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八章:血肉桥梁
夜里的军营比白天更加明亮,山野偶尔听到野兽朝这边低嚎,声音充满感伤与羡慕。
扩大生物总量、增强改造世界的能力,两者是生命的本能追求,那些拥有初步灵智的野兽为人类创造出来的光明奇迹而惊叹,就好像人类想象神仙时一样。这样做的时候,人与野兽的思维中并没有“人有困难”“神有难题”等等诸如此类的概念,只有赞叹,敬畏,和不敢说出口的嫉妒。
然而事实上,拥有的力量大小与面对问题的难易程度通常成正比,就像刚才,当整座军营如宝石般在夜色中生辉时,黄少丰心里正在犯愁如何挨过严冬,又或者,怎么都挨不过去。
学生军带来十几台机甲,同时带来的是消耗的急速增加,与卡拉曼塔被隔断的确切消息。从现在起,后方再也不能为军营提供物质......这句话的意义在于:御寒衣物,军械,药品,武器弹药全都无法得到补充,用不了多久,军营便会出现食物与能量短缺。
从现在开始,军营就需要节衣缩食。
不过,至少在眼下这一刻,黄少丰把担忧全都丢到一边,勉励的口吻说道:“君安啊,家族对你的期望很高,此次到前线,定要把握住机会。”
“谢谢丰叔。不过......”黄君安关注着训练上正在发生的事,神情略显凝重。
曾经被誉为军校三鹰,黄君安在刚刚过去的机甲大赛中表现一般,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看上去不像过去那样意气风发,表达意见时也不够果决。
“丰叔,这样真的好吗?”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放下并不喜欢的杯子,黄少丰用手指着外面,声音有些感慨:“团结很重要,再无能的指挥官也明白。但你一定要明白,他们是三十八师,和学生军!”
三十八师与学生军,联邦军队最特殊的两个群体,前者曾被公认为王牌,后者的潜力无穷,随便挑出一个来,技术上都已远超常人。尤其需要提到的是,学生军中很多人来自巨富高官、势力组织,还有联邦政府重点关注与培养的对象,假以时日,这些人当中定会诞生新星,成为军界中坚。
一个是曾经的军中之王,虽落魄依旧拥有强大底蕴,一个是拥有勃勃生机的新生幼龙,将来注定啸傲四海,在华龙,无论军界还是政界,任何拥有大志的人都无法忽视这样两支力量,并试图增加影响力。
如果能够渗入、乃至掌控,就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对三十八师进行改造?霍青为何隐退?你再看看外面,林、穆、詹姆斯,三家把他们的宝贝儿子、孙子送上战场,仅仅为了杀敌报国?”
叹了声,黄少丰说道:“三十八师完整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说他们不好,蛮横了,自私了,不讲理......等到它被分解、打散,各个部队的指挥官纷纷找出理由,希望能分到一个连,一个营,一个团。你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不等回应,黄少丰继续说道:“打仗这种事情,我既不喜欢也不精通,但我知道军队就是军队,衡量一支部队好不好,首先看它能不能打。所以了,只要在军队里混,手中就必须掌握一支精兵强将。”
到此稍稍停顿片刻,黄少丰恼火说道:“可惜这帮家伙不听话,总给我惹麻烦。”
黄君安默默低头,心里有些话不敢出口。
黄少丰说道:“过去没人都打三十八师的主意,现在成了大家争抢的肉,只要装上骨头,补充鲜血,它会变得比之前更强。学生军就是骨头和血,两者如能合作甚至融合,必将催生出一支全新的强悍队伍。”黄少丰加重语气说道:“但是君安啊......推动这件事的人,必须是你和我,最后掌控它的人,也必须姓黄。”
训练场上,对话仍在继续,虽不知道具体说些什么,从这里看过去,学生军与四营官兵之间泾渭分明,对立一眼可见。
黄少丰的眼睛微微发亮,接下去说道:“四营是我的,你是军校的优秀学员,军校三鹰之首,再没有谁能比你我更适合充当四营与学生军之间的桥梁,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化解两者间的矛盾。到那时......”
“牛犇呢?”黄君安忽然插了一句。“军神召见过他,两次。”
“军神召见过的后辈多了。不过你说的对,牛犇的确是个问题,好在......等任信被撤职,四营官兵与他之间再不会和解之可能。”
“任信撤职?”黄君安有些吃惊。“您不是说他的态度不错,值得争取?”
“此一时,彼一时。”黄少丰回身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事。”黄君安默然低头。
“大事当前,你要专心些。”黄少丰的视线很快转回到训练场,皱眉自语:“奇怪,安德烈和小赵都已出面,事情应该差不多了,怎么谈这么久?”
黄君安放心不下,再度抬起头问道:“风叔,当年,您可以说因为牛犇才放弃退伍从商,现在请他来......”
“当年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黄少丰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断然摆手道:“我不会因为过去耽误眼前。”
“我是怕......”
“怕什么?”话讲的太多感觉口渴,黄少丰端起杯子饮了口水,含糊的声音说道:“只要他......嗯?”
训练场上的争执有了结果,任信怒冲冲率领军人们离去,托马斯兄弟左右为难,一个跟随在营长身边,一个留下来和牛犇窃窃私语。随后,只见牛犇绕过赵参谋身边,在十余名学员的簇拥下径直去了战士营房。
安德烈走在最后,临行拍了拍赵参谋的肩,微笑着说了句什么。
原地只剩下赵参谋一个,手足无措,表情愤怒而且无辜,像是至今都不明白发生何事。
军营最高长官的邀请,被拒绝了?
视线中,
“呵呵,还真是......”
指挥室内传出冷笑,随后是砰的一声脆响。
“不识抬举!”
我就是担心他会这样。
黄君安心里默默在想。
......
......
指挥室内把拒绝理解为抗拒乃至挑衅,但就实际情况而言,牛犇的理由非常充分。
他要治伤,或者应该叫养伤。
血月一战,牛犇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虽也做过处理,但就他的状况而言,最有效的治疗手段是打坐。战后既没有时间、也有没有合适场地做这件事,牛犇只能一路强撑。等到了军营,与任信一番唇枪舌剑后,牛犇一刻都不想再拖延,因此才会将小赵传达的邀请拒绝。
诚然就内心而言,牛犇的确对那位尚未谋面的黄团长缺少好感,加上此行连番变故,他还要考虑一下稍后的报告该怎么写,怎么面对可能到来的责问等等。换句话说,牛犇的拒绝不是因为骄傲,相反“暂时逃避”的成分居多,至于这样做给别人带来的印象观感,却不是他能顾及的了。
抓紧时间配药养伤,恢复状态与实力......战场上,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揣着种种念头,牛犇先去找到军医,做些必要检查,将之前草草处理的外伤清理干净,该固定的地方也都固定起来。在拿到药物后,牛犇拒绝军医让其留下来观察的提议,直接去了分配给学员们的营房,毫不客气地将分配给安德烈的那个单间据为己有。说起来,幸亏安德烈有“外宾”身份,否则的话,牛犇想在住所已经紧张起来的军营找到单间,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大概留下几句话,牛犇一头扎进房间,足不出户整整三天。期间,他的饮食由得福负责,其余人,包括老魏、安德烈、林少武这些最最亲近的人,最多只能靠近到门口。这种做派,这样神秘,很快在军营内部传开,招来诸多议论。毫无疑问,坏的评价居多。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三日闭关,黄少丰团长并没有因为此前被拒绝耿耿于怀,相反在白忙之中心怀牵挂,数次派人过来问候。其本人则因忙于安排搜救,还有对这一连串事件的处理,汇报以及各种军务,实在抽不开身。
“君安啊,你与联邦英雄是同学,说话方便,而且能够随意。等他身体好些,马上请到指挥部来,我有很多问题要请教,很多事需要帮忙。”
这是黄少丰的原话,说出来的时候周围很多人,有学员更有四营官兵,唯独没有任信。听到后,无论学员还是官兵,个个神色异常复杂。
训练场上的言语冲突之后,任信被暂时停止职务,这会儿倒没闲着,亲自带领一支小分队离开军营,去往卡拉曼塔一线寻找迷路学生。目前来说,搜救已成为军营的头等大事,不仅士兵们连日奋战,获救的学员中也有人加入其中,每日在被迷雾遮蔽的山路上挣扎。
与此同时,云潮带给好望角的影响正以不可逆转的趋势加深,比如气温每天都在降低,一些地面甚至开始结冰;再比如对电子信号的干扰,搜救队伍与军营之间能够保持联络的距离越来越短;此外还有能见度,磁场,风暴,突如其来的骤雨冰雹等等。
简而言之,情况每天都变得更糟糕,身处前线的联邦军人面临的局面日益凶险,不仅找不到办法改善,连后方指挥部也束手无策。具体到四营这边的情况,和手上正在做的事,搜救队固然有所收获,但也开始找到迷途学员的尸体。
三天后,指挥部主动与四营联络,对前线态势进行分析、规划,以及能够做出调整。但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通话还有第三方,联邦国内专门为了好望角局势组建的智囊团。
“牛大啊,是时候出关了。要不然,这次会议后,你的罪名恐怕会坐实,板上钉钉。”
听到得福略带嘲弄的调侃,再度前来探询、相邀的黄君安神色微僵;下一刻,身体大为好转的牛犇打开房门,主动伸出手。
“好久不见。”
......
......(未完待续。)
二零九章:隐变
“是啊,好久不见。”黄君安感慨说道:“变化好大。”
四目相对,黄君安有些慌乱,就像小时候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害怕被大人看穿时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舒服,仿佛赤脚站在黑压压的蚁堆里,举止失措,口舌也变得不再伶俐。
“咳咳,其实......你没怎么变。”
前后矛盾的话,恰恰是黄君安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眼前的这个人,和外面的那些村民一样来自不起眼乡野,伴读身份进入军校,如果不是雪原之战,黄君安甚至不会知道其存在。那场悲剧性的拉练过后,牛犇被联邦民众视作英雄,黄君安与之相识,将其看成有资格与自己同时起步的登山者,与其他具有登山资格的人一起攀爬,相邻不过十尺距离。
很多人眼中,这是相当高的礼遇。
后来,牛犇慢慢沉寂,黄君安开始崭露头角,军校三鹰逐渐成为军校的标志。这时,黄君安的心里已经没有牛犇的位置,偶尔和人回忆起雪原旧事,脑子里仅仅是些“那个伴读生不知怎样了”“还有么有在学机甲”等念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机甲大赛,然后,一切在瞬间发生改变。对方就像腰间绑着强力推动器的气球,一路飙升、迅速超越自己,转眼间变得遥不可及。这次见到,他似乎已经登高到将至峰顶,自己反倒滑坡仍在山脚处苦苦挣扎,感觉已经精疲力尽,只能梦想马上看到对方的背影。
这便是那句“变化好大”的由来,随后,在那两道平静但带有压迫性的目光注视下,黄君安体会到了心虚的同时幡然醒悟。突然间他意识到,所谓并肩、交替仅仅是自己的错觉,对方从头到尾始终保持领先,一步步、平稳而坚决地把自己甩在身后,直到难忘其项背。
对方从来没和自己比较,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哪里需要变化。
强烈的挫败感使得黄君安心情不畅,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的性情中也有固执的一面,情不自禁地怒从心起,盯着牛犇“使劲儿”观察。
终究是曾经被誉为天才的人,黄家众多子弟当中力推的对象,挫败之余,黄君安淡了与之比较的心思,反而看出许多之前不会注意到的东西。
军校三年,与雪原之战时相比,牛犇的身体变化很大,变高变壮,唇上已现微须。另外,往日他虽然气质沉稳,终究带有一些少年稚气。现如今,那种稚嫩的感觉完全消失,眼神更加内敛,清澈干净,但却深不见底。
几者相叠,往日的沉稳已经过渡为厚重,进而衍生出一种应称之为气度的东西。普通人看到,心里会联想到坚定、强大等词汇,但在那些能够读懂它的人的眼中,会知道那种举手投足中自然流露的气息不是依靠外貌、衣装、陪衬烘托出来的威严与富贵,而是超越年龄与品性的精神外放,世界上少数几种让人一看就为之心折的事物之一。
黄君安具备这种能力,体会到的就是那种感觉,躁动心情反因此渐渐平静下来。
“变化真的很大。”
三声感慨,黄君安的神情从变幻不定到趋于平静,过程看似复杂,时间其实很短暂。
“再怎么能变也不如你。”故意把变化解释为善变,得福毫不掩饰嘲讽与鄙夷。在他看来,黄君安的行为既不符合逻辑也不映衬气氛,其人一定皮厚心黑,无耻下流。
“别闹。”随手将得福扒拉到一边,牛犇对黄君安认真说道:“你也变了很多。”
这是实话。过去黄君安看似随和,实则极为自负,其性情和**其实写在脸上,对未来有着清晰规划。事实上,军校与黄君安类似的学员比比皆是,只是不如其背景强大,成绩不如他那么优异。相比之下,现在的黄君安有些落寞,眼里堆叠的东西太多,但没有哪个占据主导地位、甚连优势都不明显。
成长的道路充满艰险,多数人会有此类过程,胸怀大志者尤其如此。经历迷茫与挣扎,严重者三观重塑,最终要么本质蜕变,要么迷失在暗礁与迷雾中,颓废沉沦,一蹶不振。
门前相对,出于某些原因,黄君安没有掩饰情绪,牛犇能够轻易感受到其内心迷茫。
“你有心事?是不是......”
“指挥部特意指示,尽可能让你出席。”黄君安忽然打断道。
“哦?”牛犇有些意外。
“原本,会议昨天就该进行,因你没有出关......没出门,才会延迟。”
“哦。”这句话让牛犇感觉有些沉重。
“先走吧,详细情况容我在路上与你细说。”黄君安催促道。
“好的。”
军务当先,况且对方不想谈,牛犇抬眼看看四周,提步相随。
“雾更大了。”
“天也更冷。”在前面忽然意识到什么,黄君安诧异回头:“你怎么还穿着单衣?”
“感觉还好。”牛犇笑了笑,抬起手推了他一把:“走吧,”
动作轻缓而且随意,黄君安却踉跄了一下,稳住脚后身形微僵,神情错愕。
“怎么了?”
“呃?没事。”
掩住内心的复杂感受,黄君安放缓步伐,将过去几天发生的情况做一番介绍。
“很多事,搜救、审讯、救治,还有侦查......”
......
......
由于牛犇出门太晚,这场不允许其缺席的会议最终在一名将领的提议下提前开始,等牛犇在黄君安的引领下进入会场,会议第一阶段:汇报工作已经宣告结束,即将进入到第二部分内容:听取来自总指挥部的命令与指示。在此之前,总指挥部需要和联邦政府那边先行沟通,对最新汇报的状况进行总结、分析,最终拿出一套相对可行调整方案。
这个过程,会有一些前线不便参与、甚至不能知道的内容,因此通讯又出于被切断状态,等到那两边有了初步结果才会重新接通。
也因此,团长难得有空闲。
“这么多人!”步入会场,牛犇的第一感觉是人真多,多到让他怀疑军营里的人是否全都到了,仿佛是一场全体动员大会。
“不好意思,事先不确定你能出席,实在等不及。”
见到牛犇,黄少丰的第一句话是道歉,态度显得极为诚恳。牛犇回应之前本想敬礼,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嘴里连道“用不着”“辛苦了”等等。一番关心与关怀过后,没等牛犇应付下来,又被问及对会议的看法和想法。
看到这一幕,周围人的眼光有些异样,不仅官兵面露不满,学生军代表也觉得尴尬,仅以目光发出问候,便又纷纷转头。
会场本有规矩,敌视也好,关心也罢,理应等到会议之后。
牛犇对此并未多想,注意力集中在黄少丰一个人身上,在其心中,经过上次的无礼拒绝,即便对方是装出的热情,也值得为之小小感动。至于对会议的看法和想法,休说牛犇有没有资格,他连情况都未弄清,哪里来的想法。
对着这位略显年轻的少校团长,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便也索性放下客套,对由于身体原因耽搁的事物简单致歉后,说道。“君安在路上把情况和我讲过近期的事,听说第一阶段是汇报,等于已经知道。”
听到牛犇对黄君安的称呼,黄少丰转身看了他一眼,回头又问道:“真的不用补充什么?我可以向指挥部请示,做些安排。”
“不用......怎会这么多人?”
“嗨,出关了?”
安德烈忽然起身,大步过来如前次那样热情与牛犇拥抱,还特别用力地拍打其肩膀。
“恢复这么快?果然有神功护体......”随后眨眼道:“机会难得,你应该申请发言。”
在场没有人敢这样做,要么立场难抉,要么情绪过不了关,这样那样,总归有所顾忌。即使安德烈,这样出格与张狂的举动也不符合其过往性情,似乎为了刻意告诉大家、包括此刻就在身边、神情变得僵硬的黄少丰:在这个地方,他只重视与牛犇的个人友谊,别的通通不在乎。
让人意外的是,官兵当中竟然有人过来,虽不敢像安德烈那样肆无忌惮,但却表达出相同的意思。
大小托马斯抬在担架过来,邵强在上面躺着,脸色苍白,“安德烈说的对,牛犇,你应该向指挥部做出解释。对了,谢谢你救了弟兄们的命。”
道谢的话放在后面,足以说明邵强的急迫心情,加上小托马斯在旁边不断偷偷比划,牛犇若再不晓得轻重,未免也太蠢了。
“知道了。”
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不妨碍牛犇心里的感动,诚恳说道:“谢谢,不过......”
“通讯恢复,会议继续!”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其打断,黄少丰长吁一口气,赶紧招手安排。
“来来,先听指挥部的命令,其余的事情稍后再说。”
......
......(未完待续。)
二零一零章:否决
“联邦政府和总指挥部,对四营驻守期间、尤其过去几天的工作表示满意,你们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联邦感谢你们,并为你们感到骄傲。”
稍显低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波浪般冲向四面八方,遇墙反弹与后续用来的声波重叠、共振并且回荡,层层叠叠,持续冲击着耳鼓。
“是孟凯中将。”小托马斯轻声提醒。
牛犇点了点头。
联邦军界,孟凯是那种不会被人当成名将、但又永远不会将其忽略的将领,他不像霍青那样光彩夺目,当然更不能与军神相比并论,其平生参加、指挥过不少战斗,大胜者寥寥,大败则从来没有过。
齐守岳曾经这样评价孟凯:从不失手,但不能期望创造奇迹。这句话的意思是,能赢的战斗,孟凯一定能赢;必输的战斗,他也没有办法翻盘。
此次联邦大举进攻,下决心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军部在决定由孟凯担任总指挥的时候,与军神的这句评价不无关联。联邦军队有足够能力击败星盗,既然一定能赢,求稳便成为当然之选。
此番云潮突然降临,局势骤变,客观地讲,孟凯负有一定责任,若其大胆一些,进攻节奏快一些,兴许能在云潮降临之前渡过塞纳河,甚至有机会拿下索沃尔城。但,正如哲人所讲的,事物都有两面性,正因为孟凯追求稳健,才使得星盗生出“可以抵抗”的念头,没有马上倒向两大帝国。假若孟凯冒进弄险,也许会是另一种局面:星盗被联邦攻势吓破胆,两大帝国提前参战,同时由于联邦军队快速推进导致后防不稳,进而形成灾难性结局。
“那样的话......无聊。”战场哪有什么假设,牛犇在心内自嘲。
已经这种局面,各方能够的都只能是面对,静心策划,奋勇杀敌,追求对己方最有利的结果。
“前面的任务,四营完成的很好,接下来需要大家继续努力,迎接更加艰苦的挑战,为最终的胜利而奋斗。”
思索中,孟凯的声音稳稳传出,由表扬、勉励,渐渐过渡到实质性内容。
“当下的情况,大致有三个方面需要特别强调。第一......”
一边听着指挥部对当前局势的分析,牛犇拿出来光脑,调阅得福过去三天推演、准备好的战局资料,将其与指挥部和军部共同得出的结论相对照。
“这么严重......”边听边看,牛犇神情渐趋凝重,双眉紧紧锁在一起。
联邦军队的现状只能用危急才可形容。首先,总指挥部与前线仍处于失联状态,表明除四营外,暂无别的部队找到登陆艇上携带的量子通讯设备,又或者找到但无法使用。四营这边,通讯刚一恢复,便在指挥部的指示下派人去往前线,目前可能还没有赶到,甚至有可能半路迷途。
这里需要提到一点,巴西亚共和国支援的这批量子通讯设备功能强大,能够排除云潮干扰,但其联络只能在同类型设备之间使用。也即是说,四营可能是指挥部与前线之间的唯一联络点,发给前指的命令需由这里中转。正因为如此,会议室才会集中这么多官兵,孟凯才会对区区一个营大谈特谈,其所讲大多与四营无关,而是需要有人一字不差地传递给前线。
单单这一条,就已经将此前积累喜悦全部冲散,此后关于前线的信息与判断,更令在场的人坐立难安。比如说,在对云潮来临前的局势和过去几天天气状况相加总结后,总指挥部得出结论,塞纳河已成汹涌洪涛,联邦军队非但没有可能强渡,反而会被河水逼退,装甲部队更是身陷泥泞沼泽,动弹不得。
战不能战,守又如何呢?在对前线部队拥有的物质、人员、天气进行综合分析后,结论是:即使在不打仗的情况下,前线队伍的物资储备也严重不足,其中最关键两项,能量能够支撑三个月,食物四十天,其它如衣物、弹药、机器零件、药品等等方面,全都存在程度不同的短缺。
简而言之,部队难以在野外安然过冬。
相比前线与各地驻守部队,四营情况还算不错。人员方面,最近三天搜救,新到七十三名学员,五十八台机甲,接下去应该会有更多。食物方面,最大的利好来自龙老板,龙门客栈虽然毁了,藏在地窖中的大量食品依旧完好,眼下这种时候,自然拿过来使用。其它如能量方面,假如不用打仗,黄少丰计划将一部分机甲的能量块拆解下来,弥补所需。零零总总计算下来,或有可能撑过这次凛冬。
在此艰难时刻,两大帝国参战,并已找到通过前线、深入联邦后方的路。在对屠夫的审讯中获知,那支深入卡其拉山区对机甲分队一边走一边绘制地图,一边派人汇报,当其与邵强的队伍相遇时,正要把最后的内容传回。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联邦军队面临的局面。那个屠夫,他在星盗内部只是雇佣身份,对三方联军的具体行动计划不甚很明了,提供不了更多消息。现如今,对屠夫和其余俘虏的审讯还在继续......在这件事情上,黄少丰投入极大精力,工作卓有成效。他安排人对屠夫进行疲劳轰炸,夜以继日讯问不停,将其过去所作所为,所见所闻,一点点挖掘出来,再经联邦政府组织专家进行分析,得到不少关于星盗后方的信息,其中有很多具有极高价值。
遗憾的是,那些信息对进攻索沃尔有用,却无助于眼前。
这些就是整体状况,更详细的情况,总指挥部两眼一抹黑,四营这边也不知道,只能一边努力了解,一边向上汇报。
等把这些事情讲完,时间过去十来分钟,孟凯再度对四营的表现大加赞赏,并且直接提到几个名字,首先是黄少丰,邵强,大小托马斯,安德烈,还有在搜救行动中表现突出的官兵,以及部分军校学员。
意外、又似乎很正常,长长一串赞扬清单,唯独没有牛犇的名字。
“局势危急,容不得丝毫犹豫。经由军部、联邦政府以及总指挥部对情况综合分析后,决定对前线部队的部署与任务重新规划。”
会议室内雅雀无声,人们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目不斜视。黄少丰肃容站在指挥台前,神情由激动到略显失望,进而变得有些担忧;其身旁,黄君安的表现与之相反,先是担忧,最终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
两人神情变幻的原因完全相同,有些本应该发生的事情,至今没有发生。
“现在发布命令。”
孟凯的声音严肃起来:“一,命令前线各地驻守部队,除留少量人员监视外,主力以中部军团为核心收缩,就地取材,于河畔平原修建永久性基地,为渡过严冬做准备。”
“二,部队行进途中,尽量收集可用物质,食品、御寒衣物,等等一切。”
“只要天气状况允许,后方便会组织力量朝前线空投物质。请大家放心,后方会不惜代价创造条件,全力保障物质供应。”
“三,考虑到现实困难,基地建造可以简陋,但要尽量扩大面积。要尽快拿出草案,重点是部队能够控制、搜索的区域范围,汇报上来,方便将来有空投机会的时候找准方位,做好接应。”
“四,针对两大帝国可能直接参战的情况,联邦政府已积极展开工作,努力阻止情况进一步恶化。前线部队要加强戒备与侦查,积极备战,一旦发现敌军踪迹,要便被动为主动,利用恶劣天气以少量兵力对其加强袭扰,延缓其进攻节奏,将其迟滞在穷山恶水之中。”
“五,鉴于目前四营是唯一能够与后方保持通讯的部队,责任重大,为保万全,总指挥部命令其立即出发,与前线主力汇合。至于搜救与驻守任务,交由其它队伍接替。”
连续五条指令,其内涵两句话便可概括:无奈之举。以空间换时间。
无奈因为气候,事实如此,只有神仙才能改变。以空间换时间针对帝国,假设他们从密道而来,同样会面对联邦军队经历过的困境,沿途再被不断袭扰,节奏势必混乱,速度也快不起来。最后当他们找到集中起来的联邦军队,强弩之末难说谁胜谁负。以华龙这边的情况来说,只要能够撑过严冬,来年云潮退散之日,就是大举反攻之时,顷刻便能将战局再度扭转。
这里有两个方面需要强调,首先,两大帝国与星盗联军有地面通道,有后援可以期待。其次,计划中的“袭扰”需要有人执行,漫漫严冬,遮云瘴雾,联邦派出去的队伍所要面对的艰险无法想象,基本可以断定,这是必死的任务。
“艰难时期,联邦需要每个人贡献出全部力量,包括生命。无论属于哪支队伍,身份官兵学员还是别的什么人,指挥部希望大家放下往日隔阂,团结一心,艰苦奋战,不怕牺牲。”
这句话似有所指,仿佛石块投入湖中,使得会议室内涌起小小骚动。说完孟凯停顿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异常低沉,仿佛绑有千钧重担。
“为保障上述目标顺利实现,我以总指挥的身份宣布,自现在起,暂时解除一零一号军禁。”
呃?
听到的人面面相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
片刻后,轰的一声,骤然掀起无数喧哗。
“一零一解禁?”
“不会吧!”
“强取豪夺,杀人放火,我们和星盗有什么分别?”
“你怎么这样讲?”
“不这么讲怎么讲,你倒是说个道理来听?”
“道理?道理就是没有办法,总不能......难道让我们去死?”
“不解禁就是让你去死?这算什么道理!”
激烈争论甚至争吵,焦点在于一零一禁令的性质与内容。
这是一条国际通用的禁令,是公约,其核心一句话便可讲透。
战争中,军队不得袭击无辜平民。
只有有战争,平民伤亡永远都是绕不开的话题,没有哪个战争方愿意戴上着恶魔的帽子,总会给己方寻找理由、同时指责对方残暴。而且任何人都明白,所谓“无辜”其实是给战争方借口,随时随地可以拿来使用。
战争当中,处处都是无辜可怜,也可以说没有谁真正无辜,既然如此,大家相互争吵、谩骂、指责的同时相互理解,顺水推舟也就是了。
理解是一回事,解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此刻,当孟凯宣布解除一零一禁令,机敏的人很快联想到此前宣布的第二条命令,尽量收集可用物质,粮食,衣物,等等一切......
怎么收集?向谁收集?
答案昭然若揭。
领会到这条命令包含的恐怖,人们对联邦军队面临的艰难有了更深刻理解。如果不是对局面过于悲观,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指挥部与联邦怎么会默许孟凯下达这种指令!
可以想象,孟凯将来极有可能成为这条指令的牺牲品,也许这就是他为本次战争不利所付出的代价——被史书记载,遭后人唾骂,遗臭万年。
争吵中,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这点,心情变得无比沉重,难以再如之前那样争闹不休。与此同时,牛犇看过得福推演的战争走势图,又在询问另一项结果。
“怎么样?”
利用得福设计的战争模型,将最新了解到的信息带入,并对敌方行动做合理假设,推演这场真正的结果。
“自己看。”
得福用手点拨几次,光脑屏幕上浮现出战争模拟图,三次推演,换来三个血红大字:死!死!死!
这么糟?
心里猛的一沉,牛犇难以相信所见:“最低难度都挨不过去?”
得福冷笑回答道:“气候按照往年数据,假设两大帝**队仅略高于星盗,数量与战前相仿,再加上后方能够间歇空投......你觉得,这样算不算最低难度?”
“这样都不行?”
“是的。”得福压低声音道:“总指挥部根本是在胡闹,按照那套方案,各驻守部队需要携带全部家当在迷雾泥泞中找路前进,粗略估计,单单自损就会超过三成!之后随着物质不断消耗,战斗力会直线降低,直到几乎等于零。”
牛犇默然片刻,问道:“有没有办法改善?”
得福说道:“联邦政府肯定做过推演,有办法不会想不到,这么和你讲......要撑过去,只有一种条件下才有可能。”
“什么条件?”
“两大帝国虚张声势,目的只是从星盗手中拿些好处,根本不出兵,或者象征性地出兵。”
“......”牛犇默默摇头,问道:“你的意思,总指挥部是按照这种假设制订方案?”
得福冷笑说道:“想必是的。两大帝国当真大举出兵,他们希望袭扰战术取得非凡效果,嘿嘿,最好一个兵能拖住一百个,一千个......”叹一声,得福接下去道:“话说回来,他们只能这么希望。”
“那要怎么办?”
“在最短的时间内渡河,拿下索沃尔,问题将迎刃而解。”
“......怎么拿?”
“我不知道。”
“......”
“别这么瞪我,我只能告诉你必须做到的事情,具体怎么做......计算机不管这个。”
每当需要推脱责任,得福便会承认自己的本质身份,牛犇既无心情也无理由拿他怎样,只能紧皱双眉,对着光脑上的战争态势图发呆。
这样做没有意义,牛犇、得福心里都很清楚,假如还有别的办法可想,联邦政府不会发布那种命令,把希望寄托在帝国不出兵、与个别人的神勇发挥。
必须拿下索沃尔。
只能拿下索沃尔。
有一种方法叫逆推,正面找不到办法的时候,先把必须实现的目标列举出来,按其要求分析基本条件,再把条件当成结果二次逆推,一直推演到现实状况。最后再把这个过程反过来,分析需要克服的难点,寻找变通之法。
按照这个思路,牛犇在心里盘算,要拿下索沃尔,需要具备三个条件,首先军队要过河,其次要牵制三方联军,还要了解城内状况,最好能有内应。
然后......正在沉思,会议室再度响起孟凯的声音,低沉凝重,带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前线的状况,身在前线的将士们最清楚不过。指挥部这边虽然竭尽全力,但,终究是纸上谈兵。大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或者有不清楚的地方,一并说出来。”
隔这么久不发声,大约是考虑到解除军禁带来的震撼与争论,或许也期待着某些奇迹发生。
这边数十人陷入沉寂,那边默默等待。
良久,对面似有一声叹息,孟凯最后一次开口。
“没有问题的话,执行命令。”
“保证完成任务!”黄少丰拿起话筒,响亮回应。
“我有意见。”没法再等,牛犇从角落站起身。
刷的一声,所有人视线集中过来。
黄少丰豁然转身。
“牛犇,你要干什么?”
“牛犇?”指挥部那边传来不止一道声音。
与此同时,代表联邦政府那边的通讯灯开始闪烁。
“牛犇?”
“是我。”
没有回应黄少丰的质问,牛犇迈步穿过人群,走到指挥台的位置。
“你有意见?你能有什么意见!”说不清什么道理,黄少丰神情异常愤怒,失态的样子与刚才的亲热模样俨然是两个人。
“你有什么意见?”指挥部那边同时传来询问。
“我......”
“说不出来是吗?”黄少丰冷笑开口。
“不是意见。”牛犇沉吟说道:“我不同意指挥部的计划。”
听到这句话,会议室内轰的一声,乱糟糟想起无数杂音,有嘲笑,有惊诧,有叹息,有喝彩——喝彩只有得福一个。
“过分了。”林少武苦笑叹息。
“这家伙......真敢讲。”安德烈连连摇头。
“****!”小托马斯险些跪到地上。
“你不同意?”黄少丰先是一愣,接着大笑,看着牛犇的眼神充满嘲讽,仿佛他是一头主动把脖子撞向屠刀的猪:“哈哈,你不同意!”
“是的,我不同意。”牛犇看了他一眼,伸手从其手中拿过话筒。
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做,黄少丰本能后撤,但不知为什么,紧攥在手里的话筒依旧被拿走。
“你!”
“我要求与军部高层直接通话。”牛犇没有再看他,对着话筒认真说道:“元东,军神前辈,或者总统,都行。”
......
......(未完待续。)
二零一一章:大道相通,生死为谋
元东,军神,总统?
会议室内雅雀无声,人们看着牛犇平静而坚决的样子,纷纷迷茫而缓慢的转动视线,试图从别人那里寻找答案,结果一无所获。
因为之前和牛犇挨着,小托马斯、安德烈两个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不少人心里觉得他们知道牛犇这样做的原因,恨不得扑上去讯问一番。对此,安德烈保持迷人微笑,任凭别人胡思乱想,小托马斯做不到他那样,忍不住偷偷嘀咕。
“靠,这也太......那啥了吧?”
“那啥?”大托马斯问了句。
“太......高调。”
“你懂个屁!”得福嗤之以鼻。
对牛犇了解不深的人常常会觉得他低调,事实也的确如此,牛犇不喜招摇,不爱炫耀,人多的场合能免则免,对媒体更是敬而远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符合低调的行为模式并不是牛犇刻意为之,他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以往不是低调,现在也不是高调,只看是否需要去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可惜大多数人不会这么想,比如黄少丰,还有总指挥部的人。
外接扩音器中传来一片吵杂声,隐约能听到咒骂,喝斥,以及孟凯恼怒的安抚。可以想象,现在的指挥部就像这边刚才听到解禁命令时一样,乱成一团。
“你没疯吧?”刚刚恼恨对方从自己手里抢走话筒,黄少丰现在希望牛犇多讲几句,再确认一下。“你要和谁通话?”趁着联邦那边通讯延迟,总指挥部那边尚未开口,黄少丰连续追问道:“是不是应该这么理解,你想绕开指挥部与孟中将,直接与联邦政府对话?”
如此明显的“诱骗”,牛犇居然上当,只见他对着话筒认真说道:“接下来要谈的内容,指挥部无法做主。所以,我需要和联邦政府通话。”
这句话不是为了回答黄少丰,而是牛犇对刚才所提要求给出解释......显得那样理所当然。
“放肆!”
指挥部那边,孟凯刚刚还在安抚别人不要急于判断,此刻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怒吼起来。
“狂的没边了!牛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谁都不放在眼里?”
军界共识,孟凯中将很少发火,更不会出现情绪失控。眼下,仅仅因为两三句话就把他气成这样,一方面说明牛犇过界太远,也表明孟凯身上的压力太大,快要突破其所能承受的极限。否则,无论牛犇发出怎样疯狂的言论,顶多把他惹恼到决心惩罚,而不是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咆哮。
就事实而言,牛犇目中无人,孟凯骂他一点没错,但不应该由他来骂,其他比如黄少丰,顶多再高一级军官,代表军队威严。堂堂中将,本次战场的总指挥朝区区一名上尉破口大骂,不仅有**份,更显得缺少涵养。
狮子不会、也不应该朝兔子大吼大叫,当真不高兴,一口吞掉便是。
孟凯很快意识到这点,然而骂也骂了,只好继续往下讲:“我倒想听听,你要谈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指挥部竟然无权做主!在此之前,你先和我解释一下,之前为何蓄意在四营与学生军之间制造矛盾,又为何挑起军民争端?”
听到这番话,尤其后半段,牛犇微微皱眉。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确犯了错,另外意识到,孟凯之前应该是想把“关于制造矛盾”的那部分压下不提,这会儿被自己惹毛,干脆拿出来当面责问。
回想此前安德烈与邵强的提醒,牛犇才知道自己来之前发生过这种“小事”,于是看了一眼黄少丰。
“制造矛盾,蓄意挑起事端?”
“这不是我说的,我只是把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黄少丰表情淡然,但却无法收敛眼中快意。“身为军营最高长官,这是我的职责。”
牛犇朝他摇了摇头,平静说道:“身为最高长官,这样做、这样说,显得很无能。”
“嗯?”
黄少丰楞了一下,不太明白意思。在其身边,黄君安叹息着退开半步,默默垂下了头。
会议室内响起私语。
黄少丰察觉到身后异动,不自觉回身看了眼。猛然间,他从周围人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面孔瞬间煞白。
“牛犇,你什么意思?你休想......”
“不许吵!”
会议越开越不像话,孟凯受不了这边乌烟瘴气,断喝道:“牛犇,你是不是想说,你没有蓄意在制造矛盾,也没有挑起争端。”
“......当然没有。”回答不够干脆,牛犇感觉有些无奈。
“那你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指挥部有人抢在孟凯前面追问,声音听起来很尖锐。
“哪些行为?”牛犇再次皱眉,搞不懂这些人怎么能有心在此类问题上纠缠。
“你......”
“先不要谈这些。”代表联邦的通讯灯亮起,有人突然加入进来,声音果断,干脆,听到可闻杀伐之气。
“这边要问牛犇几个问题。”一个女性的声音,冷冽仿佛寒刀出鞘,充满着不容人反驳的意味。
“孟凯,可不可以?”第三个声音温和平静,有些虚弱,但却改变不了雄浑本色。
听到这几个声音,这边会议室、对面指挥部骤然陷入沉寂,落针可辨,呼吸之声可闻。
随后,指挥部内一片推桌挪凳与惊呼声,一群将军狼狈不堪,还有人被开水烫到。相比之下,这边会议室内虽只是些低阶军官与普通士兵,举止神情反倒镇定得多。
只有黄少丰是例外。
“可以!”
本能应着,孟凯随后清醒过来,站直身体,“啪!”的一声敬了个礼。
“是,元帅!”
华龙联邦当得起孟凯如此称谓者,只有一人。
......
......
虽被视为联邦军神,但就军职来首,齐守岳并无元帅头衔。不是联邦不肯给,而是他自己不要。关于这件事,军界将领心存不满,认为是政府担心军人势大故意如此,于是自发地改变称呼,私下里称其为军神,公开场合唤其元帅。
就当下身份而言,军神只是一个退伍老兵,但这丝毫影响不到其权威,但凡开口,军中无人敢不从。
他说要先问,非但没有人敢说二话,相反只对其声音中透出的衰竭气息而感伤,并且觉得羞愧。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住时间,军神真的老了。耄耋之年,仍需要他为前线的事情操心劳力,算不算后继无人,是否说明现役将领无能。
感怀与感念中,军神缓缓开口,因为通讯延迟的缘故,每次听到回应都仿佛实在沉思片刻,之后接着下一个问题。相反,四营会议室内,官兵们看到另一番景象,每当那边提出问题,牛犇总是立即给出回应,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你不同意指挥部的方案?”
“是的。”
“理由?”
“牛......我做了推演。”临时改口将得福的功劳据为己有,牛犇回答道:“现有条件,按照那个方案实施,三次结果全部战败,结果都很惨。”
即使有军神镇场,依旧有人发出惊呼,有人震惊于牛犇所讲的结果,有人针对的是牛犇做推演这件事本身。两者都是大事,都让人感到极大意外。
军神也觉得疑惑,问道:“你还会做战争推演?”
“略懂。”牛犇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可不是略懂就能做到的事情。”声音透着少许欣喜,心情不错的样子。
“喔。”牛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就这么着。
“那么,你有新计划?”那边军神再问道。
“想过一些,不是太完备。有几个难点解决不了......”
“那还说什么说!”黄少丰突然大喊起来,表情疯狂,身体抑制不住颤抖:“大家听到没有,咱们的联邦英雄无所不能,连指挥部的计划都可以否决,还推演出必败的结果,哈哈哈......”
“带他下去!”孟凯怒不可遏,于万里之外发出指令。这边,黄君安急忙招手叫来两名卫兵,架其身体已经发软的黄少丰,匆匆走向门口。
即将出门的时候,军神的声音再度响起,平静,温和,包含少许遗憾和感伤。
“牛犇的推演结果,与军部这边完全一致。做出那个计划,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被卫兵架着的黄少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与此同时,刚刚因这场变故而生乱的会议室骤然安静下来,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把你的计划、步骤、需求、理由和难点,全部说来听听。”只有军神的声音回荡。“通讯仍有些麻烦,你尽量详细些一次说完,我就不再问了。”
“......好。”
牛犇深深吸一口气,整理思路缓缓说道:“不管什么方案,原则上无非攻守两道。当前这种情况,我方若采取守势,实力只会越来越弱;相反,敌方为三支军队联合,会随时间磨合变得越来越强。此消彼长,我方必败。非但如此,联邦军队会因为解禁一零一军禁失去人心,不仅输掉这场战争,还会输掉长远未来。”
牛犇说道:“守不住,只能攻,而且要尽快取得决定性战果。把这个战果确定下来,就是要击败两大帝国联军,控制索沃尔。”
“要做到这两件事情,以前线部队现有的力量绝无可能做到,必须寻找变数。按照这条思路考虑下去......星盗是关键。”
“星盗!”
虽然军神有言在先,指挥部那边依旧有人忍不住低呼。孟凯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微颤,有些惊疑不定。
“你是想......”
牛犇代他说下去,缓缓言道:“是的。我想联合星盗反戈一击,共同打击两大帝国。”
“这怎么行?”
“怎么可能!?”
“我们是来剿灭星盗,现在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岂有此理!”
责问、惊呼、还有怒喝声一片,谁都无法压制人们心头震撼。这边,提出建议的牛犇沉默不语,静静等着大家自己消化。
一番吵闹过后,会议室内无数双眼睛盯着牛犇的脸,看他为自己的计划找到什么说辞。
牛犇没有说辞,甚至连接口都懒得找,直接把难题抛给上层。
“之前讲过,这不是指挥部能够决定的事情。”
的确,这么大的转变,不仅指挥部决定不了,即使联邦政府,即便军神也要三思。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军神并未花费太多时间思考,很快接过去说道:“有些确定的事情可以在这次会议上讲,那就是,联邦的真正对手是两大帝国,而不是那些只懂得抢劫的星盗。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推断,三方联军已成事实。我们凭什么让星盗与之反目成仇,倒戈一击?”
牛犇马上回答道:“星盗与两大帝国之间原本就是仇家,和我们一样长期交战。三方联合是因为我方带来的压力,一旦这种压力消失、甚至变成助力,情况将会完全不同。不妨站在星盗的角度考虑一下,本次与两大帝国组成联军,星盗一定需要付出极高代价;从结果看,即使他们击败我方,帝**队会不会长期驻守卡拉曼塔,为星盗抵抗联邦军队?显然不会,原因是他们地盘扩大,兵力根本就不够。等到明年,云潮褪去,华龙联邦依旧是好望角最强大的势力,星盗依旧需要面对我方压力,与更深、更强的复仇**。到那时,他们又需要依赖两大帝国帮忙,如此反反复复......用不了多久,星盗就会失去竞争力,彻底退出好望角的争夺。”
“上述都是很简单的道理,星盗头子都是聪明人,无需人说,自己就能想明白。纵然有人顽固不化,他们不是一个人说了算,利用各个星盗组织间的纷争,未必不能改变。最差结果,可以使得星盗内部、星盗与帝国之间不那么团结,变相削弱联军实力。”
说到这里,牛犇暂停片刻,留出时间给大家消化,随后接下去说道:“这个时候,我方如能拿出一些‘可令星盗放心’的条件,使得他们不必再担心被我方攻击,反有机会吞并两大帝国在好望角的领地......如何不为?”
“吞并两大帝国领地?星盗敢这么做?”
指挥部那边有人提问,结果用不着牛犇开口,自动有人给出解答:“星盗都是亡命徒,为什么不敢?别忘了战前好望角的格局,帝国本就是最弱的一方。”
“事实上,星盗一直在努力做,只是没能做到。”
“什么是可令星盗放心的条件?”又有人问到关键。
这次没有人敢接。休说那些有所顾忌的将领,包括军神、元东在内,都为这个问题感到头疼。
不过,军神有别的办法可想,径直找到提出建议的人。
“牛犇,你认为呢?”
“这不应该是我考虑的事情。”牛犇不是傻子。
“但这是你的计划。”元东冷不丁加入讨论,决然说道:“目前只是可行性分析,尽管讲。”
“......那好吧。”牛犇沉默片刻,一字字说道:“招安;自治。”
“啊?”
“嗬!”
会议室内一片整齐的吸气声,出乎意料地,指挥部那边一片沉寂,联邦那边也不做声,大家仿佛早已料到。
其实很简单,联邦颜面需要维护,星盗必须放心将来,两者相加,结果便已经注定。
良久,军神那边再度开口,不知为何,声音变得有些淡漠。
“看起来,你不仅机甲开的好,能打,懂得推演,连政治也很精通。”
很难说这是夸奖还是嘲讽,听到的人各有自己的理解。
牛犇不需要理解,因他完全不同意军神的这番判断。
“老爷子,您弄错了。我不懂得政治,我只是了解生死。”
战争,原本就是生死之道,存亡之术。
......
......(未完待续。)
二零一二章:两代军神,稚子夺权
“生死,求活,只能与星盗联合......”军神也有踌躇难决的时候。闻其长叹,指挥部内全体将领低下头颅,羞愧到恨不得有条地缝可钻。
作为联邦的守护神,齐守岳是联邦军队的象征,问题的终结者。在那个苍老不再强悍的身躯内,隐藏无比壮阔宽广的胸海和无比强大的心。以往无论遇到多大困难,老人脸上永远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与从容,别说叹息,连稍稍犯愁的时候都很少。
这年夏天,联邦军队怀着开疆拓土的梦想与豪情踏过卡拉曼塔,发誓要一举将那些臭名昭著的星盗赶出好望角,最好能够就地消灭。如能做到,联邦不仅能够挖掉这颗不断带来阵痛的毒瘤,赢得巨大国际声望,在与姬鹏帝国的谈判中也将占据先机,带来无数实际利益。
开战之初,联邦将领毫不怀疑,这支正义之师定能取得胜利,摧枯拉朽击败那些本质上只是土匪流氓的星盗,解放被欺压的民众。有人甚至觉得,一旦联邦军队的身影在西部现身,那些长期被星盗蹂躏的民众欣喜若狂,手里捧着鲜花,为联邦也为获得的自由而欢呼。
随后发生的事实似乎验证了这点,联邦军队高歌猛进,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星盗虽然凶狠残暴,拥有不下于军队的强悍意志与实力,但因纪律和战术方面存在无法克服的短板,失败无法避免。
然而,当联邦军队占领大片土地之后,却面临着无时无刻不被骚扰的的困难局面,那些饱受星盗欺压的民众非但没有鼓掌喝彩,反而用各种方式制造麻烦,甚至发动个体式袭击。军民之间的冲突不断加剧,不仅消耗兵力,还大大拖慢进军速度,直到影响到战略层面,逼着联邦做出改变。
军队毕竟只是军队,对人心与人性的判断并不在行。事先,军队中没有人预料到这种状况,政府中有人预料到了,但......当时的政治气候,没有谁会蠢到跳出来泼冷水。等到局面难以收拾,才有很多人站出来批评军队不懂得巩固民心,进而提出许多解决、或应该称之为弥补的办法。由此,军队策略发生转变,增派一批擅长处理民众事务的军官,下放到如四营这样的战斗队伍,大力推动军民联合。
应该说,这种转变虽然给对军事行动带来一些不利影响,但也取得不错的效果。从各个驻守部队传来的消息表明,联邦逐步得到民众认可,并在各地扎下根来。
就在这个时候,此前一直眷顾联邦的老天开始反扑。
云潮忽至,战局一夜之间发生转变,上天一次轻轻挥手,将沉迷于胜利美梦中的人们敲醒。
忘记对宇宙的敬畏,必定会付出沉重代价。
短短五日,十余万铁血之师陷入泥潭,由即将迎来辉煌胜利者变成需要为生死拼杀,需要靠运气、靠抢掠才有可能幸免。
解除一零一军禁,这是军队第三次转变,势必造成军心浮动,先不说后果,政策频繁变动本身就已表明本次战争的准备极不充分,存在很大问题。这个时候,牛犇提出新的建议,看上去有机会破解难题,但却需要有人做出更加艰难的抉择。
如今,联邦需要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刚刚发誓要消灭的对象上。
这是谁的错?
肯定不是军神的错。
不是军神的错,但却需要他来承担,并以无上魄力做出抉择。由军神的高度而言,即使本场战争失利,联邦细线部队全灭,丝毫不能影响到他的声望,相反更加衬托出其伟大。假如做了这样的决定,无论最终结果怎样,都有可能带来无法消弭的影响,涂上一个大大的污点。
一边是十万将士的命,另一边是......
人们无法想象老人心里面临着怎样的挣扎,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在这种压力下,即使军神也觉得难以负荷,才会犯下指挥者不应该犯的错,将个人情感对外流露。
叹息仿佛凝固在空气中久久不肯散去,沉重的气息充斥在每个角度,令人难以呼吸。会议室与指挥部内,人们木然地等待着结局,无论支持或者反对,没有谁敢轻易开口。
牛犇是例外。
默默等了一会儿,牛犇缓缓说道:“我觉得,招安并非坏事,名义上仍然是联邦政府收复好望角......而且自治不等于放手不管。在于星盗的谈判当中,联邦可以提出约束条款,推动这里的统治方式进行改变。此外,战后还可以......”
“战后?现在你就能想到战后!”
指挥部内,此前那个尖锐的声音粗暴加入进来,怒斥道:“现在你只是纸上谈兵!星盗在索沃尔,内部什么情况完全不知道,这边,联邦军队甚至过不了塞纳河,双方连面都见不了,怎么谈,由谁去谈?别忘了,三方联军已经组建,有可能正在突袭我后方的道路上,前线部队需要马上做出调整,是按照谈判寻求和解之道,还是继续与之交战?是应该继续驻守,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收缩防御?如果不收缩,驻守部队各自为战,受到攻击怎么办?谁来负这个责!”
一连串提问,每一个都是需要想很多办法、克服诸多困难才有可能解决的难题,相加起来等于无解。听到后,虽然不少人对那个声音感到不满,但却没办法反驳,更别说解答。
视线集中在牛犇身上,牛犇微微皱眉,并未做出回应。
人们有些失望,神情变幻中,忽听联邦那边军神发声。
“这些问题,你都都考虑过?”
“是的。”牛犇立即回答。
“有办法?”元东心情过于急迫,竟然抢在军神前面。
“一部分。”牛犇给出回复,声音听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人们恍然大悟,同时不禁大为震惊,看牛犇的眼神有些异样。
从一开始到现在,牛犇似乎下定决心要把指挥部完全撇开,甚至不肯与之交谈。如此强硬与固执的态度,是对指挥部全体将领的羞辱,过分到不能再过分,狂妄到不是狂妄所能形容。
人们不知道牛犇这样做的原因,亲近者为之感到担忧,纵仇视者也不禁感到钦佩,并把内心敌意收敛。
“这样立威,这家伙......难道想夺权?”安德烈一个劲儿摇头。
“一部分?只有一部分!”信号延迟的间歇中,指挥部里那个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出离于愤怒。“你以为这是什么,儿戏吗?你有没有......”
“程光,住口!”孟凯的声音随后传来,很快压低,隐隐可闻斥责与争论。
“那还不快点说!”同样是喝叱,元东的声音听起来既恼火又惊喜,无心计较指挥部那边发生的事。
“好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谈,牛犇的思路比登台之前清晰不少,逐条缓缓说道:“大方向是谈,但不能以央求的姿态前去,相反应该继续打压,给星盗形成这种印象:即使与两大帝国联盟,获胜的可能依旧不大。然后考虑局面,刚才那位将军说的对,三方联军极有可能正延着屠夫走过的路线朝后方而来,我方因立即组建一支精锐部队,迎头痛击,再从同样的道路去到对面。这样做,既能给星盗更大压力,还能牵制三方联军,缓解前线主力面临的压力。与此同时,前线部队应已知晓计划,务必趁现在物质充足的时候找到渡河办法,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与对面形成呼应。等到兵临城下的时候,就是谈判的最佳时机,由先过去的队伍与星盗联络,进入索沃尔......”
“等等!”
刚听了前面,指挥部那边就传来质疑。“这不现实。”顾不上计较牛犇的态度,还有可能继续被他用沉默的方式羞辱,孟凯亲自开口问道:“给三方联军迎头痛击。你知道敌军数量多少?兵力组成情况?”
“我不需要知道。”这一次,牛犇做了回应,不知是不是觉得联邦那边也会问起。
“什么叫不需要知道?”
“原因有二。首先,无论联军来多少人,这一仗非打不可。其次,无论来多少人,群山之中无法展开,只能像条长蛇慢慢前进,正面与我方接触者极少。只要我方组建的队伍实力足够强大,就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把这条长蛇从头一直破到尾巴。”
“......连续作战,分批歼灭?”
“是的。”
“嗬!”孟凯倒吸一口寒气。
“好!”联邦那边女子大叫了声好,随后问道:“不谈计划是否可行,这种气魄正是我们需要的。牛犇,你先说说过去之后怎么做?如何与星盗取得联络?又怎么能进入索沃尔城?”
牛犇听出那是凌墨寒的声音,对其提出的问题早有考虑,回答只有两个字。
“屠夫。”
“......带着他?”
“是的。”
“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他听话,或许能帮助我方取得一些优势。”
“他要是不配合怎么办?”孟凯加进来说道。“把希望放在一名星盗身上,是否不太妥当?”
凌墨寒微嘲说道:“孟中将似乎忘了,本次计划的希望原本就在星盗身上。”
“我的意思是......”
“”元东考虑更实际的问题。“哪支队伍能够承担这种任务?谁负责带队?”
“当然是三十八师。也只能是他们。”凌墨寒断然说道:“这种时候,谁若再拿三十八师整改说事,就是叛国!”
一段长时间沉默。四营会议室内掀起骚动,有人精神振奋,有人神情不满,有人发出冷笑,还有人默默叹息不语。
气魄,豪情,这种话固然好听,其中包含的意味却不是那么美妙。最没脑子的人也知道这个任务的难度与危险,毫不夸张地讲,不太会有活下来的希望。
“时间不够......”
指挥部那边,孟凯渐渐接受了计划的这部分内容,艰难的语气说道:“首先要把消息送到前线,到组建部队出发,最理想的情况也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完成。到那时......”
“不能等那么久。”牛犇打断说道:“以四营为班底,加入部分学员,最多花上几天时间维修机甲,随后就要出发。”
轰的一声,会议室内掀起一波剧烈声浪,人们乱哄哄一团,纷纷和周围的人说些想说的话,但却都听不到别人说的是什么。
孟凯愕然道:“四营满编才多点人?现在有多少台机甲?”
指挥部那边没人回答他的话,这边会议室内,一名留着大胡子的上尉忽然站起来,带有隆重鼻音大声说道:“满编三百七十八,现有三百四十二,扣除伤员、文职与后勤,可用战斗人员两百六十二。机甲方面,如果把学生军带来的、之前俘获的、还有牛犇上尉带来的那两台全都算上,总计七十九台可立即使用,另有六台需要大修......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太少了。”孟凯连连摇头,迟疑说道:“虽然不知道联军的情况,但可以假设。除非他们的指挥官是傻子,否则,要袭击我军身后,没有几千人怎么敢想?综合看来,我觉得这个计划......”
“先不说这些。”
有一会儿没再开口,军神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开始更加疲惫,阻止孟凯后问道:“牛犇,你告诉我,除了取得屠夫的配合,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与星盗接上头?”
这番话让许多人感到震撼,看着牛犇的目光越发复杂。
牛犇感慨的是军神的洞察力,沉默片刻后回答道:“这要看情况。”
“那就是有了。”
“呃......如果用掉那条线,需要我亲自去。”
“怎么,你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计划,暗地里还留了后手。事到临头,竟然觉得自己不用去?”老人心里很多事情都已想清楚,步步紧逼。
“......”牛犇很想反驳,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军神不想等他,继续问道:“好了,再有一个问题。你说联邦军队务必要设法渡河,是不是也有预案?”
“这个真没有。”牛犇无奈回答道:“我考虑过一种可能,现在的气温每天都在降低,塞纳河迟早上冻结冰。但我不知道需要多久,冰层才能厚到足以通过装甲。这种事情又不能假设,我......甚至都没有去过前线,不知道塞纳河什么样。”
“哦。”军神有些失望,幽幽说道:“那么你想过没有,假如联邦军队过不了河,承担着谈判任务的那支队伍会怎样?”
牛犇不肯按照那个思路去想,坚决说道:“军队必须过河,没得商量。”
“我说的是如果......”
“没有如果,必须找到办法让军队过河。”牛犇丝毫不肯退让,顶撞起来。
“那你倒是说个办法出来!”军神不禁来了火气,喝道:“不管需要死多少人,我一定让他们坚决执行。”
“我没有办法。”牛犇摊手无奈,也不管对方能否看见,随即又补充道:“前线军队过河是最关键部分。如果不能,整个计划只能取消。”
“你......”
“我有办法。”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传来,会议室内的官兵们先是一愣,接着呼啦一声,全部从各自的位置上跳起。
就连躺在病床上的邵强,也在一惊后猛地挺起上半身,和其他人一样举手敬礼,用最诚恳响亮的声音大吼。
“师长!”
......
......
联邦军队数百万人,无数个师长,只有一个人拥有如此威望,和无与伦比的持久力。回头看着满屋子激动的面孔,和一双双炽烈彷如要喷火的眼睛,牛犇在恍惚之间觉得,似有一名军官站在自己身边,背负双手,神情冷峻,坦然接受麾下将士的衷心膜拜。
难怪三十八师被称做私军,难怪要招来无数人嫉妒,甚至联邦政府都为之感到不安。放眼军界,谁能像这样只要一句话,一个手势,甚至一个声音,就能让部下振奋莫名,激动到几乎痛哭的程度。
军神也不能。
全体官兵的怒吼随信号送出,先到指挥部,一大帮将领神色僵硬,之后到了联邦那边,送入到更多能量更大的人耳朵里。心神受到极大震撼,人们一时说不出话,牛犇也为之感慨万千,暗想着这就是那个因为自己才被人整下台的霍青,不知道记不记仇。
问题是,霍青怎么会出现在会议中?是否要被联邦重新启用?那样的话,此前对三十八师的整改算是白费功夫。
不止一个人揣着这种心思,军神显然意识到这点,回声说道:“霍青是在我的邀请下前来,看能不能解决前线目前面临的困境。”
这番话带有两层含义,一是霍青并未复职,而是看在军神的面子上特别受邀。另一侧,之前的那份“自杀”计划得到过霍青的首肯......意味着,他也没能找到破局办法。
很多人觉得不解,不过用不着问。军神很快道出大家所想:“霍青,既然你有办法让军队渡河,之前为何不说?”
“因为没用。”
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既没有军神的雄浑稳健,也不像元东那样杀伐毕露。若不知道讲话的人是霍青,恐怕没有人觉得那是一名铁血将军,反有可能会误认为是课堂上的儒雅讲师。回应的时候,霍青并未受到麾下怒吼的影响,似乎也没有为陷入危境的三十八师担心,淡然的语气说道:“我的方法耗时太久,按照正常的局势发展,三方联军早已包抄后路,与索沃尔形成夹攻态势。这种情况,塞纳河反而起到保护作用,不如不过。”
军神感到困惑,问道:“到底什么办法,需要那么久才能完成?”
霍青回答道:“断江截流,在塞纳河上修一座长堤。”
啊?
什么?
“啥玩意儿?”
惊讶中有人禁不住叫出声来,遏制不住的嘲讽随着声音一道释放。
“想淹死自己吗?”
“难怪耗时长久,呵呵,修堤......”
“全都闭嘴!”
军神罕见动了怒气,叱后继续说道:“解释一下。”
霍青平静回答道:“塞纳河宽而不深,具备填河造堤的条件。沿河两岸地势东高西矮,截流之后,河水首先会淹没守军阵地,索沃尔也会受到影响。至于我方,开始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但不至于形成洪水。因为天气冷了,蔓上来的河水稀薄,走势平缓,很快就会冻结成冰。唯一缺点是速度快不起来,等到建成,我方应已精疲力尽,物质能量都有极大空缺,因此,等于帮了对方。”
听了这番话,指挥部那边传来一连串杂乱声响,一些将领匆忙询问有关数据,比如塞纳河的深度与宽度,两岸地势高低,土质结构,索沃尔城的方位、相对高度等等......不用说,又是一番尴尬。
类似的事情牛犇也在做,只是不那么匆忙,心内充满感慨与钦佩。
人人知道三十八师战力强悍,有人因此说,换成谁做三十八师师长,都能无敌于天下。今天发生的事情提醒大家,霍青固然因为三十八师而扬名,三十八师同样是因为霍青才无敌。
或许可以换个说法,霍青去到哪里,哪里就是三十八师。反之三十八师失去霍青,差不多就成了任人揉捏的猫。
四营的会议室内,官兵们个个肃立,神情骄傲,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师长总有办法。
“唉!”
两边的沉默与忙碌中,军神再次发出叹息,随后轻轻道了声。
“牛犇,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问我?”
“不问你问谁?”元东有些恼火,抢先开口道:“没问题的话,准备接受任命,带队尽快出发,迎头痛击那帮杂碎!”
“......啊?”
这不是装,也不是拒绝,牛犇只是理解不了事情的节奏......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清楚,怎么就开始拉壮丁。
“就这样决定吧。”没有再问牛犇是否准备好,也不打算给他更多时间思考,军神稍稍整理气息,庄严宣布。
“命令:任命牛犇为联邦特使,负责特别突击队的组建,和与星盗的联络与谈判工作。为确保计划实现,联邦政府和军部赋予牛犇与前指同级权限,一切事务,由特使本人酌情处理,如遇到需要前线部队配合的情况,可直接通知前线指挥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军神有些累了,放缓语气补充道:“此命令将由我本人亲自签发,以录音文件为证。最后,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共同努力,不怕牺牲......”
“等等!”
如此这般就上了架,牛犇急忙打断老人有气无力的号召,连声问道:“叫我打仗可以,带队......我没带过。还有,帮忙和星盗接头,可是谈判......这种事情我不擅长。”
“我倒觉得你挺会说的。”凌墨寒加进来说道。
“......”
“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安排别的人做。”元东安慰道。
安排别的人?牛犇茫然回头,望着四营将士一张张快要充血的面孔,和学生军一张张满是冲动与稚嫩痕迹的脸。
还有得福,一个劲儿用手点自己的鼻子。
算了吧。
心内懊恼,牛犇回身无奈说道:“计划是计划,实在打不赢怎么办?是不是非要大家战死沙场?打赢之后怎么办?谈判有没有预案?至少给个方略?要是这也没有,起码给个底线?”
“问的好,这些都是很重要的问题,应该事先考虑。”军神郑重说道:“我相信,你与将士们都是好样的,一定不会辜负联邦亿万民众的期待与希望。”
“......然后?”
“然后,联邦与军部赋予你全权。”
“......”牛犇忽然很想骂娘。
“牛犇啊。”气愤的时候,军神忽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因为什么能够对话?”
“噢......量子通讯......”
“设备是一方面,还需要舰队做中转。”此时军神就像一个闲话家常的老人,幽幽的语气道:“送你们过去的舰队一直没走,可是云潮越来越严重,它们再留在那里,将会面临极大危险。”
牛犇渐渐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得凝重。
军神继续道:“意思就是说,过了今天,你可能就无法再与联邦和军部进行通话。”
稍稍停顿片刻,军神叹息说道:“权力可以是一句空话,也可以是一切。你也知道,事情到了这边,总是需要研究来研究去,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主意,拿出来的主意也没用。这种情况下,除了权力,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懂吗?”
听了这番话,牛犇沉默很长时间,认真点了点头。
“懂了。”
“懂了就好,还有什么要求?”
“没......不,我想对霍师长提个要求。”
“哦?”军神大感意外,但是很捧场:“霍青,小家伙找你帮忙。”
“什么事?”霍青同样有些疑惑。
牛犇深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我想请您现场说句话,凡能通知到的三十八师队伍,无条件听我调遣。”
霍青淡然的声音道:“别忘了,你刚刚被军部赋予全权。”
牛犇诚恳说道:“您是三十八师师长。”
对一名受到处罚被迫退隐的师长说这样的话,后果可能极其严重。
牛犇摆明不在乎这些,霍青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漠然说道:“如果你是个庸才,如果你对自己都没有信心,部下如何能心服。”
牛犇平静说道:“我相信自己不是庸才,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而且,我其实不需要他们心服。”
霍青稍感困惑,问道:“那你需要什么?”
牛犇回答道:“我需要他们服从,当我让他们执行必死任务的时候,当我要他们杀死可怜、无辜的人的时候,当我要他们放弃战友逃跑的时候,他们可以像您指挥下那样,毫不迟疑、坚决地去执行。”
两边都陷入沉寂,过了很久,霍青冷冷说道:“如果你那样做,结局会很惨。”
牛犇平静说道:“谢谢。我知道。不会的。”
这是三句话,霍青思索了片刻,大约点了点头。
“那好吧。”稍顿,他扬声说道:“原属三十八师官兵,听到者回话。”
“在!”狮吼呼啸般的声音汇集到一起,会议室内宛如掀起风暴。
“转告你们的战友,自现在起,牛犇是三十八师师长。”
一名退隐军官,在没有得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朝军人下令,将师长职位授予一名刚刚从军的学生上尉。等这种事情传扬出去,注定会在历史上留下记载,成为军界的一大笑谈,或者美谈。
尤为奇妙的是,按照道理讲,霍青与牛犇之间出来过节,甚至说仇恨亦不为过。
很多人在乎这些,有些人不怎么在意,譬如此刻会议室内的官兵,听到后没有丝毫迟疑,即刻做出回应。
“是!”
军容如铁,所有人集体把视线转向牛犇,立正,敬礼。
“师长!”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牛犇依旧被弥漫在屋内的雄壮气息感到震撼,需要呼吸几次才能将心情平复。
联邦整改没有错,三十八师真的是一支私军!
“坐下......准备忙吧。”
以此作为上任后的第一条指令,牛犇转回身,首次朝指挥部发出信息。
“孟中将,你好。我需要藏锋计划的解密口令。”
......
......(未完待续。)
二一三章:收心举措,无意权谋
关乎十余万人性命的三方会议以近乎“荒唐”的方式结束,从指挥部那边拿来解密口令,牛犇直接将其交给得福,随即开始履行职权,宣布一连串事先准备好的指令。
组建突击队,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选人。选人的标准很简单,按照以往三十八师官兵所熟悉的,以三人机甲小组为单位进行模拟对战,胜者优先。
由于机甲数量不足,又不想因为有步兵影响行军速度,只能用这种方式选出最强。需要提到的是,四营官兵对这种选拔方式轻车熟路,甚至连人员搭配上都有现成模式,进入模拟室便可开始;但对那些自愿参加的学员来说,三人小组不仅需要组队,还需要磨合战术,起步比官兵晚了一大截。
与此同时,搜救工作不能像之前那份计划中放弃,牛犇下令暂时放弃巡逻任务,收拢所有兵员,除参加选拔者外全部外出搜救,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更多的人与机甲。当然,军营这边对机甲的修复工作相应加快,主要采取现拆现换的方式,牺牲掉一部伤损机甲,保证出发时所有机甲的状态恢复到最佳。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机甲修复这件事,牛犇做了一项极其大胆、并招来部分非议的决定:减少不必要的外挂装甲与附属设备,尽量为机甲减负。
“荒山野岭,悬崖沟壑,道路一定非常隐秘而且难以行走,加上云雾一天比一天浓,可以预见,将要面临的战斗会以近战为主,比的是速度、灵敏、稳定性和战术,而不是谁的装甲更厚,谁比谁更耐打。”
道理没错,但是依旧招来部分人的反对......全部来自学生军。
“正因为近战才需要装甲保护,远战需要的是能量护盾。”
“不是谁都能一击致命,没有装甲,可能连对方一拳一脚都抵御不了。”
“机甲的稳定性,与外挂装甲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无论哪款机甲,定型的依据都是满负荷性能,而不是空载、或者没有武装。”
“这样做,明显不合适。”
反对的人很有道理,可惜意见未获采纳,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得到。对学员的这些议论,牛犇所做的仅仅只是用手指指那些肃立的士兵,示意按照他们为榜样。
高傲的姿态,独断专行的态度,给这位刚刚受到重用的联邦特使带来不少负分,望着那张似乎变得陌生起来的面孔,学生们虽然不再说话,却用实际行动给予回应。
自愿参加突击对的人原本就不多,现在变得更少。
牛犇没有在意这些——至少表面上如此。他的下一条指令是,将那些不愿参加的学员与注定无法参加的士兵清点出来,分作三批,执行另外三项必须有人做的任务。
第一项,运送量子通讯器到前线指挥部,传达此次会议的命令。
第二项,带上会议记录的副本,分头联络距离较近的其它驻扎点,为后续突击队的组建铺路。按照设想,突击队应为三个批次,每批一百人,一百台机甲。其中首批实力最强,面临的阻力最大,遇敌后速度多半快不起来。
第三项,在龙门客栈原址建立固定哨所,监控可能出现的佣兵、间谍,并为后续组建的突击队引领道路。
三者当中,执行第一项任务的人员立即出发,其余两队仍需帮助搜救学员,待第一批突击队出发之后离开。到这时候,军营实际上已被挖空,对此牛犇的计划是,以留下来的三十八师伤兵为骨干,搜救来的学员为基础,保持最基本的运转即可。
一系列安排确定下来,军营很快陷入忙碌,牛犇叫来几个人到身边,去解决几个必须由指挥官出面解决的问题。
准确地讲是三个人:屠夫,龙老板,与彬仔。
......
......
从会议室出来,牛犇独自走在前面,身姿挺拔,步履平静。身后,林少武等人看着牛犇的背影,越来越觉得难以捉摸,与往日熟悉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雷厉风行,真的看不出啊!”安德烈看着周围繁忙景象,神情极为感慨:“这家伙看起来死心眼,居然懂得权谋之道,对人心的把握也很精准。啧啧,这些本事可不是天赋能够解释,谁教出来?”
前方牛犇充耳不闻,身边几个人神情变幻,林少武忍不住低声询问。
“权谋?”
“别的不提,只说运送通讯器的那个小组,换成你,人选方面如何安排?”
“这个......”
安德烈微笑说道:“任信带队,黄君安辅助,旁边还有个失势团长,是不是很有意思?”
林杰旁边皱眉思索,试探道:“制衡?约束?还是警告?”
“都有。别的队伍也是,人员方面处处透着考量。”安德烈看了一眼林杰,赞许说道:“你比林家少爷强,将来会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听到这种评价,林少武神情尴尬,林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这个名字......很多人称作林家少爷。
莫凡踮脚走在一旁,冷哼说道:“安排几支队伍而已,哪有那么复杂。”
“是吗?”安德烈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换成你,你会安排谁带队?”
“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去掉那个姓黄的白痴,安排谁都一样。”
“呃。”安德烈忍不住摸摸鼻子,“难怪穆家不让你归宗。”
“你说什么?”莫凡转头怒目而视。
“急什么?你姓什么跟我又没关系。”安德烈连连摆手避战,去找好脾气的林少武:“换个问题,牛犇去找屠夫他们,为什么要带着你们几个?”
“因为......”
本想说带着我们当然是因为我们有用,转念想,林少武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件事情中发挥何种作用,一时间觉得茫然。
“做给学员看的吧。”小托马斯最爱思考问题,而且最爱与人交流,自来熟加进来说道:“刚刚牛大的表现,学员们心里有意见。这几个是学员代表,牛大这样是......收揽学生的心?”
“是收心,但不是收揽学生的心。”安德烈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一口一个牛大,这么快把你们师长丢到脑后?你也不想想,牛犇连指挥部都不放在眼里,会在乎那几个对战场一窍不通的学生?况且,有意见的人不会报名参加突击队,既然这样,有必要在乎他们?”
“是师长把俺们交给牛大。”小托马斯神情委屈,“叫牛大不代表忘了师长,你不要瞎说。”
“那要是你们师长把你们交给别人呢?你会不会也这样,张大、李大的叫?”
“啊?”小托马斯楞了半响,恼火说道:“我们又不是猪羊鸡鸭,师长怎么会随便交给这个交给那个。”
“那要是交了呢?比如黄少丰,或者......”
“他?想都别想!”小托马斯吓了一跳。
“这不就对了。”安德烈抚掌说道:“你们师长之所以把你们交出去,不止因为这是当前局面下的唯一出路,更因为他知道交的出去。将来无论牛犇做的多好,三十八师依旧当他是神。反之,如果没有这一交一让,等到牛犇做成这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恐怕能取而代之,将无敌的三十八师占为己有。呵呵,真要说起来,那位霍师长更厉害,仅仅听几句话就判断出这么多。霍青心里很清楚,三十八师既是他倒台的罪根,也是复出的根本力量。即便如此,敢在那种场合做出那种决断,真真是......让人佩服啊!”
“你到底在夸谁?牛大还是师长?”小托马斯糊涂了,一脸莫名其妙。他甚至弄不清,安德烈这番话是在夸奖还是骂人,又或者为了攻击、故意讲给这几个身后有强大背景的人听。
“蠢货,夸一个就是夸另外那个。这都不懂。”林杰狠狠瞪他一眼。
“你敢骂我!”小托马斯怒目圆睁。
“不服单挑。”林杰才不怕他快头儿大:“机甲还是格斗,随你。”
“机甲,双人对战。”小托马斯并不莽撞。
“孬种。”林杰嗤之以鼻,显然已经打听过托马斯兄弟的特长。
“说这么多,牛犇为什么带着我们?”莫凡还记着之前的问题。
“当然是有用。”
“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安德烈理所当然。
“你......”
“你呢?你又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跟着牛犇?”林少武提出另一个问题。
“我代表加西亚,寻找有价值而且可靠的投资对象。”安德烈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坦然说道:“话说回来,当前这种情况叫我怎么办?难不成大手一挥,让你们的军神大人传令,叫霍青师长发话,把你们交给我指挥?”
“做梦!”身边几人同时掉头,懒得理这个有着光鲜外表、实则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加西亚间谍。
“牛大不会上你的当。”小托马斯多加一句,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我肯定。”
“走着瞧。”安德烈神秘一笑,快走几步到牛犇身边,故意抬高音量:“牛犇,等等,我得和你说个事儿。”
身后,几大门阀子弟与三十八师军人代表纷纷沉默,模样均有些担忧。
“傻%逼!”
得福大声吆喝着,不屑从众人身边走过。
......
......
“得瑟够了?”
一路听着安德烈故意不做隐藏的对话,牛犇没有干涉也未回头,淡淡问了句:“你当真代表加西亚?还是另有其人?”
安德烈微笑说道:“目前来讲,我只是一名负责机甲测试的机师。”
牛犇轻轻点头,说道:“考察结果怎样?黄家看来被排除掉,其余三家,你准备选择哪家合作?”
“那几个小鬼,等过几年,看看他们的发展再说。”安德烈语气微转,“你要是愿意,我倒可以先开点条款......”
“等过几年,看看你的发展再说。”
“呃?呵呵。”安德烈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枉我满腔诚意,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听都不肯听。”
“听与不听,前提都是要活下来。”牛犇淡淡说道。
安德烈说道:“我对你有信心。而且我相信,你手上一定还有别的底牌。不过......”
语气微转,安德烈正容说道:“关于藏锋,我建议你慎重考虑。”
云潮当日,塞纳河边连番血战,星盗在未能完成撤退的情况下炸毁桥梁,就此将联邦军队阻挡在河岸边。因为未来局势有了一定预判,雷鸣仓促中下令部队在洪水没有爆发之前渡河,并以“藏锋”为行动代号。
那是指挥部最后一次接收到前线部队的消息,并将其编译成密码指令发送给每个人。根本粗略统计,那一战中失踪的联邦官兵多达数千,扣除各种可能出现的错漏、未知伤亡、以及渡河会带来的损伤,指挥部判断,成功渡河者的人数少则百余,最多可能过千。
上下限差别如此之大,在于对岸情况不明,仅依照战前侦查了解到的状况做推演。河畔战斗后,那些登岸成功的士兵处于失联状态,没有指挥,没有目的,甚至连个具体点的任务都没有。现如今,他们当中多少人死、多少活、多少人被抓、多少人慷慨就义,多少人背叛投降,全都是未知数。等再过些日子,情况只会变得更糟,那些士兵即便不被星盗捉住,也很难在安全陌生、而且被迷雾遮蔽的环境求生。
关于藏锋,军神那边没有提到,指挥部也没有主动推荐,如今牛犇要来解密口令,安德烈觉得自己有义务做些提醒。
“军事行动,最忌把没有、或者不确切的东西当成依靠。藏锋计划,事先没有丝毫准备,行动更加仓促。贸然将他们计算在内,不仅没办法估算力量大小,连利弊都很难权衡。不妨假设一下,星盗从渡河士兵口中获知消息,采取......”
“不是你想的那样。”牛犇开口打断道:“我没有把他们当成指望。”
“那就没必要拿那个什么解密口令。”安德烈认真说道:“这个东西,你不拿没事,拿了就要负责。在我看来,此举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有风险。”
“有必要。”牛犇静静说道。
“有什么必要?”
“那种情况下渡河的人......”前面就是关押屠夫的监牢,牛犇眼里闪过厉色,缓缓说道:“我们有义务释放出信息,联邦没有丢下他们不管。”
“呃?”情不自禁停下脚步,安德烈笑了笑,说道:“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听过这句话,牛犇回头看安德烈一眼,视线如锥,仿佛要刺透其内心。
安德烈被看得有些发毛,情不自禁问道:“有什么问题?”
牛犇摇了摇头,但没说什么,很快转身与看守的卫兵说话,稍后进了房间。
“牛大什么作风?”得福随后跟进,冲还在发呆的安德烈挤眉弄眼。
对这个小孩儿,安德烈不敢轻视,稍做沉吟后给出回应:“就是牛犇对霍师长讲的那几句,也是得到霍师长认可的原因。”
“霍青没错,是你理解有误。”得福没问具体那几句,摇头叹息说道:“小鬼,你是年轻人,别学那些老家伙,人没死,灵魂已经封在棺材里。”
言罢,得福摇头晃脑随牛犇进屋,留下安德烈茫然若失。
这一幕被身后几人看到,不知为何心里充满快意,小托马斯从身边经过,举起大手,用力一拍安德烈的肩膀。
“小鬼,干活!”
......
......(未完待续。)
二一四章:知人善用,无需降服
几个刚刚被捉弄的人依次走过身边,不忘丢来戏弄的眼神小小报复一下刚才。安德烈独自沉吟良久,态度谨慎,仿佛在思考什么决定人生的大事。
最终,他确定这是牛犇一时冲动,摇了摇头。
“感情用事,嘿!”
......
安德烈为自己的认知失误稍损颜面的时候,进去的人见识到牛犇的另一面。
“带路,帮你引诱联军入伏?”
“然后进入索沃尔,把我引荐给那几个管事的星盗头领。”牛犇说道。
单就外表来说,很难看出眼前的侏儒就是那个在星盗圈子里拥有赫赫凶名的屠夫。除了身子矮小,他的五官都还端正。连续几天精神折磨,他那双标志性的凶狠眼神变得黯淡,另外由于牙床被德福打碎,讲话有些艰难。
“做什么,谈判?刺杀?还是投降?”
听到牛犇的要求,屠夫和别人一样无比惊讶,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难得机会,有些振奋。
“是招安。说招降也行。”
“招......哈!”矮小侏儒先是一愣,紧接着控制不住猖狂大笑,扯动伤处,龇牙咧嘴无比痛苦,“哦哦,我明白了,联邦均布走投无路了想出这种法子。”
牛犇静静地看着屠夫,等他稍稍平静下来后说道:“如果你答应,结果会比现在好。”
“哦哦。”屠夫点着头,问道:“是不是表示,我的身份从战俘变成中间人?”
“应该叫顾问。”
“哦?”
“进入索沃尔前,我会冒充星岛队伍,机甲外观,行进方式,交流习惯等等方面需需要你的指导。我还需要你把了解的联军情况详细讲解,强弱、弊端,人员构成......”
“总之,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很多。”屠夫嘲弄的眼神看着牛犇,说道:“你知不知道,城内还有数万大军?”
“土鸡瓦狗,不值一提。”牛犇淡淡说道。
“......你大概不知道吧,几大头领最精锐的部下都在城内。”
“塞纳河畔十万铁甲,你所讲的那些精锐,与他们比如何?”
“他们根本过不了河。”屠夫轻蔑说道。
“我们能去,他们就能过。”
“怎么过?”屠夫目光连闪。
“不告诉你。”
“哦哦......那么你呢?你真觉得自己能够凭三百人刀斩长蛇,一切到底?”
“是挺难的,所以才需要你帮忙。”
“哦哦,原来是因为我......”屠夫欣然一笑,眨眨眼睛说道:“看来我这个顾问是坐实了。既然这样,咱们是不是该换个谈话方式?”
“你是指......”
“先说说这个。”屠夫举起扔被捆着的双手,骄傲说道:“解开。”
牛犇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宁静,眼眸如海。
屠夫不耐烦说道:“合作需要表达诚意。你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牛犇想了想,说道:“有点道理。”
说着抓起屠夫的手。
屠夫神情得意,说道:“这就对了,你得......啊!”
惨嚎声中,牛犇将他的一根手指生生折断,惨白的骨头茬子在鲜血的对照下格外凄凉。
周围有军人,有学员,全都被这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屠夫更是目瞪口呆,茫然多过剧痛。
“你,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规矩。也是诚意。”捉住另一根手指,牛犇目光平静,仿佛拿着的不是人体的一部分,只是蜻蜓的一只翅膀。“需要我再强调一次?”
“你这个混蛋!”陡然升起的怒火填斥心胸,屠夫大声怒吼:“你这样做,休想我......啊!”
第二根手指被折断,牛犇捉住第三根。
“混蛋!我要杀了你,我......啊!”
“没有我,你不可能......啊!”
几秒钟内,左手仅剩拇指正常,其余全部生折成两截,歪歪扭扭只剩一层皮肉与断掌相连,看着极为凄惨。对机师来说,这样的伤是他们最不愿意遇到的,纵然立即上手术台,也会对操作带来重大影响,注定使得水准降低。另就已经了解到的信息,屠夫肉搏方面的实力集中在双手,宁可腰腹挨上一刀,也不愿失去一根手指。
“啊?啊啊啊啊......”
猛然间受到这种挫折,屠夫至今没弄懂这一切如何发生,茫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大叫着,脑海一片空白。
牛犇双手沾满鲜血,表情平淡,就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踩着精准的步点,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攻击心垒;在对手没有屈服之前,其整具躯体都是可以施法的对象,是可以拿来表现的战场。
屋内惨嚎声凄厉,气氛仿佛凝固,林少武等三人首次看到牛犇对人用刑、或者首次看到用刑,个个牙关紧咬,呼吸粗重偏又难以做声。与他们几个相比,小托马斯和看守的军士表现要好一些,但也无法保持绝对镇定。他们见过比断指惨重十倍的伤,看到过比这残酷十倍的场景,甚至见过有人把折磨生命当成享受,但没见过有谁像牛犇那样折磨人时表现出来的平静与淡漠。
“都给我好好看着!”只有德福最正常,像个恶魔朝几名学员和刚刚进来的安德烈咆哮。“落在星盗手里,结果比这样更惨!”
于是林少武等人明白了,牛犇带他们来的真正用意。
牛犇不管身后发生何事,又去捉住屠夫的拇指。
“等等,先等等!”
屠夫大汗淋漓,眼里首度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先等一下,我......我要想一想。”
牛犇停下动作,平静的目光与屠夫疯癫狞恶的眼睛对视,说道:“我没有多少时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用尽全身的力气与勇气,屠夫大吼道:“难道你不希望我尽力配合?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故意指错路,设计陷阱给你们钻?”
“怎么能不担心。”牛犇认真说道:“即使我把你当佛爷一样供起来,难道就能相信你真心相助?”
“......”屠夫揣摩着这番话的意思,表情仿佛在哭:“你什么意思?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找我帮忙?就为了戏弄我?折磨?”
只为戏弄,只为折磨,这种事情屠夫以往没少干,正在哀叹报应不爽,牛犇那边认真摇了摇头。
“找你帮忙,自然是希望你诚心帮忙,但我并不介意,你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编造错误信息。”牛犇停下来想了想,继续说道:“编瞎话的时候你得小心,我有三百人,这个那个,总有一个能够找到你的破绽。那时候,你就要倒霉了。”
这显然是攻心了。识破阴谋和圈套,可不是人多就能办到,不过在眼下,剧痛钻心的屠夫的确从牛犇的话中感受到了压力,就仿佛还有三百人排队等着,个个盯着自己的手指流口水。
然而这还不算完,牛犇接下去说道:“其实,像你这种为人做刀的家伙,看似地位很高,其实接触不到核心。我并不在乎你的话是真还是假、只要你开口,无论真假,总能提供一些参考。”
这是激将,也算事实。如果牛犇只把屠夫当成一条参考信息,不做依靠的话,则......屠夫实在没必要保持坚强,付出的代价也过高。
“前提是,你能分辨出真伪。”屠夫咬牙切齿,壮着胆子试探。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牛犇的脸,准备好一旦对方神情改变就随时改口。
牛犇神情依然平和,回答道:“你说的对,我会仔细分辨,对了因为你的话受益,辨别失误算我无能,失败也无话说。当然,你也会因此受到惩罚。”
“左一个惩罚又一个受罪,我凭什么......”
“你弄错了。”牛犇打断说道:“如果你真的诚心帮忙,自然会得到应得的待遇。就像现在,我要你帮忙,会把该解释的内容仔细讲解清楚,你只要答应下来、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不能拒绝,别讲条件,也不用担心我相不相信。等到有具体事务要办,咱们再看执行情况。真心相助有奖,故意陷害受罚。”
“就这么简单?”屠夫低头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表情仿佛在哭。
四根手指,仅仅因为讲了一句条件?
良久,屠夫抬起头问道:“什么是应得的待遇?”
牛犇回答道:“说过了,等到事情顺利完成,我会留下你的命,送到联邦境内安心养老。”
屠夫愤怒说道:“等把事情做完,还不是由着你为所欲为,将我千刀万剐?”
牛犇平静说道:“你看着我,想想刚才,是不是一言九鼎。”
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心内觉得无比荒唐。
屠夫信了,因为不想再继续。
“我答应你,不过......”
“非常感谢。”牛犇站起身,一边让守卫去找军医,再把德福叫过来,并指给屠夫去看。“第一件事,和他重新绘制行进路线,把所有适合伏击的地点标注出来。”
“他?”屠夫目光微闪。
“是啊,就是我。”德福举着光脑笑嘻嘻过来,神情仿佛对着心爱的玩具般兴致勃勃。“来来来,今天有得忙。”
......
......
“这样行吗?”
从牢房出来,莫凡神情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用他又不能信他,这样......太扯了。”
“当成反面条件使用。是不是这个意思?”林少武试着进入角色,思忖道:“那家伙费尽心机编造出来的计划,可以当成一种反面假设,需要防范的状况。”
牛犇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安全演练,我们真的需要他帮忙。”
这句话有些沉重。周围人何尝不知道任务艰巨,于是变得更加担忧。
有个队星盗知根知底的人帮忙,谁都知道其中的意义,但如果这个人完全不能相信,情况可能变得更糟。两边道理都很简单,让人很是无奈。
安德烈说道:“屠夫是外来者,对两大帝国没有感情,对索沃尔的星盗头子也无归属......除非他有把握把我们阴死的同时保障自身安全,否则不会轻举妄动。”
“他是个亡命徒,若为复仇不惜同归于尽......”林杰一旁冷笑。
“亡命徒值得一说。”牛犇对此有些思考,认真说道:“亡命徒之所以亡命凶残,不是因为性格,而是他们比别人更了解:敢亡命才能活命的道理。也就是说,亡命的起点源于怕死,只不过一次次亡命成功,渐渐麻木、坚信自己拼命就能活。我的理解是这样,若能打破那层外壳,亡命徒比普通人更加惧怕死亡。”
周围一时沉默,牛犇神情变得轻蔑,继续说道:“即使没有这点。屠夫生活在强盗圈子里,哪个人没有三仇六恨?我相信,他从一各侏儒变成今日强者,生命中积累的仇人只会更多。动不动就和人同归于尽,恐怕他早就死了无数次。”
“既然这样,何不对他好一些?也许......”
“屠夫实力强大,毁掉他的手,不仅可以防止逃跑,还可以断其后路。他只是一把被人用的刀,不再锋利就没了价值,只好寻找别的活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没理由为了星盗视死如归。”安德烈对此有过思索,代替牛犇解释道。
“屠夫,只是一个性格变态的打手,人生惨淡的可怜人罢了。”牛犇接下去说道:“我们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随便哪个,学识都超过他十倍百倍。而且,我们提出要求的时候,事先会做深思熟虑,屠夫那边临时面对,设计阴谋也好,同归于尽也罢,总之考虑不到那么全面。这样还会上当,只能怪我们自己无能。”
没有什么比这番话更能激励士气,林少武恍然说道:“如果他是哪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才,也不会亲自为别人冲锋陷阵。”
“就怕他自己不识时务。”小托马斯找到开口机会。
“所以才要提前操练。”安德烈转头看着牛犇,“牛二就是干这个......”
话未落音,牢房内再度响起惨嚎,听起来声嘶力竭,比刚才还要凄惨十倍。周围不少忙碌的士兵被惊动,纷纷拿异样的眼神朝这边观望。
“这是......牛二干的?”想想刚才,听听现在,脑子里回忆着德福天使般的面容,林、詹、莫三人纷纷色变。
“那孩子,比谁都狠。”小托马斯打个寒噤,转身犹豫说道:“师长,有个事儿,我想问问......”
师长?
牛犇不太适应这种称呼,神情微楞。
小托马斯用力搓着双手,语气极为艰难:“如果事情顺利,您真打算送那个王八犊子去联邦养老?”
周围安静下来,有两名路过的士兵听到、并且猜到什么,停下脚步侧耳聆听。
牛犇微微皱眉,看着小托马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战场上不应带着私怨......每一个军人都明白的事情,小托马斯自不例外。事实上,说出这句话,小托马斯立即感到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然而说也说了,无论牛犇作何回应,都会很快传遍军营。
稍稍思考后众人发现,无论牛犇如何处置,都会带来争议,并且影响到权威。
“牛大,我......”
“这种情况,霍青会怎么做?”牛犇忽然问道。
“师长?”小托马斯楞住,随后苦笑道:“妄议军务......师长会叫人把我关禁闭。”
“哦。”牛犇想了想,摆手说道:“等把今天的工作完成,由你负责组织四营全体人员展开讨论,考虑清楚后投票表决。”
“组织?我?表决?”小托马斯瞪大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表决什么?”
牛犇没再理他,讲完后径直去了病房,心思也已转到与龙老板的交流上。
刷的一声,两名听到消息的士兵转身跑开,把这个消息带往四面八方。
原地留下小托马斯,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愣愣发呆。
毫无疑问,这是苦差中的苦差。
“傻眼了吧。还不快去准备。”
安德烈伸手拍拍小托马斯的肩膀,末了却对着牛犇的背影轻轻叹息。
“玩火者常常**,军队里这么搞,将来怎么收场?”
......
......
与龙老板的谈话,前半段和屠夫类似,牛犇将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解释给他听,希望得到其帮助,进而希望得到龙门客栈的配合。除此之外,牛犇还希望龙老板帮忙,说服彬仔随突击队同行,帮助联邦作战。
“很不错的计划。真的。”
龙老板语气真诚,发自内心说道:“在我看来,成功的可能超过三成。”
“哎,你这人怎么......”林少武有些生气,看一眼牛犇,强行把后面的话收回肚子里。
牛犇看着龙老板,说道:“加上龙门客栈,几率能增加多少?”
龙老板脸上流露出赞许的神情,抬起一只手说道:“五成,最多六成,不会再多了。”
语气谦虚,给牛犇的震撼极大,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多?”
数字很简单,龙老板吧客栈看成可与联邦相较的力量,成功比例直接拔高将近一倍。
这是何其强大的自信!
“你不了解客栈。”龙老板幽幽说道:“我只是梯子最下面的那一层,即使答应你,能有什么用呢?”
牛犇诚恳说道:“有您指点,我才能找到梯子的方位。”
龙老板摇了摇头,说道:“关键不在这里。”
“在何处?”
龙老板轻轻转移目光,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不知该不该做,做了也不定就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顺着他的目光,病房门口,彬仔背枪独自望着天空,神情迷茫,就像一只学会飞翔、但却找不到巢穴方位的幼鹰。
牛犇沉默片刻,站起身径直走到彬仔身边。
“跟我走。”
彬仔楞了一下,回过头,神情微惑。
“你还有亲人。”牛犇看着他认真说道:“我猜的。”
......
......(未完待续。)
二一五章:心有屏障,战前驱魔
当日,军营内异常忙碌,做出不少成绩,发生许多值得关注的事。其中最吸引人注意的当属决定出征人选的模拟选拔,结果让人意外、但又很正常,普遍拥有更高手速、个人操作技巧更高的学生军接连失败,而且是大败。凭借生死与共培养出来的默契配合,四营官兵以简单、直接、粗暴的方式将一个个号称精英的军校高手挑翻马下,战绩辉煌。
三十场较量,学员组合仅获得三场胜利,刚刚好十分之一。军校这边,公认水平最高的林、詹、莫三人没有参赛,军营中大小托马斯的王牌组合同样没有参加,胜负难料。话说回来,即使学员增加一场胜利,也已无法改变大局。
“见鬼。”
惨败让人沮丧,曾经眼高于顶的学员们垂头丧气,即使那些没有报名参加突击队的人也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竞技能够重开,登场为军校挽回颜面。
“有机会的,接下来还有二次选拔,各位继续努力。”
此前会议上报告四营情况的大胡子军官叫南云,赛后总结虽不忘鼓励,但也多少少带有揶揄味道。学员们对这个名字与姬鹏人有几分相似的副营长印象不怎么好,羞愧的同时有人忍不住怒目而视。对这种情况,老兵油子又怎会放过调侃的机会,纷纷开口嘲弄。
“瞧见没,不服。”
“再来撒。”
“算了吧,全灭了不好。”
“高材生,未来精英......给人留点面子。”
声声讥笑令人难堪,学员们忍不住反驳几句,也有人选择沉默离开。
“得意什么?通过卡拉曼塔消耗太大,精力没有恢复,还有人带伤作战。”
“好像咱们闲着享福,养精蓄锐。”士兵们哈哈大笑。
“这么厉害,第七场怎么输那么惨?”学员们拿出仅可炫耀的战绩反驳。模拟斗战第七场,刘铮阳、韩林儿与小狐狸精三人组合大获全胜,不仅击败对手,自己的损伤即可忽略不计。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小狐狸精是唯一穿越防线的女学员-----此次支援前线,女学员原本被排除在名单外,小狐狸精胆大包天,偷跑出来的结果。
在母耗子都找不到几只的军营里,猛然见到小狐狸精这样的美女,情况如何可想而知。那场比赛,三名学员获胜固然因为实力超群,参赛士兵心不在焉同样不容忽略。如今听到这番话,官兵与学员之间,官兵与官兵之间顿时陷入争吵。
“靠女人,有点脸不?”
“女人怎么了?谁被女人揍的屁滚尿流。”
“让着的知道不,好男不跟女斗。”
“再来呀?刚才谁喊的,再来。”
“来就来。”此前叫嚣的彪悍士兵站出来,望着小狐狸精摇晃下半身:“小娘们,比什么?哥哥全都奉陪,保证让你满足。”
长期困守山区,对每天被雄性激素刺激煎熬的汉子们来说,这样带有暗示调戏的话再正常不过,程度甚至可以用“文雅”“礼貌”形容。然而对刚刚从军校出来、憋了一肚子闷气的学员来讲,这句话与**裸的辱骂毫无区别,忍无可忍。
“哈哈!”
“这个畜生!”
“抓他出来!”
“找死?”
“揍他!”
周围先是沉寂,接着响起爆笑、大骂、争吵,进而发生到肢体冲突,很快蔓延开。
......
......
牛犇过来查看竞赛结果的时候,打斗初步受到控制,现场一片狼藉。一大帮学员七扭八歪倒在地上呻吟,还有人哭喊;士兵那边情况好很多,除几个陷入围攻的家伙鼻青脸肿,其余皆无大碍。
门口有人发现新任师长驾到,一声吆喝,士兵们呼啦全体后撤;战场立即空旷,中心余下几个被揍的晕头转向的学员,犹自嗷嗷大叫着寻找敌人。
“啊啊啊,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一名学员闭着眼睛,挥舞着王八拳横冲直撞,身体却猛的一轻,腾云驾雾般飞到半空。和他一起的那个看到有军装在眼前晃动,不顾一切冲上来......对手纹丝不动,感觉就像撞上城墙。
“我和你拼了!”
“小屁孩。”
托马斯懒得和他闹,张开双臂将他抱到空中,顺手丢到一旁。“好好歇着。”
轻轻一抱,那名学员肺部的空气几乎被轧空,很听话第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力气。与此同时,另外几个人也被林杰、安德烈和弄清状况的学员制服,半搀半驾到本方阵营。
士兵,学员,壁垒分明,对立分明,哪里还需要人挑拨。
南云主动带着几名士兵过来帮忙,被愤怒的学员们坚决回绝。
军医闻讯赶来,为伤者检查身体。
“敬礼!”南云很有觉悟,下令士兵们集体敬礼,接着汇报情况:“发生一场冲突,弟兄们......”
“他们打人!”学员们岂能眼睁睁看着他恶人先告状,纷纷大喊。
“还骂人。”
“他们侮辱芳芳!”
“他们不配做军人,根本就是一群流氓!”
一边喧嚣叫骂不止,士兵这边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就连南云也不争辩,任凭学员们七嘴八舌,把过程讲明。
牛犇静静听着,实现偶尔随话音移动,在几个关键人物身上稍作停留。
事件过程并不复杂,吵嚷中,牛犇大概弄明白经过,点了点头。
“不错。”
不错?
闻者无不感到惊讶,士兵们面面相觑,学员们望着曾经的同窗,神情有些失望。
牛犇谁都没理会,视线转向军医那边,等其忙完才问道。
“怎么样?”
“无大碍。”军医是老手,三十几岁,经验丰富。闻声后擦一把头上的汗,回答道:“有几个骨裂需要静养,问题不大。”
“带去治疗。”吩咐一句,牛犇转身扫视周围,问道:“还有谁想打?”
没有人接腔。众人心里的念头完全一样,都把这话当成斥责。
“我说真的。”牛犇认真解释道:“路上一定有机甲受伤、或被击毁,所以,战场格斗同样需要考查。就这个机会,想切磋的可以站出来......林杰。”
“在!”
“已经选拔出来的四营官兵,由你考察。”
“是!”林杰上前一步,刀眉轻挑:“谁来。”
看到这一幕,学员们的精神振奋起来,有人发出叫喊:“谁来,上啊!”
“不急着做。”牛犇摆手说道:“托马斯。”
“在!”
“学员这边归你。”
对着那个巨熊般的人,刚刚鼓起气势的学员陷入沉默。
“呃......”不像林杰那般气宇轩昂,小托马斯神情犹豫,看一眼七倒八歪的年轻学子,迟疑道:“算了吧牛大,这不合适......”
牛犇转头看他一眼,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放在从前,小托马斯会选择顽抗,或许会表达不屑,此刻却仿佛被抽了一鞭,身体骤然挺得笔直。
“是,师长!”
言罢,小托马斯晃着屁股走到学员们当中,彷如一只狗熊走进鸡窝,憨厚地朝所有人露出微笑。
“大伙儿悠着点,我不顶打。”
仰望着那张憨厚面孔,学员们目瞪口呆。人群中,韩林儿鬼鬼祟祟溜到小狐狸精身边,低低的声音和她说着什么。听着听着,小狐狸精幽怨愤怒的神情发生变化,频频点头。
“有道理,就这么办。牛犇有点变了,不能全靠着他......”
“芳芳。”
“谁?”思维在阴谋诡计中打转,小狐狸精神情微惘。
“牛犇叫你,快出去。”刘铮阳赶紧推她一把。
“呃?”出了人群,小狐狸精仍未完全清醒。“牛犇......有事?”
“有事。”牛犇把她叫到身边,接着在士兵群体中点名:“你,你,还有你,过来。”
三人参赛小组,领头者是那名开口辱骂的彪悍军人,被点名后毫不犹豫,大步上前站成一排。
“师长......”南云欲言又止。
周围安静下来,呼吸之声可闻。
牛犇看都没有看南云一眼,叫出三人后问道:“姓名,年龄,军龄?”
“......”领头军人神情微愕。
“陈伟道,二十七,军龄六。”
“冯伦,二十六,军龄六。”
“......徐达,二十八,军龄八。”领头军人最后一个补充。
听着回应,牛犇依次去看三人军衔,最高不过中士......对服役超过六年的出色军人而言,让人不能相信。
牛犇重点关注徐达,发现他作为对战小组的组长,军衔竟然最低。
三十八师的强悍战力,或许由此而来。
心内想着,牛犇对三人说道:“芳芳二十一,生日未到,家中独女,此前一直在学校,从军不过两个多月。”
听到这番话,小狐狸精大感意外,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红着脸低下头颅。周围人起初莫名其妙,随后渐渐领悟到什么,神色变得复杂。
三名军人感触最深,脸色难以像刚才那样平静。
牛犇转身,指学员群体说道:“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年龄和芳芳类似,经历相似。再有,军校的招生规则你们知道,这些人的家里非富即贵,最差也能衣食无忧,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能安然一生。”
周围越发安静,牛犇转身对三人、也对士兵们说道:“现在,他们在这里,将与你们并肩作战。”
不知不觉,学员们的呼吸变得粗重,士兵们纷纷低头,徐达等三人脸上见汗,唇边肌肉不停跳动。
牛犇说道:“最少六年军龄,三十八师百战之兵,战场搏杀筛选下来的精英。三人对战你们赢了,为什么赢?好意思不赢?假如比的是单机格斗,学员们中随便挑出一个,在四营都能打入前十。随意挑选一组出来,放到战场打熬一番之后,你们还能不能赢?”
“至于芳芳......放对单挑,四营有谁敢说必胜?或者这样,我来组织一个学生组,四营组织最强兵组,比比谁更强?”
牛犇语气渐渐加重,沉声说道:“对着一群比小五六岁的弟弟妹妹,你们有什么可骄傲的?有什么资格洋洋得意!”
公平地讲,这番话多少有些强词夺理,然而从牛犇口中讲出来,却没有谁能反驳。
伴读身份,年不过二十,辉煌战绩,双杀八歧,新任师长......很不幸,完成者是学员之一。
牛犇接下去说道:“人人知道,军人职责是保家卫国,训练流血流汗,战场拼死搏杀,为的是父母安享天年,姐妹不受侮辱,子女快乐成长......”牛犇问道:“这是一句口号?还是要用生命守护的誓言?”
“师长,我......”徐达口唇颤抖,汗流如溪,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知道你的意思。那只是一句玩笑。”轻轻摇手,牛犇拉过小狐狸精走到徐达面前,淡淡说道:“来,对着你的姐妹,把刚才的玩笑再说一遍。”
小狐狸精面红耳赤。
徐达如何敢说,如何能说。
“对,对不起......芳......”
“不许这样叫。”小狐狸精冷着脸扭头到一边。
徐达很无奈。一来磕磕绊绊说话不全,更重要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小狐狸精的全名。
“师长,这是我的责任。”南云尴尬说道:“我不该......”
“你当然有责任。”牛犇打断说道:“挂职,去衔;出发前,入选学员的训练由你负责。”
“是!”虽然觉得处罚太重,南云并无二话。
“一根筋的家伙......”安德烈默默摇头。
他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一日之内,这支队伍的团长、正负营长先后去职,变动后注定迎来新核。
“徐达这个组取消资格,留待下一批。”牛犇接下去说道。
“啊?不要!”当面三人瞪大双眼,徐达头一个大声哀求:“怎么处罚我都行,只要......”
“就这么着吧。”
牛犇转回身,对着学员们沉默片刻,最终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解散。”
......
......
小小插曲后,军营内气息有些异样,情形发生很大变化。一方面,较量中受辱的学员“发奋图强”,苦练配合;另一方面,已入选的士兵也都行动起来,回看斗战视频研究学员们的精彩操作,暗地里竟也憋着一口气。
骄傲的军人记住了指挥官的话,要通过努力让他关于“学员稍加磨练便可大胜士兵”的预言无法实现,或者,尽量使其时间延后。期间,双方免不得相互接触,私下再斗上几场,因此和好、或生出摩擦,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些都是好事,牛犇了解后便不理会,任凭双方慢慢磨合。关于训练,牛犇自己远不及霍青,而且不喜欢过多干涉军务。基于这种想法,他与安德烈等人一道,把挑选出来的几场对战挑出来观看,了解一下各个小组的大致战力与风格,做到心中有数。
有两点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首先,三人对战当中,军人小组无论胜负,每个人受的损伤都大致相当,甚至出现完全一致的情况。其次,学员小组唯一获胜的那个小组,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糅合在一起,效果出奇地好。
对前者,安德烈由衷感慨道:“三十八师名不虚传,足可以一破十。”
攻守一致,均摊伤害,能够大幅度、乃至成倍提高小组的持续作战能力。假如双方以远程交火为主要战斗方式,甚至可以做到无伤。某种角度讲,在与四营军人战斗的时,学员们每个人都要面对三人协防,与三人同时发动的猛烈进攻。
总结之后才知道差距,研究过惊人的伤损数字,再看军人们三人同体般的默契配合,不仅学员们冒冷汗,牛犇也不禁感到吃惊。现在他开始怀疑,学员们需要多久才能追上士兵,抑或永远都无法达到。
与此同时,安德烈想到别的。
“你,我,再选个水平差不多的人,合练到这种程度......”
“天下无敌!”韩林儿适时送上马屁,骄傲模样仿佛说的是自己。
刘铮阳坚韧强悍,小狐狸精暴烈勇猛,加上以猥琐著称、机甲大赛险于牛犇碰面的韩林儿,三种完全不同的操作风格,组合起来虽不像四营军人那般默契无间,仍取得一场大胜。牛犇特意叫他们过来,心内本以为三人找到某些配合诀窍,希望可以推广。只可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狐狸精勇猛无双,典型地攻强守弱,需要有人侧面掩护,关键时刻维持强度;刘铮阳心思细密,战斗时缺少霸气,但却更加坚韧。韩林儿擅长发现并且把握对手弱点......战场上的他就像个猴子,上窜下跳,掏裆挖眼无所不用其极;此前的那场比斗中,他曾扑上去抱对手要亲......被抱住的军人惊恐厌恶之极,险些当场吐出来,接下去发挥的战力可以想象。
与小托马斯磨练出来的不同,韩林儿风骚来自天生,处处让人意想不到。风格使然,他在三人小组中充当引导者角色,穿针引线,把火力、防御集中到最需要的地方。
“太无耻了,这货比我还卑鄙。”小托马斯给出评价,道出军人们的心声。
“过奖过奖,有机会还得像前辈学习。”韩林儿谦虚的很,眼光贼溜溜直转。旁边两名队友心照不宣,不时偷瞄小托马斯庞大的身体,心里不知打什么主意。
抛开谁更阴险,看过视频后,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三个人是天生组合,稍稍练习,都能找到合适位置,战斗力焉能不强。
“很难效仿。”安德烈总结道:“不过......”
“可以一试。”牛犇说道:“少武、林杰、莫凡,你们研究一下。”
“呃?”安德烈目光微转,说道:“捏合三大家族,你想干什么?”
牛犇懒得理他,掉头而去,径直去了机甲修理场。出征在即,他需要和老魏还有军中机械师研究一下能否做些有针对性的改造,没有工夫闲扯。
见其如此,别人又如何能闲着,整个军营随之发动起来,朝着冷酷的战争机器方向演变。
“巴西亚人,道貌岸然,满脑子阴谋诡计。”经过刚才的事情,小狐狸精情绪大好,走时不忘鄙视安德烈。
“嘿......”安德烈默默鼻子,对着少女无限美好的背影感慨,反击:“落花流水,唉!小心啊,姑娘!”
行走之间,小狐狸精步伐忽然错乱,稍后才纠正过来。
“神经病。”
......
......
除了竞技选拔,当晚还发生一件大事,四营官兵对屠夫的命运投票表决。投票现场,军人们激烈争论甚至争吵,气氛之激烈超乎想象,结果却让人大感意外。
十九人弃权,其余人立场完全统一:若屠夫真心配合,应该遵守诺言。
值得一提的是,牛犇有意安排屠夫本人和彬仔旁观,亲眼见证整个过程。
“这是什么意思?”命运被人操作的感觉肯定不舒服,等到结果出来,屠夫几乎虚脱在现场,咬牙质问牛犇。
“吓我?不信我?还是......唉你别走,我的话还没说完!”
牛犇根本不理他,只命人将其压回牢房。
“怎么想?”相比屠夫,牛犇更在意彬仔的反应。
“不太明白......”彬仔紧皱着眉,心内充满煎熬。
这是实话。他能轻易看出那些士兵对屠夫的恨意,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结果一致决定放其生路,仅仅一句顾全大局无法解释得通。
沉思良久,冷彬抬起头来,孤独的眼睛里射出狼一样的光:“老板告诉我说,你是在利用我?”
牛犇并未感到意外,平静说道:“龙老板的话不够完整,在我看来,被利用是价值的体现。”稍顿,牛犇继续说道:“除了复仇,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其中最重要的有两件:弄清自己是谁,与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彬仔再度陷入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跟你去。”
听到这句话,牛犇长吁一口气,伸手拍拍冷彬肩膀。
“走,先去为你改枪。”
无独有偶,当牛犇为出征积极准备,并试图帮助彬仔寻找人生方向的时候,数千里外,索沃尔城内,有人正为同样的难题所困,挣扎在心锁当中。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面对妻子的质问,福生神情痛苦,清秀的面孔微微扭曲。
“别问了,我真不知道啊!”
......
......(未完待续。)
二一六章:河那边的牵挂
云潮一周,大雨七日方歇,被反复冲刷的索沃尔并未变得干净,城内处处可见堆积的杂物,衣衫褴褛的人行走其间,神色木然,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
战争总会给城市带来大量流民,索沃尔城本就不是什么安居乐土,如今更要面临着因人口剧增所生的沉重压力,才几个月时间,城内秩序趋于崩溃,每天发生数十上百起交火,宛如战场。为了保持最基本的安定,毒寡妇、泰坦、黑骑等三巨头命令士兵上街,巡逻,守卫,防范那些因饥饿、贪婪、抑或纯粹想闹事发疯的人。
乱时,乱局,乱军,这么多混乱加到一起,难以分辨谁是谁非,有理无理。因在战争当中损失惨重,三巨头的统治根基被动摇,小股势力窥到冒头良机,勇者操枪提队要权,智者玩起合纵连横的把戏,面对这种情况,三巨头纷纷下令,授予麾下临机处置的权利。一轮残酷杀戮过后,索沃尔城明面上的危机受到压制,暗里洪流更加汹涌,索沃尔的街道变得死气沉沉。又赶上云潮引发连日降雨,气温骤降,过去几日,每天因饥饿、寒冷、感染、误杀死去的人数以千计,并逐日增加。
对此,忧心战事的几大巨头无暇过多理会,只用运尸车拉出城外不远的地方,掩埋了事。
曾被喜欢冒险的人誉为自由之都,日益变成吞噬生命的泥沼,这就是索沃尔城的现状。街边巷尾,随处可见服饰不尽相同的军人们荷枪实弹,时而喝问、斥责、开火、追击,便有人哀嚎着倒在血泊中。只有这种时候,行尸走肉般的人们才会受到震动,把眼张望,自语或彼此呢喃几声。
无论哪里,总有些人与众不同,混乱期间,也有心怀慈悲的人试图关注、改变状况,然在混乱主流和军人的枪口下,谁都只能无奈叹息,默默为生命的消亡稍做感慨。
索沃尔不是一个适合讲道理的地方,较量的是谁的拳头更大,谁的命更硬。
......
......
雨后非晴,云雾迷蒙,视线难远,空气里弥漫着腥臭**的味道。福生辞别妻子和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离开家去长明街。一路上,他先后经过四次关卡、遇到七波乞讨的孩子,亲眼目睹三个流民被士兵击毙。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被击伤后拼命逃跑,直到二次枪声响起,才有些不甘地倒在街道中央。
周围尖叫惊呼声一片,人们纷纷四散躲避。福生没有逃,而是皱眉看着那名挣扎不肯断气的中年男子,并且认出来。
那是从塞纳河的另一边逃过来的人,拖家带口寄居亲戚家中,和福生安顿妻女的地方很近。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大庭广众之下把命丢掉。
“拜托,拜托你......”不知道是否认识福生,男子看着他艰难地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道出心意,瞪着眼睛死去。
“该死的奸细,真能跑......喂,你在干什么?”追赶的士兵跑过来,一边喝骂。
福生看着死去男子的眼睛,没有回应。
“举起手来!”士兵们警惕起来,有人端起枪口。
“等等。”领头者上下打量福生的装扮,试探着开口。“狼军?”
好望角星盗数不胜数,索沃尔城内鱼龙混杂,能被叫出名号的却不多。或者换个说法,能够被三巨头麾下士兵认出来的人,通常不好惹。现如今,狼军带来强力外援,是三巨头之外最不好惹的那支。但让领头者奇怪的是,福生并未佩戴狼军引以为傲的狼头标牌,因此只是叫停,而不是命令手下放下枪。
听到领头者的话,福生有些意外地抬头。
“你认识我?”
“会上见过。”领头者看清福生的脸,赶紧示意手下散开,主动伸出手。“彭虎,请多多指教。”
他说的会是前阵子的事情,有资格参加的星盗不多,福生与狼军首领独狼一起参会,期间见过很多人。
“呃。”不记得眼前这位“低级军官”,福生冷漠说道:“这人怎么回事?”
“华龙奸细。”彭虎悻悻收回手,抬腿在尸体身上踢一脚:“炸桥那天,一批华龙士兵涉水过河,打扮成平民、佣兵和乞丐混到城里,四处闹事。这几天我们一直忙,就是要把他们抓去。怎么,您不知道?”
“听说过。”福生神色淡淡说道:“这人不像军人。”
领头者笑了笑,说道:“他们脸上可没写字,就像我们,脱了衣裳就是平民。不过,那帮华龙”
这是实话。如今索沃尔城内不仅有华龙军人假扮的奸细,还有不少是真正的星盗士兵,前线溃败后不愿回归,隐藏在各个角落。
上述两种人都需要抓起来,敢抵抗或者逃跑的人,就地格杀。当然,真遇到那些人的时候,能否像现在这样轻松拿下,恐得另说。
粗略解释原委,彭虎道:“冒昧问下,您的牌子......”
这段时间,星盗内部变动剧烈,倾轧、吞并每天都在发生,虽然不相信福生会背叛,彭虎仍要问问状况。
福生微微皱眉,周围看看,伸手从领口里拽出来带有狼头标记的标牌。
彭虎这才放心,歉然说道:“职责所在,请理解。再问下,您一个人到这里来......”
周围一带主要贫民聚居地,由于大量外来者拥入,比以往更不安定。狼军有着自己的驻地,似福生这样的高层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龙门客栈,办点事情。”福生懒得再与对方交谈,转过身,径直从人群当中穿过。
身后,死去的男子依旧瞪着眼,隐约传来不满的声音。
“虎哥,这小子好拽,要不要把他......”
“想死吧你。他是独狼身边红人。独狼现在抱上姬鹏的大腿,将来多半在城里扎根。”
“那也轮不到他管我们的事。”
“瞧他那张脸,多半是给独狼......嘿嘿......”
“闭嘴!”彭虎低声喝骂:“别被他的样子骗了,那小子狠起来,很多老人都怕。”
“呃?真看不出来。”
......
......
长明街,六月梅会所,索沃尔城内少数能够在当前乱局中维持平静的处所。
六月梅是个古怪名字,它的拥有者不是三巨头之一,也不属于龙门客栈,和新近因挂靠两大帝国得以入城的新兴势力也无关联。然而自入驻以来,二十年间无数次经历风波大浪,六月梅始终屹立不倒。三巨头、新兴势力全都对其保持尊敬,严令属下不得骚扰。如今更有人说,即使华龙联邦打赢战争,控制索沃尔城,六月梅能像龙门客栈那样独善其身,继续做他们一直在做的事。
与龙门客栈以佣兵为生、触角遍及各个领域不同,六月梅老板专注固定行当:走私!
走私,几乎每股星盗都做过,然而和六月梅幕后老板相比,很多拥有强大武力的星盗也望尘莫及,原因很简单,他能在文明世界与蓝色海之间自由往来,贩卖的主体军火。
枪?炮?战车?那些只是小儿科。在六月梅买到机甲,导弹,甚至有战舰!
众所周知,蓝色海充满各种各样的凶险,飞船性能关乎性命。一艘军舰——即便只是退役、或者淘汰品种,也比那些改装的商船靠谱得多。几个最关键的部分:装甲、火力、与速度,军舰皆有武装商船无法比拟的巨大优势,手中掌握有军舰的星盗,无一不是行业翘首,该领域的强者。
当然,军舰不是一般人能买,买的价格高,使用代价更高,对操作者的素质、学识也有要求。别的不谈,单单能耗与保养,足以令九成星盗望而却步。另外需要提到的是,军舰是战争利器,单艘军舰在蓝色海这样的环境里执行抢掠任务,并不能完全发挥优势。譬如说,抢掠普通商队的话,武装商船已经足够,使用军舰并不能增加收益;大型商队、或者运送有重要物质的飞船,身边常有军舰甚至舰队护航,除非遇到重大灾祸,星盗难以与之硬拼。综合考虑,军舰事实上成为大型星盗组织内部竞争时才会用到的底牌,而这便也意味着,与六月梅有交往的星盗组织,无一不是该领域巨头,非寻常角色所能招惹。
在这场战争中,索沃尔三巨头损失大量地盘,眼看连老巢都难保。为后路计,三方不得不思考、假如需要退出好望角,三方会面临什么局面。毫无疑问,长袖善舞的六月梅是大家必须考虑的结交对象,只有与之维持善缘,增进关系,将来才好另觅时机,东山再起。
这是后话了。眼下来说,云潮初起势头凶猛,星际航道基本上断绝,六月梅能为三巨头做的事情不多,与独狼等挂靠帝国的星盗组织更无关联。
......
......
表面上看,六月梅只是一处休闲所在,可以赌,可以嫖,可以泡澡唱歌跳舞打球......这些反映出六月梅老板的谨慎,或者叫性格。即便在索沃尔这种地方,他仍喜欢给自己蒙上一层纱,伪装成正经商人,获得不少额外利润。
福生来过不止一次,径直上楼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吧台随意叫了个包厢,留了几句话之后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打开桌子上的光脑。
战争加云潮,使得曾经遍及各个角落的天网大部分瘫痪,只有很少几个地方可用。而且,关于好望角外部世界的页面都已定格,最近更新应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前。
接连输入几个熟悉的地址,福生查看那些过时信息,神情一次次失望;直到最后,当他从一个教导怀着文学梦想的孩子学习写作的页面上找出一篇最新作品,视线为之凝固。
“表哥收到资料和装备,带着人,开着车,从家里出发,进到山里去捉猩猩。”
看到这句话,福生深吸一口气,先是逐字逐句研读,又把那篇少儿文章拉到顶端,仔细清点出现的行数、句数和字数,并且记住。接下来,福生在光脑上调出星图,将那几个数字当成坐标带入,敲下确定键。
屏幕上出现一颗光点,背后是大片的蓝。
“呼!”
福生长吁一口气,清秀阴柔的面孔浮现出暖意,很快转化成浓浓担忧。他静下来,认真想了想,关掉那个页面调出一个极为寻常的本土页面,编辑出几句话。
正犹豫要不要就此发布,耳边传来敲门声。
“六哥?”福生倾听着敲击节奏,按在腰间的手慢慢收回。
“是我。”
应答之间,房门打开,王小六缩着脖子走进房间,双手用力搓着僵硬的面孔。
“怎么样?”
“怎么样?”
两个人都在问,彼此对视后,两人又同时回答对方的话。
“不太好。”
“很糟糕。”
......
......(未完待续。)
二一七章:预谋
旧友将至,爱女降生,首领器重,狼军势力大涨等等。这些原本是值得庆贺欢喜的好事,然而福生宁愿旧友不来,妻子未孕,狼军依旧待在远处,自己依旧在一线拼杀。
与他顾虑重重相比,王小六刚刚从塞纳河边带回一些准确情报,忧心之事也比较简单。
“雾气太大,看不清对面忙些什么,只知道军队没有退。”
“那就是还想打过来。”福生慢慢坐回到椅子里。
“怎么打?”
大雾当空,河流宽阔,昂贵的战机失去作用,但不代表看不到对岸情形。一架手动操作的无人机就能飞越塞纳河,在被击落、失控之前,依旧能够看到对方。由于迷雾使得防御难度加大,观察反而比以往便利,只不过看到并不代表什么,在拳头无法够到对方的情况下,双方渐渐失去攻击对手的兴趣。现在的情形,河面比以往宽出三倍,水流汹涌,没有人拦、联邦军队也很难渡过。
关键气温降的厉害,这样下去别说打仗,连活下去都难。
想着河边的清寒刺骨,王小六端起福生喝过的杯子,一饮而尽。
“十万人呐!”
十万条人命堆积出来的重量,无人可以负担得起。王小六说话的时候,声音仿佛在岩石缝隙里喘息。
福生沉默片刻,自语般幽幽说道:“我们是星盗。”
王小六身体微僵,转动手里的杯子,欲言又止。
“......我只是混黑%道......”
王小六的声音含糊,音量也不高,福生心里装着事情没能听清,随口问道:“对面架桥吗?”
“听说试过两次,这边还很紧张来着。后来,估计是那边觉着没法弄,要不就是设备不够,自个儿停了。”
“就没再做什么了,坐地等死?”福生深深皱眉说道:“不会真的在等这边接应吧?那也太看得起那帮渡河军人,他们能够活下来、不被抓,就已经是万幸。”
这个问题王小六无法回答,“谁知道呢,反正看着是这样。”稍顿,王小六问道:“城里抓了不少人?”
福生回答道:“抓的人很多,假的居多,真的也有一些。”
“怎么样呢?”王小六再问道。
“当然很惨。”福生冷笑回答。
“喔。”王小六迟疑问道:“有活路吗?”
福生缓缓抬起头,说道:“六哥,您想让我做什么?”
“没有。随便问问。”王小六偏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福生也无话讲。
温暖的屋子里,两人一站一坐,仿佛沙漠中的迷途旅人。
王小六受不了这种气氛,恰好肚子咕咕叫着发出抗议,便去旁边的茶几上抓了几块点心,胡乱塞到嘴里。
“小美咋样?英子还好吧?”总算找到喜欢的事情,王小六含糊说着,一面把自己扔进沙发,让疲惫的身体稍稍歇息。
“别的人就算了,我那妹子和干女儿,你可得照顾好。”
“能吃能睡,醒着的时候挺能闹。还有,笑的更多了。”福生阴沉的脸孔露出暖意,旋即又被阴云覆盖:“小美心情不好,主要......不喜欢这里。”
“破地方,是没什么好。”王小六咕哝一句,指甲在昂贵的沙发上用力划出几道印痕,“不如五牛自在......她们还住在客栈?”
“嗯。”
“总这样不是办法。”王小六神色微忧:“家人在外,独狼那心胸,怕会有想法。”
“姬鹏人进城,小美不愿和他们挨着。”福生叹了口气。
“鬼子就是恶心,走路叉裆,活像烂螃蟹。”王小六嘀咕着,脸上的黑痣像个蜘蛛一样不停跳动。
福生低头不语,清秀的脸庞越发阴沉。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话题难绕,王小六用力搓了把脸,视线落在桌子上光脑上。“查到什么没有?”
“有。”福生精神为之一振,挑眉说道:“正想和六哥说,牛犇到了。”
“牛......”王小六眨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来这里做什么,找死?!”
“战场实训,军校学员大多已经到了。牛犇是最后一批。”福生动手两次,将页面拉回原处指给王小六看:“半个月之前留的消息,正朝这边来。”
“那......”王小六眨着眼睛说道:“不能降落的吧?”
“按理不能。”福生幽幽说道:“姬鹏那边有消息,有登陆艇强行降落。”
王小六有些傻眼:“牛犇下来了?”
“不晓得。”福生幽幽说道:“也许已经掉头,回去了。”
“难说。”初始震惊过后,王小六陷入思索,良久说道:“牛犇的性子,不想做的事情一点不碰,想做的事情,再难再险也要干。好比酒店那次,把我吓的......”
故事听过无数次,福生打断说道:“那是救人。这次来多半只是从军任务,眼看不行,干吗非要冒险。”
“你不明白。”王小六反驳说道:“甭管是不是任务,关键得看牛犇想不想干。不想就不会来,来了就一定会干到底。”
“哦......”福生不确定六哥的判断是否准确,似追问,又仿佛自言自语。“真的会降落?”
“肯定会。”王小六坚定说道:“不止会降落,还会到这里来。”
“啥?”福生吃惊又觉得茫然,说道:“到这里?索沃尔城内?”
“......嗯。”王小六变得迟疑。
“......来干吗?怎么来?”福生用手敲着桌子,苦笑摇头:“您在说梦话。”
“嘿嘿,是像梦话。”
考虑到现实,王小六尴尬笑笑。过了片刻,他又敛去笑容,沉吟着,神情微惘。
“我怎么觉得,牛犇就是会来?”
此时此刻,数千里外誓师出征的牛犇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不是身边那些长期相处的人,而是一个谈不上深交、长期在黑%道世界打滚的混混。
......
......
包厢内温暖如春,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惨淡与凄冷。
一阵长久沉寂。
“说实话,我也有这种预感。”福生忽然开口,不等王小六接话,接下去又说道:“我很担心。”
“是啊,希望牛犇别出事。”王小六无奈叹息。
“我担心的不止有牛犇。”
“哦?”王小六疑惑不解。
“牛犇如果出事,索沃尔一定血流成河。”
说这句话的时候,福生的声音变得很轻,阴柔好似细雨滴在心上,充满寒意。
“三巨头,独狼老大,甚至包括红孩儿和这里的老板,全都会死。”
王小六愣愣地看着福生自言自语,完全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我们也不见得能活。”福生继续说着,清秀的面孔被阴霾笼罩。
“为什么?”王小六忍不住要问。
“那样的话......”
“福生,你没什么事吧......”看他渐入魔障,王小六有些担忧。
“得提前安排一下。”心里有了决定,福生站起身严肃说道:“六哥,接下来可能要委屈您几天。”
“安排什么?”王小六抓住要害。
“算是退路吧。现在还说不好。”福生摇了摇头,说道:“您先回去准备一下,改改样子。顺带看看小美,和您的干女儿。”
“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到底要干什么?”王小六警惕起来,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说道:“福生啊,六哥虽然混黑%道,但还不想那么早死。你心眼多,别把六哥卖了。”
福生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说道:“说不好,没准儿真得把您卖掉。”
“不干!”王小六断然拒绝,懒得追问其所指。
“为了我。”
“不干!”
“为了牛犇。”
“不干!”王小六态度坚决。
“为了小美,和您的干女儿。”
“嗯?”王小六勃然大怒,“小混蛋,你要挟我?”
“先这么说吧,不一定需要那样。”福生笑着,过去楼住王小六的肩膀,“当真要做这件事,我只相信六哥。”
“......操!”
每逢心情挣扎或者激动的时候,王小六脸上的黑痣都会狂跳,脖子上的黑鱼纹身随之扭曲,面孔也变得狰狞,越发丑陋。
“拜托了,六哥。”福生看着他认真说道。
“每次要坑人的时候,都是这幅表情。”王小六身体僵硬,分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这回是真的。”福生表情诚恳。
“信你才见鬼。”王小六把他推开,带着满腹怨气走向门口,临离开忽然回过身,“福生啊。”
“怎么?”福生正在操作光脑,扭头问道。
“你和小美都还年轻。”王小六没头没脑说道。“身体也不错。”
“然后?”福生一头雾水。
“......英子......”像是遇到天大难题,王小六支支吾吾,好半响憋出下面的话,“姓王好不好?”
福生呆了片刻,愕然道:“之前不是讲过,等生个儿子就让他......”
“不要儿子。”王小六连连摇头道:“女儿挺好,英子挺好。”
“您只见过她一次。”福生苦笑不得。
“一次怎么了?六哥就是喜欢。而且,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
“还不是因为你。”王小六瞪起眼睛道:“我有预感,这次会卖掉老命。”
“六哥。”福生的神情郑重起来:“不吉利的话不要乱说。”
“不说不说。走了,总之你记着这个事情。”
了却一桩心事,王小六明显放松下来,微佝的身体变得挺拔,脚步轻盈不少。
“记着哈,不行我自个儿和小美讲。”
言罢,潇洒离去,留下福生余思难止,片刻后默默摇了摇头,回头对着光脑找到自己想去的页面,编辑几行字迹。
按下确定键,没过多久,房门再次打开,一名衣着考究的主管走进来,礼貌地与福生交谈几句,从其手中接过一张绣有白色梅花的黑色卡片,仔细查验。
“请稍等。”
验证无误,主管神情由礼貌变为恭敬,拿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寥寥数语便有接过,主管放下电话,侧身相邀。
“这边请。”
“好。”
福生深吸一口气,大步和主管一道走出房门,去往外人不知道的场所。
......
......
几天后,索沃尔城的牢房里多出一个名为老六、脸上长有黑痣的人犯,并在有心人的关照下很快加入到劳动班——看守在人犯当中挑选出来跑腿和干粗活的人。
在索沃尔,九成人没听过人%权为何物的地方,监狱里的情形可想而知。劳动班的犯人虽也被人吆来喝去,但却不会挨打受刑,并且拥有一定自由。与此同时,由于中间隔了一层,看守对人犯的了解很多时候依赖于劳动班。也就是说,劳动班的犯人实际掌握着一小部分看守的权利,成为其他人犯仰望,需要拍马奉承讨其欢心。
老六是老江湖,察言观色是好手,办起事情来也很得力。凭借劳动班的身份,他很快在监狱里混得风生水起,几件差事办下来,犯人们对其敬畏有加,看守颇为倚重,甚至包括新近才加入的帝国教官也对这个头脑、腿脚都很灵便的混混另眼相看;老六因此得到更多权利和权力,除了名义上在坐牢,得不到真正自由外,其余和正常人相仿。
需要提到的是,老六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除其自身、幕后外,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监狱近期忙到不可开交,有大量机会可以表现。繁重的工作导致看守们都累得像死狗,出现错漏时受到的责罚也比以往严厉,种种因素,砍手门巴不得有人分担。
简而言之,老六在监狱里过的不赖,但是心情却不算太好,时常阴沉着脸。
监狱是封闭世界,封闭世界没有秘密,很快犯人们了解到,老六不高兴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想念女儿,再就是那几个死硬死硬的联邦军人。
“听说教官许诺给六哥,要是能劝降一个,不但能马上得到自由,还有份美差可做。”
“劝降?算了吧。”
监狱这种地方,狡诈的犯人们可以为了一支烟、一颗钉子、一张照片、增加五分钟放风时间而绞尽脑汁,如换成自由和工作,可想而知他们愿意付出多大代价,开动多少脑筋。然而大家听到这样的差事,脸上一点羡慕振奋的神情都没有,纷纷摇头。
“没戏。”
“也真是怪,那些个家伙全部死挺着,一个降的都没有。”
“要不说,军队就是军队,军人不是星盗能比。”
“军队也是人,不降是因为说服力不够,要不就是还没抓到......军队嘛,总有几个人不怕死。”
“偏巧这些都是?太扯了!”
“扯什么?怕死的躲起来所以抓不到,因为这些人呢不怕死,所以容易被抓,很合乎道理。”
“可不是么。”
“听拐子他们讲,教官已经吩咐了,六哥要是办不成事,永远都别想出去。”
“没见六哥犯愁的样子......”
“叨鼓什么!谁发愁?老子的样子怎么了!”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不用看,犯人们全都知道,此时六哥脸上的那颗痣正像蜘蛛一样上下弹动。
这个时候,没有谁会蠢到冒出来触霉头,各个牢房里的犯人全都缩回脖子拢好身体,即使那些受过刑的人也忍住呻吟,至少等到六哥通过。
“妈拉个巴子,老子还就不信了,搞不定你们几个大头兵!”
叫骂声与脚步声渐渐远去,一直通往牢房的最深处,沿途听到的人犯纷纷摇头,不用问,又再和那个当兵的较劲。
一个不起眼的混混,几个死脑筋军人,当前局势下,这些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犯人们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思讨论六哥如何破解人生难题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几个地方正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浩浩荡荡的洪流正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碾压而来。
届时,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都将面临人生最重要的抉择,或者判罚。
......
......(未完待续。)
二一八章:人思鬼想,赤子之心
连日大雨过后,天色终于转晴。
一圈很大的白,当中一团惨淡的黄,它就是太阳,病恹恹看着没什么精神,昏暗的天空与浑浊的河水在迷雾中牵手,比之海天一色的感觉还要真实。云潮时期,这样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人站在河边向周围观望,世界就像一杯做坏掉的奶酪,或者是一盘子刚刚用木棍搅拌过的烂泥巴,湿漉漉糊在身上,沉重难以负荷。
混沌当中,一排军官在泥泞中艰难前进,气喘吁吁攀上一座小山——更应该叫着土堆的地方,试图找到不同于眼前的景物,和希望。
前后,左右,天上,地下,肉眼,设备。最终,大家失望地看看彼此,心内默默叹息。
“狗娘养的。”
咒骂着、但不知道应该骂谁,雷鸣少将憋了一肚子火,他把目光投向身后,看看忙碌的军营后再转回来,对着那片看不透的迷蒙痴痴相问。
“大家觉得,霍青的主意怎么样?”
接到军部命令之前,前线与指挥部的想法大同小异,已制订、并且积极实施越冬计划,突然间来了一支小分队,方针被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刚看到计划的时候,前线将官精神大振,重新畅想起渡河之后,甚至设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随后当大家冷静下来,从物质角度研究可行性的时候,才意识到将会面临的困难,与极有可能出现的巨大凶险。
“水淹三军......说的多轻巧。霍青只知这边地势高于对岸,却不知道土质。”
低头看看沾满泥浆的军靴,雷鸣需要用力才把脚从淤泥中抽出,“断江截流,不能靠这种入水就烂的稀屎,要从十几公里外炸山取石,还需要木材,人力,机械,钢铁,和能量!这种工程,这种天气,这种道路,全军非得把别的全部放下,竭尽全力不可。”
周围没有人接腔,只有凄冷的风呜呜作响,感受不到日光的温暖,反而带有催促、逼迫的意味。
物质,前线军队最最缺乏的东西。雷鸣提到的那些东西,包括随处可见的石头,每一件都关系到部队能否扛过凛冬严寒,如今却要通通丢到水里,且不保证成功。能量就更不用说了,粗略估计,要把这条大坝建成,连机甲的能量储备都要拿出来用掉。
“做不成等于自杀,即便做成,我们还剩下什么?还能干些什么?”
心里的火焰又在升腾,雷鸣想要怒骂,最终只是无奈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没时间再犹豫了。”
时间,时间,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时间多么宝贵,然而,当真要把十万人的性命当成赌注一把压上,谁敢轻易开口。
“也许,霍青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人群当中有人开口,说着雷鸣最不想听的话:“黄少丰的话有些道理,霍青知道建造大坝多么困难,只是不说出来。将来计划如果成功,功劳是他的,不成功是因为别人无能......”
“闭嘴吧。”
雷鸣转身盯住那名冲军部下派的督导,神情冰冷:“冯上校,你怀疑霍青的动机?”
没预料到雷鸣的反应如此激烈,冯歇脸色红涨,仍坚持说道:“我只是说出一种可能。”
“你们也这样想?”雷鸣的目光扫过周围,挨个儿去看众人的眼睛。
周围人纷纷躲避其视线,不敢、或不愿意反驳。
看着众人的反应,雷鸣额头蹦出青筋,“我告诉你们......不,我郑重地警告你们。”他一字字缓慢说道:“霍▏青▏不▏是▏那▏种▏人。”
严厉的口吻换来更深的沉寂,来自各个部队的指挥官们面容肃穆,不知心中何思何想。而在讲出这番话之后,雷鸣仿佛刚刚打完最艰苦的战斗,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人也一下子变得苍老起来。
“别再考虑那些没用的事情,大家只需要想,这条大坝到底能不能建?”
听到这番话,周围军官感到诧异,冯歇头一个提出疑问:“能不能建,不是都得建?”
“谁说的?”雷鸣头也不回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明知道不行,为什么非要朝死路上走?”
“可您刚才说,霍青并非出于恶意。”左路军指挥华之初疑惑说道。
“霍青是不是恶意,与我们要做的决定毫无关联。”雷鸣转头看着他说道:“之初,我们是军人,是军人就不要想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只问什么样的决策正确。”
“可这是军部的命令,是军神亲自认可的计划。”冯歇上前一步说道:“雷将军......”
“将在外。”雷鸣淡淡的声音说道:“我们要为十万将士负责,而不是上面开不开心。我想,军神大人也会同意这点。”
华之初神情微动,说道:“这样的话,我建议大家联名......”
“我没说过一定不建。”雷鸣额头又在发青,愤怒低吼道:“我是让大家思考,怎么做才有可能完成命令,把这条该死的大坝建起来!”
“呃......”
一段尴尬沉寂,军官们脸上神情复杂,暗暗叹息。
冯歇挑眉转过头,心里想用这种方式表现刚正,实在下作。
不管怎样,大家开始思考对策,寻找克服困难的办法。
片刻后,跟随雷鸣前来的直属军官中有人开口,头一个提出建议。
“建坝第一难关是道路。将原先准备搭建浮桥的物质拿出来,陆地做桥通往石场,方便机械与车辆通行。”
“距离太远,材料远远不够。”有人当即反驳。
“不是每个地段都这样,只选最难通行的那部分。”
“建坝不是百年工程,石料、木材、钢铁,只要能够拦住水流,没必要考虑长远。”
“决心拦河的话,此前准备建造房屋的材料可以拿出来。”
“实在不行,已经建好的营房可以拆掉。”
有人开头,旁边人随之开动脑筋,想出一条条匪夷所思、正常情形下绝无可能提出建议与见解,当然还有争论。
“暴雨导致水面变宽,变宽的部分水不深,填土、加宽,或许能满足要求。”
“工程当中定有损耗,关键地段,把报废的机械、车辆直接沉入河里,帮助建坝。”
“部分机甲可以改装成工程使用,不能改装的也能承担别的任务,比如拉车运石料。”
“机甲改装?那怎么行?!让战斗机甲拉车?荒唐!”
“决心渡河,首先要保证的是建成大坝,过得去再说其他。”
“当真不惜一切的话,成功的可能大大增加。”
“这样做等于自掘坟墓。到时部队成了疲惫之师,没有重型装备,甚至没有机甲,没有能量,过去干什么?”
“大坝如果能建起来,对岸的军队一定被淹,不用打。”
“索沃尔呢?也不用打?”
“那就要看突袭队,若能像计划中说的那样,招安、或者挑起内乱的话,未必不能扭转战局。”
“有道理。只要能够控制城门,照样拿下索沃尔城。”
“算了吧。那边更不靠谱。建坝好歹有点希望,才几百人的突击队,需要转战千里,一路击败三方联军,混进索沃尔城......这些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全部做到,也只不过有机会见着星盗头子而已,后面还有谈判。”
关于大坝的讨论停顿在和大坝无关的节点上,众人视线投向雷鸣。
......
......
雷鸣心里思考着大家的话,坚毅的面孔充满疲惫。
“这么说,大坝的确有可能建成?”
“三军用命,一定能成。”冯歇转回头来说道:“有没有意义,得看牛犇能否做到他宣称的事。”
“牛犇......”雷鸣默念着这个名字,神情微惘:“你们对这个年轻人了解多少?”
“呃......联邦英雄。”旁边有人答道。
“机甲高手。”
“格斗也很厉害。”
“听说安全顾问很早就与之接触,连军神都很器重。”
“未来联邦军界,有他一席之地。”
“前提是这次能够活着。”
“是啊......”
七嘴八舌,说的其实是些很大众的信息,人群当中,右路军统帅曾福默默听着,忽然插进来说道:“大家觉得,牛犇是不是傻子?”
周围人莫名其妙,雷鸣转身看着曾福说道:“当然不是。”
曾福说道:“元东,军神......当然更不是傻子。”
这句完全是废话。
雷鸣看着他说道:“老曾,你想说什么?”
曾福说道:“牛犇不是傻子,而且前途无量,但他主动承担起这种自杀任务。元东、军神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也知道牛犇的行为近乎于送死,可他们不仅同意,甚至还命令所有部队配合。大家觉得,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了这番话,周围人渐渐意识到什么,神情微变。
“因为......”华之初欲言又止。
“我来说吧。”雷鸣深吸一口气,缓缓言道:“一种可能,牛犇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由他来做,的确有成功的可能。再一种可能,牛犇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军神他们认为,即使本次任务失败,牛犇依然有能力保命,不至于被杀或者被俘。”
两种推论,合乎逻辑,都包含有“未知底牌”,听到的人神色不愉,形于神色。
“什么底牌,不给我们知道?”冯歇深深皱眉。
“也许有不便。”
“不便?这里搭上十万人命!”
“这是军部的命令。”
“其实是军神的决定......”
“不要吵了。”摆手示意大家停止,雷鸣缓了缓气息后严肃说道:“拦江确有可能成功,突击队有可能完成任务,所以......就这样吧。”
突如其来的结论和命令,在场每个人都感到意外,一时没能做出反应。直到雷鸣再次强调,声音已变得严厉。
“先期工作即刻开始,尽快拿出具体方案......执行命令,马上!”
“是!”
军人就是军人,讨论问题争执吵闹,命令下达时无条件服从。一大帮军官纷纷转身去往各自统帅的队伍,准备不惜一切,以老天为对手进行这场拦江之战。
雷鸣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目光投向西北,视线仿佛能够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除了雷鸣,还有一个人也没走,等到大家先后离开,曾福走到雷鸣身边相陪,与他一起看向远处天空。
不用回头,雷鸣知道这位曾经的同班战友就在身边。
“老曾,在想什么?”
“你呢,在想什么?”曾福微微一笑。
“我在想,军神他们同意牛犇的计划......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外人眼中,雷鸣就像他的名字,脾气火爆,做事不喜欢婆婆妈妈。曾福心里却明白,那只是表现出来给人看的样子,当面临大事的时候,这个外表粗豪的将军有着极其细腻的一面,常常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部分。
“是什么?”曾福目光微闪。
“......必死的任务,也许就是为了顺水推舟,让人送死。”雷鸣缓慢说着,口唇似有千钧之重。
“......为什么呢?”曾福的声音飘飘忽忽,仿佛是从别人口中讲出来。
“我不知道。”雷鸣摇了摇头,“想来与牛犇持仗的底牌有关。”
“是啊。”曾福感慨说道:“元东很早就接触牛犇。一个山城小子,休说那时不怎么出众,即使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至于惊动他。”
雷鸣沉声说道:“国家安全顾问出动,必定与国家安全有关。”
曾福接着说道:“所以,牛犇无视总指挥部,军神非但没有惩罚他,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雷鸣接下去说道:“才二十岁就不把指挥部放在眼里,假以时日,岂不是连军部、政府都会无视?”
曾福皱眉说道:“到底什么东西,能让军神、国家如此忌惮?”
“不知道最好。”雷鸣断然说道:“想都不要想。”
“呃......嗯。”曾福内心微凛,连忙点头。
两人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曾福心情越发沉重,缓缓说道:“假如真是这样,我们这边算什么?十万将士拦河建坝,仅仅是为了......”
“与国家安全相比,十万人算什么。”雷鸣冷笑说道:“没有渡河方案,牛犇不会组队出发。依我看,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元东、军神都没有办法强迫。而且你想想,如果不是这样,霍青怎么会想出拦河这一招。”
曾福皱眉说道:“霍青看出牛犇身上的问题,故意配合军神?”
雷鸣漠然说道:“我不知道霍青心里怎么想。我只知道他一开始没有提到拦河,等牛犇提出计划,才给我们出这么个难题。”
“可是......”即使看到常人没看到的部分,曾福依旧感到浑身冰凉,忍不住说道:“三十八师也在这里,霍青怎么会......”
以往人们常说,霍青为人骄傲冷漠,不在乎敌军也不在乎友军,唯独放不下其一手打造的三十八师。
雷鸣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淡淡说道:“越是珍爱,越是舍不得给别人。不是吗?我猜想,这就是霍青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亲口承认牛犇为师长的原因所在。”
听了这番话,曾福沉默很长时间,抬起头说道:“老雷,我们怎么办?”
雷鸣叹息说道:“这是军部的命令,我只是少将,只能把事情朝好处想。拦河建坝,如果一点可能性都没有,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可现在......万一牛犇那边成了呢?”
前半段是建坝,末尾突然说到牛犇,曾福心里明白,整个事件的关键已不在于拦江截流能否成功,而在于突击队能否完全使命,给星盗施加足够压力。
这件事情当中,即便十万铁甲成功渡江,也只是陪衬,是用来施压的筹码而已。
“想来军神他们也是这么看,计划成功,造就千秋伟业,失败也能为联邦消除隐患。牛犇主动提出建议,承担职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身后炸弹都应该不会爆炸。”
雷鸣脸上充满嘲讽,幽幽说道:“上位者的心思、眼光,当真令人叹为观止,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稍顿,雷鸣感慨说道:“可惜了,牛犇......我对这个人了解不多。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一片赤子之心。”
“甘做赤子的不止有他,我们也是。”曾福摇头自嘲说道:“计划成功是英雄,失败叫英烈。”
“做棋子,至少不用因为违背军令背负骂名。”
雷鸣轻叹一声,思索中,目光渐渐变得凶狠。
“也许,我们能做多一点。”
......
......
昏黄天空,泥泞大地,滔滔河水轰鸣浩荡,却没有生机盎然的感觉。两名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枯立在山头,苦思冥想,寻找可以改变下位者命运的办法。
“做多一点?”曾福侧身相顾。
雷鸣看着前方说道:“河畔一战,我的队伍基本打乱,还没有来得及整顿。你手上,三十八师的人还有多少?”
“一个整编团,三个独立连队。”
“都是装甲部队?”雷鸣再问道。
“三十八师是装甲师,怎么会不是机甲部队。”
“我是问装备,有没有像四营那样被捋成步兵。”
“这倒不太清楚。”曾福稍显迟疑,说道:“前面一直打仗,损耗肯定有,具体怎样查过才能知道。”
“不用查了,全部派出去。”雷鸣挥手说道。
“派......”曾福疑惑问道:“派哪儿去?做什么?”
“急行军,到鬼见愁,让他们去找牛犇。”
“啊?”曾福大吃一惊,忙说道:“他们要是走掉,我这边基本只剩下步兵,等于空了。”
“反正不用打仗?”雷鸣想了想,又说道:“回去我叫人查查,把剩余三十八师的人全都找出来,一块儿跟着走。”
“可是,这样做......”
“这样做,可不算违反军令。牛犇是三十八师师长,拥有调配权,这只是把属于他的队伍还给他。”
“我是怕影响拦江成败和进度。”
“如果牛犇到不了索沃尔,甚至半路上就被人干掉,咱们还傻乎乎地拦江、截流,真可以叫自掘坟墓。”
“这倒也是。可是牛犇的队伍早已出发,他们很难找到。”
“那就看运气了。”雷鸣对着西北方向眺望,语气决然道:“按已知路线,鬼见愁是交汇处,也是必经之路。”
唯一机会。
......
......
鬼见愁是地名,所指为一处长远山谷。山谷上方一线天光,腹地时而宽大,时而狭窄,宽大处可容纳几个球场,狭窄的地方仅能两车并行。整体而言,它像一条吞掉一串石头疙瘩的蛇,蜿蜒数十里。
除了这些,鬼见愁谷内遍布高大石林,石质不同,颜色各异,形态千万,其中不乏类人、类兽的例子。即使在大晴天,谷内光线依旧不足,影影重重,仿佛有大军在路上行走,森灵活现,气势凛然。
仅仅这样,还不足以令人怯步,更麻烦的是,谷内生存着大量噬血如命的毒虫,并有混乱磁场干扰。云潮时期,鬼见愁内越发昏暗,迷雾深沉,怪形万象,当真如鬼窟般阴森恐怖。因连日大雨,谷内水流正烈,沿途冲刷着千奇百怪的石缝,鬼哭狼嚎,又仿佛战场喊杀。人站在谷口,阴风扑面,似乎连灵魂都能吹散,可想而知进去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当初就是在这里,联邦军队侦查人员停止前进,没有再像前方探路。几个月后,屠夫就是从这里出来,绕过一片平原进入卡其拉山,最后与牛犇正面相迎,成为阶下囚。
重临旧地,屠夫看着眼前的景象,凶狠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惧意。
“这鬼地方会让人发疯。瞧着吧,即使不打仗,你的人也会减员一半。”
“放心。不会。”
牛犇根本不看他,叫威廉与几名侦查人员进入山谷,一路安装指示标记,放出侦查苍蝇,能探多远探多远。其余人员稍事整顿,不久后便要入谷设围,伏击从另一端过来的联军。
百人出征,经历过几波战斗,全部轻松拿下。总结原因,一方面队伍刚刚出征,正在士气高昂的时候。另一方面,之前遇到的队伍人数不多,属于探路性质。担心有人逃跑泄露机密,牛犇甚至没让屠夫出动,将其留到关键时刻使用。此外牛犇通过审讯获知,现在的鬼见愁不仅通行艰难,对心智的煎熬也极其严重,之所以那几批人没有招架之力,与穿过谷地时惊吓过度不无关联。
从那时起,牛犇就在思考设伏的事情,眼下开始实施。
“你确定要在里面设伏,不等对方出来?”
看着牛犇的一连串举动,屠夫诧异说道:“刚刚走出山谷的人,精神一定会松懈,这时候发动攻击,效果最好。”
牛犇淡淡说道:“他们看到光明,绝不肯再退回去,所以拼死战斗到底。而且我估计,对面大军该到了。”
屠夫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在里面敌我不分,一定会误伤。”
牛犇平静说道:“那就是我想要的。”
“呃?”
屠夫思考着这番话的意思,神情渐渐转变。
“你这个疯子!”
......
......(未完待续。)
二一九章:一战成名(上)
残暴如屠夫,也不会在战斗还没有打的时候设想着要把部下投放到各自为战、乃至自相残杀的情况之中。当他理解牛犇的用意,不禁为这支部队的战斗意志感到担忧。
“黑暗之中杀入重围,制造混乱,是给对手制造杀伤的好办法。但你想过没有,你的目标是要杀过去,而不是和对手一块儿死;现在这样做,最终不是被人杀死,就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牛犇正忙着安排事务,没空理会,正巧学员们随同彬仔旁边经过,听到后纷纷投过来诧异目光。
为了抢在敌军大队通过前赶到鬼见愁谷,突击队一路急行,沿途还要接连战斗,辛苦劳累可想而知。当下敌军未至,大家抓紧机会休息,顺带放松一下精神,牛犇让彬仔带队寻找新鲜食材,吃顿热饭。组队的时候,他要求所有军校学员必须参加采集和捕猎,向彬仔学习如何在好望角的野外生存。
屠夫将这些看在眼里,冷笑着对牛犇说道:“只有在激愤、绝望的时候,人才会不惜与对手同归于尽。现在仗还没打,大家就已经知道会死,难道你不怕军心浮动?”
“咦?这家伙懂心理。”刘铮阳抱着一大捆木材,气喘吁吁说道。
“可不,一套一套的。”韩林儿说话的腔调古怪,无时无刻不像是在调侃什么。
“看他那小样,屠夫?”小狐狸精手里拎着半袋子蘑菇,娇俏脸庞一团迷糊。
“别轻视他。”安德烈从头到脚都是泥,没有一点帅哥形象。他的肩膀扛着一条血淋淋的狐狸,走路时深一脚浅一脚,身体直打晃。“越是身有残疾,越是不好惹。”
“小心点走,别让内脏沾了脏水。”彬仔才不管他是哪国天才,冷着面孔教训。
人在野外最怕两件事,一是受伤,再就是生病。好望角与一般世界不同,饮水万分珍贵,为了节约饮用水,连收集来的食物都应尽量减少清洗。彬仔心里,这位前途无量的巴西亚少校不比一壶干净的水更有价值,而且在此番狩猎过程中,表现出太多令人不满的地方。
“安德烈一个人扛着狐狸,不容易。”小狐狸精同情安德烈,站出来为他说话。
一条狐狸不算重,但要不把它弄脏着实艰难,另外需要提到的是,行军途中由于地形复杂多变,安德烈不敢采用自动驾驶,双引擎机甲操作相对繁杂,体力消耗比别人更多。
“他在害怕。”屠夫坐在帐篷里,望着一帮年轻人朝气蓬勃的面孔,眼神有嫉妒慢慢变作残忍,阴笑着开口道:“很快就要死了,他心里害怕。还有你们也是,谁都活不了。”
“****的,老子剁了你。”虽然之前投过赞成票,小托马斯仍恨不得将屠夫千刀万剐。
“不知死活。”屠夫冷笑着转回头。
如今屠夫知道,自己只要不在乱军当中被杀,生命便有保障,因此也不怕被这头狗熊般的壮汉威胁。现在他更关心这些人的状态,即使用脚趾头也能看出来,无论士兵还是学员,个个斗志高昂,半点军心浮动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
三十八师身经百战,表现正常也就罢了,学员们走出校门没几天,刚刚见识到战场冷酷,怎么能够这么快克服心魔。几天前在军营,他们还不是这样,短短几场战斗过后就像老兵油子一样谈笑风生,就连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竟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生活在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屠夫对人心的恐惧有着无与伦比的敏锐直觉,他能轻易察觉到那些笑脸背后隐藏着的紧张与焦虑,但是找不到害怕,连担忧都很少。
难道他们真的相信,仅凭一点时机优势就能扭转人数上的差距,黑暗中变成万人敌?
左思右想无法理解,屠夫回过头去看牛犇。之前一系列事件,过去几场零伤亡战斗,牛犇从授权师长变成真正意义的核心,那种因信赖所产生的向心力,谁都能够轻易感受到。
他像过去几次战斗前一样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接受命令的人精神抖擞,信心十足。
看着看着,屠夫心里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让自己感到莫名畏惧的年轻人才是根本,他的沉稳与平静,才是是安抚部下的最佳良药。
想着这些,屠夫由衷说道:“让部下死心塌地不算本事,让部下信服、甚至盲目迷信才叫厉害。你是天生的领袖,实力这么强大,还这么年轻......难怪他们愿意跟。”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得福正在接收前方传来的信息,百忙中不忘插嘴。
“要是你干星盗的话,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屠夫忽然说道。
“没准儿会的。”牛犇注意到这句话,应了句。
“哦?”屠夫迟疑说道:“星盗和正规军不同,讲的是江湖规矩......不好混。”
“好好表现,别担心自己失去价值。”屠夫担忧的事情,牛犇心知肚明,忙好手上的几件事情,走过来随口说道:“跟着我,征服所有星盗势力,统一蓝色海,怎样?”
“那不可能。神仙都做不到。”屠夫眨眨眼睛说道:“这些人都被你骗了。”
牛犇不解,问道:“被我骗?”
屠夫眨巴着眼睛:“你让他们相信,此战可以像之前那样轻松获胜。”
牛犇恍然大悟,淡淡说道:“想知道怎么安排,直接问就是,何必绕弯。”
“你会说吗?”屠夫精神一振。
“不会。”牛犇果断拒绝。
“果然是骗术,怕被我识破。”
“别太拿自己当回事。”牛犇被逗着了,破天荒地朝屠夫笑了笑,接着话道:“有件事情你也弄错了,这里的人、包括我在内,心里并不是不害怕,但是和你们星盗不太一样,我们有强大的信念,能够克服恐惧。”
“强大的信念?是什么?”
“可以是很多东西,比如友情、亲情、仇恨......”牛犇补充道:“也许还有爱情。”
屠夫皱眉想了想,说道:“这些东西我们也有。”
“你有爱情?”得福百忙中震惊开口。
“我......我见过!”屠夫竟然涨红了脸。
“偷窥狂,变态!”得福立时了然。
“别这么说他。”牛犇说道:“我们和星盗不同的地方,不在于刚才那些。”
“在于什么?”屠夫虔诚
“在于是否有信仰。”牛犇认真说道。
“?”屠夫一脸迷茫。
“比友情、亲情、爱情都要高,比活着的层次更高的信仰。我相信,在星盗圈子里混久了的人不容易体会到这个。”
简单几句过后,牛犇招手叫小托马斯过来。
“牛大,都准备好了吗?有啥吩咐我做?”只要不是特别正式的场合,小托马斯总会像过去那样称呼牛犇,以此展示自己的地位与众不同。
牛犇对此并不介意,回答道:“差不多,还有最后一件。我让他们去做点东西,一会儿你负责组织安装,每台机甲都要有。另外,我要问你点事情。”
屠夫在一旁竖起耳朵。
“喔?”
以为要参与某种秘密计划,小托马斯满心欢喜,忽想起屠夫还在身边,赶紧提醒:“要不要把这家伙......”
“不碍事。”
牛犇自己先坐下来,想了想,最终没能找到“适合的缓和方式”,只得按照自己的习惯,实问直说。
“三十八师的官兵,比如说你,为什么那样全心全意信赖霍师长?”
“啊?”
小托马斯目瞪口呆,半响才诺诺说道:“牛大,不,师长,您问这个......弟兄们都已经服了您......”
“随便问问,不要胡思乱想。”牛犇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因其个头太高,又放下来。
小托马斯惴惴不安,可是不敢违背军令,只好苦着脸孔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期间不时插几句好话,小心翼翼为师长美言。
事情其实很简单,托马斯兄弟身高体壮,又能吃苦,立志要在军中干一番大事业。然而当他们真的参军、如愿加入机甲战队后,身高突然间不再是优势,相反变得有些累赘。因其身材过于庞大,军方标准配置的机甲座舱必须改装才能适应。换句话说,兄弟俩想成为机甲战士,需要专门为他们特制。
对还是新手的托马斯兄弟而言,订制机甲显然不可能。当时,每个看到他们的军官都认为,这两人绝不适合开机甲,而是应该学习维修......凑巧有次霍青到基层检查——这种事情他经常干,在机修班注意到这两个大块头儿。很快,托马斯兄弟的命运出现转折,不仅有了订制机甲,还有专人为他们设计战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双熊合璧。
故事很快讲完了,小托马斯担心自己言多有失,闭上嘴巴、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牛犇,生怕他不满意。
“就这样?”牛犇的确不怎么满意。这只是个很普通的事件,除了反应霍青工作细致,擅长发掘特殊人才之外,并么有太多特殊之处。
“哦。”小托马斯难过死了,无奈说道:“师长有学问,能打胜仗,对弟兄们很好,有时会下来和我们一块儿喝酒......不是摆样子的那种。还有,我们在外面犯了错事,师长总会护着。久而久之,大家既把师长看成父亲,又看成兄弟,不管什么事,都乐意跟着他一块儿干。”
“有学识,有能力,护短,不摆架子......”牛犇默默总结。
“不是没架子。”小托马斯开口纠正:“师长平日里亲切,正式场合比谁都严厉,没有哪个敢放肆。”
“恩威并重嘛,没什么稀奇。”旁边屠夫忽然加进来,神情既有称赞,又带着鄙夷:“你们的那位师长,笼络人心靠的其实是江湖之道。”
“你懂个屁。”小托马斯根本不管屠夫说的什么,破口大骂。
“难道不是?”屠夫冷笑说道:“去打听打听,霍青的这一套,蓝色海每个星盗头子都会。”
“但我没听说,有哪个星盗头子训练出的军队堪比三十八师。”牛犇淡淡说道。
“可不就是说。”小托马斯找到根据,轻蔑说道:“什么索沃尔三大巨头,星盗圈子也算出名了吧?手下那些个部队,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能这么比。”屠夫无奈说道:“战斗力这个东西和很多方面有关,比如......嘿,你这么苦心积虑研究霍青,究竟想干什么?”
后面一句来的突然,小托马斯本想嘲笑屠夫不懂装懂,听到这里立刻闭上嘴,硕大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悠。
屠夫所问的,他也很想知道。
牛犇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略做犹豫后说道:“刚才你说,不管什么事情,都乐意跟着霍青干?”
“呃?这个......是啊。”轮到小托马斯感到为难,怯生生的表情说道:“牛大,您干吗问这个?不会是想......”
“想什么?”牛犇反问一句,眼神深邃如渊海。
“想......”小托马斯心生恐惧,如坐针毡。
“拉队伍,扯大旗,造反。”屠夫压抑不住兴奋,低声尖叫。“看看你们军部干的好事,尽弄些窝囊废瞎指挥,有本事的人反而不用。照我看,牛犇迟早像霍青一样,被那帮老狐狸卖到锅里红烧油爆。想不那样,就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嗯嗯,造反难度态度,但是可以跑啊,不能空着手跑,得有一支队伍......现在队伍有了,权力也有了,索沃尔近在眼前,加上我,路也有了。只要把人心拢住,就是最好时机!对对对,就是现在!”
头一次,小托马斯没有反驳,愣愣的目光看着牛犇。
牛犇神情平静,看着小托马斯淡淡说道:“你这么想?”
屠夫再次尖叫:“还用得着问......哎呦!”
“啪!”得福收手挠挠耳朵,“吵什么吵。牛大就算干星盗,你也只是个跟班。”
后半句是关键,屠夫挨了打、但不像之前那样屈辱愤怒,相反拼命才能压制住心中振奋;至于小托马斯,凛风当中汗如雨下,说话时舌头仿佛抽筋。
“牛大,我......”
牛犇平静说道:“霍青如果让你干这个,你会怎么做?”
小托马斯急忙说道:“师长怎么会这样呢,绝对不会。”
“我说的是假如。”
“假如......”从来无所畏惧,小托马斯快要哭了。
“算了,去做事吧。”牛犇终止话题,再次伸手拍拍小托马斯的肩膀;“刚才只是随便问问,不要到处说。”
“呃,我知道,我知道。”小托马斯站起身,失魂落魄走向门口,抬脚时险些把自己绊倒。
“你吓着他了。要么就是这货不行,不中用。”屠夫看着小托马斯的背影说道:“真想干大事,你得多想想辙。”
“我会的。”牛犇淡淡回应着,探身去看得福手里的光脑。“进展如何?”
“快好了。”装模作样擦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得福埋怨道:“不该和小托马斯说这么早,万一他撑不住讲给别人听,军心恐怕有变。”
“对对,不管你想做什么,首先得打赢这场仗。”屠夫对此深以为然,频频点头:“不干掉他们,根本到不了索沃尔城。”
听到这句话,牛犇与得福相互看了一眼。
“一定要打赢。”牛犇严肃说道。
“一定赢。”得福用力挥舞拳头,话语简短。
......
......
差不多同一时刻,另外有人也在为军心方面的事情担忧,情况与牛犇这边迥然不同。
“这种鬼地方,真的是鬼见了也要发愁。”
昏沉世界,几道灯光照耀下,中年男子用手整理身上的军装,动作很不习惯,神情甚至有些厌恶。在其身旁,两名佣兵打扮的人神情紧张,操作光脑不停忙碌着;更远些的地方,一台台钢铁巨兽排着队伍在黑夜里前进,沉重而不规则的脚步声中,机甲头顶打出的灯光仿佛激光武器射出去的死亡射线,充满冰冷与死寂的味道。
这不是灯光自身的问题,而是因为环境所产生的不良感受;在这个阴冷幽暗的地方,时时能听到撕咬拉扯,处处可闻鬼哭神嚎,无论人们藏身何处,总被那种无处不在的死灭感包围。眼下大部队行军,士兵心里仍有“穿行在幽冥鬼域”的幻想,当有人独自从这个地方经过,内心感受可想而知。
心理上的影响无法可想,干脆不要去想,相比之下,实际困难更让指挥官头疼;事先知道鬼见愁谷难以通行,中年男子自以为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只有当他亲临实地,亲自走过一段距离后,才明白当初华龙联邦的军队为什么会把这里看成绝境,不再探路、甚至没有派人驻守。由此,才给了两大帝国绕行背后的机会。
具体说来,鬼见愁谷行军有四难:光线,地形,环道,与干扰。光线无需多讲,白天与黑夜几无差别;地形千奇百怪,深坑、突石、横壁比比皆是,加上连日大雨,未知毒虫遍地,步兵绝无可能通过,机甲也走得磕磕盼盼,产生许多无谓损耗。环道是山谷的另一大特色,简单讲有些地方像迷宫,走的辛苦不算,没准儿会转回原来位置。
以上三条已足够让人头疼,但和最后一项比较起来仍不算什么,最让人无奈的是,山谷内地势高低起伏,时不时会有强大而且不规则的磁场,对电子信号形成强大干扰。严重的时候,近在咫尺的队伍之间甚至都不能通讯。行军途中屡次发生这种情况,有机甲发现同伴原地不动,以为发生事故过去查看,结果发现那只是一根奇形怪状的石柱;又或者转过弯道的时候,侧面突然有巨大黑影扑面,形态逼真状如狮虎,只是体型放大十数倍。
种种异状加上气氛,每个人都承受着极大压力,精神、体力都极度疲惫。如果人少也就算了,队伍人多,行军过程中渐渐变得前不知后,后不识前,难免有误解、误伤发生。走到现在,已经有士兵摔坏、碰坏机甲,还有人慌乱之中开火,引来更多混乱。目前无法知道的是,有没有人、有多少人行进途中走散,或许永远都走不出去。
这还是有人探路探路成功的情况,此前经过的那几支队伍,每一支都在沿途石柱上做过标记,可惜而又让人无语的是,如此阴森恐怖山谷里竟然存在着海量生物,每种都对光源特别敏感,必毁之而后快。根据路上查看到的情形,有的灯标是被咬破,有些被腐蚀,还有些被密密麻麻的黑甲怪虫覆盖,严严实实不透一丝缝隙。
灯标如此,机甲开启的灯光也不能幸免,很快便有汇报传来,有些虫子会因为灯光身体炸裂,体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竟然能对机甲的钢铁构成威胁。
生活在酸雾环境里的虫类,果然与别的地方大不一样。指挥官因此被迫下令,队伍行军时按照小队的形式,轮流开灯为同伴指路,分担伤害。
中年男子现在立足的地方,是用强大火力清理出来,并由两台专用机甲联机释放能量护罩才得以维持。可想而知,那些被迫抹黑前进的人会面临怎样的危机与压力。
灯光标记难以持久,前面的队伍意识到这点,改换策略在石柱上、山壁山做一些硬性标记,然而在灯光不能打亮全景的情况下,想看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那些标记也不见得正确,比如有人走了环道,沿途一样会留下标记......总不能回头再去清理掉,于是只好另做说明,提醒后来哪些标记并不可用。
简而言之,行军遇到极大困难,每时每刻都有人、或者机甲趋于崩溃,当前这种状况,唯一靠谱的法子是有熟悉的人带路,最好是画出地图的屠夫本人。
想到屠夫,中年男子生铁般的面孔阵阵抽搐,止不住生出憎恨的感觉。之前最初那支队伍,决定由谁帅队的时候,那个该死的侏儒将自己手下一名王牌机师活活咬死......只有蓝色海才能诞生出那种怪物,他根本就不能算人。
厌憎归厌憎,中年男子不能不承认,那个在蓝色海中走过无数凶险之地的侏儒具有正常人无法比拟的特长,比如认路、领路这一项,无论军中还是土著、甚至包括星盗,没有谁能与之相比。而且他的身份远不止星盗顾问那么简单,中来男子知道,其背后还有连自己都不能触摸得到的机密。
事情已经这样,还能怎么办呢?不管道路多么艰险,总归要走出去。眼下而言,最让他担心的并不是行军,而是过去的队伍再没有消息,包括血月大人也......嗯,自己想的太多了,只需通过鬼见愁,一切自然明了。
“正一阁下,有结果了。”
“地图上没有这处环道,看来是漏了。”
思索的时候,旁边参谋微带颤抖的声音汇报结果,中年男子游走的神智回到眼前,首先留意到能量护罩外聚集的大量黑虫,接着留意到两人惊恐的眼神。
“慌什么?”
说着忍不住厌恶感觉,中年男子再度整理合身、但不合适的军装,声音趋于严厉。
“你们都是帝**人,不要因为这身衣服就丢掉本色。”
“是!”两人当中一个挺起胸膛。
“可是......”另外那个神情犹豫,金色的头发被汗水湿透,软哒哒粘在额头。
“霍夫曼......”
中年男子默默摇头,压下心中不快准备说点什么,忽闻前方传来骚动,很快演变成剧烈喧哗。
“怎么回事?”声声喝问以人传人、机甲传机甲方式过来,等到中年男子得知消息,欢快的气息已经传遍。
“屠夫来给队伍带路?”
欣喜而又疑惑地反问着,中年男子深深皱眉。
“这没道理。他怎么......”
“据说是血月大人的命令。”特意赶过来汇报的士兵大声回应。“前方行军的速度大大加快,据说已经快要走出山谷。”
“哦......”
这是唯一的解释,中年男子眉头稍展,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警告一下,忽然脚下传来震动,隐约有轰鸣之声入耳。
紧接着,哗啦啦一片乱石蹦溅,并有重物摔倒、砸入水中时的轰响。
“怎么回事?”
“小心,有山体滑坡!”
“不好,是地震!”
惊呼四起,慌乱的队伍奔跑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剧变,军史上兵力最悬殊的一次战斗,由大地的咆哮作为开端,就此展开。
......
......(未完待续。)
二二零章:一战成名(中)
时间倒退一小时,当那台特制的微型机甲出现在灯光下,差一点点就被集火打成稀烂;随后当屠夫送出联络信号,进而打开座舱证明身份的时候,气氛发生一百八十度逆转,短暂沉寂后,全体士兵爆发出整齐一致的呐喊,即便那些曾经无比仇视屠夫的人,也为他送上最热烈的欢呼。
情绪的爆发与经历有关,不走错的话,鬼见愁山谷全长约二十八公里,这么点距离,最先进入的队伍走了将近五小时,依旧看不到出口的影子。黑暗中挣扎这么久,每个人都疲累之极,当看到有人过来接应,感觉不亚于天使降临。一时间,振臂高呼者有之,痛哭流涕者亦有之,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山谷内统治无数年的怪声都被压过。
仿佛感受到某种威胁,那些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黑甲飞虫愈发疯狂,它们在黑暗中震动翅膀,扑到每个有亮光的地方拼命啃咬,吱吱啦啦犹如千万把挫刀在玻璃上撕摩,摄人心魄。
几分钟之前,士兵们对这些能够啃食能量护罩、体液如酸液的毒虫望而生畏,如今却变得满不在乎,甚至有心情发出嘲弄。原因很简单,屠夫告诉领头军官,只需二十分钟,大家就能重见天光。
至少这一刻,人们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个招人厌憎、令人畏惧的侏儒,即使隔着厚厚的钢板,也能感受到对屠夫的“热爱”。
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屠夫的感觉很是怪异,一时楞在原地。他这辈子,从幼年弱小时期到拥有强大实力之后,接收到的眼神只有歧视、羞辱、欺凌、鄙夷、厌憎和恐惧,从来没有过被人期待、欢迎的经历。猛然间得到如此待遇,屠夫从中体会到一种残虐折磨他人换不来的“美好”,有些留恋。
说不上什么原故,屠夫冒着被黑甲飞虫突破护罩的危险朝周围人笑了笑,露出还算两排白惨惨的牙,和没有痊愈的牙床。
“你受伤了?”帅队的军官注意到屠夫的伤,声音充满关切。
“啊,没......没事。”生平首次,屠夫骗人的时候莫名紧张。
“等出了山谷,叫人帮你看看。”
“嗯......先离开这里。”
“好。”
兴奋的军人、包括军官没能发现,屠夫的语气神情与过去有着很大区别,那台特制机甲的腰围明显大了一圈,并且减少许多外挂,行动远不像过去那样灵动自如。他们更加不会知道,当屠夫露出脸朝大家微笑的时候,身后还有一张仙童般的面孔。
“别逼我杀人哦。”
一只手捉住后颈,一只手扣死脊椎,得福的手细嫩柔滑,如恶魔在屠夫耳边呢喃。
“别犯傻了,那些是骄傲的帝**人,你是蓝色海里混事儿的星盗,等走出山谷,他们都不会正眼看你。说句不爱听的话,你就像从阴沟爬出来的蟑螂,黑夜里流浪的野狗,垃圾堆里觅食的耗子,恶心人、吓唬人都可以,想讨人喜欢招人爱......算了吧。”
“......别、说、了......”屠夫咬牙切齿,小小面孔不停抽搐。
这正是屠夫过去一直坚信的,没理由因为一时触动就产生怀疑,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犹豫,为什么会挣扎。
他只是本能试图留住那种感觉,并且想要更多。与此同时他知道,但凡自己稍有异动,就会被得福捏断脖子。
感情冲动?
多么可笑的词汇......
“血月夕阳,你怎么向他们解释解释?”
致命一击,得福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在其耳边轻声说道:“展现你的价值吧!将来牛大指望你的地方还很多。”
面对蛊惑与威胁,屠夫没用多少时间思考便有了决定,关闭舱门,通过扬声器宣告。
“转弯的地方多,我走的快,大家把没用的东西关掉,跟紧。”
......
......
屠夫不是吹牛,山谷内虽然黑咕隆咚,但他对方向把握极其精准,不用察看多余的东西,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一下子快了数倍。相比之下,此前一点一点摸索前进,遇到点情况就要警戒、搜索、察看、弄清楚之后才能继续,速度当然快不起来。
由此产生的后果有两个,一是队伍不再紧凑,再就是此前行军时保持的警戒方式变成摆设,没有人做了。
再后来,大家连最基本的扫描也懒得做了,反正这样的环境里用这种行军方式,仓促扫描看不到什么,做了也是白做。
出于信任也好,因疲劳恐惧不愿多想也罢,人们只想着快点熬过这段路,没有谁提意见。就连队伍里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包括军官,也只是一开始有些担心,但没有强行要求。
而且他们知道,眼下士兵不可能回到之前那种状态,军官想收也收不住,只能由着大家。
好在一直平平安安,当一段艰难的路走完,少数怀有警惕的人也都慢慢放下心来。
很快,佛堂到了。
......
......
佛堂,谷内石柱最多、面积最大、地势相对平坦的一处所在,这里往前再过三里狭窄直道就是谷口,向后则是一段蜿蜒崎岖、行走格外艰难的链形通道。对从东往西穿过山谷的人来说,佛堂之后的行程是地狱开始,反之如果从西向东走,佛堂就像是极乐世界的大门,前方再无困难可言。
佛堂是土著人的称呼。遇到必须从鬼见愁穿行的情况,他们会在这里祭拜那些形似佛像的石柱,祈祷神灵保佑自己安全通过。屠夫不信神佛,他把这里叫做“胃”,先前经过食道找到出口,向后是弯弯曲曲的肠子。
还真别说,这个形容道出鬼见愁山谷的几分风采,颇为贴切。
佛堂也好,“胃”也好,总归是一处非常明显的标志。由于面积大,上方开口也大,谷内不像之前那样黑漆漆一片,极易辨识。当队伍进入到这块区域,士兵们先后从地图上找到标记,随之爆发第三轮欢呼。
真要走出去了!
“别松懈,还有一段路要走。”
疲劳积累到某种程度,短暂歇息不仅不能够让人恢复,反而会因惰性失去力量;艰难的旅程当中,越是最后越是需要提振精神。有鉴于此,屠夫在前方提醒大家,前行速度进一步提高。队伍中的老兵、还有军官知道这番话极有道理,也都相互鼓励着,纷纷给身边的队友打气。
“再加把劲儿。”
“最后一段,走完就成了。”
“不能功亏一篑。”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一股乱糟糟的黑色洪流朝前涌动,如水流逐渐填满石林之间的缝隙。人们本能地在石林中穿行,不仅没了编制,连事先组好的小队也已经被打乱。不知不觉,身边闪过的不再是固定、熟悉的身影,代以陌生、或者完全不认识的人。
黑暗中行走编队有多重要?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
即使开着机甲,熟悉与陌生之间的差别依然巨大;即便属于同一支队伍,亲近与生疏之间区别依然巨大,更何况,这里有三方人马混合在一起。当意识到最亲近的战友不在身边,脆弱的安全感像烛火被随着阴冷的风吹灭,人们心中越发渴望光明世界,走出去的**达到顶峰。
偏偏这个时候,屠夫不见了。
迷迷糊糊又过一段时间,终于有疑惑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出。
“屠夫呢?”
“前面。”
“前面哪里?”
“不知道。”
“我走在最前面,怎么没看到?”
“......”
前后观察,左右观望,每个人看到的都差不多,远方事物模糊不清,近处是一座座佛塔般的石林,要么就是同样雄壮的机甲。于是有人大声呼喊、吆喝、召唤,结果只听到混杂难辨的回音,和一种如同竹哨被用力吹响时的哨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士兵们时不时能听到那种哨音,尖锐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即便在引擎轰鸣的世界里,听起来依然清晰。
“这好像是......古时候的战歌?”
寻找屠夫的短暂瞬间,不知哪个人——必定是位对历史相当熟悉的家伙,精神恍惚的状态下,他竟然听出哨音节奏,甚至跟着断断续续地哼出来。
“......我们是无畏的战士,微笑着与死神面对......”
“......死神以为我们投怀送抱,我们却抓住它,当成石头砸向敌人......”
“......汉军......汉军?”
到“汉军”这里,哼唱的人忽然愣住,心里渐渐意识到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台机甲从侧面石柱后绕出来,直接通过扬声器和他打着招呼。
“嘿,你怎么不走?”
“呃......”
“那就别走了。”
声落,光华骤起,离子光刀将雾气一切两断,连同机甲的头颅飞到半空。紧接着,周围响起一连串钢铁碰撞的声音,瞬间变得无处不在。
尖锐哨音四处吹响,雾气中一条条涂有血红线条的身影闪烁而出,数十吨重的钢铁怪兽轰然摔倒,短促的尖叫,仓惶地呐喊,奋力的大喝......短短十几秒时间,佛堂内的气息被燃爆。
最先摔倒的那台机甲座舱内,哼唱战歌的士兵茫然无措,眼前是无数闪烁的信号灯光,刺耳的尖鸣,以及各种警报与提示。失去头颅的机甲无法战斗,依旧忠实的履行着能够履行的职责,那些跳跃的灯光就像恶魔的眼睛一样忽闪忽闪,朝他发出快意的嘲笑。
楞了足足有一分多钟,他才由失神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奋力大喊。
“敌袭!”
......
......
“敌袭!”
“敌袭!”
尖叫的声音无处不在,有些被闷的座舱内无法传出,有些变成声波传向周围。这其中,曲道入口——也就是这个“胃”与肠连接的地方传出的声音最多而且最乱,原本稠密的队伍转眼间变得七零八落,随后被清理一空。
砍头,刺腹,穿心——对机甲应该叫挖核,每个人、每个小组的每次出击,全部以“令对手失去战斗能力”为目标。仅仅一个照面,十几台有着强大战斗力的机甲就被击倒,甚至连一枪一弹都没能发出。
很明显,突袭者对这款机甲的长处与弱点全部了如指掌,在那些老辣的战士面前,坚固的机甲像婴儿一样脆弱,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呼啦啦倒下一片。
“敌袭......反击!整队!”
人多,总有个别人头脑清楚,叫喊着希望同伴奋起抵抗,更希望能够组织队伍;可惜的是,这番苦心注定付诸流水,因为从一开始,这里的最高长官和几名关键人物便被当成重点,面临的打击最为迅猛。
三台机甲撕开浓雾,朝着那台灯光颜色与众不同的高大机甲猛扑,冲在最前面的那台机甲活像一头扑向猎物的雄狮,锯齿大刀在空中旋转,带起一股盘旋前进的血色旋风,让人很难分清那是机甲操纵大刀前进,还是被刀光带动着、被动地望前方冲锋。
前方纵有千军万马,我自一人独闯,突袭者用身体语言告诉所有人......当他冲起来,就绝不会停止。
“杀!”
直到喝杀之声响起,震惊的人们才知道那名机师竟然是个女人,于是更加震惊。
“挡住!”
到底是护卫在军官身边的人,两台机甲左右迎上,奋力想要拦截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狂人,然而当他们出击之后,才发现有别人找上自己,一下子拦住两个。
“轰!”
第一声炮响,与第一声盾牌撞击的声音混杂,右边护卫因爆炸冲击停顿、退步时,左侧同伴被一记标准的持盾撞击迫退;在此之后,那名暂时以一敌二的机师毫不停顿,收枪换矛紧跟着又被一记标准的冲锋,将受过特别加工的破甲钢矛顺着座舱边缘刺入。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标标准准的操作,一切如教科书般准确。别的不谈,敢在这种密集环境里使用重火力武器二不怕误伤同伴,足以证明操作者之强大。
刘铮阳,机甲大赛进入前十,纯以技术而言,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另外必须提到的是,两名护卫虽然做出迎击姿态,但其发挥着实不尽如人意,若能换个时间进行这场战斗......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护卫与掩护之间的战斗已经开始,主攻与军官之间尚未形成接触,左右护卫迎上去的瞬间,军官也从混乱清醒过来,驾机后撤。
对手强大是一方面,更关键处在于,眼下这种局面,他必须肩负起指挥的责任,而不是和谁谁谁决斗。
果断后撤,试图摆脱对手纠缠,当他脚下刚刚移动,心内忽然涌起不祥之感,紧接着听到有人不顾一切大喊。
“青木,小心!”
哦?
在那团被刀光映红的旋风侧面,一台机甲四肢着地,以近乎“匍匐”前进的姿态快速奔跑,转眼间冲到自己面前,恶狗般一头撞过来。
这是......
只需要看一眼,就能从那台机甲身上瞧出“猥琐”两个字;只需要看一眼,谁都会生出浓浓警惕;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个人的操作甚至比舞刀的女子、和那名以一敌二的机师更强。
要知道,他操作的是标准人形机甲,做出通常只有虫型机甲才能做出来的动作,居然跑的很溜。天知道他练习多久才成功,机甲也多半经过改装,目的当然是为了偷袭......不警惕这种对手的人,战场上不可能生存长久。
然而在这种环境下,这种时候,谁会去看、谁能注意到呢?
机甲近身,军官仍竭力做出反应,当机立断向后做出翻滚的动作——非到特别狼狈的时候,他断不会采用这种失去视线的做法,而且没能做成。
破甲声起,一根军刺狠狠刺入裆下,顺势一扭卡入传动轴。手法如此精准无误,那名卑鄙的偷袭者绝对练习过无数次,而且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施展的可能。
什么人会苦练这种一辈子不见得使用的招数?
心里揣着疑问,军官原本是想翻滚后撤,结果变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刚刚好压住偷袭者的胸口。
刀光终于临头。
“杀!”
不管比赛还是战斗,小狐狸精总也控制不住大喊的**,肾上腺素的刺激使得她的每个细胞都出于狂热状态,自己都管控不了自己。因为这个习惯,小狐狸精过去几次战斗中曾经遇险,牛犇专门找她谈过,希望能够改进。苦心劝说,结果只换来窃喜的眼眸与幽怨的叹息,牛犇只能狼狈退走,叮嘱刘铮阳等人注意掩护,不了了之。
不过在眼下,这声娇喝给小狐狸精带来的不是危险,而是给了对手无与伦比的震慑。
军官、还有周围努力赶过来的人,眼睁睁看着锯齿刀切入肩颈,剧烈喷涌的火花无比绚丽,如烟花般尽情在迷雾当中释放。直到这个时候,人们心里才明白,冲过来的三人组合当中,挥舞大刀的女子看似主攻,其实是掩护,当你认为她是掩护的时候,才是其真正的表演时刻。
最后终结是两个字:强大!
......
......
称得上强大的何止这一组?
曲道与佛堂的结合部,突袭者发动最早,人数最多,袭击成果最为丰厚。然而就机师的操作水准而言,零散分布在佛堂中央的那些更最令人畏惧,一片混乱当中,至少七八条身影给士兵们留下深刻印象,所有与之交手的同伴,无人抵得过一合。
绞链飞舞,扯翻对手的同时,袭击者已经闪身到另一名士兵身后,看似仓促的举动、刚刚好避开身后飞来的炮火。那名被迫充当盾牌的士兵来不及转身,膝盖的球形关节已经受到致命蹬踏,袭击者没随后在其头顶拍了一下,身形再次远离。
这一拍不是为了戏弄,而是拍烂机甲头部的信息采录仪,接下里他如想带伤作战,得依靠目视。
相比这个飘忽如同幽灵般的身影,另一边有人光矛纵横,宛如古时候的将军在军阵中冲杀,一招一式隐带雷光,无人能挡其锋。
还有一个,行动敏捷招式狠毒,看一眼就知道心狠手辣;与前面两个人不同的是,他在攻击时有些特别嗜好,喜欢弄坏对手的脚。有这种感受的人,每一个都成了瘸子。
最后,有人注意到一台胖嘟嘟的机甲,原因并不在于如何强大,而是他明显带有指挥者的特色,双手持盾四处观察战局,出手更多是为了查缺补漏。
指挥者“悠闲”,而且“独单一人”,试图反抗的士兵不可能留意到不到,于是有人发动攻击,结果更像送死。
头槌、脚踹、肩扛、踩踏,大多数时候,孤独的指挥者战斗时根本不像机甲,而是一个浑身长满利刺的武士;寥寥几次炮火被盾牌封堵,近身格斗犹如撞墙,每次接触必定有人倒下。期间偶尔有小型队伍组织起攻势,也被一一化解......
实在有来不及的时候,总会有一声奇妙枪响。
枪声过后,对他展开攻击的机甲总会延迟、甚至停顿片刻,宛如被神仙点穴。
什么人能有这种枪法?
什么枪能够对机甲造成这种效果?
混乱中没有人解答这些疑问,人们看到的是,那台胖乎乎的机甲穿行在一群钢铁怪兽中间,态度严谨,举止从容,甚至有些寂寞。
抛开制造的杀戮不谈,他的样子不像一名战士,仿佛在农田里收割庄稼的老农。
对依旧幸存的人而言,这个人、这些人像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是他们不想再听到那种刺耳的尖哨,而且听到了渴望听到的声音。
“灯光,注意灯光!关灯!大家冲出去啊!”
黑暗中,屠夫隐藏在出口附近,奋力尖叫着。
经过特制的扩音设备,他的声音在佛堂内层层回荡,很快被每个人察觉。
于是大家关掉头灯,朝外跑。
前方,狭窄通道笔直向前,途中不时响起爆炸的轰鸣,摔倒的闷声,和一声声绝望而凄厉的呐喊。
身后,数十条身影衔尾追杀,尽情收割猎物的首级。
佛堂与曲道结合的地方,战局很快稳定下来,二十余台机甲扇形排列,森冷的枪口与炮口大开,朝黑暗中不停涌现的钢铁机器倾泻着火力。
这里已经不算是战斗,而是活生生的屠宰场,
类似情况并非唯一,鬼见愁出口处,三十台机甲严阵以待,准备做同样的事。
一切都已注定。
......
......(未完待续。)
二二一章:一战成名(再中)
多年之后,人们谈论鬼见愁战役的时候,都把佛堂伏击看做关键。从结果看,这个阶段歼灭的敌军机甲总数超过三百,联军最最精锐的先锋基本被全歼;突击队这边,仅仅只有几人轻伤,毁坏的机甲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补充。
这是奇迹,近乎于神迹。然而当后人复盘推演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认可当时的决策,一些经验丰富的名将甚至会告诫自己的学生,遇到类似情况不可轻易模仿,余下的人没有把话扣死,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如果你手下有六位战神、一位超级战神的话,可以试试看。”
这句话充满感慨意味。将来人们会看到,突击队员中有六位成长为战神,其余全部四级以上;虽然在参加鬼见愁战役的时候,他们没到这种地步,但也反应出基本功之强大,与不可限量的潜力。至于超级战神,那是第四次星际大战中新生的称号,指那些能够稳压战神一筹的超级强者。
红榜百名机甲战神,很多排名存在争议,第一名未必稳赢第一百名,这是每个了解红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在谈论超级战神的时候不存在这种状况,战后为大家所公认的,整个托马斯星域有九个半人具备资格。他们当中,每一个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特殊天赋,要不就是经过改造。
换言之,普通人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达到超级战神那种高度。
仅仅有一批强悍部下还不够,佛堂之战,有很多因素发挥出关键作用。比如屠夫,没有他出面诱导敌军,最终把一支强悍的机甲战队带成一盘散沙的溃兵,即便突击队再强一些,也不敢轻易言胜。
这与机甲的战斗方式有关,佛堂这种地方,黑咕隆咚、到处是障碍,远程火力基本作废。近身格斗,人数优势比远程对轰时作用更大。实战当中,三方联军的队形在之前的行进中彻底打乱,空有人数优势无法发挥;相反突击队这边,三人小组配合默契,一个动作、一次停顿就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折冲下来反而占据上风,处处以多打少。
形成这种战斗局面,愈发体现出屠夫的作用巨大,后面的战斗证明了这点,当屠夫身份暴露失去功效后,突击队的压力陡然增大,不但没办法复制辉煌,伤亡也直线增加。其它还有如环境,双方参战时的状态,以及斩首顺利实施等等,这些因素当中但凡有哪个做些改变,结果都有可能完全两样。
当然,战场上环境因素对双方而言是对等存在,要把这些因素全部发挥,指挥者是关键中的关键。拿屠夫来讲,让他全心全意为突击队服务不是几句威胁就能做到的事情,攻心才是王道。因此在战后,人们一方面承认这是牛犇的成名之战,又觉得这场胜利有运气成分,并针对战局给出更加稳妥的方案。
突击队应该扼守谷口,以绝对优势的地理位置阻击从山谷出来的疲惫之师。那样的话,三方联军无法展开兵力,只能使用添油战术一点点去磨;根据后来情况的发展,突击队应能支持到援军抵达,还是可以获得胜利。另外需要提到的是,三方联军不知这边深浅,被阻击的时候伤亡如果太大,有可能选择退兵。相反按照实际打法,突击队有可能失败、甚至被歼灭,那样的话,整个前线的战局将改写。
毫无疑问,阻击更加保险,只不过,这是后来者在已知局面如何演变的情况下做推导。对当事者而言,鬼见愁战役展开时,突击队虽然“预定”有援兵,但对其规模、抵达时间、兵力构成等等方面完全没谱,只能按照现有情况策划。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当时,牛犇与大部分突击队员心里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
......
“好望角条件艰苦,制造能力极为有限,重要部件依靠外界运输。”
“云潮前期星路断绝,哪方都得不到补充。”
战斗间歇,鬼见愁谷口,三四十台基本完好的机甲排列整齐,谷内还有人朝外搬运。挨着机甲的那块空地上,一群绝望的联军俘虏东倒西歪,惨败加上疲累到极点,这些人显得异常安分,有些实在熬不住,竟然不顾天气寒冷,呼呼大睡。
我是战俘我怕谁。大家心里抱着“反正已经投降”的态度,听天由命。
“即使有机甲,还要有人驾驶。步兵可以拉人凑数,机甲不行。”
对着那群毫无斗志的战俘,牛犇心里默默思量。
“这样算起来......”
初步审讯已经有了结果,三方联军主力三千,先锋五百,前方清一色主战突击机甲,重型机甲与那种改装的运兵机甲落在后面,大概估算,距离佛堂约十公里,正循着先锋做的标记艰难前进。
鬼见愁行进艰难,通讯不畅,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接到前方战斗的消息,即便先锋有人回去报告,也只是汇报受到阻击,而不知道结果。
这点很重要。牛犇现在考虑的是,对比联邦拥有的机甲力量,很容易估算出两大帝国驻兵的大概底蕴。他们还要驻守原来领地,能够派出装甲兵力有限,这支部队即便不是全部,也应该是三方精华。
现在,这支精锐身陷鬼窟,正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如果谷内的人都像这样......
杀光他们,大局可定!
心里默默沉思片刻,牛犇深深吸一口气。
“杀光他们。”
......
......
“杀光?”
没睡的俘虏惶恐失色,即使身经百战的三十八师战士也因震惊瞪大双眼。
“这么多人全部杀光,会不会不合适?”小托马斯欲言又止。其余人要么转移视线,要么低头不语,很明显,心里都有不同看法。
如何处置这批俘虏,大家心里都在想,但都没有太好办法。俘虏有几十个,突击队只有百人,带着他们明摆着不可能,留人看守也不现实,两难局面。
沉寂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不好办,就只能杀俘?”
人们的视线纷纷转移,看到一双带有少许愤怒的眼睛。
刘铮阳,曾经是充满阳光的年轻人,后来险些因为奸细调查蒙冤,再后来成为牛犇的朋友,无论机甲大赛还是此次夺权,他堪称是牛犇铁杆支持者。看到他站出来质疑牛犇的“决定”,其余学员大感意外,很是担心。
“咳咳,大家别介意......”韩林儿拉住刘铮阳的手,拽了几下没拽动。
“铮阳发烧了,尽说胡话......”小狐狸精在另一侧使劲儿。
“事情不好办的时候,是不是就只能杀人?”能站在这里的人,哪个没有几分倔狠,刘铮阳既然站出来,心里已经做好准备。“那样的话,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你还说!”韩林儿急死了,抬腿朝他屁股上踹一脚。
察觉到周围的躁动,牛犇从沉思中醒转,回头平静的目光看着刘铮阳,没有马上回应。
四目交汇,刘铮阳很快体会到了压力,神情紧张,但却坚持着不肯退让。
现场气氛紧张起来,难以呼吸。
屠夫在一旁阴笑。
“傻孩子,听不懂人话。”得福摇了摇头,懒得多讲。
“牛......师长......没有理由,可以随便杀俘?”林少武想劝,话出口却和刘铮阳一样变成质疑。
“当然不能。杀人必须有足够道理,不然就会和屠夫一样为杀而杀,慢慢变成人人憎恶的可怜虫。”
牛犇转回身看了眼那些神色凄惶的战俘,平静说道:“他们还有用,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
周围人没注意到最后那句话包含的浓浓寒意,大多松了口气,小狐狸精、刘铮阳表现得尤为突出,神情似乎在为“心中大厦将倾又被挽回”感到庆幸,韩林儿当即狂拍马屁,说些“老大心中自有打算,你们瞎操心”等等没营养的话。
屠夫神情幽怨躲在角落里,情绪异常复杂。
“别难过,我觉得你这人不赖。”得福在其身边安慰,脸上带着灿烂微笑。
屠夫向后缩了缩身子,暗想老子虎落平阳,随你们怎么着好了。
牛犇自己都没注意到,现在的他,一言一行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不知不觉中影响到很多人,甚至包括对手。
“要说区别,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军人上战场就是为了杀人求胜,没有不同。”回答过林少武的问题,牛犇没有忽略掉刘铮阳,继续说道:“但在具体事务和时间段,比如现在、这件事,我们和他们之间不太一样。关于这个,等一下会看到。”
视线转向其余军人,牛犇接下去说道:“小托马斯刚才的话不对。杀人有杀人的道理,不杀有不杀的理由;杀与不杀,不是因为人多人少,而是要讲道理、看情况。上次我们杀死两名俘虏,下次遇到非杀不可的情况,不管是二十、两百,还是两千,照样得杀。”
冷漠的声调使得气氛再度紧张起来,不等大家再生联想,牛犇径直走到俘虏当中,按照事先分好的联军行列,随意叫出一个。
得福知道好戏登场,一路跑过去大呼小叫。
“起来,叫你呢,赶紧起来!”
那名俘虏胆战心惊。
牛犇看着他问道:“姬鹏人?”
“呃......是。”人种方面,有些特征无法改变,而且有太多办法验证,那名俘虏不敢否认。
“进军期间,你们会如何处理联邦俘虏?怎样对待土著村民?”牛犇继续问道。
问题来得突然,被点到的俘虏一脸懵%逼。
“快点说!”得福在一旁狐假虎威。
“喔喔。”以俘虏的身份谈论如何对待俘虏,俘虏心里既恐惧又怪异,声音不是太连贯:“战俘按照国际公约处置,平民与战争无关,所以......”
“假的。”不等他说完,牛犇摇了摇头。
“小王八蛋!”得福哪会客气,一脚踢中俘虏的脚踝。清脆的骨折声中,俘虏一头栽倒在地上,嘶声惨嚎。
“啊......”
惨叫声将昏睡的人惊醒,数十名俘虏交头接耳一番后,自觉地分散又聚集成三个人丛。
面对危机,人的本能是逃避,哪怕心里知道会死,也会试图将死亡时间延迟到别人之后,甚至在最后一秒仍期待着奇迹发生。眼下战俘的反应充分证明这点,姬鹏,霍夫曼,星盗,三方人马泾渭分明,神情各异。
所有人都知道,华龙与姬鹏乃世仇,既然那个年轻的师长特意问俘虏是否来自姬鹏,没准儿就是有所针对。
多么渺茫而且细微的希望,这么快就被人发现、抓住,并且带动了其他人。
“聪明!”
俘虏的举动让得福眼前一亮,朝最先离队的那几个人挑起拇指。
“回头有赏。”
没有人敢回话,甚至没有人敢与这个长着天使面孔、蛇蝎心肠的孩子面对面。被俘、受审这么点时间,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个变态娃娃,与之相比,屠夫都可以称之为善良。
受伤的俘虏在脚边悲嘶,牛犇看都不肯多看一眼,随手指点一名高个壮汉,问出同样的问题。
“别装傻,你们一定接到过这方面的指令。”
与之前那个不同,这名俘虏神情嘲弄:“我不告诉你。”
“哦。”牛犇点点头,转身走向下一个。
身后,得福毫不犹豫再起一脚,大披挂,高踹在俘虏裆部。
壮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体仿佛被折断了一样,猛地弯下腰。“莫装%逼,遭雷劈,傻啊你!”得福紧跟着一记上钩,将他的喉结、连同下巴一起打到稀烂。
一条性命就此终结,那边第三人依旧不肯屈服,反而愤恨朝牛犇叫骂。
“呸,你这个......”
“砰!”
一声枪响,俘虏倒地,小托马斯大步走过来,一边向得福陪笑脸。
“他骂人。”
“......算了。”得福大度摆手。
转眼间两死一重伤,俘虏们彻底清醒过来,咒骂着蠢蠢欲动。这边十几名军人随即围上去,以森冷的枪口制止骚乱。
牛犇神色如常,走到第四名姬鹏俘虏面前,不再提问,只是静静看着他的面孔。
那是一张颇为英俊的脸,军装虽脏但很整齐,站与坐的姿态很注意形象;和别的人不一样,从头到尾没有咒骂。类似些细节能够看出,这位年轻人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颇有涵养。
凛风呼啸,年轻人竭力控制着情绪,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狼狈,但其双手微微颤抖,脸上全是汗。
“我们是军人,是战俘。”
“我知道。”牛犇看着他平静说道:“等这一切结束,你可以举报我。”
“你......”年轻人颇为机智,他从嘲弄中找到别的意思,眼里浮现出一些希望。“我们可以活下来?”
“不说算了。”牛犇转身,得福狞笑着上前。
“我说!”山田陡然大叫起来。
“山田,你敢......”旁边有人怒喝。
“砰!”小托马斯及时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阻止的人轰然倒地,鲜血与脑浆染红了山田的脸。
“啊!啊啊啊啊!”苦苦压制的恐惧如潮水般反扑,山田尖叫着跪坐在地上,精神趋于崩溃。
“装疯卖傻。”又一次被小托马斯抢先,得福愤愤不平,撸起袖子准备动刑。
牛犇伸手拦住他,蹲下来,用手捏住山田的下巴,强迫其抬头看着周围:“其实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一来不算军事机密,而且我知道答案。退一步讲,即使不知道,问问他们就可以。”
示意山田看星盗与霍夫曼的那两撮人,牛犇说道:“你觉得,他们会和你们一样?”
视线落处,只有躲避与畏惧,无人反驳。
无人反驳代表态度,山田被捏住下巴无法尖叫,脸上的汗水更多。
牛犇淡淡说道:“问你是想给条活路,你可以勇敢地选择不要。但是,请不要哭。”
正面与那双清澈而又漠然的眼神对视,山田莫名打了个寒噤,神智变得清醒起来。
“活,活路?”
“先回答问题。”牛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这一次,周围没有俘虏再试图打断。
“我说。”山田用力咬牙,“为了计划顺利实施,防止意外,进军期间遇到军营、村寨,一律摧毁,人员......格杀勿论。”
周围一片安静,三十八师的战士们脸上多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无多少意外;学员们则都显得愤怒,刘铮阳又想开口质问,但被大托马斯用强壮的臂膀拽住。
“乖孩子,省点力气。”
目光从小狐狸精身上掠过,大托马斯叹息说道:“被抓之后能够干干脆脆死掉,算不错的了。你应该想想,如果被抓的是......是我们的话,现在会怎么样。”
周围人注意到这个举动,先是一起去看小狐狸精,又纷纷转头向别处。
女人,战争中永远绕不开的话题,用脚去想也知道,小狐狸精落入敌手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小狐狸精同样听得出话里意思,很不高兴地甩开拉住刘铮阳的手,拧腰转身,自个儿走了。
“我说你吧,不干正经事,就知道瞎操心。”韩林儿埋怨着,屁颠屁颠跟在小狐狸精身后,轻声细语着安慰。“芳芳,哎哎,我说芳芳......”
以小狐狸精的条件,身边从来不缺少追求者,韩林儿是其中最热切的那个,同时也是被拒绝次数最多的那个。
“爱你个头!”正愁没地方发泄,小狐狸精勃然大怒。“去爱你的天山青莲。”
“天山青莲”有出处,所有华龙人都知道指的是谁,联邦最当红的少女歌手,与秦梦瑶并列三大女偶像之一。
“你看看,误会了不是。”韩林儿神情哀怨,连忙解释:“喜欢青莲的人没有十亿也有八亿,不多我一个。再说我也没干吗,不就是......”
“不就是对着照片流口水,是吧?”
“这个......你怎么知道?”
......
......
最亲近的战友离开身边,刘铮阳体会到孤独,脸不知不觉变红。
外人不理解他的举动,即便心里对牛犇的“决定”有意见,也不会这样当众质疑。当初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刘铮阳全家被国安局调查,险些背负叛国罪名,心里一度也产生过“做人就应该卑鄙冷漠,老实人没好报”的念头。然而后来,对他的调查最终在一些人的帮助下了结,还因此结识一帮信得过的伙伴,峰回路转之后,他的性格中坚韧不拔的那一面受到锤炼,同时坚定了某些信念。
因为听上去有些幼稚,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不敢对人说出来。
人应该做个好人。
今天的事情,其他人顶多是一次道德挣扎,唯独在刘铮阳这里是对人生信念的改写,过不了那个坎儿。
仅仅因为麻烦就杀俘是野蛮行径,好人不应该这样做。
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刘铮阳心里好受不少,但仍有疑惑难解,忍不住要刨根问底。
“死掉算是好结果。既然这样,这些战俘为什么还要投降?”
大托马斯大皱眉头,心里想学生娃真是麻烦,以我堂堂一介莽夫,哪有这么多功夫陪你绕圈。
“战俘与投降是两码事。”牛犇和俘虏之间的谈话趋于顺畅,小托马斯没了用武之地,走过来嘿嘿冷笑道:“真投降就应该有问必答,对不对?”一边对大托马斯摆手:“去忙吧,这孩子交给我。”
“呃?”刘铮阳紧皱双眉,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
“得。你慢慢想。”
大托马斯叹了口气,松开手,招呼几名士兵一道离开。
“该修的修,该换的换,快点准备。荧光弹弄好没。没有?那还有空看戏。”
牛犇上位,最先与之结识的托马斯兄弟成了红人,虽无军衔、也无职位,但已事实上肩负起领导者的责任。平时遇到事情,兄弟两个尽心尽责,大有马为伯乐而跑、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对于这种变化,别的军人都很配合,一方面兄弟俩的资历够硬,拳头够大,同时大家也都希望自己的老战友能在新师长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别被那些学生压低了头。
学生与军人,终究存在几分较量的心思。对军人来说,这种较量更多体现在战功、任务完成、以及脾气和性格上,而非寻常所见的争宠。
吆喝声中,本就忙碌的军营越发火热,士兵们一边整理装备,不时回头关注牛犇与俘虏交谈的状况,相互打听、猜测着。
“看意思,还有硬仗要打。”
“废话,用得着说。”
“听说还有三千,这回整大了。”
“嗯,整大了。”
王牌就是王牌,只要上面敢打而且不是废物,动员什么的基本不需要。另一边,小托马斯伸出长臂,将挣扎在内心世界的年轻人半搭半抱着走到一旁,摁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心理疏导,小马哥最在行了......等会儿说通了道理,得跟你打听点事儿。”
“你想问什么?”对这个力能拔山、舌如毒妇的大块头儿,刘铮阳有些警惕。
“不是什么大事儿。”小托马斯亲热地楼着他说道:“来来来,咱们先谈战俘。关于投降的真与假,战俘该不该杀,何时该杀,这些很有讲究。”
接下来一番嘀嘀咕咕,面红耳赤,争论反驳,喝彩骂娘。
......
......
带着疲惫和汗水,魁梧壮汉与青俊少年坐于山前论道,周围迷雾飘散聚合,光线迷离,宛如世外仙人讲解人世浮华,难言的玄妙,道不尽的沧桑。
很多人对这一幕觉得不爽。
“瞧不出来,这家伙有几分神棍潜质。”
不是太喜欢刘铮阳,更不喜欢小托马斯抢自己风头,得福有些闷闷不乐,撇嘴表达心中不屑。
没想到,这番话引来屠夫共鸣,拧眉瞪眼目光阴毒,愤愤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块头儿不是好东西。”
“嗯?”得福歪过头来看着他,问道:“怎么着,你被小马骗了贞操?”
“噗!”屠夫一口老血。
得福正愁没事做,瞅着他转转眼珠,问道:“没注意呢,你们俩啥时候有的奸情?”
屠夫想骂不敢,欲说不能,悲伤苦闷,我见犹怜。
“您就饶了我吧,二爷!”
“到底咋回事?”
“是......是这样。”
几度迟疑,屠夫最终道出实情:“前两天,小马和牛大吵了一架。”
“嗯,当时我在场。”得福点头。“怎么了?”
“我现在觉得那是假的。”屠夫留意着得福的神色,试探说道:“故意做给我看的。”
“哦?”得福差点失笑,问道:“为什么吵架给你看?”
“为了......”屠夫扭扭捏捏说道:“要不然,我怎么能相信牛大有意叛国,不不,牛大根本不会叛国,他们是想让我相信,牛大有意拉大旗,做星盗。”
一番话令得福诧异万分,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屠夫。
“我说中了?”屠夫的心沉入谷底,矮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得福忽然笑了,笑容温和,目光怜惜,还伸手拍了拍屠夫的肩膀。
“你是担心自己暴露身份,没有价值,牛大过河拆桥?”
“哎......”屠夫
“你想多了。”得福收敛笑容,严肃说道:“将来某个时候,牛大肯定会去闯一闯蓝色海。”
“呃?”屠夫的眼睛重新发亮,连忙追问:“为什么?”
“你担心那些都是真的,牛犇手里有联邦必得的东西,得防着点。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要去蓝色海,但是我不能一个人去,会拉牛大陪着。”
“你要去?”仿佛生吞一只蛤蟆,屠夫大张着嘴巴楞了半响,哭丧般哀求道:“就不说句实话?我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的。”
“嘿你这人,真是。”
难得诚实一回,结果被人当成骗子,得福气哼哼懒得再和他鬼扯,愤而抬腿,把屠夫踹个跟头。
“小王八蛋,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言罢得福自个儿找地方去玩,留下屠夫躺在地上发呆,心内几重疑惑盘绕,怎么都想不通透。
牛犇有联邦必得之物,有吗?是什么?
牛二要去蓝色海,骗人的吧?
娃娃的口气怪得很,动辄小马,小狐狸,小王八蛋,等等。
他很老吗?
......
......
说来奇怪,屠夫因牛犇与得福被俘,被俘之后受到的**折磨同样来自他们两个,牛犇甚至把他变成残废,纵然治愈、也已不能恢复全盛,经历这么多伤害,心里当然积累着很多愤怒与仇恨,然而在这个陌生的团队里,屠夫最痛恨的并不是他们,甚至......甚至愿意与之待在一起。
有些时候,屠夫自己都觉得奇怪,骂自己犯贱的同时也会琢磨到底怎么回事。可惜他没受过什么教育,分析不出太多道理,只能从直觉上入手。
想来想去,他真的找到一些依据......或者叫判断。经过刚才的那番话,屠夫愈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牛犇也好,牛二也罢,对自己是对着一个恶人、敌人,而不是像别的人那样,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待自己。回头想想,此前诱敌时牛二所讲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对过往的生动描述......别的时候,他反倒不会那样。
牛犇也是如此,虽然他冷酷到让人生畏,强大到令人胆寒,但却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对待麻风病人一样刻意躲避屠夫,连走路经过都宁可绕几步。
这已经很好了。屠夫心里回忆着,以前只遇到一个这样的人,那人曾对自己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会由沉迷施虐演变为期待受虐,彻底扭曲,变成非人生物。
这些话听来好复杂,屠夫本想慢慢琢磨,细细研究,将来与之对证。
可惜那人已经死了,很惨。
现如今,屠夫懊恼的发现自己正朝那人说的样子转变,因为他有时会在心里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整天挨打被骂遭白眼还觉得不错,不就是受虐狂?
心性问题可以慢慢思考,现实问题在于屠夫需要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还要替那个人报仇。刚被俘的时候没希望也就罢了,现今既然有了指望,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然而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确切地讲,是牛犇是否愿意让自己活。
更大的前提,牛犇能否打赢这场战争,至少先打赢这场仗。
揣着一肚子糊涂心思,屠夫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去找牛犇。
......
......
“再次诱敌?”
听到屠夫的建议,牛犇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屠夫被看得很不自在,感觉就像大姑娘主动脱衣投怀送抱,对方却只是上下打量而不动手,挑肥拣瘦一样。
“联军那时候很乱,后面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我的身份可能还没有暴露。”
几句过后,屠夫声音渐渐顺畅,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先说你的想法,是想阻击还是冲进去打。如果要进攻,你们人数实在太少,非得用点巧记不可。”
“嗯。”牛犇此刻缓过神来,认真点头说道:“是得用巧,不过你要再次诱敌,风险会成倍增加,结果也肯定不如这次好。”
“你怕我死掉?”屠夫眼前一亮。
“我不想进城遇到麻烦。”牛犇平淡的声音回答。
屠夫眼里亮色更浓,问道:“不用我,你有把握打赢?”
牛犇微微皱眉,说道:“打仗这种事情,想好了,去做就是,哪有什么把握。”
“有什么打算?”屠夫赶紧追问。
“诱敌。”有了投名状,待遇果然与以往不同,牛犇坦然道出所想:“再骗他们一次。”
屠夫听罢神情幽怨,暗想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拿我的主意来套我。
“原本没想着让你去。”牛犇招手叫来几名俘虏;“他们,加上一些安排,应该可以试试。”
“他们?”屠夫恍然大悟,试探说道:“他们愿意配合?这回怎么骗的?”
“怎么说话的,想死?”得福不知从哪里转回来,劈头大骂。
“没事。”牛犇平静地看着屠夫,说道:“一条活路一条死路,活路是按我说的做,死路座舱内按个炸弹,一旦激活,整台机甲的能量会引爆。”
“这样?”屠夫这才醒悟过来,“有把握?”
牛犇摇了摇头。
“错了错了,不谈把握。”屠夫认真思索片刻,问道:“里面干扰很大,遥控炸弹,不能离太远,对不对?”
“对,得有个人跟着。”
“此次不同于上回,有生人,很容易露底。”
“是的。”牛犇默默点头,有些无奈:“总得冒点风险,希望不会挨个核对身份。”
“这样的话......”屠夫用力咬了咬牙,说道:“我去。有我在,一来诱敌把握更大,还能防范这几个家伙反水。”
几名俘虏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牛犇审视着屠夫的表情,没有马上回应。
“不相信我?”屠夫莫名焦虑起来,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像上次那样,牛二和我一块儿。”
“不行。”牛犇断然拒绝,说道:“这一次,牛二不能和你一起冒险。”
“......明白了,我的命贱......”屠夫
“没人叫你去。”得福立马抢白。
这个时候,牛犇应该站出来,说些安慰宽怀的话,以安其心,以励其志。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想了片刻,随即给出决断。
“去准备吧。”
“呃......准备什么?”屠夫也认为牛犇会多说几句好听的话,见此有些意外。
“和他们几个谈谈,再好好想想。安装炸弹需要十分钟,到时候还想去的话,就可以出发。”
言罢根本不管屠夫何思何想,牛犇转身去了指挥所。
“曲道那边怎么样?”
“他们攻不进来。”一名士兵大声回答。
这是大事。刚刚在审讯中获知,三方联军的先锋部队总数五百人,大部分被歼灭,还有一部分拦腰切断,堵在曲道内无法出来。突击队要处理俘虏,加之后续计划暂未确定,牛犇请安德烈带领一部分人堵在口子处,等这边有了结果再说。
这与后人制订的作战计划不谋而合,现在,牛犇打算做些改变。
战至中程,机甲引擎再度轰鸣,烟云席卷山谷。
......
......(未完待续。)
二二二章:一战成名(下)
暗夜将临未临,谷内一片漆黑,天空却有异样光华——那是陨石颗粒在大气中燃烧产生的异象。云潮时期,这类景象相当频繁,但由于在谷内,天空只留一线或者一片,看到的机会寥寥。另外由于陨石的体积通常不太大,燃烧时间有限,人们匆匆忙忙窥其用生命换来的刹那芳华,便消失在酱汁般浓稠的夜空。
除了流星,浓雾中的发光微粒有时在局部聚集,形成一团飘荡游动着的朦胧光带,形异万千,惹人遐想。可惜那也不是能够长久存在的美景,当人们从肺腑掏出感慨,它便像个得手的小偷悄悄溜走,拢来黑暗把面容封挡。
黑暗中看到的这些光亮异常宝贵,没有它们,生命会有“天永远不会亮”的感觉,颓唐、迷失甚至绝望于茫茫雾海。更重要的是,它们像太阳一样赐予世界宝贵生机,肉眼虽无法直接看到,但在空气中自有生命以奇妙的方式追逐光热,每一次光芒聚合闪烁,都代表奇迹正在发生。
“谁的奇迹?”
阴风呼啸,气温早已降至冰点以下,但在地热的温烤下,大地还没有冻结成冰。相比外面的苦寒世界,座舱内,山本正一思考着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情异常沉重。
出身皇族,山本正一少有大志,严于律己,成人、参军后表现优秀,屡建功勋。命运并未因此对他格外眷顾,相反一次次用各种想象不到的方式阻挠其实现胸中抱负,时至今日,这位战功赫赫的将领依旧在最艰苦的地方接受“锤炼”,进入不到军界上层,更谈不上权力核心。
这与姬鹏帝国现状有关。漫长的统治、绝对的统治权造就出庞大的皇族体系,浮华与奢靡之风盛行,进而给帝国带来沉重负担。由此产生的必然结果,对内压榨、对外扩张,整个皇族充满着无尽的贪婪与野心。在这种大环境下,似他这类寡欲、克己、有革新去弊之志的将领,一方面会成为帝国“宠儿”和“骄傲”,但又不真正为那些掌权者所喜。
种种遭遇,几番挫折,山本正一最终来到好望角,代表帝国、更代表皇族镇守边疆,同时也是最有可能实现开疆拓土心愿的地方。千载难逢,华龙联邦大举进军,促成星盗、帝国的联合。山本正一深深明白,这将从根本上改变好望角的局面,是为帝国拓土的最佳战场,也是实现心中抱负的最好、极有可能是最后机会。一旦做成,那些沉迷享乐的同族再怎么不愿意,也阻止不了自己登上天梯,直通顶层。
他还知道,自己期待与之碰面的那支部队就在对面。虽然它的统帅换了人,但有人说:三十八师即便没有师长,仍旧是军中王牌。
神话将由自己来打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叫人振奋?
目标近在眼前,过程让人头大,鬼见愁比想象中更难应付,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战场生变的可能越大,还有损耗、士兵心理上的影响,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身为联军指挥官,山本做了所能做到一切,主力部队依旧慢吞吞挣扎在黑暗中,时不时听到“机甲跌倒”“人员撞伤”“设备失灵”,等等一系列坏消息。
面对种种困难,山本虽在众人面前极力表现平静,但其内心并不安宁。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忽然传来消息,血月大人派屠夫过来接应,先锋部队即将走出山谷。
人在黑暗中最怕看不到希望,听到这些,所有人欣喜若狂,山本也因此大喜过望,内心感叹八岐之神佑护。但在随后,突如其来的变化接连发生,大地颤动、石林摇晃,周围山壁似乎都颤抖起来,给原本就疲惫劳乏的部队造成严重伤害。等到一切恢复平静,原本就有些混乱的队伍愈发狼狈,几乎彻底失去队形,心理上的恐惧更让一些人濒临崩溃,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复。
在那阵骚乱过程中,山本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内心微忧。
只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任何将领都明白黑暗中队形多么重要,混乱中山本强行喝令队伍停止前进,重新整队。与此同时,他请沙罗率领一支小队加速前行,要核查关于屠夫的相关信息,同时让先锋保持警惕。
等把一切安顿好,主力队伍重新上路,时间已经过去两小时之久。
此刻,前方汇报终于传来,印证了山本心中的不安猜想。
佛堂一带有战斗发生,敌方情况不明!
对三方联军而言,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更坏,相反对华龙联邦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一桩奇迹......只要堵死山谷,三方联军空占天时与人和,却有可能因地利而功亏一篑,甚至可能彻底失败。
现在的问题是,伏击前锋的队伍来自何处,兵力多少,什么军种,由谁带队?当然最最重要的,前方到底打成什么样?
稍加思索后,山本下令部队以火力清障,全速前行。
用炮火在遍布石柱的黑暗中清理一条道路出来,难度之大、消耗之巨可想而知。除此外,爆炸可能导致山崩——一旦如此,主力部队将面临灭顶之灾。然而局势容不得犹豫,彼时山本最担心的不是战斗结果,而是联邦大军封死谷道,联军的计划胎死腹中。
当机立断的决定带来显著效果......至少开始阶段如此。火力开道后,不仅队伍前进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且带来额外成效,在现代科技打造出来的强大火力面前,沿途数量恐怖的黑甲恶虫大量死去,变相减轻了队伍的负担。
这次豪赌为山本节省至少一个小时,等到快接近前锋遇到屠夫的位置,走在前面的队伍弹药不足,需要进行补充或者轮换。好消息是,沿途虽然经历一些风浪,最坏的状况始终没有发生,火力方面,处理好这次便能支撑到走出山谷。
这几乎算得上奇迹!
不想因为拆卸、补充导致前进的速度变慢,山本下令前后轮换,等到离开山谷再为先头队伍补充给养。正在调整队形时、恰好山谷上空飘过一串流星火雨,山本一时心有所感,忍不住感慨奇迹为谁所生。
恰逢此时,第三次汇报传来。
屠夫与几名前锋士兵重入山谷,证实佛堂伏击是华龙联邦的一支小股巡逻部队所为,已被击溃。目前,前锋部队扼守谷口,防止还有联邦军队,并派出屠夫和联军士兵回头报告,要其他人加速穿过佛堂,一起巩固谷口阵地。
“有没有核查过他们的身份?”不等汇报完情况,山本赶紧追问。
“有,山田也在。”知道山本担心什么,汇报的士兵认真强调。
“......山田......”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山本稍稍宽心,继而微微皱眉,问道:“有没有抓到俘虏?”
“有,正在审讯......现在应该有了详细结果。”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山本却无法就此释怀,心情依然沉重。
屠夫出现后带来一系列问题,屠夫出现本身就存在问题,伏击......巡逻部队......谷口......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山本心里诸多疑问,进而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该不会是......圈套?
从头到尾细想一遍,山本觉得太不可能,因为要实现这点,必须将佛堂里前锋部队全歼。汇报说进入佛堂的将近四百,那么多强悍的钢铁战士,怎会连个准确消息都无法传回?
扪心自问,山本觉得换成自己要做到这点,起码需要两千铁甲。
山谷、包括佛堂,根本容不下那么多机甲。
然而,如果是小股巡逻部队,为何不选择扼守谷口?
山田不可能说谎。
但他性格中有软弱一面,难保不受人威胁。
屠夫为人凶残狡诈,但他只是个身体畸形的星盗,如果被抓,不会叛逃联邦。
假如他真的叛逃,又怎么敢二次回头?
汇报上来的消息并不完整,山本想知道的某些细节,甚至连前方将士也不清楚。仅从情理方面推断的话,正面两面,各有各的道理和依据。
左思右想,山本最后问道:“对那次伏击,屠夫做何解释?”
“屠夫说他之前被高手跟踪,本以为甩脱,然而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来没有做到。”士兵想了想,补充道:“因为这个事,沙罗嘲笑屠夫,往日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现在却被人无声无息地跟踪,导致联军被伏击。”
星盗、帝国,往日敌对突然联手,彼此看着都不顺眼,士兵之间相互揭短、嘲弄、甚至辱骂和打斗是常有的事情。三方各自长官都会对手下进行约束,不允许把事情闹大。此时此刻,山本留意不到这点,其心中所想的是,假如屠夫没有背叛,伏击之事只能做此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山本听后仍觉得心神不定,又再多问了句。
“屠夫什么反应?”
“反应?”回报的士兵楞了下,回答道:“屠夫有点羞愧,道了歉,别的......好像没什么。”
“羞愧?道歉!”
冷不定一股寒流侵心,山本拍案而起,“沙罗这个饭桶,废物!”
如果不是愤怒到极致,山本不会这样辱骂霍夫曼盟军统帅,自己的副手;之所以如此,他心内情绪过于浓烈,快要失去理智。
战场局势复杂多变,再荒诞的剧情也有可能发生,然而人性不可能改变......屠夫怎么可能羞愧?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被人嘲弄?
还道歉......他心里有道歉这两个字?
多米诺骨牌倒下一块,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山本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最后是一件几乎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声音如垂死者发出的呻吟。
整件事存在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如果能够置身事外,早就可以推断屠夫出了问题。山本之所以犹豫不决,在于其心中还有一种最最坚固的支柱和保障,此刻如倒塌的山脉般碾压下来,令人难以呼吸。
“......血月大人......”
......
......
在姬鹏,八岐暗忍犹如联邦人心目中的军神,图腾般的存在。正因为屠夫打着血月的旗号,山本才不会、甚至不敢怀疑,相反千方百计为其寻找理由。眼下,既然肯定屠夫有变,表明血月夕阳一定出了事。
身为皇族,山本有资格了解一些常人难以知晓的秘密,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武道大人陨身海外,天皇陛下震怒痛心,因此受到牵连、死去的人难计其数,位高权重者也有七八名。血月大人如有不测,自己作为三方联盟的推动者,战场的指挥者,必然摆脱不了干系。
“通知沙罗,务必留下屠夫!”
到这时,山本在乎的已不是前锋的安危,而是要留住罪魁祸首。以他的判断,除非屠夫主动出卖,血月大人不可能出事......而且他确信,帝国上层、包括天皇获知此事后与自己的想法一样。
必须抓住屠夫,否则,等待自己的将不仅仅是丧失前途,而是身家性命之忧。
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山本顾不上沙罗与那支先锋,匆忙下令。
“快,加速......”
就在这个时候。
轰!
轰轰轰!
几声爆响接连传来,大地震颤,雷鸣骤起,风暴席卷一切,如冰冷的潮水倒灌回来。震撼中,起初人们以为前面又在碎石开道,然而随着轰鸣持续,嘈杂声起,一股不可阻挡的乱响自前方传回,在极短的时间内引向中军。
“打起来了!”
“帝**队袭击我们,蓝海兄弟......啊!”
“霍夫曼人,霍夫曼人是奸细!”
“他们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一网打尽啊!”
“自杀式机甲,小心!”
“小心姬鹏鬼子,他们两边都打。”
惨叫,惊呼,通过机甲扩音器送出来的声波在山谷中回荡,还有一种格外凄厉的哨音仿佛利箭穿风破浪,能够传递的距离超乎想象。
至于所喊的内容,一个字:乱。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任何联军都最最担心的事:内讧!
“怎么回事?”
骚乱暂远,然而传递的速度极快,通过喊声以及机甲奔跑时特有的蹬踏声,人们能够轻易判断出,有混乱的队伍快速接近,而且随着沿途更多人加入愈演愈烈,渐成洪流。比这更可怕的,行进中的联军蠢蠢欲动,分属不同阵营的士兵纷纷寻找自己的同伴,虽没有像前面那样乱,但已开始防范。
这是必然的结果,作为多年交战的对手,哪能那么快放下仇恨,牵手如兄弟。
要崩盘的节奏。
“糟了!”
座舱内,山本的脸色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变得苍白,用不着思考,命令已自口中发出。
“执法队!”
不远处十几台机甲越众而出,加快速度穿过同伴赶往出事地点。与此同时,山本一边下令军官注意约束自己的手下,又叫来星盗与霍夫曼军中将领与自己并肩,以此巩固联军友谊。
“整队,缓速平推。不管遇到谁,就地拦截。”
所谓平推,就是以机甲做墙,如古代军地的方阵那样缓缓推进,山本心里深深明白,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追究骚乱因何而起,而是要制止。
想法没错,命令也很合理,然而由于一项细节,整队进行的并不顺利。此前中军正在进行前后轮换,由能量充足、火力充沛的队伍替换前队开道,突然间又要整队平推,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
山谷这种狭窄地方,交叉穿过很不容易。骚乱发生时,巨大的机甲挨肩擦身,时有磕碰。更让人头疼的是,联军士兵的心理已经受到骚乱影响,想让时犹豫,争道时粗野,纵有军官试图压制,终究避免不了摩擦。
就连执法队,也不能完全令人敬畏。
“让开,我们先过!”
“凭什么你们先过?”
“让不让?”
“让开!”
炮火隆隆,光华渐显,骚乱的声音由远而近,火力耗尽的士兵急于后撤,接到命令向前的队伍、与执法队一心前行,加上阵营的关系,彼此焉能不发声冲突。放在平时,这类争执无伤大雅,然而眼下,一分一秒都耽搁不起。
照明弹一颗连着一颗升至天空,笨重的灯塔缓缓向前,惨淡白光下,一台台钢铁巨兽仿佛在地狱里的恶鬼,挣扎着排列整齐。目睹士兵慢腾腾的节奏,山本不得不临时充当起交通警察的角色,强压焦躁的情绪发布一条条指令。
“小野,命令你的部下贴墙。”
“鬼佬的人先撤。”
“基尔,原地整队待命。”
“不得违抗军令!”
山本是一名优秀将领,这种时候,他不仅将搅在一起的三支队伍分离出来,甚至还照顾到各自情绪。星盗自私缺乏纪律,应首先撤到后方保持安定,霍夫曼人好勇斗狠,吃软不吃硬;剩下是自己的部下,即便受些委屈也会严格遵照指示,用来把关最合适不过。
一番紧张忙碌,头盔上亮起显著标记的执法队赶到队伍最前方,中军也已差不多整理完毕,山本颇为惊喜的发现,眼下这片区域磁场变弱,扫描可视的范围相当宽广。
可供安慰的只有这些,正当山本小有庆幸的时候,尖锐的哨音与轰鸣如期而至,一台台熟悉的猛兽凶禽自黑幕中冲出,好似兽潮扑面。
此次行动,两大帝国的军人不能以国家名义出现,而是扮演成星盗。装备方面,除一部分特殊人士,机甲由姬鹏帝国统一提供,但为了能一眼区分彼此,机甲表面做有标示。比如星盗的涂装是鹰,象征星际自由航行,姬鹏与霍夫曼分别是蛇与熊......谁都明白这是表面功夫,掩人耳目罢了。
难得有机会展现个性,士兵纷纷发挥想象,在所有能画的地方画满标记。反正是冒充星盗,上面也没有规定画多少,由着性子去做。于是就变成这副样子,灯光照耀下,那些机甲仿佛真正的野兽横冲过来,虽为逃跑,但也称得上气势磅礴。
“站住!”
“自己人,别开火。”
“救命!”
“有追兵!”
即使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部分奔逃的帝**人心里仍牢记着军法无情,纷纷打出联络信号。相比之下,星盗的士兵表现差多了,逃跑的时候他们冲在最前面,嘴里只顾用扬声器嗷嗷大喊,根本不管前面站着的是谁。
面对这种情况,执法队严厉警告的同时扬起炮口,只等上官一声令下。
关键时刻,山本内心有些犹豫。
这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但又合情合理,因为他面对的不只是姬鹏士兵,还有星盗,有霍夫曼盟**人,开火命令一旦下达,鬼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心里怀有希望,山本迟疑了约五秒钟,直到......他看到两台与众不同的机甲,和几声隐约难闻的嘶喊。
扫描看不到机身涂装,但能显示形体与高矮,混在浪潮中的那两台机甲个头稍矮,身体较为臃肿,像个小胖子。
“小心,他们是假......”
远处传来短促大喊,刚刚发出便又中断,仿佛鸡鸭被割断脖子。山本心内骤然一惊,凝目时看到更多。
逃过来的机甲三四十台,看似混乱实则在猛冲,彼此间并未发生争斗。他们冲得太快了,以至于将战斗远远抛在身后,直到这边快要临近执法阵线,那边乱像才呈现出来。而在这个时候,山本看到一些闪烁出现的、造型动作与联军迥异的钢铁战士。
“那是......烈风?”
......
......
“烈风!”
宛如当头一棒,又似醍醐灌顶,山本瞬间反应过来,狂吼着发出指令。
“开火!”
“杀!”
分不清谁的声音,也分不清谁先开火,转瞬间,执法队与对面冲过来的机甲之间那片地带被死亡之光充满,一连串爆炸过后,很快传来机甲爆裂与倒地的巨响。
令人无比诧异的是,倒下的全部是执法队机甲,足足五台。对这个结果,除极少数人明白如何发生,大多数人只感到震惊与迷茫。因就阵型而言,执法队员排列整齐,特制的机甲性能也有超出,相反逃过来的机甲乱糟糟一群,不少机甲延着同一条路径冲击,后方根本不能加入攻击。
实际的情形是这样的,双方看似对攻交火,执法队用意在于警告而不是杀灭,火力分散,甚至有人炮口抬高或者压低,刻意避免发生误伤。而在另一边,那些逃跑的机甲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样,不仅能够灵活闪避,并且定点攻击固定对手;不仅如此,前后排通过侧身、拧转、俯身与跳跃的方式腾出空间,三十几台机甲,几乎每个都加入到攻击中。
数量优势加上火力集中,被盯上的执法队机甲被四五名对手集火,防护罩瞬间被打爆。直到他们被炮火击中后倒下,身边、身后的人犹自难以理解,那些仓惶的逃兵怎么能如此大胆,偏有如此凶猛。
“明雄!”
短暂失神,执法队员中传出悲嘶,随即有机甲不顾一切从本该固守的位置冲出去,试图挽救那名交好、或许还有亲属关系的战友。与此同时,溃兵当中那两台胖嘟嘟的机甲骤然加速,顺着炮火缺失的通道横冲而至,
起伏的地面遍布石块,白惨惨的灯光下黑点飞舞,阴风呼啸如恶鬼在身边盘旋,所有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两台微胖机甲以无比暴烈的气势与无比轻盈的姿态冲过空隙,转瞬间冲入执法队阵营。
引擎的轰鸣与尖锐的哨音交混,盖不住钢铁碰撞产生巨响,试图挽救战友的那台机甲被直接撞飞,数十吨的身躯在划出一道弧线滚向一侧,连带三名同伴被波及。让人目光发颤的是,如此剧烈的碰撞,那台制造灾难的机甲竟连速度都没有降低多少,依旧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猛冲。
他朝中军本阵而来,就像一条扑向猎物的豹,在其身边,另一台微胖机甲稍稍落后,拖动的电光将一名执法机甲的头颅轻松撕裂。与此同时,更多逃兵冲过交火地带,一番狂潮汹涌般的攻击,执法队就此除名。
太快了!
远程交火,他们就像练习打靶,目标一致,操作精准。等到近身攻击的时候,他们变身为一群鬣狗,上下左右围攻撕咬,三下五去二就将一台坚固的机甲拆成零件。等把当面目标解决,没有谁追逐身边唾手可得的战果,而是像前方带队的两台机甲一样,以无比彪悍的姿态继续突击。
尤其让人愤慨的是,即便在对执法队进行攻击的时候,那些人仍不忘大喊大叫,声音或凄厉、或愤怒,或咒骂,或哀求,把不安与骚乱送向前方,也把恐惧灌输到每个人的心里。
“混蛋,别打!”
“姬鹏鬼子,老子是铁骑的人!”
叫喊当中,有个几个家伙显得格外猥琐,语速奇快偏偏吐字清晰,有时让人觉得他在同时对着好几个人喊话,内容也很吸引人。
“是我,是我啊老弟!”
“毒寡妇是我相好,你他吗敢打?”
“操,老娘和你拼了!”
不知道的人会觉得这是一群疯子,神经病和变态,只有现场亲眼目睹,才能由衷体会到这些人的强大。尤其那些位于阵营最前方,亲眼看到执法队那些强悍的战士别人像捏鸡仔一样轻松砍杀,信心在瞬间动摇、乃至崩溃。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批人和三方联军的士兵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要把他们拦住或者歼灭,只能用数量去堆。
毫无疑问,数量是联军的最大优势,然而就目前情形来说,列队士兵并不知道这点,当大家意识到这些“溃兵”是由敌人伪装,心内下意识闪过念头:完了。
包括山本正一在内的所有人,没有谁相信对手仅数十台机甲,其身后定有大军跟随,这次突袭就是总攻。某种角度讲,大家的判断没有错,在将前锋解决之后,牛犇煞费苦心营造出这次“内讧”式攻击,目标就是要击溃中军。
一百对三千,刀劈长蛇。
......
......
“全部火力阻击对手。”
亲眼目睹执法队被人砍瓜切菜般消灭,山本虽震惊但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有些振奋。他知道山谷这种地方有利有弊,对方攻击固然令己方措手不及,但也给了自己机会;假如他们采用封堵策略扼守在谷口,自己才真正没了办法,这次计划也注定会破灭。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山本都不能接受那种结果......假如实在无法换回,他宁可战死。
一声令下,弹雨如飞蝗扑面而来,整座山谷瞬间变成炼狱烘炉。
白光,火焰,黑土乱石与阴风;鲜血,怒号,青烟重甲与刀芒。当这一切交织起来,画面变得极其诡异,一个个庞大的钢铁怪物在炮火中穿梭,灵活闪避,利用有限障碍躲避炮火,之后发动还击。
“烟雾弹。”
“电磁干扰。”
十几颗飞弹撕裂光芒、落地后爆炸,腾起的烟雾隔绝视线;与之一同发射的电磁炸弹数量更多,干扰对手的同时也令己方受到限制......当然,进攻者并不在乎这点。
“保持照明,全部火力。基尔带你的部下拦截,小野准备反击。”
座舱内,原本相当清晰的扫描屏幕上布满雪花,并有滋滋啦啦的杂音。山本一面发出战术指令,一边暗自庆幸。
风力足够大,烟雾持续不了太久。由于此前做过清障,山谷中石柱的数量大大减少,冲过的机甲完全暴露在火力中。这种地方利于防守,即便被烟雾遮挡视线,只要火力足够,盲射也能封堵道路。遗憾的是,由于山谷缺少宽度,己方火力难以展开,当然对手也会因此缺少闪避空间,只能迎着弹雨冲锋。
他们能否冲过来......这个问题暂不用考虑,当下山本犹豫的是,要不要做更多。
片刻沉吟,他做出一个极为艰难、并为之后悔终生的决定:大局为重。
“小野,命令你的部队延伸炮火,轰炸突袭者前方谷道拐角。”
“是!”
“什么?”
小野的回应与其他人的质疑同时传来,愤怒的声音在座舱内回荡。
“那里有我们的人!”霍夫曼人抢先发难。
“还有我们的弟兄。”星盗紧随其后。
“但是那里的敌人更多。”山本给出理由。
“但他们正在战斗,沙罗长官也在战斗,你会把他们一起炸死!”沙罗不在,基尔的声音近乎于咆哮。
“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被屠杀。”第一波炮火已经发射,山本冷漠的声音道:“无论谁在那里,最终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不如趁这个机会重创对手,封住道路。”
“可是......”
“不要再说什么可是,这是军令!”冷漠拒绝之后,山本强压心中烦躁,放缓声调说道:“记住你是军人,不是土匪。而且我相信,在那种情势下,沙罗会愿意为国献身。”
这是客气的说法,如果基尔不是联军,或者他不是来自真正的盟国霍夫曼的话,山本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沙罗已经死了,而且他犯了不该犯的大错,该死。
听到这番话,基尔那边不再言语,但能听到粗重的呼吸难以平复。山本起初有些担心,但随着战场局势快速演变,其精力很快转移到别处。此时此刻,他不知道的是,在听完对命令的解释后,军阵中有一批人正在私下琢磨,并用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彼此商讨。
“瞧见没,这就是帝国人的做派,脏活累活是我们做,还不拿我们当人看。”
“当什么看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咱们这样拼命到底为了什么?”
“为国献身,老子哪个国都不是。”
“为钱?为地盘?为女人?吗的,到底他们给过我们什么?”
“鬼佬,到底怎么说?”
“等等,再看看。”
某个声音最后总结,显得格外阴狠:“看看他们挡不挡得住。”
骚动渐渐平息,风暴却在暗地里酝酿。
......
......
三百米通道,爆炸此起彼伏,乱石飞射如雨,无数黑甲飞虫被扬尘击中,噗噗噗迸溅出一股股酸性体液。有那么一段时间,交火地带盛开出一朵朵绿色的花,无论钢铁还是肉身,碰到便是一股青烟。
谷道总体对防御方有利,然而对攻击者来说,值得庆幸的也有几点。首先占据攻击先手,其次在联军行进过程中,重型机甲跟不上步调,远远落在后面;第三,联军整队尚未完成,此刻封堵在正面的机甲当中,一部分霍夫曼士兵弹药,能量也不够充沛。
最后还有,山谷中地形限制极大,且存在种种干扰,为保证联络与视线,执法队与中军阵营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短短三百米谷道,突袭的队伍付出很大代价,有人护罩摇摇欲坠,有人失去护罩并且受伤,更有机甲在冲锋途中摔倒,再也不能爬起来加入战斗,然而不变的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更没有人掉头。
数十台机甲一路向前,朝那面同样有钢铁巨兽组成的城墙猛扑。
刀劈长蛇,刀锋必须足够锋利。毫无疑问,那两台微胖的机甲就是这把刀的刀锋,当他们冲过中间地带,局势随之发生改变。
轰!
和刚才一样,突变照例由撞击开始,几乎在看到对手从烟雾之中冲出来的同时,被炮火打红的合金盾牌已经飞出。当面的那台机甲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已被顶飞。
没有丝毫停顿,微胖机甲冲入缺口,挥刀将一名听到响动刚刚转身的机甲劈开,身体借力反拔、并且腾空,高高一跃。
身上没有安装飞翼,但是它跳的如此之高,如此之远,中途用脚将一台机甲扬起的头颅蹬到背后。无数双震惊的目光注视下,那台机甲越过人丛,最终落在中间临时构建加高的灯塔附近。
那是战场的主要光源之一,原本是山本为通过鬼见愁特意准备的专用装备,也为日后在迷雾中作战预备。为保证安全,灯塔不仅像机甲一样配有能量护罩,周围还有四台机甲专门守卫。然而在实际运用的时候,由于地形受限速度无法跟上,直到下令火力开道,这架笨重的机械才派上用场。而在眼下,它的强光成为武器,给突袭者带来的困难不亚于巨炮。
黑色机甲为它而来,身形落地后,他先是一脚将那台近在咫尺的机甲踹翻,同时挥刀将另一台机甲逼退,身体顺势旋转后侧移八步,抵达灯塔的基座。
“拦住他!”
其余两台护卫机甲不要命地冲过来,但都阻止不了悲剧发生,黑色机甲收刀拔枪,以标准的投掷姿态将其抛出。
长枪彷如黑色狂龙,扶摇直上刺穿大灯底座,下一秒,仿佛有无数微型炸弹同时引爆,火花自十几米高空纷纷扬扬洒落,宛如下了一场短暂的雪。
没有了这盏灯,战场顿为之一暗。与此同时,另一台微胖机甲紧随其后,绞链高飞,如灵蛇般四处弹吐。
和前面那台机甲一样,他的攻击不为夺命,而是灭灯。绞链每一次伸缩,总有一台机甲头灯被爆,整体感觉,就像一颗颗星星被摘下。
“烟雾弹!”
“荧光弹!”
又是一阵密集弹雨,不同时的这次投向的地方位于军阵当中,随着一股股浓烟升腾、扩散,布置好的军阵渐渐被浓烟笼罩。趁着火网不再密集的机会,发动突击的机甲破阵而入,冲入到浓浓烟雾当中,和对手死死粘结为一体。
照明弹能够撕开夜幕,但是对人类打造的烟雾无能为力,从空中往下看,只见到浓烟翻滚不休,内里无数巨大的身影纵横交错,再也分不清彼此。而后,随着荧光弹发生爆炸,银色粉末纷纷洒洒从天上飘落,给烟雾中的机甲涂上一层银装。
荧光弹不是为了发光,而是为了让机甲发光,沾上荧粉的机甲在烟雾中极为“醒目”,很快带来剧变。
“小心,身上沾粉的是敌人。”有机敏的战士大声警示。
“不带粉的才是,他们就靠这个攻击我们。”有人愤怒反驳。
“胡说八道,我就没带粉,怎么没有攻击你。”发出警告的的士兵再次反驳。
“那你去死吧。”
对话的机甲呼啸而来,挥舞着离子光刀直接撕裂他的机甲座舱。
这边一名带粉机甲杀死一名不带粉,而在另一侧,一名不带粉的杀死带粉的。起初,这种杀戮只在对手之间刻意发生,随着倒下的机甲越来越多,混乱渐渐难以控制,带粉、不带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无处不在。
“洛普,是我啊!”
“老来,快点跟我走。”
“姬鹏人疯了,大家跑啊!”
“山本正一死了!”
谁是洛普,哪个叫老来?谁是敌人,谁是友军?谁是星盗,谁是士兵?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区分。人们只能看到浓雾中闪烁的星点快速减少,刺耳的哨音和一声声仓惶尖叫混合着,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方蔓延。
又是烟雾弹开道,又是荧粉飘洒,又是一番争执叫骂,挑唆拉拢,最终必然演变为争斗与厮杀。尖锐哨音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秒,从来不会因为受到阻截而停顿,即使身边有唾手可得的战果可以收拾,他们也不愿因此耽搁时间。至于那两台领头的黑色机甲,他们根本就是两头恶魔,一路上横冲直撞,竟无一合之将。
哨音响到哪里,哪里就有机甲倒地,烟雾蔓延到何处,那里就变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即使哨音完全通过,烟雾中的人也会主动找出更多对手,仓惶地大喊、并且攻击着。
如此再过一段时间,哨音蔓延到更远的地方,照明弹也没了。随着黑暗重新降临,饱受煎熬的士兵当中有人意志崩溃,开始逃逸。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随着逃跑士兵数量增加,余下的人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想明白一些问题。
我不跑,别人会不会跑?
别人跑了,我留下来......和谁战斗?
这样下去,我岂不成了他们的替死鬼?
最终,大家都开始跑,奇怪的是,逃跑的时候他们并未想到,自己其实正在追逐那些凶恶的敌人、同时被更加凶恶的人狂追。
之前迟疑犹豫的时候,烟雾后再度冲过来数十台机甲,与之前的那些不同,他们身上涂有醒目的联邦标记,红色线条宛如一条条爆出体外的血管,显得异常狰狞。
“杀!”
当头是一把无比巨大的刀,喊杀者居然是个女人,在其身旁和身后,数十道声音被扩音器放大,再如洪流般聚集在一起。
“杀光姬鹏鬼子!”
“****!”
听到这声雄壮、整齐、分不清是一百人还是一千人发出的呐喊,看到骚乱如不可阻止的瘟疫、汹涌咆哮的浪潮般蔓延,鬼佬内心有了决断,很快用自己的方式发出指令。
“兄弟们,撤!”
黑暗中,第一支成建制队伍悄悄后撤,原地留下巨大缺口。当其周围的队伍发现状况,烟雾已经在两台黑色机甲的带领下冲到鬼佬此前所在的位置,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再往前去,负责运输主力物质与步兵的辑重队赫然在望。
大势有成。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