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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兵扛老枪     怒瀚txt下载     怒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二三章:碾碎心中桥

    打仗就是打钱,钱就是物质。

    这句简单的话是对所有军事智慧的最高总结。普通人只知机甲战队强悍,却不知道保障一支机甲战队正常运转的物质消耗多么恐怖,大到引擎、光脑、雷达,小至一条线路,轴承,电子板,甚至一颗关键螺丝都能让机甲停机,此外还有弹药、能量、食物、饮水与药品等等,全部加起来,所需以海量计。

    三方联军远征山野,后方虽不像华龙人那样完全断绝,但也不是随叫随到。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官兵与机甲需要的物质全部集中在这里,毁了就没了,没了、队伍差不多也就完了。

    同样是以机甲战队远征,华龙这边人手、机甲的数量有限,全部用于战斗尚嫌不够,自然也无法像三方联军那样奢侈。物质方面,能压缩的尽量压缩,能省的尽量省,腾出空间多带能量。运输也没有转机伺候,而是各人带各人——和其它物质一道通通打包挤进经过改装的座舱。

    这样做有利有弊,好处是一个人出事影响不到别人,哪怕走丢了也能独自支撑更久;坏处是仓促改动必然牺牲一部分性能,或者是稳定性。其余如生活艰苦、零件不全之类的问题,牛犇用四个字回答所有问题:以战养战。

    突击队能做的事情,三方联军无法仿效,当那两台领先于烟雾的机甲冲入辑重队伍里,军官们全都体会到了恐惧的感觉。

    “挡住他们!”

    呐喊声不断,起初口口相传,后来盲目尖叫,目睹两条饿狼在羊群中肆虐,惊恐的人们渐渐绝望,已经顾不上掩饰情绪。

    尖叫与钢铁的碰撞交混在一起,光刀再次劈开运输机甲的箱体,黑色机甲蜻蜓点水,以难以想象的敏捷在两台“秋田”版重型机甲的交叉火力中穿行,等到他们如笨重的大象一样尝试转头,一支光矛凌空刺入其中一台心口。不知是故障还是机师受到惊吓,正在转动的它再度开火,连串流光打到自己的队伍里,爆炸声四起。

    三部运输机甲被打爆,两台运兵机甲箱体被毁,将那些脆弱的步兵暴露在战场。从这一刻起,他们注定会成为战场亡魂......没有如土著人那样浑身涂满某种特制污泥,活人会被那些黑色甲虫一点点吸食、啃光,骨头都不会剩下。

    悲剧再度表明山谷中真的不适合远战,尤其现在这种情况,敌人只有两个,己方连绵成一群,如何保证不发生误伤?

    “谁来拦住他们!”

    实事求是地讲,主攻机甲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些笨重、而且束手束脚的家伙哪有可能完成。

    ......

    ......

    一支小队在联军之间穿行,沿途用星盗独有的方式联络其他。

    “是华龙主力,咱们掉陷阱里了,兄弟们赶紧撤吧!”

    鬼佬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何等严重的后果,想无事、只能尽量拉更多人一道。在遇到有人质疑的时候,鬼佬用“山本命令自己后撤”解释,稍后等到大家都跑起来,也就说得过去了。

    抱着这种念头,小队不断拉拢、扩大,胆气与人数同步增长。正当鬼佬觉得差不多可以“理直气壮”离开的时候,猛然间发现身后气息不太正常。

    “怎么?”

    回头看,鬼佬目瞪口呆。

    两头无法抵挡的恶魔在摇晃的灯光之间纵横,眼看就要挨着屁股。在其身后,浓烟与磁爆紧紧相随,乍一看,宛如一条怪异的双头恶龙。

    “这也太快了吧!”

    震惊过后,鬼佬用尽平生之力大喊。

    “完蛋了兄弟们,跑啊!”

    这是真心话,非之前那样故意恐吓。鬼佬深深明白,中军被突破已成定局,三方联军已经不可能实现战前目标。

    星盗才懂得珍惜......起初被当做笑话,用来嘲笑星盗寒苦,什么破烂都会捡起来。然而后来,人们发现蓝色海中的每一支星盗,每一位首领,甚至连最普通的成员,都对军需这一块极为在行,仿佛天生就懂得统筹。甭管什么样的队伍、什么样的任务,只要说出大概,他们便能如数家珍地告知需要准备哪些东西,数量底限是多少。

    鬼佬是其中的佼佼者,并且极善于在把握战场局势,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他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与本能,天赋极高。正因为如此,打仗一般、个人实力也一般的他才能在凶蛮的星盗圈子里慢慢混出头,直至被首领所倚重。过去,他曾多次帮助队伍化险为夷,此次三方联军出击,星盗特意安排这位平庸之辈带兵,背后用意不问可知。

    星盗终究只是星盗,不如国家拥有深厚底蕴。数月鏖战,三大首领损失惨重,有经验的机师快要见底,如今行走在山谷中的这些人是最后的精华,若再打光的话,只怕连和帝国谈判的筹码都没有。肩负着这种责任,鬼佬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时刻关注着战局发展。

    目前战场上,鬼佬是少数看清局势的人,甚至比牛犇和山本都更加准确。当他看到辑重队受到的破坏程度、以及远处蜂拥而来的混乱,心里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这场战斗胜负已分,或者说,胜负已经无所谓。

    全局而言,鬼见愁战役的胜负不需要通过谁死谁活、哪方死多少人来判断,当那两台黑色机甲冲入到辑重队伍,开始大肆杀戮的时候,此后联军即便能走出山谷,对华龙联邦的前线部队也已产生不了根本威胁。

    设置好的战略目标无法实现,必将给三方联盟带来影响,甚至有可能导致联盟崩溃、三方重新为敌!

    那还打个屁啊!

    将来之事无法预料,但至少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清楚,鬼佬决意为首领保留元气,率领队伍开始朝来路狂奔。同一时刻,有人虽也看懂局势,但由于立场截然不同,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接受。

    当两台黑色机甲扑向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运输队伍,座舱内山本方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破坏力多么巨大,为之双眼通红。

    “亲卫队,给我杀了他们!”

    ......

    ......

    “歇口气行不?”机甲伤痕累累,手指酸痛肿胀,连绞链都已不堪使用。安德烈抽空将它收回充能,一面紧急呼叫牛犇。

    千军万马之中,最要紧的是不能被围攻,而要做到这点,关键在于能否保持速度,只要够快,对手虽多但只能跟着一块儿跑。

    千钧一发,生死一线,刚刚过去的近半个小时,每分每秒都是这样度过,到现在,两人的体力消耗极大,已无法如之前那样连贯。

    “不行。”

    牛犇比安德烈更累,脸色发青,瞳孔有不正常的红。

    “要乱起来才行。”

    “已经乱了,瞧那支星盗......操!”低头避开迎面炮火,一侧陡然冲过来一片刀光,安德烈骂了声娘。

    “还不够。”

    “要多乱?”

    “炸营。”

    “靠......没家伙用了。”

    左手疾速划过操作台面,沉重的机甲仿佛拦腰折断,贴地而行;下一秒,机甲再度挺腰起势,顺手拖住偷袭者的手腕。凭借强大的动力优势,安德烈将对手拖倒在地,翻滚中夺下离子光刀,电光火石间劈向另一名扑过来的人。

    “凑合着过。”

    仅仅回应一句话的功夫,牛犇避开躲开两刀一枪,撞开一次环抱,最后腾空、翻越到一颗只剩半截的石柱后。

    “能跑就行。”

    这是一句大实话。战斗进行到现在,所有人都已认识到两台黑色机甲的恐怖,只要他们还在动,还在跑,没有哪个联军士兵敢放松。

    “非把老命交待掉不可。”安德烈叹了口气,挥刀冲过去试图替牛犇解围,猛然间他的身形凝固在原地,在最短时间内转身蓄势,变成一张半拉开的弓。

    “对手来了。”

    八台造型别异的机甲自黑暗中走出,高壮的机身上涂有两把交叉黑匕,仅仅一个错步,一次抬枪,便能看出他们与众不同。

    “亲卫队。”

    事先由俘虏口中获知,铁木堡十二名四级机甲战士,几乎可以看成姬鹏帝国在好望角的终极武力。此次远征,山本总共带来八人,之前那么激烈的战斗,始终忍耐着没让他们出动。现在,山本发现威胁最大、极有可能价值最高的对手,才让他们倾巢而出。

    退一步讲,山谷狭窄容量有限,即使还有更多高手,也无法一次投入战场。

    近卫队出现,周围原本追逐两人的机甲自动散开,包括近在咫尺的那三台也都纷纷掉头,改去阻击伴随烟雾而来的对手,不让牛犇他们得到支援。很难说他们这样做是因为对近卫队有信心、还是巴不得离开,总之结果是:这块战场一时变得空旷而明亮,并有异样安静。

    牛犇与安德烈可以和他们一起退,但是他不想、也不能那样做。

    “这下好。”体会着对面传来的肃杀气息,安德烈皱眉摇头:“累成狗的时候决战。”

    “他们更累。”

    趁对方展开阵型的这点时间,牛犇没有如之前那样抢先出击,而是在座舱深深吸气,目光凝视着那几台机甲出现的位置。

    “山本正一,应该就在那里。”

    听到这句话,安德烈默默呆了片刻。

    “......好大抱负。你啊......”

    “上!”

    嗡的一声,钢铁巨兽带着残影冲向未来,一去不回。

    八名护卫错身迎上,如一面城墙,横亘在黑暗与光明之间。

    ......

    ......

    耳边钢铁不停碰撞,周围不断人仰马翻,眼前是杀之不尽的敌人,大、小托马斯两眼通红,思维麻木,已分不清自己冲了多远,斩首几何。

    不变是目标,前方那条永远追不上的身影,不断提醒着他、他和身后的他他他,这场考验意志与体力的战斗刚过半途,更大的艰险尚未到来。

    突击队的强悍令人胆寒,也让那些看不到希望的联军士兵放下顾忌,一些人渐渐变得绝望,开始不顾友军胡乱射击......联军因此损伤加大,突击队也受到波及。

    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没有人停下来查看、施救,而是加快前进的速度,让进攻的势头看上去更猛。大家心里都明白,若不能保持气势一举将对手压垮,战斗必将演变为兑子。

    即便以一换十,突击队也换不起。

    “小心!”

    肩头又被炮火击中,失去能量护罩的保护,爆炸将小托马斯的机甲掀翻,随即有人扑过去试图绝杀,幸好大托马斯及时来个野蛮冲撞,用身体为弟弟解围。

    非标准动作,放到赛场会引来惊叹的操作,如今遍地都是。

    “狗%日的!”

    骂骂咧咧中翻滚几周,机甲左侧上半身近乎瘫痪,伤口处电火花如焰火般飚射。小托马斯轮圆右臂将那名“偷袭者”拉倒在地,但没有进一步攻击取其性命,而是急忙爬起来,操作已不灵便的机甲努力向前。

    正前方,拐弯处,战场上难得一见有空场,一场事关全局的围攻正在进行。七八台机甲纵横交错,刀火与撞击声连成了片,哪怕外行也能看出,那里随便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机甲高手。

    小托马斯不是外行,他看一眼就知道,那里的人,自己一个都打不过。

    二对八,现在是二对七......两台黑色机甲陷入重围,仿佛雄狮被一群鬣狗围困,首尾难顾。

    冒烟了,着火了,闪光了,倒地了......幸好他又站了起来,还顺势用军刺穿透一台机甲的关节。与此同时,旁边掩护的同伴被连续击中,若不是身体如泥鳅般扭来扭去,恐已变成一堆废铁。

    撑住啊!

    身影交错,已分不清哪一台是牛犇,哪个是洋鬼子安德烈。小托马斯心里不停嚎叫着,拖着残躯疯狂突进。

    身边人与他想法一样,行动一样,甚至连冲锋的姿态都完全一致。

    “撑住啊!”

    ......

    ......

    “杀!”

    锯齿大刀撕裂钢铁,巨大的惯性与力量使得机甲继续前进,仿佛从对方身体里冲过去一样。即便如此,小狐狸精仍觉得速度太慢,情不自禁用手再摸摸拉杆。

    已经最大功率了。

    专属机甲无法冒充联军士兵,小狐狸精不得执行战术规划,主动落在后面。从开始追的那刻起,她再没有调整过机甲的输出功率,始终以最高速度猛冲。

    即便这样,依旧没能追上那两个黑色狂魔。

    有时在心里想想......自己有些奇怪。

    自飞船上的那次游戏比斗开始,小狐狸精就开始追那个人,刚开始是不服,后来是不忿,再后来是不满。不服的是输了比赛,不忿是其不吃诱惑,而这都是自己最拿手的本事,等到雪原之战后,这些情绪因为某些奇怪的心绪化为乌有,又要为其淡漠自持而不满。

    有什么好拽的......虽然他的确有拽的本钱。

    有什么好骄傲的......虽然他没有故意骄傲。

    孤儿,孤儿怎么了?

    孤儿就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可以装作看不见自己?就可以无视万种风情?

    自己难道不漂亮?不温柔?不贤惠......好吧,那似乎是将来的事情。

    难不成非要自己主动表白?

    生活平淡如水,自守如苦行僧侣,不爱玩,不会闹,不唱歌跳舞,甚至连笑话都不会讲。相比多姿多彩的自己,这样的人就像一杯白开水,到底有什么好呢?

    他甚至比自己年龄小。

    可是为什么,自己偏偏念念不忘,甚至在看到婉拒的眼神之后仍不想放弃。

    听说......有人私下里说自己犯贱......想想还真是。

    不管他做什么,自己总是全力支持......虽然连付出全力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他在哪里,自己总会变着法子朝一块儿凑......就像现在。

    为什么呢?

    是因为雪原被救,还是因为游戏中被击败?又或者,是因为他击败自己后照顾颜面,把胜局变成和局?

    似乎都不太像。更确切的讲,原始的感觉起于那场比斗当中,自己挥舞大刀狂砍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他在自己眼里只是一个小男孩......自己都快不忍心打了,他却不肯投降,结果还赢了自己。

    听人说,男人在两种时刻最有魅力,一是专注,二是顽强。

    那时候的他,两者兼有。

    喜欢一个人,真是累呵!

    现在他就在前面,正需要自己的支持,甚至需要自己救命。可是偏偏,周围那么多人阻挠自己,拦截自己,怎么都不让自己过去。

    “该......死......啊!”

    战局混乱,有数不清的对手需要解决,小狐狸精全无心思。因为她看到那片空地,那些机甲,那场战斗,和正在危境中挣扎的他。

    那些人是护卫队!

    据说是四级高手。

    不能再等了。

    “铮阳,小林子?”

    “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小狐狸精召唤,韩林儿总能及时出现。往日,小狐狸精将此视为理所当然,今天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愧疚。

    “我要做了。”

    “做啥?”韩林儿愣了一下,猛然间大惊失色:“不是吧,很危险的!”

    “超频之后不能持续,时机不合适。”刘铮阳从战术的角度分析。

    “嗯,我知道。”

    暗暗咬了咬牙,小狐狸精收起大刀,想叮嘱点什么,到嘴边忽觉得没有意义,便又闭上嘴。

    “你们小心。”

    言罢,小狐狸精抬起手,毅然决然拍下那个红色按钮。

    下一秒,烈风仿佛一只突然注入大号兴奋剂的狂牛,引擎声骤然变得狂躁,机身以无法想象的加速,被弹射出去。

    “我靠,说干就干!”韩林儿猛地一呆,随之握拳砸向红色按钮:“芳芳等等我,一起啊!”

    “......”

    两名同伴先后狂飙,刘铮阳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之前那场杀俘争执,深深吸了口气。

    “一起就一起。”

    ......

    ......

    莽莽山野,百余台机甲一路狂奔,徐达驾驶着自己的座驾冲在最前面,心内如烈火般燃烧。

    只因为一时嘴贱,徐达以内部竞赛佼佼者的身份落到百名之后,不仅自己丢人,还连累战友。

    血性军人最不喜欢欠人情,当然他们不会说出来,徐达却不能装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接下去的几天,他只能在搜救中拼尽全力,只为早一点站回到自己的位置。

    好不容易凑够机甲,徐达一刻都不想等,率队冲入到沉沉迷雾当中。

    沿途发现战斗痕迹,两次。徐达越发心急火燎,行进中几乎不眠不休。他知道牛犇的计划,预计鬼见愁会有一场伏击,再由此前发生战斗的位置判断,联军大队几日内必将来临。

    或许已经来了。

    虽然不知道联军规模,但从其肩负的任务推断,几千人是最少的,而且要以机甲为主。想想己方百余名战友,徐达觉得心肺快要炸掉,禁不住要埋怨那个不讲理的人。

    三十八师再能打,总没办法一个打一百个。

    非要打也行,怎么能少了我?

    不就是一句笑话,犯得着因此为难。

    “快,快快!”

    连日亡命般行军,目的地遥遥在望,徐达一面催促,一面把视线投向左侧、东南方向。

    那是前线大军所在,此刻有震动自那边传来,寻常人此刻会误认为是地震,徐达对此有丰富经验,听得出来,那是机甲奔跑才有的共鸣。

    “听声音规模不小,难道是......”

    ......

    ......

    山野之外是莽原,塞纳河畔,一条长龙稀稀拉拉,前方是机甲和车辆,后面是步兵,千余人的队伍,绵延足足百里。

    牛栋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从行军安全角度,他应被被就地免职,但就行军速度而言,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机甲快,但不能将步兵抛开,那样不如别带着他们。然而这些都是三十八师的弟兄,好不容易、三十八师可以重新独立成军,牛栋有了把队伍从别人手里拉出来的机会,一个也舍不得拉下。

    不放弃,只能变着法子调整。除了手头有限车辆,牛栋让人伐木临时制作一些简易雪橇——这里应该叫泥橇,由机甲拖着跑。

    这是拿机甲当驴使唤,别说,队伍的整体前进速度因此大大加快,牛栋极为得意。

    “去******,老子是天才!”

    泥橇简陋时常散架,缝缝补补难免掉队,最终,整个队伍变成现在这番模样,活像从战场逃出来的溃兵。

    好在,鬼见愁快要到了。

    隔着老远,牛栋已能听到那边山野中传来的轰鸣,知道那是机甲奔进时发出的声音,于是禁不住心中暗喜,兼有些愤慨。

    “马拉个巴子,那个师长......最好别让老子失望!”

    “听说很年轻。”身边人担心团座脾气,好意提醒道:“听说,是军神大人亲自指派,师长认可。”

    “认可?呵呵,那种情况,师长能不认可。”

    牛栋愤愤吐了口唾沫,恶狠狠说道:“怎么着也是咱本家,不能难为他。不行的话,顶多让他交出兵权。”

    战车轰鸣,这支狼狈不堪的部队撞入山野,径直朝鬼见愁谷口挺进。

    ......

    ......

    人近中年,壮志难酬,山本正一不像年轻时那样激昂澎湃。从内心讲,他并不排斥帝**部对自己的安排。因为在好望角,他虽然不是最高统帅,但其皇族身份为行事带来极大便利,无需看人、包括长官脸色,也不用为同族的残暴行为犯愁,同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整肃军条,在一个小圈子里推行。

    这是一块试验田,自留地,一切按照他的意愿与风格推行。举个很小的例子,平日在称呼上,无论什么级别、种族都唤其为阁下——这是个很有分寸的称谓,不失尊敬,不失亲近,没有高傲、欺压的味道。

    在有种族阶层之分的姬鹏帝国,仅这一点点变化就意味着士兵之间的等级差距被弱化,带来更多尊敬与向心力。而这,又是战斗力的保证。

    好望角的部队必须能打,山本的部队很能打,这两条都是帝**界公认的事实。私下里,山本时常拿自己与宿敌华龙联邦的另一个人相比,期待能有与之交手、切磋。可惜按照当前两国局面的发展,他可能哟啊与那些卑劣肮脏但是又很难缠的星盗纠缠不休,终身得不到机会。

    现在,山本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恐怕注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鬼见愁,屠夫,血月夕阳,沙罗,和那两名至今不知其名姓的机师......这些人一道联起手来,用奇妙的方式将梦想敲碎,难以收拾。

    八名四级机师,竟然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那两个人......他们难道是战神?

    华龙联邦只有一位战神,这是举世公认的事实,既如此,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八人围攻下支撑这么久,最终导致自己的反击功亏一篑?

    高手之争有目共睹,在付出三死一伤的沉重代价后,近卫队本有机会将那两台伤痕累累的机甲斩于刀下,然而......他们的援军到了。

    一台歪着身子的机甲冲过防线,用身体为其中一台黑色机甲挡住致命一击。

    一架挥舞着大刀的机甲冲过防线,用因超频快要散架的机身将一名护卫撞偏。

    一台挥舞长枪的机甲随后赶到,抛出武器打断绝杀。

    一台单手持利爪、另一只手撒网的机甲偷偷摸摸赶到......像渔夫一样当头撒网,生生拽住一名护卫,直到他被乱刃分尸。

    即便在做如此卑鄙的勾当的时候,那个贼溜溜的家伙竟然不忘大喊大叫。

    “你们傻啊,山本和毒寡妇勾搭成奸,把你们卖到这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

    山本无法理解那人为什么这么喊,更无法理解......似乎他喊的真有很大影响。不信你看,从他喊过后,已经混乱的联军呈崩溃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亲眼目睹此番景象,山本险些当场吐血身亡。他无法想象,假如自己的部下像他们那样战斗,有对手那种亡命的意志与默契配合,战斗怎会如此模样?

    已经没有办法改变结局了,当护卫队被那群如狼似虎的机甲淹没,联军整体的混乱再也无法遏制。

    自私胆怯的星盗早就在跑,不仅跑,连灯火也灭掉。自诩勇武的霍夫曼人也在跑,很快学着星盗的样子灭灯狂奔......似乎大家都看出来,开灯更容易遭到攻击。

    大家都在跑,受其拖累,有着良好军纪的帝**人也被带动,纵然想战,亦不能为。

    “正一阁下,先退出去吧。”终于有人提出建议,所讲是山本最想听、但又不能承认其有道理。

    退出去,可以重新整军,还能反过来扼守谷口,实在不行可以返回索沃尔,无论怎样,总比葬送在这里强。作为一名合格的将领,山本心里很清楚,眼下这种混乱局势,对方甚至不用打,黑暗中的自相践踏都会给联军造成重大杀伤。

    只能退,也必须退。

    真的到这一步了吗?

    怀着悲愤最后犹豫时,战场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疲惫而平静,温和而又坚决地灌入每个人的耳鼓。

    “山本正一,听说你是帝国骄傲,视联邦三十八师为匹配对手。”

    “我们就是三十八师。我是现任师长,牛犇。”

    “我在这里,你还走吗?”

    声音在整座山谷中回荡,带来片刻寂静,无数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不明白其中含义。

    “欺人太甚!”座舱内,山本怒吼半声,狂喷一口鲜血。

    “****,这是要全歼!”

    某个地方,鬼佬突然一声大喊,如瘟疫般迅速传遍周围。

    奔逃,因此变得更加疯狂。

    ......

    ......(未完待续。)

二二四章:千般计策,不如一击

    联军的远征就像一次不愉快的登山之旅,攀爬艰难经受诸多磨难,好不容易快到山顶的时候,天气突变,狂风暴雨,又不得不从原路返回。

    攀爬消耗时间与体力,加上一点小伤,譬如破皮、崴脚之类。返程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很多人死掉,活着的人也都狼狈不堪。非要找到进步,入谷时花掉七八小时的路程,回头仅用一小时。

    绝境求生,人的潜力可以放大数倍,可惜这些“积极”现象来得太晚,当回到出发位置,士兵身体与精神都严重透支,脱力者无数。与此相比,更严重的大家的信心被摧毁,看起来就像被大象碾过一样,软哒哒只剩皮囊。

    但与步兵不同,机师纵然瘫倒也是在机舱,外观依旧钢铁狰狞。不知是被这种表象所误导,还是内心无法接受现实,山本刚出山谷便下达命令:整队,准备与对手再决雌雄。

    听到这条指令,绝大部分人难以置信,星盗的反应突出而直接,马上有人提出抗议。

    “非要我们送死才满意?”

    由于鬼佬料敌在先,星盗早于其他人脱离困境,此时此刻,受够了山谷黑暗的士兵们大多数离开座舱,东倒西歪尽情呼吸新鲜空气,还有些正在吃东西。之所以敢这样做,一方面心理与身体着实难以负荷,另外还有一条不得不提到,对手是快速突击部队,并不具备密集而强大的远程火力。

    也就是说,当需要逃的时候,要领并不在于跑多快,而是要比队友快。

    有经验的星盗都懂得,队友牺牲前,这条规律一直适用。

    心内做好逃跑的准备,听到的却是再战的命令,星盗内心彷徨,纷纷发声抗议的同时都把目光转向鬼佬,盼他为大家据理力争。

    鬼佬没有那样做......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山本已带人找上门来。

    “懦夫!叛徒!”

    短短半日,山本仿佛大病一场,通红双眼,身体似醉酒般摇摇欲坠,胸前还留有血渍。

    “贪生怕死,违抗军令,蛊惑军心,制造混乱,我要将你法办......”

    “先等等。”

    开口辩解之前,鬼佬似不经意横扫周围。

    “那些家伙好像很不高兴。”

    入谷、出谷,来回之间,星盗不知不觉变成联军中人数最多的一支,状态也最好。

    再看看云雾弥漫的山谷,断断续续仍有人走出来,数量已经很少,应该改变不了大局。

    心内默默盘算一番,鬼佬示意山本别总盯着自己,看看那些面带忿色的霍夫曼士兵。

    “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一直按照您的指示做,而且......我替您保存了实力。”

    谷中惨剧,姬鹏与霍夫曼都遭受到很大损失,彼此情况又有不同。姬鹏是联军主体,损失最大且多为精锐,八名四级机师仅一人逃脱,是导致山本失态的直接因由;霍夫曼是另一番景象,最高长官沙罗、副手基尔都已阵亡或被俘,再往下没有明确首脑,群情愤慨,但又群龙无首。

    霍夫曼人崇尚强者,相比制造这一切的三十八师,他们似乎更愿意把愤怒投给山本——这位无能的异国统帅。幸好沙罗与基尔都死了,残余士兵缺少领袖才没有酿成更严重后果。否则,以他们的蛮横性格,没准儿会发生兵变。

    山本何尝不知道这点,先前气急败坏才不想理会,此刻听到鬼佬提醒,心里猛然间意识到:这支联军可能失控!

    即便心里有再多愤怒,也只能先压下来。

    “姑且......”

    本意说些和缓、甚至勉励的话,然而看着鬼佬那张暗含得意的面孔,和眼底深处闪烁的狡诈光芒,山本无论如何无法开口。这一刻,山本无比希望事情重来,他会坚决地把星盗与霍夫曼人通通剔除在外,哪怕人数少一半,不,纵然只有三分之一,也不会变成这种局面。

    忍了皮颗,山本强压怒气说道:“这场仗,你不想打了?”

    “怎么会呢?”鬼佬表情无辜,信誓旦旦说道:“情况变了,咱们现在占据有利地形,正应该迎头痛击。”

    这货居然有这种勇气?

    恍惚间山本有些奇怪,暗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鬼佬,不仅勇武,并且深谙攻守之道。

    这是虚夸,山本过去太小瞧鬼佬,如今又把他想得太高。因谷口根本就是绝地,傻子都能看出来便于伏击。

    鬼佬继续说道:“不过......咱们是不是应该先退一退?毕竟大家都累坏了,即便心里想战,怕也打不好,瞄不准。而且,咱们这样也打不好,甚至打不着。”

    什么?

    山本刚刚想着要夸奖,现在又好像活吞一碗苍蝇,脸色极其难看。

    “别忘了你的身份和职责!”

    “真没有。”鬼佬认真说道:“不瞒您说,我比您更想报仇雪恨,顺带看看那个牛犇是何许人也。”

    信你我就不叫山本。山本心里暗想着。

    鬼佬指点山谷说道:“可是您看,谷口就这么大,咱们围在周围,他们如果冲出来,根本就是活靶子。”

    山本狐疑地望着鬼佬,心想这老鬼会不会是内应,为何专门替对手着想。

    鬼佬颇为平静地说道:“三十八师......那个牛犇......应该不是傻子,也能看明白这点。对不?”

    这倒是的。

    山本默默握紧双拳,但又不能不承认,鬼佬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鬼佬进一步说道:“您觉得,他们会不会傻到挨个出来送死?”

    “这......”

    “如果是我的话,会先派几个人出来到周围查看,确认敌人——也就是我们不在、跑了,才会命令大队出击。”鬼佬补充道:“说实话,现在如果拼消耗,我们撑不了太久。”

    后半句道出鬼见愁战斗后带来的最大转折。战前,这支联军带着足足两个月的物质储备,加上预计会有的搜刮与缴获,紧巴点三个月不成问题。相反联邦那边,十万人失去后方,预计一个月就要为粮食发愁,两个月必为能源担忧,三个月,将有一大批人因冻、饿而死。

    现在情况完全颠倒,联军葬送大批机甲和有经验的机师,送来大批物质;即使马上派人回铁木堡与索沃尔求援,这边也会有一番苦挨。

    想到辑重队,山本心内阵阵抽搐,喉咙泛苦。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样子,他已经做好谢罪、包括自裁的准备,在此之前,他还要尝试一下、有没有可能扭转战局,至少捞些回本,为帝**人挣回颜面。

    最后,山本心里还有一重念想:牛犇。

    此牛犇应该就是彼牛犇,是杀害武道大人的凶手,照此推断,血月大人的变故极有可能与之有关。

    他是帝国痛恨、必得之人,若能找到机会将其杀死、或者生擒,山本的命运还有转机,甚有可能因祸得福。相反若不战而逃,云潮之后,山本将无法一“死”了之。

    刚刚战败,又想着打对方首脑的主意,听上去似乎天方夜谭,然而事实上,这并非绝无可能实现的梦。此前战斗已经证明,那位强大而鲁莽的年轻人喜欢身先士卒,差一点点就成为最短命的师长。

    无论如何,这场仗应该接着打,也必须打。

    可是该怎么做呢?

    正如鬼佬所言,牛犇又不是傻子,明知道谷口刀山火海,凭什么跑出来送死?如果他不出来,就只能这边进去......看看周围人绝望的表情,用枪指着头恐怕也不行。

    “嗯......”

    也许是由于此番打击过于沉重,或者内心顾虑太多,又或者,山本原本就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出色,左思右想到头疼欲裂,依旧没什么主张。

    “是不是可以这样。”

    一旁留意着山本的神色,鬼佬建议道:“打伏击,不是非要在谷口,比如野猪林那里就不错。建议把主力放到那里,这里留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等对方出来稍微打一下,之后做出溃败的样子,诱敌深入。”

    “......野猪林,诱敌深入。”

    山本仔细权衡一番,心内觉得这个计划可行,随后意识到关键所在。

    不大不小的队伍,留谁?

    “诱敌是个技术活儿。”鬼佬对此早有准备,幽幽叹息说道:“咱们这些人做惯了匪,打顺风仗可以,碰到硬茬不太好使。万一诱敌变成真败,影响大局就不太好了。”

    冠冕堂皇,明摆着拒绝。看着鬼佬“羞怯”的样子,山本毫不怀疑,若以军令强迫他做事,其所讲的万一就会变成现实。

    霍夫曼人?

    扭头去看,幸存的霍夫曼士兵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阵型和其余两方之间泾渭分明,甚至在周围派人警戒,防止被偷听。

    指望不上。

    “我来。”

    艰难时刻,只有帝国忠魂可以依靠,八名护卫硕果仅存的那名机师主动请缨,言语之间杀气毕现。

    “伏击圈,绝对不能出问题。”

    说这句话的时候,护卫双眼死死盯着鬼佬,表情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讲真这个伏击计划不错,但由于之前的经验,到时星盗若再度塌台,联军将面临灭顶之灾。最让人担心的是,现在的三方势力当中,姬鹏帝国已非最强,手里掌握着最大武力,谁能保证鬼佬愿意舍命效力?

    “伏击圈?那绝对没问题......”看出那名护卫的心思,鬼佬试图表现忠武,可惜刚开口就被山本打断,直接道出计划。

    “前田君放心,这次伏击,连以上军官集中起来,联合指挥。”

    啊?

    鬼佬顿时有些傻眼,前田护卫却因此放心,“啪”的一声敬礼转身,赶紧去将残兵败将组织起来,准备构筑阵地。

    “注意啊,虽然是诱敌,但是要做出阻击、掩护主力撤退的态势,不然他们不能上当。”鬼佬在其身后大喊。

    “我心里有数。”

    护卫厌烦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走掉。这边山本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鬼佬,真挚说道:“感谢你的建议。等这场仗顺利打完,我会上报帝国,亲自为你请功。”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本分。”

    鬼佬连连摆手摇头,转过脸,目光变得阴沉。

    “联合指挥,联合......”

    ......

    ......

    天色大亮,又是一个大“晴”天。

    鬼见愁谷位于塞纳河上游,是其重要源头之一。从山谷向西,山野渐渐空阔逐步过渡为平原,交界处一片面积超过千余亩的原始密林,就是鬼佬口中的野猪林。这里是塞纳河的另一条源头,水面宽广水流不深,纵然经历多日大雨,也因地势平缓而分摊开来,机甲能够轻易涉足。

    当然,过河时,机甲的速度、灵敏方面必然降低很多。

    有山林隐藏踪迹,有河水阻碍,作为伏击地点再合适不过。因而当山本率队进入林中之后,大家都很满意。

    整队,清点,安排好位置,山本果然如所说的那样,将全部连以上军官召集到一起,成了起多达数十人的联合指挥部。比较悲催的是,虽然军官被集中,但是很多人成了光杆司令,手下要么无兵可用,要么几名虾兵蟹将。稍后如果出现调派,难免会有问题发生。

    要解决问题也不难,只要把残缺部队合并就好,此过程中,星盗在鬼佬的指挥下相当配合,反倒霍夫曼一方有些抵触。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关键时刻,鬼佬努力安抚众人情绪,态度十足真诚。问题在于,他的部下相对完整,合并后自动占据主体,而且就心情上讲,骄傲的帝**人都不愿意被星盗领导,闹出不少矛盾。

    摩擦不断,问题不断,幸好敌人追击并不紧凑,一番辛苦忙碌后,总算安顿下来、并且有了样子。

    最终盘点,联军尚千人之众,战力依然强大。美中不足的是所有人都很累,无论如何都保持不了专注。

    对这个问题,山本心中早有预案,命令将能够刺激潜力的药物分发下去,并辅以精神号召。

    值得一提的是,姬鹏帝国在基因药物这块领域相当先进,药效比华龙联邦更强、而且更持久。星盗士兵原本没有资格配给,这次算是特事特办......到这里,山本又不禁要庆幸,幸亏这批药物没有和大队物质放一起,否则真的完了。

    物质之后是精神,山本对大家讲了一些激励人心的话,联盟如何如何稳固,友谊如何如何长久,此战如何如何重大,前景如何如何美好,诸如此类的话讲了一堆,山本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辛勤的父亲,竭尽全力照顾一帮颓废的孩子,结果依然未知。

    千辛万苦,最终总算准备好了,山本随后与前田联络,获知敌人依旧没从山谷里出来,内心不禁有些着急。

    先前怕他们来的太快,现在又担心来的太慢,一小时,两小时......眼睁睁看着时间不停流逝,心中的焦灼越来越浓。

    山本更担心的是药效过后,士兵会有一段时间变成行尸走肉,再强的药物也维持不住精力。

    好消息是,山谷中不断有败兵走出,前田的那支不大不小的队伍逐步壮大。

    “注意核查身份。”

    这一次,山本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严令前田逐一盘查。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回忆谷中的战斗进程,逐渐察觉到一些......难以理解的现象。

    联军大败,士兵狼狈不堪,但就机甲而言,情况其实并不糟糕。刚才的统计证明这点,能逃出来的人,座驾基本保持完好,纵有损伤也是“硬”伤,就是那些因磕碰、撞击、失足导致的伤势,被能量炮火攻击、或者近战武器杀伤的机甲寥寥无几。

    这明显不正常。

    找原因的话,说明大家只是在逃跑中发生意外,而没有受到实质攻击。

    难道说......

    心里有了疑问,山本下令士兵对山谷中的战斗进行描述,输入到记录仪中,再由光脑分析归纳,最终形成报告,供联合指挥部研究判断。让人欣慰的是,对这条命令,联军士兵执行起来相当高效......反正对手没来,与其闲着犯困,不如找点事情做。

    每过多久,报告出台分享到每个人面前,山本看后表情先是迷茫、随后慢慢阴沉、扭曲,直到变得狰狞。相比之下,其他人表现出更多震惊,进而变成惊恐。

    通过报告可看出,多数人只是道听途说就发生溃败,其实没怎么、甚至根本就没有经历战斗......关于这个,山本已经不想追究,问题在于那些从真正战场逃出来的士兵,描述对手时出现大量重叠,几乎找不出例外。

    大家说最多的是那两台黑色机甲,其后是伪装成联军的那三四十人,再就是后来杀过来的烈风,其中有个用大刀的女子风格彪悍、一个用长枪的家伙实力强劲,一个阴招不断的猥琐男人,还有一个人狠辣坚决,招招取人要害。

    凡被记住的无疑都是机甲高手,问题在于......报告的信息太集中了!

    这意味着什么?很多人心里都已有数。

    大家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个,或者叫几十个......仿佛战场上只有他们。

    除非,看到大部队的的士兵全都死在里面,一个都没能逃出。

    那怎么可能?

    最有力的证据随后呈上来,战斗中有士兵开启录像功能,虽然过程短暂,画面也昏暗看不清晰,但在有经验的人眼中,敌军形态已经若隐若现。

    他们只有约一百人......就只有那么多人!

    只有一百人?

    遭遇,溃败,三千铁甲,伏击?

    只为了一百人!

    “砰!”

    “这不可能!”

    狠狠一拳,山本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摇摇欲坠。

    “适时连线,命令前田马上整理手下士兵的战场报告,尤其后来逃出来的那些,一个都不准漏!”

    命令很快传送过去,更多资料随后送回,越是看下去,山本的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噗的一口血。

    “阁下!”

    “正一阁下!”

    周围许多人涌过来帮忙,但不包括霍夫曼与星盗。自报告呈叫上来之后,鬼佬就与他的部下簇拥在一起,彼此用眼神、肢体默默交流。

    “走开!”

    奋力推开部下,山本瞪着通红的双眼怒吼。

    “前田,马上进军,我随后就到。”

    “什么?”

    军中最忌朝令夕改,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伏击又改成进军?抛开影响不谈,即便知道对方只有百人,大家仍对那座山谷充满畏惧,纷纷反驳。

    “那怎么行!”

    “士兵根本走不动。”

    “谁知道是不是阴谋。”

    “死也不会再进,不如枪毙我算了......”

    “砰!”

    枪毙的话刚刚讲出,枪响应声而起,说话的人倒在地上。

    “他们只有一百人,不,他们现在连一百都不到,早就跑了!”

    山本表情趋于疯狂,手里挥舞着枪,哭喊般的声音大喊:“再不进军......”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正当山本咆哮的时候,山谷那边骤然传来轰鸣爆响,密集如狂风暴雨。

    大地震颤,视界恍惚,无数飞禽走兽从藏身之地惊慌跑出,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摇晃。

    “这......”

    刹那间,山谷那边一片火海,爆炸掀起的尘土与光芒冲上天际,不能用多少道形容,而是连绵成片。

    不用看,仅仅通过声音也能判断出,这是大军出击才有的凶相。

    随后的景象证实了这点,不到一分钟时间,山野上已能看到机甲奔跑的身影,没走出几步,数道流光自身后将其击中,轰然倒地。连线中,前田疯狂而绝望地大喊,没过多久便被爆炸声淹没,再无踪迹。

    “怎么了?”有人至今不明白发生何事,茫然问道。

    “重型机甲列队集火......三组以上。”回答的人牙关打颤,声音断断续续。

    “可......怎么能有那么多人?”

    “用不着怕他们!”山本大张着嘴,此前一直处于失神状态,随着前田的声音消失,他的神智回归身体,用最后的力量鼓舞士气。

    “别忘了,我们原本就是要诱敌,正好可以伏击!”

    冥冥中似乎存在感应,山本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台黑色机甲摇摇晃晃出现在谷口外的山坡,视线正好投向密林。

    “没道理只有这么点人。”没有理会身后、甚至就在身边正在发生的战斗与追逐,牛犇沉吟说道。

    “可能跑了。如果有伏击的话,应该就在那里。”安德烈嗓音沙哑,有气无力说道:“树高林密,藏几万人都不成问题,麻烦。”

    牛犇摇摇头,说道:“不麻烦。”

    “怎么讲?”

    “叫牛栋,把林子烧掉。”

    ......

    ......(未完待续。)

二二五章:慈悲心,杀戮道。

    当无数机甲自山谷方向冲来,山本正一略觉茫然,他想不明白,对手既然掌握有如此强大的部队,之前为何不投入战场。随后,对方以重型机甲倾泻火力,烈焰在树林升腾,山本才真正看清两件事情。

    首先,帝**队并非钢铁战士,和其他人一样,他们有情感,会疲惫会害怕,绝望的时候会不顾长官的指令逃跑。

    其次,对面那位初掌军权的年轻人不择手段,心内只有胜负。

    好望角环境恶劣,生态系统极为脆弱,一块绿地都极为珍贵,更不要说森林。放在别的星球,千亩森林并不起眼,烧就烧了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在这里,烧掉的林子很难长起来,必将给周围数百里带来重大灾难。

    在这里生活的人,无论军队平民、无论种族贵贱,都会自觉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则:不烧森林。如果是外来者,来到后接受的第一条教训是爱护环境,毁一棵树、刨一片草,通通是犯罪。

    军队毕竟是军队,战争时期遇到军情紧急,谁会去管几颗树的死活。问题在于眼下双方优劣分明,即使山本也已在心底承认自己没有翻本的机会。更何况,对方并不肯定伏击是否存在,仅仅为了避免一些可能性就下令放火,

    简直罪大恶极!

    不是所有人都对放火之事感到不满,譬如鬼佬等。火势一起,联合指挥部的人们不能再如之前那样安然,纷纷进入机甲避火防烟,随之而来的变化,山本无法控制这些躲进钢铁堡垒的部下,队伍很快分崩离析。

    “撤退,回城。”

    承诺丢进烂泥,鬼佬的决定获得部下一致拥戴;霍夫曼人随后跟随,组织残兵败将朝另一个方向而去。眼睁睁看着两支军队狂奔而去,山本只能在原地发呆,什么事情都坐不了。

    连番重创,最后精锐也在鬼佬的建议下放在谷口,现如今,山本身边亲众寥寥,已不能震慑那些性情狠毒自私的两方溃兵。

    “正一阁下,正一阁下?”

    “我们该怎么办?”

    四周是惊慌绝望的面孔,耳边是仓惶急促的追问,山本呆滞的目光看着远方,忽然大叫一声。

    “牛犇......哥哥啊!”

    唇边第三口血,这位久经沙场的皇族将领再也承受不住,仰面摔倒。不久之后,山本在逃亡的路上短暂苏醒,留下几句遗言,便在绝望中告别这个令他身心俱疲的世界。

    当时而言,最后那句“哥哥啊”很是莫名其妙,有人将其看成山本被彻底打服......毫无疑问,这是彻彻底底的胡说八道。直到多年以后,另一段与之相关的剧情上演,人们才明白山本正一为什么这么喊,并由此有了诸多联想。

    从此,战争史上多出一个“三气三杀,兄弟同槽”的故事。

    ......

    ......

    “好大的火。”

    天公作美,风力充足,烈焰随风呼号,黑烟直上云霄,几里外便能感觉到热浪滚滚。无数惊慌失措的野兽从树林内逃出,飞鸟在天上哀鸣,至于那些来不及逃跑生灵,想来已经被大火烤焦,直至变成灰烬。

    战火,兵祸,眼前这场大火是最直观的证明与感受。在贫瘠的好望角,这种景象让人觉得更有灾难感,即使联邦军人见了,也不禁为之心动神摇,情难自已。

    “会不会有点过分?”

    灭世般的景象激发安德烈的怜悯之心,神情有些凝重。

    “疲兵败将,应该不难解决。”

    “哀兵决战,会杀死很多人。”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看法完全不同,牛犇目光平静,神态没有任何不适。

    “领兵要对士兵的生命负责。既然有办法兵不血刃,没理由让大家去拼命。”

    安德烈说道:“有句话叫做慈不掌兵。听过没有?”

    牛犇说道:“这正是我要对你讲的。”

    “什么意思?”安德烈莫名其妙。

    牛犇解释道:“慈不掌兵,不是指慈悲者不能掌握兵权,而是劝告掌握兵权的人明立场,辨取舍,少一些无谓悲天悯人,把慈悲留给麾下。较真的话,我认为这个词应该是慈莫掌兵,或者叫掌兵勿慈......”

    安德烈连连摆手:“得了得了,谁有功夫听你扣字眼。话说回来,两者有区别吗?”

    “当然。”牛犇格外认真的神情说道:“先后、主次、视角,都有很大差异。只记得不慈为暴虐,暴虐长久必失本性,就像屠夫。”

    屠夫一旁神情幽怨,暗想这也能扯到我头上,岂有此理。

    牛犇不管他心里感受如何,继续对安德烈说道:“而且......”

    “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拉拢人心。”安德烈不想再听下去,讥笑道:“用不着了。一百破三千,有此一战,哪个刺头儿敢不服。”

    “拉拢人心?”牛犇微微皱眉。

    “难道不是?”安德烈反问着,用手指指附近一名伤兵,再指指从旁边经过的小托马斯,“瞧,一个热血澎湃,一个感动的快要哭了。我敢说,这会儿你让他们去死都行。”

    听到他的话,正被长官的话所感动的伤兵非常恼怒,恶狠狠的眼神朝安德烈瞪过来;小托马斯的反应更为直接,冲过来就是一句“死洋鬼子不得好死”。

    安德烈不会和他对骂,只等着看牛犇如何出辩驳。出乎他的预料,牛犇当真转头去看那名伤兵,不仅看,还走过去问。

    “怎么样?”

    “啊?”伤兵一头雾水。

    “问你愿不愿意效死。”安德烈没好气地的说。

    “呃。”伤兵楞了下,猛地坐正、并挺直身体:“请师长下令。”

    老实的他显然被安德烈误导,以为有任务交给自己。

    “我没说错吧。”安德烈神情得意,冷笑着揭穿某人虚伪。“可惜没别人,我又不太懂得脸色。正确版本应该这样,这时应有奸佞小人站出来,称赞师长高风亮节,体恤部下,不惜背负骂名,将来一定千古流芳。”

    “师长高风亮节,体恤部下,将来一定千古流芳。”小托马斯跟着念,并以挑衅的目光看着安德烈。“咋地?”

    “牛!”安德烈朝他挑起拇指,无奈摇头。

    “你怎么这样?”牛犇也在摇头。

    “我?咋样?”安德烈一头雾水。

    “算了。”

    牛犇同样在摇头,随口安抚伤兵两句,转回身不再与之纠缠。

    “叫牛栋回来,先不要追。”

    ......

    ......

    痛打落水狗,乘胜追击,这些词汇用在眼下最合适不过,因而当牛栋被召唤归来,心里很是不解,也很不高兴。

    “为什么不让我追?”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谷内那些足以让人疯狂的战果,牛栋说话不会这么客气。正如安德烈说讲的那样,经此一战,牛犇的地位已然稳固,没有哪个刺头儿敢于挑衅。

    不挑衅不等于没有质疑,站在牛栋的角度,很容易把问题想到别的方面。眼下正是收割战果的时候,牛栋和部队来的晚,而且不是“亲兵”,牛犇或许是故意不让他抢占这些唾手可得的功劳。

    心里若没有这些形式,牛栋会这样问:“为什么不追”,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为什么不让我追”。

    对此牛犇心知肚明,只用一句话便打消疑虑。

    “有重要任务给你。”

    “哦?”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任务?牛栋有些不信,心里暗想难道让我直接攻城,那可真叫人为难。

    “这里。”

    用手指着电子地图上的一颗光点,牛犇沉声说道:“我要你把它拿下来。”

    “铁木堡!”牛栋意识到这不是玩笑,神情变得凝重。“那是姬鹏军事要塞,经营多年,恐怕不是那么好拿。”

    铁木堡,位于西北千里之外,本是姬鹏帝国对抗星盗的最前沿,现在成了联军、主要是姬鹏的后方基地。正如牛栋所说的那样,姬鹏帝国多年经营,坚不可摧。有利条件是,由于组建了三方联军,铁木堡抽出大批兵力,步兵精锐在索沃尔,装甲力量来到这里、如今基本被消灭,残余也在逃亡之中,朝不保夕。

    现在的铁木堡,或已没有多少进攻力量,但其自保之力依然强大,依托多年来建造的固定工事,步兵完全有可能对抗机甲。

    就兵力而言,牛栋带来一个团加两个连,总兵力不过一千五......这么点人即便全部配备机甲,想攻下铁木堡也非易事。

    此外还要考虑伤亡,好不容易过来到敌人后方,却把珍贵的兵力投入到攻击要塞上,实属不智。

    “不行是吗?”小托马斯俨然已经背叛了昔日战友,冷笑着说道:“我去,保证完成任务。”

    “你!”区区一个小兵竟敢顶撞自己,牛栋怒火上撞。

    “铁木堡不是那么好拿。”牛犇表态支持牛栋,接下去说道:“我有个想法,与逃兵有关。”

    关于追击,牛犇真的不着急。他知道那些败兵是强弩之末,想恢复体力和精神,非经过长时间休息不可。眼下他们为了逃亡,已将最后的潜力激发,一旦这口气过去,譬如躺下去休息的时候,再难爬起来。

    那才是对手最弱的时候,不是现在。

    将心内计划讲出来,牛犇说道:“附近没有敌方据点,也没有部队接应。你在追击的时候把逃兵分割开,把姬鹏人朝铁木堡方向赶......根据目前的情况,他们似乎分头逃跑,这一步省了。要注意,追击不要一次打死,而是要保持接触,不断削弱。沿途有些星盗据点,不像铁木堡那样坚固,顺带扫平。到最后,溃兵靠近铁木堡的时候......”

    “堡垒一定会派兵接应。”牛栋神色振奋,主动接下去说道:“打野战,消灭有生力量,顺势进军,一举破关。”

    周围人恍然大悟,小托马斯连连撇嘴,仿佛早已洞察先机。

    “切,现在才明白。”

    “这样的话,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提高三成。”安德烈做出估量,看着牛犇的眼神有些异样。

    不止是他,周围其他人也都投来赞佩目光,为自己的新首领感到自豪。

    牛犇没留意这些,补充道:“还有俘虏,到时候根据情况,看看有没有法子利用。”

    “这个我明白。”牛栋摩擦双手说道:“什么时候出发?”

    “先把细节想通透,做好应变。”牛犇想了想,说道:“首先是人,你只能带走本部机甲,机师尽量选高手;没有机甲的士兵留下,另外把机修好手找出来,尽可能多。等忙完这边的事情,我看能不能再出去派几个给你支援。物质方面,此次缴获的东西你随便挑,带足带够......接下来的两到三个月,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想办法,不管能否拿下铁木堡,务必保证它与索沃尔之间被彻底切断,不是我们的人,一个都不准通过。”

    抬头看着牛栋,牛犇的语气渐渐严厉:“如有姬鹏人从那里过来,意味着你部全员阵亡。明白吗?”

    这一刻,新任师长讲话时、眼里透出的冷漠与绝情,最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作为当事者,牛栋的感觉格外清晰,情不自禁挺起胸膛。

    “明白!”

    “可以叫人去准备了,你在这里了解全局。稍后就可出发。”牛犇淡淡说道。

    “是。”

    ......

    ......

    全局包括很多方面,当前最最重要的部分还是鬼见愁。昨夜一战,三方联军最终崩溃,山本带出去的人、包括后来陆续逃出山谷的联军士兵,满打满算只有一千三左右。联军总计约三千,即便扣除步兵人数,仍有近千名机师。

    突击队只有区区一百,不可能杀死他们全部,事实上,当联军真正溃败大乱之后,牛犇带人追杀一阵便住了手,没敢冒进。

    兵力实在太少,夜中鏖战,外人只看到突击队勇猛无敌,个个仿佛不败天神,然而实际上,战斗中不断减员。今晨最终统计的结果,百名勇士,战斗中牺牲十八,伤......余下个个带有伤患,轻重不一罢了。

    人员太少,机甲有消耗,牛犇与安德烈都险些被围攻至死,黑暗中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后来,徐达和牛栋先后赶到,几方汇合后才又改变计划,重军出击。即便这样也没能把联军士兵清理干净,留下不少残余。

    现在,他们在鬼见愁山谷中的各个岔道,有些刻意隐藏,有些正在寻找出路,还有些兴许已经破罐子破摔,躲起来呼呼大睡了。

    对这些人,牛犇显得格外重视。他将这项任务交给后来赶到的徐达和他率领的生力军,给了他足足一周时间,务必清空每个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之所以制订这样的目标,与当前拥有的资源有关。昨夜战罢,三方联军携带的物质绝大部分被缴获,不仅弹药充足,更有大量先进设备可用。牛犇因此下令,搜索时但凡遇到抵抗,不管是人还是野兽,只管将火力倾泻出去。可想而知,对那些还在黑暗中挣扎煎熬的联军士兵而言,接下来几天不是得到侥幸的机会,而是更加无情的清剿。

    “保证完成任务。”

    接到命令没有耽搁,徐达率领二批队员重入山谷。接下来的要点便是伤员的救治,遗体收集,之后还有最最重要的,对机甲的维修与改装。

    战斗中受损的、缴获的,只要还有修理价值,通通需要做出安排,这就是留下全部修理好手的原因。牛犇的希望是,在对谷内参与清剿的这七天内,所有能动对机甲全部要动起来,伤员也要有结论。

    等到这些安排完毕,关于机甲的初步统计数字也已出来,除去牛栋要带走、徐达会用到的部分,目前马上能够投入战斗、或只需要简单修理的机甲,约有三百台。

    “情况不错。”

    就内心讲,这个数字比牛犇的估计要大一些,心情因此舒展不少。按照正常情况发展,今后几天会有更多机甲恢复运转,即便做不到全员武装,差距也不会太大。

    与突击队出发时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

    想着一夜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周围一张张期待的面孔,牛犇心里不自觉涌起豪情,经刻苦修炼养成的沉静心海微微动荡。

    “安德烈,林杰,韩林儿。”

    “到!”林杰最先站出来。

    “啥事儿?”作为外国友人,牛犇的朋友,安德烈时刻不忘体现自己与众不同。

    “终于轮到我了。”韩林儿不该风骚本色,仿佛天命所归。

    牛犇说道:“各带一支百人队,夜里出发。三项任务:一,追击逃兵,人可以走,机甲要么彻底摧毁,要么就地掩埋。二,你们游弋索沃尔外围,抢劫所有值得抢的人。三,索沃尔城周围有不少据点,屠夫已经做了标记。你们有机会就把它们拔掉,并在每个有人出没的地方留字。”

    “留什么字?”

    “藏锋!”

    奋力挥舞两下拳头,牛犇的眼睛微微发亮,素来平静的声音也有些激动。

    “找回那些渡河军人,营造出一种氛围:索沃尔城已被包围,联邦人无处不在。”

    “嗬!”

    同样是鼓舞士气,这样的话比那些诸如“荣光”“未来”“英雄”强出太多。一时间,周围人无论是谁,领受什么任务,全都因这番话激昂起来,形容慷慨。

    只有一个人不开心。

    “我呢?我干什么?”

    作为最初与牛犇相识,最早的追随者,不断立下汗马功劳的铁杆,小托马斯发现自己竟然被遗忘,神情无比幽怨。

    “牛大,我该干什么?”

    “你得和我一道进城。”牛犇回答道。

    “直捣黄龙?”

    楞了半响,小托马斯猛地一拍大腿。

    “靠,简直太适合我了!”

    “进城了解情况罢了,此行主要为救治重伤员。”牛犇淡淡说道,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啊?”小托马斯关心兄弟,更关心战略目标,惊异问道:“不和星盗谈判,招安?”

    “早的很。”

    牛犇默默摇了摇头,说道:“凭这点人、一些恐吓就想让星盗投降,那也太容易了。谈判与否,得看前线部队能否过河。”

    ......

    ......(未完待续。)

二二六章:与风雪同行

    入夜,群山边缘灯火通明,一片繁忙景象。

    用过晚餐的士兵接过同伴手里的工作,换班下来的仿佛战斗一样朝食物猛攻。几块按照功能划分好的区域内,一些人忙着清理场地,一些人扎营,一些人安装调试设备,当然还有人持枪巡逻,防止可能发生的意外。

    谷口是气氛最热烈紧张的地方,军官的呼喊或大吼声中,不断有机甲从谷内运出,送到维修区检测能否使用。营地的另一端,医院和牢房优先于营房搭建起来,彼此相临紧挨。人们经过的时候,会听到两边都有呻吟,区别在于这边是军医对受伤的士兵进行救治,努力将受创的身体恢复正常,但在隔壁,有人正用各种手段摧残别人的身体。至于那些已经被“说服”的俘虏,此刻正在枪口下艰苦劳作,将那些无法修复的机甲拆成零件,再按照分类堆放整齐。

    按照牛犇的要求,人人都必须有事情做,哪怕睡觉,也要当成恢复体力的任务认真完成,而不是平常意义上的休息。整座营地,上千名军人不停忙碌,往来时常可以看到一个孩子的身形,对正在工作的人指手画脚,大声吆喝。

    “马可,你迟了整整十分钟!”

    “胡大嘴,别光顾着吹牛,管好你的人。”

    “你们几个,为什么还不过去吃饭?别想有多余时间补。”

    “轻点,蠢货!那台扫描器是医学设备,做手术用的。你是不是想害死自己的战友?”

    营地内上千人的工作,全部由这个孩子分派,任务精确到个人。他知道每个人擅长什么,应该做什么,正在做什么,会用多少时间完成。不仅如此,他还对不同的人进行组合,去完成那些原本需要更多人才能完成的事情。

    几个小时的相处过程中,士兵们已经深深认识到这个孩子的可怕,对其冷酷与绝情同样有了长足的了解。他不允许人偷懒或者走神,同时也注意保持士兵的体力,只不过不是通过休息,而是在不同的工作之间轮换完成恢复。

    譬如,他禁止搬运机甲的士兵连续工作超过两小时,到点就会让他们到维修部帮助观察数据。

    起初,频繁变动令士兵极为不适,屡屡有人抱怨。不仅因为大家怕麻烦,还由于不是在最熟悉的岗位上做事,担心出错。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发现实际效果并不差,甚至比预想的更好,才渐渐接受、直到最后心服口服。期间纵有少许刺头儿生事,也在高压之下接受现实。

    牛二不好惹,不仅因为他的身份,还有时常出现在其身边的那条巨熊般的身影,更重要的是,其本身就不是善茬。之前有过士兵挑衅,结果,先是被一记彪悍飞腿踹翻在地,后被发配到拆卸部,与那些俘虏一块儿干活。

    仅仅两三个来回,往日自以为是的骄兵悍将被一个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整个营地渐渐如同机器一样运转,繁杂、高效,“出产率”让人瞠目结舌。到这时候,人们又不禁为这个孩子的能力感到震惊,赞叹不已。

    上千人,无数事,频繁而复杂的变动调整,这可不是简单的流水线作业,不是有计算就能得出正确结果。那个孩子如果是机器,智能程度绝非寻常,如果他是个真人......更加可怕。

    惊叹,猜测,忙碌,人们不会知道,对牛二少爷而言,眼前这些事情不过小菜一碟,拿来练手、甚至是玩耍罢了。

    “如果把华龙联邦交给我管理,二十年后,定会成为托马斯星域第一强国。”

    这是得福私下对牛犇讲的话,牛犇并非没有考虑过某些可能性,但到最后决定不那么做,至少暂时不那么做。

    ......

    ......

    旷野幽深,牛犇独自坐在坡头,背对那片嘈杂声浪想着心事。

    三十八师官兵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得福更是独一无二,有了他们,牛犇差不多是这个星球上最省心的师长,忙碌程度甚至不如过去在军校维修机甲。譬如今天这种关键时刻,牛犇无需事事紧盯,在安排好大方向之后便可休息,让紧张的身体与精神放松。待到夜里,牛犇起身、用餐,补充能量,再来到外面稍稍安静些的地方重新整理思绪,思考自己也思考进城之后,比如该做哪些事情,如何去做。

    期间牛犇惊喜的发现,体内的真气又有增长趋势。

    战斗的刺激可以帮助真气增长,牛犇早已发现这点,只是在遇到关卡时例外。自首都出发到前线,牛犇的修行便停滞不前,卡在小周天完成之前的最后一关;此后虽然屡屡受到刺激,那道屏障却依然坚固,如今,他感觉到关卡出现松动的迹象,焉能不为之振奋。

    冲过这重关碍,意味着脱离“普通人”范畴,迈入“超人”行列。具体达到何种程度,由于没有先例可以参考,只能在心里凭空畅想。

    多年修炼将有所成,这种诱惑让人无法不为之期待,即便牛犇有过千锤百炼的沉静性子,亦不禁为之心动神摇。每当这种时候,得福总会摆出不屑的样子警告说:修行好比逆水行舟,又似登峰望远,每前进一步总能看到更高更大的世界,没有止境。小周天不过途中一阶,甚至刚刚起步,哪值得这样兴奋。

    牛犇知道这是警告自己不要自满,心内牢记的同时也为之感慨,仅仅一个小周天,自己从八岁开始苦修到二十,如今还只是看到苗头。其后还有大周天、聚顶朝元、圆满等等关隘,怕是终身难见其果。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和寻常人有着极大差异,可以凌空取物,当真修炼到那种程度,该会怎样强大?

    飞檐走壁,摘叶飞花,隔山打牛,金刚不坏......以往这类事情无法想象,如今似已触手可及,再下去,会不会如传说中那样,十步杀人,纵剑千里?

    神仙啊......要是现在就有那么大本事,索沃尔之行何须担忧,尽可以强势碾压。

    “在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思绪,回头看,安德烈、韩林儿、林杰等人联袂而来,身后三百台钢铁战士整装待发,宛如一群擎天战神。

    “出发之前过来问问领导,还有没有什么指示。”

    到牛犇身边坐倒,安德烈似待客的主人般招呼大家:“来来来,都坐,听师长训话。”

    韩林儿嘻嘻笑着,林杰如标枪般挺立,莫凡阴着面孔,刘铮阳神情严肃,都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牛犇微微皱眉,感觉到某些不寻常的气息。

    “大家有点紧张。”

    用肩膀顶顶牛犇,安德烈说道:“当真不和我们一起?”

    牛犇摇了摇头,回答道:“我顺河岸走,看看两边情况。”

    “高瞻远瞩,目光长远。”韩林儿随口送上马屁。

    安德烈瞅他一眼,回头对牛犇说道:“船长不再负责掌舵......讲几句呗?”

    确如安德烈所讲,这里的人首次带兵,要说心里不紧张绝对是骗人,无论桀骜不驯的林杰,又或满脑子坏水的韩林儿,心情都有些忐忑;甚至连莫凡、刘铮阳在内,心里都捏一把汗。做为同窗,他们是林、韩依赖的对象,即使没有直接授命,仍感觉到责任重大。

    安德烈更加不能放松,不光因为他单枪匹马,还因为身份与众人有差别,某种意义上,他代表着巴西亚军人的颜面。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干的时候口若悬河,觉得“那些事情也没什么,换成我未必不行”,当真去做,心里顿时如压上大山,畏首畏尾,进退失据。以往有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在军校的时候表现优异,当真领兵时一塌糊涂。尤其眼下,率领孤军在敌军狭缝之间游走,生存尚且不易,遑论还要蓄势恐敌。说句不该说的话,若非之前的一系列事件铺垫,大家会觉得牛犇存心让这些军校骄子吃瘪,甚至想害死大家。

    担忧写在脸上,不需多用心就能看到。

    牛犇转头看看周围,说道:“多多杀敌,保存自己。”

    “呃......”安德烈楞了下,说道:“就这?”

    “言简意赅,切中要害。”韩林儿掏出一个小本本,认真记下。

    “你这个......”林杰鄙夷地望着他,叹了口气,转身问牛犇:“然后?”

    牛犇想了想,说道:“灵活机动,避免硬拼。”

    安德烈无奈说道:“还有呢?”

    牛犇再想了想,说道:“时刻注意物质供应。遇到大户和据点,能抢者抢,能埋者埋,不要心慈手软,更不可奢侈浪费。”

    “咱们是正规军,要学星盗?”莫凡旁边插了句。

    刘铮阳也有疑问,只是没说出来。

    这就是他们不被任命的原因。相比之下,林杰虽为大家子弟,但却早就领悟强者为尊的道理,至于韩林儿......看他兴奋的样子,血液里必有强盗基因。

    “不是学,是做。”牛犇严肃纠正道:“人尽量少杀,物质一定要多抢。你们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收拢渡河军人,他们需要的一切都要靠你们准备好。”

    “要比星盗更贪婪!”韩林儿振臂高呼。

    声音过于响亮,身后传来一片哄笑。

    “还要比星盗更凶。”发现牛犇没有责备的意思,韩林儿愈发无耻。

    说来奇妙,经过这样一番交流,众人心里的负担减轻不少,神情也都变得轻松起来。尤其在听到“抢劫”那一段,大家笑闹的同时不禁生出几分豪情,心里想的不再是前途如何艰险,而是要振奋精神,务必做的比星盗好。

    想想也是,从来没有那支星盗能如此奢侈,统帅最精锐的战士、驾驶最先进的机甲。

    “你们是受过系统而专业训练的军官,带兵打仗是职责,更是本分。战场之上因地制宜,随机应变,这些简单的道理根本无需多讲,至于战术运用,你们比我懂的更多。所以,放手去做就好。”

    牛犇脸上没有笑意,淡淡说道:“差不多就这些,准备好了就出发。”

    最后这段话,牛犇说的时候声音平淡,眼神也不凌厉,然而众人迎着他的目光,皆能感觉到一股强横绝不容更改的意志,不知不觉挺起胸膛。

    “是!”

    言罢,林杰等人先后转身,韩林儿朝安德烈眨眨眼,也自走向属于自己的队伍。唯独安德烈仍赖在牛犇身边,神神秘秘问道:“咳咳,除了聆听教诲,还想问你点事儿。”

    “什么?”心里预感会碰到难题,牛犇微微皱眉。

    ......

    ......

    “兵是三十八师的兵,带兵的却是我们。”

    身后两百台机甲出动,喧嚣将一切人声掩盖。营地附近,一窝被饥饿驱使的野猪探头探脑,见状吓得尖叫着跑开。

    安德烈朝那边看了眼,看清不是有人偷听,才又回过头,鬼鬼祟祟说道:“为什么这么干?”

    牛犇回答道:“他们比普通军官更有潜力,至于你......”

    “这些道理我都懂。”安德烈摆手,盯住牛犇的眼睛追问:“至少目前,我们都不如原配军官,指挥无法得心应手。就局势而言,我不觉得你有资本挥霍实力。所以我要问,甘愿冒这么大风险,你是否存了什么心思。”

    牛犇平静说道:“为国家培养将才,这个理由还不够?”

    “说的真好听。”安德烈冷笑说道:“林少武,小狐狸,为什么不让他们一道去?”

    牛犇解释道:“少武懂得多门语言,我要带他进城;芳芳是女孩子,而且受了伤......好了好了,我承认自己有私心,不希望他们两和你们一起冒险,满意了?”

    “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你怎么也会胡搅蛮缠。”安德烈哭笑不得,无奈说道:“或许我应该这么问,你是不是在准备什么,又或者防范什么?”

    听了这番话,牛犇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线,没有马上回应。

    安德烈并未因此退让,说道:“有潜力不代表马上就能成才,磨练需要循序渐进。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擅长打仗,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请动军神,逼迫霍青。难以服众加上缺乏经验,谁也说不准会干成什么样。”

    牛犇反驳说道:“我并不懂得打仗,也没学过。”

    安德烈鄙夷说道:“但是你打得很好......别逼我夸你,很没意思。”

    牛犇平静说道:“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告诉过我,打仗与打架,道理相同,归根结底无非两点:力量的运用与意志的碰撞。我所做的只是把战争简化,找到比拼力量的有利时机,用最强的意志争取胜利。”

    “嗯嗯,讲的可真轻松。”安德烈丝毫没有听进去的意思,微讽说道:“最厉害的两个人,啧啧......军神绝不会这样讲。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两位大家?”

    牛犇静静看着安德烈,说道:“白天你说我为了收揽人心,现在又讲这些。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你是巴西亚人,我们对你而言是过客,充其量只是朋友。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这个嘛......朋友难道不应该相互关心?”

    牛犇转过身去,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别呀,你这人真是!”

    安德烈伸出手扳住牛犇肩头,神色转为郑重:“好吧好吧。我和你说件事,很重要。”

    “我在听。”牛犇淡淡说道。

    “将来某一天,如果你觉得......我是说如果。”

    “嗯,如果。”牛犇神情无奈。

    安德烈说道:“如果你觉得在华龙联邦待不下去,或者不想待了,或者别的......总之遇到类似情况,记得第一个通知我。”

    “通知你?”

    “我帮你铺路,安家,找工作,娶媳妇。”安德烈认真说道:“保证一切让你满意。”

    “知道了。”牛犇难得微微一笑,转身淡淡说道:“谢谢。你也一样。”

    “我?”安德烈不知其意。

    “哪天你若走投无路,记得通知我。”牛犇头也不回说道:“我帮你铺路,安家,找工作,娶老婆,生娃娃......最后这项没办法帮忙。”

    听了这番回应,安德烈沉默很久之后忽然一笑,伸出手拍了拍牛犇的肩膀。

    左右已经讲出最重要的话,将来如何唯有将来慢慢看。安德烈起身返回营地,喝令队伍出发。原地余下牛犇一个人,望着远方黑沉沉的夜幕,忽觉额头微凉。

    黑暗夜空,灯光照耀,点点晶莹飘飘荡荡,如千万只精灵无声而落。云潮时期好望角之多变由此可证,刚刚过去的还是晴天,夜里竟然下起雪来。

    牛犇不是第一个发现下雪的人,当他抬头望天感慨的时候,营地内已有人接连惊呼,伴随着更多催促的声音。

    山坡这边,牛犇默默摇了摇头,一声轻吁。

    “什么时候了,有心想这些。”

    ......

    ......

    落雪纷飞,塞纳河两岸渐渐染白,数日便将大地披挂一层。奇妙的是,雪花凝结带走大量微粒,还使得雾气转淡,视界反比平常清晰。由当空往下看,遍地洁白,当中浊流涌动翻腾,形似一条黄龙蜿蜒向前,景象蔚为壮观。

    凛冬初至,生命纷纷潜伏,沿河大部分区域逐渐进入沉寂,然而在当中某个地方,两岸皆有人声鼎沸,轰鸣震耳欲聋。靠近了看,两边无数身影在风雪中忙碌,所做的,竟然都是朝水中填土。

    “让道,让道!”

    东岸,一条由机甲、车辆组成的运输队伍往来奔驰,将最近的山头与河道连接到一起,并随着时间朝河道中心延长。随着呼喝,一车车泥土、石块倾倒入水,一根根木桩夯入地底,前方更有一个个由钢筋打造的巨大铁笼,装入石块沉入河底,在日愈湍急的河水中构筑地基。

    “要再快一些。”

    几名将军在岸边巡视,查看进度后看法一致。仅仅按照目前的进度,堤坝无法在塞纳河结冻前完成。一旦河水表面冻结,就需要一边开冰一边施工,难度毫无疑问会大大增加。

    “要不,干脆让它结冰?”

    心知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有人提出建议:“等结了冰,部队一样可以渡河。”

    “不行。”雷鸣摇了摇头,说道:“人可以,机械未必能过。”

    这是不能不考虑的问题,好望角地热活动频繁,没亲眼看到之前,谁也不知道冰层能结多厚,就连那些长居本地的土著人,也无法断定今年什么情况。军用设备动辄数十吨,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实为不智。

    退一步讲,即使老天给面子,谁又能知道何时才能达到?对联邦军队来说,现在已经将赌注投在渡河上,已容不得长期拖延。

    此外还要考虑到对岸,此番截流,目的不仅仅为了渡河,还要逼迫河水蔓提,把对岸布防的队伍全部淹没。

    想着这些,大家不再开口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土提缓慢延伸。

    效果已经出来,河堤之上水面明显变宽,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打通。

    “牛栋有没有消息传回?”

    “还没有。已经派人去了鬼见愁,该快回来了。”

    “不能干等着。不能把指望全放在那边。”

    风雪之中,雷鸣用力挥手,说道:“命令,其余事物通通放下,军营内所有闲着的人,全部出来造堤。”

    旁边有人为难道:“可是机械就这么多,已经人休机不停......”

    不等其说完,雷鸣打断道:“用手搬,用肩扛。不能上提就修路,不能修路就填坑,清理积雪,总之要做事。每人多搬一袋子沙土,多运一块石头,速度总能有所提高。”

    随着这道命令,本就喧嚣军营越发喧嚣,数万人顶风冒雪,以最原始的方式加入到造提大业之中。

    科技时代,这是无法得见的场景,热气腾腾中透着别样悲壮。而在河的另一边,所闻所见皆为惊慌,华龙联邦拼命截流的效果,已经开始显现。

    “崩了,又崩了!”

    呼喊声中,沿河提岸再度溃口,汹涌的河水冲入雪地,冲入阵地,冲到脚下。惊慌的人们纷纷呐喊,忙着搬用沙袋防洪......这边问题尚未解决,上游传来的呼唤声更多。

    “上水了,快点来人!”

    塞纳河中断地势相对平坦,是好事也是坏事。河中大坝每延长一尺,水位自然抬高,沿河提岸需要加固加上的距离超百米;而且随着水位继续上升,提岸拉长的速度随之变得更高,愈来愈难以收拾。

    “不行的,迟早挡不住!”

    要挡住河水,需要在岸边筑起一道足以与对岸抗衡的长提,而且要保证不出现缺口。对没有准备的军队而言,这项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可要是不这么做,沿河防线将自然崩溃,对岸军队一枪都不用放,河水自然会把人全部赶走。最可气的,这边明明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偏偏没有办法阻止。

    眼下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也是支持信念的重要因素:截流的影响对双方一样,对面虽然地势略高,但也面临水面变宽,造提正变得越来越艰难。

    现在就看谁先挺不住。

    “他妈的,快!不要偷懒。打仗打不过,不信干这个也输。”

    军官们手里挥舞着皮鞭,嘴里不停咒骂,有时会抬头看着天空,诚心祈祷。

    “变天了变天了,冻死他们最好。”

    天时响应,风雪加剧,离冻死人毕竟有差距。风雪之中,两岸官兵围绕河水走向进行另类角逐的时候,索沃尔城内城外,一些事情也在悄然发生。

    与天上风暴、两岸逐水相比,丝毫都不逊色。

    ......

    ......(未完待续。)

二二七章:苦难城市,真假屠夫

    雪落纷纷,城市披上银装,原野上的风穿过空中掠过,将屋檐上的雪打成了雾,和雪花一起落在地上,将凌乱的车痕脚印、包括尸体,全都掩盖起来。

    冰冻尚不严重的日子,交通还算顺畅,往年这个时候,城市内外的人都在为凛冬准备,东西南北每天许多车辆往来,显得异常繁忙。今年情况有些特殊,入城者多出城者少,尤其前段时间,为躲避兵祸,大量流民越过塞纳河,如归巢的蚂蚁般涌入城内,再未见着出来。

    好望角物产不丰,据点很多但城市极少,索沃尔也不能与主流世界的城市相比。它的面积虽然不小,人口却只有百多万,容纳能力更差,物质上几乎不具备“救灾”条件。云潮时期,星路断绝,蜂拥而来的流民给这座城市带来极大压力,也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一方面,离开家园的他们不可能回头再入荒野,在这里也找不到度日门路,加上军队上街管制,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现如今,他们当中多数集中在城西那块面积最大的区域和贫民为伴,仅极少数和军队拉上关系的人才能进入三大主区,过着相对安稳的生活。

    三大主区归三大巨头所有,毒寡妇、泰坦和铁骑。他们是星盗中混得较好的那种,现在是索沃尔的统治者。需要提到的是,三巨头虽然一致对外,内部却并非一团和气,假如不是华龙联邦的压力太大,他们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打垮、最好是吞并对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联合之后再与两大帝国联军。

    河畔之战结束后,帝**队入城,华龙联邦的军队被塞纳河所阻,弥漫在人们头顶的破城阴影稍稍散去,索沃尔城内惊慌的气息随之减轻,曾有过一段相对平静。虽然搜查奸细给生活带来很大影响,还死了很多人,但就心理感觉而言,毕竟不像灭顶之灾那样严重。再后来,搜查也随时间逐步松缓,平民开始整理生活,为凛冬而准备。

    苦惯了的人不太会设计长远,只要能熬过严寒,来年或可再寻出路。但可惜,没等人们真正放松下来,城外传来一个个流言,如长了翅膀的鸟儿飞到各个角落,带来更多、更大、也更无解的仓惶与惊恐。

    听说三方联军战败了,出动那么多钢铁战士,逃回来的只有一两百,且大多只有人,座驾被击毁在逃生的路上。后面仍有些溃兵陆续归来,带回的消息称,联邦军队已分批朝索沃尔进发,准备围城。

    此后,这条消息被无数凌乱信息所证实,有人看到马卡的败兵逃回城内,接着是其它周边据点;没过多久,一些专门从远方赶来的商队遭到抢掠,有人因此一夜破产,甚至丢掉性命。

    接下来,坏消息一条接一条,不仅商队屡屡被抢,连派出去搜索清剿奸细的军队也受到攻击,情况之恶劣,很快发展到“无人敢出城”的地步。对此局面,无论三大巨头还是两大帝国都没有多少办法可想,那些人全部驾驶主战机甲,来如风,去如电,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寻常军队根本找不到、也追不上,更别说将其歼灭。无奈之下,三方联盟自得加固城防,小心警戒,不让那些“强盗”袭击城内,尤其不能攻击三大主区。相比之下,三巨头无法兼顾主要聚居贫民的西区,索性将那些不听话、或者暗含异心的小势力驱赶过去,只留下几个空有名义统治权的据点,其余如民生、防务等方面,全都不管不问了。

    对三巨头而言,这是无奈也是合理的举措,他们已经知道,目前在城外纵横的联邦军队人数有限,再怎么凶恶也无能力威胁整座城市。只要对岸大军过不了塞纳河,那些人终究会被冷酷的原野吞噬。

    星盗世界不为国,武力是唯一具有实际意义的事物。既如此,不如确保根基,留待将来重新整理。至于放手之后,总人口过半西区人如何过日子......谁管。

    毫无疑问,这等于给了那些小势力发展壮大的机会,假以时日,这里或许会诞生第四股有能力与三巨头抗衡的组织。然就眼下而言,权力真空使得西区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每日里枪声不断,厮杀常有,日夜不得安宁。

    民不聊生,此处当为典范。

    ......

    ......

    清晨,雪继续下,惨雾轻薄,弥漫着淡淡血腥。

    西宁街一处独居小院,门楣轻响,雪地推出一扇,从中走出一名神色疲惫的年轻女子。

    “娘,您要出去?”身后传来呼唤,声音听来有些弱。

    “可欣,回去待着。”

    严厉声调将年幼的女儿喝回屋内,女子探头探脑朝周围看看,发觉没什么动静才出了门,回身又将大门上锁。

    早上是西区的“祥和”时刻,夜间厮杀的英雄好汉们要么死掉,要么抵抗不了疲累,回到各自地方休息。对普通人而言,这是一天当中罕见能够放心的时段,除了女子这边,周围不时传来开门声,咳嗽声,还有叮嘱声,叹息声等等。就连那些蜷缩在各个阴暗角落的乞丐也都早早爬起来,希望能撞到一些好运。

    人不能一直关着门过日子,有工作的人要去工作,没工作也要购买或寻找食物,又或者打探消息,寻找亲人,总归需要离开家才能实现。相比夜间惊魂不断,女子觉得今天早晨的一切都还不错,附近街道上没有尸体,连血迹都很少。

    只是天气比昨天更冷,一天比一天冷......其实也还好,因为身上有新得的皮袄。

    将皮袄紧了紧,女子一手挎着竹篮,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团,打开看了看。

    “金樱根,千层塔,乌榄根,银背藤。还有秤砣梨......这东西怕是难找。”

    确认脑子里的记忆与纸上的字迹全都吻合,女子犹豫着将纸条撕碎,又再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迈步朝市场方向而去。

    “麻古,起来了?”

    “嗯嗯。”

    “麻古,去买菜?”

    “嗯嗯。”

    “麻古,可欣还好吧,没再犯病?”

    “嗯嗯。”

    街坊邻居,认识或者仅仅脸熟,看到都会主动打个招呼,女子不愿因此停足,一路嗯嗯啊啊匆忙走过,留下一声声叹息和私语。

    “......听说男人在河沿死了。”

    “......当兵的。该。”

    “......昨天天鹰堂麻哥来过,带一大帮人绕了个圈。”

    “......圈地。要是没人出头,再来就是主人。”

    “......唉!要是丑点反倒好。”

    “......没用。有房子......”

    风从身后追来,将不想听的话灌进耳朵,大略将一名军属的遭遇讲述出来。女子知道,那些人议论时并非都带着同情,比如隔壁的王老五,当初害怕自己男人才不敢放肆,现如今畏惧的是麻哥,等哪天麻哥被人干掉,兴许他就会尝试登堂入室。

    在西区,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女子不算最惨。相比那些真正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女子至少还有些钱粮,短期生计尚能维持。只是......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雪地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女子挎着竹篮到了市场,随意买了几样蔬菜,之后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忙回家,而是多转了转。

    “老王咋还没来?”

    “死了。”

    “啊?”

    “早上路过他家门口,听到女人没命地嚎......定是死了。”

    “咋回事情?”

    “天鹰堂,猛虎营......不就是那些事儿。”

    “老王是老实人,咋也牵扯进去?”

    “按家按错地方,怪谁。”

    “唉!”

    “哪儿都一样。”

    东家死人,西边落葬,走来走去全是不好的消息,女子悄悄转了两圈,没能听到想听的信息,反到遇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并与几道觊觎不善的眼神发生碰撞。

    女子不敢停留太久,匆匆转了两圈,最后在那处仅存的肉摊前停了步。

    “麻古?”

    卖肉的屠夫认出她,贪婪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打量,嘿嘿笑着说道:“麻哥起来没?”

    女子楞了下,还算清秀的面孔稍稍变红。

    这时节,活着、而且有生计的人,一定是有靠山的人。卖肉屠夫一句试探调戏的话,已经将其身份暴露,同时表明麻哥的影子正逐步占满女子生活的各个方面,无法避开。

    女子不是笨蛋,心里想着这些、很快将眼底的愤怒隐藏起来,默不作声指指肉摊上挂着的肉片。

    “看来是成了!”

    屠夫将女子的行为理解为羞怯,吆喝的时候故意把音量放的很大,以此为老大宣示主权,当然更为了表达忠心。接下来,他挥起屠刀麻利地割下两片瘦肉,又在旁边翻出一块腰子,一并包了递到女子手里。

    “给麻哥补补,保证龙精虎猛。哈哈!”

    嚣张的大笑惹来周围不少呼应,人们看着女子惊慌失措的样子,纷纷说着各种调侃戏弄的话,中间偶尔有人过火,屠夫便用凌厉的眼神瞪过去,冷笑轻吼。

    “小心点讲话,再过几天,没准儿连我都得叫嫂子。”

    听到这些声音,女子忙从怀里掏出钱来,但被屠夫阻止。

    “给麻哥说,这是咱的孝敬。”

    几番来回,假戏渐已成真,换成以往,女子或许就会、也只能接受安排,然而今天的她不能那样做,于是坚持着把钱放到肉摊的干净地方,并示意多来点肉。

    “嗯?”

    屠夫微微挑眉,说道:“难不成,麻哥身边还带着兄弟?”

    女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默默摇头。

    “没带人?”

    屠夫疑惑更重,问道:“麻哥到底在不在你那里?”

    女子不能不对此表态,仍只能摇头。

    屠夫眼里渐渐闪出凶光:“那你买这么多肉做什么?”

    “可欣病了,我......”女子眼神慌乱。

    “几岁的病丫头,一次吃得下这么多肉?麻哥不在,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屠夫渐渐意识到什么,声调变得凶狠:“麻古,你不会是......勾上别的男人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女子一下子慌乱起来,说话时声音充满懊悔。

    屠夫冷笑道:“麻古,别怪我没警告你,麻哥虽然情深义重,但不表示......哎哎,你怎么走了!”

    不敢再这样纠缠下去,女子一把将包好的肉放到篮子里,丢下的钱也不要便转身离去。这边屠夫吆喝几声,因终究只是疑惑、没敢过多逼迫。

    单就这次买卖而言,屠夫占了很大便宜,当前肉价虽高,女子留下的钱仍足以买上三份他给出的数量,只是......屠夫把钱拿到手中想了想。

    “这事儿不对,得和麻哥说一声。”

    ......

    ......

    买肉买出不少麻烦,女子再没有因别的事情耽搁,径直去了药铺。然而当她报出药名和份量,伙计并没有马上去抓药,与此同时,铺子里那位胖嘟嘟一直在椅子上打瞌睡、仿佛从来不会移动的老板忽然抬起头,有些惊异的眼神看过来。

    “治疗内伤。高手啊!”

    “什......什么?”因为刚才的事情,女子莫名感到心慌,甚至不敢去看掌柜的眼睛。

    “不是说你。”老板朝她笑了笑,伸出手说道:“谁开的药方,能否给我看看。”

    “药方......没有。不,被我丢了。”

    “为什么丢掉?”老板神情惋惜。

    “我都记住了,记住了......药效会不一样?”

    “一个方子,药效当然一样。不过这里面有......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老板先是失笑,接着叹了口气:“开方子的人不方便现身,对吧?”

    “啊?”女子不明白老板为何这样讲,有些失神。

    老板认真说道:“现在这种时候,药物是管制品,好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也不是谁想买就能买。”

    “啊?”女子吃了一惊,不知怎么办才好。见他慌张失措的样子,老板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抓给她。”一边吩咐伙计拿药,老板回头又对女子说道:“给开方子的人讲,下回得他亲自来。”

    “哦哦。”女子忙答应着,心内其实茫然。

    她不知道患者是谁,也不知道开方子的是哪个,带话过去倒是可以,又怕把对方给得罪了,因此失去金钱供给。不仅如此,当她听到老板说开方子的人是高手,心里还动了别的念头,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心里被混乱充满的时候,老板把伙计写好的药方拿在手里,越是看的仔细,脸上神情越是耐人寻味,嘴里不时说些难懂的话。

    “现在这个年代,能开出这种古方的人很少了。高手,绝对是高手......只是,为何少了点东西......”

    “少了东西?”女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有药引。兴许是有了,或者故意这样。”老板自个儿琢磨着,胖乎乎的面孔时而颤动,模样就像个发现珍宝的蛤蟆。

    女子忐忑不安,等到伙计抓好药过来,才鼓足勇气问老板:“会不会是我记漏了?”

    “不会。”老板断然否定:“有药引,要么最前要么最后,不可能独独忘掉......哎哎,你们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门外撞进来几条壮汉,为首男人神情阴狠,脸上布满麻点。

    “龚老板,不管你的事。”

    看到来人,女子脸色瞬间苍白。

    ......

    ......

    “先买肉,后买药。”

    说着话,麻脸男子径直走向麻古,劈手便将篮子夺了去。

    “给谁用?”

    麻哥的脸上有很多麻子,生气时,那些麻点充血肿胀,宛如少年发育时的特有标记。麻哥并不担心它们影响容颜,相反觉得这是自己独有的雄性象征,引以为傲。

    现在,麻哥心里很不痛快,那些麻点便都愤怒起来,挺立着、骄傲着,为自己的寄生主体鼓壮声威。

    “可欣病了,我......”女子不敢与麻哥对视,只得拿说过的话当借口。

    “原来是这样。”

    麻哥将篮子放回到桌子上,转身去问龚老板:“老板,你开的方子?”

    “呃,这个......”龚老板有些犯难。无意间看到女子求助的眼神,点了点头:“是我的开的。”

    “呵呵。”

    麻哥阴笑两声,问道:“可欣是我干女儿,龚老板,你别胡乱开药,治坏了人,即便你有龙门客栈撑腰,也担待不起。”

    龚老板没有被这番话吓倒,淡淡反问道:“我的方子,我自然会负责,麻哥有意见?”

    换成别人这样讲话,定会迎来难测后果,然而麻哥知道,这间药铺的背后是龙门客栈,不得不忍下来。

    三大巨头都要给面子,何况是他。只不过大家都知道,龙门客栈与六月梅会所的主人一样,从不参与是非。只要不是主动招惹,倒也用不着害怕。

    “人命关天,有些事情要问清楚。”麻哥看着老板说道:“麻烦老板解释下,你什么时候去给我干女儿看的病,是什么病?”

    龚老板微微皱眉,问道:“你懂得治病?”

    麻哥冷笑拿起桌上药方,说道:“我不懂,有人懂。方子我抄一份儿,请人看看对不对症。老板,你不会有意见吧?”

    听了这番话,龚老板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带来不小麻烦,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如今索沃尔城内,死亡线上挣扎的可怜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自己都几十岁的人了,见过不知多少悲惨事,怎么会这样一时冲动。退一步讲,麻古虽然受人逼迫,但若反过来想,若没有麻哥这样的人庇护着,她几乎没有可能活下去。

    区区一个麻哥,包括天鹰帮在内,龙门客栈没理由惧怕。然而现实很奇怪,当前的西区、包括索沃尔城内,最可怕的就是这些成长中的黑帮。与像三巨头那样的大型势力相比,它们就像那些流落在街头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信心膨胀、无法无天的时候,凭着一股子楞劲儿,他们敢做任何事情,横冲直撞,不在乎任何规矩。

    街头混混,有时比军队都更加可怕。打个比方来说,今天龚老板把事情兜起来,麻哥当面一定不敢做什么,但到晚上,兴许就会叫人来药铺放火......当然他不会亲自出面,也不会使用手下小弟。可在眼下这种时段,那种人不要太好找,代价甚至仅需要几袋粮食,几个馒头。

    毫无疑问,当真发生那种事情,最终龙门客栈一定能查出是麻哥所为,将其碎尸万段亦非难事。然而麻哥自己并不一定了解这点,龚老板也不能向他解释......

    “都是这个方子惹的祸。”

    这样想着的时候,麻哥不等老板做出回应,转身对麻古说道:“药拿了,肉也买了,回家做饭、煎药去。”

    “哦哦。”女子起初如梦大赦,转身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微顿。

    果不其然,麻哥接下去说道:“小鱼,再去市场拿点东西,再带点酒。兄弟们一起庆贺,顺带关心一下我那干女儿。”

    理所当然的宣告,周围阵阵哄笑与响应,胆大的人用眼睛偷瞄麻古的身段,淫邪的**昭然若揭。

    这种事情,大家并非头一次,此后如何全看麻哥心情,没准儿过几天,眼前这个还算俊俏的女人就变成公有。

    肆无忌惮的取乐声扰乱了药铺的清净,麻古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也令龚老板心情微恙,正想该不该真正介入,那边麻哥看到女人迟疑的样子,伸手推了她一把。

    “磨蹭什么呢?可欣还等着你带药回去救命......嗯?”

    之前没留意,此时麻哥注意到女子身上的皮袄,一把将其拽到身边。

    “军用品?这是......”

    “我男人留的,他当兵的时候......”女子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匆忙辩解。

    “你男人!”

    按说这个解释很合理,麻哥却因那句称呼勃然大怒,甩手一记重重耳光。

    “贱货!给脸不要脸。记住了,从今天起,你的男人是我,主人也是我。把我伺候好了,你想要什么都有。不然的话,过两天就去给老子赚钱。”

    “就是就是,太他吗不识抬举。”

    “瞧这身段,模样,应该卖的不错。”

    “不是还有个女儿。”

    “那也太小了。”

    “这里就不懂了,小有小的好,有人专门喜欢小丫头。”

    “咳咳!”

    笑闹声中,龚老板重重咳嗽两次,沉声说道:“麻子,别在这里闹事。”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龚老板身上,以至于没注意到,此时从外面进来两个男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麻子?闹事?”

    嘴里重复着,麻哥先是朝龚老板冷笑,接着把正在擦拭唇边鲜血的女人从地上拽起来,再次挥手。

    “龙门客栈好大威风,一个守店看门的胖子,连老子的家事也要管......谁!”

    “去你妈的!”

    会出去的手被人捉住,紧接着一记反抽。感觉就好像被平板铁锹砸在脸上,麻哥的身体凌空飞出,直接撞上了墙。

    眼前金星乱闪,脑内昏昏沉沉,只有破碎的牙床、剧痛和鲜血异常真实,让麻哥意识到,自己被人殴打。

    被殴打的何止是他,身体摔出去、再从地上起身的那点时间,周围充斥着惊呼与叫骂,但似乎都只发出一半,其余便是沉闷撞击,桌椅破碎,以及**与硬度碰撞说导致的清脆惨响。

    片刻功夫,闹声结束,屋内只余下哀嚎与呻吟。

    “嗬,呵呵......嗬!”

    至今都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麻哥吸着冷气,露着冷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反手去拔插找腰间的刀与枪。

    黑帮打架,有时用刀有时用枪,刚才那一巴掌过于沉重,麻哥的脑子至今不太清楚,只想有个家伙在手。

    摸索的时候,他已看清对手的样子,猛然间瞪大双眼。

    “你!”

    不认识,但只要看到就绝不会忘记,因为实在很难找到那种块头。就在麻哥睁眼、摸枪惊呼时,巨熊般的男人扬起大象般的粗腿,当胸一脚。

    “杂碎!”

    咔嚓嚓,骨头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即使穿着厚厚棉衣,胸口依旧能看到醒目凹痕。

    仅此一脚,不死也残。

    ......

    ......

    对着眼前一片狼藉,龚老板目瞪口呆。

    赤手空拳,一人打到五六名壮汉,这样的人当然有,但要做到如此迅猛,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了。以老板的眼光轻易看出,那头巨熊动手时候有着明显的军人烙印,又与常见军人不太一样......凶狠直接,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损。

    证据摆在地上,有一名壮汉被撩中下阴,铁定成为废人,还有一个被戳中眼睛,估计是瞎了,还有一个膝盖被蹬碎,那条腿呈现出怪异的l形。

    战斗关乎生死,不是说这些招式不能用,关键在于......以那头熊的身板和力量,明明可以直截了当取人性命,偏偏使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是因为害怕杀人?

    当然不。

    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死人堆里滚过的厉鬼,休说眼下这种时候,即便平时和平岁月,怒起杀人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更可怕的在后面。

    如此惨烈的战斗,与巨熊同来的那个孩子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相反以欣赏的姿态观望着,甚至还评头论足。

    “这一拳不错,可惜差了点准度......这一脚够烂,小马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哎呀,这招漂亮!”

    几句话过后,战斗宣告终结,那个孩子背着手来到几名壮汉身前,挨个为其检查伤势。

    “踝骨碎了,四份,不,是五份。咦,你咋不叫呢?当真不叫,还不叫......原来是昏过去。我就说嘛,没道理这么英雄。”

    惨呼唉叫声中,面如天使般的娃娃用手去戳众人的伤处......唯有当事者才知道,那两根看起来如嫩萝卜的手指多么坚硬,多么有力。

    望着这一大一小,龚老板莫名感到有些恐惧,竟然打了个哆嗦。

    “做了几天街头混混,就把自个儿当英雄。”

    巨熊不仅有常人难见的巨大身板,还有一颗阴毒阴损的心,恨极怒极的时候,他选择的不是取人性命,而是让对手生不如死。

    “操!弄脏了老子的手。”

    说着话,巨熊捡起桌子上的药方胡乱擦了擦手,这才过去把挨打的女人扶起来。

    “你没事吧?”

    “......”麻古脑海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无法生出。

    “没事儿就好。”巨熊想当然地说着,一边朝自己的同伴吆喝:“冰少爷,别拿那些破烂。”

    同来的青年、或者还应该称之为少年并不理会,逐一从壮汉身上搜出武器,不管是刀、军刺还是枪械,通通收入囊中。

    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他身上背着个巨大的袋子,仿佛早有预备。

    这种穷酸样......少爷?

    少爷不像少爷,保镖也不正经,安慰过麻古,那熊回过头、仿佛刚看到老板的样子说道:“胖叔,刚才的事情,你都看见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废话。

    巨熊接下去说道:“既然看见了,麻烦你做个见证,咱们这叫见义勇为。毁坏的财物,该由这帮孙子负责赔偿。”

    老板面孔剧烈抽搐,强忍着没有骂出来。

    巨熊以为他不情愿,摆手说道:“算了算了,看你就不像个带把男人。”

    如果不是巨熊马上转身,老板发誓一定会抽他的脸。

    “冰少爷,二少爷,走了。”

    招呼两位少爷,手中替着麻古的篮子,临出门时,忽闻身后传来低吼。

    “站,站住!”

    身体瘫软在角落,麻哥一边大口吐出鲜血,眼里被绝望与仇恨的情绪占满。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想报仇?”

    没等巨熊做出回应,那个娃娃轻蔑看过去,用手朝麻古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别操这份心了,到不了今晚,天鹰帮就会除名。”

    说着,根本不理麻哥什么表情,娃娃扭头把视线转向老板,甜甜一笑。

    “胖子,想知道是谁开的药方?”

    “嗯?呃......是啊是啊。”

    老爸慌忙答应,刚刚流露出一丝喜色,随即又傻了眼。

    娃娃对他充耳不闻,优哉游哉就这么走了,仿佛根本没说过刚才句话,

    这算怎么回事?

    老板一脸懵逼。

    ......

    ......(未完待续。)

二二八章:一顿饭,几分忧

    回家路上,麻古仿佛在云层中行走,轻飘飘感觉不到大地支撑。奇怪的是,明明双腿软绵绵没有力气,她竟然能够迈开步子,而且走的很快。身边的三个人帮她解了围,带来的感觉却不是只有温暖,还有更加深层的恐惧与茫然。

    她不太相信那个孩子的话,心里不停地想接下去会怎样。麻哥眼见活不成,天鹰帮一定不肯罢休,到时候这些强人撒腿走掉,自己母女就会掉到地狱里。即便他们不走,而且真的把天鹰帮灭掉,自己孤儿寡母和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未来就像天气,冰凉的雪,凄冷的风,沉沉的雾......麻古不敢再想下去,惶恐而机械地迈着步。一路上,那头巨熊和孩子不停争论,冷冰冰的少年不发一言,偶尔遇着熟人打招呼,声音仿佛在天上飘着一样。

    “麻古......这是......”

    “战友。山子的战友。”巨熊代替麻古回答,“过来瞧瞧弟妹,有没有被人欺负。”

    山子就是麻古的男人,曾经在星盗的部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河畔一战,山子战死,麻古的生活天翻地覆,直到现在。

    听说来的是军人,遇见的人都有些愣神。

    星盗的军队,基本不存在“为战死士兵照顾家属”这种概念;如果是私人情谊,为何拖到现在,而不是山子刚刚战死的时候?

    “哦?嗯,这样......”

    “刚刚有个叫麻子,天鹰帮的,叫老子给宰了。”巨熊对疑惑的人们嘿嘿笑着,露出白牙,仿佛要生吃人肉的恶魔。

    “啊?”

    “听说还有个王老五,你......”

    “不是我。不不不......王老五不在。”

    “街坊领居,应该互相照顾。”得福严肃表达自己的观点。

    “是啊是啊。说的在理。”

    “还有事儿。回见。”小托马斯挥挥手。

    “哎哎,是是是......”

    雪地上,一双格外巨大的脚印向前,把在药铺掀起的风暴带到西宁街,再如洪水席卷四方。所到之处,往日充斥在周围的觊觎目光如同浪涛前的火花被淹没,要么如同嗅到狮虎气息的狐狸,怀着仓惶逃往别处。

    出门与归来,此前萦绕周围的不安气息全都不见了踪影;如能再把身边最大、最沉重的阴影搬开,生活便可称得上美好。

    那怎么可能呢?

    猛虎行为不由自己,假如没有他们,刚刚散去的那些恐怖会在最短时间内反扑,填满每个角落。想开看开,想不开也要看开,麻古终日担惊受怕积累的疲惫舒缓不少,吁了口气。

    和大多数遇到麻烦的西区人一样,既然无力挣扎,只好由着他。

    ......

    ......

    上锁挡不住强者,屋里早已进了人。让麻古安心的是,刚进门就看到女儿在一堆原本没有的玩具、食物和新衣服中寻找欢乐,看来没有受到惊吓。

    “娘!”

    看到母亲回来,可欣扑到怀里,小小的身子扭来扭去,展示自己得到的宝贝。

    “叔叔和姐姐带给我的。”

    继承了母亲的清秀面孔,可欣的眼睛很大,身形瘦弱,泛黄的头发和皮肤表明她的身体状况不佳,性子却极为活泼。其口中的姐姐是个漂亮姑娘,皮肤粉嫩,眼神如水满满都是妩媚,可就是精神不大好,怀里搂着热水袋,还不时咳嗽。至于叔叔,那是一名年轻男子,相貌普通,但有刀子般的眉毛和一双不同寻常的明亮眼睛。麻古不知道那种“非凡”的印象由何而来,但自从与那个年轻人的目光对视,她心里便有了一种“不再有危险”的感觉。

    “叫阿姨。”担心得罪他们,麻古赶紧纠正女儿。

    “喔。”六七岁的女孩转回目光,心里觉得那个漂亮阿姨......还是像姐姐多些。

    “叫姐姐挺好呀。”小狐狸精并不在意低了辈分,似乎还有些开心。

    “不能的,不能的。”麻古有些惶恐。

    “抱歉,没有先与你打招呼。”

    年轻男子态度诚恳,温和的声音说道:“芳芳的身体不大好,不能叫她留在外面。”

    “姐姐病了,不,阿姨病了。”可欣先是指指被巨熊拧在手里的篮子,接着扬起头看着那头庞然大物,小脸满是惊讶。

    小托马斯闻听昂首挺胸,如山。

    “咯咯。”

    刚刚脱离纯真的孩子,常常有着成人难以比较的敏锐直觉,可欣比母亲先体会到那种“安全”的感觉,丝毫不像平日那样怕生。

    很快,她发觉另一个可放心的因素:得福。

    “好漂亮的弟弟?”

    “小丫头,没大没小。”得福很不高兴。

    “明明就是嘛。”可欣很不服气。

    “不许胡说。”

    麻古赶紧责备女儿,畏惧的目光瞅瞅得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位小少爷交流。

    这边说话的时候,年轻男子从巨熊手里接过篮子,仔细查看药物。趁此机会,巨熊三言两语把药铺里的事情说了说。但......很明显,年轻人的精力多集中在药物上,对诸如天鹰帮之类没什么兴趣。

    纵然麻古也能知道,这是强大的表现。

    “我去煎药。”看过,也已听完,年轻男子说道:“你先歇着。注意别乱走闪了风。”

    “嗯。”漂亮姑娘柔情似水,傻子都能看出其心中甜蜜。

    “少武他们还没回来?”巨熊在一旁无所事事,想找点事情做:“我去瞧瞧?”

    “你太显眼。”年轻男子阻止他,说道:“他们回来的时候该都饿了,去做饭。”

    “呃。”巨熊很不情愿。

    “我去吧。”麻古慌忙起身,一面又用担心的目光看着女儿。

    “那就麻烦了。”年轻男子知其心意,叫来得福说道:“你陪可欣玩。”

    “啊?”二少爷顿时傻眼。

    ......

    ......

    时间还算早晨,做的饭菜以肉食为主,如此可知,将要用餐的人或许经历过一个忙碌的夜晚,亦或是杀戮之夜。

    因为有过一个做军官的丈夫,麻古对军人、尤其星盗的军队了解远胜普通人。通过一些细节,她觉得这些人并不属于星盗,也不像是帝**队,然后......麻古不敢再想下去。

    能够断定的是,年轻男子是这批人的首领,经过一番接触,麻古觉得这个人不像“恶人”,至少不像外面的那些恶人。即便如此,麻古依旧很担心,又不敢多问,于是只好努力工作,试图用行动传达善意,换来对方的怜悯。

    对一个身陷虎狼的无助女人来讲,忙碌不失为缓解压力的方法。麻古在厨房提心吊胆加工食物,偶尔偷偷看一眼就在旁边煎药的男子,随即像被烫了一下,赶紧把目光挪开。

    带人闯入家中,年轻男子没有给麻古“不伤害”的保证,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透露......当然,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麻古没有甚至不敢生出“屈辱”感,甚至为对方的行为开脱。

    他的心神全在药上,专注到令人吃惊。调节火力,闻一闻气息,翻药时刻意把某些药材挑拣出来包好,用双手捂一会儿、再丢回到罐子里......麻古曾经无数次为女儿煎药,算得上很有经验,但她从未见人、甚至没听过煎药会这么麻烦。

    单单麻烦也就罢了,用手捂算怎么回事?联想到龚老板说没有药引,麻姑忍不住胡乱猜测,难不成手汗也是一种药?

    如此精心调配下,药香渐渐在屋内弥漫,不知是不是因为混合了肉的香气,麻古一点都不觉得难闻。回想以前女儿喝药时的情景,麻古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一直都做错了,所以才导致久病难愈。

    耳边不时传来女儿的轻笑,和那位小少爷的叹息、甚至咆哮,麻古起初提心吊胆,但随着时间持续,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便也松弛下来。

    毕竟是个孩子,坏能坏到哪里去?这些人打仗竟然带着娃娃,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番猜测,院子外面陆续有些人进来,纷纷与巨熊说笑。麻古悄悄从窗口看出去,发觉他们无一不是身材强壮,目光炯炯,浑身上下、每分每寸都写满彪悍。

    “搞定了?”

    “那还用说。”

    “强子那边咋样?”

    “小菜一碟。小马哥,牛大呢?”

    “厨房,在给芳芳煎药。”

    “煎药?我闻着是肉香。”

    “就知道吃。”

    “这几天光吃些能量食品,再不正经吃点东西,怕是想闻都闻不出来。”

    “得了得了,饭菜一会儿就好,管饱。”

    听到这番对话,麻古才知道这个领导众多强人的年轻首领姓牛。犹豫片刻,她又淘米多煮了一锅饭,心里同时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多买点食材......可那会儿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买多了,容易招人猜疑。

    “可欣的肝脏不好。”

    正在胡思乱想,年轻首领的药煎好了,速度比麻古想的快很多。估计是没了心事,他到这时才把结论对麻古道出。

    “先天不足,营养也没跟上。另外......”

    声音停顿,正在发呆麻古的心一下子悬起来,突然、仓惶、又有些期待地问:“您就是开方子的人?”

    “嗯?哦。对,是我。”

    青年点头,后面的话尚未说出,扑通一声,麻古重重跪到地上。

    “求求您,救救我女儿。”

    “哎,你这是......”

    “可欣才七岁,才七岁!医生说她只剩下半年!老板说您的方子好,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对不对?”

    话语凌乱,甚至前言不搭后语,这一时刻,麻古心中多年来的担忧与无助,连同今晨积累的恐惧全部宣泄出来,泣不成声。

    “求求您救救可欣,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愿意。求您了!”

    愿意做任何事——通常这句话是在被胁迫的时候才会说出来,但在眼下,麻古称得上甘心情愿。

    “哎......你先起来。”

    之前听巨熊汇报情况,男子神情平淡,仿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眼下却有些手足失措,花些功夫才调整好情绪。

    “病情严重,但不至于要人命。嗯,这里医疗条件不好,你家的情况也......”

    “您能救她?”身为人母,麻古并不关心原由,只注意到那些令人鼓舞的部分。

    “不能根治。”青年的话让人心凉,但是随后给出希望,极为肯定地说:“我可以帮她先调理、缓解,等到明年,应该会有办法。”

    “明年?”麻古有些懵懂。

    如今索沃尔城内,人们通常只关注现在,连操心明天的都很少,遑论明年。另外,在治病这件事情上,麻古完全不明白和明年有什么关系。

    牛大看出麻古的疑惑,给出解释道:“估计需要移植,索沃尔这里肯定不行,得送她到外面。”

    “换肝!”麻古倒吸一口寒气。

    “应该是这样。”青年点头说道:“到时我来处理。”

    ......

    ......

    一饭之情,一命为报。

    七年来时刻操心女儿病况,这件事对麻古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这天早上,她的世界突然间变了样子,寒风虽冷但充满希望,云雾再浓也封不住视线,一下子看到明年。

    明年,送到外面,星际航道,器官移植......麻古不是傻子,当她把这些词汇联系到一起,心内首先想到的是,索沃尔必将、也必须变天。

    没有多少迟疑,麻古选择相信年轻人的承诺,甚至开始为对方设想如何实现。

    怀着这些可视为背叛的念头,麻古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把对女儿的担忧、未来的畅想,甚至还有与亡夫有关的种种情绪,全部放到火焰中烧化,融入饭菜当中。

    目前,这是她仅能做的事。

    ......

    ......

    屋内,小托马斯瞅着屠夫上下打量,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了?”

    换作以前,屠夫早已拔刀相向,如今却只能低声下气,“我可没干别的,一直配合来着。”

    这是实话,入城后屠夫卖力工作,半点出格的地方都没有。

    小托马斯微微冷哼,不太甘心。

    “小马哥,咋了?”林少武察觉到这一幕,过来问小托马斯:“发现什么不对?”

    “也没啥。”小托马斯呲呲白牙,样子仿佛便秘:“就是觉得怪。”

    “哪里怪?”

    “他这种人竟然有贴心兄弟,偏偏死无对证。”说着瞅一眼正与得福纠缠的可欣,小托马斯连连摇头,“你信不信?”

    如今的索沃尔,进城、尤其进入西区不难,但是要找到合适的落脚地方却不容易。因为屠夫的身份已经暴露,在这件事情上,牛犇原本没抱多少希望。令大家意外但是,屠夫竟然真的找着去处——麻古的家。

    以往屠夫纵横星海,凭的不是单枪匹马。麻古的男人、高大山原本就是他的亲信,后来遇着麻古,高大山动了安家的念头。然而星盗安家落户不是想做就能做,离开团队、又有家室拖累,三仇六敌都会上门。左思右想,高大山远离蓝色海,跑到好望角在铁骑手下做了个小官儿,算是安了家。

    纵横星海多年,高大山能力不差,在好望角的日子还算不错,心态也随着可欣长大而慢慢沉寂。直到今年,华龙联邦大举进攻,高大山预感到事情不妙,便给自己的老上级、屠夫稍去消息,希望他帮忙安排出路。就这么着,屠夫动身来到好望角,因其背景强大、个人实力强悍,被铁骑捧为座上宾。

    阴差阳错,高大山没能及时脱身,战死在塞纳河畔。那个时候,屠夫心里多少存着复仇的念头,加上一些别的因素,才会应邀统帅联军先锋潜入卡其拉,最终被牛犇生擒。现如今,他又带着牛犇潜入索沃尔,首先想到的就是麻古。

    这就是事件的大致过程。值得一提的是,麻古不知道是屠夫安排的这一切,之前甚至都没有见过他。

    “豺狼身边有个狈,他有个把兄弟我信,惠及妻儿就太离谱。你瞧瞧他,像是那种人?”无论怎么看,小托马斯都不觉得屠夫的热心表现有些过头。

    “这个......真不好说。”

    屠夫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林少武并未想过其中是否有问题。听到小托马斯这样讲,内心同样有些生疑。

    “我去问问。”

    想做就做是林少武的优点,而且他不像小马哥那么多顾忌,立马去找屠夫。

    “对,问问比较保险。”小托马斯暗自得意,暗想“这回牛大不能说我什么”,随后跟上。

    ......

    ......

    “没别的,就是瞧她们娘俩儿可怜......”

    “嘿嘿,你自个儿信不?”

    “真的是这样。我......”

    “说实话。”

    “真的......你们去问麻古,她根本不认识我。”

    “怪的就是这个。她都不认识你,你巴巴这么热心干吗?”

    “说过了呀,高大山托付我。再说麻古娘俩儿的身份,呃......”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屠夫连忙闭嘴。

    “哦?”林少武为之一愣。

    “嗯?”小托马斯眯缝起眼睛。

    言多必失。在面对询问的时候,要么老老实实交待,要么绝口不提,屠夫如果够聪明,无论二人怎么紧逼都不开口,那样的话,不仅小托马斯,包括牛犇也无可奈何。现在这样,虽然屠夫不愿泄露的未必就是二人想要证实的东西,但就事情本身而言,已经失算。

    “麻古的身份?麻古什么身份?”探头朝厨房方向张望,林少武一时转不过弯。

    “得问他。”小托马斯开始狞笑。

    “我是说,他们是高大山的妻女,我得照顾......”屠夫额头见汗,重新试图掩盖。

    已经太晚了,与小托马斯交换眼色,商量是否该换个地方继续这场谈话。

    忽听厨房那边传来声音,一声喊。

    “手里的事情都放下,开饭。”

    如同救兵及时赶到,屠夫叫着“开饭了。”没等两人再说什么,蹭地窜出去。

    “下次再聊。”

    留下林少武、托马斯面面相觑。

    “他去找牛犇做什么?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林少武好生奇怪。

    “谁知道。”丢了到手的报复良机,小托马斯有些恼火:“。”

    ......

    ......

    “好吃!”

    “真香。”

    “别从我碗里抢。”

    “下次补你。”

    米饭够多,菜却有些不足,七八条汉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令麻古感到安慰又惶恐的是,年轻首领让她母女和小狐狸精一块儿用餐,饭菜都是单独一份,份量自然也充足。

    麻古拒绝不了,但却因此有些放不开手,吃饭的时候不断偷瞄主桌上的情形,犹豫着要不要匀点过去。

    “他们的胃都是无底洞,多少都填不满的。”

    用药期间,小狐狸精饮食有忌讳,端着汤盆小口喝着,不忘安慰麻古:“放心吃饭。下次多做点就是。”

    原来还有下次。莫非要留下?这么多人,屋子里不好安排。

    心内胡思乱想,麻古伸出筷子从可欣碗里夹出一块肉,“太油腻,不能吃多。”

    “呃。”眼巴巴看着那块肉脱离掌控,可欣有些失望。

    “给她吧。”小狐狸精目光怜惜,又把肉块夹回到可欣碗里,“像这种饭菜,多久能吃上一回?”

    听到这句话,麻古默默低下头去,端碗的手微微发颤。旁边可欣张口想要回答,忽然看到母亲的样子,转转眼珠,竟又闭上嘴巴。

    “那就不算多吃。”小狐狸精叹了声,伸出手在小姑娘泛黄的头发上揉了揉。“没事儿。将来病好了,阿姨带你吃更多好东西,买更多衣服,还有书。”

    “快谢谢阿姨。”麻古敏锐地觉察到这句话可能成为一个承诺,急忙叮嘱女儿将其落到实处。

    “谢谢阿姨。”可欣照着办。不过......终究现实中的那个肉块更加诱人,说过便低下头去,以极大专注发动进攻。

    唉!麻古悄悄揉揉眼睛,小心翼翼问道:“二少爷怎么不吃饭?”

    “他不喜欢吃饭。”小狐狸精失笑,转脸看看得福,“小酒鬼,有酒喝就好了。”

    这正是麻古担心的事情。大家伙儿都在吃饭,唯独那个孩子孤孤单单,自个儿提着瓶烈酒猛灌。之前可欣特意去叫,也只遇着一张冷脸。比这更叫人无法理解的是,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止,眼见二少爷像喝水一样灌下两瓶烈酒,依旧站得稳稳当当。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吃惊感慨,那边桌上饭至尾声,年轻首领放下筷子,回头向二少爷询问。

    “找到没有?”

    “信息留了,暂时没有回应。”把空瓶子丢到一边,得福抹嘴说道:“要不叫人实地看看?”

    牛犇摇了摇头,“戒备森严,而且不知道他的处境,先别那么做。”

    林少武问道:“没人帮忙,进不了三大主区,也没办法了解、试探三巨头的态度。”

    牛犇说道:“之前对城内的情况不太了解,有些顾虑。现在看来,他们对城市的控制已经很弱,西区已经完全放弃。所以我想,可以多来一些人手,索性把三巨头的痕迹清除,制造声势,把压力也放出去。必要时可以拿下西区,逼迫他们接受现实。等到那个时候,军队若再能过河,兴许都不用我们去找,他们会主动寻求接洽。”

    “两大帝国不会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林少武提醒说道。

    “还怕他们狗急跳墙。”小托马斯抢到最后一块肉,含糊说道。“狡兔三窟,星盗其实就是土匪,不会不安排后路。当真豁出去,能否抓到他们不晓得,城市首先毁了。”

    “形势如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这里是他们的根,不到绝境,应该不至于想玉石俱焚。”牛犇想了想,说道:“但是也要防着。”

    “那太难了。”林少武叹息说道。

    连同后方大队算在内,牛犇手里能动用满共不过几百人,不仅要给三巨头压力,还要防范他们毁城跑路,实属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牛犇何尝不知道这点,点头说道:“抓住主要的就好。当前最重要的依旧是监狱,无论如何,首先要救出战俘。”

    “老问题,必须有人从内部帮忙。”小托马斯又想起屠夫,扭头恶狠狠说道:“你说说你,整天说过去如何如何,连个可靠的人都找不着。咋混的。”

    屠夫委屈死了,暗想我找个住处都疑神疑鬼,要是监狱那种地方有内应,还不得把我的脑子撬开。

    “赖不到屠夫身上。”牛犇示意小托马斯不要胡搅蛮缠,又道:“刚才你们问他的事情,别在提了。”

    啊?

    牛犇没有明说,其余人不知道所指何事,唯独林少武两个大为吃惊。小托马斯瞅着屠夫暗自得意的样子,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拍扁。

    “那怎么办呢?”

    “办法慢慢想,先做眼下。”牛犇沉吟说道:“城内其实有很多变数。龙门客栈,六月梅。”

    “监狱不同别的地方,外部势力恐怕很难插手。”林少武连连摇头,说道:“况且那些势力,不把咱们卖掉已经够好,怎可能帮着劫狱。”

    “除非让他们相信,三巨头破灭已成定局。”林少武寻找思路。

    “难,难,难。”有人连连感慨。

    “试过才能知道成不成。”有人跃跃欲试。

    这些牛犇心里都知道,不到实在找不到办法的时候,他何尝愿意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但在眼下,只能先当成一种打算,一些可能出路。

    不然怎样,总不能开着机甲强攻。

    正在商量,门外放哨的强子大步走进来,说是有人求见。

    “也该有人来了。”小托马斯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的英武形象没有白费。

    “是谁?”牛犇随口问了句。

    “猛虎营首领,栾平。”

    听到这个回应,大家都有些吃惊。

    有人来是一回事,由谁来是另一回事,西区陡然出现大批强者,有志气的组织都应该表达关心,但在没弄清状况的条件下,一个颇有实力的组织首领就亲自出马,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不是太蠢,就是眼光太好。”

    稍加思索后,小托马斯自言自语:“希望是后者。”

    ......

    ......(未完待续。)

二二九章:天才与卑鄙,构想与现实

    四十几岁,身材高大,光头,颈部纹身蔓延到侧脸,神情彪悍、带一点市井特有的奸狡。栾平的样子和荧幕上塑造的形象几乎一样,看到都会不由自主联想到黑帮,连介绍都省了。

    相似道理,栾平带人进屋后,目光在周围扫过,心里马上浮现出两个字:军人。

    高大山的房子不小,七八条汉子或站或坐,感觉就像塞进去整支军队,容不下别的事物。栾平进屋,众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但只是随意看了眼便又转头,各干各的事情。从他们的眼神当中,栾平看到了少许欣赏,更多的是失望,仿佛期待看到三头六臂的神仙,结果只见着几个普通人。

    “有事做事,没事的都去休息。”

    不知谁说了句,吃过饭的汉子们纷纷起身出门,还有个人扶着那个漂亮姑娘进到里屋,旁边跟着两个小孩。麻古正在收拾碗筷,来不放不下手里的活儿,急忙同栾平打招呼。

    “就好了......您先坐。”

    没有人询问,没有人吃惊,甚至连个挑衅的人都没有,连饭桌都没收拾好。栾平很想把这理解成示威、炫耀,哪怕是羞辱也可以......但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最终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对方真的没拿这次会面当回事。

    “嗯。谢了。”

    麻古的恐惧和担忧写在脸上,栾平心里同样忐忑,竟然向麻古道了声谢。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过于莽撞,险些要掉头而去。

    半分钟忙乱,该走的人纷纷走掉,

    屋内有了待客模样,麻古抽空给客人倒上茶水。留下一头巨熊,一个冷冰冰的少年,和一名带着书生气的年轻人。不知什么原故,栾平总觉得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存在,且如利刃抵在心口,随时可能见血。

    于是,该有人开口了。

    吁!

    主人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栾平压下心中不满,深深吸了口气。

    “我该和谁谈?”

    巨熊忙着用匕首剔牙,闻言用刀尖指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

    “叫我小马哥。”轻浮的家伙上不得台面,巨熊呲牙得意地笑着,为占到一点便宜沾沾自喜。“听说药铺的事情,过来招兵买马,对不?”

    出乎托马斯意料,栾平摇了摇头。

    巨熊有些失望,问道:“那为什么?”

    栾平说道:“昨天夜里,西区发生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泰坦的据点被人挑了,十几名驻守士兵全部死光。今天凌晨,毒寡妇的据点被人放火,据说也死了人。刚刚我来之前,天鹰帮老窝听到枪声;除此之外还有些事情,就不再一一讲了。”

    听到这番话,巨熊恼火地看了眼旁边。

    栾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林少武,有些意外。

    “这位是......”

    “你好,我姓林。”大家子弟,林少武彬彬有礼。但他忘记了这里是索沃尔,眼前坐着的人是长期在强盗圈子里混的滚刀肉......所谓礼貌,远不如拳头与面包更有效果。

    “林兄弟好像有些面熟。”栾平试探说道。

    “哦?”

    没等林少武再说下去,小托马斯挥手截断,很不耐烦的样子:“那些事情与我无关,你来找我干吗?”

    栾平没有马上回答,目光在林少武身上停留很久才转过身,朝小托马斯摇了摇头。

    “我来这里,是要见你们的......长官。”

    刻意拖长的尾音和加重的语气,清楚地表明栾平的认真与决心。屋内变得安静下来,巨熊看着栾平的目光渐渐转淡,林少武轻轻挑眉,栾平身边两位保镖身形微躬,蓄势待发。

    唯有冷彬不为所动,表现出与其年龄不符的镇定与沉稳。

    与此同时,栾平心里“第四人存在”的感觉逐步强烈,汗毛已经已经竖起。

    “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

    到底是一方头领,栾平展现出敢于独创龙潭的应有气质,诚恳而坚定的声音说道:“况且,我没有恶意。”

    “两国?”巨熊忍不住笑,随后补充一句:“恶意。你为什么不试试看?”

    林少武不想他把事情弄到没法收拾,接过去说道:“你来这里,不能说见谁就见谁。既然没有恶意,不妨说说来意?”

    一唱一和,看似珠联璧合,实则暴露真相。栾平越发肯定这两人都不是真正“长官”,放缓神情耐心解释道:“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就了退路。另外,我需要确定某些事情,才能决定要不要做。”

    托马斯冷笑说道:“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栾平淡淡说道:“索沃尔、或者只是西区,如果你们有实力平推,我这次就是白来。”

    这句话的意思相当明显,小托马斯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擅作主张,一时没了话说。

    林少武想了想,说道:“我想,你得先证明自己有资格。”

    栾平微微一笑,说道:“西区数得着的势力十几家,猛虎营虽然比不了三巨头,好歹三四百支枪,比那些杂牌强很多。”

    “三四百支枪?啧啧,吓死人了。”小托马斯一旁舔着嘴唇,不屑一顾。“这年头,这地方,拎把菜刀都当自己是个人物。”

    “......”栾平心中不忿,不知该说什么好。

    “鬼见愁之战,听过没?”

    “听到一些。”

    栾平的眼睛变得明亮,心有期待。“三千机甲,一夜......”小托马斯不再往下说,神情突然就变得极为专注,用刚刚剔牙的匕首修理指甲。

    这就是拳头大的好处,更确切的说法是有本钱,不需要多高的谈判技巧与如簧唇舌。譬如眼前这间屋子里的人,当然对付不了猛虎营,但其身后可能站着的钢铁大军,彷如远古巨兽般矗立在面前,谁敢忽视。

    那些人就在城外,也许一直进不来,也许明天就破城而入,横扫八方。

    对猛虎营这类组织而言,不仅城外有滔天洪水,城内也有沉重忧患,将来战争结束,三巨头若能渡过危机,势必要对西区进行清理,把当下不得不放弃的权力拿回去。而发生在星盗之间的洗牌与重整,远比战场更加血腥,也更加残酷。

    无论如何,这是需要下注的时候。

    “呵......”

    左思右想,栾平难以决断。

    短时间内把猛虎营带到这种程度,栾平并不缺乏决断力,不然就不会、也不敢来到这里。他的难题在于,目前为止对方身份并不确定,所讲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因此不能完全排除,他们是三巨头之一聘请的雇佣军,甚至有可能来自帝国。

    那样的话,他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自掘而且墓,可悲、也愚蠢到了家。

    正在犹豫的时候,里屋的门被打开,此前扶女孩进去的青年从中走出,手里端着一只药碗。

    “还没谈好?”

    看到几人沉默的样子,青年似乎不太高兴。与此同时,栾平身形微震,迟疑的话脱口而出。

    “我知道三巨头的退路里。”

    “啊?”小托马斯陡然站起。

    “哦?”林少武有些吃惊。

    “嗯。”

    看看栾平,再看看他身后那两名保镖,心里默默思量。

    “得易容了。”

    ......

    ......

    鬼见愁的战斗结果,如今已在索沃尔传开,栾平的人脉非普通民众所能比,知道的较为清楚。

    三十八师闯关破境,大败三千铁甲,牛犇因此声名鹊起,引起巨大轰动。尤其他身先士卒,独战十二名四级机师......很明显,这里被夸大了。能肯定的是,现在索沃尔城内,没有哪个势力愿意和那支创造神话的队伍正面对抗,更没有谁希望与那位新任师长较量机甲。

    几股机甲分队在城市周边来回纵横,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城外据点一个个拔出,城内数万军队竟不敢出。鬼见愁一战的巨大影响,由此可知。

    知道名字未必能认出脸面,然而在牛犇这里却很容易,与之有关的图像、视频到处都是,只要能够找到光脑,基本都有存档。值得一提的是,栾平虽猜测这批军人来自联邦,但未期待能与牛犇会面。

    他的目的首先是求证,之后才是看看能否合作,压根就没想过牛犇敢亲自入城,且如此招摇。待真的见到人,栾平下意识觉得:对方主将都进了城,索沃尔城就要完了,再不抓住时机,恐怕就再也不会有机会。

    于是他大叫起来,一把掀开最大底牌。

    效果显而易见,不仅小托马斯与林少武变了脸色,牛犇也终于肯露面相商,最重要的是,此前萦绕心头不去的“逼杀”感觉消失无踪,或已接到暗示退出。

    “暂时没想过与西区势力合作,所以不想见你。”

    用一句话解释过“为何不见”,牛犇没有因此流露出歉疚,也没有追问关于三巨头的消息,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想要什么?”

    聪明人之间谈话无需绕圈,这句话的意思栾平清楚,吸了口气,反问道:“冒昧地问一下,联邦大军难以渡河,也没办法像您那样绕路而来。您带的部队数量有限,这样进城,为的什么呢?”

    听他这么讲,旁边小托马斯一个劲儿冷笑。林少武则有些担心,暗想之前也没搜这家伙的身,该不会藏着实时通讯器材,对外报告消息才好。

    牛犇没有那么多心思,平静接过去说道:“我是联邦特使,由政府与军部联合授权,军神齐守岳元帅指派,全权负责与好望角地方势力的统一谈判。”

    啊?

    栾平愣愣看着牛犇,半响没缓过神。

    问那个问题的目的是试探,但没想到结果如此惊人,对方“坦诚”的程度几乎到了难以相信的地步。另外强盗毕竟是强盗,在没有成气候之前,对所谓“地方势力”“统一”之类的表述方式难以适应,平添不少压力。

    简单讲,这就是台面。

    牛犇没有等他太久,接下去说道:“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承诺,但有两个前提。首先,你提供的与你说要求的具备对等价值;其次,猛虎营要为我所用,事后要收编。”

    收编?

    栾平从懵懂状态惊醒,沉声道:“还没开始谈合作,你就要刨我的根?”

    牛犇平静说道:“不同的人,表达诚意的方式有所不同。你敢来这里,我当你有诚意;但这样讲,只能说明你的眼界太窄。虽然有点见识,胆魄也不差,但是格局不够,心胸也有问题。”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评价,栾平脸色微暗。

    “别急着不高兴。”牛犇抬手阻止其开口,说道:“谈论现实与过程之前,我们不妨从结果倒推。你既然来,出发点是为城破准备,没错吧?”

    栾平只能承认。

    牛犇说道:“联邦的底线是驻军加自治,大的原则必须遵守。。难道你认为,联邦会允许星盗重操旧业,驰骋星海,劫掠商道?”

    即便星盗也知道这番话合情合理,栾平无言以对。

    牛犇说道:“现在告诉我,那样的环境下,你想要什么?”

    “我......”

    谈判对象的身份发生重大变化,蓝图随之放大。简单一句“自治”,栾平哪能领会全面,脑子里匆匆搜索几个听过的****按照它们的样子重新构想未来。

    犹豫良久,他说道:“兄弟们跟着我,我不能就这样把他们扔掉不管。”

    “义气这东西,用来打仗可以,用在治理大错特错。”

    牛犇淡然说道:“我对星盗了解不多,但也不是全无所知。做惯了强盗,手上无兵就没有安全感,很正常的事情。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的眼界要放开。譬如你想带兵,可以,联邦安排你接受系统培训,再到军队任职,但是要遵守联邦军纪,并且为联邦守卫领土,抗击外敌。如果你求的是安稳富足,枪就是负累。如果你想做个地方官,博一个更好的前程,也不能抓着枪杆子不放。”

    “这样......”世界一下子变得如此空旷,选择突然变多,栾平不知如何是好。

    “在你看来,收编意味着什么?”牛犇忽然问道。

    “不就是收入军队?”栾平反问道。

    牛犇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头看看栾平身后的两名保镖,说道:“索沃尔是个强盗窝,假如按照联邦的犯罪标准,过半人应该投入大牢。这显然不可能。你们这些帮派更不用说,哪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就说他们俩,有没有为你杀过人,杀过多少?”

    栾平说道:“我们是星盗,抢劫为生,杀人难免。你们的军队不也杀人......这些和收编有何关联?”

    牛犇说道:“军队和你们不一样,将来你就能知道。现在只能告诉你,如何处置他们是个大问题,你的手下不可能直接加入联邦军队。”

    “那会怎样?”栾平更加担心。

    “我倒有个想法。”

    牛犇放慢声音说道:“蓝色海周边近百个国家,许多航道可以成倍、甚至数倍缩短,涉及到的利益是天文数字。可以内里有太多星盗,无人敢走。护航这一块,你知道的,难度太大无法实现。而要说到对星盗的了解,任何国家的军地都不如你们,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成立一支特殊的护卫队,由联邦提供资金和装备,包括机甲、战舰、训练等等。人员方面,主体由你们构成,之后以接受雇佣的方式进行护航。嗯,起初可以从联邦公司开始,打出名气后,业务逐步推广到国外。最终,索沃尔应该成为一个国际港口,护航舰队驰骋星海,走遍世界。”

    听到这里,栾平禁不住眼睛发亮。

    “这样的话,岂不是等于......”

    “等于让你们干老本行,只是打击对象不同,装备天差地别。”小托马斯代替牛犇回答,微嘲说道:“相信我,开着我们的战舰,干的还是星盗的活儿,你们会幸福死的。”

    “这样可以。”栾平身后,两名保镖中的一员突然开口,神色掩不住振奋:“这样最好。”

    事实如此。用国家力量武装起来的星盗去打星盗,对星盗而言,有什么出路比这更好?

    “要有独立权限。”另外那名保镖也保镖意见。

    牛犇看了他一眼,对其所提到的内容未知可否,“他们两个,身份不止是保镖吧?”

    栾平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说道:“三头鬼的成开,拦路虎的陆抗,和我一块儿来探路。”

    都是西区黑帮,规模比猛虎营稍小。此时,两人主动暴露身份,除了因为振奋,也有表达诚意的意思。当然,或许是他们担心好处被栾平独占,已忍不住要登台亮相。

    介绍过后栾平说道:“如果是这种收编方式,我没意见。不过我担心,三巨头那边会不乐意。”

    这番话并非只为挑拨,道理明摆着,三巨头已经成了气候,与这些有零散星盗集合而成的黑帮完全不同。拿目前的事情讲,他们依靠劫掠建立统治,俨然如独立王国一般。而在统一之后,无论联邦给予多少,总不能与现在相比。

    “关于收编方式,暂时只是我的个人构想。至于三巨头......”牛犇声音转淡:“嗯,三巨头。”

    说着叫林少武拿来光脑,调出地图,推到栾平面前。

    “所谓后路,在哪里?”

    ......

    ......(未完待续。)

二三零章:退路

    连日大雪,大地仍未冻死,老天爷似乎有些累了,撤去寒云、把天空暂时让给太阳。无数金光自天外而来,穿透永远不肯彻底消散的迷雾后抵达人间,把浑浊的江水染得更红。

    水道宽广,塞纳河两万数万人的对决中压过提岸,即如洪流席卷大地,将残雪化于身下。面对无法阻挡的水流,沿河数万守军接到固守的命令,只得放弃修提,转而在阵地周围筑墙。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阻挡河水,需要建起一座足以容纳万人的城池,然而塞纳河西岸一马平川,百里之内见不着山,没有石头,缺少木材,纵在春夏天好时也难实现这样的宏伟目标,遑论当下战火纷飞,对岸时常以重炮轰击。

    炮火自头顶越过,有些落在水里,有些落在祸根——正如黑龙朝这边蔓延的长提上;河面上腾起冲天水柱,长堤飞起血肉碎片,惨叫呐喊的声音尚未散去,又有人冲上去,弥补战友留下的空间。对面的还击随之而来,重炮轰鸣震动大地,刚刚垒起来的土墙被炸飞,水流进入圈内,把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淹没。

    “尸体,把尸体搬出来!”

    气急败坏的军官奋力咆哮,声音就像生锈的铁片相互刮擦,半条腿陷在泥泞的士兵们奋力挣扎,用尸体当石头推进缺口,封堵无孔不入的水。尽管身体瑟瑟发抖,大家心里却都期盼着气温能够低一些,再低一些。

    塞纳河为何还不上冻?每个人都觉得疑惑。一些人觉得这是老天给了联邦军队最后机会,也有人觉得星盗多行不义所承受的惩罚,所有这样讲的人一定没有仔细考证,也不知道那场双方互不相见的战斗多么残酷,死了多少人。

    战斗素养不再重要,战术运用等于零,只有物质、体力、与意志是关键,期间,不仅联邦军队表现出势在必得的决心,星盗那边同样展现出超乎想象的顽强,使得素来瞧不起他们的对手为之动容。当那条长提最终抵达,联邦将领踩着由鲜血浇筑而成的土地去到对岸,看到那些冻结在土墙内的无数尸骸,无不为之震撼莫名。

    战争最关键的那段时间,战斗以匪夷所思的方式进行,塞纳河两岸地狱般的景象,即使到了多年之后,幸存者依旧不愿提及。

    与此同时,索沃尔城内暗流汹涌,一场更加激烈、复杂、诡异的战斗正如积蓄力量的暴风雪,缓缓降临到每个人的头顶。

    ......

    ......

    星楼,位于三大区之一:东区的中心地带,因其是索沃尔最高建筑,主人喜欢仰望夜空而得名。如今这个季节,观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奢望,星楼的主人依旧时常蹬到高出,对着那片黑沉沉时有流光划过的天空沉思。

    “风太大,夫人,回去吧。”

    夜风凄凉,厚厚的熊皮大氅微微摆动,被包裹的女子似乎也在摇晃,显得有些柔弱。一名老妇站在其身后,望着她孤单的身影微微叹息,心里想您既然放不下,当初为何要来?假如不是跑到这个地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女子没有因老妇的劝说离去,一个人矗立在风中、仿佛要把自己和这座楼冻到一起,正当老人以为这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准备放弃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

    “听说最近西区不太平。”

    “哦?嗯。是的。帮派之争,往日被摁着的想抬头......”

    解释两句,老妇犹豫再三,又说道:“有华龙人渗透进来,把咱们的据点拔了。”

    “确定是联邦人所为?”女子显然知道这个消息,并未因此吃惊。

    她的声音很特别,低沉、略微沙哑,猛一听就像男子,过后便会生出奇异感觉,就仿佛一双有些粗糙的手在皮肤上摩擦。假如叶飞在旁边听到,定会张口大叫一声:“要命!真他娘的性感。”

    飞少不会知道,所有与他有同样想法的男人都已经死了,因此造就出一个赫赫声名:毒寡妇。

    老妇听出女子声音中透出的疲惫与不甘,有些怜惜。

    “别的人不敢。”

    “那也不一定。”

    女子淡淡说道:“铁骑的据点没人碰,他请来的屠夫已经投降联邦。婆婆,这里会不会有文章。”

    老妇沉默片刻,说道:“挑唆的可能更大。”

    女子“哼”了声,听起来不像是赞同,反倒带些讥讽的意味。她把目光投向对面,仿佛能够看到远处那座防备森严的堡垒中的矮子,又把头头颅转向左侧,仿佛看到那个独居密室,睡觉也有长刀在手的巨人。

    战事危急到人人自危的程度,民众眼里高高在上的三大巨头,已经害怕到把自己封闭起来;自从逃兵从鬼见愁归来,三巨头对战争的商讨就通过视频完成,彼此再没有见面。如此紧要关头,如此古怪的现象,摆明了大家正在寻找出路或者退路,同时提防着彼此。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段时间,如果不是身边有婆婆,自己怎能安枕。

    既如此,哪里用得着挑唆。

    当然联邦人不知道这些,苦心谋划制造猜疑,可惜了......如果早知道他们会这样做,自己应该朝西区送过去更多不安分的人,免掉将来麻烦。

    “龙门客栈那边有没有动静?”

    “动静倒没什么动静。不过有间药铺发生过事情,天鹰帮死了一个小头目,猜测凶手就是联邦军人。”

    回答过女子的问题,老妇试探问道:“要不,我过去看看?带个人回来问问?”

    女子陷入沉默,良久之后幽幽叹息:“真的到那一步了吗?”

    西区混乱,甚至发现联邦人的活动痕迹。照理说,三巨头应该像之前那样派出精锐,将那些不知正在搞什么诡计的联邦人全部抓起来或者击毙,然而奇怪的是,连日来三方都保持沉默,对西区的事情不管不问......仿佛真的不能掌控,连消息都接收不到。

    这根本不可能,三巨头经营这么多年,即使再落魄,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如此怪异的情形,只能说明三巨头的心理发生巨大转变。就像老妇此时建议的,或许另外两家那里,已经在谋划着某些不该做的事情。

    老妇缓声说道:“城外那几支队伍闹的厉害,河边今天没来消息,根据昨天的情况判断,怕是拦不了多久。”

    当前索沃尔的情况,关键仍在联邦大军能否渡河。能,这城破基本定局;反之,无论西区闹成什么模样,三巨头最终都能将其平定。可以说,三方之所以举棋不定,八成原因在于河上没出结果。

    “您若出手,他们两个一定知道。”女子说道。

    “我尽量不出手。”

    “再等等看吧。他们若不越界,我不能先动......我们有孤山,随时可以离开。”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走。”老妇决心把问题说开,恳切的声音道:“安逸的日子过久了,骨头会变软;地面待久了,胆气也被地气吞掉。现在这样子,他们敢不敢走还不一定。你当初来这里,不也是想要摆脱麻烦,求得安定。”

    “不一样。”女子轻轻摇头,叹息着将心底的想法也说出来:“我来是为了积攒力量,攒够了就走。这年这场仗不打的话,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呵,老本都赔进去不少。”

    半声苦笑,女子扭过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风华反倒更加饱满的脸,银色长发如丝绸般光润,眉下宝蓝色的双瞳射出幽怨的光,让人抑制不住地升腾两股**。

    一种想要靠近去安慰,给她最最温柔的呵护与保护,一种却是暴戾蹂躏,不带半点怜惜的肉搏与撞击。

    还有她的年龄,乍一看不过二十出头,仔细分辨会发现额头眼角的岁月痕迹,又像三四十岁的妇人,其眉眼仿佛含苞待放但却多年不绽放的花,积累的无尽春色让人抑制不住想要爱抚、又恨不得揉碎掉、混合着糖水吞到肚子里。比较一下,艾薇儿的风情都要逊色不少,那种经由最凶险地带磨砺出来的天然诱惑,当真不是人——尤其男人所能抗拒。

    幸好,她面前站着的是女人,而且是个老妇。

    女子幽幽问道:“婆婆,如果这次我们离开,能有多少人愿意跟着?”

    这个问题令老妇很难回答,于情于理,她知道不该挫伤女子信心,踌躇半响才说道:“不会比当年来的时候差。”

    “就是说,这么多年全都白费。”女子神情微黯,转过身去说道:“那么您觉得,我还能不能东山再起?能不能做到我想做的呢?”

    “这个......”

    老妇实在没办法回答,因就女子所问的而言,任何回应都是胡说八道。

    “爷爷一定对我很失望。”女子忽然说道。

    讲出这句话,女子身上的气息骤然改变,就像荧幕上的吸血鬼变身,前一刻风情万种,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在释放诱惑,下一秒所有与温柔有关的全部消失,只余下凶猛,怨毒,仇恨,暴虐等一切女人不该有的东西。

    唉!

    听到这句话,老妇轻叹着躬身离开,似乎之前所问的都有了答案。

    女子似乎知道老妇会走,没有回头,声音追随其身影进入黑暗之中。

    “西区那边可以等,另外两个地方等不得,婆婆关照下。”

    “放心。”

    回应飘渺,似乎到了天外。女子听后欣慰地笑着,暗想既有孤山又有婆婆,自己在退路上比另外两家更具有优势。

    ......

    ......

    孤山距索沃尔约三百里,因其有时喷吐火焰,被土著人当成火山。事实上,历史上孤山的确是火山,周围寸草不生,随处可见喷发遗迹,还有从岩浆凝结而成岩石。

    草都不长的地方自然没有人,但也不是全无好处,比如当下,别处都在担忧凛冬难熬,这里依旧温暖如春,身体好的甚至可以只穿单衣。

    距离孤山最近的村庄约五十里,十几户人家艰难度日。忽然间,他们被迷雾中钻出的一台台钢铁巨兽所吓倒,险些把他们当成由地底钻出来的恶魔。

    幸好巨兽里面装的还是人,当先跳下一名微胖青年,胡子拉碴看着极为狼狈,闪烁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快到了,全体休息。”

    “注意警戒,不要暴露行踪。”

    “报告,林杰、安德烈他们还没到。”

    “没到?没到最好。”

    士兵们开始调整状态,为即将进行的大战准备。韩林儿活动僵硬的手脚,手搭凉棚,殷切目光好似望夫石,深情的目光朝那片被云雾遮挡的荒野眺望。

    “地下发射场?啧啧,瞧不出来,星盗竟然有这手笔。”

    ......

    ......(未完待续。)

二三一章:生者难

    “这里才是老巢啊,防守一定严密。要不要等他们一起?”

    “等他们?不不不,我们自己干,马上。”

    “我反对!”

    “为什么?”

    “刚刚说过了,这里防守一定严密,火力强大。”

    “这里是发射场和研究所,不是军事堡垒,防守严密我信,火力倒未必强大。你想想,要是到处是炮塔,暗堡,你叫那帮人怎么工作?”

    “里面当然不可能安装炮塔,我说的是周围,周围一定有军队把守。”内心担忧,刘铮阳据理力争。

    “当然有军队把守,不然也用不着我们来。说起这个,你忘了咱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牛犇不在,小狐狸精也不在,失去约束的韩林儿干出不少“荒唐”事。眼下这次进攻关乎全局,刘铮阳劝他稳妥行事,结果就像少女阻止歹徒施暴,徒劳无功。

    “我们的任务是破坏!破坏懂吗!”

    微胖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韩林儿朝刘铮阳奋力挥舞着拳头,呐喊仿佛呻吟。

    “这种事既简单又过瘾,绝不能叫他们俩抢了!”

    都说战争锤炼意志,打熬身体,磨砺性情,沉淀坚勇。对韩林儿来讲,这些表述并不适合,战场非但没有让其憔悴,反而比军校时胖了不少,性情更是日趋暴躁,不断朝土匪的方向靠近。他或许就是那种天生适合、乃至喜欢战争的人,和平时期隐藏在骨子里战争因子被连续战斗激活,一发不可收拾。

    刘铮阳与韩林儿完全不同,放到一起即可互补又能制衡,很好的搭档。具体到这件事情,应该说两个人都有道理......刘铮阳追求稳妥,韩林儿担心错过时机,当然,或许他更在意的是能否一个人独吞。

    刘铮阳注意到这种变化,屡次警告,如今更是寸步不让:“这不是争功劳的时候,重要的是完成任务!”

    “说得对极了,就是要完成任务。”眼见无法独断专行,韩林儿转转眼珠:“咱们已经到这里,随时有可能被察觉,到时不仅守军有了准备,而且会上报。”一面皱眉做思考状,韩林儿自语般问道:“你说,三巨头会不会出兵?”

    “......当然会。”刘铮阳为之紧皱眉头。

    “可未必哦,也许他们吓破了胆,不敢动呢。”韩林儿

    “别胡扯了......”再狂狂不到那种程度,刘铮阳咬咬牙。“打吧。”

    “真要打?”

    “必须打。”越想越觉得战机不容错过,刘铮阳神态坚决:“而且要尽快!”

    “那行,听你的。”韩林儿抱住刘铮阳的肩膀笑嘻嘻说道:“出事你负责。”

    不待刘铮阳感到后悔,韩林儿转身朝周围大喝。

    “出发!”

    一声令下,百多台机甲一起发动,单单引擎的轰鸣就已震动大地。连同搜、捡、救、投而来的藏锋队员,这支在索沃尔城外纵横多日,经历大小战斗十余次的队伍鼓勇向前,朝着那片遍布崎石的山峦进发。

    没过多久,炮火与烈光撕开空气,将战争的喧嚣传遍到四面八方。身后数十里外的两侧,听到炮声的林杰与安德烈愤怒大骂,各带一支规模稍大的队伍以追赶落日的速度朝这边奔进。引人注目的是,他们夹带的步兵人数更多,为了赶路,一些人不得不与机师一道挤进座舱,还有人干脆用背囊、铁箱、甚至锁扣连在机甲身上。

    这些都是当初渡河成功的军人,幸运地躲过星盗搜捕,近期才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加入到队伍里。他们又分城外与城内,城外的直接编入战斗部队,利用从据点搜刮的机甲、军械完成武装,城内则大多潜回城内,慢慢聚集到新师长的麾下。

    为保证将孤山一举拿下,能够动用的兵员已全部赶来,只是大家都没料到韩林儿会抢先发动攻击,也不知道孤山比军事堡垒更加堡垒,抵抗之力超乎想象。

    因此所产生的幸与不幸,便都成为战争的一部分,留待后人评述了。

    军旗所向,战火凶猛,又一片土地体会到人类的凶威,震颤着,狂饮生灵之血。

    ......

    ......

    时年冬月,索沃尔城南三百里外爆发了一场战斗。由于孤山位置偏僻,周边荒芜,战斗的规模也不算大,当时城内几乎没有什么人知晓。然而,但凡知道的人全都被深深震惊,其中一部分人和势力因此改变对整体战局的态度。

    各大势力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是霍夫曼人,在通过秘密渠道获知结果后,拉普拉斯上校与刚刚合作的三巨头发生激烈争吵,并很快做出决定,获知消息的第二天,他便率领余下队伍撤出索沃尔,返回到帝国原来地方。与之相比,姬鹏帝国的小野虽然没有抽身而去,但也将那些作为教官洒入联军的部下收拢起来,除了一些重要岗位,其余皆撤退到军营重地,随时可以离去。与此同时,姬鹏与三巨头之间的联络方式发生变化,不再像当初那样当对方是一个整体,而是以不同的态度对待不同的人。由此所产生的后果很快体现出来,并对整体局势发生重大、甚至根本性影响。

    除去影响极其深远,战斗本身的艰难超乎想象,仅从人员伤亡便可知晓一二。守卫孤山的兵力接近千人,每一个都是星盗的亲信,绝对忠诚、且极为强悍。而在战后,连同隐藏在孤山的一个秘密实验室里的学者、专家、后勤及保障人员计算在内,被俘者不过三百余。最终统计的结果,守卫基地的千余名士兵中,战死者超过九成。

    战死比例高到这种程度,即使最苛刻的长官也已不能责怪幸存者,连对手也深深感到震惊与困惑。要知道,这些人本质上是一群无家、无国的强盗,其行为不仅难得、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怪异。

    防守方凄凉,进攻一方同样壮烈,首批进攻的近两百人,步兵全员阵亡,百多名机师当场战死过半,加上战后应伤重不治的人,伤亡超过七成!而且,假若不是另外两支队伍及时赶到,此战极有可能以进攻方全军覆灭、防守方惨胜收场。

    如此巨大的伤亡,总量甚至超过鬼见愁山谷之战!也难怪当大局平定之后,关于这场战斗的成败得失众说纷纭,联邦军部甚至专门召开论证,对孤山之战该不该打,如何进行做研讨。

    首先被关注的是,机甲部队不适合单独攻坚这条理论看似可以推翻,孤山之战虽有惨重伤亡,但就结果而论,三十八师在没有空军与重炮支援、而且人数远逊于守方的情况下完成对军事堡垒的进攻、并将其占领,这其中,固然有三十八师强悍超乎寻常,守卫方装备不够先进等等因素,但也足以证明机甲换代对战争的影响,或可作为机甲新时代的标志。在此之后,此战需要重点讨论的是,韩林儿和刘铮阳战前决定是否失策?应不应该三军汇合后再发动进攻?应不应该为士兵的伤亡负责?

    这些问题难有答案。因当孤山战斗将临结束时,索沃尔的援兵已在路上,前锋甚至发生交火。幸好孤山那边及时平定,援军发觉局势无可挽回,加上城内发生变化,最终才为避免野战而出动撤退。

    值得一提的是,孤山之战刚结束、或者说尚未完全结束的时候,城内来的援军与三十八师已处于“接触”状态,已在战斗中负伤且失去机甲的韩林儿杀红了眼,自己不能打,便极力鼓动林、安德烈掉头迎击。对这个或可看成“拖人下水”的提议,林杰颇为意动,但在安德烈的力阻下不得不罢手。后来,当安德烈战后回国,在对华龙联邦新一代军人做评估的时候,添加了不少原本不准备说的话,并由此产生一些微妙后果。

    一将功成万骨枯,孤山之战终结了很多人的性命,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其中最为突出者当属帅队发动攻击的韩林儿与刘铮阳,在经历一番痛苦的“调查”与“心路煎熬”后,两人先后成为继牛犇之后,军校学子中最先崛起的年轻将领之一。

    事先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相比之下,往日在军校最被人看好的军校三鹰等人的表现只能说寻常,其中表现最好的林杰——亦只能说与人们的期望值相当,其余如林少武跟随牛犇进城,在与托马斯等人为伍的过程中,连绿叶都不太能谈得上,至于黄君安等更令人失望,从此淡出视野。

    这些是后话了,眼下,塞纳河上初见浮冰,城内多方势力在犹豫和担忧中等待,更多人为了将来苦思冥想,寻找出路,或者把目光投向某处,随即压上人生最重的一次筹码。

    在几个看似并不相关的点上,变化与孤山之战前后衔接,纷纷上演到世人面前。

    ......

    ......

    索沃尔城几大区域当中,城南是一处不受人骚扰之地,因为这里是联军军营,不仅民众到不了里面,就连城外纵横的联军机甲也不敢轻易靠近。此前发生的最危险状况,是一次毫无征兆的“突袭”,几台伪装成联军逃兵的联邦机师试图接近军营,但在盘查的时候露馅,随即爆发了一场极其短促的战斗。

    那是韩林儿亲自搞出来的事情,结果虽然灰头灰脸、但却成为其日后长期吹嘘的资本,毕竟他带捉人成功逃脱,并朝军营胡乱发了几炮,虽没有伤着谁,但也着实吓人一跳。

    “那帮家伙没种,这样诱不出来。”

    这是韩林儿日后常说的话,直到战后被牛犇痛斥,他才知道自己的行为直接导致军营对与之相邻监狱里的人犯看管更加严格,造成严重后果。

    这里所说的人犯指的是前期被抓到的渡河士兵,也就是战俘。另外需要提到的是,索沃尔的监狱与外面不同,首要表现在——它从来都是由军人看管,抓来的犯人中多数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星盗、军人居多。原因在于,索沃尔城内居民的身份大多不单纯,要不当过兵,要么曾经干过星盗,当真那些土著村民犯了事,被直接击毙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些原故,监狱和军营紧挨着,军营也没有专门为战俘另找地方,而是将他们投进大牢。

    战争期间,以各种原因被投进监狱的人不断增加,犯人总数着实不少。考虑到联邦俘虏身份特殊,意义可能很重大,待遇也和普通人犯大为不同。比如他们的关押地点是内牢,由三巨头亲信直接看管,甚至配有帝国教官。

    周围是高墙厚壁,且有军营为伴,看管密不透风。进到这里的人犯,无论纵横星际的悍匪,亦或决战沙场的军人,谁都不会梦想有机会逃脱,表现自然也比较安定。然而近期,随着战争局面的演变,犯人们从看守脸上看出变化,从只言片语中听到风声,再经过交头接耳、偶然探视中得到印证,逐步获知到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

    不需要有人鼓动,人心自然而然地慢慢浮动起来,监狱内的事故逐日增多。

    “六哥,六哥?跟您打听一下,听说城里来了......”

    “打听你娘!老子心情不好。”

    “啥事心情不好?是不是干的联邦人多了,怕报复......哎哎哎,别急着走呀!”

    “呸!老子是活菩萨!怕报复,操!”

    干完一天的活儿,脸有黑痣的犯人回到牢房,一路上与对着惨白的屋顶发呆没多久,外面忽然来了通知,有人探视。

    作为看守的左膀右臂,劳动班成员享有一些普通人犯梦寐以求的特权,比如白天拥有自由,伙食管够甚至能够吃到肉、喝到酒,探视不会被拒绝等等。老六为人精明,擅于察言观色,把看守乃至教官都哄得开心,与此更得便利。

    出去的路上不得安宁,无论是羡慕、嫉妒或者痛恨,犯人们总归有话想说,对探视更加关心非常,无数问题和议论砸出。

    “老六,听说看你的是个漂亮姑娘,啥关系?”

    “扯淡,漂亮姑娘来这里看他?”

    “别不信,瘸子说他亲眼看到。”

    “那就是女儿。既然有个漂亮女儿,老六怎么会坐牢?”

    “谁知道。”

    人声嘈杂,口舌纷纷,老六没办法一一回应,只好用眼神回瞪过去,偶尔一句警告。

    “小心点,老子明天送你归西。”

    放在几之前,这句话当真不是吹牛,自被赋予“劝服”使命后,老六虽未能建功,但却有了一定的“举报”权。对监狱内的人犯,只要确定对方来历不明,他便可随意指着人说:这家伙是联邦士兵。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想,即便被指认者最终证明无辜,恐也脱了几层皮。

    可惜老六不知道珍惜,很快就把这种近乎“生杀”的权利用在几个他看不惯的犯人身上,连番审讯无果后,看守与教官都知道这货是在报私仇,便不再问。现如今,外面的局势日益趋紧,老六的日子也不如之前好过,心情当然好不起来。

    喧哗吵闹中前进,探访间内,老六见到众人犯口中所讲的漂亮姑娘,坐下来就是一阵抱怨。

    “日子没法过,得赶紧想法子把我弄出去,再迟我怕来不及。”

    “来不及?”

    漂亮姑娘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事情来不及?”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来不及逃命。”

    老六不停唉声叹气,尚未衰老的脸上浮现出刀刻般的皱纹。

    “前天我弄死一名战俘,今天又杀掉一个。他们俩是......真的战俘。”

    “什么?”漂亮姑娘大为震惊,声音都走了样。“为什么?”

    “不干别说留在劳动班,连活都不能活。”

    老六无奈连连摇头,声音装满了忧愁与苦闷。

    “你叫我来关照战俘,现在可好,他们最恨的就是我。”

    ......

    ......(未完待续。)

二三二章:聚焦于战俘(上)

    入监前,老六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亲手杀死想要照顾的人,当现实逼迫这样做的时候,他心内经历过什么,外人不得而知,能肯定的是那些活着的战俘恨其入骨,老六自己也将长时间面对恐惧。

    能怎么办呢?

    以投名状逼人上船,这种方法简单粗暴,却极为有效。为让看守不生二心,在教官的授意下,他们大多人手沾鲜血,看守把它复制到劳动班身上,老六如果不做,不仅此前的努力全部白废,也把自己的头颅塞进铡刀。

    死别人还是死自己,对一个半辈子混迹黑道的人来说,这种选择一点都不难。值得一提的是,牛犇让屠夫做的事情与此类似,屠夫与老六的处境也相似,不同的是屠夫没有一点心理负担,老六却有沉重愧疚。他怀着善念跑到这里,而且,正因为老六的联邦人身份,那些战俘此前才会愿意与之说话,也让他轻易分辨出哪些人是真战俘,哪些被误抓。

    何苦来呢?

    他本可远离这一切,不需要待在阴森的牢房,每日看到那些生蛆的伤口,和那些仇恨的脸,愤怒的眼。

    对面,漂亮姑娘能够体会到老六的挣扎与痛苦,好一会儿没有办法开口。

    见他这样,老六摆手道:“别为我担心,那两个人原就活不了,杀他就是帮他。”

    这番话有自我安慰的成分,但也算得上实情。监狱每天都有人死,冻死饿死病死刑死,不一而足。战俘情况大多不好,相当一部分在死亡线上徘徊,前日被杀的那个甚至在死前向老六道了声谢......

    总之杀俘已成事实,纠结徒劳,而且无益。

    “总之我在这里照顾不了别人,还随时可能把自己搭上,赶紧弄我出去。对了,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小美她们好不?”

    “外面......”

    漂亮姑娘就是福生,以男扮女,少有人能如他这样形神兼备。只是要说的事情太多,福生想了下,挑最重要的事情先讲:“小美她们还在龙门客栈,彪子他们守着。我这边不太好,老大看的紧,像是有疑心。”

    “那还跑来?”老六闻言很是担忧。

    “也不是一点不能动窝,今天找了借口。”

    “小心点好。”老六深深皱眉。“听说西区很乱,已经有联邦士兵进城?”

    福生知道老六担心小美,说道:“龙门客栈和联邦有协议,黑帮又不敢惹它,乱不到哪里去。反倒三大区这边,看着安静,内里其实更糟。三巨头把自己锁起来不敢露面,老大也在寻找出路。”

    “独狼准备怎么干?”

    “看样子想跟姬鹏人。”福生轻叹,皱眉。

    “不奇怪。”老六冷笑。“你呢?”

    “我想问问六月梅,看能不能搭个车。”轻叹,皱眉。

    “早先我就说,你和独狼不是一路人,长不了。”老六接着问:“行不行先不管。你真的想不管这里的事情,甩手走掉?”

    “我有命案在身啊六哥!”

    “那又叫我来!”老六很不高兴。

    “就像你说的,好歹是母国,想尽一点人事,谁知道连你也......”福生无奈叹息道:“再看看吧。是不是一定要走,再看能不能走得了。”

    五牛城命案悬而未决,老六手里新添两条战俘亡魂。华龙联邦可不是索沃尔这种法外之地,军队一旦破城,这些事情迟早会清算。福生愧疚的眼神看着老六,说道:“该尽的人事还得尽,六哥的苦也不能白受。走之前把您接出去,再想个法子,把摸到的情况传过去。”

    “婆婆妈妈,怕是两头抓不住一头。”老六心里不痛快,嘀咕道:“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比如......戴罪立功什么的。”

    “你指这里?”漂亮姑娘敲敲桌子,余光留意周围有没有人偷听。

    探视房内十几对人,有帮派兄弟相互鼓舞,有妻子与丈夫激烈争吵,还有位老母亲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嗓门都不小。福生挨个看过去没发现不正常,回身继续说道:“这个事情,早先我真的想过。六哥不喜欢做星盗,要是能在这件事情上出力,回去该有个好前程。可是现在......”

    “还有不少活人。”老六眨眨眼睛说道:“要能弄出去,抵消两三条人命绰绰有余。”

    江湖人的思维。福生苦笑说道:“联邦**律。我虽然不懂法,也知道不会这么算账。况且这件事有很多前提,风险太大。”

    老六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被发现也是砍头,风险还能怎么大。对了,牛......”

    “嘘!”福生连忙阻止。

    监狱里毕竟信息不灵,老六不知道,如今索沃尔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局势,涉及联邦的话随处可闻,也就没什么人追究,但他要说的那个名字却是忌讳中的大忌,任何人提到,必然引来很大麻烦。

    “哦。”老六把声音压到极低,“他来了没?”

    “来了,还给我留了言。”福生阴柔的眼睛有些发亮,“现在他是三十八师师长,前不久带兵打过鬼见愁,应该就在城外。”

    “啊?”老六目瞪口呆,半响才愣愣说道:“那还等什么?找他去呀!”

    “这可不是送信,按照地址找过去就行,时间长,而且靠运气。如今这情况,小美她们不是绝对安全,我这边的确不好脱身。而且......”福生犹豫说道:“六哥,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去。”

    “为什么?”老六大惑不解兼有些着急,愤懑说道:“当真找不着也就罢了,什么叫不应该?当初就为这个来的,怎么成了不应该?”

    “他只带着几百人,根本没能力做您想的事。而且我知道那支部队,打仗出了名的强,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抱团加自私。牛......怎么当的师长不知道,但是肯定才当上,哪来的威望镇住部下?”

    因能与姬鹏人直接接触,福生知道许多普通民众不知道的内幕,比如牛犇麾下不多,还分兵追击去了铁木堡,如今正在茫茫雪原中与姬鹏败兵纠缠,索沃尔这边,城外看似几路纵横,实际上人数有限,而且他们是机甲重队,除非强攻,否则不可能进城。至于潜入城内的那部分,虽不知具体状况,但可肯定人数不多,当前主要任务也非这边。

    监狱和军营紧挨,劫狱难度之大可想而知。综合考虑,需要具备几个条件才能动念,决心、兵力、内应缺一不可,最好有办法把军营里的部队调出去,还要制造混乱......

    无一不是难如登天。

    “军营八千兵,就是八千头猪摆着让人杀,也得好一会儿吧。”

    因扮成女子,福生的眼神越发阴戾,猛一看竟如鬼火一样。

    “最怕的不是失败,而是有人拿战俘当诱饵设伏......我都能想到,三巨头和姬鹏教官会想不到?”

    稍歇,福生说道:“兵少,摸不着这边状况,就不会动念。可要是知道这边情况,还知道六哥在这里,他的部下可能会逼着他做决定,到时候他怎么做?六哥又该怎么办?”

    “这个......”

    之前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如今想到了,老六才发现事情之艰难超乎想象,还有可能让自己深陷漩涡。

    老六背负两条人命,也可以理解为两条人命才换来他的命,三十八师官兵心里,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先别考虑我。”

    以全部勇气讲出这句话,老六咬牙说道:“怎么选、怎么做、怎么防埋伏,总归是牛、他的事情。哪怕先商量一下,做个计划看看成不成,也算是有个交代。要是连消息都不传,别说他,我也不甘心。”

    听到这番话,福生沉默很长时间,才默默开口道:“六哥,这件事情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干!”

    “干?”

    “嗯!没准儿老子也能当回英雄。”老六用拳头锤着桌子,咬牙说道:“你得注意,搭车也好,找路也行,首先把小美、和我干女儿安顿好。”

    “我知道。”

    福生答应着,脸上微笑,内心其实很为难。如今的索沃尔,上至三巨头,下到只有十来人的小帮派,首领们最最注意的就是部下是否忠诚,而要保证这点,最常见的办法就是看死家眷。福生把小美母女放在龙门客栈,虽引起怀疑、但还能找到话说,独狼也不好为人太过;可要是他想把他们送走......情况完全两样。

    之前犹豫要不要做,如今决定了改想怎么做,两人越想越觉得艰难。揣着种种担忧说了些别的话,偶尔涉及“劫狱”便会下意识绕开,不愿再多提。其它如狱中生活,怎样保身,老六这种江湖滚刀肉远比福生更加擅长,似也没什么可谈。

    “就这么着吧。牛......咱们商量再多也没用,得看那家伙是不是真那么牛。”

    “是啊。”再次提到牛犇,福生目光有些飘忽:“不知这会儿他在干吗。”

    “想知道,去找着就成。下次来,给我个准信儿。”

    说着看看福生的样子,老六神情古怪说道:“下次来别扮这个样子,我真担心哪个看守走眼把你给......”

    “我保证会阉了他。”福生抢先堵住下面的话,站起来说道:“六哥,小心。”

    “你也是。”

    叮嘱与辞别,老六回去牢房,漂亮姑娘在看守“恨不能扒衣”的目光注视下离开监狱。老六担心的一点都没错,监狱内的人早有邪念,奈何另有大人物的指示,不敢动她罢了。此刻,大家都未留意到,当他们走出探视房间,那位抱子痛哭的老妈妈随即起身,紧随于福生后。

    ......

    ......

    “头儿,帮个忙,我想透透气。”

    星盗建造的监狱更像地狱,老六的房间算是好的,还是单间,但改不了潮湿发霉,通常只要能够离开牢房,犯人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从探视房间回来,老六是把福生刚塞过来的钞票孝敬给当班的看守,换来巡检的差事。

    “你替我好了。”

    许是这次孝敬丰厚,亦或者老六平时的表现好,看守不仅准了、连本职工作都懒得做,甚至还递过来老六一根警棍。

    “谁不老实,别弄死,其它随意。”

    “晓得。”

    接过棍子,老六喜不自胜,一路得意洋洋敲打着手心,专门挑那些曾与自作对的犯人房间停顿,小人得志的嘴脸令所有人厌恶,但却没有谁敢如之前那样嘲弄或者谩骂。

    只有一个人例外。

    “狗东西,过来!”

    酸臭的气息和声音一道扑过来,老六的鼻子情不自禁抽动几次,皱眉、叹气,低声咒骂连连。

    “胡子,快死了都不能消停一会儿?”

    “狗东西,来来,跟你打听点事儿。”

    再懦弱的军队里也有几块硬骨头,三十八师战俘更不用说,几乎个个是硬茬,胡子是他们当中最硬、而且最难缠的一个。他是军官,不像别的战俘试图隐瞒身份,历五次提审而不死,而且每次逮住老六就是一通臭骂,从不闭嘴。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是老六的一项任务——姬鹏教官舍不得杀掉胡子,便叫老六以犯人身份主动接近,看不能将其劝降。结果自然不用说,老六没能完成使命,还险些被胡子活活掐死。

    看守与教官都奈何不了的人,老六有足够理由不与之为难,奈何这家伙不知好歹,每次听到老六的声音都会大声嚷嚷,老六只能奇怪,这家伙明明早该死掉,为何还有那般洪大的嗓门。

    “打听事儿可以,别使劲儿吵吵,嗯,也不能骂。”

    顺着阴暗的通道走到最里间,望着那个半边身子瘫软、一只眼睛完全瞎掉,手脚皆露出森森白骨的汉子,神情颇为无奈。

    “打听什么?是不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处死你?”

    “你杀我两个弟兄,骂你几句怎么了。”胡子理直气壮,又骂了句“狗东西”,才问道:“刚刚我听到,咱们的人已经进了城?”

    老六愣了愣,“呃......什么咱们我们,别套近乎。”

    “你倒是想。哈哈,看来是真的了。”

    胡子放声大笑,神情嚣张仿佛他是看守,铁栏外的老六才是人犯,仅剩的独眼里射出寒光,如刀子般直刺过来。纵然在黑道滚爬半生,老六对着他依然觉得心慌,实在难以相信这个人身上其实一块好肉都没有,骨头也断掉七七八八。

    莫名之间,老六对刚才与福生的决定感到后悔。

    三十八师像他这样的人......用不着多,再有一个,就绝不能放过自己。

    正在胡乱想着,胡子那边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狗东西,和你商量点事情。”

    “啥事?”老六大感意外。

    “我想投降。”

    “啊?”老六既不惊喜也不震惊,只觉得莫名其妙。

    “有条件的。”胡子用手肘支撑身体,期待的神情说道:“你替我给我们的人传个信儿。”

    “靠!你想让我送死!”

    “是我叫你去,怎么会送死。”胡子信誓旦旦说道:“我保证,你要是帮我办成这件事,不仅能升官发财,将来就算我们的人攻进城内,占领监狱甚至抓到你,也不会办你。”

    “信你我是傻子。”老六连连摇头:“再说了,我上哪儿去找你们的人。反过来讲,我要是能找到你们的人,应该赶紧报告长官,派兵抓他们。”

    “放心放心,这些都不是问题。”胡子对一切都考虑清楚,说道:“传送消息很简单,只要找个显眼地方,留几个大字。”

    方法的确简单。老六心里想着,嘴上问道:“要是他们看不见呢?”

    “一定看得见。看不见也能听说。”

    “呃......”

    老六愣愣地看着胡子,在其脸上没能找到发疯、痴呆的迹象,也没有找到颓废与绝望,看来看去,他只看到认真、期待,还有请求。

    不会错的。虽然胡子表情凶恶,言语恨不得把人骂死,但其眼神中交杂着少许请求、甚至可以说祈求。

    老六忍不住抓抓脑袋,困惑说道:“干吗找我?”

    胡子恶声恶气回答道:“要是能找别人,谁他吗愿意和你打交道。”

    这倒是实情,老六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那我要是不写,回来跟你说写了,你怎么办?”

    “没办法。只当被狗多咬一口。”

    这是哪儿跟哪儿......

    老六很是无语,摇了摇头,抬腿准备走人。

    胡子着急在身后大骂:“狗东西,你敢走,我保证你会后悔。”

    “......”

    老六停下脚步,回头再看看胡子快要分辨不出五官的脸,心内越发不解。

    “你是认真的?”

    “废话!”胡子轻蔑骂道:“瞧你那德性,老子有空和你开玩笑?”

    老六再问道:“我办了这件事,你就投降?问什么都招?叫做什么都愿意干?”

    “当然。”胡子的回答斩钉截铁。“我还可以叫兄弟们也投降,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听。”

    “......为什么?”老六怎么想都不明白,直好问他自己。

    胡子坦然回答道:“因为我已经废了,兄弟们多数也是废人。投降过几天好日子,吃点东西用点药物,好歹给你们这些杂碎增加点负担。嘿嘿。至于情报什么的,我们的人既然进了城,就无所谓保密。放心吧,我可以告诉你记录仪埋在哪里,想知道什么,那里全都有。”

    听到这番话,老六没有因为被骂成杂碎而生气,相反心里被寒意充满,盯着胡子的面孔半响不能开口。

    军界有言,三十八师没有降兵。仅仅为了几口饭、一点药、和一条不知会不会传到、传到未必能收到的信息,宁可失去晚节,这种行为需要多大勇气,什么样的意志才能做到。

    其心中含有多么大的仇恨。

    良久,老六沉声说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一直喊。”

    胡子的独眼闪烁着恶毒的光,冷冷说道:“等你主人听到,会怎样?”

    老六陷入沉默,片刻后问道:“留什么字?”

    “藏锋,向我开炮。”胡子毫不犹豫说道。

    “啥?”老六以为听错。

    “藏锋,向我开炮。”胡子坚定的声音再度说道。

    ......

    ......

    片刻后,监狱里的看守从老六口中知道这件事,又过了一会儿,监狱里的姬鹏教官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再经过一通电话,消息被送到军营,以文件的形式摆放在几大长官面前。

    和老六一样,所有人感到一股渗人心魄的寒意。

    “按他说的做。”

    沉默良久,沉吟良久,仍在军中占据主导的姬鹏最高长官小野明人做出决定。

    “拒绝投降,不要放他们出来。”

    ......

    ......(未完待续。)

二三三章:聚焦于战俘(中)

    胡子的请求最终被以命令的形式发布,当夜便有很多人在城内四处留言,与此同时,军营在小野的安排下做出一系列部署,被认为工作有了成效的老六也被赋予新的使命。教官让他逐一向战俘们传递胡子的话,从中寻找愿意执行军队安排的人,收集有价值的情报。

    这是一项苦差,而且催得特别紧,老六接受任务时被告知,三天后,这些战俘中除了真正投降的人,其余都将被处死。最让人不解的是,作为提出这项建议的人,胡子首先被小野列入死亡名单。

    接到指令,老六苦笑着回到胡子的牢房,将一切告知。

    胡子听罢欣然微笑,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老六感到困惑,说道:“长官觉得你们的人看到信息后反而会来劫狱,军营已经设下陷阱,严阵以待。”

    “知道了,谢谢。”胡子的声音虚弱,看起来比刚才衰老很多。仿佛之前受的伤、痛、病到此刻才一下子爆发,瞬间将他的生机与精神剥夺殆尽。

    莫名听到胡子向自己道谢,老六愣了好一会儿,“我想提醒你,你就要死了。不仅你要死,你的弟兄也要死,想不死就得投降并配合军队抓捕别的人。如果有人想劫狱救人,就会掉到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我知道。”胡子坦然回答。

    老六奇怪地看着他,“你好像不担心?”

    胡子笑了笑,问道:“你觉得我们的人会不会来?”

    老六说道:“这个得问你。”

    胡子沉吟说道:“会派人来,没准儿还会出动机甲,但都不会太多。”

    老六讥讽道:“你是不是觉得随便几个人就能攻占监狱,几台机甲就可以踏平军营?”

    胡子不屑说道:“别和我讲打仗,你不懂,也学不会。”

    老六冷笑说道:“像这样把自己人朝坑里送,真的不好学。”

    胡子有些好奇地看着老六,问道:“你好像很担心劫狱?而且......担心劫狱的人掉到陷阱里?”

    老六沉默很长时间,问道:“你呢?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胡子笑着回答:“来的话都是我的战友,我当然担心。”

    老六不解问道:“但我觉得你现在很开心?”

    胡子骄傲说道:“我们的大军还没有过河,来的人不多、要做的事情却很多,因此需要以少数兵力牵制军营。自现在起,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军营都会犹豫,即便做出反应,动作也比平时慢。”

    老六心里认真想了想,渐渐明白了胡子的意思。

    他再度感受到那股凛冽寒意,很久没再说话。

    小野以监狱为题做陷阱,胡子也是。他的建议不仅是陷阱,而且是一次反击。一个失去自由、身体伤残的士兵,脑子里念念不忘的是如何为己方制造条件,击败对手......假如那支军队里的人个个都像这样,谁能与之敌?

    最后,老六还有一条疑问。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向上汇报?”

    “不怕。”

    “为什么?”

    “简单讲是不需要。往长了说牵涉的可就多了,嗯......好吧,今天给你上上课。”

    稍作沉吟,胡子严肃说道:“师长一直教导我们,战争比的力量,所谓计谋、策略、兵法等等一切手段都是辅助,是对力量的运用技巧。双方堂堂正正打仗,比较的是兵,主将只要不是太蠢,实力强的一方总归会赢。所以,战争的王道不是用计,而是以绝对实力碾压对手。比如这场战争,渡河之前的那部分就是这样进行,我们的军队强于星盗太多,他们怎么打都输。”

    “这道理我懂。”老六插了一句。

    胡子接下去说道:“现在情况变了,我们在城内的力量远不如星盗,想赢就必须想别的办法,就得用计谋,讲策略,做局布置陷阱。而在这些方面,总逃不过虚实应用,较量的主体不是士兵,而是双方主将的智慧。谁更聪明,谁对兵法战谋的理解更深刻,谁就能占到便宜。所谓积小胜为大胜,等到占的便宜足够多,双方形势就会转换。”

    稍顿,胡子突然问道:“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怕你报告?”

    老六一直认真听着,心里思考了一阵,回答道:“用不着我汇报,这边长官已经知道你的用意。等到那些字出现在外面,你的同伴......你的长官也会明白。你只是起个头,接下来是他们之间斗法。”

    老六一口气将即将发生的事情理顺,胡子多少有些意外,楞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道:“看不出来,你居然有这份儿悟性。唉,可惜......是个软骨头。”

    老六没有因为辱骂生气,冷笑着说道:“你凭什么认为,你的长官一定比这边的强?”

    “废话。”胡子的神情极度骄傲,又极度轻蔑,根本不屑于就此争论。

    “我听到议论,进城的是三十八师!”他用看猪一样的目光看着老六,忽然道:“其实我知道,你杀人是迫于无奈,如今又帮了大忙。这么着,回头我教你几句接头暗语,将来城破时可以救命。”

    莫名听了这番话,老六不知该说什么好。

    胡子认真说道:“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

    “不用你帮。”老六忽然没了心情,转身说道:“真有那一天,有人会铺着红毯迎接六哥。”

    “呃?”胡子朝老六的背影喊着:“不听我的,将来将来你一定后悔。”

    “担心你自己吧。”老六头也不回,说道:“三十八师刚换了师长,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说不定他孤注一掷,把所有人都派到这里来。”

    嗯?

    阴暗牢房,胡子因这番话变了脸色。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本次战斗的指挥者并非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其决策自也不会按照自己的思路走。

    如此想着,胡子心惊肉跳,神思皆陷入迷茫。

    果不其然,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宛如沸油浇入狂火,其凶猛暴烈的程度令人胆寒,在淬不及防时蔓延开来。

    ......

    ......

    与其它地方不同,索沃尔军营周围开着不少酒吧,每家生意都很好。从监狱里出来,福生径直去了其中一间,之后在厕所绕了个圈,恢复本来面貌。

    天色初黑,酒吧生意刚刚开始,三五名闲汉、两三个军人,放浪的口吻谈论着之前走进去的漂亮姑娘,时不时发出大笑。大家都在猜测她是哪位长官、首领的禁脔,有没有机会染指等等。福生左右看了看,迟疑片刻,随后去吧台找酒保要来有线电话,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轻声说了两句。

    不多时,对面传来女子惊喜的声音,伴随着婴儿咿咿呀呀。电话这边,福生听着那些能把心融化的声音,眼睛里从来不褪的阴柔颜色渐渐变薄。

    “......别担心我,别让我担心你......”

    通话大多在一方倾诉、另一方倾听的方式中进行,福生很少说什么,偶尔开口时语句简短,语意也不明朗。对面,初为人母的女人习惯了、或者说理解到这边状况,很配合地不停地说着那些以婴儿为核心的琐事。听着那些或新鲜、或已经听过多次的趣事,福生就像一团慢慢融化的冰雪,伏案微笑,神情满足。

    时间不停流逝,忽然“啪”的一声响,有人拍了桌子。忘我在天伦中的男人微感茫然,抬头时看到一名大块头儿士兵,和两个同伴把自己包围。

    “嘿,叫你呢!”

    喷着浓浓酒气,大块头凑上来盯着福生上下打量,被酒精烧得混沌的眼睛里露出恍然的神情,淫笑随即在脸孔上蔓延。

    “没错!就是他,哈哈,就是他扮的!”

    大块头用左臂搂住福生肩膀,满是黄牙的口中不停喷射污言秽语,还有唾沫星子。

    “我就说吧,明明进去不见出来,原来这么回事。哎呀这脸蛋生的,啧啧!”

    人到身边竟然都没有发觉,福生心里后悔自己疏忽大意,掰开大块头的手冷冷说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就认错,反正就是你。”大块头儿摇晃着再靠过来,“走走,有好事等着你。”

    “海哥,这小子是男的。”旁边同伴提醒大块头,同时还忍不住评头论足:“妖孽,怎么长的?”

    “再漂亮也是男人。”另一个人眼神恶毒,贴近来说道:“我给他脸上开几个口子,扔街上去。”

    “有人好这口。”大块头赶紧阻止,“带回去,营座保准高兴......”

    “别瞎嚷嚷。”

    无论在哪里,龙阳之好总归不算好名声,同伴担心大块头败坏营座名声,赶紧叫停。

    笑闹的几名士兵没注意到,此刻被他们挟持在中央的漂亮青年神情转淡,眼里褪去的阴戾正如潮水般反扑,冰冷的意味仿佛能够逼出眼眶。

    “弄出去再说......”一人试着尽快把这件事情了结。“这小子还挺有劲儿!”

    “电话扯坏了。”酒保在柜台内大喊。

    “放下!”

    “跟谁讲呢。”大块头儿一把从福生手中夺过电话,听到里面传出的惊慌呼唤。

    “这回是真娘们儿......是他媳妇儿?一会儿问问住处,该不会难看......呃?”

    啪!

    庞大身躯莫名倒地,起初缓慢、但越来越快,被大块头握着的电话随即被扯断,砸碎在地上。

    “海哥?”

    两名同伴忙伸手去扶,但却承受不住大块头的体重,踉跄着和其一同摔倒。福生趁机从包围圈里出来,随手扔出一张钞票到柜台,转身就走。

    “哎......”

    柜台内的酒保接过钞票,到嘴边的话收回到肚子里,头也不抬对几名士兵说道:“老海,电话的钱你们得赔。”

    能在这里开酒吧的人不会害怕几个普通士兵,当然也不愿轻易开罪,酒保连喊两嗓子,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回应,心里奇怪便从柜台里探出身子。

    “老海,老海?老......”

    视线所及,三名士兵滚成一堆,动也不动仿佛醉死过去。然而酒保知道,这几个家伙之前并未真的喝醉,万一对方报出什么强大后台,好有个说词。

    “出事了,过来看看!”

    伴着呼喊,脚步和人纷纷赶来,没过多久,酒吧内传来女子惊恐地尖叫,与气急败坏的呐喊。

    “快追刚才那个人!”

    三名军人瞬间被杀,就发生在军营旁边。这条消息如长着翅膀的鸟儿飞出酒吧,以奇快速度送到四面八方。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就此点燃,军营、监狱、三大区乃至整个索沃尔城,都将被席卷。

    ......

    ......

    夜色渐浓,街道上人影稀疏,守业一天的龚老板莫名心烦,索性吩咐小也收工关门。

    “这几天生意够淡的。”和冷彬与龙老板的关系相似,小也是龚老板收养的孤儿,情同父子。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小也忍不住有些生气:“龚叔,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战争如乱世,药铺只要不怕被抢,生意一定好。药铺有龙门客栈为背景,单单那些常来常往的佣兵就足以震慑宵小;加之龙门客栈消息灵通,广结善缘,龚老板有一手好医术,越发受到伤、病者尊敬。

    最近这阵子,准确讲自从那日药铺里死了人,生意出奇地差,仿佛全世界的人突然间恢复健康,那些砍砍杀杀的凶徒也都纷纷蛰伏一样。龚老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连日来西区发生的争斗比以往更多,只不过新进的杀神实力强悍,斗杀干净利落,伤者几乎没有。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心里嘀咕,龚老板合上账本对小也说道:“去隔壁看看我要的肘子炖好没,再叫老王炒两个小菜,咱爷俩儿喝点。”

    “不是说戒酒?”已经迈出的脚步停在门槛,小也神情关切。

    “没事。”

    “龚叔,您的肝......”

    “去还是不去!”龚老板懒得和他啰嗦。

    “好好。您得少喝。”小也无可奈何,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拿那瓶兑过水的,嗯,一开始不能那么干,得到龚叔喝到七七八八才行。

    小也一心为其健康着想,然而龚老板自己就是医生,心里知道自己的肝病源于空气,只要留在这个地方,多半逃不过坏死身亡的结局。

    既然这样,何必吝啬口腹。

    “带瓶新酒回来,上次那瓶味道不对,过期了。”

    “酒能过期?龚叔......”小也哭笑不得,转身时候脚步微顿。“你......”

    “过期了过期了,买新的回来。”

    龚老板先是得意地笑,忽然间感受到什么,身体陡然挺到笔直。

    “谁!”

    瞬间功夫,沧桑老人变了样子,目光凌厉,身体凭空拔高一截,隐约能听到噼啪爆响。

    “买药的。”

    平淡声音传来,自小也身前转出三男一女,女的是麻古,三名男青年,一个神情冰冷曾经见过面,一个英俊带有书生气,居中那个外表朴实,唯独眼睛异常明亮,一看就难以忘掉。

    除此外,那名神色冰冷的少年背后背着长方形皮盒,似乎颇为沉重;英俊青年腰间跨着某种仪器,目光警觉,时刻留意身边周围。至于眼睛格外明亮的那位,他的最大特点是衣着单薄,视凄风苦寒如无物。

    现身后,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龚老板的双手,略微点了点头。

    “好。”

    不是你好,不是老板好,只有一个“好”字。

    被他这样看着,龚老板仿佛被烫了一下,身体微躬,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到身后。

    一个姿态,身前一堵无形墙壁。

    对面四个人皆有感觉,轻重不一,反应不同。麻古神色惴惴,英俊青年视线转回,冷漠少年轻哼半声,反手摸向腰间。

    “没事。”

    眼睛明亮的那个阻止了他,若无其事向前踏出一步。

    距离五米,一步推动无形壁垒。。

    “呼......”

    屋内起风,老板侧身,提脚,换位,眼底有火焰升起。

    “贵姓?”

    “牛。”

    微风加剧,放在桌上的账本掀开一角。对答间青年再上一步,目光与老板视线相接触。

    有凉意传来,如水潭边的润味,缓缓压下快要升腾的火焰。

    “从哪里来?”老板再度抬腿,风力加重,眼眸的颜色亦在加深。

    “外面。”青年看着老板,再一步将水潭变作池塘。

    “怎么知道小店?”三次提脚,老板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颤抖,眼里浮现出血丝。

    青年脸上流露出慎重的神情,但其步伐没有停下,将池塘变作深湖。

    “龙老板介绍。”

    “龙老板?哪个龙老板?”

    老板楞了一下,心神失守,壁垒顿时摇摇欲坠。青年及时走出第四步,将深湖进一步扩展。

    老板有所察觉,匆忙准备反击时,青年的视线落在其脚下,忽然开口。

    “八卦不是这样走。”

    “什么!怎么走......”

    老板愕然,纯粹本能反问一句。

    青年趁机第五次落足。

    耳边似听到“砰”的一声,短促而清脆,清晰......但又好像发生在梦中。

    深湖变成大海,不大的屋内被清凉的气息充满。桌子上,翻开几页的账本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变的只有老板,他愣愣站在原地,神情失落、怅然、期待、忐忑,异常复杂。

    青年平静地看着他,身姿如山,眼眸似海。

    沉寂的时候,英俊青年靠近过来,轻轻说了声“楼上有人”。

    “嗯。”朴实青年神色不变,只看着老板。

    对视良久,老板一声叹息。

    “后生可畏。”

    “谢谢。”青年没有谦逊的意思。

    “你和谁学来这些......”老板的心情极为矛盾,欲言又止。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青年用最合理的方式回应,可以看成敷衍,也可以看成留待以后。

    老板吸了口气,再问道:“刚才你说的龙老板,到底是哪个龙老板?”

    青年回答道:“卡其拉,龙门。”

    “他还好吗?”

    “刚刚经历一场风险,现在应该好多了。”

    牛犇叫来旁边冷漠少年,说道:“冷彬。龙老板是他义父。”

    “呃......”

    老板又是一愣,目光在冷彬身上仔细打量,刚刚有所平复的神情再度复杂,感慨起来。

    “是他吗?上次来倒没注意。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唉!”

    “我很好。”冷彬冷冷看着他,仿佛对着的是一具僵尸。

    牛犇微微皱眉,问道:“老板认识彬仔?”

    “呃,关于这个......”

    老板支支吾吾,忽然用力一拍脑袋,如大梦初醒。

    “客人来了怎么这样,进来坐,都进来坐......小也,泡茶!”

    除了刚才感觉气息古怪,小也至今不知道发生过何事,心里很不理解,往日不近人情的龚叔为何如此隆重,心情如此振奋。

    “不用了,你去忙吧。”

    看出老板暂时不想多谈,青年宽慰地拍拍冷彬,接着示意小也不用忙,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到老板手上。

    “麻烦你,看看这个方子。”

    ......

    ......

    快速离开酒吧,福生没有叫车,而是在夜幕的掩护下靠双脚穿行。

    夜色下的街头人流渐多,霓虹闪亮,看不到砍杀,耳边听不到枪响,与其它区、尤其西区相比,这一带的景象就仿佛外面的繁华世界,热闹中体现出生活的平静,让看惯了厮杀的人很不适应。福生知道这是因为军营的原故,在其周边,即使最强大的黑帮也没有生存空间,除了军营里的士兵,谁都不敢造次。

    战争时期,军队对城市、尤其周边的控制进一步加强,会生事的人要么退到别处,要么已经被捉进大牢,现如今,无论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是那些有条件来此享受生活的人,大家都已经了解规矩,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除了有人被酒精烧昏了头,这一带连打架的人都很少,即便遇到一两个不开眼的人生事,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那些无处不在、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的军人制服。

    在这里,每个地方,每一辆车,每一个人都知道两件事。

    第一,看到穿军装的人保持尊敬,不要招惹他们。

    第二,当有军人朝你下令,服从,并且主动配合。

    福生知道,从这里背向军营,直线行走十里才有空思考如何应付这次发生的事情,在那之前,任何多余举动、包括多余的思考都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增加更多危险。

    十里,跑步只需二三十分钟,走路约一小时。如果走的是小道,拐弯绕行,时间便会拉长。

    福生低着头,调动全部注意力观察着周围的情形,遇到人少的路段,他会跑上几步,视野中出现军人的身影便停下来调整呼吸,以快速但不显得慌张的速度在街上行走。没过多久,他在路过一处会所门口时看到有军人手拿对讲机与人通话,起初抱怨,很快变得严肃。

    “搞什么名堂,今天老子休假......”

    有军官大声吆喝着,神情渐渐恼怒。

    “操!有这种事?”

    “吗的,给我搜!”

    如此几次来回,当酒吧杀人事件以消息的形式传开,上层尚未决策的时候,街头巷尾已经有军人自发行动起来,开始按照有限的几条特征提示寻找凶手。

    这个时候,福生的行程刚刚过半,前进骤然变得艰难。

    星盗的军队良莠不齐,军纪涣散,但如果把那些正牌星盗挑选出来比较个人素质,没有人、也没有那支军队敢忽视。这些特点由经历决定,一方面,这些纵横星海的家伙每个人都有一两手绝活,性情更是毒辣阴狠;另一方面,野惯了的人真不适合条条框框,纪律松了管不住,管紧容易出事。最致命的一条,星盗具有军队无法比拟的流动性,感觉不舒服大不了撒腿走人。

    这些特征决定了,星盗成军后虽然不怎么样,但如果是小股星盗,比如三五人、七八人的队伍,无论实力还是办事情的能力皆不逊色于正规军队,个别甚至远远超出。眼下情况就是如此,虽然军营尚未发动,但那些外出寻欢的士兵已经开始设卡、拦车、寻找可疑对象,令福生感受到强大压力。

    反应真快!

    福生并不知道这只是外出士兵的自发行为,将其看成军营的动作。行走中他略想了想,拐入弯道,准备绕道去走小路。

    巷道昏暗,三拐两绕后喧嚣被甩在身后,福生正想穿出巷子,迎面过来一条蹒跚老人的身影。

    相向而行,双方不断接近,十余米处,蹒跚老人突发感慨。

    “年轻人不肯脚踏实地,靠几根毒针就想包打天下......不过那针上的毒确实厉害,不会是偷来的吧?”

    声音浑浊,就像泥潭中冒出的气泡,咕噜咕噜上升缓慢,最后一下子裂开,显得极其突然。

    福生脚步不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前进,仿佛那人、那声音都不存在。

    双方距离本就不远,此刻不断接近,蹒跚老人轻轻摇头,感慨变作叹息。

    “呵!连、我、都、想、杀。”

    六个字,次次加重,黑暗中,蹒跚身影仿佛变成巍峨高山,连天空都被顶开少许。一股迫人的气息油然而起,最后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张开的虎口紧贴面门,吼声如雷。

    福生正要在摆臂加速,双手擦身时突然停顿,身体凝固在原地。

    ......

    ......

    事有大小、轻重、与缓急,最牛犇来说,当前最大的事情是结束战争,最重要的是解救战俘,当他最紧迫的事情是替小狐狸精与可欣买药。若不及时,一个可能落下病根,一个可能加速坏死,等不到来年,看不到下次春暖花开。

    “听说龚老板医术高明,来买药、顺带想请您给把把关,有没有地方需要调整。”简单讲明状况,牛犇说道:

    龚老板先看一眼麻古,疑惑问道:“你就是开方子的人?”

    古医都需要多年沉淀才能有所成就,眼前青年气度沉稳,然而年龄过于年轻了,很难与“造诣深厚的古医”联系到一起。牛犇知道龚老板的疑惑,回答道:“方子是祖传,我本人对医道并不精通,照葫芦画瓢罢了。”

    麻古在一旁插不上嘴,只能眼巴巴望着龚老板,盼能听到些好话。门前小也听说方子用于“养肝”,忍不住凑过来骄傲说道:“治肝的话,你们算找对人了。”

    “哦?”牛犇有些意外。

    “龚叔自己有肝病,久病成医,绝对拿手。”小也得意洋洋说道。

    众人表情有些精彩,麻古脸色发白,显然担心多过高兴。

    “去隔壁问问肘子好了没,别在这里碍手碍脚。”龚老板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小也推出老远。

    久病成医,道理绝对没错,可要是连自己都治不好,别人如何能放心?毫无疑问,小也不适合做医托,只得气呼呼走掉,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在龚叔的酒里兑更多水。

    这边,龚老板低下头认真看着药方,神色一时比一时严肃。

    “确定是古方,这种搭配闻所未闻......”

    良久,龚老板抬起头,目光变得殷切起来。

    “这类祖传的方子,你有多少?”

    “不算少。”

    “......”

    龚老板沉默片刻,略带尊敬的语气说道:“贵祖上有没有讲过,这些方子源自哪里?”

    医者而言,这样问有些无礼,甚至有质疑对方医道医德之嫌。牛犇听后轻轻挑眉,说道:“有什么想法,请明说。”

    龚老板的样子有些为难,迟疑半响,最终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问:“这些方子,还有八卦,是否都源自神国?”

    药铺里没有外人,之前是安静,现在是沉寂。牛犇轻轻挑眉,既感到意外又有些好奇,眼眸深处还有少许凌厉。旁边麻古身形微颤,猛地用手掩住嘴,险些抑制不住惊呼。

    就连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冷彬都被震动,目光灼热。

    整个托马斯星域,无论哪个角落,无论多么无知的人,都也对神国传说有所耳闻。当“神国”两个字从龚老板口中冒出来,何止冒昧,简直如一记炸弹。

    良久,牛犇摇了摇头,给出最最普通的回答:“祖传的东西,来自哪里我不清楚。依你看,这个方子可用?”

    “当然可用。”龚老板毫不犹豫说道:“不过......”

    “先谈功效。”牛犇打断他的话,问道:“用药的是孩子,搭配比例合不合适?比如丹参药性猛烈,这样会不会太重?”

    龚老板连连摆手:“搭配动不得......这种外行话不要再说。”

    牛犇笑了笑,说道:“刚才讲过,我只懂得一点皮毛。”

    “现在我相信,这个方子的确来自祖传。”

    龚老板连连摇头,不知是不是感慨明珠蒙尘,自己却偏偏无此福缘。

    “古方关键就在于搭配,动了等于换个方子。要是病人体弱、年龄太小,用药时可以减少剂量。不过说实话,神国的东西很难说准,只能根据病人反应做调整。”

    言语间,龚老板似已认准了药方出处,“信得过的话,可以把病人带来让我看看。”

    牛犇说道:“原本打算是这样,今天不凑巧,改天一定带来请脉。”

    “哦。那这方子要不要抓?”

    “当然要抓。不过先别急。”

    牛犇从怀里拿出另外一张纸,递过去,“麻烦你,再看看这个。”

    “怎么不一道拿出来......嘶!”

    刚看过一眼,老板就像被开水烫到,抖手险些将纸条扔到地上。

    “你,你这是要干吗?”

    “可以吗?”牛犇不理老板如何震惊,一边问,一面解释道:“这是大生意。”

    “再大也不行!”老板断然拒绝道:“首先我这里是药铺,只管卖药不谈生意。其次,即便你去客栈,这件事也谈不成。”

    “为什么?”牛犇问道。

    这时候,楼上忽然传来杂音,似乎有人发生吵闹,声音之大,足以令楼下人察觉。

    “不为什么。”

    听到楼上的动静,老板大皱眉头,心情莫名变得烦躁:“实话和你说吧,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不会做什么,只会拿你当普通客人一样对待,理由和你谈不成这笔生意的原因一样。”

    “是什么?”牛犇依然不肯放弃。

    “龙门客栈从不站队,够不够。”老板断然说道。

    “不够。”牛犇的话同样坚决,追问的时候朝冷彬看了一眼。

    冷彬看到提示,闭上眼睛开始聆听。

    “呵呵,你......”老板心里动气,正想再说点什么,楼上争吵更加激烈,隐约可以听到女人的尖叫,并有孩子的哭闹声。

    这一次的声音很大,牛犇神色微动。

    与此同时,冷彬张开眼睛说道:“一个女人非要带着孩子去找他的丈夫,有人不让。”

    “小也!”龚老板大声喊着。

    “来了来了......”小也刚从门外回来,听到呼唤以为发生大事,脚不沾地。

    “去叫她们别闹,否则别怪我......”

    “不用了。”

    对面,牛犇的神色严肃起来,一边吐气开口,声如春雷贯穿屋顶。

    “小美,是不是你?”

    屋内的人莫名其妙,龚老板神情微变。

    片刻沉寂,楼上响起仓惶而又惊喜的尖叫,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个男人的呼喊。

    “牛大哥,救命!”

    有女人披头散发,怀里抱着婴儿疯了一样冲下楼梯。

    ......

    ......(未完待续。)

二三四章:聚焦于战俘(下)

    “牛大哥?真的是你!”

    数年未见,当初那个有点呆萌的少女已为人母,脸上留下的不只有岁月痕迹,更有对乱世的恐惧和对亲人的担忧。

    如今,全都变成狂喜与期待。

    “福生出事了,牛大哥快救救他,一定要救他!”

    紧随小美跑出来的三名男子只想阻止,没注意到她的话,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叫着“不能去”,一边探手去拉。

    林少武早已到了楼梯边,让过小美,伸手拦住后面的人。

    “嘿,停下。”

    “放开!”

    男子情急中反肘猛击,不成想手腕一紧,手肘被拍高,左腿侧膝同时被踹,身体跪倒在楼梯口。身后跟来的光头汉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喊着扑上来,拔出腰间匕首刺向对手面门。

    “嘿!”

    林少武左手扣死男子肩膀,右手提腕将他的身体拉高,正对着刺过来的匕首。

    “阿杰!”被擒男子大喊。

    “啊?彪哥......”

    光头汉子大吃一惊,握住匕首的右手强行收力,身体踉跄着冲到彪哥怀里。林少武随即一压、一带,将领头男子的肩膀脱臼,顺势踹向光头汉子即将落足的左腿。

    论身手,林少武没法与林杰、叶飞等人相比,但他出身名门,在军校受过系统训练,平常从牛犇那里偷师,三五个人不在话下。刚刚那种情况,林少武有备在先,冲来的两人慌慌张张,若连这都对付不了,牛犇根本不会带他来。

    “啊!”

    “蛮子!”

    两个人倒地滚成一团,倒地男子急红了眼,嘶声大吼。惨叫大喊惊动所有人,直到这时,冲到牛犇面前的小美才意识情况,赶紧回头。

    “他们是......”

    “嘎!”

    好似一千只蛤蟆同时大叫,四周墙壁都为之震动。吼声未定,楼上跳下来一个圆敦敦的身影,石头般生砸在地上。

    咚!的一声,震动险些让林少武双脚离地,跳下来人初看很胖,再看很壮,高、宽、厚度差不多一样,仿佛一头竖起来的幼年河马。

    嘎!

    那么大的冲击,小河马浑然无事,怪叫着、蹦起来直直一拳。

    小河马的身材奇特,那一跳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林少武正在惊疑不定,应变能力不足的缺点暴露无遗。

    他想不到“这么胖的人攻击能够如此迅猛”,发现拳头打过来已无法避让,只能架起双臂硬扛。

    拳与手臂之间碰撞,庞大无匹的力量直冲而来,林少武清晰地感觉到骨骼难以承受的呻吟。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断掉一只、或者两只手臂都被打断的时候,突然有大力从后方扯动,身体倒飞。

    呼!

    咚!

    目标飞走,小河马没能打实,感觉空荡荡地有些难受。心里正在奇怪,眼前一花,对手竟然又回到身前。

    “嘎!”

    怪叫越发洪亮,小河马又短又壮的粗腿跺地腾空,再出一拳。

    与刚才的攻击不同,这一次小河马蓄势完整,加上愤怒,拳头挥出时带动全身,活脱脱就是一台小型攻城锤。

    “不要!”小美放声尖叫,怀里的婴儿嚎啕大哭。

    “嗬!”龚老板双眼放光。

    “蛮子!”倒在地上的彪哥也已醒悟过来,头上冒汗,满脸懊悔。

    尖叫与大喊声中,人影相接,接下来的一幕令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小河马像个球一样倒飞,落地后倒退,撞倒刚刚爬起来的彪哥与光头,三个人稀里哗啦滚成一团。牛犇原地未动分毫,只是双脚前后错开,弓步、就好像正在行走中的人。

    “哎呦!”

    屋子里充斥着彪哥的呻吟,其他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牛犇,连最熟悉的林少武都觉得不可思议,半响无声。

    称得上石破天惊的一拳,竟然连个响都没有。

    众人当中,只有龚老板看清过程,牛犇迎出去的不是拳头,而是手掌。拳掌相接,小河马起初狂飙猛进,但是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阻力停顿,当他的冲力耗尽,拳头和身体静止在空中的那个瞬间,对面反击应声而来,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比起小河马的攻势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的是,这时候的小河马身在半空,脚下无根......虽然他的体重不轻,仍被连掌带肩推送出去,倒飞如球。

    卸力,借力,反挫......道理很简单,当真做的时候才知其艰难。亲眼看到牛犇的身体在冲力下变成弓形,再如决堤之水轰然而出,那一幕的紧绷与壮阔,无比美妙。

    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的画面,龚老板目光痴迷。

    “请问,你用的是什么?”

    “太极。”牛犇站直身体后回应。

    “神国武技?”龚老板再问一句,完全忘记应该掩饰。

    牛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学,我教你呀。”

    龚老板楞在原地,张口结舌。

    牛犇转身望着小美憔悴的面容,叹了口气。

    “福生比我大,论理我该管你叫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索沃尔,冒险乐园,混乱之地,在这个“今日难知明日事”的环境下生活,每个人都要学会忍受、或主动接受一些东西,否则会以双倍、乃至数倍的速度衰老。在这方面,小美显然做的不够好,脸上虽有人妻之乐,人母之喜,更多的却是无法消除的厌倦与疲惫。而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与牛犇有着分不开的关系,看她仓惶无助的样子,牛犇心里除了感慨,还有几分愧疚。

    “福生被人抓了,就在刚才。”小美心里没有多余想法,连忙说道:“他们几个不让我走......他们是福生派来保护我,你别怪他们......”

    “先别急。用不着担心他们几个。”

    言语混杂毫无条理,加上婴儿不断哭闹,小美越发慌乱。牛犇不得不先叫停,一边示意麻古过来帮忙安抚婴儿,一面用目光示意彪哥那几个人,不得轻动。

    “好好好,你们谈,我们等着......哎呦!”

    彪哥是机灵人,他读懂了牛犇的眼神,很听话,光头大汉也很听话,唯独蛮子愣头愣脑,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仍不明白怎么回事。

    “彪哥,这人会变戏法!还打不打?”

    “打个屁啊!”彪哥甩手一巴掌,带动受伤的肩膀。“哎呦我操,打得过吗你?”

    蛮子揉揉脑门,神态憨憨:“彪哥说的对,打不过。”

    这边说话的功夫,那边小美得到熟练妈妈的帮助,心情稍定,赶紧将接电话时听到的讲给牛犇听。

    “......之后电话断了,福生肯定会被他们抓走,不知道会怎样......外面兵荒马乱,我叫彪子他们几个救人,他们不肯。”讲到无助的地方,小美忍不住痛哭。“六哥不在,我又不认识别的人,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完这番话,牛犇心里第一印象,没什么大事。

    酒吧遇到醉鬼挑事,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福生只用几年在星盗圈子里混成头目,不会连这种事情都应付不了。兴许这会儿他已经在返回的路上,只不过身边没带电话,不方便报平安罢了。

    估计彪子他们几个也这么认为,所以才力阻小美到处乱跑。

    想到这里,牛犇心情微松,忽听小美哭泣着说道:“这都怪我。要不是我总是埋怨不该和姬鹏人鬼混,福生不会和独狼闹翻,也不会总朝监狱跑,六哥也不会坐牢。要是他和福生一起,肯定出不了事。”

    牛犇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突然听到这些,神情微变。

    如今的索沃尔,不与姬鹏人好好相处的星盗一定不好过,若再与老大闹翻,日子基本就没得过。最后听到王小六坐牢,牛犇再也遏制不住,有些恼火。

    “王小六为什么坐牢?”

    “......好像是福生安排六哥去牢里,我不太清楚......”

    牛犇楞了一下,追问道:“通话的时候,福生是在监狱旁?”

    “......是的吧。”小美迟疑说道“我问他在哪儿,福生说去探望六哥......是不是不对劲?”

    “也没什么。”牛犇深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天寒地洞,你先带孩子上楼。这边由我处理。”

    ......

    ......

    当年病房相遇,小美了解到牛犇肯为福生做任何事,如今的牛犇,气度沉稳,实力强大,言语中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味道,见到他,小美就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连声说好。

    “嗯嗯。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她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抱着孩子出门,别说救老公,走不出两里地就得被人拐走,母女难保。刚才着急什么都不顾,如今有了指望,哭闹的女儿变成头等大事。

    “我帮你。”

    女人和女人之间更容易接近,麻古扶着小美上楼,牛犇转身走到彪子等人身前,问道:“你们几个,跟福生多久了?”

    “呃......”

    彪子刚想回话,冷不丁被牛犇伸手捉住肩膀,一扣一扭。

    “啊!”

    “你干嘛!”

    光头大汉厉声断喝,蛮子的反应更加直接,双手抱头咋呼呼冲过来,结果被牛犇随手一带,脚下轻点,再次如皮球坐倒。

    “蛮子,别打!”彪子急忙大喊,一面活动被接好的胳膊,一边敬畏的目光看着牛犇:“蛮子的脑子不好使,大哥别见怪。”

    听到称呼,看到身手,感受到气度与威势,彪子敬畏的眼神看着牛犇,说道:“生哥救过我们的命。回头您问他就知道。”

    信任无所谓时间长短,彪子的回答很聪明,牛犇轻轻点头,再问道:“知不知道福生为什么安排小六坐牢?”

    “这个真不清楚。”彪子有些为难:“那位六哥,我只是见过,但他平常不和我们一起,生哥也不和我们说他的事,今天要不是嫂子讲,我都不知道他在牢里。”

    牛犇微微点头,明白福生这样做是出于谨慎,接下去问道:“福生有没有别的重要的人在牢里?”

    “别的重要的人?”

    “比如恩人、情人、和你们一样、甚至比你们几个更亲近兄弟。这类人有没有?有没有什么谁被抓进牢房?”牛犇淡淡说道。

    听了这番话,彪子神色惴惴,“大哥,您什么意思?”

    牛犇干脆说道:“福生会不会想帮助谁逃狱?”

    啊!

    周围人目瞪口呆,彪子几个睁大眼睛看着牛犇,仿佛他是外星人。

    “大大,大哥,监狱和军营挨着。”光头大汉忍不住插一句。“看守都是军人,我听说,有姬鹏教官亲自坐镇,还有......”

    “我知道。”牛犇挥手打断,说道:“有没有这类人?”

    “没有。”彪子的回答同样坚决:“生哥胆大我们知道,可要是您说的那件事......除非嫂子被人抓走才有可能。”

    “知道了。”

    牛犇点了点头,内心愈发沉重。

    没有亲近到非救不可的人在里面,福生故意安排老六坐牢,放在眼下和特殊时期,其目的已经呼之欲出。唯一让牛犇困惑的是,若真的是这样,福生为什么不在网上回应,也不设法与进城的联邦军人联络?

    除非......他做不到?

    小美说福生与独狼闹翻,联系起来,其行为受限确有可能。

    情形糟糕到那种程度了吗?

    思绪回到眼前,福生在酒吧遭遇醉鬼,还是不是一件普通寻常事件?

    无论是与不是,都要有所准备才行。

    心内想着,牛犇抬起目光问道:“彪子,你对城内地形熟不熟?”

    彪子也在思考,闻听连忙答应,试探道:“大哥,您是想......让我过去打听一下?”

    “不是。”

    牛犇摇了摇头,回身对林少武说道:“你先回去,安排人把可欣和芳芳送这里来。”

    “哦?”料不到事情如此严重,林少武先是一愣,赶紧答应后问道:“别的呢?”

    “叫他们准备。”牛犇稍稍想了一下,说道:“暂时先这样,随时能动就可以。”

    “好的。”林少武看着牛犇说道:“你要小心。”

    “知道。”

    简单几句对答,内容足以让机灵的人产生联想,林少转身走出药铺,这边龚老板再也忍不下去,站出来,神情异常恼火。

    “牛......先生,你是不是忘了,这间铺子是我的地盘?你安排人来这里避祸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当然没忘。”正好牛犇转身看他,两人视线第二次相碰。“药铺属于龙门客栈,没错吧?”

    “没错。”

    “那就好了。”牛犇淡淡说道。

    “要住店,去客栈!这里只是药铺!”

    “小美为什么可以住进来?”牛犇用手指指彪子:“他们为什么可以?”

    “那是因为......你不用管!”龚老板气急败坏。

    牛犇摇了摇头,“这样讲不对。小美已经住进来,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是她亲人。现在要来的人也都是她的亲人,亲人过来探望,为什么不可以?”

    龚老板张口结舌,心里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看起来面相如此老实、气度已然成威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胡搅蛮缠的话。然而反过来讲,牛犇的确占着几分道理,试想连监狱都允许人探望,哪有客栈禁止人出入这一说。

    “我不管这些。”关键时刻,老板也有泼辣一面,怒气冲冲说道:“我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你要惹祸闹事寻死,尽管去,别把祸事带进来。”

    牛犇摇了摇头,诚恳说道:“我来就是为了做生意,刚才那个方子,你考虑得怎样?”

    “门儿都没有!”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老板一把将还在手里的纸条撕碎:“龙门客栈从不站队,随便你去问谁,答案都一样。”

    “那好吧。”牛犇并未如何失望,又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桩生意和老板商谈。”

    “不想听,不想听。”龚老板头大如斗。

    这次牛犇不再退让,淡淡说道:“您一定得听。”

    “为什么?”龚老板冷笑看着牛犇,神情讥讽:“你真的以为,故意在我面前泄露计划,就可以威胁到龙门客栈?还是说你以为,我会为了几样难辨真假的神国之物出卖客栈,陪你上贼船?”

    “当然不是。”牛犇平静说道:“我只是想请你打听一下,刚刚过去的半小时内,监狱周围所有酒吧发生的所有意外事件,比如醉鬼斗殴之类。”稍顿,他问道:“这样算不算出卖龙门?算不算上我的船?”

    龚老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十分钟够不够?”牛犇当他已经答应,问道:“要不要放宽些?”

    “不用那么久。”龚老板咬牙切齿说道。“想买货,你得出得起价钱。”

    旁边彪子目瞪口呆,此刻才想起来,论打探消息的效率与准确程度,三巨头恐都不能与龙门客栈相比。

    “拿来货物,谈价不难。”牛犇淡淡说道:“提醒老板,这件货物新鲜才有用。”

    “耽误不了......”

    正要说想寻死不用急于一时,劲风忽来,出门没多久的林少武气喘吁吁一头撞进来。

    “出事了!”

    不等牛犇开口询问,林少武急促说道:“有人到处在墙壁上写大字。”

    这算什么大事?听到的人莫名其妙。

    “什么字?”牛犇听出要点。

    “藏锋,向我开炮。”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座城,林少武不加遮掩。

    对有些人来说,这只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句话就像有人站在对面,以最直白的方式告知过去发生的一切,画面清晰,鲜血淋漓。随着这句话,一股莫名的气息悄悄滋生,静静流转,人们似乎看到,有悲壮之人以断指为笔,鲜血为墨,刻出一道道铁线流火,将一处大地割裂成坟。

    那里有多年积累的无尽罪恶,有无数条屈死的冤魂,如今添加了许多慷慨之士,需要最猛烈的炮火才能荡平,洗净。

    听了这番话,牛犇沉默很长时间,心内想法无人能知,只看到他随后抬起头,目光依然恢复沉静。

    “通知所有人,潜雷就位。再告诉栾平他们几个,机会只有一次。”

    “现在?”林少武反而愣住,本就不安的神情愈发担忧。“是圈套的可能很大。”

    “马上。”

    牛犇回头看着老板,语气坚决。

    “提货。马上。”

    ......

    ......

    军营内如同一只蛰伏的怪兽苏醒过来,探出无数只触手。引擎轰鸣,人声鼎沸,随着更多、更详尽的命令被发布,街道上的气息彻底改变,主要街道上布置的高音喇叭开始奏响,不断重复着要找的人的外貌与身形特征。

    “年轻男子,长外套,黑色,高约一米七五,外貌清秀,出手凶狠......”

    每一辆正在行驶的车辆都接到通知,每个行人都能听到喊话,包括正在巷道中的福生。

    冷汗无声爬上额头,对面那条蹒跚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显得无比巨大。此时此刻福生心里有一种莫名感觉,无论用什么方法攻击,对方都会像空气一样散而复聚,浑然无伤。在那之后,自己会像光着身子去捅马蜂窝的孩子一样悲惨。

    没有受过名师指点,福生战斗历来靠的是一股不信邪的狠劲儿与厉意,一旦心里存了犹豫的念头,便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不断提醒自己应该忽略那些虚妄的感觉,却偏偏无法做到,对面的人就像操控人心的魔术师,牢牢把握着他的恐惧,将压力一步步推向极致。

    不仅如此,他似乎还长有夜眼,闪着幽光,能够轻易看透福生内心的恐惧与挣扎。

    “如果不是你想杀我,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样。别害怕,我只想问几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兴许我还会出手相助,帮你逃过一劫。”

    声音低沉雌雄莫辩,听着的时候,感觉就像裹着棉套的锤子砸在头顶,既沉重又软棉,一次次将神智砸向地底。等到与空气完全隔绝,听其讲话的人就会完全听话,有问必答。

    福生尚未到那种程度,阴柔的声音充满狠倔味道:“我不用你帮。”

    “看来你还不明白状况,也不了解军营。”对面的人轻轻叹息道:“再过十分钟,军营就会完成封道,禁空,电子屏蔽,周围十里,任何人出入都会被盘查,不管电话还是别的东西,通通发不出信息。”

    “十分钟,足够我走出去。”福生冷冷说道:“如果你不拦路的话。”

    “我没有拦你。”对面的人轻笑起来,“你尽可以走。”

    福生没有按对方说的做,因为他心里再度涌起与之前类似的感觉,前方是万丈深渊,落脚便会万劫不复。

    幻觉,幻觉!福生用力甩头,强行提腿。

    “小心点,别摔着。”

    对面提醒如约而至,关切如长辈叮嘱,听着那些话,福生清晰地体会到“失足”“坠崖”的感觉,难以落足。

    简直像魔法。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福生收脚停在原地,迟疑的时候,对面的人幽幽说道:“军营这样大张旗鼓,一定会考虑到‘如果你已经逃出范围怎么办’。这个时候,三巨头多半得到消息,正按照特征与各自手下对照。要不了多久,会有更多势力得到消息,会做同样的事。如果你不能及时回归,你的身份就会暴露,化妆成女人探监的事情也会被人知道......”

    听到这里,福生心中暗凛。

    “你一直跟踪我?”

    “别打断我的话。”黑暗中的人不大高兴,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讲:“再然后,你会被看成叛徒,你的首领,朋友,亲人,都会受到牵连......”

    “不用再说了。”

    福生再度打断,说道:“杀我,抓我,放我。你选一条。”

    言罢,福生抬腿,落足,身体明显一个踉跄,艰难站稳,之后再次抬腿。

    身临悬崖的感觉真实到这种地步,落脚感觉到大地支撑之前,身体都仿佛悬空。

    即便如此,福生依然没有停顿,继续抬腿,落脚,很快走出第二步。

    咦?

    黑暗中的人有些吃惊,随即加重语气道:“这样走路,怎么穿得过封锁。”

    “不用你管。”

    似赌气,但是谁都能听出那不是赌气。福生每次抬腿,头上冷汗都会更多,但他的动作一直没有停,笔直地走向黑暗中那座看似不可逾越的山峦。

    “呵呵......”

    声音渐冷,黑暗中的人沉声道:“我杀了你,你只能白死。”

    福生听到这句话,没有回应。

    黑暗中的人压住怒意,缓声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福生再度迈出一步,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距离三尺,呼吸可闻,感觉就像与一头猛虎紧贴着脸,福生再度抬脚。

    黑暗中的人快要抑制不住,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狱中老六,药铺里的女人,我都可以......”

    “吼!”

    一声厉啸,福生猛地扑向前方,双臂展开,左手指尖闪烁的黑光,纵然黑夜都无法掩盖。

    他的右手,赫然握着一颗手雷。

    山峦破碎,空气裂开,正如此前感觉到的那样,对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也许有过人,只是早已离开,只把声音留下来让人误判。

    如此神奇的手段,不是魔法,又能是什么?

    失去平衡的福生冲出老远后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脸上的皮都擦掉一块。

    皮外伤算不了什么,福生的心沉入谷低。

    差距太大,他的搏命手段甚至都没有机会使用。

    “唉!老了。”

    叹息自身后传来,就在福生刚刚经过的地方,隐约似乎又有人站在那里。

    “不难为你了,走吧。”

    声音带着欣赏,似乎还有些失落,黑暗中的人又说道:“很难得。可惜了。”

    这是两句话,包含的意思极为复杂。福生并不关心对方的想法,因为他发现,刚才那种幻觉已经消失。

    对方已经罢手。

    ......

    ......

    起身,抬腿,举步,福生快速走出一段,将至路口时忽然转身。

    “你想问我什么?”

    巷道黑暗,已经看不出有没有人。

    片刻沉寂,黑暗中突然响起声音:“你和牛犇什么关系?”

    “没听过。”福生毫不犹豫回答。

    “太年轻。”黑暗中的人幽幽叹息:“你应该该表现出吃惊和意外,嗯,还要做出生气的样子。毕竟你是联邦的人,怎么可能连牛犇的名字都没听过?这样回答,只能说明你早有所料,早有准备。”

    福生微讽说道:“如果我有准备,就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吃惊,意外。嗯,还要做出很生气的样子。”

    黑暗中的人无奈说道:“要是这样,我问什么都是白问。”

    福生说道:“那倒不一定。”

    黑暗中的人陷入沉寂,不知道是在回味,还是因为这番对答生气。

    片刻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不如......”

    “不如......”

    “你讲。”福生反应稍快。

    “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若能自己逃出去,只当从没见过我。反之,要是非得我帮忙才能逃脱,就得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怎样?”

    听到这番话,福生感觉有些意外,因为就字面意思理解,这等于让自己立于不败,无论怎样都能逃脱......代价仅仅只是回答几个问题。

    想了想,福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和你打个赌。”

    “哦?”黑暗中的人有些意外,同时有些好奇:“说说看。”

    “你耽误我太多时间,如果我能凭自己的力量逃脱,依旧会回答你的问题,但你也要帮我一次忙。”

    “帮你的忙。”黑暗中的人沉吟说道:“难道你想让我帮你劫狱?”

    “你敢吗?”福生没有否认。

    “哈......”黑暗中的人忍不住笑,似乎还拍了拍手,之后问道:“这么说,只要我答应,咱们的赌约就算成了。”

    “没错。”福生点了点头。

    “那好,我答应了。”

    言罢不等福生说什么,黑暗中突然响起大喊,竟连最近的扩音喇叭都被盖过。

    “来人啊!酒吧杀人的凶手就在这里!”

    “......我操!”

    福生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呆了片刻,转身,撒腿就跑。

    ......

    ......

    索沃尔最豪华的那座大楼内,一名身材高到离谱的巨人手握长刀,怜惜的目光看着摆在面前的那张照片。

    “啧啧,铁骑看见这个,不知得激动成什么样。可惜啊,要是我手上有这么个人,一定能把东边那个婆娘摆平。”

    “......咳咳。”旁边有先生正在饮茶,闻听险些岔气,不得不端起脸色说道:“这人可能是关键,得重视。”

    “当然要重视。”巨人哈哈大笑,站起身说道:“所以,我想麻烦先生亲自走一趟。”

    “......”

    没料到事情居然落到自己头上,文弱先生苦笑连连,对星盗圈子里流传的那句话有了新一层理解。

    把泰坦当傻子,到死都是糊涂鬼。

    ......

    ......

    城南一座堡垒,如城中之城,重兵把守,防备森严,四边角楼根本就是按照战场的标准修建,装有防空导弹,甚至还设有重炮。

    外面阴森冷漠,内里如阳春三月,灯光和暖,美酒为池,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可惜的是,城堡里的主人感觉不到安全,正对着一张监控拍摄的照片大发雷霆。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有内鬼。把独狼给我找来,到底是不是他养的那个小白脸!”

    旁边,两名只穿内衣的青年为其按肩捏背,一面小心翼翼劝说。

    “这样子能是男人扮的?别是弄错了。”

    “军营那帮废物,喝酒闹事还死人,也许是害怕被您责罚,乱把事情扯到一起。”

    “如果真的是他,这人可够俊的。”另一个看着照片说道,言语间透有酸意。

    “真的这么俊,上次我看到过。可惜......不管是不是,敢在监狱周围杀人,一定要抓到。不行,这事儿不能全指望军营的那帮废物,你们两个,去把他给我带来!”

    怒气冲天的主人忽然兴奋起来,眼睛里肆虐着淫邪的光。

    “我要亲自审。”

    暗流浮动,福生自己也没想到,他这次偶然杀死几名兵痞会惊动全局;不知不觉,整个索沃尔城数得上的势力,都把视线集中到监狱这边,都盼着能够先于其他人找到他。

    当然,即便福生知道,也没有心情感慨和理会,此时的他已经快要被折磨到疯掉,慌不择路,亡命奔逃。

    ......

    ......(未完待续。)

二三五章:血夜(上)

    “酒吧杀人的凶手在这里!”

    “葵花巷!”

    “注意包围!”

    “捉活的。”

    黑暗中的大喊立即惊动正在搜索核查的人,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奔跑的声音连成一片。顷刻间,周围道道光珠晃动,点着头灯与拿着电筒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试图将发出声音的地方包围。

    福生自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种情况发生,心里一边大骂“女人是疯子”,一面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巷道,拐入旁边一条小道。不等他找到出路,迎面光影晃动,三名军人打着电筒奔行过来,刚好撞头。

    “站住!”

    “谁呀......叫我?”

    掉头无疑是最不明智的选择,福生抬起左手遮住脸,装着被照花眼的样子,身体踉跄,脚下的速度并未降低。

    “站住!”

    闻声赶来,几名军人并不确定眼前这个仿佛喝醉酒的人就是要抓的凶手,举着电筒包围过来。相距七八米,福生忽然绊了一下,嘴里哇哇大喊着身体前扑,一头撞进当前那人的怀中。

    “干什么!”

    “哎呀!”

    “操!”

    借助前冲的力量,两个人抱成一团翻滚到地上,那名军人喝骂着拿电筒朝福生头上砸去,腰间忽然一麻又一痒顿时失了力气,电筒也丢到一边。旁边两人弄不清状况,一个扑上来试图帮助同伴锁死疑犯,另一个反手拔枪。黑暗中,地上一条身影翻开,顺势一脚,拿枪的士兵腿骨剧痛,扎手扎脚与同伴倒在一起。而在这个时候,另外两人纠缠中大声喝骂,很快意识到自己抱住的同伴,忙着起身,却又与第三人撞在一起。

    “错了!”

    “快让开。”

    “混蛋,你打的是我。”

    “敢打我!我哥是周大海少校!”

    偏街小巷,难辨敌我,几名士兵大喊,福生也在大喊,一边喊一边轮起双手“胡乱”挥打。如果他只喊周大海,对方多半不理,后面加上少校两个字,三名士兵心里难免要想一下周大海少校是哪个,甚至想到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人。就是这一点犹豫,福生抓住机会狠狠几次出手,三名士兵嗷嗷大叫着,竟然都被硬物砸得晕晕乎乎,其中一个的枪也被福生摸到手里,再顺手捞起一支电筒,爬起来撒腿再跑。

    “连我都敢打,去死吧!”一边跑,福生一边大骂。

    叫嚣声中,四面八方人影逐渐过来,等找到三名哀嚎不止的士兵,才发现他们头破血流,有一个的一只眼睛甚至被打瞎,鲜血淋漓。

    “操!下手这么狠?”听说是徒手,人们大吃一惊。

    三名士兵伤人不死,所谓下手狠,所指已经不是凶手——否则就应该死而不伤,说这句话的时候,众人下意识地将他与杀人凶手区分开,不禁犯了难。

    “凶手呢?”

    “朝那边跑了。”

    “追!”

    “这人不像酒吧凶手。”有人谨慎提出意见。

    “那也得追。”

    “是是是。你们几个,这边;你们包抄。你们......周围挨家挨户搜索。”

    嘈杂中,很快有人砸门入户,随后是尖叫大喊,一片鸡飞狗跳的声音。而在另一边,福生并未跑出太远,急匆匆赶了一段后便从小巷拐出大路,探头左右查看状况。

    不断有军人上街,盘查正在完善,截止现在,军队已完成大路不控,正安排人在各个小路口把守;值得一提的是,这时候的盘查,有些军人身着正装,有些是便衣,还有些刚刚接到消息、或者从各个地方出来,尚未最后形成整体。

    福生大略看了看,低头穿过马路,径直朝对面的一条巷道而去。

    不远处的路口,军官正在吆喝什么,不时拿起对讲机发布命令,福生要去的那条小道站着一名挎枪守卫,骂骂咧咧,似乎很不开心。

    “吗的,好不容易......干什么的?”因为盘查,街道上车辆的速度不快,把守士兵发现福生,大喊道。

    “黑子呢?”福生左顾右盼,像在寻找什么人。

    “......哪个黑子?你是......”

    “锥子连老七。眼瞎了?我都不认识?”

    星盗的军队,多数更喜欢在自己所在的单位前面添加标记,比如铁头营、霸王连等等,有时用数字报号会被看成外人,甚至被可以当做识别标记,福生对这些规矩极为熟悉,随口编个名号,身体已经靠近。

    “锥子连?没听过,哎你......”

    “别动!”

    枪口抵在胸口,福生推着士兵进入黑暗处,命其转向一枪砸在后脑,将其打晕在地。接着他把士兵的军装扒下来换到身上,整理完毕,转身再度走上大街。此刻,街道上的盘查比刚才更加严格,大街两侧小道的守卫即将安排完毕,福生走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一名军官做最后核查,自小道前经过。

    “混账东西,竟敢擅离职守!”发现这名士兵从黑暗里走出、一面还在低头整理服装,劈头便是大骂。

    “对不起长官,尿憋的......”

    看出军官行色匆匆,福生点头鞠躬,随口敷衍过去。待其喝骂着拐过弯角,福生马上朝相反的方向,大步挺胸,径直走向路卡。

    盘查刚刚进行没多久,街头正在乱的时候,车辆堵塞行人惊慌,福生大摇大摆走向关卡,迎面碰到两名士兵经过还主动打招呼,没等被叫的人醒悟,又回头朝几名行人喝骂。

    “兄弟,那边有可疑的人,帮忙过去看看。”

    “哎,你......”

    “我有任务。”

    此前穿过街道地方跑出来追兵,吆喝声很快吸引周围人目光,福生与扭头过来的军人擦肩而过,距离关卡二十几米的地方变为小跑,并做出气喘吁吁的样子。

    “快快,葵花巷需要支援!”

    “什么?”

    “高少校的命令!别楞着,快!”

    “哦,你......”

    必须提到一点,此时此刻,军队的封锁尚未建立真正有效的秩序,有些从军营出来,有些是从各个消费的地方接到命令,人员混杂,加上星盗本身的缺陷,封堵的效率即高又乱。把守关卡的军人一时弄不清福生身份,又见前方有同伴跑动呼喊,全都把精力投向那方。趁此机会,福生吆喝几声后过了关卡,再一转身进到一间商场,里面转了个圈,刚刚穿上的军装又被换下,变成一个穿着深色皮袄、腰背略弯的老人形象。

    “吁!”

    摸到商场后门,福生再度走上街头,耳边已能听到关卡那边传来的喝骂,车辆启动,似还有军犬狂吠的声音。听到这些,福生心中微凛,同时不禁有些惊讶。

    假如这股混乱是因为自己——以星盗军队的整体素质而言,效率过于高了。原本福生以为,自己应还有几分钟安全时间,足以让他真正脱离封锁范围。

    除非......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福生不敢多想,埋头朝背离关卡的方向前进。

    事发后,福生选择的逃跑路线很有讲究,主要体现在,他虽然整体背向军营,但不是走最短的那条路。包括现在,由此向前约三百米跨过一座桥,便是几大区之间的交汇地带,那里人员混杂,连路灯都被人打碎,之后再转过两条街,就是西区边缘......对此刻的福生来说,那里就是安全地带。

    距离一步步拉近,福生身体在雪地拉出长长的影子。当他踏上桥面,经过最后一颗路灯柱时,福生忽然停下来望着前方,体内快要沸腾的血液骤然冰冷。

    “咦!竟然被发现了。”

    “是挺俊的。”另一个声音说道。

    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息,黑暗变成怪兽的嘴巴,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不多时,黑暗中走出两个人,寒冬凛凛,身上竟然套着大红睡袍,仿佛刚刚从卧房里出来。更出奇的是,明明是两个青年男子,脸上却画着彩妆,明明有着强健的身体,走路偏要扭扭捏捏,甚至走出几分飘然。

    看到他们两个,福生瞳孔收缩,本能地把头埋得更低;仅用半秒思考,他便用嘶哑的声音对着空气开口。

    “帮我离开,我答应你的要求。”

    黑暗中没有人应声,对面两人诧异地目光看过来,相视而笑。

    “他好像知道我们是谁。”右边青年笑道。

    福生的确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仅知道,还听到过很多与之有关的、近乎神话般的恐怖传闻。通过那些传闻与摆在眼前的事实,福生知道这两个人和刚才那个老女人一样,不是自己可以力敌的对象。

    等待的时候,左边青年微微点头,开口安慰福生:“别害怕,我们只是......呵!”

    火光突现,枪声骤起,福生开枪射击的同时掉头翻身,竟然朝着刚刚逃离的那片区域而去。看他的反应,仿佛面前的两个人来自神话,手中有枪仍不足以面对一样。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枪声响起的瞬间,两名青年张开双臂,如同两只血红的蝙蝠离开原地,振翅高飞。下一刻,两条鬼魅般的身影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掠过夜空,分头疾进。

    桥面狭窄不利于躲避,偶而有枪火击中红影,夜色下便会响起撕裂的声音,但不知道为何阻止不了他们前进,转眼间,两人与福生的距离已经拉近,触手可及。

    “嘻嘻,别再跑了......”左边青年笑道。

    “我比你快。”右边青年抢先伸手。

    声音软棉而且粘稠,就仿佛浸泡了鲜血的毛巾,福生忽然大喝一声,腾空越过桥边栏杆,如石头一样直落下去。

    呀!

    一名年轻发出惊叫,仓促间扯住福生的衣领,但却终究阻止不了下坠的势,只把皮袄扯了下来。

    桥上有灯桥下漆黑,当重物砸破冰层的声音传来,桥上两人面面相觑,神情军有些恼火。

    “自寻死路。”左边青年冷笑道。

    “不能让他冻死在里面。”右边青年有些担忧。

    “什么声音?”左边青年忽然皱眉,四下看看,目光最后落在同伴手里的皮袄,神色顿时骤变。

    “那是?快扔掉!”

    “什么?”右边青年略感茫然。

    轰!

    爆炸声响起,黑暗中亮起无数团大红,并有恨极、怒极、悔恨之极的悲嘶。

    “你这个......该死的啊!”

    ......

    ......

    与卡其拉的那个龙门客栈相比,西区的龙门客栈更应该叫宾馆,占地很大,功能齐全,索沃尔能找到的东西,这里基本都有。与此同时,它还是整个西区最热闹、又是最为平静的地方,热闹是因为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来这里落脚、入住、用餐和娱乐,平静指的是没有人敢在这里生事,黑帮也好,巨头也罢,包括那些曾经啸傲星空佣兵乃至军队,都要遵守规矩。

    这里很少有人闹事,纵有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

    今天似乎有例外。

    “首先,别和我讨价还价。然后,机会只有一次。”

    赌场的一个包厢内,两米多高的壮汉环顾四周,神情透着不耐。

    “接不接,各位给个痛快话!”

    人多眼杂的地方,牛犇无法亲身前来,小托马斯先找到潜行回到索沃尔的朱莉,接着找到曾经在目睹龙门一战的佣兵,最后再通过他们找来佣兵界的几位大佬,便有了这次不符合客栈规矩的别样会议。

    小马哥此来不为赌博,不为找谁麻烦,而是找人接活——他有一系列任务需要人去做,酬劳优厚。

    “酬劳方面没有问题,关键在于......”

    上首一名留着短须的老人叹息道:“这样做,等于把客栈撇到一边,不太合规矩。”

    “是啊。最好能经过公示发布最好。”一名稳重男子开口附和。

    “你们每次接活都经过龙门?”小托马斯歪着脑袋,神情轻蔑。

    “那倒不是。”

    “是我发布的任务太难,死活不能做到?”小托马斯追问。

    “不是......”

    “怕我不够信誉,干事拿不到钱?”小托马斯再问。

    “那也不是。”老者说道:“但,此次非同往常......”

    “不敢就明说,什么事都要跟着龙门!”小托马斯冷笑打断道。

    这番话惹来阵阵骚动,周围无数凌厉目光射来,小托马斯横眉冷笑,拍案低吼。

    “看看老子让你们干的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敢做,还朝老子瞪眼!”

    “事情的确是小事,可是地方不对。”一名壮汉冷笑说道:“你这样,摆明了是要我们制造混乱给你们做掩护,后果......”

    “怕人报复。”小托马斯冷笑连连,盯住壮汉的眼睛问道:“那你怕不怕我?”

    “我......”壮汉也是纵横一方的人物,这种场合哪能退缩。然而当他对着托马斯的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两米高的壮汉,而是拥有无数钢铁巨兽的千军万马。诚然那些都还在城外,可要是他们全都进了城,小托马斯又何苦跑到这里拉人头,早就开着机甲将一切碾平。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豪赌!敢下注、而且压中的人得到的绝不仅仅只是一点酬金,而是美好广阔的未来,可要是下错了方向,等待大家的就是屠刀,毫无商量可言。

    说实话,小托马斯这样公然行动,还有大家陪着他在这个房间里“谈生意”,本身已然冒着极大风险。虽说当前三巨头退出西区,可要是真有人有确切的消息说有联邦军人在西区哪个地方,军营一定会、也必须派人来抓捕。至于结果,那是另一回事情,

    小托马斯知道这点,冷笑道:“佣兵佣兵,干的就是卖命的买卖。老子一没叫你们攻打军营,二没叫你们劫狱,三没叫你们单挑泰坦毒寡妇,就这点活......”他用手敲打桌面,说道:“就这点活,三巨头难道敢清洗?他们还想不想混了!”

    这番话其实说到点子上,佣兵就是佣兵,理论上可以干任何他们认为“价钱合适”的事情,若有人就“模糊立场问题”挑起事端,得罪的不仅仅是一两支佣兵队,而是整个佣兵界!不客气点讲,只要不是名明目张胆与之作对,强如三大巨头也没胆量做这样的事,一旦做了,即使度过今日危机,将来也难在生存。

    然而话说回来,当真接了这些任务的话,一旦军营、或者监狱发生大事,参与的佣兵无论如何摆脱不了干系......到那时,很难说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事情道理都很简单,决定难以做出,小托马斯正在咒骂,一名身着便装的特战队员忽然靠近到身边,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呃?”小托马斯一愣,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与此同时,周围电话铃声不断,还有人从门外进来,分别对着几名大佬耳语不断。

    “嗬!”

    “不会吧!”

    “怎么可能?”

    惊呼声不断,小托马斯眼里凶光连闪,起身准备要离开。

    “请等一下!”

    短须老者急忙招手,一边和身边几人低语几声,随后又叫朱莉传话过来到小托马斯耳中。

    “神神秘秘,搞什么名堂......”

    小托马斯心里着急,忍不住发脾气,等听完朱莉的话,两道铁眉顿时皱到一起。

    “呵呵,要见我们老大。”拧着眉毛望着老者,小托马斯极度不爽:“口气不小,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

    这哪里像个军人,语气比佣兵更像佣兵。

    听到这种羞辱性的话,周围人多流露出愤怒的神情,老者这次丝毫不肯退让,淡淡说道:“栾平之流,说话不比我更有用。”

    “可是人家比你有种。”小托马斯冷笑道。

    “不能这么比。”老者淡淡后说道:“他放出去的是手下,我要出动是真正生死与共的兄弟。况且,他们的那些手下怎么能和我们比。”

    “活是一样的活,有什么不能比。说来说去,还是没种。”心里觉得这次多半谈不成,小托马斯干脆发泄。

    “胡说!”

    “混蛋!”

    有血性的人忍受不了这种羞辱,屋内喝骂声一片,甚至有人拔枪,被人包围在中央,小托马斯冷笑连连,仿佛面对不是一群凶狠佣兵,而是完全无害的可怜虫。

    “牛大有事来不了,我行不行。”

    正当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秒众人眼前一花,有人竟然上了桌子。

    看到他,吵闹着的人全都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如今,消息灵通者都已经知道屠夫叛变,但是没有人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有人想到他会用这种口吻讲话,甚至会主动代表那位少帅。

    这代表他的立场无比坚定。

    为什么?

    “怎么样,接不接?”

    环顾周围人疑惑且带着畏惧的目光,屠夫找回以往那种威慑八方的感觉,情不自禁用舌头舔舔嘴唇。

    “不敢接的自己滚蛋,今后别在蓝色海混事儿。”

    ......

    ......

    夜色渐深,军方的封锁渐趋于紧密,沿路盘查已经转为逐门逐户搜索。对居住在监狱周边的居民来说,不管平头百姓还是豪门大户,今夜都失去了往日的宁静。由此产生的后果,那些掌握权力的人不断接到求助电话,不胜其扰。

    有亲戚家的女儿被军人调戏,有钱财被人顺手牵羊,有蛰伏的巨寇大盗被发现,还有人的情妇被人掳走......放在以往,有很多人是普通军人不敢触碰的对象,今夜全都在最上方的严令下变成猎物,哭喊声一片。

    扰民之事多了,有关系的人自然会求助,求助的多了,被求助的人两头为难,只得关掉电话当其不存在。就在这段时间,一股逆流慢慢渗入监狱周边,那些更有势力的、正在感慨今夜做不成生意的老板愕然间发现,场子居然爆满!

    不光自己,周围同行、或者不同行,几乎所有像样的消费场所都被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客人沾满。

    如此异常的状况自然引来关注,等大佬们意识到那些客人大多来自西区,而且身份与寻常顾客不同的时候,乱相在突然之间爆发。

    “操,这是做给狗吃的吗!”最大的酒店福满楼,几名大汉暴戾摔杯。

    “吗的狗眼看人低,以为老子没钱!”档次最高的秀场,一帮佣兵掀了桌子。

    “王八蛋,水都调不好还开浴场。”桑拿店里起了冲突,按都按不住。

    “狗日的再不还钱,老子今天就不走了!”

    有些是合理冲突,有些无理取闹,有些往日有怨恨,有些根本素不相识,所有生事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朝大处闹!

    区区几公里范围,上千名黑帮成员,上百名佣兵挑事,加上正在进行搜查行动,引发的动荡可想而知。很快,一些无法忽视的求助信息发到军营,街头堆起越来越多的人,相应的,执行任务的军人遇到的困难越来越多。

    第一片刀光,第一声枪响,随着第一缕鲜血流出,火光不知从哪个角落升起,骚乱以无法遏制的态势形成。

    而在这个时候,刚刚逃过一劫的福生刚刚在河边冒头,并不知道自己引发了这场剧变。

    对很多人来说难熬的一夜,才刚刚开始。

    ......

    ......(未完待续。)

二三六章:血夜(中)

    桥上游约二十米处,一团黑影插入冰层与岸边的缝隙,咔嚓脆响声中撬开豁口,再延着周边用力敲打。

    凛冬已至,寒气在与地热的争斗中渐渐占据优势,地面、河面的冻层正向下延伸,这条小河水流平缓,冰层颇厚,若不是坠落产生强大冲击,福生恐怕还进不到水里。然而进去不易出来也很艰难,水中的他身体僵硬,难以发力,纵然岸边有了口子,竟也不是那么容易冒头。

    窒息的感觉传来,福生横下心,右手握枪挤出豁口,把大半体重挂在冰上,再奋力用枪托击打。

    破冰最简单的法子是开枪,然而枪火在黑暗中宛如大写的标记一般醒目,无论如何也不敢那样做。

    咚,咚!

    握枪的手骨节惨白,连敲打的声音都透着艰难,握枪的手与冰面摩擦,几次就变得血肉模糊。此刻,桥上发生的爆炸惊动附近居民,在尖叫惊呼又或关门开窗等杂音的掩盖下,正在悲嘶并且顺着河岸下游搜索的青年没听到破冰的声音。趁此机会,福生捣出一个水桶般大小的冰窟窿,赶紧拖着快要冻僵的身体爬上岸。

    “你在哪,出来啊!”

    几十米外传来叫喊,声音凄厉如恶鬼,听起来好似三生七世之仇。黑暗中,那条快速移动的大红身影越发鲜艳,就像一团鬼影,又像晃动的火焰。

    好在只有一条。

    听声看人,福生知道自己的搏命杀招取得效果,心里不禁一跳。

    现在与刚才情况不一样,要是隐藏起来等对方搜索过来,没准儿可以一枪毙命。

    仅仅三秒钟,福生就把这股冲动压下,原因有二。首先他现在浑身湿透,四肢发抖,根本没可能瞄准。另外,这种情况不会好转,相反只会越来越严重,再过一会儿怕是连动都动不了。

    这边考虑的功夫,远处几名士兵被爆炸声吸引过来,发现桥上有尸体,岸边有个疯子大喊大叫,马上围拢过去。

    “站住别动,干什么的......”

    “该死啊!”

    看到有人过来,红影未等士兵的话说完就已猛冲过来,奔跑的时候,他的身体压低到快接近地面,由于速度极快,感觉就像扑像猎物的魔鬼鱼。也就眨两次眼的功夫,红影贴近到领头士兵身侧,用手在其身体“拉”了一下。

    明光闪烁,被“拉”一把的士兵愕然站了片刻,胸口到腹部爆射出红线,血泉喷射,好似用手扣住水龙头仅留一线的效果。直到此时,旁边的同伴还不知道他已经遇害,匆忙抬枪、怒喝、瞄准,没等喊出完整的句子,红影如绸帘般在他的身体周围绕了圈,咔嚓一声,将其头颅转到身后。

    用“快”描绘红影的动作并不合适,更恰当的说法是流畅,就像光线在两块镜片之间的反射,行云流水,线路早已设计好的一样。

    刹拉间,两名士兵一死一重伤,被开膛的那个一时未死,倒在地上不停翻滚,并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哀嚎;粘稠的血液与冰雪相接,冒出的热气清晰可见,仿佛把空间都染成鲜红。目睹此景。目睹此景,最后那名士兵惊恐万状,他想逃跑,两条腿却软麻无力,脚底仿佛被强力胶水粘在地上,无论怎样努力都迈不开。等到第二名同伴倒地,红影转头朝他看过来,他才突然惊醒,尖叫着,抓枪不顾一切开火。

    嗷!

    突如其来的厉啸,波动频率不似人类,数十米外的福生觉得有根锥子戳进脑海,再如电钻高速旋转,钻心的剧痛瞬间突破极限,让人根本无法承受。他尚且如此,那名距离不超过五米的士兵的状况可想而知,留意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双眉狂跳,眼神瞬间变得恍惚,双耳都有鲜血流出,怕是已经被震破耳鼓。

    与此同时,厉啸的红影不再躲避枪弹,而是提着士兵的尸体做盾,横冲直撞来到那名士兵身前,直接将尸体的头当成锤子,狠狠撞在士兵脸上。

    蓬!

    仿佛两颗西瓜以四十公里时速对撞,红艳艳一片。

    看到这一幕,福生再无任何犹豫,用力咬了咬牙,转身就跑。

    ......

    ......

    监狱周围是一片旷地带,无山无石无树也没有房屋,到了夜里,这片空地漆黑一团,两侧一边是灯红酒绿的繁华盛景,一边是阴森死寂的地狱魔窟,从这边朝对面看,隐约几点灯火仿佛鬼眼般闪烁,令人心寒。

    假如有人找到法子从那个充满死亡的地方逃出,最后一关就是通过这片没有任何遮掩的空地,之后才说得上海阔天空。同样道理,假如有人想攻到监狱里去,首先考虑的不是翻越高墙,而是如何安全通过这片空场。

    “不会错,这是陷阱。”

    把红外望远镜放到胸前,林少武回头看看身后,轻轻一叹。

    周围十里,大量事件正在发生,尖叫、喝骂声时时可闻,偶尔还有枪响。相信这个时候,军营、监狱里的电话已经被打爆。需要提到的是,索沃尔不存在“警察”概念,只有个维安团,平日负责维持治安,战时就是军队的一部分;联邦军方屡次提到的“城内数万大军”,维安团占据很大比例。事实上,维安团无需像军队那样训练,油水也足,深为星盗所喜;当然它的战斗力可想而知,遇到难以控制的状况,首先想到的就是求援,求援不成、混乱随之而来。

    维安团平时威风惯了,听说有军人被杀,搜捕时个个积极主动——很难说这种动力是为了捉拿凶手还是为了搜捕的时候敛财;另一方面,军营派出的正规军,尤其军官对维安团的监督相当严厉,由不得他们不用心。比如这时候,不仅各个路口被封死,军营甚至启动电子压制,方圆十里除了军队自己,别人只有有线电话才能使用。

    假如真的只有一名“凶犯”,搜捕扰民但不至于引发大的混乱,今天夜里情况特殊,当盘查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各个地方突然爆发无数事端,出手者个个凶狠强悍,不仅闹事,干脆连场子都砸掉。那些平时与维安团关系良好、说白了就是缴足保护费的老板自然而然要求援,要他们履行职责。于是乎,维安团的人纷纷借“追凶”“盘查”的名义赶往各自地盘,但他们很快发现今天闹事的人与往日不同,根本震慑不住。

    来的要么是四海为家的佣兵,要么是成群结队的黑帮,杀的人比这些主要依靠“军队”名头恐吓别人的维安团成员还多,哪里是三五把枪就能吓倒。等到情况混乱起来,必然有人浑水摸鱼,有人趁机寻仇等等,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一千个人闹事,声势却仿佛一万个人打仗,可以肯定的说,如果没有那批从军营派出的正规军压场,这里就会演变成真正的战场,即便如此,如今也是肌肉狗跳,乱成一团。

    混乱到这种程度,监狱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军营那边暂时也没有增兵,空旷地带一团漆黑,别说派人值守,连路灯都不亮......如此不合常理的现象,除非看守是一群没心没肺的废物,否则便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林少武一帮人所处的位置是一幢很普通的三层楼房的房顶,视野开阔,观察很久;对方那个被高墙电网封堵起来的地方始终沉寂,犹如隐没在黑暗中的怪兽,时刻准备吞噬生命。眼见着这是个挖好的坑,大家都知道应该早做决断,可又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我听说那一带埋有地雷,早先有人被炸死过。”栾平忽然说道。

    “地雷?!”林少武愕然道:“这里还算城区啊!埋雷?”

    “这里是索沃尔。”栾平苦笑着回应,一句话将原因说透。

    “这帮狗日的。”

    眺望着对面鬼火般的几盏孤灯,小托马斯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暴露出心情极度焦躁。

    “怎么办?”

    “牛大让我俩商量着办......”林少武苦笑着:“你的意思呢?”

    不当家不知财米贵,不做主不知道做主艰难,当需要承担起数百人的安危,无论初临战场还是老兵油子,都被重担压得难以呼吸。尤其要考虑到,混入城内的这些人不同于战场上的士兵,某种角度讲,他们的存在与否直接关系到整个战局,轻忽不得。

    带人到这里之后,牛犇只是看了几眼就离开,把观察、等待与决断的任务交给林少武与小托马斯。对这种安排,两人既觉得意外,同时又有些蠢蠢欲动,内心有“终于轮到我来发挥”的振奋;等到了现在,那种亢奋的感觉完全消失,留下的只有懊悔与焦躁。

    “我......我想试试。”小托马斯挣扎说道。

    “我反对。”现在是商量,表达的只是个人意见,林少武的态度很是坚决,理由清晰。“首先,失败的几率远大于成功;其次,我们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最后,牛大走的时候说过,今天的目的是救人,不是与对方的军队决战。”

    “要是什么都不做,能救得了谁?”小托马斯很是恼火。

    “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扭头看一眼栾平,林少武淡淡说道:“那样的话,栾营长他们也会感到失望。”

    “......呵呵。”

    栾平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意,但未就此表示反对。在“机会只有一次”的压力下,猛虎营与其余几大黑帮出动大量人员,跑到这个是非之地为“劫狱”做掩护,如果事情做了、而且做成了,今夜之事能够鼓舞士气,纵有伤亡也不会过于计较;反之要是做了,结果却失败、甚至伤亡惨重,刚刚下注的几大黑帮头子都将懊悔,后果极其严重。

    什么都不做......那是最最失败的做法,无论黑帮还是被请来的佣兵,都将因此轻视、甚至生出鄙夷。

    “既然是救人,又明知道是陷阱,我认为,原则上应该保证来救人的人要安全,不能因为救人陷进去更多。”

    林少武深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要救的不止有监狱里的战俘,还有牛大的朋友、那个叫福生的爱国志士。虽然我们找不到他,但由军队盘查可以知道他还没有被抓,而从目前的局面看,周围局势越是混乱,福生越容易找到机会逃脱、或者躲避掉搜捕。福生只要不被抓,打入内部的那个老六也相对安全。”

    稍顿,林少武继续说道:“监狱和军营这边,我们虽然不能攻进去,但可以制造更大威慑,反过来将对方的军。”

    听了这番话,栾平目光微闪,小托马斯依然不解,疑惑问道:“怎么做?”

    “既然他们不想出来,那就干脆当他们不存在。”

    思路渐渐清晰,林少武挥手道:“我们只当外面是战场,好好做他一场。”

    “啊?”小托马斯大吃一惊,“这样做不是逼着对方杀俘,不......”

    “不会的。”林少武冷静说道:“战俘是诱饵,也是可以从来谈判的底牌,这个时候杀俘,除了增加仇恨,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那样做之后,我想他们的反应有两种,一是增兵清剿,在城区和我们来一场夜战,再就是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趴在窝里,等我们忍不住的时候发动进攻。”

    “呃......”小托马斯陷入沉思。

    同为军人,林少武与小托马斯的经历截然不同,假如各带一支战斗力相当的军队对打,目前林少武八成会落败,但若摆出题目由两人分别进行分析,受过军校系统培训、毕业就是军官的林少武显然更有优势。当前这种局面,不仅牵涉到战局、战略,还有心理方面的较量,利益的权衡,实非一名普通士兵所能把握。

    他甚至比不了栾平。虽然只是黑帮头子,但在与别的势力角逐的时候,栾平作为领袖需要一手决定何时攻,何时守,何时谈,何时打......相比之下,小托马斯历来习惯冲锋斗狠,眼界实实受限。

    以往在霍青手下,小托马斯作为老兵始终不被提拔,自然有其道理;牛犇上任后做出改变,一方面看中其某些潜质,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对三十八师的士兵了解不多,还要利用他来平衡情绪,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但在大事上,牛犇不敢让小托马斯一人当家,比如这次,他更看重的依然是林少武。

    “威慑的关键在于展示的力量够不够强大,否则就会适得其反。我们越是强势,对面的人越不敢轻动,那些战犯的地位就越是重要。反之,如果我们表现窝囊,不仅来帮手的人失望,对面也会无所顾忌,战俘反倒更加危险。”

    解释的过程中,林少武的思路越发清晰,表现在脸上的信心越来越足。回头再看一眼周围混乱的局势,他缓缓说道:“最后还要考虑一点,对面军队由姬鹏人指挥,但其主体是星盗,如果因为这个问题发生争执,再好不过。”

    “我同意小林兄弟的看法。”栾平忽然站出来,说道:“这件事做得好,三巨头或许会主动寻求联络。”

    谈到这里,林少武不再迟疑,挥手下令道:“小杰,安排人先把那几盏鬼灯打掉,再调整人手到各个要点,以军营的正式军官为目标,逐个点杀。”

    “是!”

    等了半天早已不耐,负责通讯的小杰重重跑开,不多时,黑暗中一条条身影闪烁,奔往各自看好的地方。

    小托马斯没有反对,但是提出一个问题。

    “要是姬鹏人发疯怎么办?”小托马斯忧心忡忡说道:“要是他们下令杀俘,逼得那些人没有退路,怎么办?”

    毫无疑问,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不光姬鹏人会这么干,监狱、军队中那些沾有联邦士兵鲜血的人,也会想方设法拉同伴下水,殊死一搏。

    “我想过这个问题。”

    林少武微微低下头去,艰难的声音道:“战俘是三十八师的人。真到那个时候,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听到后半句话,小托马斯明显楞了一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牛大到底去哪儿了?做什么?安不安全?有没有和你说过?”

    “说是说过,但我不太明白。”林少武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说是去找找别的路,看看有没有办法保证战俘的安全。”

    小托马斯愕然道:“龙门客栈不出手,还有什么路?”

    “我也不知道。”林少武苦笑着,神色忽为之一变。“开始了!”

    砰!

    一声枪响,流火划破空间,对面闪烁的灯光被打爆,随之传来几声惊呼。

    身后也有枪声响起,引发的慌乱与之前明显不同。

    夜色正浓,巨兽慢慢苏醒,更多鲜血,更多死亡。

    并有更多人的目光。

    ......

    ......

    福满楼,通俗而平实的名字,道出的是人心最深与最根本的**。除此外,福满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夜间在楼顶俯瞰周围,霓虹闪烁,点点星火,虽不像外面的世界那般繁华,人间气息也是极浓。

    今夜混乱,到处可见砍砍杀杀,尖叫声仿佛能穿裂云层。福满楼免不了受到殃及,惊慌的人们躲避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但在楼顶,依旧有两个人眺望周围,对着快要崩塌的秩序感慨万千。

    旁边的角落有几具尸体,不知是哪里的倒霉蛋跑到楼顶躲避灾祸,结果却撞进鬼门关。

    “外面还没有打进来,里面就乱成这样。”高处俯视,地上的人就像被顽童戏耍的蚂蚁,老妇望着街上慌乱的人们四处奔跑,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他们真敢劫狱?”

    “您觉得呢?”七八米开外,中年男子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即使穿着大衣仍显得单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从不对着老妇的眼睛讲话,脚下也一直保持距离。

    “敢做最好,正好一网打尽。”老妇淡淡说道:“顺带把那些黑帮清理掉,免得心烦。”

    “是啊,这段时间他们闹的可欢。”中年男子嘴唇奇厚,无论讲话还是发笑都看不到牙齿,仿佛一个连接夜色的巨大黑洞。看了会儿,他似无意问道:“婆婆来的真早,难道对这些早有预见?”

    老妇看也不看他,冷哼说道:“你想监视我?”

    “岂敢,岂敢。”中年男子像个教书先生,微微一笑说道:“只不过是想让婆婆知道,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千万别忘了我。”

    “想帮忙?不如说......”老妇先是冷笑,忽然说道:“我来找一个人。”

    “呃?婆婆想找谁?”中年男子精神一振。

    “华龙联邦三十八师师长,牛犇。”

    中年男子楞在原地,半响才苦笑道:“原来婆婆是和我开玩笑。”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老妇扭头讥讽说道:“你呢?你跑来等这么久,不就是想看那个牛犇会不会露面?”

    中年男子呆住,苦笑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老妇淡淡说道:“既然不是,你去别的地方待着。”

    “婆婆,有些话不能乱讲......”中年男子想解释几句,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微变:“除非......婆婆和牛犇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蠢货。”老妇忽然说道。

    “......”中年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妇说道:“牛犇是师长,即便真的要劫狱,总也不会亲自上阵。今天,这里,他没办法与手下联络。还有那些黑帮、佣兵,他们暂时还不会全心全意帮助华龙做事,牛犇不来就算了,若是来,又想把控全局,就只能把几个头头带在身边,找个地方用眼睛看。”

    中年人眼前一亮,接下去说道:“而要要观察全局,福满楼顶的位置最好。”

    稍顿,他变色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应该......”

    “应该什么?布置埋伏,重兵把守?”老妇冷笑说道:“你当牛犇是傻子?还是当那些黑帮和佣兵头子全是笨蛋,连个安全的地方都找不着?”

    “呃......”

    “另外,什么我们你们,我和你不是一伙。”

    “婆婆......”

    “行了,你喜欢待就继续待着。”老妇忽然转了态度,并转过身淡淡说道:“照我看,今晚也就闹腾一阵,不会真的动手。”

    中年人皱眉说道:“不动手的话,那帮黑帮头子的脸面可不好看,况且......”

    这个时候,远处忽然响起爆炸的声音,随后传来凄厉绝伦的厉啸,隔这么远依然能够感觉到阵阵战栗,仿佛潜伏在身边的恶鬼突然探头,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那两个家伙。”中间人神色微变,表情忌惮又掩盖不住厌恶,“他们也来了。”

    “他们早就来了。”老妇并不意外,迈步时忽然停顿下来,双眉轻挑。“发生什么事情,这啸声......出来!”

    突如其来的顿喝,这个瞬间、老妇仿佛变了个人,蹒跚的身体晃了几晃,竟如墨色般融入夜色中去。另一侧的中年人反应稍慢,但也马上转过身来,厚厚的口唇抿到一起,目光也如刀子一样刺透夜空。

    “谁在那里?”

    “是我。”

    平静而且平淡的声音,黑暗中走来三条身影,一个比一个矮。

    “屠夫?是你!”看到那个侏儒,中年人失声惊呼。很快他留意到,屠夫跟在一名年轻人身后,半步身位,神态毕恭毕敬。

    嗬!

    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中年人沉声开口。

    “你就是......”

    “我就是牛犇。”

    牛犇左右看了看,目光在那几具尸体上停留片刻,回到老妇与中年人身上的时候稍稍皱眉,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两位,久等了。”

    听到这句话,老妇与中年人面面相觑,内心变得极为不安。

    ......

    ......

    寒夜孤冷,大地冰冰,福生的双脚都被冰碴划破,身体一时比一时僵硬。

    踉跄着前行,两侧快速查看,终于他找到一家不亮灯的院落,翻墙而入。

    噗通!一声,不听使唤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撞散。福生挣扎着爬起来,去了门前,双手急速搓动、并用嘴巴呵气,力求不再颤抖、或者颤抖的不要太厉害。过了一会儿,他感觉稍好了些,从腰间拿出几样工具,开始撬锁。

    早在五牛城的时候,少年福生就与街头混混们搅在一起,免不了小偷小摸,也曾学到几分本事。其后孤身远走的路上,为求生计,这项技艺渐渐熟练起来,即使后来成为星盗,福生也干过溜门撬锁的勾当,已然称得上是个老偷。夜色虽浓,时间其实不算太晚,这个时间不亮灯火,家里应该没有人;加上这是独居小院,福生才敢放心大胆做事。纵然如此,那把门锁也耗费了他相当长时间,好在不是什么大门大户,门锁也很简单,若不然,他只能砸窗进入,承担更多风险。

    忙碌一番,门锁终于打开,福生闪身进屋径直去侧屋,到了在外面就分辨出是厨房的地方。

    开阀点火,感受到温暖,福生忙把衣物脱下来,顺手捞一条早已晾干的抹布在身上胡乱地擦,期间那些撕裂般与快要冻晕过去的痛苦让他的思维有些麻烦,擦脸的时候竟然忘了曾经受伤,生生将伤口周围的皮连同冰碴搓下一块。

    顾不上伤痛,福生拿锅先把水烧上,这才转身再去别的房间,寻找可以穿的衣物。

    花些功夫撬开卧室的门,等到开灯看清状况,福生惊讶而且苦恼地发现,这间院子里住的竟然是个单身女人,多半还是个年轻女人。

    “......呵呵......”

    除了苦笑,福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之前跳河潜水的时候,为能尽量远离那座桥,他把重物、包括鞋子都扔掉;当时想的是被水泡过的皮靴没法穿,现如今......难不成再去撬别的门?

    纵然再走一家,也要身体暖和起来才行,福生一边苦笑,一面打开柜子看能不能捞出几件能穿的衣服。他的身材不算高大、更谈不上强壮,从旁边挂着外套可以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不算矮,福生原本曾扮装成女人,凑合着应该能穿上。

    等打开柜子,福生又吃一惊,里面挂有男人衣物......只是数量很少。

    包养的情妇?

    脑子里闪过念头,福生赶紧取出来穿上,虽然宽大,总比紧巴巴的好。可惜找不到鞋子,福生左右寻了一圈,最后只能把床单撕烂,咬牙把伤脚反复裹紧。这样忙碌一阵子,等回到厨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福生赶紧倒了一碗,吹着气,准备喝到肚子里驱寒。

    做这些事情需要不少时间,福生不是不着急离开,而是因为他知道,若没有这番准备,自己走不出多远就会冻僵,根本没可能逃得掉。事实上,福生现在就已感觉到身体虚浮,吹气的时候连打几个喷嚏,险些将手里的碗都砸掉。

    此番纵然逃得掉,恐也免不掉大病一场。

    站在火边等水变凉,福生脑子里没有停顿,而是思考着刚才见到和听到的那些景象与声音。如今他能判断出,监狱周围地区发生不少乱子,隐约能够听到枪声与哭喊;虽不知因何而起,但他知道这些事情对自己有利......躲避追击的这段时间,福生实际上已经逃回到军队盘查范围,需重新考虑如何脱困。

    最大的危险是那名睡衣青年,福生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战而胜之,只能找法子逃掉。好消息是,桥头爆炸引来士兵,那人既然杀了军人,同样要面对军队压力,而且照他的精神状况看,怕是不会躲避才对。

    综合看,事情倒也算不得绝望,实在不行大不了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然后......

    正想着,忽然有汽车停顿的声音自院子外传来,随后是女子疑惑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惊呼。福生端着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咦?灯怎么亮着,难道那个死鬼又......啊!你......你是谁?”

    随后便是冷笑,男人的闷哼与女人的尖叫,仅过了片刻,一个包含着无穷恨意的声音传入屋内。

    “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听到这个声音,福生心里一沉,手里的碗险些摔烂。

    ......

    ......(未完待续。)

二三七章:血夜(下)

    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福生下意识地转身,紧走两步手搭窗沿准备翻窗而出,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当他左脚离地,忽然又停顿下来,低头、侧耳、挑眉,阴柔的眼睛里戾气缓生。

    “你的女人在我手里,不出来,我就杀了她。”

    睡袍青年第二次召唤,声音中除了仇恨,还有一丝压制不住的快意。显然他弄错了女子身份......老实讲,这样的推断很贴合当前实际情况。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把扣在女人脖子上的手指松开一线,让福生听到女人的惊叫。

    “不要杀我!你,你不能杀我。我怀着孩子!”

    就是这句话让福生停下来,攀住窗沿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身体微颤。

    刚刚做父亲的男人,对怀孕两个字有着格外清晰的理解,女人的话就好像一把钥匙,喊出来的瞬间给福生打开一扇门,里面装满各种回忆,各种辛酸、艰难、喜悦、焦灼、等待、祈祷,等等如是。

    他没见过那个女人,不知她是美是丑,是高是矮,是贵是贱,是善良还是奸诈,还有她是不是在说谎。然而福生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最终一定会后悔。

    不逃可能会死在这里。

    小美正在等自己回家。

    还有刚出生的女儿......

    这样逃,未必能逃掉。

    外面的女人一定会死。

    自己一定忘不了这件事,与这次决定。

    把脚轻轻放回地面,把手从窗沿上拿回,福生低头先看看那把枪,再看看那团火、那碗水、和那块沾有血迹的抹布、以及自己身上的衣物,半响不语。

    能怎么做呢?

    ......

    ......

    “哈?”

    睡袍青年同样感觉意外,一面笑着用左手捏住女人的脖子,右手在她的肚子上揉摸。

    雪地微光,一身大红的男人右手轻轻用力,指间刀片慢慢割破女人的衣物,很仔细地让她体会到钢铁的冰冷与犀利。

    “叫你的男人出来,杀了他,我就放过你,和你肚子里的种。”

    淡淡的血腥气息冲入脑海,女人的气管时松时紧,因缺氧泛起想呕吐的感觉;但她只能大张着嘴巴,双拳在那条钢铁般的手臂上捶打,两只脚奋力而无助地蹬着地面,姿态、神情都好像快要吊死的人。

    “唔......”

    遭受无妄之灾的女人很聪明,并且有着很好的应变能力。她没有试图威胁凶手,也没有疯狂大喊大叫求饶,因为她知道,那些举动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那句“怀孕”更是及时而且果断,只要不是铁石心肠,对孕妇下手总会有些犹豫。现在的她已经意识到躲在屋内的不是自己的男人,即便是,那个男人也不可能和自己换命。而且她知道,即使屋内的人出来并且——那种可能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即使他那样做了,这个穿着红袍如恶鬼般的凶手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甚至不敢说实话,假如她告诉红袍恶鬼说自己与屋里的人完全没关系,连拖延的机会都没有了。

    女儿祈祷周围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引来军人将屋内屋外的人全都吓退,然而今夜到处仿佛战场,四周居民非但没人露头,反而个个关门闭户,有几家甚至连灯都关掉。

    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刻,女人对那个躲在屋里的人的恨意一点不比挟持自己的人少,如果可以,她希望亲手将其杀死。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灯忽然灭了,女人心里一沉,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听到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下一刻,院子的门被打开。

    “放了她。”

    怎么可能?

    女人骤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脑子里急速回忆与自己有过交集的男人......没有谁能与之对上号。

    如今这世道,还有这样的人?

    “把枪扔掉。”

    红袍恶鬼冷冷下令:“退后,再退。”

    红袍男人谨慎地把自己藏在女人身后,桥头那种目空一切的狂妄被刻意收敛。短暂追杀,他对目标的看法发生很大改变,同时也忌惮这里的环境。在桥上他们是两个人,而且能看到福生的一举一动,这里漆黑状况不明,打黑枪就让人防不胜防。

    啪嗒一声,黑暗中的那个人依言而行,扔掉手枪,并且一步步后退。女人看着他的举动,心里突然变得无比愤怒,恨不得能够开口大骂对方是个蠢货。

    怎么可以扔枪?

    怎么可以仍枪!

    因为激动,女人忍不住挣扎起来,红袍恶鬼推着她进到院子里,反手将大门关闭。

    “手雷。”

    “没有了。”福生上下拍打衣物,示意自己没有藏私。

    “啧......你......咳......”

    红袍恶鬼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用脚踩住地上的枪,仔细看后踢到一边,这才抬头重新打量对面的人,心里的感觉和女人一样惊奇。

    “我该用什么法子杀你?”

    “遵守你的诺言。”对面的人重复一遍。听到这句话,被制住的女人差点又哭出来,心里想这么蠢的人怎么会让红袍恶鬼这么难办,简直不可思议。

    对面的人没意识到这点,接着说道:“放开她,你才能活捉我回去。”

    “啊,对对,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得把你活着带回去。”红袍恶鬼先是一愣,神情慢慢变得残忍:“我可以割了你的手筋脚筋,放心,不会死的。至于她......”

    语调轻转,看得出来红袍青年是在寻找一切机会发泄恨与怒,可以慢吞吞说道:“看好了。”

    右手轻轻一拉,女人喉管被刺穿,鲜血飞溅的同时身体被大力甩出。

    “不会死的,我试过,嘿嘿。”

    言罢,红袍青年飞扑而上,速度快如闪电。

    同一时间,福生抓起身后的一件东西,猛砸过来。

    “是手雷我也不怕!”红袍青年怒喝挥拳。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碎了,千万道水花激射。

    沸水如油,滚烫。

    “啊!该死的。”

    红袍青年本能地用手捂住脸。

    福生猛冲到其怀中,两个人如野兽般拥抱在一起,倒在地上。

    之后是厮杀,翻滚,狂叫。

    血然雪地,团团殷红。

    ......

    ......

    “你认识我们?”

    凄寒的风从天台掠过,老妇与中年人看着牛犇走过来,有些难以置信。

    “早有耳闻。”

    牛犇径直来到老妇与中年人中间,仿佛不知道这样做多么危险。

    “联邦既然要统一好望角,事先不能不做功课。说实话,我们查到的东西不多,只知道三巨头之间敌意甚弄,关系却极为稳固,纵发生冲突也很快被压制。这种事情当然很奇怪,在星盗圈子里尤为罕见,可惜国安局的人很难渗透到索沃尔,更不要说接近三巨头,直到这次进城之前,才听说三巨头身边各有高人,有很大可能在榜上、或者曾经登榜。”

    人是高人,榜是黑榜,黑榜中人难得一见,然而很多人都知道,榜单上的那些人有不少隐藏在蓝色海,而不是外面更加繁华的世界。武道圈子有条不靠谱的传闻,说是云潮覆盖的地方环境恶劣,虽然不适合普通人生活,但却包含某些能够激发潜能、甚至能促进身体进化的元素,对那些痴迷武道、但有无法炼至顶尖的人来说,当一切手段被证明无效,去蓝色海成为最后的选择。

    关于这点,科学界历来表示反对,并且采集样本做过大量试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云潮中的物质具有这类功效。当然有人反驳说这很正常,潜能、进化属于未知范畴,证明不了只能说明科技水平不够,另外,假如有人发现有效,肯定会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而不是傻乎乎贡献给全人类。

    真假与否暂且不论,公认的事实,蓝色海的确隐藏着许多高手,他们当中,也许真的有人为了寻找“进化”机缘,更多的其实是为了躲避通缉。

    牛犇并不确定眼前这两位在不在榜上,但已经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强大,其中老妇像一团颤动的阴影,无论怎样注目都难以锁定,另一侧的中年人看着较为普通,然而牛犇走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左脚的位置不断微调,身形随着距离的改变而变换姿态。细微调整,足以保证他在必要时能够用最快而且最方便的方式发力。

    单此一条,足以让人侧目。

    这边牛犇心里默默评估,老夫与中年人正对他做着同样的事,暗暗吃惊。脸上的平静可以伪装,举止间的从容绝对无法模仿,看着牛犇坦然走到中间,两人都体会到一种“难以下手”和“受辱”的感觉,不禁有些愤怒。

    牛犇左右看看,继续道:“现在我明白了,正因为有你们,三巨头才能维持平衡。”

    即使对黑榜中人来说,这番话也是极高的赞誉,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师座为何确定我们就是你知道的人?”

    牛犇平静回答道:“如果三巨头手下还有人和你们一样强,算我来错了。”

    这番话是夸奖,同时表现出极其强烈的自信,暗含着的意思:你们很强,但若只有你们,还奈何不了我。

    老妇听着这番话刺耳,冷哼说道:“师座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但应该想一想身边的人是否可靠。”

    “你说他?”牛犇转头看一眼屠夫,平静说道:“樊斌做了正确的事,不会重蹈覆辙。况且我抱着善意而来,相信两位不会与我为难。”

    “樊斌?”老妇楞了一下,另一侧的中年人神情微异,诧异的目光投向屠夫。

    屠夫默默低头,什么话也没说。

    真名实姓,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对屠夫的意义却十分重大。

    老妇意识到突破点选择错误,冷笑道:“正确的事?难道指的是投降?”

    中年人旁边浅笑说道:“师座的善意,莫非指的也是这个?”

    牛犇轻轻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这次来,是代表联邦政府与三巨头商谈,官方的说法应该叫回归。”

    这句话讲出来,老妇两人神情震动,几乎同时看向对方。

    但却看不到。

    牛犇带人站在中间,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呵呵......”

    有那么一瞬间,中年人差点想移动身体从侧面与老妇取得“联络”,随后意识到这样的举动过于示弱,忙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师座在和我们开玩笑。”

    “不是玩笑。”

    牛犇认真的语气说道:“我有联邦政府的正式授权,有元帅的声频文件为证。两位如果想听,现在就可以。”

    说说示意得福准备播放,两侧老妇与中年人看到他的举动,同时开口。

    “等一等!”

    “呃?”牛犇故意一愣,问道:“有什么不方便吗?”

    “明知故问。”老妇冷笑,中年人苦笑,顺口解释道:“三方势力只有两方在场,师座想借此离间我们,手段未免太直接。”

    “呃,那就先等等。”牛犇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总之我这次进城,包括冒险到这里来这里,都是为了这件事。”

    “难道不是为了劫狱。”老妇插了一句,声音激荡,微微有些发颤。

    牛犇平静说道:“解救战俘的确是我的任务之一。所以我想,如果与两位谈的好,战俘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这就是高度。与其冒险劫狱,不如从更高层面解决问题,当然这会冒别的风险,比如三巨头会把战俘看得更重,看管更严。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严格看管意味着生命有了保障,利弊皆半。

    突如其来的消息过于重大,两人一时都难以消化,又看不到对方的如何,只能暂时沉默;牛犇没有催促的意思,静静看着下方扩散的喧嚣,神色一直从容。过了一会儿,老妇首先忍耐不住,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猜的。带点运气。”牛犇毫不犹豫说道:“今晚发生这么大的事,三巨头一定想了解状况。军营现由姬鹏人指挥,虽说骨干还是自己人,但保不准会......以上是我自己想的。”

    挑拨的话不宜过多,牛犇及时收口,接下去说道:“要想了解最准确的状况,唯有让最信任的人到现场来看,既要保证安全,又不能被人察觉,免得生出猜疑忌讳。福满楼是这里最高的建筑,视野开阔能够俯瞰全局,所以我到这里来看看,刚好遇见。”

    稍顿,牛犇遗憾说道:“可惜,只见到你们两位。”

    屠夫忽然开口道:“铁骑与姬鹏早有接触,关系非同寻常。”

    字字诛心。

    ......

    ......

    若是让外面的人来评价,索沃尔这个地方环境恶劣,空气长年潮湿阴冷,除了地热、资源也不怎么丰富,还有无数强盗横行,当真可以说是人间地狱,然而对星盗而言,地面根基是他们永远绕不过的心结,能在这样的地方落脚、扎根,已经算得上幸事。以往,这里可谓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三年两载换人,直到三巨头先后降临,统治之所以维持多年,根本原因就在于之前提到的平衡。

    即使在蓝色海,黑榜中人也不是随便就能遇到,某种角度讲,老妇等人的存在对三巨头而言既是彼此的麻烦,同时也是很幸运的事情。试想一下,假如其中一方没有这种强者坐镇,其余两方势必如饿狼般猛扑过来,将其连皮带骨一起吞下。

    毫无疑问,姬鹏帝国的参与足以改变三者间的平衡,屠夫的话看似随口而出,但却击中最大软肋,尤其要提到的是,屠夫原本就是铁骑邀请来,以他的实力虽不足以登榜,但也不容忽视。由此可以想象,他或许了解铁骑的一些想法,甚至接到过某些暗示。现如今,屠夫叛逃华龙联邦,三巨头面临倾覆之危,偏偏姬鹏帝国的教官在铁骑的帮助下把持军营,这种情况,要说其余两方一点都不担心,无疑是自欺欺人。

    然而这毕竟是内部的事情,至少现在,老妇与中年人必须维护三巨头的团结,当即向牛犇发动反攻。

    中年人先开口说道:“我只是个听人使唤,照理不该随便发表意见,更谈不上做主,但说实话,回归这个词听起来漂亮,与投降有何区别?”

    这番话带有试探的味道,牛犇转身看了他一眼,说道:“两个字的区别。”

    中年人目光微闪:“是什么?”

    “自治。”

    “......”中年人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意思。

    牛犇不再往下解释,回头看着老妇。

    老妇身影更加朦胧,问道:“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们几个都在,你还会不会现身?”

    这是威慑,牛犇只是平静点了点头。

    老妇寒声道:“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可要是过于自负,就是狂妄。”

    牛犇神色不变,淡淡说道:“老人家别忘了,我也不是一个人。”

    老妇的视线转向屠夫,忽略掉得福的存在冷冷说道:“凭他?也许他没有告诉你,我们是四个人。”

    “四个?”

    牛犇一愣,屠夫神情诧异,茫然想了片刻,才大悟道:“我以为他们是......”

    “以为他们是男宠?”中年人旁边嘲弄道:“红刃双星,听过没有?排名前五十呃。”

    黑榜杀手排名,公认的看法,前五十比后面的人高出一截,此外还有更多传闻,譬如八王,三尊等等。但需提到的是,黑榜本身就极为神秘,诸如这些信息更是隐秘中的隐秘,根本无从考证。

    “我真的没想到......”

    “没关系的。”

    屠夫忙着对牛犇解释,旁边一直静悄悄的得福一最快的速度“自检”资料,站出来轻蔑说道:“双子星,很变态的一对家伙,其实和小马兄弟俩类似,联手大于二,分开小于一,只要干掉一个,剩下那个不比小屠强。”

    这番话何其狂妄!

    起初听到得福开口,老妇与中年人很是诧异,无法想象这个孩子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听到这里,老妇实在忍不住反驳,讥讽道:“先干掉一个?说的轻巧,得能做到才行。”

    听了这番话,牛犇接过去淡淡说道:“想干掉,自然能够干掉。”

    “呵呵......”中年人失笑,想要说点什么。

    “请看那里。”牛犇忽然用手一指。

    “什么?”中年人看其所指,只不过是栏杆上的一处把手,自己刚才扶手时摸过,哪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此时,牛犇忽然举起右手,逐个伸出手指道:“五,四,三,......”

    看他这样,中年人下意识紧张起来,神情戒备,另一侧的老妇也侧过神观看,目光灼灼。

    “......二,一,到了。”

    牛犇伸出第五根手指,中年人看着他,突然一阵足以致命的危机感浮现心头,狂吼着倒退,挥手,甩臂,松散披在身后的大氅如黑云展开。与此同时,黑暗中一道红芒闪烁,爆裂的气息骤然释放,炸声突起。

    光芒与乱石一同飞溅,如千万道利箭射向八方,密集如鼓点般的撞击声中,中年人连退五步,厚厚的大氅上出现几个窟窿。距离更远的地方,老妇的身体急剧摇晃,飞射过来的乱石仿佛被黑海吞噬掉一样,浑然不见踪影。

    “你!”

    “狙击手!”

    两人同时大喝,随后都把身体伏低,转头看着牛犇的目光既惊且怒,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惧意。

    来的是师长,麾下当然有狙击手,之前老妇两个依然无惧,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而是因为他们知道,福满楼是周围最高的建筑,两人站位靠后不可能被锁定。而要做到这点,那名狙击手要么近在咫尺,要么远在几公里之外的更高处。

    楼上显然不可能,两人早已仔细看过,天台就只有五个人。

    那么就是......

    现在可是黑夜啊!几个人的距离这么近,枪手于几公里之外如此精准,如同神话。

    更让两人震惊的是,牛犇举手发出号令的时候,屠夫便从身后取下一面盾牌,牛犇与那个小孩却只是侧了侧身,任凭击打。

    叮叮当当的声音,如子弹般的碎石打在身上,宛如击中钢铁。牛犇也就算了,那个孩子不仅没事,还用手抓了抓头发,仿佛在挠痒痒。

    这还是人吗?

    无法想象这种事情如何发生,老妇晃动的样子依旧,但是看着怎么觉得与之前不同,原本充满威慑的莫测感尽去,代以惊惧和迟疑,中年虽然强做镇定,但从其蹲在栏杆后不敢露头的样子便可知道,他绝不希望听到第二声枪响。

    “强调一下,我没有恶意。”

    死一般的寂静中,牛犇缓缓开口:“我也知道两位的难处,所以想麻烦两位两件事。一是带话,大军渡河已成定局,不要等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后悔。其二是今晚,两位想看看我们能做什么,尽可放心观看,但我希望两位别做多余的事情。”

    直到这时,牛犇才道出来这里的另外一重目的,也算是防范。

    不要插手今晚的事。

    仿佛为了印证,楼下周围陡然传来几声枪响,随即有惊恐的叫喊声传来;只需听到,两人便知道情况变得不同。

    之前也有零星枪响,不过是亡命之徒绝地反击,现在做的是定点狙杀,随着各处军官纷纷倒下,本就混乱不可收拾的局面趋于大乱,不可收拾。

    今夜注定血色漫天。

    感受到情形异动,老妇忍不住寒声道:“师座真要劫狱?难道就不怕......”

    牛犇知道她的意思,淡淡说道:“监狱那边有人负责,相信他们会根据情况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我同样相信,两位与两位代表的人,都会做出合适选择。最后我想提醒两位,别把希望放在孤山。”

    猛然听到孤山两个字,老妇与中年人神情剧变。

    牛犇继续说道:“我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在这里陪两位多聊。所以......”

    “等一下!”

    看到牛犇想离开,中年人惶然叫道:“师座说孤山是......什么意思?”

    牛犇转过身朝他伸出三根手指:“城外三百机甲,这会儿正在去往孤山的路上,通讯应该已经被截断。如果你们还有秘密渠道保持联络,很快就能接到消息。”

    “你......”中年人大惊失色,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牛犇淡淡说道:“这一仗,我们的局势看起来恶劣,但说实话你们早有败了。只有几百人在城外,你们都不敢出兵清剿,对西区也是不管不问,内部更是分崩离析,一心等待上天降临奇迹阻挡联邦军队。用兵懦弱到这种地步,我实在想象不出你们怎么打赢,现在有什么理由拒绝我的提议。不妨和你们直说,姬鹏帝国自身难保,铁木堡即将被踏平,我现在担心的根本不是战斗输赢,而是三巨头走投无路的时候会不会发疯,把索沃尔毁灭。”

    言罢转身,牛犇抬腿朝楼梯口而去。

    “除了这个,他们还能做什么。”

    “等一等!”

    身后再次传来呼喊,老妇慢慢站起来,身形变得清晰。

    “师座刚才说别的事情,是不是和酒吧杀人的那个年轻人有关?”

    猛然听到这句话,牛犇豁然转身,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你见过他!”

    “见过,还......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老妇的神情有些复杂,懊悔有之,庆幸有之,似乎还有些无奈与悲哀。

    “他朝清水桥去了,我发现双子星在那里等着,就回到这里。师座要去......恐怕要快些。”

    话说到一半,牛犇已经不见踪影,原地留下屠夫与得福、老妇与中年人两两相望,面面相觑。

    半响,得福第一个清醒过来,望着老妇幽幽叹了口气。

    “祈祷吧,祈祷福生别出什么事,至少不能死掉。”

    听他这么讲,老妇脸色微寒,待想开口,忽然皱眉,与同有所感的中年人看向夜空。

    远处,厉啸声再度传来,内里包含的愤怒与仇恨如血浆般浓稠。

    “还是。听着......好像吃了大亏的样子?”中年人回头看着老妇,似在询问什么。

    “怎么会呢?”

    老妇心里何尝不是疑惑重重,深深皱眉。

    “完全没有道理。”

    ......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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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抖落身上的雨:打湿我根,给你讲怒汉推车的故事。 雨滴抱住风儿的手:带我看景,给你讲怒汉推车的故事。 风儿撩起女孩的裙:伴我起舞,给你讲怒汉推车的故事。 女孩羞红了脸,悄悄去问世界:“听说有个叫怒汉的......很会推车?” 世界气喘吁吁:“推什么车,这个混蛋推的是我,哎慢点,慢点慢点!” (新书需要呵护,点击、推荐、收藏、评价、评论、顶贴、打赏、宣传,一切都珍贵,点滴见人情,总之千万别和我客气,您能做点什么,就请做点什么。)怒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怒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怒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