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骗来的弟子,捡到的师父
都是亲情重遇,上官英雄一家人相拥而泣,悲喜交加,看到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感慨,唏嘘不已;与之相比,牛犇这边的气氛就像白开水,平淡到让人觉得无聊。
梅姑娘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墨镜马尾,表情淡漠,只是换了装扮。套装牛仔加皮靴,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挺拔,看着干净而且干练。对比身旁的胖子,鲜花牛粪,站在那里都是亵渎。
胖子一点都没有这种觉悟,笑嘻嘻一口口抽着烟,把眼睛隐藏在烟雾后,仔细审视梅姑娘的神情举止,不放过一丝细节。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把看到的动作分解开,以慢镜头重新播放几回。
对这个让人很难不去注意的胖子,梅姑娘视如不见,包括见到牛犇,她也没有什么变化,既没有扑上去,也没有张开怀抱,脸上甚至没有一点激动的样子。
“没事吧。”
“没事。”牛犇的回应也很简单,样子如果再冷一些,俨然就是梅姑娘的幼年。
“没事就好。”梅姑娘伸出手说道:“走吧。”
“等等。”有些失望的胖子站出来,挡在两人中间。
梅姑娘闻声转过头,与胖子正眼相对。
仿佛有风吹在脸上,胖子的头发和胡须飘起来,眼神越发明亮,此刻如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胖子的身形有细微改变,一侧肩头微沉,肥大的腰身仿佛瘦了一圈,绷得极紧。
“有几句话......”
“没兴趣。”不等他说完,梅姑娘一口回绝。
“还是聊聊吧。”胖子眼神坚定,侧过头,肩头沉得更低。“我要说的和牛牛有关,很重要。”
出乎胖子意料,梅姑娘并不打算阻止,连一点作难的意思都没有。
“牛牛的事,和他自己讲。”
“可是......”这句话令胖子错愕不已,心想你是大人不当家,让我和小孩说,说得清么?
“先出去吧。”
不理胖子何思何想,梅姑娘朝上官飞燕一家招呼着,示意大家离开,留给胖子足够多空间。
“好。”
上官英雄抱起女儿走在前面,盈盈收拾好上官飞燕的随身衣物,与张强一同随后跟上。自始至终,没有人对梅姑娘的话提出异议,就连和牛犇最亲密的上官飞燕都没说什么,只是朝牛犇做着手势,为他加油鼓劲儿。
胖子看着这些,眼睛渐渐眯起来。
他挥手让那名护士离开,接着又把目光投向梅姑娘,试探说道:“我觉得还是......”
梅姑娘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在众人身后,直到临出门的时候,她才转回头,望着有些孤单的牛犇说道:“不用怕,我在外面。”
“知道了姑姑。”
牛犇举起拳头挥舞两下,接着把目光转到胖子身上,显得很有力量。
“什么事?”
......
......
唉!
房门关上,胖子首先叹了口气。
来此之前,胖子自觉准备充足,要说的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金玉良言,相信即使面对的是石头,也能让对方动容。没成想,梅姑娘只是简单的不理便让他的苦心化作烟云,计划也被打乱。
交谈对象从一个冷漠理智的女人变成一个沉浸在痛苦中的孩子,其中差别实在太大,望着这个表情一本正经的男孩儿,胖子觉得,自己空有满身武艺却得不到施展,感觉极不是滋味。
那也得谈啊,不能白做一次好人。
心内一番自怨自怜,胖子用力揉了揉脸,把和梅姑娘有关的念头放到旁边,接着艰难地蹲下身来,笑呵呵朝牛犇伸出手。
“牛牛,你好。”
牛犇静静望着他,神情漠然。
胖子悻悻缩回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说道:“知道我是谁不?”
牛犇摇了摇头。
胖子严肃说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牛犇再度摇头。
“不信?”
胖子有些生气,说道:“没有我,你怎么能这么快回家......”
“我不会死。”牛犇忽然打断他的话,说道:“留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
不会死自然谈不上救命,不在乎留下,回不回家也就无所谓,说这番话,牛犇心里没有欺骗谁的意思,他真的不想回家面对桩桩件件与父母有关的事物,起码现在还不想。
这便意味着,胖子利用权力所做的一切,对他根本毫无意义。
“这样......”
胖子能够轻易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诚恳,有些为难、甚至手足无措起来。他想告诉牛犇,不会死并不意味着安全,留在这里看似没什么,其实是因为那帮废物懦弱无能,换成自己,早就下手撬开大家的嘴;当然现在情况变了,自己另有打算。
话已经到嘴边,胖子还是没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他望着牛犇的眼睛,看出那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不怕。
除非事情重来,将那些恐惧变成现实,否则就只能被看成哄骗的伎俩,徒劳,而且会遭人耻笑。
“小屁孩儿还挺麻烦呢。”
平生踩平无数大浪,胖子头回发现孩子有时比大人更难对付,心里犯着嘀咕;对面,牛犇看他为难的样子,又开口说道:“大树,你究竟找我什么事情,为什么不直接说?”
“呵呵,直接说......好,那我就直接说了!”
一咬牙,一跺脚,胖子站起身来,挺起肚子,居高临下看着牛犇。
“少年人,看你骨骼清奇,资质极佳,必是不出世的奇才,我有意收你为徒,传授毕生所学,将来维护世间公义和平,你意下如何?”
“......”
牛犇张口结舌,看怪物一样望着胖子。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胖子非但没有觉得难为情,相反表情得意洋洋,顾盼自得。他也知道自己的话过于“震撼”,没有催促牛犇马上回复,等他慢慢消化其中滋味。
“少年人不要激动,仔细考虑考虑。我要提醒你,这样的机会,普天之下再也碰不到第二回。”
牛犇望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胖子觉得差不多了,问道:“考虑好没有?”
牛犇依然保持沉默。
“到底答不答应?”胖子再问道。
“......”牛犇的初看样子像在思考,仔细看会发现,他其实是在发呆。
渐渐地,胖子意识到自己可能闹出笑话,神情不再那么得意,内心有些恼火。
“小家伙,到底想好没有。”
心里已经不指望这次谈话能有好结果,胖子准备另谋打算,不再给对方好脸色;没成想,牛犇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质疑、但是诚恳的语气问:“你能教我什么?”
“嗯?呵呵。”
和刚才上官飞燕一样,胖子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有些难以置信。
问自己能教他什么,这话要是传出去,笑声能够掀起一场八级风暴。自己只要随便露两手,休说一个八岁的孩子,即使把特种战队的人叫来,也得佩服到五体投地,管我叫一声爷。
他只怕牛犇像梅姑娘一样不理不睬,那是真没辙。
想着这些难免得意,没等开口炫耀,忽听牛犇说道:“机甲我不学。”
呃?胖子感觉有些意外,因为资料中明明写着,这个孩子的梦想是成为机甲战士。
“有些东西对我没用,说给你听。”心里暗自盘算,牛犇掰着手指一一列举:“武技,不学。医术,不学。赚钱,不学。此外还有......”
“等等!你先等下!”
匆忙叫停,胖子诧异的目光望着牛犇,脑门阵阵发寒。
寥寥十几个字,牛犇已经把胖子的筹码抖落大半,快要没什么存货;比如“武技”,包藏多少汗水和知识,这可好,一句简单的不学就给删除掉,再如机甲,医术,赚钱,哪一门不是学海无涯,怎么到他这里,全都成了废品?
再这样说下去,自己别考虑什么传艺了,根本是误人子弟。
一口叫停,胖子重新蹲下来,问道:“直接告诉我,你想学什么?”
牛犇反问道:“我想学的东西,你一定能教?”
这次胖子没敢大包大揽,谨慎说道:“你只管提,能教对我自己教,真教不了,我会找到能教的人。”
“找人?”牛犇迟疑了一下,怀疑的目光望着胖子,“一定能找到?”
“当然。”胖子心情愤怒,暗想熊孩子咋这样,当我真的教不了他?岂有此理!
正想着是不是给他点颜色看看,却看到牛犇轻轻挑眉,说道:“那我就学这个。”
因只有一边眉毛,牛犇挑眉时样子很是滑稽,胖子看的呆了一下,茫然道:“学哪个?”
“找人。”牛犇望着他,“是你说的,只要是你想找的人,都能找到。”
“这......是这样吗?”胖子暗想我几时说过这句话,记不得呢?
“不是吗?”牛犇反问一句,神色黯然。
“是,当然是。”胖子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说......差不多都能找到。”
“那就可以了,我的要求不高。”牛犇挺满意,目光重新变得明亮:“好吧,我答应你了。”
胖子有些无语,心想我是当老师还是做奴才,感觉咋这么奇怪。
“大叔,有几件事要提前和您说。”
对牛犇而言,自己答应了胖子的“请求”,这件事情已经谈妥,接下来应该把细节商量一下,具体到学艺,倒不用急于一天两天。
“我要上学,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总和您在一起,到时候看吧,每周总能抽出一点时间。对了大叔,我该怎么找您?”
终于想起来要找我了吗?胖子为自己感到悲哀。他知道牛犇心里并不存在戏弄的念头,正相反,这个孩子的态度严肃而且异常端正,尽他最大的能力考虑周全。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天推动;或者正因为是这样,胖子开始觉得自己这个计划的前景并不美妙,嘴里却说道:“别担心这个,我会去找你。”
“哦。”牛犇没就此多问,想了想,他觉得既然自己都要和对方学本事了,就应该注意礼貌,以便将来问候。
“大叔,您叫什么?”
“我?”
宛如条件反射,一听人问到自己的名字,胖子立马换了模样,颓丧尽去,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听好了,我就是,玉面阎罗俏郎君,洪飞!”
和别人一样,牛犇听罢满脸黑线,根本不知其所云。
“你是学生,应该叫我:尊敬的郎师。”胖子连忙补充。
有这种称呼?可真够别扭。
牛犇不以为然,想了想,觉得至少比之前那个好,也就没必要再争论什么。
“尊敬的......朗师,我要学多久能达到您这种程度?”
“这个么?”
胖子想说算了吧你,下辈子都没指望,话到嘴边却变成这样。
“估计,怎么也得个七八年的样子。”
有七八年时光,别说这点事情,就是修仙,也该能弄点名堂出来。抱着这样的念头,胖子心情转好,随即板起面孔,对“弟子”进行第一次训诫。
“学本事不能着急,有道是......”
“我不急。”牛犇很快回复道,一边在心里思量:“七八年,是太长了点。”
问与答之间,胖子与牛犇都很满意,心里觉得八年时光漫长,足够完成想做的事;他们谁都没预料到,此次阴差阳错接成的师徒关系,竟然真的如商量的那样持续了八年;而且,随着时间流逝,牛犇与胖子渐渐发现,彼此间不再是简单的师徒,世界也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世界。
未来的事情谁都看不到,只能一步步走着去看,时光匆匆,岁月无痕,不经意间,春秋反复交替八次。
仿佛轮回,年轮再次转到炎夏,热火朝天的季节。
......
......
唠嗑,感慨,开端
一卷,而且是首卷写完,老习惯,有些话和大家唠唠。
第一卷,严格来说不算主角的故事,牛犇年幼而且戏份不多,大部分内容被配角占据,我知道,对网文来说这是大忌,开书前编辑就劝过我,所谓代入,说白了就是读者随着主角一起过日子,看其所看,想其所想,冒险,学艺,杀敌,热血,等等等等。
像这样开篇,根本不符合网文风格。
另外,在叙事方式上,第一卷为多线描绘,不习惯画面拼接的读者一头雾水,说累是轻的,严重的会说看不懂,接着就会弃书。
第三点,序章与正文之间存在巨大落差,节奏变化会影响到阅读快感;还有,好不容易写出几个还算鲜活的人物,没过多久就给写死(我坚决认为这不叫写死,而是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就是死了)了,这就是虐。
以上都是与网文违背的地方,都会造成读者流失,都会影响成绩,影响收入......关于这些,老读者的话应该了解我会怎么说。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都是我的错,老实承认错误但又不准备改,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的选择啊!
个性的说法这叫风格;苦逼话叫坚持;流氓话叫我喜欢;另类话叫......管它叫什么。
好在这里就是结束,希望可爱的你们将就一下不怎么可爱的我,下一章开始,牛牛长大,邀请大家陪他的脚步征服世界,我保证,会按照轻松、愉快、酸爽的节奏带大家走遍星空,那个广阔而热血的未来。
说到这里,在第一卷的问题上,还有点多余的话和大家讲。怒瀚全本十二到十三卷(有一卷未定的原因到时自然知道),首卷是开端,也是铺设和背景,写完之后回头看,开篇时的几个目标都已实现,而且实现的不错。比如发生世界的初步描绘,故事元素展示,主角和重要配角的刻画,还有文风、叙事方式、伏笔线索等等,这些东西,有些属于基调,会贯穿全书,有些属于要素,需要一步步揭破、充实,当然最重要的是文风与伏笔,科幻与仙侠的文字肯定不同,线索也会不同。
以上只是我的工作,讲与不讲都可以,好与不好只能由大家评,讲出来是想告诉大家,我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些方面,而且极为认真。
能力有高低,态度第一位,嗯,这就是态度。
......
......
下面说点内容方面的事。
一、相信大部分读者都已看出,梅姑娘就是零号,零号的来历是本书一大伏笔,首卷就已经给出线索,而且相当明显。但要注意,这里说的明显不是相关篇幅有多长,而是指暗示的次数,每次可能是一两句话。有心的朋友可以尝试一下,应该能知道她是谁。
二、序章和正文埋的线索,将来都会填,比如山本雄一这个人,将来会出现并且与主角有交集;还有“公司”,这么说,虽然不像生化危机里的伞公司那么牛,但也属于本书的一个重要势力,其他比如艾伦,神国研究会,零号何时变成梅姑娘,为何到的牛家,这些都是坑,将来会填的。
这里我想特别提醒一下,怒瀚要写几百万字的,而不是三五十万字就结束,所有,当有些东西一跳出来的时候,请不要过于意外,认为我在凑字数瞎编。
一切都在计划中。
三、清点之后我发现,第一卷十几万字,有名有姓的角色多达二十五个!要在这点文字里画出这么多人,真的很不容易,也难怪画面会显得散。
大家不要以为我在表功,前面说了,有缺陷是我的错,看的不爽也是我的错,真心话。
那么说这些啥意思?我是想告诉大家,将来会有更多人物出现,然而除了那些相对重要的角色,并非每个配角都在大纲里取好,可是我已经取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了,所以,如果谁乐意帮忙,取点好名字来给我选的话,老枪不胜感激。
四、主角名字,我真的想不到这会成为吐糟点。牛犇不好吗?非得取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名儿?而且你看哈,牛犇,牛牛牛牛,和怒瀚这个名字多配!对了,本书原定名字叫怒汉,可是被人占了,更名为怒瀚。
特别感谢“狐作妃为”,嗯,爱妃,是她帮我想的书名。
......
......
好了,重要的事情都讲完了,下面要讲的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前面说过,我不认为怒瀚是转型之作,可它的的确确是科幻,第一次写,需要查阅大量资料,很累。比如第一卷,每章都修改不下三遍,不少直接废稿重写,丢掉的文字绝对比现在看到的多。
即便如此,还是难免出错,这样那样的小缺点更不会少。所以还是那句话,请您多多包涵,若喜欢,求支持,若不喜,留待下次有缘时相会,彼此安好。
最后,祝所有人平安喜乐,看书愉快。
老枪。
第二十六章:第一千次战斗
神圣纪元一九九六年,五月。
午后三时,骄阳正烈,广袤的原野上,两台机甲朝着太阳的方向奔驰,沉重的身躯踩在大地上,泥土飞溅,烟尘滚滚,碎石、草根与断木交杂其中,在能量炮火的点缀下,气势宛如两条追逐时光的狂龙。
这是一场追逐战,前方是一台体型较小的人形机甲,通体漆黑,奔跑时不断做出躲避动作,身上闪烁的能量护罩显示出,它在这场战斗中处于弱势,随时可能遭到致命一击。与之相比,追击的那台虫型机甲体积庞大,装有四足与前爪,彩色斑斓的机体背后,103口径的能量炮口喷射出橘红色的火焰,异常凶猛。
速度上看,黑色机甲占据上风,当下时速已超过两百公里,风驰电掣般将大地抛在身后,但身后由于炮火猛烈,它被迫规避,不断改变方向。虫型机甲虽然奔进稍慢,但在炮火的帮助下延迟了黑色机甲的步伐,而且从变向能力看,拥有四足的它更加均衡,能够死死咬住对手不放。
战斗已进行多时,操纵者都很疲惫,占据优势的虫型机甲始终没能拿下对手,座舱内的光屏显示,它的能量用度渐渐朝着危险的程度逼近,心情不免焦躁。
“懦夫,你就会跑!”
叫喊声送入话筒,经扩音器放大回荡在原野,炮火与声音一道送出,撕裂空气朝着目标而去。
阳光洒满空间,黑色机甲拖长的影子随着机甲一道颤动,飘忽的走位,腾挪的身影,看着仿佛阳光下的一团幽灵;喊声入耳,炮火临近,机甲头上的全方位采录仪及时运转,黑色机甲猛地一次横拉,半身倾斜到45度,险之又险被直接击中。
“操!”
炮火擦身而过,虽然将对手的能量护罩削弱一些,但在心理上,与完全打空没什么差别;虫型机甲的座舱内,操纵者怒骂的同时,眼前忽为之一亮。
前方出现一条小河,不算宽,以黑色机甲展示的性能看,完全能够一跃而过;反之对这架虫型机甲而言,前跃这种动作太过艰难,非得下水一步步走、或者叫爬过去。
这是对方的机会!
机甲不怕入水,但是入水后,行动能力大大降低,如果水深淹没炮口,虫型机甲必须停火。对黑色机甲而言,这是难得的摆脱、甚至反攻的机会。当然,过河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黑色机甲的远程火力偏弱,如果想反攻的话,要冒着被抓到的风险。
“会的,他一定会!”
对这台机甲的战斗风格,虫型机甲的操纵者研究过多次,看到那条河的瞬间他意识到,对方不会错过。
那就来吧!
“滋日!”
又一次炮火轰击,虫型机甲不再瞄准黑色机甲的身体要害,而是偏向其左侧,揣着打算的同时抱有一分期待。炮火不带有追踪信号,对面只能通过视频捕捉判断方向,新手在这个环节常因为慌乱出现失误,躲避时反而把自己送上枪口。
只要不是神智不清,老手不太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虫型机甲的操纵者只能希望,经过连续不断的战斗与逃跑,重压让对方因疲惫而失手。
遗憾地是那种状况并未发生,察觉到身后的攻击后,黑色机甲判断精准,仅仅晃了晃身体,甚至都没有变向就令炮火擦身而过,连护罩的边都没摸到。
“操,他就不会累么!”
这次怒骂只在心里,虫型机甲的操纵者虽然恼火,但并不如何失望,接下来的一次攻击,他把准心瞄向黑色机甲右侧。
情形依旧,黑色机甲笔直突进,炮火依旧落空,反复几次后,虫型机甲非但没能取得战果,反倒被对方拉下不少距离;而这意味着,它跳河的把握会更足。
果不其然,黑色机甲再次提速,一路狂飙猛进,身后,虫型机甲的操纵者眼睛发亮,冷笑着左右胡乱放几炮,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追逐上,速度同样在提高。
“我就随你的愿!”
小河越来越近,炮火完全停歇,气氛却变得紧张起来,似乎某个节点即将到来。
终于,黑色机甲先一步冲到河边,随着操纵者的动作,机甲上半身稍稍前倾,腿部微曲,辅助推进器打开,即将展开横跨一跃。
机不再来!
“就是现在!”
嗡鸣声中,虫型机甲的操纵者发出怒喝,左手掠过操纵台,右手猛拉操纵杆;数据监控仪的屏幕上,输出功率的数值火箭般飚到极限,机甲的身体随之跃起,与最高点位置,炮火射出。
相比黑色机甲,虫型机甲腾空高度有限,但因为自身高度超出对方,大致推断可以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纵然底上少许,也不影响击中。
致命一击。
黑色机甲再怎么灵活,身体到了空中也无法变向,跳过小河的这段时间,它就是固定在一条直线上的标靶。为了保证命中目标,虫型机甲不惜让引擎超负荷运转,尽量提高腾空高度,这样一来,即使对方腾跃的高度超过自己、且做出收腿动作,也难逃被击中的命运。
由它身上的护罩强度判断,已绝对无法硬抗炮火。
“死吧!”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能量炮弹射出去的时候,呼啸声听来格外凌厉,炮火延伸,空气中出现一条清晰通道,在操纵者的视野中渐行渐远。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太急切,这一刻,虫型机甲的操纵者觉得时间特别难挨,连炮火飞行都变了样子,慢动作一样。
他看到黑色机甲低头,下蹲,但是......但是它没有跃起,而是掉转方向,朝自己这边猛扑。
这怎么可能!
看错了吧?
河边大片尘土飞扬,黑色机甲从狂奔到静止,再从静止到狂奔,强大的冲击力不仅蹬跨了河岸,也让它的机身不堪负荷。视野中,它的上半身仿佛弓一样拉开,腿部的球状关节几乎陷进去,合金装甲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几乎要断掉。
然而它毕竟没有断掉,不但没断,还如猎豹般疾冲而出,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极致。
最艰难的时刻过去,耳边似能听到嗖的一声,炮火自黑色机甲头顶飞过,黑色机甲如同轻盈的飞燕,贴着地面反向狂飙,转眼间逼近到虫型机甲的面前。而在这个时候,虫型机甲刚刚落地,沉重的身躯带来的巨大冲击,功率溢出所产生震颤,还有最强炮火必然导致的反挫,让它、和它的操纵者都来不及反应,损失了足足一秒!
一秒钟,对机甲而言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一路上都没有开火,黑色机甲埋头俯冲,两只机械手臂交叉护在头顶,笔直地撞过来,撞进去。
“啊!”
快到临接触的那个瞬间,虫型机甲的操纵者终于恢复控制,开火同时扬起前爪,试图给对方以威慑、或者杀伤。
这是最后的错误。由于距离太近,以它和黑色机甲的身高落差,必须炮口降低才能构成威胁,至于前爪,他现在应该做的是阻挡,而不是尝试反撕对手。
然而,一切都晚了。局面发展到这一步,除非他在落地瞬间做出反应,不损失那一秒时间,才有可能挡住对方;至于现在,即使换成战神来操纵,也很难再有翻盘的机会。
“轰!”
两只巨大的金属巨兽撞在一起,黑色机甲冲开两条仓促扬起的爪子,一头钻入到虫型机甲的肚子下面。
接下来,由于虫型机甲的身体阻挡,人们无法获知黑色机甲究竟如何攻击,只看到当它冲进去的时候,右臂已经弹出锯齿刀,破腹而入。随后,黑色机甲完全消失,虫型机甲的身躯不停地震颤,起伏,四条脚足乱抖乱晃,活像一只抽筋的蛤蟆。耳边,钢板的撕裂声,金属的碰撞声,还有零件掉落与崩出,叮叮当当,好不热闹。战场周围,烟尘泥土飞上了天,视线不清,开始还能看到电火花闪烁,过了一会儿,就只能看到一团巨大的事物在尘土中乱抖。
虫型机甲的结局只能是一个词:惨不忍睹。
这里需要特别提到一点,论近战能力,这款虫型机甲并不比黑色机甲弱,相反公认的看法是,它比对手更适合肉搏。通常讲,在遇到这种对手的时候,合理的战术是凭借速度与更持久的火力和灵敏性与对方周旋,俗称为钓鱼;今天这场战斗也是这样开始,然而后面慢慢变了样子,后面的绝杀场面很难见到。
战斗已经结束,扬起的烟尘渐渐消退,露出来那台不成“虫”型的机甲,瘫倒的身躯周围到处是零件,几乎被、不,是已经被它的对手活活拆掉。
获胜的黑色机甲不知所踪,已经消失在对战室。
“****,这也太残忍了吧!”
观战室内,此前因为黑色机甲决死反击而一片寂静,到此终于有人叫出声来,声音透着寒意。
“每次都把对手拆烂,到底谁操纵这台机甲,性格变态!”
“什么叫每次,输的时候呢?”
“没错,这家伙其实输的次数多。”
“为什么拆解对手,也许他在收集零件。”
“屁话,收集零件要合适自己用,你看看他,什么都要,分明就是羞辱对手。”
“这无所谓,人家赢了嘛!不过你说怪不怪,这家伙的实力起伏不定,一下厉害到离谱,一下笨的要死,咋回事儿。”
“说的对。刚才那次急停转向属于非常规动作,能做出这种动作的人,胜率居然只有百分之三十几?”
“别替他吹牛,急停变向能叫非常规动作?”
“那不叫变向,应该叫反向。”
“反向也不是非常规,他只是手速快”
“快个屁的快,自己看!”
争吵间,屏幕上打出双方数据。
本次对战获胜方:愤怒的男孩儿,失败方:强壮的蜘蛛。
下面是双方的详细数据信息,比如参加对战次数,引擎功率,雷达扫描范围,火炮威力,最高动能等等;此外还有双方奖励与扣分,黑色机甲的操纵者为二级战士,此次战胜三级对手,经验与等级分奖励都有加长,反之那台蜘蛛就惨了,扣分会很厉害。
这是当事者的事情,对观众而言,最关注的是数据上方显示的内容:手速。
胜方平均手速10,最低5,最高15。
败方平均手速14,最低6,最高17。
“这......”
观众集体傻眼,良久,有人默默发出叹息,语气幽幽。
“我要是那头蜘蛛的话,下线马上找块豆腐,撞死算逑”
“哈!”哄堂大笑。
......
......
“呼!”
从游戏舱中出来,牛犇先是长出一口气,做几次深呼吸,接着慢慢舒展筋骨。
狼烟的逼真度很高,加上他在对战时用心用力,且用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方法,对精力、尤其精神上的消耗极大;打完这次对战,牛犇觉得就像真的进行一次生死搏杀,疲劳,而且脸色有些发青。
经历苦战之后获胜,牛犇脸上并没有看到多少喜悦,相反有些疑惑。他一面放松四肢,一边脱去衣物,从旁边架子上拿来毛巾,擦着头上和身上的汗,心里默默回忆着战斗的细节。
“似乎不太对......”
转眼八年,十六岁的牛犇外貌发生很大变化,他的身材不像父亲那样粗壮,也不够高大,但是很匀称,四肢与身上肌肉分明,并有不少疤痕。外貌上看,他的脸型、肤色都像母亲,只是眉眼依旧如小时,宽眉长目,给尚显稚嫩的面孔增添几分峥嵘。
经过几分钟放松,身体的僵硬感觉消失,气色回复正常,牛犇扔掉毛巾换了身衣服,随后走出训练室,穿廊过道来到书房,拍下装在房灯开关内的暗格。
咯吱,书架滑向一旁,内里还有个房间,布置简单,仅一床、一桌、一把椅,桌上放着光脑,床上躺着一个娃娃。
“起来。”
牛犇脸色阴沉,径直走过去,拧动娃娃的鼻子旋转一周。
“你是不是在骗我?”
......
......
更新稍晚
情绪不够,大部分稿子废了,容我小小纠结一下,稍晚更新。
第二十七章:修业路长,立意高远
“呵,又是新的一天。”
鼻子转动到位,得福自“梦”中醒来,先打个哈欠,再伸伸懒腰,接着才睁开眼做出惺忪状,歪着脖子打量牛犇。
“小朋友,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骗?”
八年,得福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那么丑陋凄惨,个头儿自然也没长;他的前臂和小腿上绑着木条,仅能做一些类似“伸懒腰”这样简单的动作,聊以安慰罢了。如有当年的人看到,会觉得时光对他没有意义,而且能够看出,这些年他得到的待遇着实不太好,不止关在黑屋里难见天日,连残疾都不给治。
事实的确如此,八年来,牛犇唤醒得福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过不了多久又会关闭;也即是说,八年时光,得福真正“活着”的时候只有几天,甚至几个小时。
难得娃娃性情好,从不就此与牛犇计较,也无从计较。得福的骨骼为合金打造,当初若不是梅姑娘赶到,加能量将尽,真没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不过也有坏处,合金四肢,断掉再想接起来可不容易,牛犇不具备这方面能力,只能绑根木条对付着。
有一点必须强调,即便有能力,牛犇也没这个打算;对这个娃娃,他心里不止存着怨气,还着深深的戒备。
全世界只有牛犇才知道,得福这些年的变化多么巨大,在被唤醒的那那段时间,得福将牛犇从网上下载的全部信息纳入脑海,一字不漏,而且永远不会忘。也即是说,只用几个小时时间,得福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过牛犇八年总和,唯一缺点是不能动手,想做什么,都需要牛犇代为操作。
得到的信息不仅让得福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还让他在自我进化的道路上不断前进,简单的说,得福比以前更像人了,比如醒来时的那些举动,打哈欠、伸懒腰,以及现在看着牛犇时流露出来的鄙视与不屑......这是电脑能做的么?
牛犇明白,如让得福具备了行动能力,万一跑出去进入人类世界,后果无法想象;此外,得福清醒的时间虽少,但已成为牛犇事实上的助手甚至老师,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还有最重要的是,牛犇不敢对任何人泄露得福的存在,生怕被人知道。
不知是不是明白这些道理,得福很少抱怨什么,唯一要求是让牛犇给自己配根数据线,方便与光脑对接,从而让他可以和这个世界的天网沟通。
牛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得福只是一段程序,上网就能化身千万而且无影无踪,上哪儿找去。对此,得福予以坚决驳斥,义正词严地宣告说:自己是人,而且是个诚实守信、品格高尚的人,牛犇如果肯帮忙,自己一定感恩戴德、誓死相随云云。
牛犇哪会相信这些鬼话,反而由此生出疑惑,不知为什么,制作得福的人没有为他安装信号捕捉方面的设备,若不然,在这个无线信号充斥的世界防范其逃跑,真有些难办。
既然什么都不肯给,就不能指望人家笑脸相迎,牛犇气势汹汹而来,得福依旧不紧不慢,丝毫没有表现出“性命被人掌控”的畏惧。牛犇对此倒也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知道,得福虽然不够恭敬,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不敢不做。
唯一让人不爽的地方,得福总是做出老气横秋的样子,张口小朋友,闭口小家伙,看着难受,听着更难受,虽然知道他已经两千多岁,牛犇仍觉得窝心;平常没什么事情倒也罢了,此刻心里存了“被欺骗”的疑惑,声音自不能像以往那样平静。
“你让我用身体感应机甲,我今天做到了。”
“人机一体?这么快!”得福感觉不可思议,问道:“你打多少场了?”
“一千整。”
“虚拟战斗,千场就能找到感觉,说明你的天赋不错。”得福诚心夸赞一句,说道:“战斗力大大提升,对不?”
用身体感应机甲,把它当成有生命、有灵性的伙伴,渐渐达到人机一体,这是得福给牛犇布置的作业,他管其叫修业。得福声称,机甲就是一件武器,除了块头儿大一些,和刀啊剑的没有本质区别;基于这种认知,操纵者赋予机甲灵魂与生命,机甲就是操纵者的四肢,始能出神入化。
刚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牛犇根本不信,但架不住得福吹得天花乱坠,摆事实讲道理举例子的反复论证,渐渐不能在拿它当故事、或者笑话看待。他想起父亲用刀时的模样,同样一把手术刀,别人手里只是一把冰冷的器物,但只要放到牛一刀手里,马上给人一种仿佛活过来的感觉;而这,可不就是得福描述的那种效果?
后来,得福让牛犇在网上搜索一些机甲高手的对战视频,在看过秦梦瑶的战例后,他以庄严的语气宣告,所谓六级以上封神,正是因为迈过了那道坎儿,才成为令普通人只能仰望的存在。换句话说,五级与六级之间差的不是技术,不在乎手速,而是境界。
道理玄之又玄,带有很重的唯心成分,但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六级战神的数量会那么稀少,因为它不是苦练就一定能达到,也没办法通过传授进行复制,只能依靠个人感悟。
每个孩子都有梦想,牛犇毕竟是个孩子,当听说能达到战神那样的高度,又怎么能不为之动心?于是在对战的时候,牛犇忍不住想要试试,情不自禁地按照得福所说的去做,尝试着用身体与机甲“沟通”。
修行之艰难,从此后的练习过程就能看出,牛犇不仅因此多吃很多苦,还输掉许多原本不应该输的战斗,但却慢慢培养出一种习惯,进而在不知不觉中把它当成一项任务,一种坚持。
需要提到的是,虽然心里存了希望,也一直这样做,但是牛犇没有给自己制订具体目标;因为按照得福的说法,五级以上的人才有可能突破关口,与牛犇的差距以光年计。之所以坚持着去做,一方面因为牛犇已经习惯,再就是性格中固有的执拗。
心态无欲无求,路也是自己选,假如一直找不到感觉,牛犇会认为自己天赋不够,悟性不强,有失望,但不会因此埋怨谁。问题在于,经过千场磨砺,今天牛犇真的找到了那种感觉,结果却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心情顿时愤怒起来。
沙漠里朝着绿洲奔跑,千辛万苦后发现只是幻像,那种失望没有办法描述,今天他这样急匆匆地找得福兴师问罪,与平日表现出来的性格并不相符,原因正在于此。
“一点都不对。”牛犇看着得福认真说道:“不但没什么用,反而大大增加身体负担。”
这是实话,有过一千次对战经验,牛犇经历过许多苦战,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累到几乎脱力。
得福说道:“身体负荷加重,这不奇怪,一来初期你还不太适应,机甲也没有灵性......算了算了,这些道理过于深奥,我给你打个比方,人机合一就像追妹子,刚开始要花很多精力去哄,不累反倒怪了。”
听着这番话,牛犇开始还能保持专注,到后面神色渐渐茫然,完全不知其所云。
看着他迷茫的样子,得福忽然想起什么,遗憾地拍拍自己的脑壳。
“忘记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把妹。”
牛犇只能沉默。他想提高机甲操纵能力,为之付出汗水甚至鲜血在所不惜,哪有功夫研究什么把妹。
“人不风流枉少年,得抓紧啊。”
得福眨着眼睛,贼兮兮的目光看着牛犇:“既然你说感应到了机甲,应该能找到一点相似感觉。很紧张,莫名其妙地舒服,又很兴奋,很想靠近去挨着,有时想摸,可是又不敢......”
“够了。”牛犇阴沉着脸说道:“我是来问你,为什么不像你说的那样有用?”
“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所以不用答。”得福骄傲说道:“好比剑客达到人剑合一,运剑时如臂使指,人机合一与之同个道理,怎么可能会没用?”
“这难道不应该问你?”
“问我?那简单。要么你在说谎,要么就是你当时昏头,感觉错了。”
牛犇不再说什么,看着得福的目光渐渐变冷。
“有没有保留对战视频?”意识到牛犇动了真怒,得福明智地选择退让。
“有。”
“打开看看,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好。”牛犇应着,去书桌打开光脑,连线上网。
曾经有一次,得福吹牛的时候提起当年事情,谈到牛一刀夫妇的时候,因得意忘形让言辞有些不敬;牛犇当时就是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得福还没当回事,嘻嘻笑着像是无所谓,冷不防牛犇拔出随身携带的军刺,直接刺向他的眼睛。
没有威胁,没有恐吓,连句咒骂都没有,牛犇真的是要他的命。
眼睛是得福的要害,可能是唯一的要害,被刺会不会“死”不晓得,但是肯定会休眠,能否修复,只能看运气。幸亏得福不会有“发呆”这种情况发生,判断此举会危及生命后及时偏了偏头,避开眼睛,耳朵却因此被刺穿。
谁说机器不会恐惧,军刺出手的那个瞬间,牛犇眼里爆射出来的凶狠与冷酷,让人无法相信他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至今回想起来,得福仍觉得遍体生寒。从那以后,他明白了两条道理,一,牛犇已经长大,完全有能力杀死自己。二、牛犇还不够大,行为不够理智,有时会不顾一切发疯。
结论是,当发现牛犇有了动真怒的迹象,最好悠着点。
眼下就是这种时候,或者有可能是这种时候。
“小孩子,就是经不起玩笑。”
“好了。”
不理得福嘀咕,牛犇调出刚刚的对战视频,点开播放,回头把得福扶起来靠墙坐好,自己对着画面负责解说。
“就是这里。”
当视频播放到黑色机甲在河边即将起跳的时候,牛犇按下暂停。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我心突然有了你说的那种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它在和你说话?”得福问了句。
“是,也不是......我形容不了......”
望着画面里的机甲,牛犇回忆着当时的感受,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仿佛又一次回到座舱,操纵着机甲在决死关头发动反击,血液流动的速度不知不觉中加快,身体开始摇晃。
看着他的样子,得福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你很激动?”
“是。”牛犇应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不要激动。”
“嗯?”
“太激动容易入魔。”
“......”牛犇被“入魔”两个字眼吓了一跳,顿时从想象中脱离。
“我说的是真的。”得福严厉警告说:“任何事物都可以导致沉迷,精神越是专注投入,沉迷的可能性越大;开机甲也是这样,当你坐进去,追求的是人机一体,联系紧密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实力;但是当你离开机甲,你就要把自己与之彻底分开,否则就会渐渐迷恋上那种感觉,直到有一天,你会真的把它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对别的事情没一点兴趣,想一直生活在里面。”
“这样就是入魔?”牛犇其实不太理解这番话,但他绝对不愿意把机甲座舱当成家,因而对得福的话很在意。
得福说道:“入魔只是叫法,过去人没文化,动不动和仙啊魔的扯上关系;我认为,当情形发展到那一步,准确的解释应该是:强迫症加物控。”
爹妈都是医生,牛犇知道这两种病患,听着比刚才明白。
得福说道:“但要注意,一般的强迫症,患者能够意识到其恶果,换句话说,他知道那样不好,想摆脱、只是难以做到。加上物控就不同了,因为那本就是你喜欢、甚至拼命追求的目标,根本不会想着脱离。二者对比,后者治愈的难度大大提高,说入魔倒也贴切。”
说到这里,得福冷笑起来:“世人无知,不管学习修炼,还是教徒传艺,巴不得能够入魔。没错,不论做什么,入魔后总能迅速提高,达到相当高的境界,但是结果呢,即便造就出巨匠宗师,也毁了那个人。”
听了这番话,牛犇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该说点什么回应。
古往今来,巨匠宗师从来都是最受尊敬的一群人,不管所从事的是哪个方面,总会获得赞扬与崇仰;说的大些,人类社会之所以进步,正是因为各个领域学科存在这样的人去推动。然而到了得福这里,他们当中,恐怕有很大一部分不算是“人”?
最妙的是,牛犇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假如年龄再大一些,学识阅历再丰富一些,牛犇或许能够想到,得福之所以看的如此“明白”,并非因为他多么智慧,而是由其身份决定。他的核心是电脑,同时具备一部分人性,这样的组合决定了,得福对“人”的认知具有双重性,电脑那一面决定身体,比如四肢五官血肉头脑,人的那一面决定情感和**,比如悲欢喜乐**口腹好恶等等。出于进化的本能,得福希望成为真正的人,因此在给人做“定义”的时候,会把他能想到的全部特征都列举进去,一点点学习。如此一来,那些痴迷于一术,对其它事物几乎没有兴趣和能力的巨匠宗师,在得福看来就成了有缺陷的人,严重到某种程度,就可以说成不是人。
也即是说,正因为得福从最全面的角度给“人”做定义,认知反而变得片面;可他又不能不给人定义,或者选择一些特征删除掉,那样会直接导致电脑制订的目标消失,进化势必会混乱。
先天为人,牛犇意识不到得福的缺陷,他从人的角度考虑,得福的那些话称得上大智大慧,无从反驳。先天是电脑,得福同样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缺陷,见牛犇被自己说的没话讲,神情越发得意。
“修行艰难,入魔者会成为巨匠宗师,但是绝难达不到最顶级,你可以找些例子看是不是这样。反之,我教你的方法从一开始就站在最高点,还要保证方向不出错,避免......”
“可是我距离那种程度还很远,而且......”
“你怎么一点抱负都没有,要知道......”
“好吧好吧,谢谢你的提醒。”牛犇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问道:“现在我该怎么做?”
得福回答道:“当然是回忆当时的感觉,以便将来继续。”
“......”牛犇无语,心里想这么一大通说教,到头来还不是那些事儿?
得福很喜欢看到牛犇这样,笑嘻嘻说道:“要投入,不然很难找回感觉,但是要注意别太激动,会入魔的哦!”
“到底做不做了?”这不行那不行,牛犇被他气的不行。
“做,当然要做。不仅这次,今后每当你找到那种感觉,都要认真反思。”得福肯定说道:“打坐的时候怎么做的?灵台空明,物我两忘。你不妨想象自己是一缕灵魂,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操纵机甲,如此既能够感其所感,又能保持清醒。”
“呃。”
折腾这么久,只要有方法,有用没用牛犇都打算尝试一下,听过后,他索性上到床上,摊手盘膝,含胸合目,先把呼吸调整均匀,接着在脑海中回想那场对战,一步步把时间推向起跳的那个瞬间。
“这个家伙,进步很快啊!”
得福在旁边看着他,神情带着戏谑,慢慢地,随着牛犇“入定”成功,得福表情有些惊异,进而变得严肃起来。
机甲练了千场,打坐修了八年,如问起牛犇哪个方面最强,毫无疑问是两个字:静心;现在的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要心里存了静下来的念头并且去做,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心绪,就是得福要求的那样,物我两忘,灵台空明。
让得福吃惊的并不只是这些,他的眼睛与人类不同,观察的时候,不仅能看到牛犇的心跳、血流速度、体温等等,还看到一些非同寻常的迹象;具体说来,现在牛犇的身体内有很多“热点”,一颗颗热到皮肤发烫。
入定的时候,牛犇自己并不知道身体出现异常,而当他脱离入定状态,身体上的热点会消失,变得和平时一样,只有当得福在旁边,用他特殊的眼睛去看,才能观察到这些状况。
“数十道关窍,这绝对不是巧合!看来我猜对了,这个世界真的有气。”
清点着牛犇身上的热点数量,得福神情变得激动起来,眼里流露出期待、甚至渴望的神情;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沉重起来,忧心忡忡。
“不过,为什么这么多关窍打开,却没有一条连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岂不是很危险?”
“我知道了。”牛犇忽然抬起头,徐徐睁开双眼。
“呃?知道什么了?”忙于思考关于热点的事情,得福反而有些愣神。
“机甲对我的反击计划作出回应。”
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牛犇的语气异常坚定,而且肯定。
“它说,它能做到。”
......
......
第二十八章:心叵测,意难明
“它说它能做到。”
重复一遍牛犇的话,得福很快明白意思,神情微异。
机甲对战,操纵者先要制订战术,然后才是输入指令完成一个个动作,在此过程中,有时会出现执行不到位、中断、甚至完全失败的情况。原来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人,和机甲自身;其中,“人”这方面又分很多种,比如操纵技术原本就不够过硬,身体原因和心里素质造成动作变形,还有纯粹因为意外而失手,不好一一列举。
机甲方面相对简单,其性能不足以支撑操纵者的要求,操作失败在所难免。
你不能要求母鸡像天鹅那样飞,不能希望大象比豹子灵活,当然也不能要求机甲变成无敌金刚。具体到本场对战,牛犇在实施反击计划的时候,忽略了一条重要元素,他的机甲性能、主要指强度,可能不足以完成即将要做的动作。
从高速奔驰到速度降为零,再从零骤然加速到最高,机甲全身每个支撑零件都承受到巨大的冲击力,有可能损坏、甚至报废。游戏里出现这种情形,顶多一场对战失败,战场上的结局就是死亡,没有悔改的机会。
这就是有人把它当成非常规动作的原因,还有人认为是牛犇的手速足够快,急停过程中增加了一些表象难以观察的减震减压操作;两种看法都有道理、但又都没能道出真相,牛犇之所以坚决实施,原因就在于他当时遇到一直希望发生的事:感应机甲,并与之沟通。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牛犇并未真正意识到这点,他只是忽然有种感觉,好像有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动作一定能完成,而且取得奇效。问题在于,这到底是机甲做出的“回应”,还是牛犇在战斗中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又或者根本是幻觉,精神太过紧张兴奋所产生的误会?
仅凭牛犇的一句话,而且是第一次,得福对此报以谨慎的态度。
“你确定没弄错?”
“刚才是有点怀疑,现在不会。”牛犇坚定回答道。
“我看不一定。”
得福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给你举个例子,打麻将,看起来胡张很多很容易出的牌不听,却故意听个独张,心里的感觉是一定能胡,结果真的胡了,而且是自摸。那么,在这个例子中,你觉得是不是因为人与牌之间存在感应,或者说,是不是那张胡牌回应了打牌的人?”
“麻将?呵呵......麻将。”
开机甲变成打麻将,牛犇无法描述心里什么感觉,觉得无比荒唐。他盯住得福的脸,认真审视其表情,想分辨这个娃娃是不是又在变着法子戏弄自己,奈何得福神情淡淡,对牛犇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无动于衷。
良久,牛犇瞧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只好改变策略。
“这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得福反问着。
牛犇说道:“麻将有很多张。”
“那又如何?”
牛犇说道:“打麻将的人,应该不懂得追求人牌合一。”
“或许。”
“没有追求,也能彼此沟通?”
“为什么不能?呃,应该这样说,为什么一定不能?”
牛犇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恼火地摆了摆手。“你不妨直接点,说我弄错了。”
得福淡淡回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牛犇愤怒说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得福回答道:“我想说的是,你应该多试几次再下结论。”
心里存了火气,牛犇冷冷说道:“我想知道,下次再来,你会拿什么借口敷衍。”
“下次?等你找到感觉再说吧。”
“我会的。”牛犇不想再谈下去,撂一句狠话准备离开。“这事儿不算完。”
“当然不算完。别走别走,我还有话和你讲。”得福哈哈笑着说道:“记不记得我和你讲过,合一是一种境界,突破不了,怎么都找不到那种感觉,一旦突破了,下次就会比较简单,一次次积累多了,慢慢就能够随时随地,坐进去就可以。”
牛犇冷漠说道:“这些我都记着,不需要你提醒。”
得福摇了摇头:“你完全弄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把它想的太简单。”
前后矛盾的话,让牛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等他想明白,得福忽然板起面孔,严肃说道:“问题的关键在于,假如机甲真的对你做出过回应,这种感应、或者叫沟通,即使在人机合一的情况下也很罕见,属于程度较高时才有可能实现的目标。”
听了这番话,牛犇沉默下来,开始思索其中蕴意。
得福继续说道:“同样是六级战神,实力仍然存在差距,原因就在于人机合一的程度,最开始的时候,顶多是一种高于默契的感觉,或者叫升华版。比如你想让机甲跳跃的时候出脚攻击,纯粹从技术角度衡量,可能实现不了这样的操作,换一台同样型号的机甲,依旧不能完成,但是当你和固定的机甲相配合,完成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听到这里,牛犇提出疑问:“这是因为对机甲的每个细微处都更加熟悉,指令衔接上就会存在些微差异,从而做到原本差一点就能做到的事情......只不过了解更加深刻,能叫合一?”
“合一从了解开始,不对吗?”
牛犇无言以对,心里又开始觉得得福在戏弄自己。
“但是要注意,这里的了解是双方面,你对机甲了解,机甲何尝不是了解你?同种型号的机甲性能都一样,之所以存在那些细微差别,原因就在于你的操作,它们中的每一个都由你造成,是你留下的烙印!”
解释到这里,得福的样子有很大变化,感慨说道:“日积月累,那些烙印会让机甲发生质变,通过它们,你与机甲之间才会严丝合缝,成为一个整体。也就相当于赋予了机甲灵魂。”
这番话讲出来,牛犇真正没了话说,他开始体会到得福所讲的合一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态度不够端正,包括对得福的质疑,都由于内心本就存了怀疑的念头。
得福继续说道:“另外,别忘了机甲的核心是光脑,既然具有学习能力,谁敢说光脑不能进化?千万次操作之后,它会不会根据操纵者的特有风格设计出一套独属于他的隐性程序,从而提高操纵效率?”
得福说道:“人机合一,相当于赋予机甲灵魂,可是机甲并不具备生命,怎么可能有真正的灵魂?所以,你不要按照人类的标准去看待,刚刚所讲的那些,烙印、适应、程序,和许多别的东西相加,组合起来就是它的灵魂,而且,这个灵魂只有在特定的操纵者使用时才会激活。”
“只有到那个程度,机甲才有可能对操纵者做出回应,当然方式不会像我这样和你说话;而这正是刚才说的,人机合一的高端层次。”
严谨的道理讲到最后,得福的样子再度转变,就像从老年突然回到幼时,从古板的学者变回鬼灵精怪的孩子,笑嘻嘻表达讥讽。
“我让你朝这个方向努力,可没指望你能这么快实现。”
这一次,牛犇心里没有丝毫愤怒,深吸一口气,态度诚恳说道。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对不起,还有......谢谢!”
“别谢别谢,咱俩谁跟谁呀!话说回来,这些道理确实深奥了点,而你还太嫩,解释起来真不容易,要不是看你老实,对我也还不错......”
说着得福提起右手,看姿态想挠头,以便向牛犇展示自己付出多少辛劳,可他忘了自己的手臂绑着木棍,抬胳膊的时候感觉不便、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发力,结果“啪!”的一声,木棍从中间断成两截。
手臂软哒哒垂落下来,得福准备好的表情僵在脸上,随后用茫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断臂,样子有些可怜。
和他一样表情僵硬的还有牛犇,听着得福的话,他的视线定格在得福的手臂和那条折断的木棍,神情尴尬,手足无措。
要不要借此提出要求?得福心里想着。
要不要帮它换根木棍,还是应该考虑一下别的?牛犇心里也在想着。
片刻后,两人同时移动目光,对视一眼,又一同避开。
“嗨嗨,不是很方便哈。”得福打破沉默。
“是......是啊。”牛犇艰难回应。
“那么......”
得福开始寻找话题,问道:“后面呢?”
牛犇楞了一下,“后面?”
“后面的对战过程。”得福用手指指电脑,先抬右手,发现不合适又换成左手,叹息着说道:“没看完呢。”
“还要看?不是说这个太高端,而且我......”
“看看再说吧。”得福摆摆手,不小心又提的是右手,神情很是无奈:“看来我不是左撇子。还是看看,也许我弄错了,也许是你天赋异禀。”
这番话让牛犇无地自容,脸通红,赶紧点开视频继续播放:“然后就是这样。”
此时的他没能注意到,当转身背对的那一刻,得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神情奸诈,得意,活像一只偷鸡成功的狐狸。
“嗨嗨,对这样的孩子,要动之以情啊!”
......
......
与观战室内所看到的不一样,后面的战斗其实相当凶险。当黑色机甲冲到虫型机甲眼前的时候,本已占据突袭优势的它选择了最冒险的打法:冲到对方的肚子下面。这固然使它能够攻击对手最薄弱的区域,但也把自己放到绝境,因为狼烟里的数据设定,虫型机甲仅自重就达七十吨,牛犇的机甲承重有限,力量设定同样有限,由于当时的姿态是弯腰俯冲,发挥也受到限制。
这种条件下,如果牛犇的攻击不够迅猛,虫型机甲应对得当的话,完全可以通过操纵增加冲力,简单一“趴”就可以把黑色机甲活活压垮。
幸运的是,虫型机甲的操纵者只想着保护自己柔弱的腹部,而且从经验上讲,这款机甲从来没有用肚皮压死对手的战例,于是乎,这位倒霉蛋没能做到最好,反而牛犇抓住机会,加上一点点运气,锯齿刀加上机械手臂组合起来,硬生生把对手给拆了。
明明赢了对战,战后牛犇还要找得福问罪,是由于当时的他存在误解。当意识到自己找到人机合一的感觉,牛犇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实力大大提升,加上此前被对手逼的有点狠,心里存了泄愤的念头,因此选择最最狂暴、但也带有巨大风险的攻击方式。可是当他冲进去,感受到虫型机甲巨大自重带来的压力,忽然现在自己仍在那个水平线上,完全没有得福所讲的:出神入化,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感觉。
这个发现险些让牛犇手足失措,但也激发了他的狠劲与凶性,最终结果,牛犇赢了但是不觉得高兴,相反对得福生出怨愤。当然,现在他已不好意思再提,只想等得福看完,结束,自己回头继续努力,验证那些理论。
让他意外的是,看完整个对战视频,得福脸上并没有嘲笑,相反流露出深思的表情。
“奇怪,跟真的一样呢。”
不知道得福所指,牛犇没敢轻易开口。
“虚拟网络,难道会比真实战斗更能激发潜力。”
牛犇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只好继续沉默。
“一个是单纯的身体接触,一个加上神经连接,机甲与操纵者并非直接联系,然后......”
想着想着,得福眼前为之一亮:“也许和那些关窍热点有关。”
“什么关窍?”听得云里雾里,牛犇忍不住开口询问:“热点又是什么?”
“呃?没什么,没什么。”
得福清醒过来,抬起头,迎着牛犇疑惑的目光说道:“问下,打坐进行的怎样了?”
牛犇呆了一下,回答道:“还好吧,对身体挺好。不过没修出你说的真气,连气感都没有。”
打坐同样来自得福,传授时也曾描绘过光明未来,最突出一项莫过于真气,据他讲,这是一门来自神国的玄妙武功,练成之后,真的能像书中描绘的那样飞檐走壁,力拔千钧,甚至能够摘叶飞花,成为万人敌。
和追求人机合一类似,牛犇开始不信,架不住得福一通天花乱坠,忍不住开始尝试。与操纵机甲不同的是,当度过第一阶段的艰难过程,他很快体会到了好处,不仅身体素质大大加强,还对脑力有很大帮助。到后来,牛犇只用很少的时间就能完成学业,渐渐减少去学校的时间,直到后来在上官英雄的帮助下申请自修,节省了打量时间。
比这更重要的是,打坐可以帮助牛犇快速恢复,效果比睡眠还要好,而且越来越好。
有这么多好处,牛犇当然会坚持下去,也因此,他虽然一直没修成“真气”,对得福却没有一点抱怨。在他看来,那些东西多半是吹牛,听过、偶尔憧憬一下,也就算了。
忽听得福提起这个,牛犇误会了他的意思,于是诚恳的语气说道:“关于打坐,你就别担心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真气什么的,一来不太可能有,而且也无所谓......”
“胡说八道!”话没说完,得福不知为何突然愤怒起来,大叫道:“你懂什么,真气怎么能无所谓?这东西能是你说了算?它可不像机甲,玩的好最好,玩不好拉倒。这东西有进无退,根本不可以停,懂不懂!”
“......我没打算停。”被这样一通狂吼,牛犇莫名其妙,心里想这货什么毛病,抽风呢。
“此停非彼停,真气没有也就罢了,有了却不能运转,越是修炼越是糟糕,性命攸关。还有,我现在有个想法,将来等你操纵真正的机甲,想实现人机合一,同样要用到真气。”
牛犇仍旧一头雾水,暗想这样没头没尾,懂什么呀懂。
看他的样子也能知道所想,得福悻悻摇头,表情失望。
“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哦。”牛犇随口应着,没怎么往心里去。
那边,得福还在和自己较劲,嘴里念些“热点”“连通”“气感”“关联”,忽然又像发现什么,瞪着眼睛说道:“有个法子,或许可以帮你找到气感。”
“呃?”牛犇楞了一下,问道:“什么法子?”
“杀人。”
“......”牛犇目瞪口呆。
“杀人,对对,通过杀人来刺激......可能把妹也可以,可惜你太笨又太老实而且太忙,不行不行,还是杀人,只有杀人才有可能。”
像是没看到牛犇的表情多么精彩,得福边想边说,精神振奋,甚至可以说是亢奋。
“只是杀人也不行。不但要杀,还要多杀,杀难杀的人。杀的多才能积累经验,有难度才能突破极限,对对对,就是这样......哎你干吗?”
“我要走了。”牛犇没法再听下去,直接起身关上光脑,接着走过来把手伸向得福的脸。
得福脸色大变,左右摇头躲避牛犇的手。
“别别,我还有话要说,你别大意,这个事情很严重,耽搁不得......”
“飞燕在门口,再不出去,她得拆了我家房子。这个事情更严重,耽搁不得。”
终于逮到得福的鼻子,牛犇一边拧着,一边用带有歉意的目光传出信息。
“过段时间,我想法子给你换手。”
......
......
牛犇的家位于城郊,单门独户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内种有许多花草,不少果蔬,其中还有一颗樱桃树,格外醒目。五月,樱桃树上绿叶葱葱,枝头沉重,一部分性急的樱桃已熟,忙于释放芬芳诱惑生灵;每年这个时节,当有人自门口经过,总会用羡慕地朝里观望,目光垂涎。
此时此刻,门外就有这么两个人,一个全身红衣似火的姑娘,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旁边一辆价值昂贵的猎豹跑车,造型彪悍,衬托着两人的不凡。
“啊啊啊,好多都熟了啊!”站在座位上仰头观望,男孩儿吞咽着口水,不停埋怨着:“牛牛快开门,开门,我要吃樱桃!”
“开门我打死他!”相比男孩儿只是焦急,红衣姑娘心情愤怒,恶狠狠发誓:“不打死他,我就不叫上官飞燕。”
“打死不好。”男孩儿嘻嘻笑着:“让他赔礼道歉,把这颗树挪我们家去。”
“想的美。”上官飞燕横了他一眼:“那是梅姑姑的树。”
“梅姑姑是谁,能比姐姐厉害?”
“......”上官飞燕表情为难。
“怎么了?”从未见她这样,男孩儿奇怪问着:“姐姐难道会怕她?”
“不是......”
正想如何调开话题,院门忽开,牛犇出现在眼前。上官飞燕大喜过望,一下跳过去,迎头怒吼。
“紧急呼叫都不接,你想死啊!”
......
......
第二十九章:大事件
“刚刚才从狼烟下线,澡都没洗。”
当年共同面对审讯的日子里,上官飞燕与牛犇结识并成为伙伴,自那之后,她就成了他为数不多几个保持密切联系的伙伴之一,常以“监护人”的身份自居;对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姑娘,牛犇心里一直存有感激,很是尊重。
今日红衣姑娘愤怒讨伐,牛犇不敢像得福对自己那样摆谱,解释,赔笑,马屁,一件都不能少。
“我顶多只有四个牛,哪敢不接。”
这句“四个牛”听着突兀,实际有其来由,源自一句在五牛城流传很广的话。
“燕子发火,五牛低头。”
原本,这句话只是朋友间的玩笑,用来形容上官飞燕泼辣火爆的性格,不知哪天流传出去,很快变得人尽皆知,究其原因,上官飞燕不再是全部,甚至不是主体,主要为了说明上官英雄的地位与权势。
八年前,风云集团刚刚涉足军工,上官英雄只是地方阔佬,不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敬畏;八年后,风云集团直通京都,上官英雄洗去铅华,非当年那个土财主所能比。可以肯定的说,假如会展中心惨案放在现在发生,调查人员绝无可能像当年那样,把他关起来。
事业飞黄腾达,上官英雄在五牛城的声望达到极致,由于对女儿的宠爱不减当年,有人猜测他准备把上官飞燕当成接班人培养。这些都给上面那句话带来足够多催生土壤,从此上官飞燕“恶名”在外,并招来无数人遐想。
十**岁的姑娘,差不多可以谈婚论嫁,上官飞燕漂亮,聪明,学业优异,品味高端,在学校还是运动健将,即使拿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称得上佳偶。更关键的,若能得到上官飞燕,等若拥有半个风云,仅此一项,不知让多少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唯一缺点是火,上官飞燕名气火,脾气更是火的不行,迄今为止,敢和她当面提及婚嫁的人,得到的最好待遇是不理,惨的甚至会被暴打......是真的打!
上官飞燕不止学业好,还苦修格斗,等闲三两个人不是其对手;另外她有持枪证,开车技术一流,不需要像父亲那样随时带着保镖。综合考虑下来,对其想入非非者多到数不过来,有勇气付诸行动的人却寥寥无几,甚至于,正常交往时都带着小心。
“游戏了不起吗?可以不回消息?”
就像刚才牛犇追逐得福的鼻子一样,红衣飞燕像一团火焰飞舞,直奔牛犇的耳朵。顷刻间,牛犇仿佛回到游戏里的世界,被虫型机甲追杀时做的,倒退扭身低头猫腰折转变向,绕着车子不停转圈。
“进游戏舱的时候,呼机没带在身上。”
当年会展中心惨案,上官英雄吃一堑长一智,利用自己军工企业家的身份,花大价钱弄来一套特殊的通讯设备,终端被称作呼机,但是体型更小更薄,像皮带扣绑在腰间。有了它,只要不遇到上次那种极端情况,不论在哪儿都能发出求救信号,还可以定位。
这套设备是军工产品,常用于特种部队执行任务,上官英雄弄来是为了保证家庭成员的安全,也给牛犇配了一个,方便紧急时联络。
原本梅姑娘也有一个,但她拒绝了。
“谁叫你不随身带着,是呼机太重,还是太大!”
今天这个事情,上官飞燕先是打电话给牛犇,无人接听,换紧急呼叫,结果依旧没得到回应,她的性子急,屡次三番下来不禁朝要坏的方面想,立马驱车亲自来查看。
“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被人绑架!”
“绑架......”
一方面佩服上官飞燕的想象力,另外觉得万分诧异,牛犇险些因为失神落入魔爪,匆忙之间拧身、偏头、大斜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
“我被绑架,你来做什么?”
“救你呀!别跑!”
“救我你还带着他?”
以为牛犇被绑架,上官飞燕即没报警也没叫人,自己独闯龙潭不说,还把八岁的弟弟带在身边;不知道上官英雄知道后,会不会后悔给她配备这个定位器。
“是他非要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荒唐,上官飞燕既羞且怒,面孔气得通红:“不用你管!”
“是啊是啊,我就要来,要你管?”
旁边看着这一幕,上官远望暂时忘记掉樱桃美味,捂着肚子笑瘫在座位上。周围还有些邻居,被跑车吸引偷偷观望,此刻全都被这场追逐逗乐,嬉笑声不断。换成一般的女孩子,怎都不好意思再闹下去,然而上官飞燕不是这样,越是被人嘲弄,越是要发狠扳回面子。
“站住,不许跑,再跑,再跑我就......”
“姐姐加油,谁叫他不带呼机,好大胆。”上官远望助纣为虐,挥舞着拳头为姐姐助威。
“这帮孩子,唉!”一名过路的推车人看不过去,叹息着连连摇头。
“没你的事!”逮不住牛犇,上官飞燕回头一吼,不知是吓唬那名推车人,还是嫌自己的弟弟不懂眼色。
“老实呆着。”
“嘿嘿......我去摘果子。”八岁男孩儿缩了缩脖子,下车,一溜烟跑进院子,径直冲向果树。
察觉到弟弟的举动,上官飞燕微微变色,放过牛犇掉头去追那个祸害。
“望望站住!不许惹梅姑姑生气。”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让飞燕姑娘感觉畏惧,只能是梅姑娘,碰到与之有关的事情,她总会特别谨慎,一言一行都透着小心。
望望,旺旺......牛犇又被打败一次,出口安慰道:“姑姑今天不在。”
听到这句话,上官飞燕稍稍安心,娇喘几次平定呼吸,回头狠狠瞪着牛犇。
“属猴子的,一天比一天滑溜。”
这是真话。相识八年,类似这样的追逐不是头一次,每次牛犇逃,上官飞燕追,因她年龄较大,身体素质、尤其速度出众,开始的时候,优势特别明显。随着时间延续,两个人都在长大、都在进步,上官飞燕依旧能够稳稳吃住牛犇,直到牛犇十四岁后,双方差距开始迅速缩小、接近,趋势不可逆转。
牛犇十五之后,除非故意,再没有被上官飞燕抓住过;速度上,两人又一次出现差距,只是方向掉了个头,而且日益扩大。上官飞燕其实明白这些,心里既高兴又不服气,常常变着法子寻求较量,希望能拿回“老大”位置。
在学校,上官飞燕与同龄男生相比不遑多让,实不应该输给未过十六岁生日的牛犇,因此才会屡战屡败,斗志却日益高涨。
直到今天,不服输的燕子突然发现,除了速度,自己另一个强项领域:灵活,也已经被超越,差距可能比速度更大;而这意味着,牛犇老早就开始让着自己,陪玩罢了。
“没意思,再不追了。”
懊恼地挥了挥手,上官飞燕催促道:“赶紧锁门,和我去赴宴。”
“赴宴?赴宴叫我做什么?”牛犇愕然,一面问着,一边进到院子里,把尝试爬树却把自己弄的灰头灰脸的男孩儿拽到一旁。“你爬不上去,我来吧。”
“抱我上去,我要自己摘。”上官远望雄心勃勃,非要亲力亲为。
“摘什么摘,整天就知道吃。”上官飞燕随后走进来,板着脸,训完弟弟再训牛犇:“成天窝在家里,发生大事了知不知道。”
“呃?”
牛犇不明就里,抓住上官远望的双腿将他举到高处,嘴里问着:“什么大事?”
“哦也!”亲手摘到第一串果实,男孩儿迫不及待送进嘴里品尝味道,果然比买的更香甜。
“洗过再吃!”上官飞燕一声大喊,接着叹了口气说道:“第一军校来人,听说还是位退役军官,专门到各地考察好苗子。再过一会儿,城里为他举行的接风宴会就要开始了,我打电话给你却找不着人,这不,亲自来给你当司机。”
这种话从上官飞燕嘴里说出来,不只是别扭所能形容,牛犇听着不禁要失笑,问道:“军校考察,接风宴会,我去做什么?”
“你!”上官飞燕瞠目结舌,“难道你不想当机甲战士?不想上首都军校?”
“去了就能上?”牛犇反问,不知不觉回避掉第一个问题。
“去才有机会啊!要是天赋好被看中了,机会不就大大增加。”
“那叫什么机会。”牛犇摇了摇头:“宴会那么多人,我的天赋也不好,或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哪能被看中。”
“放心,这些都不是问题。”上官飞燕大拍胸脯:“我保证,一定能和考察员说上话。”
牛犇依然摇头:“那就应该好好表现,你的事情最重要,我差两年才能毕业,根本不够资格。”
“少上两年中学会死啊!反正你是自修,在哪儿不是一样;考试什么的,你也知道,我爸能帮你摆平。”上官飞燕火了,先是大骂,接着一番苦口婆心:“这又不是限定名额考试,得看天赋和运气。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能去的都把孩子带去了,自己没孩子,也有人托关系送来一个,你看,我把望望都带来了,他才多大......”
“这里摘完了,换个地方。”上官远望的声音加进来。
“嗯。”手里举着他,牛犇视线受阻,按照提示移动脚步。
“这里,这里这里,再过来一步。”
“好。”
“你们两个......”
看着两人不亦乐乎的样子,上官飞燕满脸黑线,先是咬牙跺脚,忽然眼前一亮,蹭蹭跑过来,一把拧住牛犇的耳朵。
“这回看你还跑不跑?”
“......”牛犇目瞪口呆。
“姐姐你干什么呀?快放了牛哥!”为了吃的,上官远望义愤填膺,毫不犹豫叛国投敌。
“你给我闭嘴!”
**住男孩儿,上官飞燕拽着牛犇的耳朵狞笑:“去不去?”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牛犇严肃回答。
“不会中间溜掉?”
“绝对不会。”牛犇信誓旦旦。
“有人笑话也忍着?”
“必须忍着。”牛犇坚决保证。
“嗯,表现不错。”上官飞燕松开手掌,拍了拍手:“走吧,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洗个澡行不行?”发觉燕子又要变色,牛犇叹了口气:“我办事儿很快,耽误不了。”
“还有樱桃!”上官远望闻声附和:“我办事儿更快,耽误不了。”
......
......
跑车在轰鸣声中渐行渐远,邻居在嬉笑议论声中散去,此前推车经过的路人掉转头来,慢悠悠来到牛犇家门前,拐个弯,进入巷子里。
左右看看,确认视野中没有别的视线,路人来到牛犇家的院墙边,纵身一跃。
三米高的围墙,墙头如普通人家一样嵌有防盗的铁丝杂物,路人一跳不仅够到墙头,还准确地避开几处棱角,双手各用三根手指捏住一片玻璃,身体悬空。
他的身形肥大,是个地地道道的胖子,动作却像猫一样灵敏,握住玻璃后稍做停顿,吸气,发力,曲臂,挺身,下一刻,他就能登上墙头,翻身跃下。
从掉头到翻墙,路人没有丝毫迟疑与间断,若从进入巷子算起,整个过程不足五秒,给人的感觉不仅事先有过踩点、计划,还好像经过千百次练习,就连那两片玻璃,好像都经过仔细地观察与估算一样,足以承担其体重。
一切都很完美,然而,就在他抬腿准备上墙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平淡冷漠的声音。
“别动。”
胖子的身形就此僵硬,脸色发苦,无奈讪笑两声,准备松手回到地面。
“樱桃长的挺好,我......”
“别动。”淡漠的声音继续响起,没有一丝商量余地:“不要上去,不准下来。”
胖子表情再度僵硬,有心违背,然而后脑传来的一丝寒意清晰地告诉他:若不听话,即刻会死。
他悬在墙上,用六根手指死死捏住光滑的玻璃,一条粗壮的大腿半抬到空中,一动都不敢动。
很快,他的头上开始冒汗,手指渐渐体会到体重带来的压力,心里开始埋怨这面墙壁为何连外面都要粉刷,光溜溜无处着力。
“女侠,这样说话不方便,咱商量一下......”
“八年了。”
身后,淡漠的声音又在响起,直奔主题:“你来做什么?”
“弄两颗樱桃吃......梅姑娘,别!”
后脑寒意加重,胖子赶紧大喊,委委屈屈说道:“就是想看看,师徒一场,关心下生活状态。”
这当然是谎言,奇妙的是,脑后寒意并未加重,梅姑娘仿佛相信了他的话。
“为什么现在才来?”
“这......”胖子想了想,决定这次实话实说:“听说你不在。”
“我经常不在,为什么今天才来?”
“那不一样,我可能需要多点时间......嗯,想看仔细点,别苦了孩子。”
“我在的时候,你也可以来,看多仔细都可以。”
“不用了,谢谢......我已经看过了,孩子过的挺好,不用再来。”
“真的不用?”
“真的,”
梅姑娘没在说什么,改变话题问道:“你教他八年,进展如何?”
胖子苦笑回答道:“进展如何,你能不知道?”
梅姑娘说道:“他要学找人,我不懂这个,无从评价。”
胖子挺纳闷,问道:“你不懂怎么找人,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乍一听,这句话的因、果似无关联,实际上密不可分,而且带有陷阱。
梅姑娘应对很简单,不理。
很快,手指酸麻的感觉提醒胖子,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谈话,不得不把小心思收起。
“我教他的不止一项,进展嘛,只能说还不错;我那七八个孩子,他大概在中间。另外说到找人,这个事情要分很多情况,要找的什么人,找人的目的是什么,比如是失踪还是隐藏,是要揭露还是要杀死,等等等等。”
腿上仿佛绑着一头大象,开始滑落,胳膊上似乎捆着一辆汽车,开始下垂,胖子摇头甩去汗水,继续说道:“想学的快,需要有针对性,可那孩子啥都不肯说,我只能泛泛的教,所以......还在吗?”
身体又动了的一点,胖子的手指已失去感觉,猛地到了极限,身体不受控制往下滑。
“我不是故意的!”
扑通!
尖叫着,胖子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看看周围,哪有人的影子。
“我靠!”
胖子悻悻拍了拍手,揉揉发麻的大腿,视线慢慢定格在不远处,看到那里的水泥墙面上刻有一句话。
“再来,打断你的腿。”
看着那行涂鸦般的字迹,胖子脸色变了,眼神竟似有些惊恐,他呢喃着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还用鼻子闻了闻。
“刚刚才弄的,没听到声音。”
......
......
思达酒店,五牛城最奢华、档次最高的地方。
傍晚时分,霓虹灯开始闪烁,思达酒店门前驶来一辆辆豪华轿车,下来一群群尊贵的客人;门前,两名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微笑等候着,与到此的客人们握手、寒暄、说笑,吩咐礼仪小姐引路,把客人带到指定的地方。
车水马龙,人流熙熙,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有心人留意到,五牛城的头面人物差不多全到,而且多数带着孩子,年龄从七八岁到二十出头,什么样的都有。另外从衣着上看,客人们并非个个盛装,尤其那些孩子,衣着宽松者比比皆是,仿佛不是来参加宴会,倒像是赶一场运动会。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引发不少猜测,甚至猜疑。
“呵呵,这么多机甲战士。”
该来的差不多都到了,门前渐无新的客人,等候的两名青年终于有机会放松下来,其中,更年轻的那个瞥了瞥嘴巴,神情讥诮。
“大哥,你看这群蠢货,居然会相信有这种事......”
“胡说什么呢。”
不等他说完,年长的那个提手阻止,一面用眼睛看看周围,确认不会有人听到。
“早看过了,没人。”年轻的那个再度撇嘴,看不惯大哥谨小慎微。
“那也不能乱说话。”
年长地沉声训诫弟弟,一面抬头张望。
“奇怪,怎么还没来?”
“谁没来?”
弟弟感觉奇怪,问着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几乎与哥哥同时迎了出去。
“飞燕,你来了!”
......
......
第三十章:携手与阋墙
“倒霉,果然都在。”
从车上下来,上官飞燕微微皱眉,刚刚愉快起来的心情蒙上一、不,是两层阴影。
“什么都在?”牛犇随后下车,背身牵出上官远望,回头时看到对面两名青年迎上来,又道:“他们好像认识你。”
上官飞燕脸色阴沉,哼哼着不想搭理。
牛犇一头雾水,正想再说点什么,上官远望拽拽他的衣袖,示意牛犇低头,偷偷在其耳边说着:“这两个家伙追求姐姐,可是姐姐不喜欢他们。”
“呃。”牛犇大概明白了,心里想那也不能怪我呀,简直岂有此理。
五牛这个地方,有资格对上官飞燕展开追求的人不多,有意且付诸实际行动者更少,眼前兄弟俩个都在其中,王明,王汉,思达连锁酒店老板的大公子和二少爷。
兄弟俩的年龄差距比上官飞燕姐弟俩还要大,哥哥王明三十几岁,离异,无子,擅长经营,眼界魄力均超过父亲,以他为主导,思达逐步发展成为知名的连锁酒店,目标直指首都;弟弟王汉与上官飞燕同龄,同届,同样喜欢机甲,只是就读的学校不同。
值得一提的是,王家兄弟追求上官飞燕并不是秘密,圈内圈外都有不少人知道,对那些梦想嫁入豪门的女人来说,被两兄弟同时喜欢不止让人羡慕,而且难以抉择。哥哥成熟、稳重、已是公认是的商业俊杰,虽然有过一次婚姻,但没有孩子,根本没必要顾虑;弟弟年轻,有活力,成绩优秀,并有着同样的爱好与追求,要在两者之中选择,真是幸福的痛苦。
别人眼中的幸福,对上官飞燕来说只剩下痛苦。平常这两兄弟同时出现的场合,上官飞燕要么掉头而去,要么一开始知道就不会来,然而今天情形特殊,她不能在人家的地头上落主人面子,非得强做笑脸不可。
这边嘀咕时,上官飞燕已经走到前面,与王家兄弟“热情”叙话;身后,牛犇借门童交车的机会把脚步放慢,试图回避。
“飞燕来了,欢迎欢迎。”做哥哥的是正主,首先伸手。
“明哥。”
“伯父怎么没来?”弟弟随后跟上,言语中试图把亲近感加重。
“去上京了,今天刚走。”
“盈盈阿姨呢,也去了?”
“那边有点事情,爸爸一个人忙不过来。”
虽不懂男女情事,牛犇长着眼睛,远远看着三个人说笑的样子,知道这样的场合下,上官飞燕固然难受,王家兄弟多半也不好过;尤其王汉,年轻气盛喜怒难免浮于面上,看着颇有些艰难。
“而且,他们老爸和我们老爸也不对路,这两个家伙总缠着姐姐,多半不安好心,连妈妈都让姐姐小心着他们。”
上官远望人小鬼大,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牛犇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还要来往,挑明拒绝掉不好?”
“商场里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一定的,没到势不两立的程度,最好不要把话说死。另外我听说,姓王的够着首都的大家族,要不然,这次宴会轮不到他们安排;刚好我们正在那边发展,有些环节要是被卡一下,会很难受。”
“这样啊。”牛犇暗叹一声,看上官飞燕的目光有些同情。
经历惨变后,他的人生轨迹彻底转变,出现在交际场合的次数寥寥无几,哪里知道上层圈子里的恩怨情仇多么复杂,至于首都、家族,宴会安排中蕴含的意味,更是连边际都摸不着。上官远望的这番话,并不能让牛犇一下子明白其中道理,但让他看出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上官飞燕的日子不像表面那么舒坦,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年幼,却已经展现出更多商场天赋。
“还有呢,那个王汉是姐姐的竞争对手,他爹为他买了私人机甲,请高手帮助训练。”
听了这番话,牛犇神情微黯。
八年来,科技飞速发展,机甲技术日新月异,已不像当年那么稀有罕见,最典型的变化,机甲在大类上被划分为军用和民用,逐渐进入到千家万户。上官远望所讲的私人机甲,类别属于民用,但与那些抢险、救生等场合专用的性质不同,实质属于军用机甲的简化版,只是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远程火力肯定不准有,近战装备也受到限制,比如离子光刀、离子引擎这类大杀伤、大功率设备,还有一些高精尖技术,依旧被军方垄断。
但那毕竟是机甲啊!牛犇不禁要想,假如当年五牛有机甲存在,那场事件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模样,甚至从开始就不会发生。
需要强调的是,私人机甲虽然是简版,也已进入民间私人,但其价格依旧昂贵,考虑到场地、维护、影响等等,只有一小部分有钱有势、比如上官飞燕、王家兄弟这样的人才能拥有,对普通民众而言,操纵机甲依旧是个只能在游戏中实现的梦想。
“姐姐在这方面没什么优势,我在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修理这家伙,打击他的信心。”
心内一番胡思乱想,耳边嘀咕声不停,不知不觉两人上了台阶,走到正在寒暄的几人面前,上官远望还想再说些下去的时候,上官飞燕有所察觉,狠狠瞪过来。
“叽叽咕咕什么呢!”
“樱桃卡住了,让牛哥帮我瞧瞧。”上官远望毫不迟疑,谎话张口就来。
“牛哥牛哥,几颗樱桃把你哄成这样,以后干脆姓牛得了。”
“好呀好呀,牛哥是老大,我就叫牛二。”想起此前听牛犇与姐姐谈论过的牛山训练营,上官远望决定出卖灵魂,拉近关系,将来好央求带自己去玩。
“等爸爸回来,看不打死你。”言语虽然凶狠,但从眼神可以看出,上官飞燕并未真的生气,相反似乎挺开心。
“爸爸说过,有机会应该和牛哥多多亲近,我这叫响应号召。”上官远望真不含糊,转眼连老子也也一起出卖掉。
这句话说出来,上官飞燕顿时尴尬起来,看着牛犇不知如何圆场。牛犇心里只能苦笑,一面用手拍拍上官远望的头,同时用眼神告诉上官飞燕:没关系。
奇妙的是,当这边气氛变得不怎么和谐的时候,对面兄弟俩注意到那句话,神情微惑,看着牛犇的目光有些异样。
看衣着,牛犇冲上到下都很普通,观身材相貌,牛犇个子不高,眉宽眼长谈不上多英俊,但有一种少年人没有的沉稳。正因为如此,牛犇年龄虽不足十六,看起来却要大个两三岁,此外,长期训练让他的眼神格外明亮,站姿异常陡峭,不仅有些英武气息,似还有些孤立于外。
第一判断是普通,看下去会觉得还不错,仔细观察,又会生出“看不透”的感觉。需要提到的是,以上结论是在当前这个场合所生,上官飞燕无形中起到托衬作用,换个时间和地点看到牛犇,王家兄弟多半选择无视。
两人都没有和牛犇打招呼的意思,也没像上官飞燕打听他是谁,看过几眼,看不出多少名堂,弟弟王汉抬起手,招呼上官远望到自己身边。
“远望,过来让哥哥看看长高没有。”
“看看远望有没有变成男子汉。”王明微笑着表示鼓励。
“那还用说。”
上官远望很配合,蹦蹦跳跳跑过去,一口一个二哥,声音那叫个甜。这样的举动令王汉很高兴,索性把他抱起来笑闹,接着用轻蔑的余光看着牛犇,还撇了撇嘴。
“不仅高了,还壮了,有点男子汉的样子。”
看着这一切,牛犇目瞪口呆,根本没注意到王汉的目光。他无法想象,才八岁的孩子怎么能够翻脸如翻书,前面刚刚说人家一通坏话,这会儿就好像兄弟般亲密。
回想自己当年,再想想得福多次评价自己:太老实,简直是憨傻,迟早被人卖掉等等,牛犇内心羞愧,暗下决心,今后绝不轻易信人,尤其当对方是八岁男孩儿。
“举起来,抓我的腿,举起来!”上官远望是人来疯,大声叫着。
“举起来?”王汉楞了一下。
“看把他皮的,王汉,别由着他。”上官飞燕试图阻止,喝道:“望望,还不下来!”
“这有什么,来来。”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王汉反而兴致勃勃,再把上官远望抱住,随后按照他说的,握住其双腿奋力上举......
结果没举起来。
八岁男孩儿,寻常差不多四五十斤,上官远望个头不错而且体型微胖,体重超过六十;成年男子,举起这点重量不是问题,然而重量是重量,人是人,举人和举重完全两回事情,直举和卧推也是两回事;上官远望张牙舞爪,重心根本没个准儿,这个时候要把他稳稳地举起来,没有超过一百的臂力,断断无法做到。
“不行。”
试过几次,王汉决定放弃,夸赞道:“男子汉长大了,二哥举不起来。”
“举不起来?”上官远望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说道:“那可比不上牛哥。”
“什么?”王汉呆了一下,神情变得不太自然,旁边王明也有些诧异,朝牛犇投以审视的目光。
他知道,论身体素质,弟弟王汉虽说不上天赋异禀,但也称得上出类拔萃,相比之下,牛犇快比他矮上一头,身材匀称但不粗壮,能做到他都做不来的事?
“不信你看。”偷着给牛犇递个眼神儿,上官远望掏出没舍得吃完的樱桃,炫耀般说道:“那么高的樱桃树,牛哥举着我摘的,可轻松了。”
“别听他瞎说。”上官飞燕虎其脸,伸手去拉弟弟过来。
换做平时,上官飞燕巴不得这样闹,今天不行,她不为自己考虑,还得担心牛犇被人为难。反而牛犇自己,原本就不想来,心里自然无所谓,虽惊叹于上官远望人小鬼大,也知道他故意挑拨,依旧点了点头。
“等等,让我再试试。”
说着,王汉挡开上官飞燕的手,第三次把上官远望抱起来,依旧握其双腿,奋力上举的同时发出怒吼。
“起!”
明显为了赌气,效果也真有,王汉慢慢挺直手臂,脚下却不断晃动,面孔也憋到通红。看他吃力的样子,上官飞燕极为担忧,赶紧叫着。
“好了好了,快下来!”
“哦也!二哥好厉害!”上官远望也在大叫,上半身左摇右摆。
这一摇,坏了。
原本王汉就已经达到极限,上面再这样乱晃,重心顿时前倾;接下来,他与上官远望一起冲出两步,脚下再一滑,猛地摔向地面。
“完蛋!”王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两手一松按向地面。
“啊!”上官远望飞到空中,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嗯?”王明一惊,眼里闪过一丝精芒,稍纵即逝。
“望望!”上官飞燕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前冲。
周围,礼仪、宾客、还有保安纷纷大叫,身体却像定住一样无法动弹。
事情突然而且太快,谁都来不及细想怎么去做,一切凭的是瞬间反应,与本能的判断和选择。
下一刻,景象定格,想象中的血光并未出现,甚至没听到重物摔倒的声音。
“别怕,没事。”
左手抱住上官远望,牛犇用右手牢牢扣住王汉的肩,扶、或者叫提起来,关切地问着。
“你也没事吧?”
“嘶!”
被扣的那条手臂软哒哒垂下,王汉歪着身子,用另外一只手拼命拍打。
“快快,快放手,疼啊!”
......
......
第三十一章:谁的跤谁摔
三个人刚一站稳,王明与上官飞燕便都冲过来,各自察看弟弟的情况。
“怎么样?”
“望望,有没有伤着!”
“不好意思,刚刚冲力太大,我抓住他的时候......”
看到王汉的脸都因为痛苦扭曲起来,牛犇意识到自己用力太过,忙松开手致歉,不过这个时候,人都有没兴趣听他解释,上官飞燕跑到牛犇身边,里外将受到惊吓的上官远望好一通检查,另一边,王明的手才摸到肩膀,王汉就仿佛被烙铁烫到,惨叫着倒退。
“嗷......别碰!”
那只手臂垂在身边,至今没有感觉,疼痛不仅让王汉满头大汗,还让他怀疑自己的胳膊有没有断掉,骨头有没有碎。
“这么严重?”
王明深深皱眉,断然说道:“脱了衣服看看。”
周围人纷纷跑过来,有的开口询问状况,有的表达关怀,还有人自觉将牛犇围住,虽没有马上说什么,目光中敌意尽显无疑。两名礼仪小姑娘匆匆去到王汉身边,轻手轻脚帮他脱去上衣。
“啊!滚开!”其中一个不小心碰到受伤的那只手,被王汉一把推倒。
看到这一幕,王明脸色越发阴沉,回头看了看牛犇。
牛犇无话可说,只能摊开手表示遗憾与关切。
“没伤到筋骨吧?我感觉应该只是......”
“哼,你感觉?”
王明摆了摆手,回头吩咐道:“小心点!去把陈先找来。”
一名安保跑去找人,这边,小姑娘先从好的那条手臂开始,更加仔细的动作帮王汉脱掉西装,再去掉衬衫,中间难免扭身转向,王汉忍不住连连呼痛,让王明的脸色更加难看。
经过一阵忙碌,好歹脱了衣服,等看到被抓的位置,人们禁不住齐声惊呼,倒吸一口寒气。
王汉的肩膀上,前一后四五个指印清晰可见,皮肤乌青,已经肿起来。
“这......”
看过伤势,人们再看牛犇的时候,眼神中多出些别的东西,大家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又为何下这样的狠手。
“哥......”王汉的声音颤抖,眼睛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惊恐,此刻他心里倒没像别人想那么多,只担心自己的胳膊有没有断,将来会不会影响行动,与机甲操控。
“别急,等先哥看了再说。”
不敢轻易下结论,王明安抚弟弟一句,转过身,正面看着牛犇的眼睛。
“这位兄弟,你什么意思?”
牛犇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神情微惘。
他能理解王明的愤怒,也想过接下来可能要被兴师问罪,但不明白对方为何这样问,听起来就好像......好像自己是故意的?
刚才牛犇跨步前迎,试图将两人抱住,但没料到王汉松手,等于将上官远望抛出去、像石头一样砸过来。二次突然,他再想调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用单臂捞住空中的上官远望,同时以右手抓住王汉。总之,当时牛犇心里想的是救人而不是和王汉为难,更没有存心要把他怎么样。
王汉身高体壮,加上冲势,牛犇只用单手,必须加大力量才行;有些遗憾的是,当时他没意识到可以避开,否则,王汉不可避免会摔上一跤,却不至于受伤。
事情来的突然,整个过程在瞬间发生,牛犇自己心里清楚,但不确定别人是否能看懂,一直想找个机会解释;此时听到王明这样问,他意识到对方心里存了误会,颇为无奈。
“是这样的,刚才我......”
“不用说了。”
“不用说了。”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先开口的是王明,后发话的是上官飞燕。在确认弟弟身体无恙之后,上官飞燕放了心,立即起身拦住王明。
“明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王明轻轻挑眉说道:“燕子,该问你这位姓牛的朋友什么意思,对了,你还没给我介绍,他到底是谁?”
“来者是客,明哥是开酒店的,现在才想起来问他是谁?”
“燕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刚才......”
“说理吧明哥,没必要拐弯抹角;关于他是谁,你之前不在意,现在也没必要问。”
一旦撕破脸准备吵架,上官飞燕性格中泼辣直白的一面尽显无疑,不等对方回应,她用讥讽的声音道:“我没猜错的话,明哥现在心里想的是,既然惹到你头上,就无所谓是谁,是谁都一样。”
这番话讲出来,不光王明面子挂不住,牛犇也在暗暗皱眉,心里很有些后悔。他已知道王家与首都联系紧密,或许和那位考察员关系也不错,这件事闹起来,将有可能影响到上官飞燕报考的前途,变向导致其梦想破灭。
假如没来参加找个宴会,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假如没有扶那一把,事情也会完全不同;假如上官飞燕不是这样的火爆脾气,不把话说的这么绝,事情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可惜事情没有假如,而且牛犇隐隐觉得,若真的由上官飞燕好言相商,这件事情恐怕更麻烦。
王家兄弟都在对她展开追求,今天欠一份人情,明天或许就无法推脱某些不喜欢的事,那样的结果,不单上官飞燕难受,牛犇也绝不愿意接受。
正在为难的时候,对面王明抑制不住内心怒火,沉声道:“好,就按燕子说的,我们讲讲道理。你这位姓牛的朋友伤了我弟弟,怎么办?”
“怎么办?赔钱呗。”一脸的云淡风轻,上官飞燕说道:“明哥开个价,我马上填支票。”
“......”
有钱的好处,上官飞燕的犀利,在这一刻都体现得淋漓尽致,若换成牛犇自己面对这个局面,“赔钱”这种话万万不可以说,对方随便开个价码,就是他倾家荡产都无法凑足的天文数字,然而对王家和上官家来说,最不在乎的就是钱,说赔钱不仅不像道歉,反而带有羞辱的意味。
话说回来,这件事的本质是因为救人而伤人,赔钱可不就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案?若讲人情的话,钱也不用赔了,解释一下就算了事。
看着上官飞燕无所谓的样子,周围人有些发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王明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身后王汉忽然喊道:“我不要钱!”
“哦?那你想要什么?”上官飞燕随意问着,竟然都不肯看他一眼。
看她这样的表现,王汉心里像被人猛撕一把,愤而怒吼:“我要废掉他的手,和我一样。”
什么?
听到弟弟的叫喊,王明脸色阴晴不定,牛犇暗暗皱眉,站出来想要说点什么,然而被上官飞燕抢在前面,一把将他拽回去。
依然不去看王汉,上官飞燕对王明说道:“明哥,咱们是打架还是讲理?”
王明轻轻叹气。
“哥!”王汉在其身后大喊。因为愤怒,他的声音变了腔调,似乎还有些绝望。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缓冲,王汉发觉胳膊已能够动一动,疼痛也有所减轻,看起来,受的伤并像想象的那么严重,至少不会残废。然而同时,他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今日事后,哥哥那边不知怎样,自己恐怕再没有指望追逐到这只飞燕。
当对胳膊的担忧消退,嫉妒便如野火般燃烧起来,尤其当自己受到这样严重的伤害,上官飞燕别说关心,连看都不肯朝这边看一眼,险些让他为之发狂。
“我一定要他......”
吵闹间,周围的人愈来愈多了,将几个人围到水泄不通,正在王汉大叫的时候,人群忽然两分,几名安保簇拥着一名中年男子走进来,直奔王汉而去。
看到来人的模样,牛犇不禁为之一愣。
八年来,牛犇无数次回忆会展中心的一幕幕,努力将每张看过的面孔记在心里,连带这个并非主要的人也在其中。这样做的时候,他心里并没有太明确的目的,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如此,将来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用。
陈先,当初被梅姑娘两次过身,又被莫名击晕的那名安保,因为受伤,他当时被送走、极幸运地避开剧变,活了下来。不知后来发生什么,今天他出现在思达酒店,看样子颇受器重。
八年时光,不短但也不算太长,陈先的样子发生很大变化,由青年直接跳到中年,苍老的不太正常;但在看到的时候,牛犇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来,微感诧异。
“先哥!”
看到他,王汉把要说的话收回去,王明也在旁边招呼,仿佛看到救星一样。
“先哥帮着看看,小弟的胳膊有没有事?会不会留下后患。”
“嗯。”陈先淡淡应着,显得理所当然。
受伤不送医院,反而把事情交给陈先,王家兄弟对他不仅信赖,称呼也格外尊重,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定认为这是王家供养的私人医生。
连牛犇都不禁有此想法,暗想是不是当年他就精通医术,因为什么事情受到牵连,就像陈凡那样,不得已做了安保?
一番胡思乱想的时候,陈先给王汉检查手臂,看、点、捏、摇,时而轻声问上两句,奇妙的是,这些动作从他手里做出来,王汉不觉得难以忍受,疼痛似乎还有减轻的趋势;足见陈先是有真本事的人,至少跌打损伤方面专精。
三下两下检查完毕,陈先并未说什么,朝王明打了两个手势便退出人群,自己离开了。
当年那场惨变影响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活,因其改变的不止牛犇一个,换成以前,陈先肯定会跳出来为主顾助威,也许会把伤势夸大,今天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把结果私下告知王明,接下来如何,由其自己决定。
这是本分的做法,也是最聪明的做法。
看到这样的举动,牛犇的目光闪了闪,视线追随陈先的背影,直到消失。
“这就看好了?”
上官飞燕不记得陈先,只觉得他轻描淡写,心里想大概伤势不重,也不禁松了口气。
“明哥,王汉没事吧?”
“哥!”见她依旧只肯和哥哥商量,王汉心里稍稍降低的火焰再度升腾,恨恨咬牙:“不能这么算了。”
“我会处理。”王明朝他摆了摆手,吸了口气,回头时,脸上带着微笑。
“燕子,打架这种话,怎么能随便出口。”
“那就是讲理咯?”
“当然。”
“讲理还要废别人的手?”
“讲理也不等于谈钱。燕子的支票再厚,也买不来道理,对不对?”
果然还是哥哥老练,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符合道理,还顾了脸面,让人不能不为之心服。
“有道理。”上官飞燕频频点头。
王明朝她微微一笑,扭头看一眼王汉,叹了口气:“这位朋友伤了我弟弟,让他给了交待,总不算过分。”
上官飞燕微微皱眉:“什么样的交待?”
王明有些犹豫,劝解的口吻说道:“燕子,这是他的事,能不能让他自己说?”
“他敢吗?”王汉大声叫道:“是男人就站出来,别一直躲在女人后面。”
“......”牛犇心里苦笑,移步向前。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一把将牛犇推回去,上官飞燕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不管周围人什么样的眼神,也不管牛犇是否难看,大包大揽。
“明哥,想要什么样的交待?”
“唉!”
王明叹了口气,说道:“事情毕竟因他而起,你全挑下来不合适......燕子别急,听我说完。”
“好,你说。”
王明说道:“你我都是要脸面的人,人伤了,当真一点不追究,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难免会有很多闲话。”
“什么样的闲话?”
王明淡淡说道:“比如,会说我们胆小怕事,会说你欺人,名声不太好听。”
“我不在乎。”
王明认真说道:“你不在乎,伯父应该在乎,盈姨难道不在乎?”
“那是我的家事......”这样摆事实讲道理,上官飞燕既不在行也没耐性,几番下来心里有些泄气,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直接说想怎么着吧。”
王明微微一笑,说道:“燕子的面子一定要给,你既然要挑,大半就落在你身上......放心,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敢拿你怎么样。”
能在公开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包含又许多说不出来的意味儿,围观者之中,不少人心里明白了什么,暗自失笑。
王汉听出什么,悄悄把头低下去,咬住牙。
牛犇同样听出几分意思,暗暗皱眉。
“坏了,这货不安好心。”上官远望不知什么时候活过来,在牛犇耳边嘀咕。
唯独上官飞燕懵懵懂懂,听过后觉得还算满意,于是问道:“还有小半呢?”
“那就是你这位朋友的事情了。”
视线终于移到牛犇身上,王明神色温和说道:“刚才讲过,当真一点都不追究,对燕子、对我,都不合适。”
“怎么才合适呢?”牛犇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认真地问了句:“我要怎么做,才算对你们合适?”
“很简单。”王明看着他说道:“王汉刚才那一跤,你来摔。”
牛犇神色迷茫,像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别这样看着我。”王明淡淡说道:“原本王汉只是摔一跤,你阻止他摔倒,因此伤了他。看在燕子的面子,我不要你赔钱,也不要废掉你的手,只要你把事情回到开头,替我弟弟摔完这一跤。”
用脚点点刚才的位置,王明不容置疑说道:“就在这里,现在。”
......
......
片刻沉寂。
围观者不说话,因为预料不到这样的结果,王汉不说话,因为在惊喜中等待结果,牛犇不说话,因为心里在思索些什么,尚未做出决定。
上官飞燕不说话,因为愤怒让她说不出话,差点被活活气死。
一群人僵持的时候,酒店门口开来一辆款式普通的飞行车,从中下来一名年轻人。
手里提着电话,年轻人把钥匙交给门童,很快留意到这边状况,看两眼,进而发现熟悉的人。
准确地讲,他隔着人群没看到人,只从缝隙间的红影就辨别出身份。
“又惹了什么事?”
楞了一下,他对电话里的人说了句“我到了,在门口”,说完他把电话挂掉,接着便径直走向发生争执的地方。
快到的时候,耳边传来上官飞燕粗放的怒吼。
“你放屁!”
“呵,这个丫头......谁把她气成这样。”
年轻人脸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无奈地摇着头;接下来,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似在强调,或者反驳什么。
“摔跤可以。不过,你得让我先把王汉的胳膊卸掉。”
......
......
第三十二章:言出必践
一骂一说,两声过后,门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比刚才那次更为彻底。
人群大致分为两派,一部分人惊诧地看着上官飞燕,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未来可能是风云集团的当家人,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如此粗鲁。另外那部分人用怜悯的目光望着牛犇,暗想这个年轻人怕是烧坏了脑子,尽说些找死的话。
“你......你在胡说什么呀!”
王明觉得这是对方口误,嗯,一定是口误。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多么幸运,不晓得今天假如没有上官飞燕,假如不是自己心里有其它想法,会把他怎么样;在那之后,他将会因为无助而懊悔,痛恨自己因为冲动发疯。
曾经有个脾气火爆的人故意阻挡王汉车道,结果被碾断双腿,那人后来怎样?王明记不太清了。
何苦非要弄成那样?从上官飞燕适才的表现,王明将她与这个男孩的关系重新做了评估,看起来真的不一般,正因为如此,今天一定要把他踩入泥尘,但又不能过火。事后,上官飞燕肯定气愤,但她会慢慢明白自己的苦心,实在想不开,也有很多人帮着开导。
给个机会吧,帮他,帮她,帮自己,王明心里这样想着,看着牛犇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觉得代替王汉摔跤是羞辱?不不,你弄错了,我原本是想......”
“不对,是你弄错了。”牛犇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明亮。“我阻止他摔跤,我替他摔,这很公道,所以不算是羞辱。”
“你能明白道理,很好。”
“但你忘了别的。”牛犇随后说道:“王汉原本会摔断手臂,同样被我阻止,所以,我应该把他的胳膊卸掉,让事情回到原点。”
王明愕然,心想这孩子到底是装疯还是纯粹不懂事,怎么开始说胡话?
身后,王汉不像哥哥那么多心思,叫喊起来:“说的什么屁话,我会摔断手臂?”
这明显是被带混了。
“不是屁话,是道理。”牛犇脸色平静:“原本你的手臂就不行,再狠狠摔一下,当然会断。”
“你胡说!”愤怒让王汉乱了分寸,只想反驳与惩罚对方,没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也不应该回应,相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
事实的确如此,经过这样一番争吵,人们关注的焦点发生偏转,一些人旁观的宾客甚至开始议论,当然,都不敢太大声。
人群背后,那名刚刚到这里的青年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目光看着牛犇,
“我没有胡说。”牛犇用手指指怀里的上官远望,神情轻蔑:“一个八岁的小孩你都举不起,抓不住,难道不是手臂不行?”
这番话说出来,周围一些人的神情变得异样,一些人恍然大悟,还有些人目光闪烁,无论哪种,人们都把视线投向王汉。多数人心里知道,牛犇刚才这番话是强词夺理,但他点破了一个此前被大家忽略的事实:王汉之所以摔倒,是因为他没能抓住上官远望。
察觉到人群异动,王明暗叫一声糟糕,匆忙转身。
“别再说......”
警告来的太晚,王汉愤怒大喊道:“那是因为我松开手,不是手臂不行!”
哗啦,四周响起一片整齐的“哦!”,随后是一阵“呵!”“唉!”“糊涂啊!”“这下好了!”等等感慨,观众、尤其宾客们看着王汉的眼神几乎全部改变,有些遗憾,还有些觉得同情。
抓不住,松开手,两者造成的结果一模一样,然而从王汉说出“松手”的那刻起,这件事情的性质彻底改变,不出意外的话,稍后便有流言传开,思达二少试图“谋害”风云老板的唯一男丁,演绎出说不完的故事。
即便不考虑这个,出于对幼儿的同情,不少人也会改变立场。
“谁说我举不起来。”王汉依旧不明所以,大叫道:“刚刚你们都看到了,我明明......”
“别再说了!”王明严厉警告。
“可是他诬陷我......”
“知道是诬陷还不闭嘴!”
总算听到一句人话,王明担心他的脑子再次短路,断然叫停后转过身,用带有戒备的目光看着牛犇。
“不得不说,你让我很意外。”
此前牛犇沉默寡言,躲在上官飞燕身后几乎没露面,王明从未想过,这个拥有一身怪力的少年竟有如此阴险的一面。事情的要点不在于牛犇是否点破真相,而是点破的方式,假如他大喊大叫、直接说王明故意扔掉上官远望,顶多制造一点纷扰,甚至连那都做不到,现在这样,用三言两语就引诱王汉自己说出来,结果完全不同。
回想刚才局面,牛犇事实上承受着来自“敌、友”双方的巨大压力,假如不是急中生智,而是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可怕。
“才十几岁就如此,将来怎么得了。”心里默默转着念头,王明不禁有些后悔,同时暗暗做出决定。
此时此刻,不光王明心内波涛翻涌,连上官飞燕都感到意外,不,应该说,她比所有人更意外。
八年相处,上官飞燕与牛犇之间一开始就像母鸡与小鸡,从小到大,各种场合,她没见过牛犇对谁发脾气,更别说如此激烈、犀利。刚才她一直抢着说话,并非担心牛犇开口惹祸,而是相反,怕他服软息事宁人。上官飞燕不愿意看到,牛犇出于“别给朋友添麻烦”的心理祈求王家兄弟宽恕,委屈求全。
这就是护短,没有道理可讲。刚刚骂过之后,上官飞燕应该指着王家兄弟的鼻子,摆出轻蔑的姿态,骄傲宣告“不看看你们什么德行,敢让我的朋友这样。”,等等之类;冷不丁听到牛犇说要卸掉王明的手臂,她心里的想法与王明颇为类似,几乎认为耳朵出错,
随后发生的事情,上官飞燕万分惊奇而且惊喜,竟连自己正在干什么、该干什么都忘记。
譬如说,既然王明主动交代“罪行”,这边就轮到上官飞燕出面表达愤慨,以姐姐的身份声讨对方,甚至可以拿自己与上官远望同父异母的艰难说事儿,进一步争取民意。可惜她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只顾看着牛犇,仿佛才认识这个人。看着看着,上官飞燕渐渐意识到,这时候的牛犇没有惊慌失措,也不是因为愤怒而灵智大开,平静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从小生长在大富之家,她能接触到各个领域的强者,即便那些人当中,也只有少数人具有这种气质,其中最深刻者,莫过于梅姑娘。
“是啊!她带大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窝囊废。”
心内叹息自己过去太无知,上官飞燕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发觉梅姑娘的平静更冷更厚,更加不可撼动,并有一种飘然与世外的悠闲;与之相比,牛犇还显得生涩,有些稚嫩,由于神情太过认真,容易让人觉得他在假装。
梅姑娘只有一个,上官飞燕眼里从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不,是根本没办法放在一起比较;今天牛犇能给她以这种感觉,十足震撼。另外,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种认真和专注,牛犇虽然不像梅姑娘那样“超然”,但却具有一些别的特质,比较容易接近。
不管怎么说,今天上官飞燕把牛犇重新认识一回,再不能像过去那样,当他是个时刻需要呵护的孩子。
“牛牛已经这么牛了?”欢喜之余,心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上官飞燕呆呆地想着,忘了身在何处。
“牛牛原来这么牛啊!”类似感叹,上官远望心里也有,意味大不相同。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牛犇,觉得他凌厉但不失平静,冷酷却又淡然,声音理直气壮,姿态理所当然,从头到脚,满满都是“高手”风范。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帅!
沉浸在感慨中的姐弟两个没留意到,因为牛犇的那番话,同时也因为他们两个的目光与神情,对面王明王汉的脸已像铁板一样冰冷。
“我弟弟的手臂好与不好,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将话题拉回来,王明说道:“他没有你那样的蛮力,但也不会摔一跤就断掉,所以......”
“这话不对。”牛犇打断他的话,认真说道:“我敢说,他如果摔倒,手臂一定会断掉。”
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牛犇对着王汉说道:“不信,你可以再摔一次。”
“你放屁!”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再被这样胡搅蛮缠,王汉暴跳如雷,结果不小心扭了肩膀,又是一阵急怒攻心。
这样也好,王汉爆发出凶横的一面,冲到牛犇身前大吼道:“你要卸掉我的手,我送给你,你敢吗?”
牛犇没有理会他,视线越过王汉肩头,去看王明。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王明没有阻止王汉的举动,冷眼旁观。
“来呀,你来呀,来卸掉我的胳膊!”发现自己竟然被无视,王汉怒火更盛。
“你真要他这样做?”牛犇微微皱眉,言语间似有深意。说话的时候,牛犇一直不看王汉的脸,只朝王明发问:“他可是你亲弟弟。”
王明唇角抽动几次,像是想说什么,又像在思考怎么说。
看他这样,牛犇没再说什么,单手拿出掌上光脑,快速按动几次。
也许是兄弟间存在感应,牛犇的问题和王明的表现,严重刺伤了王汉的心,让他感受到一股别样寒意。
“叫人是吗?你的最大依靠在这里,还想叫哪个女人?”
他把愤怒全都发泄出来,叫嚣越发凶狠。
“来呀,来卸我的手,你这个孬种,看女人脸色的废物,你敢吗!”
“那好吧。”
牛犇放好光脑,朝王汉点了点头,接着右手闪电伸出,捉住他受伤的部位,一拧一扭。
咔吧!
“啊!”
凄厉的惨嚎声响起,阵阵惊呼声响起,王汉抱着肩膀摔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周围人全都大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包括上官飞燕姐弟在内,谁都没料到牛犇真敢这样做,为之目瞪口呆。
“我靠!”
人群背后,青年已然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正打算上前打破尴尬,忽然间看到这一幕发生,同样因为惊愕被定在原地。
“怎么这样......这可麻烦了。”
“呵呵!”
对面,王明指着牛犇的脸,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里是五牛城,这里是思达门口,嘿......让我说你什么好。”
有心提醒一下对方,王明想了想,又觉得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真的已经没有必要。
“把他给我废了!”
......
......
第三十三章:华灯夜,暗红片片
夜幕初临,街道上华灯依次闪亮,点点灯光撕开暗幕,为那些追逐夜色的人们指明道路。
灯红酒绿刚刚开始,迷醉预备好笼人双眼,往常这个时候,思达酒店充满着乐滔滔的气息,然而今天,发生在门前的那场冲突骤然加剧,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走向高峰。
人影闪烁,人在尖叫声中四散,人在大喊声中冲入核心,再跌出来,彼此滚做一团;呼喝的声音如浪潮般持续,时而一两次拳脚击中**的闷响,便有呼喝变成呻吟,或者惨叫着,倒退摔倒在同伴周围。
一名穿着安保制服的人悄悄靠过去,从侧后方向贴近那名被围攻的少年,低吼着猛地摆腿。
蓬!
他的脚踢中少年的腿膝,但没能将他踢倒跪地,少年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曲身用左手捞住袭击者脚踝,提拉而起后出脚。
咔嚓!
差不多同样的位置,被少年一脚蹬在侧膝,他的腿当即变成l形,断骨钻破皮肤,鲜血瞬间将裤管染红。哼都没哼一声,这位成功偷袭的安保昏倒在地上,绊倒了一名冲过来的同伴。
少年为此付出代价,在他出脚的那个瞬间,一名西装男子横摆长臂,拳心正对着其耳门,嘴里大喝。
“躺下!”
仓促之中,少年只来及架起右臂,稍稍缓冲一下拳势。
砰!
坚硬的拳头撞上同样坚硬的头,发出的声音有些不同,少年再次晃动,用来阻挡的手臂如灵蛇探首,五指随即张开,拉住那名西装男子的胳膊并带其怀里,迎头而上。
咔!
撞击声清脆急促,西装男子的鼻子被额头撞扁,像一块肉饼贴在两张脸的中央;鲜血喷泉般涌出来,脑海里充斥着酸、痛、胀、怕等等,全是不好的感觉。
世界一下子变成红色,凄厉而又黑暗,鲜血冲洗着破碎的骨头,冲走了他的坚强,西装男子捂着鼻子坐倒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又有人扑上来,张开双臂抱向少年的腰,被他一记上钩击中下巴,旁边那名穿着弹力背心的黄毛同伴逮住机会,大喝一声跳到空中,狠狠一记肘击捣向少年顶门。
这是街头杀法,目标不是为了制服,而是能够夺人性命的重击;少年此刻来不及挪步,只好偏了偏头避开要害,同时拧腰,甩臂,手刀倒挂。
蓬蓬两声闷响,铁肘砸中肩膀,少年的身体向左歪沉卸去大部分力道,瞄准颈部的手刀也因此高出两寸,砍在黄毛的右半边脸上。
仿如锤子砸出来的效果,黄毛半边牙床塌陷,脸颊上皮肉被牙齿割裂,血糊糊一片;巨大的力量把他的身体撞飞,摔倒时左肩刚好撞上台阶边棱,当即破碎。
“啊!啊啊啊啊!!”
黄毛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仅因为肩膀,更为了自己的脸;他担心、不,他意识到,自己的脸再也不能恢复到原状,加上一条手臂半残,将来靠手、靠脸吃饭都成了奢望。
好人,坏人,善人,恶人,上等人,普通人,无论什么人,活着的第一要素是讨个生活,这记手刀不仅打碎了黄毛的脸,也将他的生活拉回起点,连头脑都变得清醒起来。
那可怎么办啊!
绝望而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周围,于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周围人听出黄毛的声音,却不能认出他的样子,即使面对面,也不能把这个凄惨可怜的男人与那个据说纵横黑道无敌的打手联系到一起。
这个时候,酒店主楼上方的巨大招牌突然亮了,仿佛上天不忍其遭遇,要用灯光把他的人生照亮。灯光距近,战场因此变得清晰起来,只见地面横七竖八竟已躺倒六七个人,正在围攻的仍有十来个,且不断有援兵从周围赶来。
惨烈的战斗进行得极快,仅仅过了片刻,少年的头、脸和身体都被染红,别人和他自己的血混合在一起,难分彼此;周围不断有女人大声尖叫,男人发出惊呼,与呼喊、惨嚎还有击打的声音交混在一起,不知是兴奋,是惊恐,还是在为谁助威。
少年沉默地战斗着,以蛮倔到无法理喻的方式对抗所有,无论周围多少敌人,他都没有后退的意思,仅在极小范围内晃动、用最小的动作进行闪避,然而围攻的人实在太多,多数情况下,他只能以伤换伤,以重击回应四方叫嚣。
没有人理解牛犇的做法,就像没有人理解这场战斗一样,包括上官飞燕在内,白天那场追逐,她知道牛犇跑起来像游鱼一样滑溜,即便不肯逃跑,也应该尝试游斗。
她不会明白,此时此刻,牛犇并非仅仅是在战斗,还有对当年的追忆,以及多年来积压的渴望得到宣泄。
八年苦训,当年手无余力的幼童初步拥有、并展现力量,虽然面对的不是当初那些人,情绪上却有想通之处。牛犇不是不能躲避,而是不想,不愿,甚至刻意选择迎击;与逃避打击带来的伤痛相比,他更愿意让斗志在一次次碰撞中爆发彻底,让骨子里沉淀了八年的凶性与暴虐得到释放,倾泻到扑过来的对手身上。
人生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斗,牛犇宁可伤人伤己,决不后退一步!
“王明,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战场外,上官飞燕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但却于事无补。就事实而言,这场战斗的凶狠令她有些恐惧,但没有想过逃避;从一开始,上官飞燕就想与牛犇并肩作战,但被他用最简单的方式阻止。
拗断王汉手臂的同时,牛犇把上官远望丢给上官飞燕,如此混乱的场合,她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扔下弟弟不管,只能叫喊着极力催促。
“通了没有,快点啊!”
“通了通了,见鬼,偏偏这会儿信号不好。”上官远望手忙脚乱,头上全是汗,“爸爸妈妈他们都不在,强叔也跟着去了,我打到厂里......喂,谁在那边,我是上官远望......”
“给我!”
上官飞燕一把抢过电话,也不管对面接听的人是谁,直接一通大吼:“停工,叫古叔马上带人到思达酒店,全部!”
这边忙着呼叫救兵,另一侧,王家兄弟神情震撼,都被这场战斗弄的手足无措。王汉被手下拖出战场,抱着手臂半躺在地上,此刻他用呆滞的目光望着正在发生的一切,手脚冰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对比那些受伤的人,王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幸运,刚才多么危险,后怕像一只巨大的手,将他的愤怒拍得粉碎,仅余下惊恐与迷茫。
那是人吗?不,那分明是一条凶残的恶狼,周围那么多张狠毒面孔,那么多拳脚相加,他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勇气这种东西,王汉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少,他敢开车到两百码,敢对最有权势的人嘲讽,敢上最难追的女人,敢顶撞最大的官,甚至敢杀人!直到今天,王汉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那些举动似乎并不怎么勇敢,不,是根本和勇气沾不上边。
他敢飞车,因为亲眼看到过那款车子滚落十米深崖,开车的人却无大碍;他敢追逐最难追的女人,因为这里没有哪个女人真正难追,他敢顶撞最大的官,因为这里的官员还不够大。
至于杀人,王汉忽然想起来,被杀的那个人根本无力反抗。
认清自我,感觉就像被扒掉一层皮,王汉痛苦万分,惊恐万分,懊悔万分,怨恨万分;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担心、畏惧将来的生活,转过头,悲怜的目光看着王明。
“哥......不能让他活啊!”
听到弟弟的祈求,王明脸色铁青,目光追逐着那条死战不退的身影,每一刻都变得更加凝重。
何止不退,他还要前冲!
灯光下,牛犇注意到周围的敌人源源不断,开始有意识地选择突破。他的凶蛮,让一些对手不敢轻易从正面阻挡,而是“聪明的”绕到侧后方向;比如现在,王明的视野中,有人从背后踹出飞脚,牛犇没有再向刚才那样展开反击,而是硬挺,并借着脚力朝前方猛扑。
孤独的少年一旦冲起来,没有谁能够阻止其脚步,势如破竹。
他朝这边而来!
“拦住他!”王汉用哭喊般的声音大喊。
“小兔崽子!”
正前方,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选择愤怒,大吼着张开手臂,以身体,以双拳为主人做墙。
他成功了。
少年一头撞进其怀里,壮汉随即合拢双臂,随即,嘭!嘭嘭嘭!闷鼓般密集的声音不断响起,等到周围大喜过望的人围上来,他却慢慢滑倒在地上,整个人变得瘫软。
壮汉倒地,少年重新获得自由,用手抹一把眉角与唇边血迹,视线与脚步同时向前。
“嘶!”
看到这一幕,看到他的眼,王明终于下了决心,朝周围用力挥手。
“做了他!”
无声的命令,灯光似乎变得暗了,一名脖子上绣着刺青的汉子隐没出现,悄无声息地绕至少年身后,举手挥刀。
明华突现,下一刻便将血色爆起。
“打架就打架,怎么动起家伙了。”
极其突兀的声音响在身后,刺青汉子的手高高举起,身体前倾,脚下发力,却没有办法再向前一步。
猛回头,入眼一张年轻、英俊的脸,耳边同时听到上官飞燕惊喜的声音,似乎在叫喊“师兄”。
什么师兄师弟,仓促间刺青汉子来不及多想,沉肩拧腕摆脱那人的手,直接刺向对方胸口。
“小白脸,敢多事!”
“找死!”
年轻人的脸沉了下来,英挺的双眉几乎倒挂在脸上,眼神在瞬间由阳光变为阴戾,他迅速抽回被摆脱的手,与另外那只手交叉成剪,绞住刺青汉子的手腕后用力反扭,再顺势一送。
被延迟的血光终于显露,七寸长的匕首深深扎进刺青汉子的腹部,剧痛传来,他瞪大眼睛望着青年,神情显得难以置信。
“你......是军人......”
长混黑道的人多数识货,刺青汉子认出来,青年刚刚那记空手夺刀是军方手段,简单实用、但需要经过千百次练习。然而看他的年纪,充其量不过十**岁,如果是军人,退役是否快了点?
脑子里带着不相干的疑问,刺青汉子的身体慢慢软倒,在他面前,英俊青年望着他的尸体,不禁有些愣神。
“死了?这......”
“杀人啦!”
尖叫声一下达到顶峰,伴随着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思达酒店内冲出一大群人。
“怎么回事?”
“谁在这里闹事!”
“你是谁!”
“放开他!”
焦点并未集中到杀人的那一侧,视线中央,牛犇一只脚踩住王汉胸口,左手捏住王明后颈,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军刺,抵在王明的脖子上。
“都别动。”
......
......
说下更新
首先承认错误,更新从来不是我的强项(好像我有什么强项似的),老书友都知道这点,不敢拿慢工细活做借口,的确是废稿太多,真心写不快。
拿新出的这章来说,上午十点坐下来码字,写写看看,看看修修,删删改改到下午五点,三千六百字的成绩当真不好拿出来炫耀。有的朋友会说,就这么着,你晚上还能写一章啊。是的,没错,时间算算是够的,可是精力不够;状态好的时候,定好的内容,花在遣词造句和分段的时间会比较少,要是脑子不好使,就会出现“怎么写都别扭”的情况,效率自然降低。
认错之后想说的是,如果你看看我过去的更新,计算总量与总体时间的话,会发现更新并不少;比如锻仙写了三年,五百九十万字......这是计算所有节假日的统计数字,不算少吧。
这又是为什么呢,当然因为我勤奋......别鄙视,我真的挺勤奋,效率高也好,低也罢,忙也好,闲也罢,总归一直在做,好比这会儿,我写完单章就会继续码字,而不是偷懒去哪里玩耍。
悄悄和大家说,年前年后家里装修,我从头到尾都没参与,完全是领导和老爸忙,包括这会儿,领导还在汗流浃背的做卫生......咦,该叫她回来做饭了。
惭愧怎么写?忘记了。
然后说说更新计划,预计五月份上架,需要“爆发”(自觉地加上引号),我想尽量攒点稿子(泪奔,一章都还没有啊)留那时候用,希望您理解,然后支持。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正在努力地编织着这个故事,塑造那个世界,时刻不敢偷懒,每天、每章都很认真。
宽容如你,当能容纳这个中年男人的笨与拙,谢谢。
最后,推荐票,再谢。
第三十四章:大人物
事情闹大了。
放眼看那一张张面孔,全都是五牛城的大人物,几个时常登上屏幕、杂质和报刊的名人赫然在列,包括思达的老板王梦宇,副市长连翘,教委主任彭希缘等等,从中随意挑出一个,都是能够主导一块土地、或一方领域的大佬;令人疑惑的是,这群大佬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一名三十上下的年轻男子周围,神色极为客气。
了解内情的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今日宴会的贵宾,来自首都军校的考察官。
巨富也好,高官也罢,包括来自京都的贵宾全都成了配角,看到眼前的景象,大佬们神情困惑而震惊,无法理解这一切如何发生。
短暂的观察过后,副市长连翘首先开口,他转向身边那名穿着警方制服中年男子,神情严肃,面色铁青。
“周局长,五牛城又要发生暴乱了吗?”
“......我马上处理。”
除了思达老板,没有谁比周局长的心情更糟,这种时候,家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最终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要负上一定责任,而从连翘的口气看,大有可能背锅。
想着这些,周局长看着那个用军刺胁迫人质的少年,觉得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不仅狼狈,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马上掉特警过来,务必把匪徒......”
“等一下!”身边有人急匆匆开口,声音无比焦虑。
作为主人,又是王明王汉的父亲,王梦宇比在场任何人都更加愤怒,同时又是最清醒的一个;他万分乐意把匪徒乱枪射杀,但有前提,先要保证自己的两个儿子安然无恙,最好对方主动释放。
“连市长,周局长,容我先和他谈谈。”
“谈当然要谈,但不能由王总出面,警方会有专家负责。”周局长阴沉着脸:“同时特警也要就位,避免发生任何不测。”
王梦宇急忙说道:“可是犬子在匪徒手中,万一他受到刺激......”
周局长严肃说道:“我要提醒王总,这是你家的事,但已不仅仅是你的家事。作为匪徒报复的目标,你应该相信警方的能力,配合我们的工作。”
如果没有这场宴会,哪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如果宴会不再思达举行,哪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如果不是王家跋扈,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三个如果,眼下没有一个能够肯定成立,但在周局长心里,已准备朝这个方向努力。
挟持人质,冲闹会场,那个少年很可恶,百死莫赎,然而周局长留意到他的神智清明,做事冷静而且井井有条,一看就知道不是疯子。
十几岁的少年为何做出这样的事,原因并不难想象。家仇,亲恨,还是夺财?作为警察局的最高长官,周局长很清楚思达的过往以及王明王汉的作为,内心早有定论,不管是哪种,肯定是王家兄弟惹的祸。
与王梦宇不同,周局长不知道、不在乎这件倒霉事情如何开始,只关心它怎样结束,他最担心的是,匪徒胁迫王家兄弟,提出一堆要求,甚至叫来媒体当众鸣冤,最后闹的满城风雨......
那就真的完蛋了。
无独有偶,周局长脑子里转着念头的时候,副市长连翘也在重新思索这件事,听了他的话,连翘目光微闪,连连点头说道:“周局长的话在理。正因为对方绑架你的孩子,你出面,反而更容易刺激到他。对这种丧心病狂的匪徒,只有专家才知道怎么做最合理;王总也看到了,匪徒拥有超乎寻常的武力,万一被他逃掉,整个城市都会人心惶惶。”
“可是......”
“看起来,匪徒与王总结怨不浅,不然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场合做这种事,对不对?”
这番话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浓,王梦宇心里再如何不情愿,也不便说什么。事实上,此刻他心里也像市长局长一样犯嘀咕,暗想到底两个儿子中哪个惹的祸,亦或两人都有份儿。
犹豫的时候,连翘对周局长说道:“就这样吧,考虑到这件事的影响,尽快处理,公事公办。”
周局长当即对随行的人低声吩咐:“还楞着做什么,马上调人过来,多带几名狙击手。”
“明白。”
随行警官早已拿出电话,闻言马上拨通,开始低语。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淡淡的口吻说道:“要不,让我来试试?”
嗯?
局长,市长,老板,包括周围的人全都被这个声音所吸引,纷纷转过头。
视线中,来自京都的贵客笑容温和,显得极为自信。
“相信我,会让大家都满意。”
......
......
看着说话的人,在场大佬的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难以开口回应。
欢迎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用说,主人丢脸,客人心里也不舒服;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接下来如何处理很关键,王家希望儿子平安,市长盼着城市和谐,周局长心里顾忌最多,已在暗中下决心要快刀斩乱麻;至于其他人,实在说心情很不一样,有人无关纯粹看看热闹,有人盼着赶紧了结,还有人希望事情继续闹大,只是不方便说出来。
这个时候,有人开口说让大家都满意......若真有那样的办法,市长、局长,包括其他人,岂不是都很无能?
一般人这样讲,非但不会被欢迎,恐怕还会让人鄙视,甚至惹来一身麻烦;从他口中说出来,效果完全不同,虽然一些人的面子上依旧有些过不去,但是接受起来会比较容易。而且从事后看,假如考察官真的能够让事件圆满,这件事可以看成一个给他展现能力的机会,真正皆大欢喜。
或者,这就是他说的:让大家都满意。这里的“大家”,竟然包括连他自己。
心里想着这些,连翘与周局长彼此交换眼神,都不禁有些意动。
还在犹豫的时候,王梦宇已经迫不及待,惊喜万分。
“真的?那可太好了!感谢程长官,您要是能......”
激动到有些说不出话,王梦宇一拍胸脯:“事后定有重谢!”
年轻的考察官微微一笑,随意摆了摆手:“谢就不必了,另外,请不要叫我长官,如今我只是一名退役军人,普通老百姓。”
“是是是,是我口误,总之您如果能......”
“王总安心,我一定尽力。”
说着,考察官转向连翘和周局长,说道:“周局长,我不是想干涉您的工作,只不过绑匪和我有点关系,处理起来较为方便。”
“与您有关系?”两人神情为之一呆。
“不是直接关系,是我的一个朋友。”知道两人顾虑什么,考察官抬手一指远处:“我认识他。”
人们随着他的视线掉头,这才留意到那边的一对正在激烈争论的男女。
“上官家的丫头?”认出上官飞燕,连翘心里一跳。
“这件事和她有关?”周局长紧皱眉头。
“程长官认识她?”王梦宇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她,是他。”年轻的考察官纠正道:“放心,我和绑匪没有关联,即便有关联,他既然犯了罪,也应该受到处理。”
听了这番话,周围人心里都有些乱,弄不清其真正意图。考察官也不打算解释,只是问道;“周局长,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事情越来越麻烦,连翘主动站出来做主,断然说道:“程长官,你只管放手去做,我代表政府表示坚决支持。”
这番话讲出来,周围不少人悄悄低头,不让脸上的神情被人看到。周局长心里暗骂一声,随即跟上。
“我代表警察局,配合程长官的工作。”
“呵呵。”
年轻的考察官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随即他转过身,低声在王梦宇耳边说了几句。
“嗯,嗯嗯,对对对,程长官说的是!”
周围人的注视下,王梦宇越听眼神越亮,随即叫来几个人,转述、并且吩咐下去。
“赶紧去做,多找几个人,快点!”
一声令下,安保、还有一些工作人员纷纷忙碌起来,一些人抬走场内伤者,包括那个死掉的人也一道弄走,一些人散开围住个个出入口,还有些人拿来拖把、水盆,开始清理现场血迹,仔细打扫地面。
人多力量大,周围惊诧的目光注视下,“洗地”效率出奇的高,仅仅过了片刻,一团凌乱的现场变得干干净净,比事发前还要整洁。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绑匪依然控制着人质,王汉仍在哭泣哀嚎,王明的腿酸麻僵硬,丝毫不敢移动。
“嗬!”
从疑惑到迷茫,由迷茫到恍然,一些人渐渐明白了什么,都不禁朝考察官投以钦佩的目光。
“性质变了?”连翘忍不住去问周局长。
“关键在后面。”周局长频频点头。
年轻的考察官听到两人的对话,微微一笑。
“各位请稍等一下。”
说着话,他踩着微湿的地面朝牛犇走去,一步一个脚印。
......
......
身为一名“绑匪”,牛犇现在的感觉有些郁闷,不,是非常郁闷。
手握两名人质的性命,原本他应该成为主导局势的那个人,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如此诡异,从挟持成功到现在,来了那么多相关的人,竟然一个过来说话的都没有;不仅如此,连上官飞燕都被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师兄”拖住,除喊过两句“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出事”“别杀人”之类的话,并未做太多的事。
立场最为坚定的是上官远望,挣扎着一直想过来与“牛大”并肩,可他是个孩子,不单上官飞燕无法放手,牛犇也用最严厉的目光警告:不许过来。
心里知道上官飞燕一定有她的理由,也知道她此刻一定在想各种办法,牛犇不会责怪、但还是觉得有些别扭,随后他注意到,对面那群人嘀嘀咕咕商量对策,最终既没有召唤警察,也不派人过来谈判,而是出动一大批人清理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到这一幕,牛犇内心微凛,渐渐意识到一个不太公道的事实。
之前发生的事情被抹去,从现在起,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绑匪。
随后,那名主导这一切的年轻人走过来,迎面对着他的面孔和眼神,牛犇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瞳孔微缩。
常年受训,牛犇知道如何通过观察初步判断实力,看到对方的行走步态,身姿,以及神态气息流露出来的强大自信,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不好惹。
此前从上官飞燕口中获知,对方曾经是军人,但未提到其军种。
能够代表首都军校,难道是特种兵?
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
“投降吧,你跑不掉了。”牛犇看懂的事情,王明一样能看懂,他从被挟持的惊慌中恢复冷静,开口尝试能不能劝降。
“你放开我,我保证......呃!”
捏住后颈的手松开,握着军刺的手绕过来,牛犇不想听王明说话,用一只手勒住他的脖子,腾空左手,再度拿出掌上光脑。
“小兄弟,向谁求助呢?”
手指跳动的时候,温和的声音从对面飘来,年轻的考察官望着牛犇,只用一句话就迫使牛犇抬起头。
“别麻烦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放心,这点小事,我来帮你解决。”
“......”
牛犇呆了一下,重新打量这位神情淡定的退役军官。
年轻的考察官也在看他,视线从头到脚浏览一遍,最后定格在其手中的那把军刺上。
“随身带着这东西,你有病啊。”
......
......
第三十五章:来自铁甲的道理
听到年轻的考察官说自己有病,牛犇并没有生气,或者没有急着生气。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从中没看到羞辱与厌恶,只有些嘲弄与怜悯。
于是牛犇明白了,并且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八岁后渐渐养成习惯,牛犇出门从来不穿短裤和拖鞋,随身必带三件物品,掌上光脑,呼机,小腿绑着一把军刺;常人看来这是很不健康的行为,证明他缺乏安全感,精神一直紧张,说成“有病”亦无不可。
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这些东西是他目前生活的必需品,甚至可以说是别人的要求。其中,呼机自不必说,上官飞燕常拿这种珍贵的军方设备当召唤器用,得不到回应就会发飙;掌上光脑用途极多,牛犇的行为与普通年轻人并无区别,至于军刺,也就是“有病”的主要依据,牛犇带着它并不是为了防范意外——比如今天这种状况,而是他时常会面临突如其来的考核,不能不带。
这些不便和人说,面对着这个给他极大威胁感觉的退役军官,牛犇承认对方的判断,只在细节上做纠正。
“要是没这个病,刚刚我已经完了。”
年轻的考察官听后笑起来,眼里嘲弄的意味增多。“你要是想走,那些人根本拦不住。”
这是实话,牛犇一直有能力突围,只是不想那么做。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就此解释,对方已伸出右手说道:“自我介绍一下,程慕云,三十八独立装甲师退役少校,来自京都。”
又是三十八师,居然是位少校?
出于一些特殊理由,牛犇专门查找过与三十八师相关的信息,所得极为有限。他知道那是华龙联邦的王牌部队,从中随便拧出一个普通士兵,放在别的地方都可以算精英;程慕云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就已在那种地方晋级为少校,前途无可限量。
他为什么会退役呢?
牛犇眉头跳动两次,望着对方的手说道:“牛犇,五牛第七中学,自修生。”
程慕云注意到他的神情,笑着说道:“我以为,我的身份能够得到你的信任,不握个手?”
牛犇摇了摇头,左手在光脑屏幕上弹动,右手将王明勒的更紧。
“警惕性真高。”程慕云只好收回手,好奇问道:“在给谁发信息?”
“靠山。”牛犇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还真老实。”程慕云不禁要失笑。
“嗯。”牛犇简单应着,
“用不着,而且我相信,没有人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你的忙。”毫不介意自己的话会不会刺激到对方,程慕云接下去说道:“受你的一位朋友之托,我专门过来帮你解决问题。”
牛蒡摇了摇头,看着对面那群大佬说道:“托你帮忙的是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防备心真重。”程慕云抬手一指上官飞燕所在处:“他不是你朋友?”
“飞燕?”牛犇神情疑惑。由此前上官飞燕的话推断,她与这位考察官并不相识。
“不是她,是他。”
“他是谁?”牛犇疑惑问着。
“你不认识他?”程慕云感觉很意外。
看他这副表情,牛犇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那名格外英俊的年轻人,恰好对方也在朝这边观望,还挥了挥手。上官飞燕站在其旁边,神情焦虑的样子似乎想提醒牛犇什么,然而那名年轻人一直拦着,嘴里低低的声音劝解着。
让牛犇感到惊奇的是,从不知道“温柔”为何物的上官飞燕非但格外听话,神情还很柔顺的样子,即便只有十六岁,且常被得福训斥蠢笨愚呆不通男女大道,牛犇也能从上官飞燕的眉眼中看出几分异样。
纯粹出于本能,牛犇语气显得生硬。
“不认识。”
“呃?”程慕云想了想,恍然道:“也对,明锋师弟转学过来没多久,你是自修生,可能还没有见过。”
牛犇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刻他明白了一些事,之前上官飞燕信誓旦旦保证能和考察官说上话,原因即在于这位师兄,考察官称其为师弟的年轻人。
“相识没多久吗?”抬头再看那一对男女“亲密”的样子,牛犇心情有些异样。
“你在吃醋?哈!”程慕云看出些什么,先是惊诧,之后短促地笑了声,又马上收敛表情,频频点头说道:“换成我也会这样,不过......你今年多大?”
军人眼光到底不同,年轻的考察官一番审视后,很有把握地说:“不会超过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和你没有关系。”
牛犇的脸因羞恼变红,混着未干透的血迹,凌乱的头发与破碎的衣物,看着比刚才更加狼狈。
“原本的确如此。”程慕云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明锋师弟因为你搅和进来,我就非得出面不可。”
“是他自己要搅和。”牛犇淡淡回应。
“少年人,不能放纵嫉妒冲垮理智。”程慕云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牛犇,说道:“明锋师弟刚刚救过你的命,你应该感恩。”
牛犇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嫉妒,也不会嫉妒。”
“自欺欺人。”程慕云笑着说道。
“爱信不信。”牛犇淡淡回应道,接着说道:“还有件事情你弄错了,我对你的那位明锋师弟有感激,但不至于感恩。”
“为什么?”
“他不出手,我也不会死。”
“呃?”程慕云想了想,说道;“可他为你杀了人,这总是真的。”
牛犇朝那边看了一眼,再度摇头说道:“未必是为我。”
程慕云听得直摇头,说道:“小小年纪,你不仅有病,还偏执。”
牛犇说道:“如果我不认识飞燕,或者飞燕不在这里,他会不会出手?”
程慕云想了想,问道:“有什么区别?”
牛犇认真回答道:“感激与感恩的区别。”
“好吧,算你有理。”程慕云无奈摇了摇头,说道:“那么,现在你准备怎么办,一直这样僵持着到特警就位,一枪爆掉你的头?”
牛犇没有回应这句话。他用余光看着光脑,依旧没等到想看到的信息,内心有些失望。
“早和你说过,你这次惹的祸太大,没有人能帮忙。”程慕云观察着他的样子,说道:“我有个建议。”
“先别说你的建议。”
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导致误会加深,牛犇依旧忍不住要问:“你是军人,他是学生,怎么成了师兄弟?”
果不其然,听了牛犇的话,程慕云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他,直到牛犇有些不耐烦,才微笑着回应道:“刚刚忘了告诉你,明锋师弟姓霍。”
牛犇“哦”了声,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有些奇怪。
“他姓霍。”见他还不明白,程慕云加重语气说道:“霍家军的霍!”
“嗬!”牛犇终于明白了,心里为之一沉。
国以军立国,任何独立的国家,都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保证其安全;华龙联邦代代传承,立国以来诞生过无数名将,但有资格称为军神者,屈指可数;但在当代,有两位将领被人们赋予这样的称号,而且是不同辈分。其中,上将齐守岳是老一辈军神,一生当中战绩辉煌,无论在军队还是民众心里都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被誉为联邦的定海神针。
再强大的人也抵不过时间,时至今日,军神已经年将八十,虽说身体还不错,然而人人都明白,在这个并不太平的世界,必须有人接替那位老人,指挥着千万铁甲继续充当联邦的守护神。幸运的是,这样的人真的有,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长官,第三十八独立装甲师师长,创下最年轻记录记录的联邦少将:霍青。
谈到霍青,人们常拿他与老军神做对比,虽然性格作战风格完全不同,战绩却同样辉煌,同龄、同级阶段,他甚至还要超过前辈;然而这不是最主要的,霍青最让人称道、同时被诟病的是,由他统帅的三十八师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霍家军!
这什么意思?简而言之,这支战斗力超强的部队,每个人、每个角落都已刻下烙印,霍青不仅仅是它的师长,还是军胆,军魂,军之一切。有人因此玩笑说,三十八师根本就是私军,除了霍青,便只有老军神亲自出马才能统帅,换别人来,两万八千名军人都会不服,非生乱子不可。
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对联邦政府而言,霍家军这个称呼既是荣耀,也是大忌;因此,在成为联邦最年轻的少将后,霍青已整整十年未得到升迁,至今留在原位。这种待遇,让很多拥戴霍青的人感到不满,同时带来一个意料不到的结果:三十八师因此变得更加团结,为无数人向往。
新兵入伍,最想去的就是三十八师,为此甚至会牺牲天赋,宁可放弃其它军种更好的发展机会,而在退役之后,出自三十八师的军人比别的部队更受欢迎,终身以自己的服役经历为傲。有人因此说,只要霍青一声令下,曾经在其麾下效力的人无论在做什么,都会马上赶来,三十八师数天内就能扩大一倍,甚至几倍。
明锋师兄姓霍,霍家军的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心里想着这些,牛犇再把视线投向那边的时候,神情已不自觉的有些黯然。
稍后,他回过头问道:“你叫人清理现场,为的是把他杀人的事情抹掉?”
程慕云坦然说道:“是的。”
想了想,他补充一句:“且不管是故意还是无心,明锋师弟帮了你的忙,你自己也说过感激他,既如此,难道你不想他无事,非要把他牵扯到杀人案中去?”
牛犇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道:“但你这样做,不止把他撇清关系,也把王明王汉的事一道清理掉,唯独把我变成罪犯。”
程慕云听得笑起来,说道:“你绑架两名人质,难道还认为自己无辜?”
这句话让人无从反驳,牛犇也不禁脸色微红,但他坚持说道:“事有起因,当时我迫不得已,不这样做,就有可能被......”
程慕云摆了摆手,说道:“三十八师从来不问事情起因,只负责解决。”
说这番话的时候,年轻的上尉脸上透露出强大的信心与骄傲,因为他知道,还有两万多、甚至更多铁血战士在背后支撑,这样的支撑下,便是一座山横在面前,他也有把握将其摧毁。
牛犇轻易地感受到了这股让人窒息的压力,神情微滞。
“所以,你根本不想知道事情如何发生,也不需要了解谁更有道理。”
“你错了,我现在就是和你讲道理。”
程慕云坦诚说道:“一来我就对你说,我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没办法,明锋师弟杀了人,即便再有道理,也要经历一番调查,甚至会走上法庭。我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必须帮他撇清关系,而要实现这点,只能把之前全部抹去,让事情变得简单些。”
听了这番话,牛犇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问道:“这就是你的道理?”
程慕云回答道:“这是三十八师的道理。”
牛犇说道:“就因为他是霍青的儿子?”
听他直接提及师长的名字,程慕云脸色微沉,淡淡的声音说道:“你想岔了,霍家军只有一位公主,没有少爷。”
这是什么意思?牛犇一头雾水。
程慕云没有进一步解释,随意说道:“对你来讲,结果是一样的。而且你看看,明锋师弟姓霍,风云集团心向军工,那只燕子想上第一军校,将来想成为机甲战士,这么多因素加起来,你还看不明白?”
牛犇当然明白。假如上官飞燕与霍明锋之间能够成事,风云集团面临的许多问题将迎刃而解,前景无限广阔,感情上道理是一样的,美好未来可期。
同样明白的还有王家兄弟,刚刚那番对话,程慕云既是说给牛犇,也是提醒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全都不存在,谁都不许再提。此时此刻,王明的脸因此变得惨白,眼里充满懊悔的神情,至于王汉,他已经吓得呆住了,连胳膊传来的剧痛都忘记。
看着三个人的表情,程慕云感慨说道:“你们这些人,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冲动胡来,到头来搞成这样,何苦来哉。”
听他这样讲,王明心里苦意更浓,连带对牛犇的恨意都减轻许多,他想了想,用手拍打牛犇的手臂,挣扎着说道:“兄弟,你也听到了,刚才只是一场误会......”
“不是误会。”牛犇不让他说下去,望着程慕云说道:“而且,你把事情弄混了。”
“哦?”
牛犇说道:“霍明锋与飞燕之间的事,和现在发生的这件事,它们是两件事。”
听起来有点绕,程慕云皱眉说道:“两件事还是一件事,我想合起来解决,不行吗?”
牛犇点头,略有些讥讽的声音道:“我也希望如此。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我的方案......”
程慕云沉吟着,没有马上开口。
关于如何解决这件事,早在向周局长建议之前,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备案,且经过多方斟酌,认为能够被大家、包括牛犇欣然接受,因此才敢在众人面前夸口说:让所有人都满意。直到刚才,程慕云依旧信心满满,然而交流的进行,他慢慢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于是不禁要怀疑,自己的方法到底能否行得通。
回头又想了想,程慕云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无论怎么看,对方都没有退路可选,只能按照自己的安排走。也许事后他不会像自己设想的那样充满感激,将来或许有些影响,但,也只能这样了。
片刻思索,他抬起目光说道:“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白现状,这件事的前半段已经不存在,你如果坚持,将会彻底变成孤家寡人,就连那只燕子都会反对,还有他的父亲,现在应已经获知这件事,我相信,他和我一样,绝对不希望把明锋师弟扯进来。”
“嗯,我明白。”牛犇丝毫没犹豫。
程慕云接着说道:“然后,这件事被太多人看到,想完全掩盖掉是不可能的。”
牛犇回应道:“这些我也懂,不用解释。”
程慕云继续说道:“王老板是个厚道人,有我出面,他不会太为难你。”
牛犇轻轻挑眉,如刀子一般斜飞鬓角。
程慕云看着他说道:“但他毕竟是思达老板,与京都那边的合作即将成功,我觉得,没必要再和你解释京都是什么概念,对不对?”
牛犇淡淡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慕云说道:“我想告诉你,大人物眼里,面子有时等同于能力。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看到,要是一点说法都没有,思达不光在五牛这边被人看不起,京都那边也会觉得其无能,因此取消合作。反过来,为了保证那种事情不要发生,王老板会不惜代价,做出一些事情来。”
听着这番话,牛犇的眼神渐渐变得失望,微讽问道:“你还是没说,你到底准备了什么建议。”
程慕云注意到这点,沉默片刻后重新开口,一气到底。
“放人,入狱,我保证你两年之内就可以出来,不但不会耽搁考试,还会得到很多方便......”
“不用说了,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了你好......”
“是的,我不接受。”
“滴!”的一声轻响,牛犇手中的光脑发出提示,同时,他朝程慕云挥了挥手,借机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
在牛犇看来,那是一行豪放而冰冷的文字。
“我老人家心情不好?自己惹祸,自己解决。”
后面是一个符号,作用相当于署名,一张长满胡须、顾盼自得的胖脸。
看到这条信息,牛犇的心一沉到底。
对面,程慕云听到了光脑发出的声音,知道牛犇等待已久的回信终于到来,随后他注意到牛犇失望的表情,本已沉下来的面孔随之绽开。
“我说过,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能够帮你的忙。”
确信对方无路可走,年轻的考察官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其实,我怕你心里难受,有句话我一直没说出来。”
“什么话?”牛犇低着头,默默将光脑收起。
“你不想杀人,也不敢杀人,至少不敢当众在这里杀人。”
牛犇没有回应。因为对方所讲是实情,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不能公然杀人,成为需要时刻躲避的联邦通缉犯。
看着他的样子,程慕云内心更有把握,淡淡说道:“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即使我现在强攻,只要不是马上要你的性命,你都不会伤及他们的安全。”
牛犇依旧无法反驳。
“但我不会那么做。”感觉事情差不多了,程慕云将声音放缓,神情放缓,几乎是在苦口婆心进行劝说:“听我的吧,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听到这句话,牛犇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的失望与清明缓缓消退,渐渐射出狼一样的光。
“不对,我还有一种选择。”
“还有一种选择,什么选择?”程慕云愕然问道。
不光他觉得奇怪,此时此刻,百米之外的一座居民楼上,一个胖子正拿着望远镜朝这边观望,身后一溜排站着六七个人。
“你大爷的冰块婆娘,叫你装酷,叫你欺负我,看我怎么从小的身上找回来!哈哈,这回有你好受的。”
扭扭自以为性感的屁股,胖子嘴里叼着烟、仍禁不住嘿嘿的笑,丝毫不在乎自己在周围人眼里什么形象,身边的人又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忽然,胖子楞了一下,用力把烟屁股吐出去。
“还有一种选择,什么选择?”
......
......
第三十六章:牛不回头
“我不信,坚决不信!你们说,这小子还有什么选择?”
楼顶,胖子胡喊乱叫,看样子巴不得牛犇快点完蛋,扔进监狱磨炼人生;在其两旁,七名青、少年思索着同样的问题,一面偷偷交换目光。
八年前,俏郎君洪飞以诓骗的方式收牛犇为徒,后来,不管是为了排解寂寞还是别的,他从不知什么地方把眼前这些人弄到五牛城,按照入门先后排定次序,再后来,他在山脚开辟出一块营地,名为:牛山训练营。就这样,牛犇先是稀里糊涂捡到个老师,又稀里糊涂地多出七名几乎都比他大的师弟师妹,共同接受“残酷”的训练到现在。
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人人知道胖子无耻,但想不到这么无耻,亲眼目睹其幸灾乐祸的表现后,大家心情都有些愤怒,为牛犇感到不幸;然而比这更不幸的是,他们与胖子间的亲密程度还不如牛犇,只是没遇到他那种处境。
“山姆,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准备好去和发情的母猪过夜。还有希尔,宋铁头,你们是不是想和他一样?”
宛如背后长着眼睛,胖子恶狠狠的声音宣告,听到如此恶毒的处罚,人们目瞪口呆,其中那名黑人青年浑身哆嗦,漆黑的面庞吓到发紫,其他人虽然没被点名,但在见到年龄最大的几个被整成这样,也都纷纷老实低头,噤若寒蝉。
“都他吗给我抬起头,好好看着,这就是教训!没本事还要逞英雄,结果就是你们大师兄这样,被人踩成烂泥。”
耀武扬威之后,胖子转回头,神情已变得痛心疾首。
“你们成天埋怨我严厉,对你们如何如何不好,逼着你们忍气吞声;殊不知,那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每次看到你们受苦,我的心都像被刀子挖掉一块,痛啊!”
听着胖子的话,众人的表现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敢怒不敢言”,大伙儿全都低着头,心里想每次看到我们受苦,您都笑到脸抽筋,这能叫痛?
“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我呕心沥血地教导你们,为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你们以后能......”
“师兄说话了。”
身边忽然人说话,好似山溪流动的声音,不紧不慢,光滑而清澈;胖子一愣,随即嗖的转身,以超乎想象的敏捷扭回视线。
“他说话了,什么选择?”
转身的同时,胖子把手伸到裤兜里、扭着屁股摸烟出来,嘴里一个劲儿催促道:“爱娃,快快,读给我听。”
相隔百米,听不到那边说话,只能通过口型辨认,明明是胖子交给大家这项本事,自己却懒得用,非要有人读出来给他听。
“师兄说的不是选择。”
距离胖子最近的地方,站有一名美丽到让人窒息的白人少女,金子般亮丽的长发,宝石般纯净的眼睛,婴儿般娇嫩的肌肤,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孔,脸上自带一股天然的高贵气质。只需看她一眼,人们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古时王宫内的公主,且是最最符合内心期待的那种。
美丽,纯洁,高贵,无暇,少女和胖子站一起,反差之强烈,尤胜当初的梅姑娘。尤其让人愤怒的是,身边这样一朵娇贵鲜花,胖子观察的过程中竟然不停地抽烟、扭腰、流口水挖鼻孔,有时甚至会酝酿出一个响屁。
每当那种时候,旁边几个人虽然极力忍耐,神情依旧难免有所表现,唯独爱娃神态平静安详,脸上不见半点嫌恶。话说回来,胖子对待爱娃也比对别人好很多,很少故意找她的茬。
此时,胖子神情有些疑惑:“那他说什么了?”
“师兄说,他挟持王家兄弟,原本是想讨个公道。”
“迂腐!不对,是愚蠢!”不等爱娃讲完,胖子一口浓痰吐向楼下,满脸愤慨与不屑:“还公道,啊呸!我怎么能教出这种徒弟,耻辱,简直是耻辱!”
甩起都嘟嘟的指头,胖子回头挨个点着众人的鼻子,只有爱娃一个人幸免。
“将来你们要是像他这样,本师一定清理门户!”
没有谁敢开腔分辨,更不要说反驳,胖子耍完威风,回头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师兄说,如果要不来公道,至少要个人身安全。”爱娃对照口型说道。
“这还差不多。”胖子对此表示同意,随即叹了口气:“可惜那小子估计错了,王家两个狗崽子份量不够,挟持他爹差不多。还是不行,****上尉既然在场,绑谁都不行。”
说着忽然有些生气,胖子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口大骂:“他吗的三十八师,从师长到伙夫,没一个是好东西。”
换个地方这样叫嚣,胖子定会被愤怒的民众锤成肉干,大约他自己知道这点,嘴里骂着,眼睛下意识地东瞄西看,活脱脱一副偷鸡贼模样。
幸亏这里“与世隔绝”,在场的人又都慑于胖子的淫威不敢反抗,胖子骂的痛快,正在心里暗爽,忽然爱娃说道。
“师兄也这么讲。”
“啥?”胖子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想那小子能比我更勇敢。
爱娃柔美的声音道:“师兄说他占着道理,选择也没错,只是人质份量不够,所以要换......哎呀!”
仿佛石头砸到湖里,爱娃平静的声音为之错乱,美丽的眼睛一下子瞪圆,神情难以置信;与此同时,胖子像踩到钉子一样猛地跳起来,大喝一声。
“我%操!”
视线中,牛犇猛推一把王明,自己低头紧随其后,两个人一起冲向正专心致志听他说话的程慕云;无数灯火的照耀下,牛犇手里的军刺闪着乌光,仿佛弹身准备吐信的毒蛇。下一刻,突袭的孤狼骤现獠牙,趁着程慕云用手去扶王明的机会,牛犇像影子一样自其身后闪出,横跨前突,军刺从腰间为之斜挂而上,直指程慕云的后脑。
“啊!”
牛犇冲出去的那个瞬间,思达门前不知多少人尖叫,思达老板呕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周局长两腿发软,神情恍惚,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旁边连翘一把将手里的电话掉到地上,大张着嘴巴想要痛骂,发不出一点声音。
另一侧,霍明锋怒喝一声“找死”,上官飞燕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只有上官远望,先是震惊不敢相信,随后跳起来大喊一声好样的,又赶紧闭上嘴。
所幸的是,只有霍明锋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狠狠瞪他一眼,上官远望及时反应过来,赶紧用手捂住自己嘴巴,再不敢吭声。
远方的楼顶,一帮同门的表现与门前那些人相似,神色为之大变,惊呼声此起彼伏;反而胖子怒吼之后突然沉静下来,被乱发遮住的眼睛里精光爆射,不知不觉握紧拳头。
“是个办法,不过......可惜啊!”
灯光闪烁,夜幕迷离,隔着这么远距离,人们似能看到,当军刺出手的时候,程慕云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的光芒。
“真敢想。”
嘴里说着,年轻的考察官双手齐出,闪电般抓住踉跄的王明,随即右脚前移,拧腰发力。
百多斤体重,王明被他当成锤子横扫出去,砸向牛犇的身体。当时的角度,牛犇刚刚绕到其左后方,程慕云转身一砸,不仅化解掉攻势,还势必让他失去平衡、甚至和王明一同摔倒;接下去无需多想,有程慕云在,牛犇不会有挟持人质的机会。
“好!”
短暂惊恐,思达门前的大佬们齐声叫好,只有思达老总脸色铁青,既担心被当成沙包的儿子摔坏,又害怕匪徒垂死挣扎,索性结果了他。
“快,快把少爷弄出来!”
王明那边来不及照顾,地上还有王汉,思达老板大声吩咐,心里甚至已做好迎接丧子之痛,当然也预备好了复仇手段,要让凶手付出最最惨重的代价。
所幸的是,程慕云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早有预备。王明脱手的同时,他已完成转身变向,右腿猛蹬地面,嘿的一声,身体如猎豹般窜到空中。
眨眼间,三个人在极小的范围内转了个圈,局势随之颠倒;牛犇由突袭者变成被突袭的一方,他要躲避王明的身体,难以避免要把半个后背卖给对手,结果可想而知。
“糟了!”
居民楼顶一片惊呼,身为同门,大家忍不住替师兄感到担忧,同时在心里把自己代入其中,设想如果自己在这样的局面下,有没有办法脱困。
一番自问,人人绝望,其中唯一戴眼镜的青年小博,之前刚刚被胖子点名批评,此时又忍不住嘀咕。
“师兄不如不要那名人质。”
听到这句话,大家先是一愣,随即泛起同样的念头,假如牛犇不利用王明,正面与对手交锋,能否让局面变得更好?
一个不到十六的少年,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身、心、神都不在最佳状态,一个出自最精锐的部队的军官,年龄最佳,状态全盛,这样的对比,任谁都找不到乐观的理由。匆匆一想,众人纷纷摇头,都不禁把目光转到胖子身上。
胖子面色冰冷,狠狠一拳砸在墙头。
“电话给我......妈拉个蛋,小崽子最好别下狠手,不然老子......操!”
战斗并未到此终结,相反比之前更加激烈,人们看到,牛犇并没有躲避的意思,军刺落空的瞬间、他伏低身体,脚下继续前冲,左手同时反背一抓。恰好王明此刻贴身,晕头晕脑陀螺般砸向牛犇的身体,体重加上冲力,牛犇的脚步稍显踉跄,但没有摔倒,随即他用伸出去的左手抓住王明,腰腿同时发力。
嗖!
王明啊啊大叫着,腾空过肩越过牛犇的身体。
“长官救我!”
第一次被牛犇推出去的时候,王明的脑子处于混沌状态,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次被程慕云当成锤子,他依旧迷糊,但已稍稍有点念头。第三次飞出,王明完全清醒过来,再也顾不上别的,嘴里大喊着救命,同时挥舞着双手,拼死一抱。
仿佛溺水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都会死死抓住不放,完全不考虑后果;现在的王明就是如此,他在空中看到程慕云就在旁边,本能地伸手过去,死死抓住。
“好!”
军民楼顶一片喝彩,出乎意料的,程慕云竟也开口称赞,眼神中,意外、欣赏与遗憾交织在一起。
“可惜了。”
咔嚓!
“啊!”
没有一丝犹豫,程慕云随手拧断王明抓住自己的手,顺势将惨叫着的他仍到一旁;正当面,牛犇终于抢到先机,直扑入怀。
看过先前战斗的人,此刻会忍不住想起那名壮汉拦截牛犇时的画面,当时的他以小克大,以快制强,以寸击短打的方式发动猛攻,赤手空拳将那名壮汉活活打瘫;如今面对相似情形,牛犇占据先机,手里有军刺,攻击更加犀利。
然而对手换了。
封、挡、拆、挂,反击,场中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彼此纠缠,大的步步后退,小的贴身紧逼,乌光丝丝闪烁,偶尔伴随一两道血花,并有砰砰之声不断。
仅仅片刻,双方不知发生多少次碰撞,每一次接触,都有如实质般的气息朝周围扩散。
周围,大多数人神情痴呆,看不出谁优谁劣,直到此刻,人们才真正意识到那名少年的恐怖与凶狠,生出更多后怕。
“叫人,快点叫人。”
“对对对,赶紧调人,刚才就应该这么做。”
副市长连翘脸色惨白,嘴里念念有词。周局长又一次吩咐下去,让随行的人赶紧传令,旁边,思达老板拉拉他的衣袖,声音压的极低。
“万一匪徒把程上尉......我未必有事,您恐怕......”
周局长一愣,随即转身加一句:“叫狙击手尽快就位,无需等到进一步指令,一有机会,立即开枪。”
另一侧,霍明锋关注着场内情形,脸色阴晴不定,上官飞燕不再与他纠缠,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着电话拼命大喊。
“爸,出事了,您快想办法啊!”
楼顶,众人不再惊呼,不再议论,也不再出谋划策,全都只顾呆呆看着那场战斗,心神恍惚。时常在一起训练,大家彼此极为熟悉,知道牛犇实力如何;眼前这场战斗,明显超越了众人想象的极限,就仿佛隔着时空,看的是今后发生的事。
相比之下,胖子只在开头流露出意外,稍后就摇了摇头,神情变得异常复杂。
欣喜,感慨,落寞,孤独,还有期望,甚至还有些失望,这一刻,胖子就像无数人的集合,穷尽世间词汇,也难准确描述出来。
“是时候放飞了吗?”
快速按出一串复杂号码,胖子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回转身,目光在周围人脸上快速扫过。
都在关注战场上的事情,人们的心悬到嗓子眼,没有谁注意到他的举动;胖子望着那一排年轻的面孔,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脸,苦笑两次,暗叹一声。
“唉!”
回头,按下拨出键,胖子把电话提到耳边,淡淡的声音送入电波。
“给我接老头子。”
......
......
百余观众,千般心情,都影响不了正在搏斗的人,四周纷乱的时候,战斗也在发生变化,在度过最开始的艰难后,年轻的考察官不再后退,渐渐开始反攻,甚至开始掌控。
“投降吧,你难道没看出来,刚才是我手下留情。”
“我也是。”回应和军刺同时到来,牛犇遍体鳞伤,样子几乎不像人,而是一头得了疯病的牛。
“呵呵,你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狼狈而凶狠的样子,程慕云一方面觉得好笑,心里竟也有些不安的情绪;他现在想的不止是战斗,也在考虑一件必然发生的事:今天这个少年受制入狱,将来怎么办?
他会长大,会变得更强,按照这种性格,谁知道未来的他会干出什么?
转念之间,程慕云左手拍开军刺,右臂如枪捣向侧颈,牛犇偏头躲避的时候,他忽然张开五指,一把扣住其肩膀。
就像之前牛犇抓住王汉,程慕云的力量更大,扣死肩膀不仅废掉对方的一只手,还限制了其身法。此前的战斗,最让他头疼的就是这点,还因此被划出几道口子。,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自信宣告。
“结束了。”
当啷,军刺掉在地上。
经过无数次硬碰硬的对撞,尚未成年的少年无法与经过千百次锤炼的身体相抗衡,四肢酸麻,甚至有几处骨折。
武器都拿不住,他还能做什么,胜券在握,程慕云朝霍明锋与上官飞燕那边看了眼,心内暗叹。
“不能杀,也不能留后患......”
想着这些,他的五指发力,准备拧断对方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牛犇忽然做出一个动作。
他抬起右手,曲指,在程慕云的手腕上轻轻一弹。
轻飘飘的动作,触电般的感觉,程慕云紧扣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松开,手臂竟也随之弹向空中。
“咦?”
愕然的表情僵在脸上,内心警兆忽起,下一刻,小腿接近膝盖的地方传来重击,匆忙间,程慕云暴喝开口,奋力挥出左拳。
砰砰两声闷响,两人分,程慕云因为腿软而摔倒,牛犇则被他一拳打中胸口,整个人飞出。
扑通!
扑通!
没等身体全部全部摔倒,程慕云双掌支撑想要重新站起来,然而他忘了自己的右手还处在酸麻不堪使用的状态,非但没能如愿,反而摔的更加狼狈。
“嗬!”
羞耻加上愤怒,他在地上翻滚一周,眼里首次露出杀机。
对面,牛犇摔的更重,模样更惨,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衣服几乎变成条条。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大口喘气,不停摇晃,就人人都觉得他会再次摔倒的时候,牛犇矮了矮身,朝着程慕云的方向猛的窜了出去。
“还能打?”
“还要打?”
男人在心里惊叫,女人们纷纷转头、不忍再看。
看着那个叫花子一样的对手,程慕云表情略显凝重,低吼着迎上去。
“想死,我成全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