了一架,来的时候比较急,没顾上收拾。”想想觉得没必要解释,牛犇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朝外面看。
“和谁打?”小护士追问道。
“思达的人......不要紧的。”
“先等等,我给你包一下。”说着她站起来,不忘解释道:“这里有药,不用出去。”
“......好吧。”牛犇有些意外,目光微闪,没再表示反对。
其实就身体感觉而言,他现在体会更多的是精神疲惫,由于热流的作用,伤痛反倒没什么。不过,能处理一下终归好的,接下来牛犇还不能回家,可以不惧疼痛,但不能不担心感染。
目光重新打量四周,有意之下,牛犇在一处衣柜边缘,墙角不显眼的地方发现几点褐色痕迹,接着他注意到,室内衣柜摆放不太整齐,有两个刚刚挪动过,边角处地面露出灰尘。
耳边传来翻找抽屉的声音,中间有几次停顿,时间短暂,不大会儿功夫,小美从角落里走出来,手里端着托盘,内里酒精针线剪刀药棉一应俱全,过来后径直坐到牛犇背后,用钳子夹住药棉,帮他处理自己够不到的伤处。
看着这些,牛犇心头微动,身体稍稍前倾,背部压低方便小美的动作,嘴里随意问道:“更衣室怎么有这些?”
小美楞了下,回答道:“工资低,平时大家都会攒点东西,带出去卖给药店......你别说出去啊。”
牛犇笑了笑,说道:“福生一直想出去闯荡,这下倒好,彻底没了牵挂。”
身后小美动作微僵,迟疑地“嗯”了声,停下手上动作:“你和他很熟?”
之前我可没有提过福生的名字。轻挑双眉,牛犇的唇角泛出几分凛意。
人不可貌相吗?
现实果然和训练不同,要仔细啊!
“是挺熟的。”
“你来是为了......”
“有人说他要杀王汉,我过来看看。”
“哦。”
身后小美沉默下来,不再追问,默默地帮牛犇清洗伤口。牛犇感觉到她的动作很稳,而且很有调理,对一个刚刚受到惊吓的小护士来讲,称得上奇迹。
伤势处理的很快,该上药的上药,该包扎的包扎,还有两处缝了几针,不久,牛犇体会到丝丝清凉,相比之前伤处不断被汗渍沾染带来刺痛,如天地之别。
“你做的很好。”诚心赞叹一句,牛犇说道:“还很快。”
“做多自然就熟了。”小美应了声,用手拍拍牛犇肩膀:“转过来。”
“前面我可以自己来。”
“做都做了,干脆做完吧......是不是急着走?”
“那也不是。”
转过身,牛犇望着她说道:“刚刚你说有问题要问我,是什么?”
小美的动作再次停顿,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没有了。”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牛犇注意到小美神情微黯,与之前的样子大有不同。
心里想了想,他说道:“王家不能一手遮天,估计......明天、最多后天,会有警察问你今天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回答?”
“我说没看到你。”小美毫不犹豫,赶紧又改口:“不是,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根本没来过。”
牛犇摇了摇头,“别这样说。”
“那怎么说?”
“一切都照实,把我换成别人。”
“换成谁?”小美愕然抬头,手中剪刀正对牛犇的心脏。
牛犇看着她平静说道:“换成一个胖子,胡子拉碴,看不清具体样子。”
小美为之愕然,一头雾水。
“他大概这么高,有很多坏习惯,很好形容,也很容易分辨。”
将胖子的形象大概描述一遍,牛犇说道:“你告诉警察,那个胖子留下过一个绰号,叫:玉面阎罗俏郎君。”
“哈!”小美忍不住笑起来,剪刀微颤。“这是什么呀......警察能相信?”
牛犇严肃说道:“信不信不重要,你只要这样讲,身上的麻烦就会消失。”
听到“麻烦”,小美神情微僵。
牛犇用手指指窗外,说道:“下水道上那件衣服,你不要动,是证据。”
小美吃惊说道:“那是你的衣服,你又不胖......”
牛犇平静说道:“这个交给胖子操心。”
这次小美彻底明白了,有些担心。
“你故意给胖子出难题啊。”
“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小事情。”
小美沉默下来,片刻后说道:“胖子要是不承认呢?”
牛犇说道:“他会认的,而且会编出合理解释。要是真不认,你就把实话说出来,我来处理。”
“这样......”
小美皱着眉,想着想着,忽然噗的一声笑,挥了挥手。
“就按你说的办。挺好玩的。”
牛犇也笑起来,目光紧盯着小美拿着剪刀的手在胸前飞舞。
幸好,一切安好。
如此便好。
接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小美忙完,收拾好东西,牛犇站起来,试着挥挥手臂。
嗯,感觉比来时轻松不少。
“你会成为一名好护士......我走了。”
“等等!”小美急忙叫住他,问道:“你怎么走?”
牛犇指指窗外。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
小美从衣柜拿出一件外套,递过来说道:“我的,男女都可以穿,幸好你不高也不胖。对了,门口有监控,你最好低着头。”
牛犇略感意外,不过他的确需要一件衣服,至于如何防范监控,倒不用小美来教。
试着穿上外套,还好,长短胖瘦都还可以,只是肩膀和胸部略有些紧;牛犇感觉奇怪,忍不住偷瞄两眼,心里想不对啊,都那么大......为何我还觉得紧。
不知小美是不是留意到他的目光,红着脸赶紧低头。
想什么呢!
心里骂着自己,牛犇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了看,又转回身对小美说道:“真的没有事情要问吗?”
小美张了张嘴,局促的眼神看着牛犇,显得有些紧张。
“现在不问,可就没机会了。”牛犇淡淡说道。
“等等!”小美连忙叫停,几度迟疑,最终鼓起勇气道:“他说他将来会回来,你觉得......”
最后一丝担忧消失,牛犇暗暗叹了口气。
“据我所知,他从不失言。”
“真的!”小美的声音充满惊喜,显然不是为了追问,“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方不方便。”
“你说。”牛犇心想都这份上了还客气啥,矫情。
小美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刚才你为什么说是我舅舅?”
“......”
看着她好奇的样子,牛犇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确认,小护士不是调侃自己,而是真的疑惑。
“屋里不够干净,再打扫一下。”
丢下这句话,牛犇拉开房门,三脚两步,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身后,小护士皱着眉呆愣半响,犹自有些懵懂。
“什么啊,朋友、舅舅,这不是占便宜?”
......
......
下楼再下楼,拐弯后拐弯,牛犇在医院二曾找到一处洗手间,翻窗而出,一跃而下。
心里想着福生不知是不是也这样逃走,牛犇绕开几座大楼,找到一处安静地段,奔跑几步后高高跃起,脚踩花坛借力而上,不怎么费劲儿就越过三米高的墙头,轻易脱身。
不确定福生有没有这个本事,然而话说回来,医院这么大,王家的人也不专业,提前逃的话,当真不容易被抓住。
如此转着念头,牛犇来到街上,随手在口袋模了摸,神情微怔。
小美竟然塞了两张钞票在里面,考虑极其周到。
这样的女孩......
手里捏着钞票,心中暗暗叹息,牛犇挥手叫来出租,上车,报上地名。
“同志酒吧。”
“啥?”司机大吃一惊,好心劝说道:“小伙子,那地方......”
“开车吧大叔,我去捉奸。”牛犇随口应着,身子往后缩了缩。
......
......
第四十二章:明心由性,意不容侮
路上,牛犇再把整件事情回滤一遍,心情微怅。
感触最深的是,幼年伙伴,曾以为最最了解的好友,由于二次伤害变得不择手段了;而这又似乎不能怪他,牛犇无法想象,假如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
小美与福生早就相识、交好,甚至相恋,热恋中的她意识不到,在说出“被绑架”之后,就把自己带入局中,难以脱身;然而福生应该能认识到这点,那么,究竟是福生主动提出要求,还是小美“意外”帮忙,自作主张?
牛犇希望是后者,但又觉得是前者,不仅如此,他心里有个更加可怕的猜测:小美利用职务便利毒杀王汉,福生替小美背祸,再由小美为福生掩护,以人质身份证明其无辜,祸水东引。
这无疑是异想天开,甚至有些荒唐,但从结果看,一旦小美的话被采信,思达老板会觉得“凶手另有他人”,接下去,他会重新调查事件过程,会发现牛犇曾经怀疑过的那么多“巧合”,最后,当他获知小美提供的信息被刻意疏忽,怀疑就会变成肯定。
毒杀事件将因此发生反转,王家不止损失一个儿子,还将迎来巨大动荡。如果这就是真相,当有人策划好、告诉福生的时候,一心复仇的他会非常乐意配合,进而有可能利用小美。
心里想象着小美用呆萌做掩护,将致命毒针刺入人体,牛犇心底微寒,感觉竟然有些惊恐。
“命都可以不要,杀个人能有多难?让她糊涂、快乐的活着,不好吗?”
默默在心里问着,答案当然只能自己去找,然而,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牛犇渐渐意识到思维偏离了当前应该着重的主题,想回头,偏又忍不住要思索,自己为什么在意这些并不重要的事情,且为之冒险?
“心意很重要。”
梅姑娘的话在脑海中回荡,是她为数不多的教导中的一个。
“是什么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明确,唯如此,行动才能最最坚决,一往无前。”
“心意不明,有时仍会按照心意行事,但会犹豫,迟疑,软弱,畏惧,如此为事,本可成功的事情也会失败;心意清明,会勇猛,执着,坚韧,能力之外也能达到,败亦无悔。”
“明心意在于辨,你若在乎善恶,善恶就是你的心意;你若放不下秩序,秩序就是你的心意,非正即反,没有中间可以选择。”
“比如杀人,首先明确杀人意,我要杀你,管你善恶老幼男女,非杀不可。”
记得当初听到这番论述的时候,牛犇目瞪口呆,吃惊于姑姑竟然一次说这么多话,以为她突然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可惜梅姑娘旧习不改,总结依旧放在杀人上。
嗯,姑姑无论说什么,最后总以杀人结尾。
那么在这件事情中,我的心意是什么?
牛犇确信与“善良”“道德”等等无关,和法律、秩序更是一点都不沾边,但他本能地厌恶那种画面,希望它没有发生。
那么就是因为这次偶遇,这场交谈,这次疗伤,这件衣服,还有口袋里的那两张钞票。
想到钞票,牛犇情不自禁搓搓手指,从粗糙的摩擦声中感受着那份真实,唇边泛起笑意。
“这就是了。”
烦恼一下子少了,事情也少了,牛犇知道,要维持这个局不被揭破,福生绝不能出现,从小美最后的问题判断,福生已经离开,此刻要么远走高飞,要么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管是哪种,都意味着牛犇不需要再费心寻找其下落,想找也很难找到。
最后的关键,做局的是谁?
局中局,时机把握如此精准,细节安排这样到位,牛犇很自然地想到一个人:胖子!
只有他能做到,且能处理好每个环节,接下来的问题,胖子为何通知自己,他希望自己怎么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这件事,加上字条上第二条信息,胖子意图何在?
仅仅为了试探?
胖子是否已经确认得福的存在,想知道他在不在自己手中?
想着这些,牛犇又往后缩了缩身子,似乎想藏进座位里面。
得福可以藏在任何地方,但如果牛犇犯了罪、被迫逃亡的话,别的东西可以抛弃,得福一定会带在身边;到那时,梅姑姑纵然天下无敌,也不能与联邦的暴力机器相对抗。
然而奇怪的是,当牛犇在思达酒店门前陷入困境,胖子为何不顺水推舟,反倒替他解围?
能让市长、局长瞬间、彻底转变态度,显然不是上官英雄能够具有的能量,除了胖子,牛犇实在想不出别人。
唉!
也许真的只是礼物。
也许这个局是为了自己而做,福生、小美,包括王家都只是受到牵连。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毕业考题,让小博带来那番话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
......
......
都只是推断,真相如何尚且不知,也不能断定就是胖子所为。牛犇知道,若他去问胖子,俏郎君既不会承认也不会否认,而是会摆出鄙夷的表情,轻蔑的道一声:滚蛋!
没错,他一定会这样,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会讲。
幸运的是,做局的人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提前预料到牛犇会遇见小美,如此以来,就给了他一个机会,把球踢回去。
或者说,把球踢给胖子——假如他被冤枉的话。
脑子里回想着小护士呆萌的模样,以及露出马脚后的举动和神情,牛犇心内叹息,暗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
“小兄弟,同志酒吧到了。”
“嗯?哦。”
车停,沉浸在思索中的牛犇被唤醒,付钱的时候,司机大叔看着他,苦口婆心劝道:“小兄弟别怪我多嘴,这个地方......”
“说过了啊,我来捉奸。”赶紧扔过去一张钞票,牛犇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听我说完......哎,年轻人就是性子急。”
......
......
好心的司机大叔不会知道,牛犇说来捉奸并非胡说八道,而是有着充分的理论依据。
艾薇儿初来时才只有二十岁,天生妖娆加上公理报背景,如磁石一样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然而八年过去了,艾薇儿不仅事业一塌糊涂,还一直保持单身,甚至连点绯闻都没听到过。
这很奇怪,五牛这个地方,相比首都名副其实为乡野,也就当年发生惨案的时候热闹一阵,很快回归平常。艾薇儿待这么久,明摆着带有“发配”性质,稍微有点头脑,就应在没有人老珠黄的时候早做打算。
如此多方考虑下来,加上那一瞬间的反应,牛犇在心里大胆假设。
她是个同志。
下车来观望,同志酒吧就在眼前,标牌倒也醒目,周围环境却不怎么样;街道偏僻,路灯昏暗,不像别的酒吧那样聚集着人群,也没有听到节奏激烈的音乐,与声嘶力竭的呐喊。
连门都是关着的,根本不像在营业的样子。
所有这一切,无一不在印证着猜想。
“同志,呵呵,同志。”
是嘲弄,也是对自己的鼓励,牛犇压下心中忐忑,走上前,用力推开紧闭着的大门。
耳边哄的一声,接着刷的一下,随后又是哄的一声,如巨浪三叠。
牛犇呆呆地望着眼前景象,心里想自己一定是弄错了,这里怎么能是同志酒吧?
没有换盏碰杯的声音,没有充满诱惑的音乐,没有穿着暴露的侍者,没有供人摇摆的舞池,更别说领舞和dj,在这个有着令人生畏名字的酒吧里,唯一能标示其身份的只有一个吧台,和在里面充当酒保的那个巨大胖子,胸围可比俏郎君的腰。
周围有人,很多人。
男女老少,各式人等,有的西装革履,有的赤膊露怀,有的风度翩翩,有点骂骂咧咧,大厅内到处是人,站、坐、甚至蹲着围成一个个圈子,一些人手里拧着酒瓶,一些人卷着报纸,还有些人手里拿着书本,嘴里滔滔不绝。
酒吧里竟然有人看书?
人多,声音也多,与其说在谈论,到不如说他们在吵架,声音很大,进门时哄的一声由此而来;这么吵闹的地方,牛犇进来的时候竟然惊动了所有人,几乎全部扭过头来看;更奇怪的是,等看清来人只是个少年,大家马上恢复了之前模样,该说的说,该叫的叫,该喝酒的继续喝酒,该看书的接着看书......
这都什么啊!
做梦想不到会是这副景象,牛犇目瞪口呆,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
“喂!小孩儿,叫你呢,聋了?”
“啊?”
实在太吵了,吧台内胖子第三次呼唤,牛犇才意识到他和自己说话,连忙走过去。
“你好。”
“来干吗呢?”胖子冷冷望着牛犇,丝毫没有拿他当顾客的意思。
“我找个人。”
“打架输了,来这儿搬救兵?去去去,要不回家,要不接着去打,打不赢就拿刀捅,捅死别人,或者被人捅死。”
胖子注意到牛犇脸上的伤,嘿嘿冷笑着说道:“要不要刀子?免费送你。”
虽也知道酒吧鱼龙混杂,牛犇仍为胖子的话暗暗皱眉,
“我不是找人打架,有个朋友约我在这里......时间好像还没到。”
牛犇回头朝四周张望,大厅不小,灯光昏暗,加上烟雾缭绕视线不清,难以确认艾薇儿在不在。
“算了,我去转转......”
“转什么,给我回来!”
发现牛犇想朝里面走,胖子猛伸手捉住其衣领,瞪着眼睛大声咆哮。
“混小子,这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滚蛋!”
听到胖子的声音,周围很多人扭头看过来,瞅一眼,摇摇头,便又转回去高谈阔论;仅仅背对着他们,牛犇仍能感觉众人视线里的漠视与骄傲,仿佛看垃圾一样。
牛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些困惑,他觉得这里一切都和正常酒吧不同,很没道理,而且不喜。
值得一提的是,牛犇虽然不常出门,实际去过的地方却不少;这都拜胖子所赐,虽然他为人无耻,教导弟子却有一套独特方法,且能因材施教,具体到牛犇,所学最杂但都不是很精通,比如见识各种场面,研究各式人等,还有野外的一些训练,都是必修课。
艾薇儿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
心里想着,牛犇回头没有看胖子,而是低头望着桌面,刚刚胖子伸手拿人,忽略了自己体型多么巨大,结果碰倒一杯倒好的酒水,顺着柜台流到边缘,即将弄湿外套。
“咋地?不满意!”
胖子虽胖,眼神颇为锐利,看出少年心情不爽,左手“啪!”的一拍台面,右手一拉他的衣领,按向那片湿痕。
“小子,免费请你喝一口......嗷!”
胖大的手指被掰成九十度,胖大的身躯被迫后仰,胖子啊啊惨叫着,左手在空中拼命挥舞。
奇怪的是,这时候的他既没有喊救命,也不叫人帮忙,而是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牛犇绝对想不到的词汇。
“密探,密探!”
啥玩意儿?
牛犇一头雾水,险些认为自己在做梦,要么就是胖子在做梦。
随后的变化更加惊人,只听轰的一声,牛犇转身时发现,大厅内的人全都站起来,目光愤怒,虎视眈眈。
不至于吧!
呆呆地望着周围一切,牛犇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无法想象,酒吧这种地方的人竟然如此齐心。可要是这么多人冲过来,不得把自己活活淹死?
正在考虑要不要逃跑,人缝间看到旁边包厢里出来一条熟悉的身影,正在东张西望。
“薇姐?”心里不太确定,牛犇试着叫了声。
“是你?”艾薇儿愕然回头。
......
......
第四十三章:同志酒吧
包厢不大,布置保持着同志酒吧的简陋风格,几张破旧沙发,一张还算干净的茶几,上有小吃茶水和一大堆罐装啤酒;旁边还有张桌子,上面一台连好网络的光脑,正在播放着一个名为“军武位面”的节目。简而言之,这里几乎找不到带有酒吧特色的东西,没有舒适,没有温馨,高贵典雅更是边都不沾。
即便如此,当牛犇带着满脑子疑问走进来的时候,感觉却好像进入天堂。
“这种地方......生意怎么能这么好?”
此前酒客全体起立,怒目相视,他仿佛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些人的眼神仿佛看待异类,甚至把自己当成野兽;牛犇完全理解不了那种气氛,至今不明白为何会有那种感觉,离开时就像从笼子里走出来,无比轻松。
“这地方很好呀,是你还没有体会到。”
艾薇儿随后进来,关上门,先是抱怨:“小小年纪,下手也太狠了吧,害我好一通解释。”
“他自找的。”
牛犇嘀咕着,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左右看看,茶几上酒、水、茶、点心、水果全套配齐,已经打开啤酒足有七八罐,不禁为之咂舌。
“就你一个人,喝这么多?”
“这也叫多?”
艾薇儿直撇嘴,摇摇摆摆走过来,贴着牛犇身边坐下。
“随便享用,这里我是贵宾,免单。”
“知道了。”牛犇连连后撤。
艾薇儿逮住他,上看下看,鼻子还直往身上嗅。“医院泡了个小姑娘?”
“哪有,我在处理伤势。”
“顺带扒了人家小护士的衣服。”
这都能蒙对,牛犇还能说什么。
“少年多情,难怪会和肥仔急眼。”
“不是。”
牛犇转过身想解释,入眼一片白花花颤动耀眼,赶紧又把头扭到一边。
“你给我过来!”
艾薇儿可不是小护士,牛犇越是躲,她偏要捉住衣领把他拽回来,微醺的眼睛里射出挑衅的光。
“姐碰了这件衣服,是不是要把我的手也掰断?”
“你醉了。”牛犇挣扎着摆脱出来,“大壮呢?”
大壮是那个性情憨厚的摄影师,平时和艾薇儿如影随形,任劳任怨,既是保镖,也是牛马。
“让他先回去了,怎么,你想来一次正规采访?”
“当然不是。”牛犇赶紧摇头。
“姐姐我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不想。”放开牛犇,艾薇儿打开一罐啤酒递过去:“现在就只有你和我,这地方也不怕隔墙有耳,怎么样,全倒出来吧。”
“我不喝酒。”牛犇道了声谢。
“那你自便。”
“嗯。”
傍晚折腾到现在,快半夜了,牛犇又渴又饿又是疲惫,没心情客气。他从茶几上拿起一瓶水,拧开一口气喝上几口,又拿来几块点心,准备填填肚子。
“薇姐,这个同志酒吧到底什么情况,我看他们个个都......”
耳边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牛犇奇怪扭过头,大吃一惊。
自己开的酒自己喝,艾薇儿喝酒时的样子,只能用凶猛才能形容,扬起脖子张开嘴巴,直接往喉咙里灌;灌的狠了,酒水顺着唇边流下去,经过脖颈,侵入胸前的那条沟。
看得吃惊,忘了尴尬,牛犇伸手从艾薇儿嘴边夺了下来。
“怎么这样喝法。”
“呃。”艾薇儿打了个嗝,艾薇儿用手抹抹嘴巴,顺带还擦了擦胸口:“应该怎么喝法?”
牛犇被迫移开目光,“这样容易醉,不安全。”
“不是有你么。”微醉的艾薇儿风姿撩人,声音、眼神都仿佛带有吸力:“咱家牛牛连特种兵都打得过,姐姐还怕什么。”
牛犇神情微僵,心想我啥时候成了你家的,然后他意识到,神通广大的艾薇儿已经打听到思达门口发生的事。
再然后,程慕云是特种兵?
“那也不能喝醉,要是我没来呢?大壮也不在,而且这种地方......”
点心送到嘴里,牛犇囫囵地嚼着,思维处于半停顿状态。八年苦训但缺乏实战,他对自己的实力并无太多把握,虽然这次战斗的胜利有侥幸成分,但已足够证明那么多血汗没有白流,焉能不为之振奋。
“单枪匹马对抗王家几十人,面对整个城市最有势力的人也不低头,敢和来自三十八师的贵宾动手,还打赢了。咱们的牛牛是个重情重义的大英雄,怎么会言而无信?”
艾薇儿真的有些醉了,半靠半倚在牛犇身上,神情放松,但也有些颓然。“姐姐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着急去医院,对不对?”
听到这番话,牛犇心里一跳,从欣喜的状态中出来。
“那个,其实,我去是因为......”
“王汉又不是你杀的,吞吞吐吐怕什么。”
牛犇有些无语,心里想既然几觉得全都知道,不如散伙各回各家。
正想着如何开口,忽听艾薇儿说道:“牛牛,你是不是得过什么奇遇,修炼了什么奇妙武功?”
“嘿,微姐又在说笑话,哪有这种事。”
“一掌劈断两只手啊,还把姓陈的撞成脑震荡。”
“嗯,我的力气比较大。”
“这也太大了,你才十六。”
“人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其实我......”
“酒给我。”
“......哦。”这次牛犇不劝了,心想你赶紧喝,醉倒顶多我辛苦点,比为这些问题犯愁强。
艾薇儿没有让他失望,咕嘟嘟连灌几口,神情满足地打着饱嗝儿。
“牛牛啊,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同志酒吧?”
“不知道。”话题偏了,牛犇巴不得如此,老老实实回答后追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自由之地,什么都可以说,谁都可以骂,一切秘密都不是秘密,人也不再是人。”
前面听着还算正常,等到最后一句说出来,牛犇不禁要苦笑,满屋皆醉我独清,你们喝醉了不拿自己当人看,本人正值青春年少,岂能同流合污。
人活一世,苦痛波折常在,冤屈困境在所难免,凡是心里有不满、不高兴的,不管对人还是对事,对公司还是对社会,在这里可以随便说,随便骂。简单说来,同志酒吧的初衷就是这样,给人们提供一个发泄情绪的场所;由于涉及**,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图个新奇跑来看看,但不会真的把心里的秘密泄露出来,加上硬件设施落后,酒吧的生意很差。
后来,针对大家的顾忌,而且泄露私怨容易结愤寻仇,酒吧有意识的选择公共话题供人讨论,远处开始,大处着眼,题材都为现实真事,并且收集素材和证据,摊开给到所有人面前。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由于没了顾虑,大家真正能够做到畅所欲言,说的骂的评的议的都没了心结,同志酒吧的人气在极短时间高涨起来。一旦起了头,下面的事情就好做了,酒吧组织人专门研究、搜索、筛选题目,简单讲就是寻找大家可能感兴趣的热门话题,范围逐步放大,内容渐渐丰富,并且逐步贴近到众人身边。
到那个时候,同志酒吧已演变成为现实版的杂门论坛,由于能够面对面讨论,加上酒精的作用,直观感受远比敲打键盘来的过瘾。
想谈论政治?可以。
喜欢猎奇探索奥秘?有。
爱好谈论八卦是非?多。
这些是爱好,还有冤苦与愤慨,比如认为自己受了冤屈,可以自行组织材料到这里散发,只要不打扰酒吧秩序,没准儿就能碰到出头机会;再比如对施政不满,对官员愤慨,为民生忧虑,为世风疾呼,等等等等,甚至那些对社会不满,反对一切秩序,充满颓废与绝望的人,也能在这里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这就是同志的由来,也是其最终主旨,同志同志,志同道合的意思。
发展到现在,同志酒吧渐渐形成一些相对固定的分类领域,其中,针对政府的那个板块最具有吸引力,每天都是热门。因为政府是制订政策的地方,每项政策,总有一部分人、甚至全部与之相关,总有人不满,即便没有不满,也会有人想要指手画脚,更重要的是,这块领域是最最不需要担心后果的地方,随便骂,随便说。除此外,就是针对具体官员,一击那些掌握财富和权力的机构、个人、组织,人们喜欢以此为话题发泄愤怒,慷慨陈词。
“所以啊,别看这里硬件不好,大家都爱来,说过骂过舒服过,一拍两散。”
艾薇儿打开一罐啤酒,咕噜噜喝上一通,莫名叹了口气。
“你怎么看?”
“我?”牛犇大感意外:“我又不懂这些。”
“谁问你懂不懂。”艾薇儿抬起手向后敲敲他的脑袋:“是问你怎么看这件事,还有这些人。”
牛犇觉得她不讲理,自己都说了不懂,还能怎么看?
“既然大家觉得开心,也挺好的。”
“那要是有人不让开心呢?”
“谁会这样?”
“你呀。”
牛犇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密探吗,哈哈。”艾薇儿大笑起来,把鞋子蹬掉,整个人上了沙发,舒舒服服地拿牛犇当靠枕。
“为什么把我当密探?”
“你的身手那么好,像是受过训练。”说着艾薇儿翻过身,几乎趴在牛犇背上,“啧啧,穿女人衣服的小密探......”
耳边热气滚滚,背后传来惊人弹力,牛犇一阵心浮气躁,干脆闪身,把艾薇儿扔到沙发上。
“薇姐你醉了,要不我送你回家休息,或者叫大壮过来接你?”
“算了算了,不逗你。”
她就这样仰面躺着,艾薇儿闭上眼睛,快要睡过去一样。
“人多了,杂了,政府就会担心,时不时会派人来看看有没有人准备搞事儿,有的话,找个借口抓起来。所以,这里的人最烦的就是密探,每次发现,都会群起而攻之。”
牛犇若有所思,脑子里回想起刚才肥仔大喊密探后的画面,与那位好心司机的忠告。
“经常抓人,酒吧怎么开的下去?”
“抓进去的人都能捞出来,反而成了炫耀和晋升的资本。不过在外面的人看来,那些被抓的‘同志’不是正常人,无所谓,习惯了这里的人,个个觉得自己清醒伟大,反而外面的人都是呆子、蠢货,要不就是愚昧无知,所以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听到这句话,牛犇顿时记起刚才那一幕,周围每个人的目光都带有鄙视,还有怜悯;然而那种怜悯与慈悲无关,高高在上,更像是一种恩赐。
牛犇厌恶这种感觉,不禁要为之皱眉。他觉得,如果到这里的人会变成这样,不仅应该抓起来,连酒吧都应该关掉。
“抓进去都能捞出来?”
“呵呵,你真以为这里只是一个普通酒吧......过来给我当靠背。”
“......”
“酒吧只不过是底层单位,后面有背景的啊!”艾薇儿用手点着牛犇的脸,说道:“同志会有没有听过?”
“没有。”牛犇默默摇头,已经不太想听下去。
“圣骑士团呢?”艾薇儿随意的声音问道。
“什么?!”拿到手的点心捏成烂泥,牛犇霍然起身。
......
......
第四十四章:包厢暗事
“东方同志会,西方骑士团,都......”
艾薇儿奇怪的望着牛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刚才那一刻,牛犇认为艾薇儿的意思是同志会的别名叫圣骑士团,此刻听到东方西方,才知道是两回事情,不禁有些失望。细想一下,骑士团这种名字明显带有西方特点,反之同志会也是,不可能来个东西合璧。
不知道如何对艾薇儿解释,牛犇索性不解释,压制着心中激荡坐回去。
“然后呢?”
“所谓东方,指的就是红盟,西方指黑盟。”艾薇儿无故感慨起来,叹息着说道:“两大阵营隔空对峙,世界永不太平。”
红盟、黑盟是民间叫法,当今世界两大主要对立联盟,最重要的区别在于体制。红盟以联邦、共和为主,统称为民主国度;黑盟以帝制为主,一些小国还存在奴隶,以种族区分高低贵贱。
值得一提的是,种族制度之所以能够保持到现在,不仅在于历史遗留,还与神国飞船有关;当初神国飞船解体,碎片飘荡到各个角落,使得整个星域的科技水平迅速提高,与之相对应的社会文明却有些滞后;在那些种族制度盛行的区域,神国文明非但没能将其打破,反而起到助涨和巩固的作用。科技的飞速进步,上等种族拥有更多更先进的暴力手段,更发达的教育和培养体系,相比那些受欺压和奴役的种族,优势日益加大。
除了文化,力量也是改变命运的途径;冷兵器时代,一场起义就可能颠覆政权,火器时代,这种方式已很难获胜,到了现在,统治者掌握着诸如机甲、战舰这类超级武器,各类高等学府,军队的核心也是由上等种族构成,再想通过一两次起义改变社会,成功机会无限接近于零。一支最**无能的星际舰队可以横扫整座星球,当年会展中心惨案,仅仅一台机甲就让五牛全城的警力、包括一部分军队束手无策,由此看出,科技能够带给人类幸福,也能成为魔鬼手里的刀。
制度的差异和对资源的争夺,红、黑两大阵营彼此为敌,所谓最高人类议会,只不过是大家摆出来支撑脸面,作用相当于一条长期关闭的桥,偶尔才会使用。拿今天的华龙联邦来说,整体虽处在和平时期,官方也总是宣传和平,实际上,边境战争长年在进行,主要对手如姬鹏帝国,霍夫曼帝国,还有与蓝色海接壤处发生剿匪战争等等,每天都有人死于战火。
视线放远,帝国联盟以波索为首,以巴西亚共和国为先的红盟,还有那片横亘星空,面积广大充满着酸雾、让人谈之色变的蓝色星海,托马斯星域三大区之间,战火从未停止。
这是大局,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牛犇自然也知道,只是不怎么关心。
“你的意思,同志会与圣骑士团为敌?”
“恰恰相反,他们是朋友,暂时。”
说到“朋友”的时候,艾薇儿的声音带着嘲讽,说到“暂时”,她的声调更像是在大笑,仿佛看到某个极其荒唐滑稽的现象,忍都忍不住。
“同志会和圣骑士团,都把人类永恒当成最高理想,他们认为有一天人类会灭亡,原因就不说了,天灾**战争瘟疫,总之他们担心这个,因此试图找到一种方法,一条途径,或者一件东西,任何条件下都能保障人类存续。”
讲这番话的时候,艾薇儿语气里嘲讽的意味儿更浓,浓到好似憎恨的感觉,牛犇认真听着,不禁要为之皱眉。
虽未真正成年,而且不关心这类事,但就认知而言,牛犇知道人类的确面临着许多风险,包括一些可能导致灭绝的危机。就事论事,他觉得两大组织的宗旨虽然渺茫,但似乎......也不错的样子。另外牛犇感到奇怪,按照艾薇儿的说法,同志会和骑士团理应拥有很大名气,然而自己竟然从未听过,完全不存在一样。
“他们不在乎国家,无所谓制度,也不在乎人命,他们眼里,现在的社会体系像****,九成九的人是饭桶和废物,是具有人类躯体的动物。简而言之,他们认为只有自己代表了全人类的最高利益,是最最杰出的人。”
讲得激动起来,艾薇儿拿起啤酒灌下几口,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他们根本当其他人是猪!”
“呃。”
听其言,观其行,牛犇明智地没有插嘴,连刚刚想提的问题也都咽回去。他又想起刚才外面的人看他的目光,的确像艾薇儿说的那样,鄙夷,骄傲,仿佛高人一等。
当他只想静静听着的时候,艾薇儿偏偏找上门来。
“你怎么看?”
“......”
牛犇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接腔。
从进到这里,牛犇就感觉到艾薇儿没把重心放在采访和探查思达事件上。一开始,他觉得艾薇儿已从别的地方获知信息,所以不在乎,后来他觉得艾薇儿醉酒、只是想找个人聊一聊;到了现在,牛犇渐渐意识到,艾薇儿看起来东拉西扯,实际一直朝这个方向引,似在暗示什么,或者试探什么。
想到这些,牛犇内心微凛,摇了摇头:“薇姐说的这些我根本不懂,能说什么呢?”
艾薇儿不肯就此放过,“凶狠”的眼神看着他说道:“谁管你懂不懂,怎么看就怎么说。”
这也太不讲理了。
牛犇很是无奈,犹豫一阵后说道:“如果同志会的人都像外面那样,我不喜欢。”
“外面那样?”艾薇儿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你以为他们是同志会?”
“是你自己说的。”
“我这样说过?”艾薇儿瞪大眼睛。
牛犇认真想了想:“你说,同志酒吧是底层单位,背景是同志会。”
“噗!呃......”
不管真醉还是假醉,艾薇儿的确是喝多了,笑的时候竟然干呕起来,牛犇被她的样子吓一跳,赶紧从旁边拿过来一只小桶。
“说了不能这么喝。”
“没事儿,没事没事。”
吐出几口清水,艾薇儿用手在胸口顺了顺,断断续续说道:“你啊......底层,连外围都算不上,至于背景,都知道是背景,可是没有人承认......不管是公还是私,从来没有谁说自己是同志会的人......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说,同志会,骑士团......”
“你慢点说,不急。”看着艾薇儿艰难的样子,牛犇担心她会岔气儿。
“呃......就像是不存在。”终于讲完要点,艾薇儿盯着牛犇问道:“你明白了没?”
“明白。”牛犇毫不犹豫点头:“神秘组织,不容易找的那种。”
“不是不容易,是根本就找不到。”
“好吧,找不到。”顺着她的意思,牛犇神情微黯,眼里却飘过一丝凌厉。
“不光你,我,连政府,国家情报局,安全局,全都找不到同志会在哪里。偶尔抓到一两个,要么是些喽啰虾米,要么干脆为了出名冒充。可是他们明明在的,不仅存在,而且无时无刻不再活动,到处可见。”
艾薇儿奋力挥手,叫喊般说道:“你想想,这样的组织得多可怕,多强大,多......那啥?”
“是的是的,是很那啥。”
随口应付着,牛犇神情有些失望。他看到艾薇儿手舞足蹈的样子,怕她摔下来,过前扶住靠在沙发上,再找个垫子过来塞在脑后。
“薇姐,你休息一下。”
忙碌一番把醉鬼安置妥当,不知是不是叫的累了,艾薇儿暂时比较安稳,眯缝着眼睛,半睡半醒的样子。这边,牛犇回头倒了杯水,脑子里回想着艾薇儿刚才的这番话,略觉迷茫。
当初惨案现场,艾伦身边的人称其为阁下,的确带有“古代骑士”的风格,另外从事后找到的资料看,不少袭击者发动自杀式袭击的时候,嘴里大喊着“荣耀”,似也带有殉道意味。
胖子晚上送来字条,自己刚刚获知圣骑士团,这边就冒出来一个与之对等的同志会,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八年相处,以胖子的眼力和牛犇的稚嫩,当能看出来牛犇试图追查当年事,那么他送来字条的用意何在,难道是指引?还有艾薇儿,突然提到这些,是否也存了利用的念头?
在这件事情上,牛犇并不介意被利用,相反,他巴不得有人这样做,因为无论多高明的手段,总要建立在一些相关信息的基础之上,等于带来更多线索。然而他不明白,胖子、艾薇儿,都是消息无比灵通的人,连他们都找不到“骑士”和“同志”,自己该从何着手?
“牛牛,知不知道姐为什么喜欢来这里?”
身后传来艾薇儿含糊的声音,牛犇从沉思中惊醒,转身把杯子送到其嘴边。
“薇姐,喝口水。”
“呃......”艾薇儿难得乖巧一阵,也不动手,只将嘴巴凑到杯口,仍不忘追问:“你说呀?”
不愧为记者,任何状态下都不会忘记追根究底的本能,牛犇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好笑,随意说道:“我觉得吧,薇姐并不是真的喜欢这里。”
“不喜欢,那我干嘛来呢?嗯......喝够了,拿开。”
“大概是因为在这里没有顾忌,什么话都可以说。”
“还有呢?”
“这里适合打听消息。”牛犇把杯子放过去,“薇姐是做新闻的,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线索,挖掘起来会比较容易。”
“哎呦,看不出来呵!”初始随便问问,现在,艾薇儿眼神渐渐发亮,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牛犇想了想,指指周围说道:“虽然环境不是太好,但是免费,不来白不来。”
“哦?哈哈!”
艾薇儿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瘫软在牛犇腿上,捂着肚子,仿佛抽筋一样。
软玉温香,波涛起伏,牛犇瞬间体会肿胀与刺痛,身体变得僵硬。有心把她扶开,没等找好下手的位置,忽听艾薇儿笑声停歇,竟然哭起来。
“八年了,我还在这个鬼地方,呜呜......换成以前,比这些好十倍的东西,多少人抢着送。”
牛犇一下子呆住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酒后动情,怀恋起京都繁华,牛犇相信这是真的,如果可以,他很愿意以朋友的身份表达安慰和同情,可......不能这样啊!
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潜伏着的那些恶魔蠢蠢欲动,偏偏这时候艾薇儿翻了个身,一把楼主他的腰。
“薇姐......”
“想当初,我从学校毕业就进了公理报,发誓要成为整个联邦最优秀的记者;结果呢,刚开始工作就碰到恶心事,顶头上司朝我伸爪。”
“哦。”牛犇心里艰难的想,那家伙真该死。
“我一脚把他踢成太监。”
“......”牛犇心里说你这个法子更狠。
“气是解了,然后没有上司敢用我了,然后我就到了这里,然后,呜呜,再也回不去了。”
三个然后,道尽人生无奈事,并非占着道理就可以由着性子,这类事情,连牛犇都懂。
“我一个做军情的记者,成天趴在这个地方调查哪个老板逃税,哪个官员贪污,哪个富豪养情人,哪家媳妇上吊殉情,哪家儿子偷鸡摸狗,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一肚子苦水滔滔不绝,艾薇儿抱着牛犇左摇右晃:“你说我苦不苦,冤不冤啊!”
牛犇这时已经不便说话,心里想我要是就这么死掉的话,比你冤得多。
“只有大新闻,大事件,大场面,越大越好,大到首都、整个联邦都会重视,才能改变我的命运。”
“嗯?”牛犇死死咬牙。
“五牛这种小地方,除非再来一次会馆惨案,否则,我上哪儿找那种大事。就这样熬啊,等啊,实在熬不住,我跑到这地方看能不能逮到同志会的影子,结果你看到了,凭我公理报记者的身份,就换来这间破屋。”
此刻牛犇明白了为何自己的话对艾薇儿的触动那么大,苦笑连连。
“今天,我以为终于有了就会,唉......”
哭了一阵,艾薇儿似乎好了点,扬起脸问道:“你为什么不把他打死呢?”
“啥?”牛犇渐渐明白了什么。
“你要是打死那个姓陈的,新闻效果差不到应该够了,我想想该取个什么标题,嗯,得和军情挂边......军校招生暗箱操纵,少年一怒杀考官......”艾薇儿醉眼迷离,“干吗这样看着我,既然你现在没事,杀死他同样不会有事。”
“杀个屁啊!”
亲眼见识到记者编造、放大的本事,牛犇勃然大怒,身体的冲动让他的行为变得冲动,冲动之余抬手就打。
结果打错了地方。
“哎呀!你?”艾薇儿先是大叫一声,捂着胸口直发呆。
“我......”牛犇也傻了眼,磕磕绊绊说道:“薇姐,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艾薇儿咬起红唇。
“我发誓!”牛犇赶紧举手表态。
“不用发誓。”
一只手捉住他的手往下拉,艾薇儿抱着牛犇的腰,把头埋进去。
“要不,故意一次吧。”
......
......
第四十五章:考题(上)
身心煎熬,一夜无眠。
天已大亮,牛犇离开同志酒吧,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他回忆起胖子的教导:探听信息的时候,聪明的做法不是追问,而是让别人自己说。
以往,牛犇认为这句话的要点是“不要因为催促与逼迫被对方察觉”,经过这个特别的夜晚,他对此有了新的理解,要点不在于问和说的技巧,而是能否激活意愿。就像现在,牛犇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亏欠感,于是很豪迈地告诉艾薇儿:有机会的时候,自己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
宿醉半醒,艾薇儿哼哼着懒得起来,牛犇不太确定她有没有听到,听到的话是不是满意,当然这些对牛犇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刚许下一份承诺;因为有了这份牵挂,今后他在做事情的时候就会多留一份心,存在着“履行”的意愿。
对守信的人而言,承诺是很贵重的东西,不可以轻易许人;特殊的人生经历,特殊的身份和拥有,以及对未来的规划与目标,牛犇初明事理之后就已经懂得,自己不可以、甚至没资格随意“热心”。基于这种信条,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总结一下,目的不是想反悔,而是避免重蹈覆辙。
电话打出去两个,一个打到家里报平安,顺带告诉梅姑娘自己接下来几天会在牛山训练营,另一个给大壮,让他过来接班做保镖。等待的时候,路边已有辛劳的早点摊子出现,牛犇过去买来三个大肉包子,两根新炸的油条,再加一瓶热乎乎的豆浆,一边吃着,一边随意伸腿踢脚,舒展筋骨,精神也随之慢慢放松。
“怎么会这样呢?”
虽不像梅姑姑那样淡漠冰冷,但在必要的时候,牛犇也能做到铁石心肠;他做反思不是由于后悔或者懊恼,而是在胖子督导下养成的固定习惯,不管是学习、训练,还是别的,完结后都要在脑子里过一遍,查找疏漏,寻求改进,点滴中积累并且提高。
与艾薇儿熟悉但是谈不上深交,对方是女人但是年长,而且性格强势泼辣;另外牛犇知道,这个世界悲惨的人多了,艾薇儿虽有遭遇,但还远远算不上悲惨。
他连福生的事情都可以放下,为什么会替艾薇儿操心?
把“参与角色”的身份摘掉,纯粹由投资的角度看待问题,牛犇以冷静到近乎冰冷的态度排列得失,惊奇的发现,事实上艾薇儿只提供了“同志会”这个名字,加一堆无用的人生倾诉,除此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做,也没付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反倒自己,不仅充当其倾听者的角色,还照顾并且守护她一整夜,很辛苦,而且煎熬。
然而,艾薇儿没有付出,不代表牛犇没有得到,他现在有了一些方向,在为了排解心魔强行打坐的时候,对那些热流与肿胀了解更多。
总计四十三个位置,分布在全身各处,牛犇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些并不是全部,将来继续修行下去,类似状况会出现更多。如今他知道这些状况会在哪些情况下发生,不至于措手不及,此外运用上,牛犇虽然控制不了它们,但已能够做出一些引导。这有点类似于磁铁和铁钉之间的关系,靠近到一定距离,铁钉就会在磁力的作用下被吸附,牛犇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一不能对“磁力”收放由心,再就是“数量”不能把关,要么无法开启,要么倾泻而出,几乎在瞬间倒空。
如此巨大的力量,牛犇内心充满期待,当然不能任由其浪费,今天的每一点进步,都有可能成为明天的成功的助力,甚至基础。想着这些,牛犇觉得艾薇儿其实帮了不少忙,因为并非只要有诱惑就能触发那种状况,还需要熟悉、友情、信任以及合适的身体和情感环境,综合考虑下来,下次“遇到”的几率很小。
虽然不认为自己需要因为“报答”,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艰难而富有成效的夜晚,想着自己朝前跨越了一大步,牛犇内心欢喜,连食物都变得越发香甜。
“大壮,这边。”
远远看到大壮的身影出现,牛犇迎过去把情况说了说,交代几句后告辞;临走的时候,牛犇注意到大壮看自己的眼神复杂怪异......惊奇、警惕,似乎还有些同情。
“我可没有做错什么。”
心里嘀咕着,牛犇挥挥手告别,找车上车,径直出城。
......
......
山若牛头,五色变幻,红绿白黑黄,红山脚下一处洼地,红砖围墙圈住二十亩田野,内有一排加一幢房屋,一个池塘,几行垂柳加上一群人和被养着的一群牲畜,这就是牛山训练营。
训练营建于八年前,胖子对外宣称此地属于联邦政府的秘密机构,严禁闲杂人等进入。牛犇不知道胖子为此申请到多少经费,但他知道,除了房子和围墙,内里一切都是自己和师弟师妹们一点点建设起来,胖子不仅没出过一分力,还不给工资。
地由众人开垦,树由大家栽种,田地里的庄稼、蔬菜由山姆经营,用到的机械是宋铁头四处淘来的废旧机械组装而成,就连那块碧水清清的池塘都是众人合力挖出来,由一个水坑达到今日占据训练营的半壁江山,足足耗时七年。
把剥削解释为传艺,胖子将因此节省下来的全都用在自己身上,留在训练营的时候,他的吃喝都由专人专车从城内送来,还有牛犇知道,胖子时常喝的那种夜光酒,据说一种产自波索的皇室贡品,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弄来。
“毕业......”
走在通往训练营的路上,看着两侧熟悉的草木,牛犇脑海中历历往事不断,想着相处数年的师弟师妹即将各奔东西,心情有些怅然。
胖子门下八大弟子,牛犇与爱娃入门最早,所学博杂以为表率,其余人各有专攻,比如小宋精于机械,山姆朝厨师方向发展,珍妮擅长电子对抗,小博的天赋是程序开发,目标是研究光脑智能。当然,作为公共课程,同门八人都要学习格斗,只是在要求上区别很大。好比希尔,他明显是被当成特级保镖来训练,几人当中年龄也最长,战斗力一直最强。
必须承认胖子多才多艺,而且每样都很强悍,仅以战斗为例,众人当中最最强悍的希尔,至今仍不是胖子的对手......当然,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由于战斗风格所导致的结果,当他的老师在袖子里藏着石灰,拳头里捏着胡椒粉,肩膀绑有图钉上场,还时不时喊“停”然后突然发动攻击,希尔能赢叫怪事,不死已经不错。
“兵不厌诈。”面对着弟子们愤怒的目光,胖子总是那么的大义凛然:“看什么看,将来和人家搏命的时候,你能规定对手什么能做,哪样不准用?”
“嘿嘿......”
以往想起胖子的嘴脸,牛犇总是暗暗摇头,唯独今天,他差点想要笑出来,虽控制着心神马上收敛,眼里仍有些遗憾留下。
无论胖子的出发点是什么,但他毕竟教了自己很多东西,昨天又刚刚替自己解围,这些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默默叹了口气,牛犇来到训练营的门前,输入密码,按下手印,进行身份验证。做这些的时候,他脸上又一次浮现出笑意,因为想起来训练营内其实没什么机密,胖子偏偏大张旗鼓搞出这套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向上级传递信息:自己可是在努力工作,从未懈怠。
“汪,汪汪!”
沉吟中,训练营内犬吠声声,大门刚一打开,一条金毛大狗狂奔而来,摇头晃脑,二话不说扑到牛犇身上,好一番轻狂与亲热。被它的叫声惊动,远处一条散放的水牛,池塘里的那只白鹅,还有屋下做窝的鸽子全都抬头,朝这边观望。
金毛身后是小博,远远和牛犇打招呼。
“师兄,回来了。”
“嗯,刚到......嘿,金毛过来!”
回应过小博,牛犇蹲下来,抱着金毛的脖子与之嬉闹,任由它在自己脸上、身上猛舔,他心里知道,此时此刻东数第四、第五、第七间屋子里,分别有一只乌龟,一条兔子和一只刺猬,和外面的牛、鹅、鸽子一样听到了金毛犬的声音,知道它的主人、大家的朋友归来,正以各自的方式表达问候。
胖子规定,每名弟子入门时都要认养一件宠物,把它当成自己的伙伴。金毛是牛犇认养的狗,当初只是一条幼崽,一年多之后就已经长大,陪伴着牛犇直到现在。自他往后,训练营内每增加一人,都会自己选择喜欢的生灵,好好养着,或者叫伺候着。
但是还缺少一位成员,应该现身,却没有现身。
开始以为躲在某处,或者因为距离较远不能马上出现,等了一会儿,牛犇觉得有些异常,微微皱眉。
“金毛,别闹了,妹妹呢?”
“妹妹”不是妹妹,而是另外一条狗的名字,属于爱娃的宠物,全身雪白,性格温顺而且天生笑脸。训练营内犬类宠物就只有这两只,平日里几乎形影不离,今天却见不到影子。
“呜呜......”听到牛犇提到伙伴的名字,金毛的情绪和叫声有所变化,围绕着牛犇不停打转,还不时回头看着山上,显得焦躁不安。
嗯?牛犇心里一沉,随即抬头。
“师兄。”
小博迎面走过来,满脸疲惫,眼里布满血丝。
“又通宵?”牛犇问了一句,目光越过其肩头往后看。
“是啊,毕业题目,呃......别看了师兄,其他人都在外面,也是为了考题。”
“哦。”
牛犇应着,有心问问什么题目把他难成这样,转念一想觉得没必要,反正帮不上忙、甚至连听都听不懂。毕业考是胖子最后一次折磨弟子的机会,看看自己的遭遇就能明白,下手绝对不轻。
“不知道希尔的题目是什么,如果是战斗,五牛城内除了那个断手的程慕云,谁能与他过招。”
心里胡乱想着,牛犇问道:“妹妹呢?”
“被师姐带上山了。”
“什么?”牛犇大感意外。胖子规定,宠物不可以带出训练营,不然牛犇也不会把金毛留在这里,怎么爱娃会带“妹妹”上山。
“师兄,我觉得师姐......不大对劲儿。”小博神情担忧,欲言又止。
牛犇轻轻挑眉,“怎么个不对劲儿?想到什么,直接说。”
小博回答道:“昨天回来,大家从郎师那里领到各自考题,除了希尔,大家都暗自犯难,唉声叹气的,唯独师姐,一个人去池塘边坐着,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今天一大早,她就带着‘妹妹’上山去,不知在干什么。”
仅仅这样吗?
想了想,牛犇沉吟说道:“爱娃经常这样,也许她在思索如何破题......”
“但不会不理人。我们去和她说话,师姐就像没听到一样,脸色吓人。”
“吓人?”
想想那张堪称完美的面孔,安静的性情和与生俱来的典雅气质,牛犇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爱娃会和吓人联系到一起。
“也许我感觉错了,可是别人也都这样觉得。”小博犹豫说道:“师兄,要是你没有......”
不用听完就明白意思,牛犇当即转身,刚进门,又出门。
“嗯,我去看看。”
“汪汪!”金毛突然大叫着窜出来,紧随牛犇左右。
牛犇又一次感觉到意外,以往无数次养成的习惯,只要牛犇走出大门,金毛就会乖乖回头,今天怎么变了样。
正要提醒金毛记得规矩,小博忽然开口道:“不用了师兄,朗师昨天宣布毕业可以带走宠物。金毛现在和师兄一样,自由了。”
听到这番话,牛犇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露出微笑,几多感慨,同时暗暗自嘲。
曾几何时,自己就像柔弱的蝼蚁,轻轻一指就会被按死;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能够、并且开始改变起旁人的命运。
虽然只是一条狗。
......
......
五月山顶,杜鹃花渐开,生机茁壮,正逢朝霞洒满天地,火红一片。
临近悬崖的一块山岩,绝美少女平眺天际,神情祥和而宁静;山风吹来,金色的头发两分飘于脑后,反射着阳光并在周围闪烁,少女的头颅被一团金色光晕包围,释放出神圣的气息。
岩石下,一条雪白大狗趴在地上,和少女一样眺望风景,一样迷醉,一样安详而沉静。
一人一狗,一山一石,一片火红当中两团雪白,若有人于此看到这一幕,心里会生出异样感受,仿佛那人那狗原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与周围草木花土呼应,与天地完全融合。
忽然,山风送来犬吠的声音,和谐的一幕随之被打破,白狗先是倾听了一下,接着猛的跳起来,欢呼着掉头奔跑,迎接自己的伙伴。
石上少女身形微动,随即又恢复到原来姿态,眼里不知为何流露出黯然的神情。
很快,两条狗儿汇合到一起,你扑我咬表达亲昵,彼此都高兴的不行。隔的很远,少女依旧能够感应到那里的气息,唇角微曲浮现几丝笑意,眼里的黯然却更浓。
“师兄来了。”
“嗯。呼!”
一夜未眠,加上不惜体力快步蹬山,牛犇微微有些气喘;上来后,他没有感慨天际盛景,也没有兴致寒暄客套,而是径直走到少女身边,近乎粗鲁的声音问。
“胖子给你出的什么题?”
八大弟子,只有牛犇敢称呼胖子为胖子,以往这样做的时候,他的语气保持着尊敬,今天显得很平淡。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半转身,望着一金一白两条狗,久久不语。
牛犇看着她的举动,内心微沉,隐隐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样想着的时候,少女朝大白狗招了招手。
“妹妹,过来。”
“汪汪!”
白狗闻声而动,摇着尾巴跑向自己的主人,然而......意料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汪!”
金毛猛地窜出来,用身体挡住大白狗的去路,仰起头朝山石上充满神圣气息的少女狂吠,并且摆出攻击姿态。
“金毛,干什么?”牛犇大声呵斥。
“师兄,别骂它......果然比妹妹更有灵性。”
少女微微叹息,转回身对着远处壮阔的人间风景,身形落寞,形色孤单。
“我的题目是,杀死妹妹。”
......
......
第四十六章:考题(中)
七年前,十岁的爱娃被胖子从不知什么地方带到训练营,依照规矩,她选择了当时还是幼崽的“妹妹”作为自己的伙伴,从此和小一岁的牛犇、还有金毛相依为命。
那个时候的训练营刚建其框架,内部冷冷清清,胖子时常外出“鬼混”,偌大地方,只留下两个孩子和两条未长大的狗;每天入夜,山野荒地漆黑一片,常常能听到狼啸虫鸣,所经历的心慌与胆怯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牛犇与爱娃虽然各自分配有房间,却时常因为恐惧合住一屋,相拥而眠。
那个时候,两个孩子的主心骨不是自己,也不是彼此,而是是刚刚长到一岁、体型姿态渐露威武的金毛。
那个时候,“妹妹”就像只兔子,不知忧惧烦愁苦闷,整天欢快地围绕着两人一狗跑来跑去,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金毛很早就显露出大狗风范,类似于人类的早熟。
那个时候,训练营地里有很多老鼠,不光牛犇与爱娃深受其害,“妹妹”也时常受到骚扰,于是金毛开始练习捉耗子,“妹妹”也在成长的过程中练就一身本领。
那个时候,牛犇与爱娃两小无猜,金毛与“妹妹”相依相伴,一起艰难,一起快乐,一起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
那个时候,牛犇每次回家、或者去学校的时候,爱娃都会大哭一场。
一年多以后,金毛成年,“妹妹”渐渐长大,训练营加入两名新人,变得热闹起来;然后有一天,胖子把大家召集起来,关上门,当众交代给每人一项任务。
爱娃的任务是,给“妹妹”做绝育手术。
其他人的任务,看爱娃给“妹妹”做手术。
不准拒绝,不准掉头,甚至不准闭上眼睛。
当时,牛犇十岁,爱娃十一岁,新来的希尔十七,山姆十五,其他人当时还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待胖子去改变命运。
听到任务,爱娃当时就哭了,牛犇当时就傻了,山姆才刚刚加入,傻乎乎不知东西南北,年龄最长的希尔勇敢地站出来,希望代替师姐。
“滚蛋!”
胖子一脚将他踹飞,左手指着被捆好的“妹妹”,右手把刀递给爱娃,狞笑着宣布手术开始。
“快做快好,不做不行。”
爱娃颤抖着接过刀子,颤抖着走上前去,颤抖的目光望着颤抖的“妹妹”,颤抖着割开皮肉。
那天的情景,牛犇记得每个细节,那人,那狗,那刀,那血,那哭声,那目光,那汗水,还有撕心裂肺般的哀嚎,与野兽般的嚎叫与怒吼。
金毛被胖子关在屋外,一次次扑向房门,用牙齿咬,用头撞,用爪子挠住一道道痕迹,自己也因此鲜血淋漓。
“仔细点,那就是卵巢,对对,不要慌,把它割掉......山姆,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
手术中,胖子声音平稳平静,井井有条,一边不忘观察弟子们的反应,时而喝骂。
牛犇记得,自己一开始觉得惊恐,心里替爱娃担忧,渐渐地眼前出现幻觉,看人看狗甚至看东西,看什么都觉得在流血;再后来,他的感觉有些麻木,心神一片空白。
需要冷酷到什么程度,才能想出这种法子,发布这样的命令?
需要怎样强大的内心,怎样的顽强的韧性,才能完成这项手术?
在胖子的指导下,绝育手术最终完成,“妹妹”失血过多但不至死,走完最后一针,爱娃当即晕倒在地上,人事不醒;旁边,山姆神情痴呆而且尿了裤子,希尔看胖子的眼神充满惊恐,活像看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年龄最小的大师兄——牛犇的情况最好,没傻没呆也没有发抖,只是觉得困惑。
“为什么不是我?”
走过去把爱娃抱住,牛犇艰难地把她拖到床上,安顿好之后,回过头来看着胖子。
“是不是我也要这样做一次?”
“人不同,方法不同,一种方法只能用一次。”
胖子罕见的认真解释,接着朝大家笑笑,打开门,扬长而去。
“况且,你早就经历过了。”
......
......
手术事件后,训练营内欢乐的气息荡然无存,很久不能恢复;四大弟子中,除牛犇基本保持正常,其他人全都经历过一段“煎熬期”;那阵子,山姆时常为夜尿苦恼,希尔训练的时候常常打到自己,金毛日夜守护在“妹妹”身边,不允许牛犇之外的人靠近。
醒来后,爱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历时三日。
三天后的晚上,爱娃打开房门走到外面,对着漫天星斗长时间观望,身体仿佛凝固了一样。当时,其余三个人轮流监视着爱娃的状况,很快,牛犇得知消息后过来,没等他开口,爱娃指着天上的一处地方对他说。
“那里就是我家,将来我要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牛犇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还以为爱娃想不开要自杀,好一番惊吓与安慰。奇妙的是,说过那句话之后,爱娃一下子变得正常起来,吃、喝、睡、学一切照旧,完全看不出有何异样。
然而,有些变化已经发生,再也回不到从前,比如牛犇知道,从那之后,爱娃再没有哭过,再没有因为训练抱怨叫苦,再没有因为害怕不敢独眠,再没有骂过“妹妹”一句,无论她犯下多大的错,弄坏什么东西,爱娃顶多责备两句,语气也总是轻轻柔柔,与其说是批评,倒不如叫安抚。
另外,从那之后,爱娃的学习和训练成绩以近乎“狂飙”的方式迅速提高,无论学什么、练什么,总是上手就会,很快做到熟练,还有她的体力和力量,以女孩身份不相称的速度成长,身体和气质也在同步发生变化,一天一个样。
对后来加入的人来说,爱娃这样的表现叫天才,除了惊羡就是钦佩,慢慢演变成仰望和敬畏;然而对牛犇来说,亲眼目睹前后过程,其眼中的爱娃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化蝶式的蜕变,极短时间内从一名爱哭怕痛的小女孩变成一个强大而陌生的人。
陌生不仅仅源于认知上的不同,还有感情发生梳离。随着年龄渐渐长大,同门增多,牛犇与爱娃虽然同处一方屋檐,但却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彼此渐行渐远。事实上,牛犇不止与爱娃这样,和其他所有师弟师妹之间也是如此,他是本地人,有学校,有别的朋友,还有姑姑,甚至有个训练营之外的家......这些差别让牛犇与别人形成隔阂,心理上甚至有排斥。客观而言,与训练营里的其他人相比,牛犇这个普通人眼里的可怜孩子太“富裕”,甚至太“幸福”,不能不让人羡慕,甚至嫉妒。
有了这些差异,所发生的一切实属寻常,大家、包括爱娃在内,都对这位大师兄保持着尊敬,但却不是特别亲近,自然而然的,牛犇成为这个圈子里的独立个体;但也正因为如此,牛犇越发养成了独立的个性,渐渐习惯于自己解决问题,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师兄。
相比之下,爱娃是另一个特殊存在,原因只在于优秀......她的美丽,聪慧,安静,典雅与高贵,甚至还包括战斗,无一不让其他人震惊,也因此变得与众不同,自成一派。
时间流逝,训练营一天天发生变化,人在成长,事在发生,环境也在不停改变。
但也有不变的东西。
七年时光,金毛与“妹妹”之间的感情一直亲密,作为训练营的元老,他们一起生活,共同见证着发生的一切,从未分离,乐在其中。
它们这样看起来很有意思。
但又很没意思。
......
......
山上的风很凉,阳光却比山下更烈,嗮得皮肤灼痛。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沉浸在回忆里的牛犇忽然醒来,才发现爱娃已经从石头上下来,和两只狗玩在一起。
刚刚发生什么了?
仿佛大梦一场人生,牛犇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一幕,“妹妹”对爱娃一如既往地亲密,金毛则保持着必要警惕,时而用头拱一拱妻子,时而跑到牛犇身边咬住他的裤脚,轻轻拉上两下。
狗儿有情感,但不像人类那么多愁善感,金毛无法理解牛犇为何会发呆,但在当前这种状况下,它明白自己需要主人强有力的支持,才能维护住自己的家。
爱娃没有理会金毛的举动,她抱着“妹妹”的脖子,扶着它的头,指点远处的风光给它看,还一边用轻柔的声音讲解。往日里,爱娃时常会这样做,“妹妹”有时会做出回应,轻吠或者哼哼两声,当爱娃提到熟悉的物件名字,它还会跑出去将其叼来,献宝般乐个不停。
训练营空间有限,金毛与“妹妹”熟悉里面的一草一木,今天这种情况,“妹妹”无法在游戏里和主人配合,看着远方的样子懵懂憨傻,眼里充满着迷茫。
爱娃显得很有耐心,一次次从头和它讲解所见,城市,河流,山野,雪峰......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两只狗儿头回上到山顶,新奇过后,渐渐对这里狭小的空间感觉不耐,因灼烈的阳光感觉不适;金毛来来回回地走着,撕咬牛犇裤腿的频率越来越高,“妹妹”无法保持专注,拿眼睛望着爱娃,脚下不停地刨。
牛犇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爱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着:“师兄,金毛为什么比妹妹更聪明?”
牛犇没办法回答,只好敷衍:“我看它们俩差不多......”
爱娃认真说道:“我观察过很多次,还做过试验,金毛学东西更快,而且比‘妹妹’更有灵性;不信你看,早上出来的时候,金毛就不让‘妹妹’出门,还有刚才,它感受到了杀气,知道我要杀死‘妹妹’,所以才会那样。”
听着这番话,牛犇心头一跳。
爱娃继续说道:“师兄对金毛几乎不管不问,偶尔才和它玩一下,也没有故意教过它什么。我拿‘妹妹’当成真妹妹一样看待,教导从未停止,结果还是不如金毛;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牛犇知道爱娃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和刚才一样,他给不出解释,只能应付。
“也许金毛天生比较聪明......”
“小的时候,‘妹妹’比金毛更聪明。”
略顿了顿,爱娃往下说道:“我觉得是因为那次手术,‘妹妹’成了残缺之体,不再完整,所以无法完美。”
终于还是提到手术,牛犇为之深深皱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今他已经明白,那次手术在客观上帮助爱娃成长,甚至可以说,不经历那次事件,就不会有今天的她;但与之同时发生的是,‘妹妹’成为爱娃心中摆脱不掉的魔影,这么多年的细心呵护,苦心教导,都是出于那种心理。
牛犇看来,金毛也好,‘妹妹’也罢,都只不过是一只狗,什么完美不完美;但对爱娃而言,这是她弥补‘妹妹’的方法,化解心魔的方式,可惜......失败了。
正在思考该如何劝解,那边爱娃拍了拍‘妹妹’的头,随后站起身,朝悬崖边走去。
‘妹妹’领悟到主人的意思,随后跟上。
“汪!”始终保持警惕的金毛飞窜出去,用头把‘妹妹’朝回拱。
与此同时,牛犇感觉到某种气息,举步抬腿,挡住爱娃的路。
“你想做什么?”
“师兄心里知道,何必再问。”说着爱娃回过头去,眼神有些失望:“师兄你看,‘妹妹’傻乎乎的一点都没意识到我想杀它。还有,金毛一直拦着她,朝她大叫,她却还是要过来,由此说明她连狗语都听不懂,对不对?”
这是真的,虽然金毛极力阻挡,‘妹妹’依旧绕来绕去想从其身边通过,到后来,金毛不得不咬住它的脖子,把它扑倒在地上才能阻止。
牛犇没有理会两条狗之间的“战斗”,只看着爱娃的眼睛问道:“笨还是聪明,和你杀不杀它有什么关联?”
爱娃无声叹了口气,目光微垂,彷如自语般回答。
“既然是个废物,留它做什么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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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上架,嘿......
心情忐忑,之前两本书开始的成绩都很惨淡,这一次,希望大家给我一个惊喜。
嗯,我也会给大家惊喜,五月更新不少于八十,所有盟主都有致敬章......
总之,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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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考题(再中)
牛犇看着爱娃,想从表情分辨刚才那句话够不够认真,然而爱娃不是那么容易被看破虚实,况且她低着头,能看到的实在不多。
这是在逃避吗?
牛犇不太确定,干脆问道:“真要这么做?”
爱娃反问道:“为什么不?”
牛犇说道:“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爱娃说道:“师兄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牛犇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不同意。”
这不是在回答问题,但又似乎回答了一切,爱娃有些意外,抬起目光静静地看了牛犇一会儿,像在分辨他够不够坚定。
可惜牛犇和她一样,不那么容易被人看破虚实。
不知想到什么,爱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以为师兄是来安慰我,劝我别那么做。”
牛犇说道:“你没想错,我就是为这个而来。”
爱娃说道:“可是师兄什么都没说。”
牛犇看着她说道:“我能说什么呢?”
爱娃回应道:“师兄可以和我说说道理,比如‘妹妹’不是废物,绝育手术和智商没关系,我养它不是为了得到一只天才狗。师兄还可以说,那次手术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杀它不但不能解脱,反会有损于心性;此外师兄还可以说,朗师不是什么都对,我们不用什么都听他的安排。”
待她讲完,牛犇摊开手。
“你看,所有我能说的,你全都懂。”
爱娃因这句话楞了一会儿,扭过头眺望远处,幽幽轻叹。
“师兄高明。”
“不是我高明。”
牛犇痛惜的目光看着她:“爱娃,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几个当中最聪明的人,不管学识还是道理,真的不需要我来分析。来之前,我不知道你的题目是什么,担心的是你会不会冲动做错事,而不是你有什么道理想不明白,现在看来,连那种担心都是多余的,从昨天到今天,该想的、不该想的,相信你都已经弄明白,比我想的更全面,而且清楚得多。”
爱娃明白这番话的意思,神色淡淡:“既如此,师兄还在这里做什么?”
牛犇回答道:“现在我知道题目,不同意你这样做。”
爱娃转回头,有些惊奇地看着他:“这是我的题目,你不同意?”
牛犇认真点头。
“然后呢?”爱娃如宝石般眼睛里浮现出嘲讽愤怒的神情,“师兄不同意,我就不能解题?”
牛犇再度点头,说道:“你要么放弃这样解题,要么我把‘妹妹’带走。”
这番话显得蛮横而且粗暴,由于对象是爱娃,更增加了冷漠的意味。作为最熟悉的人,爱娃知道这就是牛犇的方式,就像昨天,无人料到他会在大庭广众拧断王汉的肩膀,她却知道,他既然那样说,就一定会那样做。
言出必行,决心要做某件事情的时候,牛犇通常选择最直接的途径,中途不会犹豫、停顿、后悔,也不会和谁解释为什么。事实上,今天他已经做了改变,多说很多话。
爱娃看出他的强硬,但是理解不了他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微嘲说道:“师兄是不是忘了,‘妹妹’是我认养的狗,只属于我。”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它是你的,但不只属于你。”
爱娃有些奇怪。
牛犇用手指着金毛说道:“‘妹妹’是金毛的老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杀它老婆。”
“汪汪!”金毛明显听懂了,摇头摆尾表达振奋,并以凶狠的目光发出警告:“别动俺媳妇。”
爱娃被这一人一狗弄到呆住,一贯淡定的面孔有些波动,表情错愕。
她把目光投向金毛,再看看自己的‘妹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羡慕,还有些自怜与自嘲。
“却原来,我在师兄心里还不如一只狗重要。”
“妹妹”感受到了什么,跑过来,用头蹭蹭她的腿,舔舔她的脚;有点奇怪的是,这次金毛没有拦着它,只是目光依旧警惕。
牛犇在旁边静静看着,说道:“你心里明明知道事情不是那样。”
爱娃没有回应。
牛犇等了一会儿,说道:“金毛感觉到你的杀意,不只因为它有灵性,更因为关心;‘妹妹’感觉不到,不是因为它笨,而是因为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
爱娃身形微颤,依旧没有说话。
牛犇继续说道:“‘妹妹’当然懂得金毛的意思,它只是不信,它或许觉得这是游戏......”
“不用说了。”
爱娃忽然转回身,神色淡然,完全恢复到平常模样。
“师兄真要为了一只狗不让我通过考试?”
这个问题牛犇早已想过,立即说道:“所谓考试,只不过是胖子不断重复和强调设置出来的心理关口,与实际能力没有半点关系。想必胖子对你说,过不了这一关就如何如何,比如心性心智还有性情什么的,后果如何如何严重;你知道那是骗人的,是他鬼扯出来的把戏,况且对我们来讲,什么叫着毕业,难道像学校那样写出标准答案,领一本证书?”
爱娃漠然说道:“还有没有?”
牛犇迟疑说道:“我阻止你,其实还是为了你。”
爱娃神情微异,宝石般的眼睛里荡起微波,但只持续了一瞬,便又恢复到漠然与平静。
她知道,讲出这样的话对牛犇而言很艰难,如果换成别的事......
可惜,事情没有如果。
“这是我的选择,师兄如果为我考虑,就不要挡我的路。”将内心那一丝悸动压下,爱娃稍稍抬高头颅,坚定而骄傲的声音说道:“师兄忘记了,你说的那些我都能想到,而且更全面,更加清楚明白。”
牛犇心里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现在,师兄是不是还要阻止我?”
“是的。”
叹息因为无奈,虽无奈,牛犇并不犹豫。
“我决定这样做。”
......
......
听了牛犇的回应,爱娃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默默摇了摇头。
“师兄,你你打不过我的。”
“嗯?”
“师兄隐性基因很强,可惜觉醒的太晚。”
“什么?”
“师兄何必装无辜,好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我......”牛犇想说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然而他看着爱娃讥诮的样子,最终什么都没说。
爱娃看着他说道:“昨天最后师兄反击的时候,隐性基因激活,力量觉醒才将对手击败,不是吗?”
牛犇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头雾水。
爱娃说道:“可惜师兄头次运用这种力量,没有时间总结和巩固,况且你现在的状态不好,更加不可能打赢我。”
听了这番话,牛犇微微动容,他知道要点并不在于自己的状态,爱娃亲眼看过昨天的战斗,依旧有信心战胜自己,足以说明改造、觉醒的确存在,力量更是无比强大。
什么是基因改造?为什么需要觉醒?这些听起来如同神话般的事情,难道真实存在?
“那次绝育手术让我觉醒。原本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师兄,我也的确那样想过,可是......”
“朗师逼我的时候,师兄当时为什么没有像希尔那样站出来,甚至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师兄不用解释,你能说的,我都已经想过,想的很清楚。”
“我没有告诉师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且控制着,刻意不去显露。”
“后来我慢慢知道,训练营里的每个人都经过改造,只是方式不同,融合的基因种类有差别;如今他们有些已经觉醒,有些还在摸索。觉醒的人都没有说出来,还没有觉醒的人,要么暂时不知道,要么正在努力。”
“呵呵,看来师兄只关心自己,不知道大家发生什么事情。但你总该想过,郎师为何会把我们几个带到训练营?为何每个人的训练完全不同?”
“师兄总该记得,朗师说我们个个万里挑一,这里的万里挑一可不是为夸奖,而是陈述事实。”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项或几项特别突出的能力,师兄以为这些能力从何处来,天赋异禀吗?”
“师兄记不记得,希尔曾经大睡三天不醒,山姆一度嗜糖如命,珍妮十七岁才来初%潮,小宋的头真的比铁还硬。所有这些事情都和基因改造有关,是不同基因说对应的不同结果,为了使之激活,朗师设计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题目给大家做,师兄难道完全都没有留意?”
桩桩件件,除了珍妮的事情牛犇不知道,其余全部为亲眼所讲。此时此刻,牛犇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瞎子,蠢蛋,明明那么多古怪迹象,却从来没有真正留意,没有过怀疑。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胖子为什么把自己和一群经过改造的人放一起,是为了观察什么,证明什么,还是在策划什么?
是不是和放飞计划有关?
什么是放飞计划?
看出牛犇眼里有疑惑,爱娃显然理解错了,眼里满是嘲弄的意味。
“师兄难道想告诉我,你是唯一特例?”
......
......
第四十八章:考题(下)
除了苦笑,牛犇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爱娃都不会相信。
“所谓毕业,标准就是能否隐性基因能否激活,力量能不能觉醒,考题就是为此设计,是最后一次机会。对已经觉醒的人而言,考题是一项考验,只有通过的人,才会在郎师的帮助下恢复身份,执行放飞计划。”
到这里,爱娃看着远方说道:“朗师拥有你我无法想象的能力和背景,我们都是风筝,线在他那头,背叛......是不可能的事情。”
牛犇没有轻易反驳这句话,即使反驳,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要弄清真相,只有找到胖子亲口去问。
胖子会说吗?
除非他认为时机已到,否则就不会,况且,自己上哪找他去?
脑子里一片混乱,太多问题让牛犇难以思索,沉默的时候,爱娃走到对面,看着他认真说道:“师兄,你还要阻止我?”
“是的。”牛犇叹了口气,心里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嘴里解释道:“基因,考题,金毛,‘妹妹’,这些东西不是一回事。爱娃,你给我一个机会,等我找胖子......”
爱娃突然说道:“下面有个树杈,树杈上有个鹰巢,鹰巢很大,很厚,里面有刚孵出来的小鹰,很漂亮。可是它们很不幸,刚刚我还在想,遇到这种情况,小鹰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遇到什么情况?”牛犇云里雾里,心里以为这是某种比喻,情不自禁回头去看。
随即,他心里猛的一惊,匆忙回头。
“呼!”
拳风扑面,凌厉程度丝毫不下于程慕云,牛犇瞬间确定她之前没有说谎,这一拳的力量远远超过他对爱娃的了解,速度更是出奇的快。
“吼!”
背后就是悬崖,生死关头,牛犇情不自禁大喝,没有阻挡,而是反手直插爱娃的咽喉。
“唉!”
叹息声响在左耳边,感觉就好像脸贴着脸那么近,牛犇心里又是一惊,完全无法想象,她怎么能这么快!
不用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击中,随即旋身再度暴喝,右脚猛的一蹬地面,反踢倒挂。
反应很快,动作慢了。
仿佛一阵风从身边飘过,爱娃在牛犇脸上轻轻一吻,随即矮身从其腿下飘到右侧,顺势在其支撑的左腿膝盖上一点。
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此时此刻,牛犇全身大部分力量集中在右脚,左膝被击中,顿时失去平衡。
“糟了!”
心里刚刚生出念头,后腰处传来大力,牛犇的身体飞出,径直朝悬崖下跌落。
“师兄别忘了下面有个鹰巢。”
送出提示,收腿的同时提步向前,爱娃紧追着牛犇的背影来到悬崖边,往下看。
“嗷!”
狼啸般的声音,牛犇在半空强行转身,脱衣取袖,如长鞭扑想爱娃的面门。
“呃?”
“蓬!”
因为心情,加上身体正在前冲,爱娃眼前一黑,同样被打个措手不及。感觉就像被锤子砸在脸上,仅仅闷哼一声就倒在地上,险些当场晕倒。
“什么力量这么古怪?”
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心内震惊无算,爱娃随手在脸上一抹,险些又因为剧痛跌倒。
鼻梁刚好被一颗纽扣击中,应该是断了,不仅如此,她觉得整张面孔都仿佛被电过一样,又酸又麻,肌肉颤动,完全不受控制。
“汪!”
直到这个时候,身后的两只狗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金毛狂吠着扑上来,一口咬住爱娃的脚。
“畜生!”
头晕眼花,爱娃一拳捣向金毛头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影,发出悲鸣呼啸而来。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全力出击改为三分拳劲,看似娇柔的拳头打中金毛耳门,将其直接砸翻,晕倒。
“呜呜。”
‘妹妹’扑到金毛身上,悲鸣着抬头看着主人,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爱娃不敢看它的眼睛,低下头,默默掰开金毛的嘴巴,把已经鲜血淋漓的脚抽出来,随后她扶着山石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悬崖边,往下看。
可能是由于送力角度准确,或者牛犇的运气好,幸与不幸,他的确掉在那条横伸出绝壁的树杈上,半边身子挂在外面,四肢伸开,随树枝摇晃而起伏。
视线所及,爱娃留意到牛犇身体上到处是伤,新伤不计,很多包扎好的伤口重新崩裂,尤其左腿在流血而且肿起来,看来是磕到悬崖边的石头或者树枝,估计是断了。
“报应。”
心里嘀咕着,爱娃担心自己的鼻梁,会不会无法完全复原,等于被毁容。
等了一会儿,不见牛犇有任何动作,她朝下面大喊道:“师兄?”
没有回应。
爱娃想了想,再次大喊道:“师兄,你不要怪我,郎师给我的考题不只有‘妹妹’,还有你,有你啊!”
“他让我杀‘妹妹’一次,还让我杀你一次,成败不计,必须坚决。”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确定怎样才算通过,我......我觉得此刻他就在什么地方看着,看我会怎么做。”
“......我不想杀你,但是我必须杀你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我其实希望你不要来......”
“......师兄,我要走了,其他觉醒的人也要走了,今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你要是想骂我,只能是现在了......”
牛犇依旧没有动静。
心内有些惊慌,爱娃三次大喊道:“师兄,你要是醒了,千万别着急也别乱动,等我回去,就叫小博来救你。”
牛犇纹丝不动。
“师兄?”
最后一次叫喊未获回应,爱娃有些无助无力的坐下来,两眼无神,对着辽阔的天际发呆。
因为是白天,她看不到星空,阳光猛烈,她不得不把眼睛眯起来,看到依旧只能是一个个奇妙光圈。
“是那里吗?”
按照惯常的方位,天空找不到可以作为标记的点,自然找不到家乡。
阳光太刺眼了,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下,孤独的感觉从未如此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犬吠的声音,一道低沉虚弱,一道欢喜明亮。爱娃有些茫然地转回头,朦胧昏花的视野中,金毛摇摇晃晃站起来,目光由涣散到清醒,由茫然到凝视,慢慢变得凶狠。
“该走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催促,爱娃站起身,因被嗮的太久摇晃了一下,复又站稳。
“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了个圈,最后看一眼四周景象,扭头朝下山的方向而去。临行前,她朝‘妹妹’那边看了眼,发现它正在看着自己,眼睛里不再有愤怒。
“不会杀你了,跟我来吗?”爱娃试着招手。
‘妹妹’看着爱娃的手,再看看她的脸,哼哼两次,转过身去。
“连你也抛弃我......这样也好。”
爱娃笑了笑,笑容并不如何悲凉,只是有点自嘲。
“多一份牵挂,多一处弱点,挥刀断性,我心无敌。”
说完这句话,她的神情回复平静,迈步下山,再未回头。
......
......
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城南郊外来了几名年轻人。
五牛城大而人口少,刚出城,小路条条,两旁居民渐稀,几人似乎不太清楚要去的地方在哪里,有些辛苦地四处打听。
边问边找,人人热出满头大汗,终于,在一名好心人的指引下,他们看到那幢座于道边的三层小楼,以及那颗高出院墙,被当成标记的樱桃树。
“真是不太好找。”领头青年说道。
“是啊。”黑人青年感慨道。
“位置说的不明不白,当然不好找。”身材矮小的那个有些抱怨,情不自禁挠头。
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按理应该轻松甚至欢呼,赶紧过去才对;几个年轻人的表现却不是那样,不仅没有放松,相反神情有些凝重,脚下迟疑不前。
“来都来了,走吧。”领头青年说道。
“嗯。”黑人青年附和,脚下却仿佛栓着绳子。
“我先。”身材矮小的那个不停挠头,仿佛这样能够带来更多勇气。
道路不长,走完这段路的时间却不短,沿途看着两侧风景,黑人青年不时感慨,这颗古树包含峥嵘岁月,那里香草气息非常,某片乱石或有源头,还有那条蜿蜒溪流,看着不像自然形成,不知开掘于何时。
这些都是借口,什么古树、香草乱石溪流,都不过是些普通事物,与别处并无差别;两名同伴知道这是为什么,黑人青年紧张的时候总会喋喋不休,无奈之下先是听着,后来忍着,最后终于到了极限。
“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们自己走。”领头青年朝他喝道。
“去去,当然要去,大家一起来的,当然一起面对。”黑人青年赶紧辩解,或者叫表白。“临阵退缩,那不是我的风格。”
“那你还不快点?”矮个子继续挠头。
“好好,我走前面。”
快走几步,黑人青年超过两名同伴,游离的目光从两侧收回,忽然缩了缩脖子。
“好冷,啊呀......”
姑娘长腿,寒漠之源头,开门发现他们几个,神情微怔。
“是你们?”
“是我们。”
挠头青年本能地接了句,随后意识到不对,与两名同伴交换目光。
“认识我们?”
“知道我们会来?”
冷漠姑娘没理他,目光朝几人身后看了看,接着又朝周围看看,像在寻找什么。
遭遇这样明显的轻视,几个青年纵有再多忌惮,内心亦不禁有些愤怒。
领头青年上前一步,说道:“请问,您是不是姓梅?”
对面,冷漠姑娘收回视线,漠然依旧,懒得回答。
“来做什么?”
明明知道还问?
三人越发愤怒,依次上前。
“考试!”挠头青年抢先说道。
“挑战你!”领头青年气势轩昂。
“活下来。”黑人青年最后补充。
......
......
第四十九章:看不成热闹
考试,挑战,活下来,遇到不相干的人,很难理解其中意思。
“胖子叫你们来的。”
这句话的语气不是询问,后面似乎还有内容,说着,梅姑娘的视线再次越过三人,朝远处观望。
“胖子?”天下胖子何其多,领头青年想要确认。
“你们叫他朗师。”
“那就是的。”
领头青年站出来回答道:“郎师说,只有前辈才能逼我们发挥最强实力。”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神情冰冷的漂亮姑娘,内心好生奇怪。
“会不会弄错了?或者我们找错了人?”
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此刻,当大家看清胖子口中“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样子,三个人都在怀疑,是不是朗师故弄玄虚。
这里需要提到的是,牛犇不喜多嘴多舌,也没有邀请过同门到家里做客,大家只知道他和姑姑相依为命,从未见到;另外,梅姑娘不过问牛犇的训练状况,但她去过训练营,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去的时候,她在胖子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剪掉他一缕头发;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在喝光了胖子珍藏的全部美酒,足足十几瓶。
训练营内没有人知道梅姑娘来过,连牛犇都不知道,大家只知道,胖子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暴跳如雷,又好像很害怕......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每次发生那种状况,胖子都会变着法子折磨人,看着牛犇的眼神总是显得无辜而且苦恼。
胖子心里清楚,梅姑娘是想提醒自己,指不定哪天不高兴,就会割掉自己的头......怕我欺负你家牛牛,一次就可以了,三番五次这么玩,存心让人失眠?
于是就有了这场“误会”,三名青年的考题是向一位“超级强者”挑战,事先胖子说的明白,那位强者的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杀人;因此,这场挑战的标准并不是要求他们获胜,只要发挥自己的最强水平并且活下来,就算成功过关。
一贯的畏惧,三人对胖子的话深信不疑,想着自己苦修多年,才第一战就很有可能丧命,没有谁能不感到害怕。怀着一肚子忐忑而来,路上,大家在心里想象着高手模样,身高八尺,鼻若悬铃,双眼喷火,利齿獠牙......等见着真人,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待会儿向这位前辈请教的时候,真的全力以赴?
这会不会是胖子的诡计,害大家杀人来着。
不对,胖子虽然奸诈无耻,但不会自讨苦吃,那样坑害大家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完全没可能。
那就是真的,这位姑娘就是那种隐居山野的绝世高人,看着年轻,没准儿已经七老八十。
胡思乱想的时候,梅姑娘收回视线,目光在三个人身上转了转,转身先进了院子。
“进来吧,把门带上。”
“哦。”
......
......
“哈哈,这下有好戏看啰!”
距离小院足足五百多米的山坡,胖子一身迷彩躲在灌木丛里,撅着屁股,手里举着高倍望远镜朝,得意狞笑。
“要是这样还能发现,我管你叫亲妈!”
胖子身后,一名年龄不大,看起来却很“老”的男人,手里拿着件撕烂、布满血迹的衣物,脸上堆满愁容。看着胖子河马般宽厚的背,他暗想得被发现多少回才能积累这么多怨气,真没办法可以不来,何苦连亲娘都拿上赌桌。
“陈先啊,你知不知道我派多少人来过?”
胖子不仅眼观六路,还能听声辨意,自言自语般说道:“足足三十八位高手!他们当中,有最出色的扒手,最精明的骗子,最可怜的乞丐,还有上过战场的侦查兵。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家监狱,花了多少力气才把他们弄出来,又花掉多少精力训练,设计出多少种方案?”
胖子转回声看着他:“花费这么多心思,找来这么多高手,结果你猜怎么着?”
陈先默默摇头。
胖子咬牙切齿说道:“所有人非死即残,没有一个能进到屋里面,就连我自己,也差点被她,咳咳......有好几次,我的人根本还没接近,一个走着走着,边上的墙忽然塌掉,把他活活砸死;一个正在点烟,不知怎么呛了口,楞是咳到喉咙撕裂,也就露了形迹;还有个家伙,被路边一条野狗看上,又追又咬,结果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柱子上,从此成了傻子。你也时常安排意外,倒是和我说说,这些究竟怎么回事?”
陈先微微动容,但不是因为哪个人的强大,而是感慨胖子的毅力,与摔打不烂的强悍心理。
满脸都是苦大仇深,胖子恶狠狠说道:“越是这样,越说明这里有问题,里面肯定藏着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一定!”
陈先理解不了这句话,说道:“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蠢货,能问出来还用你说。”
“开搜捕令,直接带人进去搜?”
“不行不行,那样绝对不行。”
胖子扭扭肥大的屁股,努力寻找更舒服的姿态:“那件‘东西’极有可能具有唯一性,无法复制,贸然行动难以保证其安全,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陈先险些笑起来,心想难以保证“东西”安全确实需要担心,至于打草惊蛇......
“去过三十多人,大象也该惊了吧?”
“你懂个屁,这叫猛兽心理。”
一边挥手驱赶蚊虫,胖子骂骂咧咧说道:“风吹草动,兔子和老鼠惊慌失措,狮子不会;正相反,如果周围长时间安静,狮子反而会产生警觉。我派去的那些人就像蚂蚁,像风,像草一样,对她构不成实质威胁,反而能够相安无事。”
陈先默默点头,心里想那个女人虐人成瘾,你与她正相反,天生一对。
胖子心里其实很无奈,叹息道:“要是直接带人去搜,那就彻底撕破脸,没了退路;不到绝望,万万不可以。”
陈先想了想,说道:“从牛犇身上入手。”
“用得着你教?”胖子轻蔑地看他一眼,说道:“一开始我就这么做,可是那小子失忆,真真假假不好分辨。小孩子嘛,受到惊吓确有可能犯晕,又不好逼太紧,惹毛了冰块婆娘......我怕她会把东西毁掉。”
陈先暗暗撇嘴,心想你是怕他收拾你才对。
“那怎么办?”
“双管齐下。”胖子说道:“假如真有什么东西,肯定不会由一个八岁孩子保管,冰块婆娘既然没走,说明她不是为了自己,那么就这样,一方面,用牛犇拖住冰块婆娘的腿,别让她跑掉;另一方面,我找人一步步试探,探不到东西就探人,探不出人就找东西,总能有所收获。”
陈先想你就是帮人带孩子,成绩斐然。
胖子自己也很恼火,强辩道:“等他长大,冰块婆娘自己说出来,交出来,我可以从这边入手,对付他,我有的是办法......我%操!”
突然间把望远镜拍在地上,胖子像被蛰了屁股一样跳起来,破口大骂。
“臭婆娘,冰婆娘,三个不争气的崽子,你们想气死我啊!”
陈先觉得莫名其妙,抬头看,才发现那幢小楼变了样,在梅姑娘的指挥下,进去的几个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帆布,东拉西连,转眼前间搭起帐篷,把院子遮得严严实实。
“这......”
内心无语,陈先并不如何失望,暗想现在没热闹可看,该谈谈正事了吧。
他把手里那件破衣服举起来,眼巴巴望着胖子。
“这个事儿怎么办?”
......
......
院内,樱桃树下一张躺椅,长腿姑娘半坐半卧,两眼微闭,似在小眠,又像在思考什么事。周围,三名青年忙完手里的事情,回头重新把目光投到她身上,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梅姑娘让他们搭帐篷,但未就此解释原因,三个人内心忐忑,暗想前辈不仅风采照人,考虑事情也很周到,大概她担心被看到杀人,提前让我们封上棺材。
这样一想,感觉就像自己挖坟自己跳,不止难过,更增恐惧。
恐惧也能带来力量,左右都已经这样,三个人不再瞻前顾后,只想放手一搏。
究竟怎么打呢?
彼此交换目光,经过一番无声商讨,领头青年首先站出来,依古礼抱拳:“前辈,请指教。”
梅姑娘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是希尔。”
希尔微楞,随即觉得这也没什么,兴许胖子提前打过招呼。
梅姑娘淡淡说道:“你身上有熊的气息。”
希尔骤然变色,身后两人也都大吃一惊,盯着希尔的背影,不知怎么办才好。
梅姑娘的视线转向黑人青年,说道:“你是山姆。”
山姆脸色微变,目光闪烁。
“前辈,我......”
“你是蜂人。”
啊!
希尔霍然转身,望着山姆一下子变得惨白的面孔,神情难以置信。
“蜜蜂......”
挠头青年后撤两步,眼里浮现出古怪而又警惕的神情。
没等他做出进一步的举动,梅姑娘的目光离开山姆,移到他身上。
“你姓宋,外号铁头......”
“不要说!”
挠头青年突然大喊,随即低下头颅,脚下猛蹬地面,疾冲而上。
“希尔,我先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