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献帝(1)
时下九月,乃是夏秋交替之际,气候反差极大,若穿一件单衣,早晚间倒是冷意侵袭,使人寒颤,午间却又是烈阳高照,暖意洋洋,这个时节的天气也是变换莫测,出门时说不定还是晴空万里,但行到路上片刻,大雨便磅礴而至,又或者细雨如丝,夹杂着丝丝寒意没完没了的下,一时让人难以适应,便极易染上疫病。
此时天气阴霾,看不出时辰,阵阵寒风刮来,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扑打在泥泞的官道上,一场暴雨整整下了三天,直到此时方才渐止,只剩下一层层淡淡的雨雾。
远处一只队伍浩浩汤汤而至,细究之下,竟似有千人之数,只见当前,分纵队两列,皆是全副盔甲的武士,手握长矛,腰系横刀,一字拉开,而后,是集结的一个方阵,阵内俱是骑兵,个个面容森冷,不苟言笑,弥漫着浓重的杀气,显然是一只久经战阵的队伍,再往后却是三辆马车,车厢宽敞高大,尤其是中间那辆,能容下二十余人,且装饰华丽,车身雕着双龙戏珠,龙翔九天等精美的图案,颜色清亮,刀功细腻,绝非是寻常工匠能够刻画的。车厢上的布帘都是一色的金黄,用的是上等的棉帛,再用各色的丝线绣出精美的图案,倒让人赏心悦目。
四匹纯白色的骏马,拉着马车,齐头并进。在车厢的四周,更布满了仪仗,各色的旗帜,林立其中,竟有百数之多,显得颇为庄严,马车过后,又是一队步兵,呈方阵之势落于整个队伍的最后,只见队伍整齐,刀枪林立,远比起头那两列士兵精神许多,显然是□□中的□□。如此阵势,不禁让人感叹:“好大的排场!”
这支队伍便沿着官道缓缓而行,忽然,当中那辆马车的窗帘被人掀开,露出张极其年轻的脸,细细一看,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倒也算得上清秀,只是满脸的愁容,眉毛倒似乎拧成了一条线。
他叫刘协,汉献帝刘协,可他又不是那个刘协,也不是汉献帝,准确的说他是一个现代人,他的名字的确叫刘协,一个商业世家的公子,刚刚从长辈手上接过诺大的家业,准备大展宏图之时,却因为一个雷电,将他送到了这里。
第一章 我是献帝(2)
他也曾经和朋友大谈三国,当朋友戏说到汉献帝也叫刘协的时候,他抚掌大笑:“如果我真是汉献帝,定不会像他那般窝囊!”
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当时的一句戏言如今却演变成了事实,他真的成了汉献帝,而且现在曹操迁都许昌,他正在赶往许昌的路上。
刘协苦苦一笑,他听人说,三天前天降暴雨,毁了官道,赶车的士兵因为一时大意,车轮竟一下子陷进了窟窿,他当时正坐在车里,车身一晃,他没坐稳,整个人撞在车板上,立时便昏迷了,随军的大夫说他大脑受到震荡,且外邪侵体,神智有些模糊,但并无大碍,只开了几济安定宁神的汤药,所以他醒来时的茫然,惊讶甚至于失忆,就都能被人所理解了。
远处雨雾迷蒙,暮霭沉沉,刘协的心更是一片茫然,若让他做皇帝,是人都会愿意,可让他做汉献帝,他的心却一寒,一个处处受人节制的皇帝,受难时,连温饱都不能自顾,这样的皇帝委实太窝囊了,他是商人出生,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性,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利益被别人剥夺,可自己又拿什么来抗衡呢?他忽然想到了“衣带诏”,他的身边似乎也还有一些忠臣良士,若是自己来主导一场“衣带诏”又是否能够成功呢?他的思绪开始蔓延开去,忽地,一阵劲风刮过,连带着几丝急雨扑进车窗内,正打在刘协的脸上。
窗帘被人拉下,“陛下病情初愈,莫要再受了风寒!”声音温和细腻,刘协转过脸,他知道说话的是谁,皇后伏寿,只见伏皇后年约二十,身着淡金色的锦袍,头饰凤簪,正跪坐在他身后,刘协这几日心情烦躁,自是没心思细看这位一国之母,且没给过半分好脸色,此刻两人双目相对,方才细细看来,若论姿色,这伏皇后也只算中等之姿,但身材尚算曼妙,加之芳华正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她脸无笑容,神态端庄,却有副一国之母的姿态。
第一章 我是献帝(3)
刘协见他双眉微蹙,脸色发寒,心想定是这几日自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的缘故,心下不禁有些歉疚:“这几日多亏皇后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不朕多谢皇后了!”
伏皇后微微欠身:“照顾陛下乃是臣妾的本份,陛下这么说似乎就见外了!”以往刘协待她真诚,就如姐弟一般,可这回一病,刘协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对她爱理不理,且整天长吁短叹,此刻又说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来,所以她的脸沉得更深了。
刘协自知失言,他刚刚醒来时,浑身不适,多亏这位伏皇后没日没夜的守护在他身边,身体才渐渐好转,此刻只觉得是自己欠了她的,忙陪笑道:“皇后莫要生朕的气,这两日朕有些神思恍惚,怠慢了皇后,还请皇后原谅!”
伏皇后怎敢怪罪皇帝,只是一时赌气,见刘协陪了笑脸,这事也就过去了,只见她黛眉微舒,幽幽叹道:“连日来,臣妾见陛下茶饭不思,长吁短叹,可是有什么心事?”刘协与她形如姐弟,有时私底下也直呼她为皇后姐姐,有什么事情也直接对她讲,她稍长刘协四岁,有时思考问题远比刘协考虑得周到,所以刘协一有为难之事,也定会询问与她。
可眼前的刘协并非她所熟识的那个献帝,只见他欲言又止,将头别转过去,最后竟陷入长思。
伏皇后见刘协不语,心中微微一皱,有些埋怨道:“你我夫妻,还有什么不能讲吗?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就算臣妾帮不了陛下,但臣妾还有家父,家兄,或许能给陛下带来帮助也说不定。”
刘协心头一动,伏皇后说得不错,若靠自己与曹操周旋,势单力孤自是难成大事,况且,史上曾说这伏皇后一直紧跟献帝,与献帝谋划“衣带诏”,算得上忠心耿耿,最后却因为写信与她父亲伏完,欲图曹操,而被逼死,这伏皇后实乃可信之人,刘协心下大定,却转而叹道:“皇后有所不知,朕昏迷这些时日,其实是做了个梦!”
第二章 迁都许昌(1)
伏皇后眉头一皱,古人迷信,认为皇帝乃是天子,秉承天意而行,就连臆梦也是上天的预兆,但看献帝这幅模样,便知梦无好梦,忙道:“陛下做了什么梦?”
刘协故作惊慌,打开窗帘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对伏皇后道:“朕梦见一位白衣仙者对朕讲了一句话!”
刘协如此做作,伏皇后的心都被提到嗓子眼,她深知这其间定是什么大事,若然刘协也不会如此,也压低声音问道:“什么话?”
刘协宛然一叹:“挟天子以令诸侯!”
伏皇后大吃一惊,险些没坐稳,只见她面色瞬间惨白,李傕、郭汜之乱,历历在目,那段日子莫说是她,就是汉献帝刘协也是毕生难忘,如今上仙托梦与刘协,莫非是指曹操?伏皇后毕竟经历过磨难,只稍一慌乱,便定下神来,轻声问道:“那陛下可有打算?”
刘协轻轻摇头:“朕手中尚无兵权,要想行事绝无可能,如今之计也只能先到许昌,走一步算一步,徐徐图之!”
伏皇后见刘协无奈,又忆起李傕、郭汜之时,献帝每日以泪洗面,而此时虽说无奈,但毫不见气馁之态,反而有一种大丈夫谋定而后动的气概,一时间欢喜莫名,直觉的世间没有比刘协更为可靠的男子,身子略微歪了一歪,将头埋进刘协怀中,幽幽道:“陛下尽管放手去做,若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臣妾一家,义无反顾!”
刘协见她说的诚恳,心下微微感动,夫妻之道本该如此,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已经全身心的依赖于自己,顿时豪气大增:“朕保证,绝不会让皇后再受苦难!”说完紧紧握住伏皇后的左手,用力将她埋入怀中。
车队又行了两日,许昌城以遥遥可见,几日的相处,刘协与伏皇后之间早已熟络,伏皇后与他的夫君耳鬓丝磨早已习惯,只撩得刘协难歇,奈何车厢四周布满兵马,刘协欲行好事却也得看看环境,直逼得伏皇后承诺到达许昌后再行欢好。
此刻刘协正与伏皇后说笑,两人胡七杂八的东聊西侃,刘协言语幽默,直逗得伏皇后花枝乱颤,却也忽略了刘协的变化,毕竟在她眼里刘协还是那个刘协。
第二章 迁都许昌(2)
“启禀陛下,已看到许昌城!”一个骑兵跪倒在马车外报告情况。
刘协心头一震,许昌城,将是他大展宏图的地方,他这一路上早已做了无数个念头,献帝一生失败,虽说最后也是安乐而终,但作为商人的刘协却不甘如此平庸,他决定凭借对历史的了解,创造出新的历史,让刘协这个名字不再让别人觉得平庸,想到此欣然一笑,转头对伏皇后道:“终于快到了!”说完整了整衣服,掀开车帘,踏上车板,举目眺望。
伏皇后却会错了刘协的意思,只以为他还惦记着那个承诺,顿时满脸羞红,低着头跟着刘协踏出车外。
大雨早在两天前便完全歇止,天色已经清亮,只见远处一座城池巍然而立,恍若一个巨人横卧其间,四周山峰林立,绿意黯然,景色却也怡人。
那骑兵见皇上,皇后出来,忙将身体又向下躬了一级,补充道:“此地距许城十余里,片刻便到!”
刘协心情大好,忙唤起骑兵道:“给朕备马!”
那骑兵一愣,本想说为皇上安全着想,还是坐车为上,但见皇上笑脸盈盈,却又不想坏了皇帝的兴致,他在军中也是个小头目,上头曾交代过他,一切顺着皇帝,莫要让皇帝不悦,转头见许昌近在咫尺,心想如今已经踏上许昌领地,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忙对刘协一恭道:“遵命!”说完匆匆跑下去,不一会功夫,便见他牵了匹马回来。
刘协从未骑过马,但好在这并非他自己的身体,献帝自幼也学骑射,身体自然随心协调,只一跃,倒也上了马背,刘协精神一振,挥起马鞭,一人当先疾驰而去,那骑兵见状,慌忙叫过一队骑兵,迎头赶上,紧紧跟在刘协身后。
伏皇后扶着车辕,却见刘协策马狂奔,一身锦衣玉带,身披黑色龙纹的风衣,英姿飒爽,一时竟看得痴了。
刘协策马狂奔,众将士岂敢怠慢,除骑兵队外,所有步卒一律小跑,也就片刻功夫,以至许昌城下。
曹操早已得报,大开城门,无数士兵一涌而出,出得城门皆按方阵各自集结,整整列了六个方阵,足有数万人马,队列整齐,士气高昂。
第二章 迁都许昌(3)
曹操率领一众文臣武将列队出迎,只见不远处,一队骑兵尘嚣而至,当先一人,锦衣玉带,风衣招展,英姿勃发,却不是献帝是谁?曹操一愣,数日之前,他方才拜见过献帝,不过一文若书生而已,今日诈一再见,却威风凛凛,一骑当先,看得曹操一阵恍惚。
刘协一马当先,只见许昌城下数万士兵,挺枪而立,大门两侧,列两队文臣武将,而当中却立着一人,只见这人一身戎装,头戴铜盔,身穿铠甲,腰佩长剑,好不威武,两双眼睛如鹰般锐利,透着些许霸气,不用人说,刘协自然知道这人便是曹操曹孟德,也是他入三国以来的第一个对手。
马已至前,刘协伸手抓住缰绳,骏马长嘶而立,刘协一跃而下,早有士兵接过他手中的长鞭。
曹操见献帝至前,忙恭恭敬敬地拜倒:“臣恭迎圣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刚刚念完,身后所有将士一应而拜,山呼万岁,声势之浩大,直震得刘协怏怏欲倒,他何时见过此等场面,饶是前世(姑且称前世吧)看过大片无数,也不及眼前之万一,直觉得一股豪气直冲心头,眼前浮现出万里江山如画,黄河九曲相连的壮丽景象,而这一切又都属于自己,刘协双目炽热,犹如多少年后的愤青一般,运足丹田之气,双手微抬,大声喊道:“众将士免礼!”
他这一声本是厚积待发,以雄厚的声音映衬眼前的气势,怎料献帝年岁尚小,喉结发育尚未完全,这一声刚叫喊出口,便觉声音有异,没有雄浑厚重之感,反倒一路飙升,直至尖锐沙哑,倒像是一内官的声音,刘协大跌眼镜,赶忙住口,一步上前,双手托起曹操动容道:“将军辛苦了!”
曹操顺势而起,激动道:“陛下幸临许昌,乃是臣之幸,许昌将士之幸,数万百姓之幸啊!”说完,让出一条主道,拱手对刘协道:“请陛下入城!”
刘协心中暗笑,兜刘备会演戏,如今看来,曹操的演技只怕也不遑多让,忙点头道:“将军与我一起入城!”说完再度跨上马背,由两列士兵护卫着,缓缓向城中开拔。
第二章 迁都许昌(4)
许昌,本非上县,曹操领兵于此,大肆屯田,加之管理有方,倒也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如今献帝迁都,无数商人已看到许昌的前景,纷纷置业于此,街道两侧店铺林立,热闹繁华。许昌更是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宗庙,风头一时无两。
刘协与曹操被无数护卫拥在当中,策马缓行,只见街道两侧,百姓欢呼,夹道相迎,刘协乐得被人崇拜,一时得意忘形,频频对人群挥手致意,心中感叹,前世不能为总厉席,今番身为帝王,倒也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万人瞻仰的气氛。心念及此,却忽然感受到一丝冰冷的目光,刘协是个十分敏感的人,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是曹操的眼神,刚刚沸热起来的心似乎一下子降临到冰点,暗暗责备自己不够稳重,如今是何局势,自己这般惹眼,曹操不爽了,要杀自己犹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想到这里,脸上笑容顿敛,却又思量起如何稳住曹操的念头。
行了约一个时辰,才看到曹操新建的宫殿,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自不肖得去说,刘协与伏皇后并肩而立,踏进宫殿。
只一进门,便看到那象征权利的宝座高高在上,通体金黄,雕龙画风,两只龙头缠于扶手上,好不威武。刘协是个现代人,对权力的迷恋远不如古人来得重,面对这象征至尊的宝座,他的唯一想法便是:“乖乖,这要搬回我那个时候,该值多少钱?”转头却见身后的曹操两眼眯成一条线,透漏出一丝贪婪。身后文武百官,表情不一,或严肃,或贪婪,或讪笑,完全上演了一部百官形态图。
刘协缓缓踏上台阶,用小拇指轻轻在龙椅上敲了一敲,声音厚重,却也不知道是铜是金,他只知道这么大个家伙,就算是铜也能卖些钱。
伏皇后立于刘协身侧,见他发呆,轻轻用手碰了他一下,刘协方才收回神思,慢慢坐了下来,伏皇后则坐在右侧的凤榻上。
百官见皇帝落座,纷纷跪倒,山呼万岁,刘协似模似样的喊了句众卿平身,百官全体起立,分文武立于两侧。
第二章 迁都许昌(5)
众人刚刚站定,却听刘协一声长叹:“朕九岁登基,这一晃也已经七年,其中甘苦,朕知道,诸位大臣也知道,先有董卓之祸,再有李傕、郭汜之乱,洛阳残破,朕几无容僧地啊!”说完抬眼瞧向曹操:“幸天怜我大汉,曹将军忠心为国,平定乱党,实是有恩于我汉室,有功于千秋社稷啊!”
刘协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激荡人心,连曹操也为之动容,恍若自己当真是平乱世于社稷,救天子于危难的大汉宏股之臣。忙上前跪倒道:“陛下谬赞了,实是天佑我大汉,臣只是恰逢其会,若无臣,定也有人与臣一般,救国家与危难,我大汉江山,必能够千秋万代。”他一说完,众文武大臣纷纷跪到呼应道:“我大汉江山,必能够千秋万代!”声震大殿,余音不绝。
刘协心头冷笑,若不是你曹操,自然还有袁绍,却见一众大臣如此默契,心中怀疑:“莫不是排练好的?”但诧异归诧异,刘协浅浅一笑:“众大臣请起!”
众人再度站好,只听刘协朗声道:“诏,衮州刺史曹操,忠心为国,救驾有功,特加封为大将军武平侯,位列三公之上。另改年号建安!”
曹操复又拜倒:“臣,谢陛下隆恩!”却又听刘协道:“朕近日来连续奔波,心神俱疲,需静心修养,一切政事皆交由大将军处理,众大臣以为如何?”
满朝大臣皆称赞皇帝英明,唯独有两人脸色一变,却奈何大势所趋,只得埋下头,低声附和,刘协却将这两人的样貌牢牢记在心中。
曹操心下大喜,没想到刘协竟将一应大权悉数交付于他,这倒让他省却一番手脚,忙叩谢皇恩。
刘协则暗自冷笑,若不交给你,你也会夺,倒不如先施恩于你,曹操,咱们骑驴看唱本,看谁才能笑道最后。
许昌城内,刘协与曹操一众大臣宴饮欢庆,直至夜幕笼罩方才罢休,皇后伏寿却因身体不适早早退席,刘协谴太医前去诊治,太医禀报说皇后寒邪侵体,需静心修养。刘协心道,定是水土不服所致,遂决定前去探望一番。
第三章 太尉杨彪(1)
皇后寝宫内,伏皇后卧于榻上,脸色苍白,身边四位侍女正给她压上热毛巾,递过汤药,一口一口的喂食。见刘协大步而来,众侍女慌忙跪倒,伏皇后也待起身,却因为软弱无力,刚刚支起的身子又倒了下去。
刘协一步上前,一把扶住伏皇后的身子:“皇后有恙在身,不必多礼!”
伏皇后浅浅笑道:“臣妾身子骨向来很好,今个也不知怎的,让陛下挂念了!”
刘协接过侍女手上的汤药,对四个跟他一起来的内臣道:“你们都退下,朕与皇后说几句体己话!”
四人略一犹豫,便缓缓退下,那四个侍女倒也自觉,没待刘协吩咐,匆匆退出寝宫。
刘协舀起一勺汤药,略微吹了吹,笑道:“皇后躺好,朕来喂你!”
伏皇后脸色一红,低声道:“臣妾怕是兑现不了诺言,今晚,侍奉不了陛下了!”
刘协本倒没有此心,却见伏皇后苍白的脸上飘起一朵红晕,声音细腻,犹如蚊吟,不禁心神一荡,随即笑道:“皇后还是先喝药吧!”说完将勺口伸到伏皇后的嘴边。
伏皇后心中感动,暗道:“得君如此,我又何求!”一时间,潸然泪下,扑进刘协怀中,刘协一惊,手中的药碗差点打翻,但随即顺手将碗搁置于几,揽住伏皇后的腰际,心中竟一阵宽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内臣前来拜见,却见皇上紧紧搂住皇后,心中戈登一下,匆忙往后倒退。
刘协与伏皇后一惊,抬头却见那内臣慌慌张张正准备退出寝宫,刘协只道他是曹操的奸细,来偷听他与伏皇后的对话,心中暗恨,怒道:“给我滚进来!”
那内臣听刘协怒喝,差点没摔下来,只得慢慢往前挪动,心中早将自己扇了无数个嘴巴,自己坏了皇上和皇后的好事,只怕这命是保不住了,早知道就不该贪那太尉的一百钱,现下想来那一百钱当真少得可怜。
他得得瑟瑟跪倒到刘协跟前,哭丧着脸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刘协心道,我又不是昏君,怎会胡乱杀人?心中暗笑此人胆小,若真是曹操之人,只要恩威并施,倒也有可能为己所用,想到此处,故意将脸一沉,不去搭理。他却不知道这内臣确是曹操之人,曹操安排了四个贴身内臣跟着刘协,为首的那人叫做宋九,专门负责刘协的起居饮食,而这个内臣则是宋九的手下,只是新招入宫侍驾,宫廷礼数还不能随心所欲的运用,故才忘记禀报,擅闯了寝宫。古代礼仪极重,像这内臣这般冒冒失失的,已经是犯了死罪。
第三章 太尉杨彪(2)
那内臣见刘协一沉脸,三魂早没了两儿,顿时瘫软在地上,喃喃道:“太尉杨大人在宫外求见!”他在进宫之前,曹操曾命人对他们进行培训,除了宫廷礼仪之外,为窃取情报,更列了一张百官表对他们进行培训,他深知这位太尉杨大人乃忠义之士,在朝廷中十分有分量,连曹操也颇为忌之,如今,他就指望皇帝听到这个消息龙心大悦,喊一声宣旨觐见,那么他这条命便算保住了,可这机会实在十分渺茫啊。
果然,刘协听完这个消息,脸沉得更深,杨太尉?刘协自然知道这人是谁,太尉杨彪,李催、郭氾之乱时,尽节卫主。因被曹操所忌,污以罪名,险些丧命,后来曹丕即位后,想重新任他为太尉,结果却被婉言拒绝,不可谓不是大汉的忠臣,他能来刘协十分高兴,可眼边的侍女,内臣只怕已全都是曹操的细作,又不能遣退左右,独见杨彪,这要是传到曹操耳朵里,只怕自己的命都长不了,不禁陷入沉思。
那内臣见刘协脸色阴晴不定,为保性命,又颤声道:“杨大人说有要事禀报,所以!”
他的意思刘协自然明白,因为事情紧急,所以才擅闯了寝宫,刘协沉思良久,忽地计上心来,不禁心情舒畅,对那内臣道:“你先领他到书房候见!”
那内臣一听,如蒙大赦,匆匆领命而去,深怕刘协反悔,待得他出门,刘协小声对伏皇后道:“皇后,你这寝宫里是否有笔墨?”
伏皇后一听,刚要让人拿来笔墨,却被刘协一把捂住了嘴,伏皇后立刻会意,从梳妆台上取来一盒胭脂,一只眉笔,一小块绢布,铺展于桌台上。
刘协暗赞伏皇后聪明,心中却冷笑连连,既然自己无法脱身,倒可让杨彪代为行事,杨彪做事远比董承可靠,今日我将这“衣带诏”提前发生,料想曹操也不会发现,且大有胜算,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伏皇后见刘协神思不定,看着眼前的棉帛发怔,悄声提醒道:“陛下,陛下?”
刘协一惊,从遥想中醒悟,却讪笑道:“朕说,皇后替我代笔!”
第三章 太尉杨彪(3)
御书房内,刘协正襟危坐,下首跪着一位老者,约五十开外,须发已经花白,这人刘协倒是见过,朝堂之上,对刘协下达命令不满的两人之中就有此人,刘协心中大定,淡淡道:“杨大人请起!”
那老者慢慢直起身,却听刘协问道:“宴席已散,杨大人不思回府,却到朕这里来,不知有何事?”
杨彪见一内臣立于皇上左右,忙对皇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刘协禀退左右,方才能讲,这样明显的暗示,刘协岂会不懂,只是眼下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只装做没看明白,疑道:“太尉这是怎么了,有话就说,皇后还在等着朕呢!”
杨彪一愣,他与献帝相处并非一日两日,献帝的脾性他自也明白,虽说有些软弱,但心中却还明些事理,可今天却是怎么了,先是交大权与曹操,如今对自己的暗示视若不见,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刘协见杨彪不语,不奈道:“若是杨大人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说完也站起身,准备回寝宫。
“陛下!”杨彪见刘协要走,无奈道:“臣只是想问一句,陛下在朝堂之上为何将军政大权悉数交予那曹操?”
刘协心中一叹,杨彪终究只是个忠臣,却不是一个良臣,比起他的儿子杨修只凭一句“鸡肋”就断定曹操的退兵之意,实在相距甚远,而自己的想法只怕曹操身边的郭嘉,荀彧早已洞察。想到杨修,刘协顿有招纳之意,细想起来杨修现在也就二十岁左右,应该随父在这许昌才对。
“陛下,还请释老臣之疑!”杨彪见献帝不答,又出声提醒。
刘协长叹了口气,踱步到杨彪跟前:“朕朝堂之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将军忠于大汉,又救朕于危难,理当拖其大事,让其感我大汉之德,方才能誓死效忠。”
“誓死效忠?”杨彪冷笑两声:“陛下就不怕养虎为患?”
刘协心道,我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虎已早成,弗养亦患,杨彪啊,你难道连这个最基本的事实都看不明白吗?刘协动了动袖中的绢布,如此看来,这诏书是否要交给此人,又得两说了,但他随即想到曹丕称帝后,又欲立杨彪为太尉,难道仅仅是因为杨彪有着四世三公的威望?不,绝不会如此简单,若这杨彪没有过人之处,曹丕又岂会用他,想到此处,刘协把心一横,赌一把了,于是又贴进杨彪两步,厉声道:“太尉慎言!”
杨彪被刘协一叱,退开两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竟呈青色,忽地仰天长笑:“忠言难进,国祸将至,刘协,你就准备做我大汉的亡国之君吧!”
刘协大怒:“你你竟敢咆哮于朕,来人,给我掌嘴!”
那内臣刚要迈步上前,杨彪却道:“勿要他人动手,老夫自己来!”说完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个嘴巴,直打得自己眼冒金星,嘴角挂血,不待刘协反应,转身离去。
那内臣看的目瞪口呆,刘协一震,看着杨彪的背影,怒不可歇,转身将案上的茶杯摔得粉碎:“如此逆臣贼子,早该杀之!”说完,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到诡笑。
第四章 杨氏父子(1)
马车顺着长长的街道一路狂奔,渐渐变缓,最终停了下来。杨彪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只见他双颊高肿,五条指印清晰可见,显然那两巴掌着实用了大力。
马夫牵着马车往后门去了,大门前有一少年正静候于此,见杨彪下车,匆忙迎了上来:“父亲”话未说完,却见杨彪双颊高肿,忙道:“您这是”
不等他开口询问,杨彪摆了摆手:“关上大门,跟我去书房!”
这少年自然就是杨彪的儿子杨修,听得父亲之言,忙将大门关上,两人一前一后往书房行去。
进了书房,杨彪又将门掩上,从袖中摸出一张白色绢布,放在桌上,杨修抬眼去看,只见那张绢布叠成四方形,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杨彪并不打开,只往椅子上一靠,闭幕养神,杨修端起茶壶为父亲倒上一杯茶,问道:“父亲,这是何物?”
杨彪摇了摇头:“应是皇上给我的密诏,但我并未拆开!”
杨修会意:“那么父亲都和皇上谈了些什么?”
杨彪轻叹道:“为父一直以为当今圣上虽小有仁义,但并无谋略,但照今天的情形来看,倒是为父错了!”
杨修不解,问道:“可是印证了孩儿的猜想?”
杨彪点点头:“我们都以为经过李傕、郭汜之乱,皇上必会重抓大权,可我们却忽略了,自古以来,兵权为重,当今皇上接收的是个烂摊子,先有董卓之祸,再有李傕、郭汜之乱,皇上手上无兵无权,如何能制驭那些手握重兵的太守,刺史。”说完长叹道:“其实皇上比我们想的都要长远啊!”
杨修点头轻笑:“今日圣马入许昌,我便觉得此人胸怀大志,如今看来,倒是不错,他先下诏将悉数大权交予曹操,向曹操示弱,以增其轻漫之心,而在众大臣眼中,则是对曹操施予恩典,若是曹操居心否测,定难掩悠悠众口,到时候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得不偿失。”
杨彪见儿子对状况分析得精辟,不由得意到:“不出十年,我儿必将成为我大汉的宏股之臣!”话锋一转,却道:“只是皇上的心思我们知道,曹操身边的郭奉孝,荀文若之流自也清楚,圣上要扭转形势,还是十分困难的!”
第四章 杨氏父子(2)
杨修摇头道:“有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我相信圣上是要徐徐图之,这次向曹操示弱就说明他打算与曹操打上持久战,就算瞒不过郭奉孝,荀文若之流,但只要取得曹操对陛下的轻视,哪怕只是一丝,就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刻制造出绝对的机遇,就像仇恨一样,只要入了土,便会发芽,成长,最终成为苍天大树,同样的事情,现在曹操是对圣上略有轻漫之意,但三五年之后呢,只怕已经无视于圣上了,毕竟圣上年纪尚小,曹操一代枭雄,又岂会拿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当一回事呢?”
杨彪不由得点点头:“这么说来,圣上会继续装下去,任曹操胡为,可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做,三五年后又拿什么来与曹操对抗?”他话未说完,却见杨修微笑不语,眯着眼睛盯着桌上的那一张绢布,不由眼睛一亮,心下了然,忙上前打开绢布,细细看来,只见白色的绢布上用红色的朱笔密密麻麻地书写着一段文字:
今日之事,朕对不住卿,奈何周遭皆曹操耳目,朕口不能言,只能拖书。卿乃四世三公之家,世代为我大汉,朕深知卿忠心耿耿,固愿相托重事!
如今天下,诸侯并起,曹操狼子野心,建都于许,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朕欲图之,奈何无兵无权,固请太尉代朕行事,为朕畜马招兵,招贤纳士。朕也深知其中难处,卿可与曹操共事,暗中为之,一则可保卿家性命,再则可为朕做内应,至于钱粮方面,朕会尽力支持,望卿家切勿推辞!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阅完即焚之。
两人看完,杨修终于知道刘协为何会说朕对不住卿了,看着父亲高高肿起的脸颊,奇道:“父亲,这密诏是在父亲见过圣上后写的吗?”
杨彪摇头:“在御书房内圣上根本没动过笔,应是在见我之前所写!”
杨修大奇,喃喃道:“原来圣上早就预谋好,就等着父亲陪他演一场戏呢!”
杨彪立刻醒悟,摸着自己红肿的脸颊,暗自心惊,原来刘协竟在见他之前就打算扇他两个耳光了。
第四章 杨氏父子(3)
密诏上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就是希望杨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假意与曹操携手,私底下为刘协招募兵勇,贤士。杨彪不禁为难道:“这招募军队,需要钱粮,就算搭上咱们身家,也招募不了多少啊!皇上啊皇上,您倒是只要动动嘴皮,却不知这可让臣为难了!”
杨家乃是四世三公,历代皇帝对杨家的赏赐不在少数,就单单灵帝期间赐予的古董玉器就超过二十余件,且这些东西都称得上宝贝,要让杨彪拿出来,实在肉疼得紧。况且组建一支军队确实也不是他现在所能负荷的。
杨修见父亲心疼那些宝贝,忙安慰道:“父亲放心,以现在来看,陛下谋略之深,就算比起曹操身边的郭奉孝只怕也不遑多让,必不会做事不理,依我看,近日来,圣上必会有所动作,不会让我杨家孤军奋战,毕竟要保的是他刘家的江山。”
杨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东西确实是价值连城,他这人又酷爱古玩玉器,要他割爱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杨修见父亲还在犹豫,又道:“父亲不妨将眼光放得长远些,若刘协当真稳坐了皇位,到时候我杨家可是头位功臣,皇上的赏赐又岂会少得去,况且,自祖上以来,一直都是中兴之臣,若此时助圣上平定天下,又与开国功勋何异?”
杨彪的眼睛越眯越小,听到最后却放出光来,他杨家能在朝中有如此威望,都是祖上蒙蔭下来,虽说历代都小有功绩,但随着太平盛世的到来,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正逢乱世,若他杨家此刻助天子一臂之力,待四海靖平之时,他杨家肯定居功榜首,功勋超过祖业,家族在自己手上光大门楣,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杨彪遂打定主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明天一早,我便送你出城,招募兵马的事情就交给你,为父留下来纠缠曹操!”
杨修忙一恭到底:“孩儿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公元196年的这一天,献帝迁都许昌,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几家欢喜几家愁,刘协送走杨彪之后,心情舒畅,因为就凭借机责骂杨彪时塞给他密诏后的优秀演技,他便知道杨彪是个聪明人,伏皇后今天是不能侍寝了,但刘协并不郁闷,哼着小曲回到自己的寝宫,又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第五章 曹操入套(1)
与此同时,曹操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郭嘉,荀彧两人坐在下首,曹操则借着灯光细看着手中的信件。看完后将信件传给郭嘉与荀彧,自己喝了一口茶道:“今日刘协将军政大权悉数交出,倒是出乎孤的意料,不过这倒也省却了孤的一番心思。”说完眯眼瞧向二人。
二人已将那信件匆匆看过一遍,荀彧道:“现今主公手中握着整个衮州的兵马,圣上则无兵无权,就算他不放权,衮州之内又有谁能够制衡主公,我倒觉得圣上这是以退为进,先施恩于主公,好让主公行事有所避讳,这不得不算是上上之策。”
曹操笑道:“你们也看到那封信了,刘协与杨文先(杨彪的表字)闹翻了,这满朝文武之中,若说资历威望,也唯有杨文先算得上一号,他若有心夺权,则必须拉拢杨文先,如今二人闹翻,他何以以退为进?只能一退再退吧!”
郭嘉见曹操对刘协心生轻漫,忙道:“只怕这二人做了场苦肉计,倒不可不防!”
曹操摇头道:“奉孝,文若今天这是怎么了,以这信件来看,刘协入许昌以来,只单独见过皇后一人,如何找杨文先演这一场苦肉计?况且,我就不信一个黄口小儿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郭嘉,荀彧不语,曹操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如今皇宫内布满曹操的耳目,献帝只要一有异动,曹操自是清清楚楚,要想夺权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也难怪曹操如此轻狂,郭嘉幽幽道:“但愿是我们多心了!”
曹操见二人有些怅然,狐笑道:“不过孤也不会掉以轻心,明日我就送二十名歌女舞姬入宫,让他纵情声色,无暇他顾!”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一地,温暖而和煦,曹操心情爽朗,一袭淡紫色的锦袍,青灰色的布冠,横跨一匹雪白的骏马,数十名侍卫簇拥着直往大汉皇帝的寝宫而去,好不威武。
约莫过了一刻的功夫,便已看到威严的宫殿,山清水碧,绿瓦红栏,翘首望去,墙内楼阁水榭依稀可辨,曹操眯起双眼,恍若看到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的景象,不犹精神一震,却忽然瞧见宫墙下立着一人,也惧十多岁,花白的胡须有些凌乱,双颊红肿,却不是杨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