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八字不合
谭朵半眯着眼睛侧躺在床上,看着屋顶青色的瓦片发呆。
有些地方瓦片已经松动,有了缝隙,屋顶上的木制房梁和椽子颜色泛黑,年代应该已经很久了吧。
一帘之隔的外间,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传来。
声音虽小,但谭朵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爹,你再去和娘说一声,让她别逼咱送七朵离开,我……我舍不得呀。要是再逼下去,我担心七朵没被送走,倒先丢了性命啊。”妇人低声啜泣着说道。
“唉!”男人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也舍不得,七朵是咱最小的女儿,虽不会说话,可我们一直最疼的就是她。只是眼下娘的病越来越重,药吃了不少,总不见好,她……她不一定会听我们的啊。”
男人的声音十分无奈,既舍不得女儿,又担心说服不了母亲。
妇人大概怒了,声音拔高了两分,“我不管,你这做爹的,若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了,还是不是男人?难道你不怕被人笑话吗?”
“明秀,你先别生气,我……我这不也正在想办法吗?咱们再好好想想啊,别急。”男人赶紧软声安慰着。
“我能不急嘛,七朵可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不心疼,我心疼。七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妇人怒气难平,啜泣声又大了些。
“明秀,你小点儿声,别吵醒了七朵。唉,七朵是你的女儿,可也是我的女儿啊,我要是不心疼,还不早就应了娘他们,我们再想办法啊。”男人低声劝着。
妇人的哭声压抑了些,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谭朵听了男人和女人的对话,鼻子酸涩,眼眶一红,眼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已经五天了。
这儿是成朝三十五年,是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架空朝代。
前世,生于农村的她在那个大都市毫无背景,为了生存,什么样的苦活累活都干过。
一直兢兢业业,付出了比别人多几倍的辛苦,终于升职做了经理。
她十分开心,想着升职后可以多赚钱,到时就买套房子,将爸妈接过来一起住,让他们不用再那样辛苦。
可是乐极生悲,这个念头还没想完,她只觉得脚下一空,掉入一个没了盖子的窨井。
还没等她呼救,就晕了过去。
当谭朵再次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了这张硬板床上,抬眸看到的是灰白色的帐顶,扭头便能看到黛青色的瓦顶和黑色的房梁。
她也由谭朵变成了年方十一岁的农家小萝莉谭七朵,躲在山芋窖中缺氧而窒息。
谭家祖上是地主,家境殷实富裕,听说出了位绝世美人姑太太,上门求娶之人络绎不绝,后来嫁了江南宜城一韩姓公侯之家。
为了姑太太能风光出嫁,谭家倾其所有,为姑太太备下了十里红妆,轰动一时。
谭家原本指着这位姑太太入了侯门后,能扶持娘家,谁料到姑太太的公公犯了事儿,一夜之间,侯府破落了,谭家与姑太太家失去了联系。
而谭家也走了下坡路,到了谭七朵爷爷谭秉贵这一代,家中只剩下这片祖屋和五十亩薄田了。
爷爷奶奶共育有五子三女,老四、老五和小女儿未婚,其他已成家添孙。
谭七朵父亲谭德金今年四十岁,排行老大,母亲徐明秀,今年三十三岁,当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
方才说话的男人与妇人就是谭德金与徐氏。
七朵家有姐弟四人,大姐谭二霞,十六岁,二姐谭六桔,十二岁。
弟弟谭信枫,九岁,在谭家男孙中行六,自幼体弱多病,生得瘦弱。
七朵为何会躲进山芋窖,说起来,都是奶奶与二叔谭德银闹得。
去年冬天开始,奶奶就忽然身体不适,肚子胀痛,并渐渐膨大,请了不少郎中来瞧,均未起效。
好一时歹一时,如此反复折磨,奶奶受尽了痛苦,便不再信医,让自称精通周易之术的二叔替她算了一卦。
二叔算卦后说是七朵的八字与奶奶不合,同时还相克弟弟谭信枫。
要想弟弟和奶奶身体无恙,得让七朵离家人百里之遥,这样她的命格就不会影响家人。
奶奶十分赞成这个建议,反正家里孙子孙女儿多,不在乎少了这一个,只要自己的身体能好就行。
七朵偷听到了这个消息,十分害怕被送走,就偷偷躲进了山芋窖里,想躲过这一劫。
谁料到却丢了性命!
想着前世今生,谭朵十分委屈,悄悄抹了抹眼泪,胸口依然闷得很。
前世辛苦努力工作,还没来得及报答爸妈的养育和培养之恩,就这样离开了那个花花世界。
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应该十分伤心难过吧。
她十分恨那口夺了性命的窨井,恨那偷了井盖的小偷,同时也恼自己的大意,要是走路时小心些,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唉!
她长叹一口气,将心底深处那口浊气吐出。
恨也恨过,恼也恼过,一切皆成定局,刚穿来时,甚至想过撞墙再穿回去,可惜没能成功。
事已至此,只有面对眼前吧。
起码老天对自己不算太刻薄,还给了重活的机会,只希望弟弟妹妹们能照顾好爸妈,让他们早日走出丧女的阴影。
她抬起左手,看着掌心那有着七片花瓣的梅花胎印时,有些苦涩的笑了。
这梅花胎记是不是普通的胎记,而是空间和异能的开启钥匙。
令谭朵没想到的是,自己不但魂穿来此,竟然将空间也同时带了过来,上天待自己的确不薄,该好好珍惜!
前世的她生下来就有这样一个胎印,当时只觉得好看,并没其他的异常。
直到半年前,走路时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手掌撑地时出了血。
出血的位置正好是那朵梅花,当时也没在意。
等伤好后,谭朵开启了空间,自己无法进入空间,但可以见到空间有一汪清澈的泉水。
泉水清洌甘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这泉水的用处远远超出她的想像。
且并非仅仅如此,左手还另有奇异的异能……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谭朵回忆的思绪,凝神去注意外面的动静。
“大哥大嫂,开门呀。”木门被人擂得咚咚响,传来男子焦急的呼喊声。
屋内的谭德金夫妇心一抖,互相看了一眼,谭德金去开门。
“五弟,怎么了?”谭德金问五弟谭德佑。
“娘的病又犯了,痛得满地打滚,大哥你赶紧去看看吧。”谭德佑上前拉着谭德金说道。
谭德金眉一皱,“走。”
徐氏的心又揪了起来,看着谭德金的背影,愁着脸进了内室看了看谭七朵。
谭七朵忙闭上眼睛装睡,徐氏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脸,轻叹一口气,抹了抹眼角,替她将被子掖好,也推门出去。
徐氏担心到时其他人再提送走七朵的事儿,谭德金一人应付不来。
第2章:死死相逼
七朵听着关门声,再次睁开眼睛,想了想,起身坐了起来。
她早就没事可以下床,只是十分舍不得爸爸妈妈,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如今也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也许将来会有机会再回去呢。
眼下,也该为自己做些什么了。
接下来的路,自己一定会好好的走,会更加努力。
掀了被子下床,穿了红色绣着荷花的薄棉鞋,七朵站直身体,正想迈步,头却有些晕眩,忙扶了床柱。
这是在床上躺得太久的缘故。
晕眩过去,七朵推门出去,如今已是初春,天气还是有些凉,她紧了紧粉色碎花小袄。
袄子洗得颜色有些褪了,是二姐六桔穿小了给她的。
六桔虽然只比她大一岁,但身量比她高挑丰满,个儿窜得很快,因此,七朵就没机会穿新的衣服,只能捡六桔的旧衣服来穿。
谭家现在住的正是祖上留下的两进大宅,坐北朝南,北面是三明两暗的上房,东西边各有三间,南面有八间倒座房,所有房前均有抄手游廊,以避风雨。
东厢与上房的拐角处有一月亮门连接后院,后院有一排六间的屋子。
谭家这片大宅虽然年代久远,但在村子里却依然是最气派的建筑,有鹤立鸡群之傲。
这也是谭家仅有的值得炫耀资本。
按理说,谭德金是长子,理应住在东厢,但因老四谭德宝脾气有些孤僻,老三谭德财一家不愿与他住后院,谭德金主动提出搬去了后院,与谭德宝紧邻而居。
谭德金急匆匆和谭德佑去了上房。
堂屋内,谭母赵氏面色苍白的坐在黑色八仙桌的左首,老二谭德银的妻子杨氏正拿着帕子替赵氏拭着额上的汗水。
谭德银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边走边嘀咕,“这可怎么办啦,这样下去可不妙啊。”满面的愁容。
谭三桃、谭五杏、谭四枣挤在一张凳子上,不时的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五岁的谭八梨和六岁的七郎谭信杰跪在地上抢一块红色的小石头,二十岁的大郎谭信栋则看着他们俩人,傻乎乎的笑着,嘴角流着口水。
大郎、七郎、三桃和五杏是谭德银家的,四枣和八梨是谭德财的女儿。
“娘,您咋样啦?”一进门,谭德金立马关心的问道。
“哼,你还晓得关心我,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赵氏有些虚弱的摆摆手,语气很冲。
“娘,您别这样说。”谭德金垂了头,声音有些哽咽。
见到谭德金,杨氏立马说道,“大伯,方才你是没瞧见娘的样子,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呀,这刚刚才消停了一会儿。大伯,你可不能再犹豫,娘这病情可耽搁不得啊。”
谭德金轻叹一口气,将视线投向父亲。
谭老爷子正在闷头抽着旱烟,黑红色的脸膛在明灭不定的烟火中,显得越发阴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谭德银住了步子,沉声道,“大哥,七朵必须赶紧送走,不然娘这病到时大罗神仙也难救呀。”
老三谭德财坐在角落里发呆,没有出声,妻子吴氏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谭德财将眼睛看向他处,依然没出声,这种事,他不好说什么,与自己无关。
吴氏附和道,“没错,大哥,七朵这孩子可不能留。大哥你就算不想想娘,也得想想你们家六郎的病呀,七朵一送走,六郎的病也连带着就好了起来,多好的事儿呀。”
吴氏一边说话,一边看向杨氏,似有讨好的意思。
“我不要送我三姐走,我宁愿自己病着,也不要三姐走。”六郎谭信枫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徐氏带着三个孩子也赶到了,正好听到吴氏的话,六郎立马反驳,瘦弱的小手抹了抹眼泪。
六郎说了几句话,又咳嗽了几声。
“六郎,你这孩子尽说傻话,生病可不好呀。
七朵走了,你往后就不用再喝药,身体就好了,能出去玩儿,奶奶的病也就好了。
而且呀,你三姐是去更好的人家享福去,她要去住更好的房子,吃更好的东西,这多好呀。”杨氏软声哄着六郎。
她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语气十分轻柔,让人觉着这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不,爹,娘,我们七朵不要过什么锦衣玉食的日子,眼下这样的日子过得挺好。求你们别送七朵走,往后家里的活儿我们多做一点儿,好不好?爹娘,求你们了。”徐氏泪水涟涟的乞求着。
七朵本就不会说话,在家里,有亲人们疼爱担待着,不会受欺负。
要是去了别人家里,要是有个不妥,谁知会遭怎样的罪。
不行,我宁愿自己辛苦,就算自己累死,也不能让七朵受罪。
徐氏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心,泪流得更凶。
“大嫂,娘对你可不薄,难道你为了七朵,就可以不顾娘的生死。还有,六郎可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为了七朵,就不管他了?六郎可是男孩啊!”杨氏说道,嘴角带了鄙视的冷笑。
这话赤果果的挑拔。
她根本没将徐氏这大嫂放在眼中。
“是啊,大嫂,送走七朵,换来六郎身体健康,值得。”吴氏也劝道。
吴氏话音刚落,赵氏又面色痛苦的捂着腹部嗷嗷叫了起来,“啊哟哟,痛死我,啊哟哟,我的娘嗳,我不要活啦,让我死了吧,啊哟哟……”
赵氏紧紧一边叫唤,一边用力的捶打着腹部,人也从椅子上滑落至地上,身体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像只弯曲的虾子一样,近乎昏厥。
“娘,娘……奶奶,奶奶……”一时之间,屋子里叫唤声四起,原本坐在凳子上的三桃她们也赶紧跑了过去。
八梨和七郎瞪着大眼睛快速向这边看了眼,然后低头继续玩石头。
大郎将视线转移过来,笑得更欢,拍着双手道,“哦哦,奶奶唱戏喽,哦哦……”
杨氏赶紧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大郎,别乱说。”
“嘿嘿……”大郎只是傻笑。
众人又是捶背又是掐痧,经过一番折腾,赵氏终于睁开了眼睛,但五官紧紧皱在一起,大汗淋漓。
“你……你们是不是非要亲眼看着我死,才安心啊。真是儿大不由娘哟,我辛苦的将你拉扯大,如今这心里眼里是没我这要死的娘哟。”赵氏指着谭德金和徐氏的鼻子骂。
骂完后又是惊天动力的呼痛。
“娘,不是这样的,我们没这样想。”谭德金着急的辩解着,眉头紧锁。
“大哥大嫂,你们就应了吧,娘都成这样儿了。”杨氏说道。
“大哥,要不就听二哥的话,将七朵送走吧。”沉默的谭德财也说话了。
“不能送走七朵。”二霞和六桔抹着眼泪,同时出声喊道。
谭德银掐着指头,有模有样的冥思了一会儿说道,“大哥,明日若再不送走七朵,娘恐怕……嗨……”
话虽明说,但意思十分明了,大家都清楚。
谭德金和徐氏俩人脸色顿时灰败,难道真的要送走七朵吗?
“老头子,你说句话吧,我真的快撑不住了。”赵氏看向谭老爷子,浑身哆嗦着,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唉!”谭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着。
要让他亲口说出送走亲孙女儿的话,还真有些说不出口,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的瞧着老伴受罪而不管。
这让他有些为难!
七朵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堂屋里面。
爹娘被亲人死死相逼,姐姐和弟弟为自己争取,七朵眼睛有些酸涩,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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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反将一军
“奶奶病了,为什么不看大夫?”七朵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堂屋回响。
众人看向门口,堂屋顿时静了下来,悄然无声。
就连赵氏也忘了呼痛,只是死死的揪着衣服。
方才是七朵在说话?
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七朵怎么可能会说话,定是别人说的。
都是被赵氏的病闹得,都出现了幻听。
众人心中都在如此腹诽着。
便是谭德金与徐氏也不相信。
并非他们不愿意相信,而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就不抱有任何希望。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会有多大!
七朵无视众人的反应,迈着小短腿,径直走向爹娘身边。
她伸出小手替蹲着身体的徐氏轻轻拭着眼泪,软声道,“娘,别哭。”
又看向二霞、六枯和六郎三人,抿唇笑了笑,“大姐,二姐,六郎。”
只是,这声‘娘’,唤得微微有些生涩。
面黄肌瘦,身材矮小的六郎让她心酸。
徐氏呆呆的看着七朵,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娘’这个字眼清晰的从她口中吐出,这是自己听过最最动听的声音。
“七朵,我的七朵,你终于又说话了,七朵……”徐氏一把将七朵搂进怀中,死死的搂着,放声怮哭。
自从七朵四岁之后,再也没有听见她唤过自己一声‘娘’。
七朵自从失音后,受了多少委屈,自己这个做娘的清楚。
可是就算受了委屈,因她无法言语,无法替自己自辨,白白挨了多少打,同时又受了多少白眼的讥讽。
而自己又是多少次半夜偷偷爬起来,跪在地上,哭着向上天祈祷,希望菩萨能保佑七朵早日开口说话。
如今,终于一切遂愿。
徐氏动情的哭声,令七朵眼睛泛红,也好想好想流泪,但她忍了。
而二霞、六桔和六郎三人,只是看着七朵傻傻的笑,他们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
“娘,您别哭了,都是七朵不乖,惹娘伤心了。”七朵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很好听。
谭德金从徐氏怀中抱过七朵,也紧紧搂了搂,“七朵,叫声爹。”
声音哽咽,眼睛里有雾气。
“爹。”七朵甜甜的唤了。
“嗳。”谭德金大声应了,眼泪也止不住落了下来。
这时,屋内其他人也都终于缓过神来,七朵是真的会说话了。
众人纷纷围过来,上下打量着七朵,并让她唤自己一声。
“啊哟,七朵还真是会说话了。”吴氏说道。
“会说话了好,好。”谭德财憨厚的点点头说道。
“七朵,你可算是会说话了,往后咱们一起出去,就不会被人笑话啦。”俏丽的三桃说话有些刻薄。
谭德银与杨氏对视一眼,均沉了脸色,这丫头怎么忽然开了口?
杨氏对谭德银使了个眼色,她自己则满面堆笑的上前,“七朵,叫声二婶,你这孩子可真是调皮,这些年,害得我们一大家人替你担忧。如今总算好了,好孩子,来让二娘仔细瞧瞧。”
她要搂七朵。
七朵躲开了,往徐氏身上靠了靠,只是看着杨氏淡淡的喊,“二娘。”
杨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恨死了七朵,面上却依旧笑容不减,“七朵,你是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刚刚。”七朵惜字如金。
初穿来此时,七朵得知原主是个哑巴,不由冷了心。
但她不死心,私下里尝试开口,谁知,竟然会说话。
后来搜寻原主记忆才知,七朵并非天生不会说话,只是四岁那年突然不会说话,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只是可惜,原主的记忆并不完整清晰。
七朵并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失了音。
除了这件事外,因原主记忆零乱,加上之前又不能言,就算有疑惑,也无法找人来解惑,她还是有很多事情并不完全清楚,这只有日后慢慢去回想或询问吧。
谭老爷子看着激动的一家人,悄悄抹了下眼角,对七朵招招手,“七朵,来爷爷这儿。”
“快去。”徐氏虽还流着眼泪,但脸上却带了笑容,牵着七朵的手,走到谭老爷子身前。
谭老爷子轻轻摸了摸七朵柔顺的黑发,嘴唇轻轻哆嗦着,半天才说道,“会说话了,好,好,七朵真是乖孩子。”
家里有个哑巴孙女,在人前或多或少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
家中本就有个傻子,再添个哑巴,真是雪上添霜。
七朵抬眸看着谭老爷子,黑眸里清澄一片,软声问道,“爷爷,奶奶生病了,为何不请大夫来瞧,而非要将我送走?”
“这……”看着七朵纯净的眼神,还有天真的笑容,谭老爷子一时语滞,难听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谭德银眸子一转,走到谭老爷子身边,皱眉说道,“爹,我终于知道为何娘的病突然加重,原来是七朵开口了。”
“这与七朵又有何关系?”徐氏不满的问道。
七朵眉头皱了皱,看向谭德银。
谭德银肤色偏白,脸偏瘦,下颌留有短须,身穿青色直裰,发型有些怪异,是道士头。
这二叔,说得好听点是算命的、道士,说得难听,那就是一神棍,装神弄鬼的骗人。
谭德银读过几年私塾,年轻时在县里的茶馆说书,并兼替人写书信。
后来这一行当不好做了,他摇身一变,变成了算命先生。
之后又拜了一个道观的道士为师,学了几天道术,之后,就成了替人看风水做法事的火居道士。
靠着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竟然很快在这方圆十几里的地儿颇有名气,常有人上门来求他算命、看风水、做法事。
在家中,很得爷爷奶奶的宠。
谭德银皱眉说道,“七朵突然开口,那是占了娘的福泽,不然,娘哪儿会病得这样久这样重。不行,明天一早必须送七朵离开,否则娘……”
七朵看向赵氏,“奶奶,您……”
“你别过来,都是因你,我才受这样大的罪,你给我出去。”赵氏赶紧摆手。
她对七朵开口说话并不开心,反而信了谭德银的话,认为自己有今天,全是七朵的错。
谭德金一家人全都摇头,因赵氏这小小的举动伤心。
七朵暗暗冷笑,如此薄情冷性的奶奶,还真是难寻。
她站起身体,清亮的眸子看向谭德银,认真问道,“二叔,你真能肯定送我走后,奶奶和我弟的病就能好吗?”
“当然。”谭德银冷着眸子应道。
“那好,二叔,你敢不敢请来里正伯伯和沈伯伯,当着他们的面,立一份字据。”七朵问道。
“什么字据?”谭德银眸子动了动,眉拧得更紧,这死丫头,怎会如此难缠。
“二叔你要保证送走我之后,奶奶和六郎能不药而愈,否则,你就是故意拆散我们一家人,另有所谋。而后由我爹押你去衙门,告你一个贩卖人口之罪。”七朵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屋内所有人听得明明白白。
七朵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谭德银,仿佛要看穿他真实的心思。
不药而愈,贩卖人口?
谭德银的脸色终于变了。
而其他人也都为之动容,看向七朵的眼神有些变化,这还是以前那个软弱好欺的七朵吗?
徐氏心弦一动,是呀,二叔这样急不可耐的非要送走七朵,莫非中间真有什么不妥?
唉,自己怎就不知道说这些话。
她十分懊恼,看向谭德金。
谭德金紧紧咬了下牙齿,问谭德银,“德银,就如七朵所说的那样,你真能保证娘和六郎不用看大夫,病也能好?”
语气和表情分明是不信的。
徐氏揽住了七朵的肩膀,二霞、六桔和六郎也都站到她的身边,给她助威。
靠着徐氏,牵着六桔的手,感受着她们的体温,七朵冰凉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谭德银急了,看向谭老爷子和赵氏,悲痛的说道,“爹,娘,我是一心一意为了娘和六郎的病着想,谁知到头来,大哥竟然这样怀疑我,真是太令我心寒啊。”
“大哥,您这样说话,可真是太伤人心了。七朵是个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没想到大哥您也这样说话。
德银对您一家人如何,您最是清楚,他真心巴巴的处处想着你们,为着你们,谁料到结果却换来您一声质问。
娘是我们所有人的娘,但六郎却是大哥您的儿子,德银可是见大哥您只有这一根独苗,想着为他好,真是好心变成了驴肝肺。”杨氏红着眼睛,只差没有流泪,质问着谭德金。
杨氏又转身去骂谭德银,“让你少管些闲事,你不听,现在吃力不讨好,被人怀疑被人骂,真是活该。”
谭德金想到一些过往,垂了头,感觉如此怀疑,真有些对不住谭德银。
“他二婶,德金不是这意思,七朵可是我们的孩子,怎能说送走就送走。”徐氏解释着。
七朵再次皱眉,这二叔二婶可真不是东西,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送走的是他们家女儿,看他们还能如此大义凛然么。
谭老爷子将烟杆在桌上磕了磕,“都别吵吵了。”
众人安静了下来,谭老爷子问道,“德银,你真的能保证七朵走后,你娘和六郎没事儿?”
谭老爷子细致想了想,送走七朵,是为了能让赵氏和六郎好起来。
若不能,那又何必一定要送走七朵。
所以,他现在必须知道确定的答案,才能做最后定夺。
见谭老爷子也不信了,谭德银的眼神开始闪烁。
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了攥,看向七朵的眼神凶狠了两分。
他脸一沉,耍起了脾气来,十分不悦的说道,“爹,您怎么也不信我呢,我几时说过假话的。”
“二叔,您既然肯定送走我能让奶奶和六郎好起来,为何不敢立字据。”七朵再次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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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一锤定音
七朵笃定谭德银不敢立这字据。
不说六郎的病,看赵氏的模样,若能不吃药就好,那真是怪事。
除非赵氏是装病,只是为了送自己离开谭家。
但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赵氏是真的生病,那痛苦的模样,绝不是装出来。
痛劲过去的赵氏终于爬了起来。
看着咄咄逼人的七朵,她冷冷说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一个赔钱货,哪儿来这样多废话,我说要送走就送走,立什么字据。”
“奶奶,什么叫赔钱货呀?”七朵眨了眨乌黑如墨的眸子,状似天真的问道。
赵氏怔了下,这句话她骂过很多人,却从没被人反问过。
吴氏在一旁接话道,“七朵,赔钱货就是指女娃。”
她是真的认为七朵不知赔钱货的意思,特意解释。
不过,她在心中暗嘲七朵傻,竟然连赔钱货的意思都不懂。
七朵眸子里滑过一抹笑意,而后抬起小手,认真的数了起来,“一,二……”
数了会儿,讶声道,“呀,咱们家赔钱货可真多,不算大姑二姑和大姐,足足有十二个呢。”
六桔和二霞掩嘴偷偷笑了,七朵这话说得好,连奶奶你都是赔钱货,看你以后还骂不骂人。
“七朵,你胡说什么呀,你才是赔钱货,别将我们带上。”三桃立马沉着脸骂道。
“三姐你不是女娃么。”七朵不甘示弱的回击。
赵氏则默默的在心里算了一下,七朵所说的十二个赔钱货是哪几个。
发现自己竟然也被算了进去,气得差点儿吐血。
她想扬手去打七朵,谁知腹痛再次袭来,只得作罢,将这笔账先记下了。
“七朵,别乱说。”徐氏温声说道。
“娘,我没乱说,奶奶说女人就是赔钱货的。”七朵纠正着。
“七朵,少说两句,你奶还病着呢。”谭老爷子开口了。
他也觉得赵氏话说得太过,但毕竟是老妻,是长辈,自然不能在晚辈前丢脸。
七朵看着谭老爷子问道,“爷爷,我是不是谭家人。”
“傻孩子,当然是啊。”谭老爷子应道。
“爷爷,我既然是谭家人,便不能轻易送走。让二叔立个字据,是为了堵外人的口,免得被人误会,说我们谭家穷得连个孩子都养不起,要送人。
有里正伯伯和沈伯伯做证,外人就会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送我走,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且,到时奶奶和六郎能不药而愈,经里正伯伯和沈伯伯一宣扬,二叔就会名声大震,到时来求二叔办事的人儿定会挤破咱们家门槛儿,咱们家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啦。
爷爷,二叔,三叔,爹,娘,你们说是不是这道理。”七朵十分认真的说道。
其实她非常想笑。
笑这些人的愚蠢,竟然真的信一个神棍的无稽之谈。
“爹,七朵说得有理。”谭德金和徐氏同声说道。
他们俩人十分欣喜,七朵真是好口才,远胜自己俩人好几筹。
杨氏看着七朵恨恨的磨牙,死丫头,你怎么不是真哑啊。
“嗯,德银,那就立一个吧。七朵说得也有道理,她是我们谭家的子孙,自是不能不明不白的被送走,也算是对外人有个交待。”谭老爷子一锤定音。
“爹,我……这个字据我不能立。”谭德银脸红了半天,憋出这一句话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杨氏跟着跑了出去,三桃和五杏也低头走了。
吴氏拉了拉谭德财的胳膊,也带着孩子离开了。
一下子,堂屋的空气新鲜了许多。
谭老爷子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一张脸阴沉着厉害,手也在哆嗦着。
“爹,那七朵……”谭德金小心翼翼的问道。
“回头再说。”谭老爷子沉声道。
“爷爷,还是再请个大夫来给奶奶瞧瞧吧,有病不治可不成。”七朵说道。
谭老爷子看着七朵,轻叹一口气,“唉,你又不是不知,就是请了很多大夫瞧不好,才会……”
“爷爷,咱们可以去请更好的大夫呀。”七朵续道。
只有治好了赵氏的病,她才不会再折腾这件事儿。
否则,她随时还会提出送走自己。
不然,七朵才不想管冷漠的赵氏。
“我不用你们管,假惺惺的,你们都巴不得我死哟,我不活了。”赵氏又开始撒泼。
七朵对赵氏的行为极度无语。
“你们先回吧,我再想想。”谭老爷子对谭德金一家人挥挥手。
谭德金只得带着妻子儿女离开。
“七朵,快喊我,快,快。”回到家中,二霞、六桔两人同时搂了七朵,激动的说着。
“呵呵,大姐,二姐。”七朵抿嘴笑着唤道。
“朵,好七朵。”二霞和六桔终于流出了眼泪,之前太过激动,这泪都忘了流。
“三姐会说话了,真好。”六郎也拉着七朵袄子,咧着少了门牙的嘴笑。
“六郎乖。”七朵摸了摸六郎的头。
谭德金和徐氏在旁边看着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情不自禁流了出来。
一家人像过年一样开心兴奋,忘了方才那些糟心事儿,聊起了很多往事。
七朵感受着父母和姐姐、弟弟之间浓浓的亲情,她弯着唇角笑了,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
忽然之间,她一点儿也不后悔来到这里。
“七朵,你这好好的,怎就会说话了?”徐氏搂了七朵,柔声问道。
这也是其他人疑惑不解的问题。
七朵摇摇头,“娘,我也不知,只是醒来后,忽然就能说出声来。可能是急得吧,我担心爷爷奶奶将我送走。”
“都是爹娘无用,才让你遭了这些罪。”徐氏眼眶一红,搂紧了七朵。
谭德金点点头,说道,“七朵本就会说话,又不是真的哑,只是四岁那年受了惊吓才失音,如今再开口,也很正常。”
六桔说道,“嗯,爹娘,你们发现没,七朵现在不但能说话,还特别会说话,你们瞧她刚刚将二叔逼得脸都涨红了,七朵真是了不起。”
“是的,七朵比我们都强,我就是嘴笨,什么都帮不了七朵。”二霞温吞吞的说道。
七朵轻叹一口气,“大姐,二姐,我也是被逼的。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想再去那儿。
若不如此,明儿我可就要被奶奶二叔他们给送走了,只有豁出去拼一次。”
谭德金和徐氏的脸上闪过愧色。
“七朵,你放心,爹一定不会让奶奶送你走的。”谭德金抚向七朵的头,她下意识想到躲,可想到眼下身份,没有避开。
“嗯。”七朵点点头。
七朵对谭德金没太大信心,得去找一人,兴许只有她才能让爷爷奶奶彻底打消荒唐的想法。
第5章:沈家
七朵一人向离谭家百米远的一处小院走去。
这处院子虽没谭家大屋的气派,也不似普通农家院子的粗俗。
高高的院墙,雪白的墙壁,站在院外,能见到青色的屋顶。
两扇黑漆油饰的大门厚重而又威严,门上并未贴对联。
几枝开满粉红花朵的桃枝调皮的伸出了墙外。
七朵敲了敲院门,片刻后,院门打开,一个年约四旬,身穿蓝底白花袄的妇人打开半扇门。
见是七朵,妇人开了笑脸,“是七朵呀,老爷夫人和三公子还没回来呢,你明儿再来吧。”
不在家,七朵有些失望。
她微笑着点点头,妇人重新关了院门。
七朵要找的是沈夫人郑婉如。
沈家世居谭家庄,祖上多是读书人,只是入仕的只有郑婉如夫君沈怀仁。
沈怀仁在家是独子,两位姐姐均已嫁人,当年他上任时,想带郑婉如一同前去。
沈老夫人却不同意,要留下郑婉如在家服侍公婆。
同时沈老夫人硬逼着沈怀仁纳了她娘家侄女黄梅做了偏房,并让黄梅随着沈怀仁去赴任。
郑婉如心中虽苦,却毫无怨言,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公婆,教育孩子。
三年前,沈父去世,沈怀仁回家丁父忧,谁知行至半路,黄梅突染疾病,去了!
黄梅未留下一儿半女,这让沈老夫人十分遗憾。
就在去年初,沈怀仁丁忧期满,准备重新入仕时,一向苛待郑婉如的沈老夫人也去世了。
无奈,沈怀仁继续在家丁忧。
如今沈怀仁闲来无事,就在自家学堂授课。
郑婉如育有三个儿子,长子沈霖和次子沈彬在县里读书,三子沈楠在自家学堂读书,今年参加乡试。
她没有女儿,特别喜欢七朵,平日里有好吃好喝的总少不了七朵那一份。
这不但让七朵家里其他姐妹们羡慕妒忌,同样也让村上其他人妒忌。
沈家三兄弟中,沈楠与七朵关系最是亲近,自幼常在一起玩耍。
七朵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未见到郑婉如回来,只得恹恹的往回走。
沈伯母带着沈楠去县里看望沈霖和沈彬两兄弟,走了有半个多月,也该回了吧。
七朵边走边如此想着,迎面有马车驶来,这正是沈家的马车。
郑婉如刚掀了青色的锦缎车帷布,就见到身穿粉色小袄的七朵立在车旁,仰着小脸看着她笑。
“七朵,傻孩子,怎么一人站在这儿,赶紧屋里去,可别凉着了。”郑婉如担心七朵冷,上前一把搂了她,心疼的说道。
郑婉如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七朵,见没什么不妥,这才放了心。
马车下又跳下来一个男孩,正是年方十三岁的沈楠。
肤色白皙,唇瓣鲜红,体形匀称,身量高挑,比七朵要高出一头。
见到七朵,沈楠灿若宝石般的眸子亮了,紧走几步上前,侧了脸看她,“七朵,你真傻,我回来后自会去看你的,没冻着吧。”
年纪虽小,说话却有些老成,语气中有着关心。
七朵摇摇头,咧嘴笑了笑。
七朵随着郑婉如和沈楠一起进了院子。
院子十分干净,正对院门的北面是三间正房,两明一暗,东西各有厢房两间,南房三间。院内铺着青砖甬道,连接各处房门,每间屋前均有台阶。
院子中间有一直径约两米的砖砌水池,里面养着几尾红色的金鱼,水面点点绿色是刚生的睡莲。
桃花开得如霞似锦,院周的月季含苞待放。
几只黄毛的老母鸡,正在院内悠哉的散步,见到七朵他们进来,并没有丝毫惊慌,依然淡定。
“夫人、三公子回来了。”先前开门的妇人上前对着郑婉如和沈楠打招呼。
这妇人是沈家的仆妇李嫂。
“李嫂,这几日家中还好吧。”郑婉如温声问道。
“夫人,家中一切安好,夫人,我去准备饭菜了。”李嫂欠着身体应道。
“好,去吧。”郑婉如点头,对七朵说道,“七朵,你去我房中坐一会儿,我先将东西放好。”
“七朵,你给你带了好吃的,等会儿拿给你。”沈楠低声说道。
七朵微笑着点点头,一人径直去了郑婉如房间。
郑婉如带着沈楠去将从县城里买的东西,一一拿了下来,并放置好。
大约一刻钟左右的功夫,沈楠手中拿着几包东西进了房间。
“七朵,看,我给你买了芝麻酥,玫瑰糕,莲蓉饼,快来尝尝,你最爱吃这些。”沈楠将点心放在桌上,向七朵招手。
七朵向他身后瞧了瞧,未见到郑婉如。
“楠……楠哥哥,伯母呢。”七朵问道。
这声楠哥哥叫得好生别扭,毕竟眼前的男孩比自己小很多,却要唤哥哥,着实有些拗口。
沈楠手中的莲蓉饼掉在地上,惊讶的指着七朵,“七……七朵,你会说话啦?”
“嗯。”七朵笑。
她早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方才在外面才未说话的,不想闹得鸡飞狗跳。
“七朵,你真的会说话啦,你何时会说话的,是谁教你的,不对不对,是谁治好你的。”沈楠兴奋的抓住七朵两只胳膊,用力的摇晃着,白皙的面色泛红。
七朵看了看他两只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向沈楠努努嘴。
啊!
沈楠这才发现自己失了礼,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像被电击了一般,赶紧松开了她的胳膊,低头就向外面跑。
“母亲,母亲。”沈楠边跑边喊。
七朵站在门口看着沈楠奔跑的样子,笑了笑,也走出了屋子。
她见到郑婉如从厨房出来,揽住沈楠的肩,“楠儿,怎么了?”
“母亲,七朵会说话啦。”沈楠仰着泛红的小脸,喜滋滋的说道。
“什么?楠儿你没骗娘吧?”郑婉如不相信的问沈楠,并向上房这边看过来。
七朵走向郑婉如,清脆的唤道,“沈伯母。”
“七朵!”郑婉如眼眶红了,小跑着迎向七朵。
等七朵走近,郑婉如半蹲下身子,眸含热泪,说道,“七朵,你再唤我一声来听听。”
七朵有些无语,怎每个人都让自己再唤一声听听。
“伯母,七朵会说话啦。”七朵弯了唇角,软着声音说道。
“嗯嗯,伯母听见啦,听见啦。”郑婉如一把搂紧了七朵,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沈楠在一旁瞧着,抹了抹眼睛,而后就弯了眸子笑。
“母亲,七朵会说话是喜事,您哭什么。”沈楠上前劝道。
“我这是开心的落泪,替七朵高兴呢。”郑婉如笑着松开了七朵,用帕子将眼泪拭了好几遍,这才止了泪。
而后对李嫂吩咐道,“李嫂,晚上加菜,做些七朵爱吃的菜,我要好好替七朵庆贺庆贺。”
可说着说着,泪又涌了出来。
这些年,郑婉如已经将七朵当做亲生女儿来待,如今见她能说话,自是喜极而泣。
“沈伯母,不用麻烦了,我是来向您和楠哥哥辞别的。”七朵黯淡了眼神。
“辞别?你要去哪儿?”沈楠抢着问道,小脸拉了下来。
七朵嘟了嘟嘴,“我奶奶说我克她,要将我送去别人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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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意外惊喜
郑婉如沉了脸色,牵着七朵回到上房的花厅。
“七朵,快告诉伯母,这是怎么回事?”郑婉如面色凝重的问道。
郑婉如肤色白皙,五官周正,眉眼弯弯,未言语就带着三分笑,瞧着就是性格温婉的妇人。
但此刻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不见。
七朵的话太令她震惊,应该说,令她愤怒。
沈楠也沉着小脸,双唇紧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想听七朵接下来要说的话。
七朵将事情的经过原本复述了一遍,包括她在山芋窖被闷窒息一事儿,只是未说之前逼谭德银立字据这茬。
“荒唐,真是太荒唐,有病不看大夫,却来说什么八字相克,简直是无稽之谈。若这样就能治病,那还要大夫做什么。”一向温婉的郑婉如拍了桌子高声说道。
七朵叹一口气,“奶奶病了这样久,请了不少大夫,却总不见好,所以就不再信医。”
“糊涂!”郑婉如气道。
而后将七朵拉到身边,又红了眸子说道,“七朵,伯母这才出去几日,竟然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幸好你没事儿,不然,伯母定会伤心死的。
七朵,你记住,下次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要怕,万事有伯母在,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七朵眼睛一涩,情不自禁搂了郑婉如的腰,低声道,“嗯,有伯母在,我安心。”
沈楠绷着脸对七朵说道,“七朵,说你傻,你还不服气,你就是真的傻,躲哪儿不好,偏躲那山芋窖。
你难道忘了村头小九的事儿嘛,傻蛋!
还有,出了这种事儿,为何不让人带个信儿给我们,我们也好早日回来。”
“好了,楠儿,你这孩子,不安慰七朵,还在那儿说这些风凉话做什么。她吓都吓坏了,哪儿还会想到许多。”郑婉如瞪他。
“伯母,您别怪楠哥哥,我知道他也是担心我,才如此说的。”七朵说道。
在原主记忆中,这个沈楠待她是十分关心的,平日也很护着她。
沈楠将脸撇去了一边,将眼里的液体给眨了回去。
他不敢想像七朵出事会是怎样的后果。
过了半晌,扭过头来,闷声说道,“母亲,您得想法子救七朵,可不能让他们将她送走。她这样傻,要是被送走,定会受人欺负。”
七朵嘴角抽了一下。
沈小三,你能不说我是傻子么?我脸上写着傻子吗?
郑婉如起身起来,牵了七朵的手,正色道,“七朵,走,我去给你奶奶瞧病去。看到底她得了什么重症,无数大夫都瞧不好。”
“伯母您会看病?”这下七朵讶异了。
原本来找郑婉如,是因她和沈怀仁两人在村中的威信,说话十分有份量,想让她说服奶奶继续求医。
却不知郑婉如竟然会看病。
郑婉如唇角弯了弯,温声说道,“七朵你有所不知,我们郑家世代为医,我自幼随着你楠哥哥外祖父读过几本医书。
跟在父亲身边时,恰好见过与你奶奶相似的病例。
只是后来与你沈伯伯成亲后,倒将这些东西给放了下来。
唉,当年你突然不会说话,我也曾想尽办法来治你,却怎么也治不了,很是遗憾,幸好你现在无事了。”
郑婉如娘家庐州府,当年沈怀仁在府城求学时染病,恰好去郑家医馆求医,与郑婉如一见相钟情。
且郑父医术高明,名誉庐州府。
这些是七朵后来才知晓的。
“伯母,这些年幸好有您的照拂,不然,我定不会活得如此开心。”七朵真挚的说道。
与郑婉如相处下来,能真切的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好是发自内心深处,并非流于表面。
“傻孩子,别和伯母如此生份。”郑婉如摸着她的头笑了。
“母亲,我和您一起去。”沈楠站直身体说道,看了眼七朵,做了个鬼脸。
七朵撇撇嘴,没理他,别扭的孩子!
郑婉如摆手拒绝,“你在家好好读书,这几日课业已耽搁了,过几日你父亲回来,定要询问,要是答不出,少不得要挨板子。”
提到父亲,沈楠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同时又羞郑婉如说出挨板子这等话。
“母亲,七朵还在这儿呢,您……怎么说这话?”沈楠红了脸嗔怪郑婉如,而后看了眼七朵,匆匆去了书房。
“噗,瞧你楠哥哥害羞了。”郑婉如看着七朵莞尔笑了。
七朵也抿唇笑了,看着沈楠那害羞的样了了,还挺有趣。
郑婉如带着七朵去了谭家。
在谭家门口,遇上正从里面出来的六桔,神色匆匆。
“二姐。”七朵见了,微笑着唤道。
六桔抬头,见到牵着七朵的郑婉如,顿时眼睛亮了,忙跑过来。
“沈伯母好,您回来了,您一定要救救七朵呀。”六桔乞求着。
郑婉如轻抚了抚六桔的头发,点头道,“嗯,好孩子,放心,伯母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多谢沈伯母。”六桔笑了,上前牵了七朵另一只小手。
郑婉如牵着七朵径直去了上房的堂屋,六桔去后院喊爹娘,要告诉他们这一喜讯。
堂屋内,谭老爷子正紧皱眉头,为赵氏和七朵的事犯愁。
内室依稀传来赵氏痛苦的喊叫声和碗盏碎裂的声音。
“爹,娘又摔了碗,我可不伺候了。”七朵小姑姑谭桂花从内室走出来,一脸的怒气,甩了袖子走了。
谭桂花见到郑婉如,只是看了一眼,嘴巴像被堵一样,连声招呼也没。
“小姑姑。”七朵轻声唤道。
“哼。”谭桂花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郑婉如轻轻摇头,和七朵一起迈进了门槛。
“谭老爷子。“郑婉如唤道。
谭老爷子闻声转头,见是郑婉如,赶紧让座,恭敬道,“沈夫人,您怎么来了,快请入座。”
“谭老爷子,不用客气,听七朵说,谭老夫人身体有疾,特意来瞧瞧。”郑婉如说道。
七朵看向谭老爷子说道,“爷爷,沈伯母会看病,咱们让沈伯母替奶奶瞧瞧吧。”
“呀,原来沈夫人还有此本事,老朽先代老妻谢过沈夫人。”谭老爷子也讶声说道。
对于郑婉如会看病,其实谭老爷子还是怀疑的。
他清楚郑婉如看重七朵,想着郑婉如是知道了七朵的事儿,此番前来恐怕是要来替七朵讨说法的。
而且就算郑婉如会看病,也不信她能看好赵氏的病。
一个内宅妇人,哪儿能有什么高深的医术?
同时有些怨七朵不懂事,怎么将家里的事儿说了出去。
郑婉如自然看出了谭老爷子的怀疑,不过装作不知,说道,“不知谭老夫人在哪儿,我想先去看看。”
“在内室,沈夫人请。”谭老爷子只得对着内室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婉如轻轻颔首,牵了七朵准备内内室走去。
谭德金、徐氏带着三个孩子,此时也进了堂屋。
“沈夫人,您回来了。”谭德金和徐氏忙上前给郑婉如问好。
“沈伯母好。”二霞和六郎跟在后面说道。
郑婉如住了步子,看了眼谭德金夫妇,没有理会,只是对二霞和六郎微笑着点头,“好孩子。”
并温柔的抚了抚六郎的小脸。
而后郑婉如进了赵氏的房间。
谭德金夫妇面现尴尬之色,七朵上前拉了徐氏的手,“娘,我们也进去吧。”
郑婉如来了谭家的消息,很快谭德银夫妇也知晓了。
第7章:亏心事
“她怎么来了?”谭德银捶着桌子不满。
杨氏撇嘴,“哼,她平日里待七朵好,你又不是不知,她晓得这事儿,能不来吗?
七朵那死丫头可真是邪门,你说这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这时候开了口,而且还变得牙尖嘴利的,还不知道她在郑婉如面前胡说了些什么。”
“你赶紧看看去。”谭德银皱眉。
“嗯。”杨氏点点头,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大梅那边怎么交待?她明儿等着咱们送人过去呢。”
大梅是谭德银的大女儿谭大梅,已经嫁人。
丈夫王红雷在县衙门当差,俩人育有一子,今年三岁。
谭德银精明的眸子转了转,说道,“放心,只要娘的病一日不好,七朵那丫头迟早要送走。明儿让三郎去趟县里和大梅说一声,让她再等两天。”
“唉,就怕那边等不了哟,大梅不是说了,这两天就要走了么。”杨氏压低了声音。
“成了,你赶紧去那边看看是什么情况,我再来想办法。”谭德银有些烦燥的摆摆手。
杨氏只得整了整衣服,拉开门。
门口赫然站着吴氏,看她的样子,似在听门。
“啊哟,吓死我了,三娘,你这好好的站在门口不出声,是想做鬼呢。”杨氏板着脸骂道。
被吓事小,她更担心的是吴氏听到了方才的话。
吴氏被发现,面色如常,微笑着道,“哟,二娘,你这样紧张做什么。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呢。
怎么,难道二娘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杨氏眸子一紧,斥道,“三娘,你胡说什么呀,谁做了亏心事?不会说话就别说,别说出来惹人恼,我看你们家二郎往后是不想跟在我们家德银后面做事了,哼!”
吴氏的大儿子二郎谭信松,今年十八岁,跟在谭德银后面帮人家做法事。
杨氏赤果果的威胁,吴氏只得改了口,“二娘,我这是和你开玩笑呢,怎么就生气了。
对了,听说沈夫人要给婆婆治病,我这特意来喊你去瞧呢。
不曾想,沈夫人竟然还会瞧病,平日里可真没瞧出来。”
“什么,沈夫人会看病?”杨氏心一提。
“嗯,是七朵喊来的。”吴氏点头应着。
“走,瞧瞧去。”杨氏迫不急待的向赵氏房间走去。
要是郑婉如治好了赵氏的病,那可就什么指望都没了。
吴氏看着杨氏匆匆的背影,嘴角歪了歪,有抹冷笑一闪而逝。
赵氏房间内聚集着七朵一家人和谭老爷子。
方才被赵氏摔碎的碗盏碎片,已被二霞给打扫干净。
赵氏痛苦的在床上佝成一团,郑婉如正在替她号脉,所有人均屏神静气,不敢扰了她。
自从赵氏生病近半年来,家里所有人都不堪其扰,都十分希望她能早日病愈。
“啊哟,沈夫人,您可是身份尊贵,怎能劳您来给俺娘看病呀。”吴氏一进屋子,立马大声咋乎起来。
屋内所有人均面现恶色。
“咋乎什么,从何体统。”谭老爷子黑了脸斥道。
吴氏有些委屈的扁扁嘴,这都是杨氏非让她说的。
“爹,我只是说些客气话嘛,您何必生气。”吴氏说道。
郑婉如蹙眉,侧脸看过来,说道,“我看病不想被人吵,爱说话的,都出去吧。”
杨氏眸子一转,扭着腰肢上前,对郑婉如说道,“沈夫人,您别恼,其实我三娘也是一番好意。
您看呀,我娘病了半年,看过无数大夫,都没看好,所以……”
后面的潜台词就是,无数大夫都没看好,你郑婉如也定看不好,还是别献丑的好,我们这是给您脸呢。
郑婉如眸子弯了弯,“难道说,就是因其他大夫未看好谭老夫人,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罪而不管吗?
有病得趁早治,拖得越久,越难恢复。
好有趣,你们为何不让我替谭老夫人看病,莫非你们不想让谭老夫人康复吗?”
七朵眸子动了动,看向杨氏和吴氏。
吴氏面色如常,没什么变化。
“怎么会呢,我们巴不得我娘现在就生龙活虎的站起来,和我们有说有笑。”杨氏揉着眼睛,假装伤心,只为掩饰眸中的心虚。
“既然这样,要么出去,要么给我安静等着。”郑婉如肃了脸色。
赵氏闭着眼睛骂道,“老二老三媳妇,你们给我闭嘴。”
杨氏和吴氏只得闭了嘴。
郑婉如这才安心继续诊脉,片刻功夫后,松了赵氏的手。
“怎么样,沈夫人?”谭老爷子忙追问。
方才见郑婉如号脉,有模有样,倒不像是完全不懂医术的样子。
因此心里也有了一些期待。
“嗯,我们先出去说话吧,让谭老夫人安心休息。”郑婉如温声说道,起身出了内室。
经过一番诊脉,郑婉如松了口气,赵氏的病症与以前所遇到的相同,应该可以治好。
众人在堂屋内坐下,齐齐看向郑婉如。
最最紧张的当数七朵,希望沈伯母能治好赵氏,别再节外生枝了。
“谭老爷子,以前的大夫如何说,用得是何药。”郑婉如问道。
谭老爷子认真回想了着,将以前看病的情节大概说了下,至于用得是什么药,他并不十分清楚。
不过,幸好药方还在,拿出来给郑婉如瞧了。
这一瞧,郑婉如长吁一口气,心中底气更足。
“难怪谭老夫人的病拖了这样久,原来一直都是药不对症。
谭老夫人乃是心下停饮之症,谭老爷子若信得过,我来开张方子,用茯苓泽泻汤,连服十几日,谭老夫人定会痊愈。”郑婉如放下手中的药方,温声说道。
语气虽轻,但面上有着自信的微笑。
谭老爷子见郑婉如说得轻松,心中有些不信。
毕竟赵氏这病并非一天半日,请的大夫足七八个,服下的汤药足有一缸子。
可赵氏的病情并没见半丝好转,却有越来越重之趋势。
不过,谭老爷子只是在心中如此腹诽着,面上却见丝毫疑惑,反正眼下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
“沈夫人您言重,能得您出手相救,那是老妻的福份,还请沈夫人您劳神开个方子,我这就让孩子们去抓药。”谭老爷子客气的说道。
谭老爷子也曾读过私塾,有些学问,因此说话有几分儒雅之气。
同时,他最最希望的就是谭家的子孙能在学业上有成就,将来光耀门楣。
郑婉如也不去理会谭老爷子是真心还是无奈,要了笔墨和纸,认真写起了药方来。
“好字。”谭老爷子接过药方,看着上面娟秀干净的字迹,忍不住赞道。
“谭老爷子见笑。”郑婉如微微笑了下,并告知了此药的用法。
谭老爷子手拿药方,看向屋内众人,想让人去抓药。
“爹,让我去给娘抓药吧。”杨氏抢着说道。
“爹……”谭德金嘴唇动了动,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不好与杨氏争抢。
谭老爷子看向杨氏,眉心轻皱了下。
七朵见了,上前一步说道,“爷爷,让我爹去吧,他脚力快,奶奶早一刻用药,早一刻脱离痛苦。”
“没事儿,爹,我让三郎去,他年轻,平日里手脚利索,定不会误事的。”杨氏又说道,并伸手去拿那药方。
“嗯,老大,那你跑一趟。”谭老爷子看了眼杨氏,眸子动了动,将药方递向谭德金。
谭德金忙接过药方,小心翼翼的收好,接过谭老爷子递过来的铜板,匆匆就往外面跑去。
他是巴不得现在赵氏就病好,这样便不用送走七朵。
“爹,您等等。”七朵喊道,并小跑着去追谭德金。
谭德金住步回头,温声道,“七朵,怎么了?”
“爹,我和您说两句话。”七朵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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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敲打
谭德金笑着轻揉七朵的头发。
而后低了身子,七朵在他耳畔轻轻叮嘱了几句。
“嗯,你个小机灵鬼,爹知道了,爹又不是傻子,走了。”谭德金轻抚了下七朵的头发,语气宠溺。
哼,你就是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都不知。
七朵看着谭德金的背影,暗暗腹诽着。
杨氏则恨恨的跺了下脚,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又溜回了自家房中。
“怎么样?”谭德银一见杨氏,忙问道。
“哼,见那郑婉如瞧病的模样,倒一本正经的,且她还对爹说,一定能治好娘的病。
那药方,我本想拿回来给你瞧瞧,谁知爹将药方交给大哥了,我没瞧着。”杨氏应道。
谭德银眉头拧得更紧。
忽然他额头平复,冷笑一声道,“放心,我细致想了想,那郑婉如只是为了阻止七朵被送走,才故意施得这一招,想拖延时间。
她哪儿会瞧病,要是真有本事,她那样喜欢七朵,为何当初七朵哑了,她没本事治。”
杨氏脸上表情也轻松了起来,觉得谭德银说得很有道理,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得多个心眼儿,这样吧,到时药我来煎。”杨氏转着眸子说道。
并对谭德银挑挑眉。
谭德银立马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捏了把杨氏的圆脸,夸道,“成,这法子可行,你主意还挺足嘛。”
“死鬼。”杨氏摸了摸被捏痛的脸,媚笑着用手捶了下谭德银的肩。
语气嗔嗲!
郑婉如替赵氏诊完病之后,并未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七朵家。
“谭大嫂,你们是不是想送七朵走?”郑婉如看向徐氏,不悦问。
她的脸色有些不好。
徐氏红了脸,赶紧摆手道,“沈夫人,您别误会,我们怎舍得送走七朵。”
眼睛又红了。
“哼,不舍得?
要是真的不舍,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为何不让人稍信去县里找我。
幸好菩萨保佑,七朵福大命大,才没遭不测,否则,你们就等着后悔吧。
七朵这样好的孩子你们不知珍惜,要是嫌弃她的话,我要。”郑婉如声音高了两分。
人与人之间就是一种缘份,像谭家这些的姑娘,偏偏郑婉如只喜七朵。
而七朵对郑婉如的感情也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以前只要有不顺心的事儿,或受了委屈,她都会去郑婉如那儿求安慰。
七朵心中的暖意犹如那潺潺流淌的溪水,缓缓从心尖儿向周身涌去,真的感激郑婉如对自己的呵护和维护。
“不,不,我们从没嫌弃过七朵。要嫌弃,早就答应她奶奶了。”徐氏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六郎昂着小脸,认真说道,“沈伯母,爹娘待三姐也很好,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去求爷爷奶奶,不要送三姐走。”
“是的,沈伯母,我们一家没人嫌弃七朵,我们都喜欢她。”二霞搂了七朵的肩,轻言轻语的说着。
郑婉如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徐氏,还有三张真挚的小脸,心化了。
她语气软了下来,“谭大嫂,你们不嫌弃七朵就好,是我言重了。
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做娘的不疼女儿呢!
唉,七朵本就是命运多舛,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可千万别被别人几句浑话给毁了。”
虽徐氏是七朵的母亲,但赵氏是徐氏是婆婆,是长辈。
赵氏的话,徐氏和谭德金若不听,那就是违了孝道。
郑婉如是有意敲打敲打徐氏,担心她会为了这所谓的孝道,而将七朵送走。
徐氏抹了把眼泪,“沈夫人,您放心吧,就算是拼了命,我们也不会让人将七朵送走。
其实我们之前也想着要去找您,可怕给您添麻烦,以为我们自己能说服爷爷奶奶,谁知……”
郑婉如稳定了情绪后,摆摆手道,“谭大嫂,莫伤心了,过去的事儿就算啦。我定会护得七朵周全,等谭老夫人病好了,看那些荒唐的浑话还有谁信。”
她并不像一般村民们十分相信算卦之言,何况事关七朵,更不信。
更不满谭德银那般说七朵,还有之前杨氏的反应,让她有点儿怀疑谭德银的动机。
只是,毕竟只是怀疑,无其他证据,她自是不能多说其他。
七朵眨了眨漆黑的眸子,不解的问道,“娘,二叔准备将我送去哪儿?”
她怀疑谭德银动机不纯。
之前只是有那么丁点儿这想法,方才谭德银死活不愿立字据,让她坚信自己的猜测并非毫无道理。
只是她不确定谭德银这样做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故有此一问,希望能从徐氏话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解开这疑团。
七朵的问题令屋内所有人均目光动了。
徐氏抿抿唇,“好像是你大梅姐的大姑奶奶家,她们家在河西府,没孩子。”
“哪儿有这样凑巧的事儿,那大姑奶奶可给了咱们家什么好处?”七朵追问。
徐氏怔了下,摇头,“怎会有好处,你二叔说,这种境况下,人家能要,那是瞧在你大梅家的份儿上,已是千恩万谢。”
七朵却不屑的勾了下唇角,“我觉得不会这样简单。”
直觉告诉她,没好处的事儿,谭德银定不会去做。
郑婉如拉了七朵的手,“七朵,放心,不管他人的居心是什么,伯母决不会让人送走你。
走,去我家吃晚饭,还有特意买给你们的点心方才也未记得带。”
七朵心里掂着事儿,摇摇头,“伯母,我不能去,我爹去抓药该快回了,我得帮奶奶煎药呢。”
郑婉如轻笑着嗔道,“傻孩子,家里这些人,还非得你煎药嘛。”
七朵扭头看了眼前院,低声道,“伯母,我不放心其他人煎药,万一奶奶有个什么不妥,到时又给了别人机会。”
自从她怀疑谭德银的动机之后,就多了个心眼儿。
若谭德银真的另有所谋,那他眼下肯定不希望赵氏好起来,这药便万万不可经他们一家人之手。
只有自己亲自煎,亲自送去喂服赵氏,才能绝对的安心。
除非药材本身有问题,或者这药方不对症,不然,赵氏定能痊愈。
郑婉如的镇定和自信感染了七朵,信她真能治好赵氏。
郑婉如轻轻颔首,看向七朵宠爱眼神中多了赞赏,对徐氏说道,“谭大嫂,你们可有发现,自从七朵能言之后,整个人好像就不同了,心思变得缜密起来。”
听郑婉如夸七朵,徐氏终于露出笑脸来,“呵呵,好像是变了些。”
“沈伯母,您可不知道呢,先前在上房,七朵将二叔逼问得哑口无言呢,真得好了不得的。”六桔自豪的说道。
“真的?还有这回事,六桔,快说来给伯母听听,我想看看咱们的七朵是怎样逼人的?”郑婉如开心的笑着问。
七朵无奈的看着六桔摇头,“二姐,你就别在伯母面前显摆啦,让伯母听着笑话。”
“呵呵,显摆什么,伯母高兴都还不及呢,六桔说。”郑婉如催。
徐氏也跟在后面欣慰的笑,六桔就将那件事原本说了遍,声情并茂,十分生动。
郑婉如脸上虽依旧笑容满满,但心中疑惑更甚。
谭德银既然不敢立下字据,就说明他心中有鬼!
郑嫁如十分肯定的想着。
“七朵,你得提防你二叔二娘他们,若有什么不对,赶紧去喊我。
有些没凭据的话,当着你母亲的面,我也不好说,但不提醒,我又不放心。
记住啊。”七朵送郑婉如出门时,郑婉如低声叮嘱。
“嗯,伯母您也觉得二叔他们有问题?”七朵忙问道。
“听六桔那样一说,你二叔是有些奇怪,他既然说得言之凿凿,为何不敢立字据,分明有心虚之嫌。
当然,这只是咱们的猜测,兴许是咱们误会了。”郑婉如分析着。
七朵点头,与自己所想的差不多。
约过了半个时辰,谭德金匆匆从镇上赶了回来,太阳已西斜躲进云层,周边的天空被余晖染成金色。
他将药紧紧的护在怀中,这不仅是能治他母亲的病,还关系着女儿的命运。
能不小心吗?
“爹,我回来了。”谭德金进了堂屋。
谭老爷子忙低声问道,“可问了其他大夫?怎么说?”
谭德金点头,“嗯,问了,大夫们说这药方没问题,在古医书上有记载的。”
他还有半句话未说,那就是‘药方没问题,能否治赵氏的病,却不好说’。
不管行不行,总要一试才知效果。
“这就好。”谭老爷子松了口气。
他明面上让郑婉如开药方,但私下里却对谭德金使了眼色,让谭德金要打听清楚这药方有无问题。
谭老爷子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药也有相克之理,担心郑婉如不懂医理,胡乱开药方,万一其中有药相克,那可就不妙了。
“爹,这药不能给娘用。”谭德银背着双手进了堂屋,身后还跟着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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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狗急跳墙
七朵一直在后院注意听着动静。
知道谭德金抓药回来了,她赶紧牵了六郎去上房。
刚到门口,就听到谭德银的话。
七朵暗暗咬牙!
“为什么不能用?”谭老爷子不解的问谭德银。
谭德银在谭老爷子下首坐了,振振有词道,“爹,沈夫人几时瞧过病,她开得方子您还真敢用,这不是拿娘的性命开玩笑嘛。”
“没错,爹,这可是要喝下肚里的药,不是穿在身上的衣裳,您可不能随便就信了呀。要是吃出个不妥来,到时咱们后悔可都来不及。”杨氏帮着腔。
夫妇俩人你一言一语,仿佛谭家只有他们最关心赵氏。
而其他人都拿赵氏的命当儿戏一样。
“德银,这药方镇上刘大夫看过,说没问题,咋就不能用呢?”谭德金忙说道。
谭德银有些不屑的冷笑一声,说道,“大哥,有些东西你不懂,别乱说啊。
药方没问题,不是说这药就能治娘的病。
且药不对症,不但不能治病,反而害命,你知道吗?
这可不是小事儿,大哥,你敢保证这药绝对能治娘的病么?”
谭德银咄咄逼人,话里话外十分瞧不起谭德金。
他比谭德金多喝了几年墨水,且他在十里八乡的名声比谭德金响亮。
因这,爷爷奶奶都高看他一头。
而这也是他平日里行事高调的资本!
谭德金抿抿唇,微垂了头。
他哪儿敢说这药一定能治好赵氏,毕竟王大夫也说不一定能治好赵氏。
可是若不让娘服药,那娘就无痊愈的希望,七朵的命运还是难逃被送走。
谭德金拧眉犯愁。
谭老爷子听了,也有些许犹豫。
万一这药真的治不好赵氏,反而还出了其他问题,可怎么办?
谭德银夫妇见了,心下大为得意。
“二叔,既然您说这药不能服,那奶奶的病怎么办?”一直静听的七朵出声询道。
对于谭老爷子的犹豫,七朵十分理解,药当然不能随便乱吃。
而谭德银正是利用这一心里,来阻止给赵氏用药,合情合理。
但是七朵相信郑婉如的品格,信她不会拿人命来玩笑。
见到七朵,谭德银面有愠色,之前被她逼迫得那样难堪,这还是头一遭。
“七朵,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要是闲着无事,去帮你三娘做晚饭去。”杨氏斥道。
七朵心中冷笑,要不是事关自己的命运,像赵氏这样冷血无情的长辈,才不会去管她的死活。
谭德金忙护着七朵道,“七朵这不是关心她奶奶嘛,她的话儿没错,德银你既然说这药不能服,那你倒想个救娘的法子来。
娘病了这样久,可总不能由着这样拖着吧。”
他的语气也有些生硬。
之前谭德银不愿意立字据,他不是傻子,也生出了疑心来。
现在见谭德银又说三道四,不免动了怒。
是人都有脾气,外表憨厚老实的谭德金也不例外。
杨氏唇角扬了扬,“大哥,这法子不是早想出来了,只是大哥大嫂你们一直不愿意罢了。”
说来说去,又回了原点。
七朵十分心烦,这是逼人反抗的趋势么?
七朵掀了掀眼睑,“二娘,只要二叔敢立了那字据,我现在就走。”
“你……”杨氏一窒。
七朵不理会她,看向谭老爷子,续道,“爷爷,这药方肯定能给奶奶服用,沈伯母的为人我们都十分清楚,她怎会拿奶奶的性命开玩笑?
爷爷,生病一定得吃药,不然,这世上还要郎中大夫做什么,往后大家生病,都去算命卜卦算了,那些郎中大夫也趁早关门改行得了。”
“嗯,七朵你说得有道理,沈夫人不是这样人,她平日慎言慎行。”谭老爷子轻轻颔首。
他的眉头也紧紧拧着,心中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纠结这药到底能不能服用。
“七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的本事不成。
我是你二叔,岂容你一个小辈在那儿说三道四。”谭德银拉了脸训道。
“二叔,我说只是说事实罢了。
二叔您说我与奶奶八字相克,既然这样,那为何我刚生下来时,您不让家里人将我送走。
若那时就送走,岂不是就可以免了奶奶今日之灾,也不会影响六郎。
还有,二叔您如此会算,肯定知道之前那些郎中大夫治不好奶奶,那为何同意让他们来治,为何同意让奶奶服药?
这岂不是既浪费了钱财,又让奶奶白白喝了药。
且按二叔您方才的说法,药不对症,喝了对身体没好处只会有坏处。
二叔你明知药不对症,还让奶奶服下,您又是何居心?
是不是要害奶奶?”七朵冷了脸,毫不留情揭穿谭德银的鬼把戏。
用谭德银的话来打他自己的脸。
应该很痛吧!
七朵眯了眯眸子。
这番话令谭德银和杨氏白了脸色。
谭老爷子表情也变了,不由多看几眼七朵,这孩子何时变得这样厉害?
谭德金则十分欣慰七朵的变化,同时更怀疑谭德银动机不纯。
“大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对长辈如此无礼没教养。”谭德银沉脸数落谭德金。
而后又对谭老爷子挑拔道,“爹,咱们家可是有规矩的大户人家,七朵这丫头也该管管了吧。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今天敢如此对我说话,明天就敢和爹您这样说话。”
谭老爷子的表情沉了沉。
“爹,七朵绝没有不敬长辈的意思。”谭德金忙说道。
“长辈?二叔,您是我的长辈吗?有千方百计想送走侄女儿的叔叔吗?您有将我当做自家侄女儿来待吗?”七朵继续反问。
谭德银被逼问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得胸口发闷。
“好你个死丫头,牙尖嘴利。
何方妖孽,竟然敢附在我家侄女儿身上做乱,以下犯上。你要是识相的话,赶紧离去吧,否则休怪我无情。”谭德银眸子一转,立马拍着桌子站起,指向七朵,声色惧厉的叫道。
他这是说七朵被脏东西附体了。
真是狗急了跳墙呀!
“没错,七朵定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不会如此无礼。”杨氏也在一旁叫嚷着。
同时,谭德银还扬起大掌向七朵脸上打来。
第10章:偷吃
谭德金见此,脸色沉得发黑。
他立马挡在七朵身前,抓住谭德银挥过来的手,怒道,“德银,你这是做什么?谁被脏东西附身了?
七朵说得还真没错,有你这样做叔父的么?
为何不愿给娘看病吃药,却偏要送走七朵。
我倒想知道,七朵走了,于你有何好处?”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谭德银说话。
“大哥,你这说得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娘和六郎啊,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谭德银吼道,以此来掩饰心虚。
“能不能得到好处,你心里清楚。”谭德金驳斥着。
就算他再傻再笨,谭德银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面阻止赵氏看病吃药,也生了疑心来。
何况谭德银竟然还说七朵被脏东西附了体,这样不吉之言,他听了更是气愤不已。
七朵刚会说话,他现在可是宝贝得不得了,岂容谭德银随便污言污语的说她。
七朵看着面前宽厚的背影,轻颔。
这个便宜老爹还不错,不算傻,更不是那种任由揉捏而不反抗的主儿。
“都吵吵啥呀,我这还没死呢,都给我坐下。”谭老爷子拍着桌子骂道。
躲在外门偷听的吴氏撇撇嘴,你们吵吧闹吧,最好动手打起来才好呢,哼!
她拿着锅铲重新去了厨房,嘴角有笑意。
“娘,你笑什么?”坐在灶下烧火的四枣问道。
“没什么。”吴氏摆摆手。
“娘,晚上只喝粥,会饿的,您也摊些饼子吧。”四枣说道。
谭家做饭是由徐氏、杨氏和吴氏三人轮流来做,每人三天,今儿是吴氏最后一天,明日该徐氏来做。
吴氏眼睛一瞪道,“你个馋丫头,就你嘴巴重,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说得倒轻巧,摊饼子多累啊。”
吴氏生来懒惰,每次轮她做饭时,怎样简单怎样做,从不愿多费一丝力气。
赵氏未生病时,会来盯着,吴氏为了不挨骂,倒不敢太过糊弄。
自赵氏生病卧床后,她也没这精力再来管厨房中的事儿,吴氏就放松了。
早饭和晚饭都是稀粥。
午饭菜和米一起下锅,撒些盐,放点儿油,直接煮两大锅菜饭完事。
四枣不满的撅了嘴,闷闷的向灶膛里塞了些松针,脑中在想着这几天家中发生的事儿。
“娘,你说奶奶真会将七朵送走吗?”四枣说道。
吴氏扯着嘴角说道,“哼,这可说不好,要是你奶一直病着,这七朵迟早得被送走。”
“二伯说送走七朵就能治好奶奶的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七朵让他写什么东西,二伯又不敢写,真是怪事。”四枣接着说道。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些闲事儿,这话可千万别当着你二伯二娘的面儿说,知道不?”吴氏赶紧压低了声音警告。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对了,娘,你说那七朵怎么就会说话儿呢,也怪邪门的。”四枣摇头,满面的狐疑之色。
吴氏的脸色忽然变了变,陷入沉思中。
随后轻叹一口气,似是想起什么过往来。
“娘,娘,鸡蛋。”瘦小的八梨手中拿着两个鸡蛋,从门外兴冲冲的进了厨房。
见到鸡蛋,吴氏黯淡的眸子重新被点亮。
“哟,我的小梨子,这鸡蛋是从哪儿来的?”吴氏接过鸡蛋迅速塞进怀中,笑眯眯的摸了摸八梨红红的小脸。
小脸被风吹得有些凉。
八梨小手随意向外面指了指,“在那草堆里捡的。”
“可有人看见?”吴氏压低声音问。
八梨摇头。
“没人见到就好,四枣,你去门外看着,八梨,你来烧火,娘给你们**蛋炒饭吃。”吴氏来了精神。
她想着此刻老大老二正在吵,没心思来管厨房里的事儿。
正巧中午还有剩饭,幸好没和米一起煮粥。
赵氏虽然病了,可鸡蛋、腊肉咸鱼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她屋内,要吃时,必须得经她的手拿,外人不许动手。
且到了吃饭时,她会认真检查饭菜,看儿媳妇们是否私吞了这些东西。
哪怕她正痛得死去活来,这一程序也免不了。
因难占到便宜,所以吴氏才不愿意麻烦做吃的。
“好嘞。”四枣高兴的应了,忙起身去了厨房外面望风。
不一会儿功夫,随着锅铲击打铁锅清脆的声音响起,厨房里就飘起了香喷喷的油香和鸡蛋香味。
“四枣,快进屋。”吴氏低声喊着。
四枣四下瞧了瞧,见无人发现,忙小跑着进了厨房。
“你看着锅里的粥,我将炒饭送回屋里去,等会儿你们姐儿俩回去吃。”吴氏脱了外面的小薄袄,将一大盆黄灿灿的鸡蛋炒饭盖好,轻声说道。
八梨和四枣喉咙滚动,用力咽着口水,舔着唇点点头,“娘,您快点儿。”
吴氏小心翼翼拿着袄子往外走去。
四枣探了头往外看,眼见着吴氏就要到自家门口了,小姑谭桂花却突然冒了出来。
“三嫂,你这是干嘛呢?”谭桂花手中拿着绣花绷子,绣布上是绣了半朵的荷花。
针脚粗大,花有些扭曲!
吴氏一惊,下意识将薄袄向旁边藏了藏,“哟,是桂花呀,怎么没去小莲家绣花。”
谭桂花指指天色,斜眼道,“三嫂,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刚从她家回来,她又不留我吃饭。”
“呵呵,是啊。”吴氏干干笑,单手去推房门。
谭桂花看着吴氏有些狐疑,天这样冷,她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同时,她隐约闻到饭香味。
“三嫂,那袄子里藏得是什么?”谭桂花指着吴氏问道,并向她靠近。
“哪儿藏什么,只是方才做饭被火烤得热,这才脱了衣服送回来。”吴氏神色有些慌张的应着,并闪身要进屋。
“三嫂,拿出来吧,别藏了,我知道,定是好吃的。要是不拿出来,我可要喊娘啊。”谭桂花比她更灵活,紧走两步,堵了吴氏的房门口,笑盈盈的威胁着。
“桂花,哪儿有什么好吃的,要是有的话,怎会少了你的份儿。”吴氏干巴巴的应着,并向门内挤。
“哼,我不信。”谭桂花冷哼一声,单手去拉吴氏怀中的薄袄。
吴氏自然不能让她抢了去,向一旁躲去,可又不敢用力,担心将饭给洒了,那可就白忙活了。
“给我。”
“真没有。”
“要是没有,你给我看看。”
两人就这样拉扯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有男人不悦的声音喝道。
听到这声音,谭桂花和吴氏俩人同时头皮一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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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最后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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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四谭德宝声音。
谭德宝现年二十四岁,还未成亲。
他性格怪僻,脾气暴躁,整天绷着脸,家里人谁得帐都不买。
包括谭老爷子。
加上他力气大,有些拳脚功夫,在家中无人敢惹,都惧他!
“四哥,三嫂她……。”谭桂花咽了下口水,应着。
“分你一半。”吴氏知道瞒不下去,暗道一声晦气,赶紧阻止谭桂花继续说下去。
要是让谭德宝知道这事儿,万一他心情不好,一拳砸死自己可就惨了。
死桂花,烂桂花,早不回晚不回,怎偏偏这时候回,呸!
吴氏恨恨的骂。
“四弟回来了,我们没事儿,在闹着玩,闹着玩。”吴氏回头,笑着说道。
只是谭德宝的脸,虽已看了**年,她还是禁不住瘆得慌。
谭德宝左脸颊上有一道丑陋的刀疤,从颧骨斜到嘴角,蜿蜒扭曲着,有些可怕。
他肤色偏黑,身材高大,五官周正。
本是个相貌堂堂的帅小伙,只是这道疤影响了整体形象。
他置办了一个货郎挑子,闲来无事时,就摇着货郎鼓,走村串户叫卖着一些小玩意儿。
“四哥,我们没事。”谭桂花也这样应着。
“哼!”谭德宝冷哼一声,挑着货郎担子,向后院走去。
“三嫂,什么好东西,快给我。”谭德宝一离开,谭桂花急不可耐去抢。
“进屋去,别让其他人见着。”吴氏轻拍了下谭桂花的手,四周瞅瞅,两人进了屋子。
谭德银家住在东厢,三桃和五杏坐在窗户旁纳着鞋底,恰好看见这一幕。
“二姐,你说三娘和小姑是不是进屋偷吃去了。”五杏右手拿着针,在头皮上蹭了蹭,戳着鞋底问道。
三桃撇撇嘴,“肯定的,两个嘴重的。”
五杏立马抬头,“二姐,那我们也去瞧瞧?”
“我不去,就三娘那邋遢样,有好吃的,我也不敢吃,要去你自个儿去。”三桃水眸一睨,不屑说道。
三桃十五岁,长得像谭德银,小脸,肤色白皙,杏仁眼,鼻子高挺,身材苗条,颇有几分姿色。
她幼时跟在谭德银后面读过一本《三字经》,比其他姐妹们多识几个字。
另谭德银有些小名气,姐姐大梅又亲口承诺,一定会在县城替她说门亲事,让她做少奶奶享福。
于是,三桃就不自不觉拿自个儿当小姐看待起来。
十二岁的五杏则长得像杨氏,宽额方脸,细长眼睛厚嘴唇,体态丰盈,相貌一般。
但她有样学样,和三桃一样,拿自己当回事,看不起其他姐妹们。
五杏撅撅嘴,眸子转了下说道,“二姐,我去瞧瞧,看她们到底吃什么,到时咱们告诉奶奶去。”
三桃皱眉斥道,“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喜欢干这种勾当。”
五杏委屈得扁嘴。
三桃却又道,“想去就去吧,只是仔细些,别被她们瞧见了。”
五杏这才开了笑脸,将鞋底放下,轻声开了门,向西厢走去。
谭德宝挑着货郎担,本准备回自己屋中,听到堂屋传来争辩声,放了担子,沉着脸走进去。
“德金和七朵说得有道理,你娘病不能再拖,先服两剂药下去看效果再说。”谭老爷子拍板道。
“不成啊,爹,您不可信了七朵这小丫头的话,我就觉着她有些反常。”谭德银满嘴胡话的阻止。
“德银,你不厚道,七朵说话是好事儿,怎么就反常了,你难道想让她一辈子不说话么。”谭德金红着眼睛怒道。
谭德宝一进屋子,众人均觉得空气凝固了下。
“哟,老四回来了。”谭老爷子唤道。
谭德宝看着面红耳赤的谭德金和谭德银,眉头拧起,“大哥二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七朵乍一瞧见谭德宝,也被他脸上的疤吓了一跳。
“四叔叔好。”七朵还是上前一步,乖巧的喊着。
谭德宝黑色的面庞同样现过讶色,上下打量一番七朵,问道,“七朵,是你喊我?”
“嗯,四叔叔,我会说话啦。”七朵脆声说道,并冲他甜甜笑了下。
瞧着七朵温暖的笑容,谭德宝有些感动。
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看着自己这张脸,还能笑得如此自然灿烂。
“七朵真乖,会说话就好,等会儿四叔叔拿糖给你吃。”谭德宝难得挤出一丝笑容,尽量让语气看来柔和一些。
“谢谢四叔叔。”七朵温顺应了。
她从原主记忆中知道,谭德宝只是外表难看,不爱笑,但心地并不坏,隔三岔五会拿一个糖块或一个小饼,给七朵和六郎吃。
有时心情好,还会教六郎练拳。
只是六郎太小,总是学不好,谭德宝有些失望,只得作罢。
谭德宝点点头,看向谭德金,“大哥,七朵会说话了,可是高兴的事儿,你怎么在这儿生气。”
“四叔叔,这不怨我爹。”七朵嘟了嘴,将事情说了一遍。
谭德宝看了眼谭德银,嘴角有一丝冷漠的笑容。
“爹,沈夫人开得药方,信得过,娘生病就该吃药,别信那些没用的。”谭德宝说道。
当年他可是亲身体会,若不是及时吃药,这条命早就没了。
谭老爷子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老四,你怎么就那样信沈夫人?”谭德银问道,只是语气有些弱。
谭德宝说道,“我眼睛没瞎,知道谁可信。”
语气生硬,潜台词就是‘你谭德银不可信’。
“都别再争了,就这样决定,快去煎药。”谭老爷子正色下了决定。
七朵终于松了气,谭德金也面现喜色。
谭德银暗暗咬牙,看着杨氏使了眼色,幸好还有后手。
杨氏立马换了副表情,脸上堆了笑去拿谭德金手中的药,“大哥,你抓药辛苦了,让我去煎药吧。”
谭德金本能将药向一旁偏了偏。
七朵笑着说道,“二娘,您累了一天,去歇着吧,我们几个小的闲着没事,让我们来做就好。爹,我们回去吧。”
“煎药可是大事儿,我担心你们做不好,还是我来吧。”杨氏作势又要去抢。
“二娘,我来亲自煎,你难道还不放心嘛。”徐氏恰到好处进了堂屋,从谭德金怀中拿过药,微笑着说。
之前是七朵不让徐氏和两位姐姐跟过来,担心到时人太多,闹不好会动手打起来。
但徐氏不放心,一直在听着动静,掐准时机进来,让杨氏无语可说。
七朵一家人回到后院,立马生了炉子来煎药,却不知杨氏去了赵氏房内。
谭德金看着七朵笑,“你这丫头,果真变得机灵了,还真被你猜着。”
他指得是谭德金夫妇抢药一事。
“是呀,七朵这点不随咱们俩,咱们都太傻。”徐氏有些感慨。
“嘻嘻,我只是想让奶奶早些好起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七朵露出雪白的牙齿笑。
并趁其他人不注意,用空间水加在药罐中熬药。
空间水不仅仅能吃能喝,还能治病。
刚刚开启空间后没两天,感冒咳嗽,无意中喝了空间水,一夜睡过来,就神奇的痊愈了。
至于能否治其他的病,她现在还不敢确定,但知道对身体只有好处没坏处。
自从饮用灵泉水后,半年时间再也没生过病,连声喷嚏都没打过,就连以前头晕的毛病也好了。
药煎好,徐氏将黑色的药汁倒在蓝边碗中,小心端着,和七朵一起去赵氏房间。
‘啊哟哟’,一进屋子,就听到赵氏的哀嚎声。
赵氏侧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形容枯槁憔悴,凌乱黑发之间隐隐露出几根白发。
令人瞧着有些心酸。
杨氏本来正和她说着什么,见徐氏和七朵是来,声音戈然而止,装模做样替赵氏捶背。
“娘,喝药了。”徐氏走到床边,温声喊着。
赵氏眼睛倏地睁开,瞪着徐氏斥道,“喝什么药,是耗子药,还是砒霜啊,要不你干脆给我根绳子得了。”
第12章:奇怪的梦
七朵见到赵氏眼神中有着浓烈的怨恨。
再瞟了眼杨氏,嘴角有着淡淡的笑容。
七朵明白赵氏肯定还在怨徐氏未同意将自己送走。
在赵氏心中,不管自己的病与七朵有无关系,做为儿子媳妇,就该无条件的答应将七朵送走。
而不是为了一个小丫头,与自己讨价还价,甚至争锋相对。
这样做,儿子媳妇就是违了孝道。
与自己相比,一个孙女儿根本不值得一提!
赵氏本就是气量狭窄之人,再经杨氏在旁煽煽风,这对谭德金夫妇的恨,一时半会根本消不了。
就算后来赵氏的病愈了,她也不会去计较谭德银当初说了什么,依然会拽着谭德金的小辫子。
恨他当时没听自己的话。
七朵暗恼,好个不明事理的老太太。
当然,赵氏能如此,杨氏功不可没。
徐氏眼一红,摇头道,“娘,您别这样说,我们怎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
这是沈夫人亲自开的药方,您喝下去,不出几日就会好的。”
“哼,你们大逆不道的事儿做得还少嘛,沈夫人哪儿会治病,拿她开得药让我喝,你们这是居心何在啊。
不喝,给我拿走。”赵氏冷哼一声责道。
赵氏口中说着话儿,手打向徐氏手中的药碗。
七朵见了,想上前去阻止已是来不及。
药碗落地,黑色的药汁泼洒了一地,徐氏的蓝花袄上还沾染了些,蓝边碗碎成几片。
七朵眸子眯了眯。
双手拳头暗暗攥紧,可恶!
“唉,这药可真是不能给娘服呀,之前我们说得话儿,你们就是不爱听,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我们有什么企图。
要说我们有什么企图,那就是望着娘能早日好起来。
这不有句老古话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你们瞧,自从娘病了,咱们家就没了主心骨,许多事儿都乱了,一家人吃不好睡不好的。”杨氏看着徐氏和七朵,语重心长说道。
真是贤惠的好儿媳妇呀!
七朵心中冷笑。
徐氏咬着牙低头去捡地上的碎片,七朵过去帮她。
将地上收拾干净后,七朵走到床旁,看着赵氏,认真问道,“奶奶,您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话吗?”
赵氏翻了翻眼睛,冷冷道,“我怎知道。”
七朵不理会她冷淡的态度,续道,“奶奶,那日我在山芋窖中晕过去后,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好神奇哟。
梦到我被两个长得很丑的人带去一个阴森森的大殿中,见到一个满脸长胡子,眼睛像铜铃一样的人,样子十分凶狠。
后来我才知他是阎王。
阎王看到我之后,就翻了翻大簿子,大骂抓我去的人,说我阳寿未尽,还有大事要做。
我便问阎王要做什么大事儿。
阎王爷爷说奶奶前生是个福泽深厚的好人,这辈子会享受富贵,长命百岁的,可不能让您老人家遭罪。
可现在有人不让您看病吃药,要害您呢,我得回来帮您。
我忙问了救奶奶您的方法,阎王让我去找沈伯母。
等我醒来后,还以为这只是梦,谁知我竟然会说话,而且事实真是有人不愿意奶奶您喝药,我信这不是普通的梦。
所以,奶奶您一定得吃药,可别中了有些人坏心眼儿。”
赵氏眸子转了转,沉默了,在想着七朵这话的真假。
不过,她宁愿相信这是真话,她想长命百岁,想享受荣华富贵。
徐氏看着七朵,心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除了激动就是惊讶,女儿可真是大了。
杨氏却听出七朵的话是在骂她,差点儿咬碎满口黄牙。
“娘,您别听七朵这丫头乱说,还阎王爷呢。
胡说,要是见到阎王爷,还能活着回来吗?”杨氏冷笑着说道。
七朵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着,费解的问道,“二娘,您这话说得好奇怪哟,二叔不也见着阎王爷了么,二叔的算卦之术好像还是阎王爷教的吧,您忘了?
二叔如今可是活得好好的,难道……二叔叔在骗人。
还有,您说我乱说,难道您不认为奶奶是个福泽深厚的长,您不希望奶奶长命百岁吗?”
谭德银当初得了病,病愈后就说见到阎王爷,是阎王教了他算卦之术。
他口才好,说得活灵活现。
众人多信鬼神之说,无人不信他的话,口口相传,他的名声就盛了起来。
七朵粉色的唇瓣微翘了翘。
既然敢说这番话,当然得做足功课,否则怎能说服赵氏这老冷漠。
又怎能让杨氏这坏心眼儿闭嘴。
徐氏眸中有了笑意,揽住七朵肩,问杨氏,“是呀,二娘,见着阎王爷能不能活着回来,您该比其他人更清楚呀。
爹娘本来就是福泽深厚的老人,看我们谭家人丁兴旺,上下一团和气就知道啦。”
这话赵氏听着心中十分舒坦,很是受用。
杨氏气得牙酸,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七朵会记得这些事儿。
可她却无言以驳。
要是否认七朵的话,那就是打谭德银的脸。
谭德银的谎话一旦被拆穿,后果会是怎样,杨氏十分清楚。
“呵呵,是呀,爹娘是福泽深厚的。”杨氏强笑着说道。
赵氏眼皮子掀了掀,问七朵,“七朵,你没骗奶奶?那药我真能喝?”
“奶奶,七朵可不敢骗您,看着奶奶您这样遭罪,我们心中都难爱,可都望着你早日好起来。
沈伯母可不是一般不知轻重的人,她要是没把握,又怎敢开药方,而且我相信阎王爷不会无故托梦给我。
对啦,我在梦中还见到高祖呢,他也让您求医吃药,别信那胡言混话。
奶奶,您要还是不放心,可以先喝两剂瞧瞧。”七朵软声劝着。
“什么,你还见到了高祖?”赵氏讶声问。
七朵认真点头,“嗯,奶奶你知道么,爷爷与高祖生得有几分想像呢,一脸的富贵相,只是高祖的眉心和左眉间均有颗痣。”
她口的高祖是谭老爷子的爷爷,那位大美人姑奶奶是他的幼妹。
谭高祖十分能干,将谭家的产业发展到史上最巅峰,名震五省。
否则,依着谭家的身份地位,姑奶奶怎能嫁去侯府为嫡长媳。
要不是谭家当时家大业大,又怎能为姑奶奶备下十里红妆。
可惜的是,高祖如此能干,但儿孙均是平庸无能之辈,谭家很快只有出没有入。
产业一天天的败落,最后到了现在这地步。
就因为此,所以高祖在谭家历代人的眼中,那简直就是神的存在,人人敬畏。
谭老爷子一直梦想自己有一天,能再续高祖时的辉煌。
赵氏轻颔首。
想着七朵根本没见过高祖,又怎会知道他的长相。
肯定是真的梦见了他老人家。
赵氏与谭老爷子闲聊时,曾听他提起过他与高祖长得有几分相似,只可惜少了那两颗富贵痣,否则定能重振家威。
这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她哪儿知道七朵前年曾在谭家大叔公那儿看过族谱,上面有高祖的画像。
大叔公当时还特意向七朵解释说那两颗痣生得好生得妙。
因此,她才记忆深刻。
方才七朵也是灵机一动,忽然想起这事,有意加了上去,增加可信度。
大叔公是嫡长子,族谱由他保管,只可惜他无儿无女,七朵以前也常去他那儿玩。
他将七朵当做孙女儿一样待着。
前年夏天离世了。
这族谱才传到了谭老爷子手中。
但族谱谭老爷子并未给儿孙们看过。
“是呀,娘,您就试试吧。”徐氏也温声说道。
赵氏咬咬牙,“那好吧,我就再试试。”
七朵和徐氏两人同时松口气。
徐氏赶紧回去将药罐中剩下的药全部倒了过来。
七朵留下看着,提防杨氏再挑拔生事端。
徐氏扶着赵氏坐起来,亲自喂她将药喝了下去。
七朵则像变魔术一样,将一块芙蓉糕拿出来,递向赵氏,“奶奶,这是沈伯母给的,我知道药苦,特意留着给奶奶您。”
这是沈楠之前给她的,她随手放在荷包中,此刻恰好派上用场。
看着七朵手上香甜的芙蓉糕,小脸上浅浅的笑容,还有这贴心的话,赵氏的心这一刻也软了,这丫头是个懂事的。
甚至有些觉着以前对不住七朵!
“嗯,乖。”赵氏接过芙蓉糕,十分难得夸了句。
徐氏弯眼笑了。
杨氏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也无奈,眸子一转出了屋子。
谭德银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晃悠,见杨氏回来,忙问,“怎么样?娘药喝了没?”
“喝了。”杨氏恨恨道,将方才的事复述了遍。
“这死丫头还真是小瞧了她,歇了几年没说话,这嘴皮子倒变利索了,鬼主意还真多呢。”谭德银眸中滑过寒意,冷声说道。
杨氏面色同样阴沉着道,“谁说不是呢,这死丫头怎么不一直哑下去呢,你说这该咋办?”
谭德银眼睛微眯,里面寒光闪烁,似在想着什么主意。
嘴角忽然向上一勾。
坐直了身体,谭德银压低声音对杨氏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杨氏眸子亮了亮,忙坐了过去。
谭德银如此这般说了。
杨氏面上的表情变化了几下。
“这样成吗?到时会不会很麻烦?”杨氏有些担忧的问道。
“放心,绝对不会,我有把握。”谭德银信心满满的说道。
杨氏见他说得笃定,也就信了,点头道,“那成,就按你说得办,明儿让三郎起早些过去。”
俩人得意的一笑。
第13章:事发
准备吃晚饭,堂屋内很热闹,三张桌子已排开。
出去玩耍的二郎、三郎和四郎三人也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见到他们三人,谭老爷子有些不悦的沉了脸,“你们几个做啥去了,一下午不见人。”
二郎和四郎头一缩,躲向父亲谭德财身后,不敢言语。
三郎谭信梁笑着上前,替谭老爷子揉捏着肩膀,说道,“爷爷,我们四处瞧瞧,想揽些活儿做做么。”
十七岁的三郎长得像谭德银,身姿颀长,皮肤白净像个姑娘,一双桃花眼里笑意满满。
平日里无事脸上堆着三分笑,这一点儿随杨氏。
三郎十分有女人缘,每次随谭德银外出做法事时,总能勾得那些姑娘小媳妇们心肝儿乱跳,脸红红。
谭老爷子紧绷的脸松驰下来,“臭小子,揽啥活呀,有空在家多识些字才是正理儿。”
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宠溺。
扫了眼畏缩的二郎和四郎,看看目光呆滞的大郎,再看了眼满脸病容的六郎和懵懂的七郎,谭老爷子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家里男孙如今只有三郎能上得台面。
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啊。
谭老爷子心中有着隐忧。
“呵呵,爹,三郎这不是想替家中多挣些钱嘛,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儿。”杨氏恰好出来听见,立马笑着应道。
毫不客气的替自己儿子脸上贴金。
谭老爷子横了眼杨氏,不悦道,“你懂什么,只要读书才能有出息。
唉,只可惜呀,你们这几个,没一个是读书的料,白费当初我一番苦心。”
谭老爷子挨个指着孙子们,很痛心疾首。
二郎等人全垂了头,六郎也低了头。
六郎想读书,只是他身子太过赢弱,常犯病,无法读书。
谭老爷子最后将视线落在谭德佑身上,温声道,“老五啊,你好好读,爹可就指望你将来光耀门楣,光宗耀祖啦。
我们谭家祖上可是望族,爹十分希望能重振家势,再现当年的辉煌,你可别让爹失望啊。”
谭老爷子脸上有着失落,又有着憧憬。
只是被寄予厚望的谭德佑却后背冷汗直流,压力山大。
谭老父子的心愿,与他来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谭德银等人听了谭老爷子的话,均报以嗤笑,寄希望于谭德佑,真是天大的笑话。
只不过,没人敢当面点明!
七朵看着谭老爷子眸中殷殷期望,再看看六郎,唇抿了抿,六郎该去读书!
二霞和六桔帮着吴氏将饭菜端上桌。
主食稀粥,菜是咸萝卜、咸白菜和咸豆角,每桌各一大盘,十分简单。
看着饭菜,多数人撇嘴,谭老爷子也皱了眉头。
“光喝粥,一点儿不顶事,打个哈欠就没了。”谭德佑低声说道。
“爷爷,我不喝粥,我要吃鸡蛋。”七郎昂了小脸,嘟嘴嚷道。
“嘿嘿,鸡蛋,我也要鸡蛋。”大郎傻笑着附合。
看着大郎的模样,谭德银眉头拧了拧,眸底有着嫌恶。
二郎和四郎唇动了动,本想跟在后面附合,但是吴氏做的饭,他们只得闭紧嘴不出声。
三郎笑着接话,“五叔说得没错儿,这几日天天晚上饿得睡不着,心揪着难受。”
“唉,爹,您瞧五弟每日读书,光吃这些哪儿顶事。
还有四弟天天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多累,这样下去,身子骨儿哪儿受得了。”谭德银连连摇头。
他自己对饭食不满意,却拿着谭德佑和谭德宝做借口。
“我吃这些行。”谭德宝淡淡道,丝毫不领谭德银的情。
谭老爷子问吴氏,“老三媳妇,就这些?”
吴氏听着其他人表示不满,她一点儿没恼意,笑着接话,“是啊,爹。”
“老三媳妇,这些孩子们可都在长身体,天天喝粥怎么能行,你不另外摊些饼子也就罢了,也该在粥里放些山芋,这样也顶饿些。”谭老爷子说道。
以前吃饭之事,都是赵氏管,谭老爷子从不多话。
吴氏跺下脚,敛了笑容说道,“啊哟,爹,娘病成这样,我哪儿有心思弄吃的。
再说,这些日子也没下地干活,又是晚上,吃这些也够了,我想省些粮食呢。”
之后她的目光又扫过其他人,问道,“你们有心思要吃这吃那的吗?”
她用这个借口来遮掩自己的懒惰。
此情此景,别人能说有心思想吃香喝辣吗?
赵氏慢悠悠从屋内出来,吴氏的话正合她心意。
“老头子,老三媳妇说得也没错。
过日子嘛,这能省还是得省,等田里的活儿忙起来,那粮食就像流水一样,几天功夫一缸子就见底。”赵氏寻了个小椅子,在谭老爷子身旁坐下。
“哟,娘,您怎么出来啦,身子可感觉好些啦?”吴氏关心的问道,对于赵氏的力挺,她十分满意。
“出来透透气。”赵氏摆摆手。
五杏对着杨氏耳语了几句。
杨氏唇角现过一抹冷笑,眸中有怒意。
“爹,娘说得有道理,娘如今还病着,谁也没心思要吃好的。
只是四叔和五叔两人天天挺辛苦的,一个要起早读书,一个要起早去做买卖,这身体可不能马虎,我们倒无所谓。
七郎还小,饿几顿没事儿。
我记得中午的饭还剩了些,足够四叔和五叔吃,我这就去给他们热热。”杨氏真诚的说着。
“今儿是老三媳妇做饭,让她去吧。”谭老爷子应,赞成杨氏的提议。
该吴氏干的活,就得吴氏去做,不偏不倚。
“没事儿,三娘今儿也累了,我去吧。”杨氏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大度的挥挥手,向堂屋外面走去。
吴氏、四枣和谭桂花三人脸色变了,唯有八梨还没意识到什么,拿着小竹勺,已经低头吃起粥来。
三桃和五杏两人垂头掩嘴,悄悄笑了。
“爷爷,我去帮我娘烧火。”一贯懒惰的五杏也站起来,跟在杨氏后面出了堂屋。
徐氏则稳稳当当的做着,一般这样的场合,她都会保持沉默,绝不会和其他妯娌去抢着表现。
二霞和六桔两人也安静的坐着,只等谭老爷子说开饭时,再动筷子。
七朵坐在三桃对面,恰好捕捉到她诡异的笑容,有些费解,这种事儿很好笑吗?
但她有预感,接下来可能会有事儿发生。
“都吃饭吧。”谭老爷子说道。
大家都拿了筷子开始吃饭,一时之间堂屋内喝粥的‘嗞嗞’声四起。
吴氏后背开始流汗。
四枣吓得脸泛白,筷子在手中颤动着。
谭桂花一脸淡然的喝粥吃菜。
“爹,娘,我去帮忙。”吴氏匆匆向堂屋外面走去。
可她只走了几步,五杏就跑了进来,细着嗓子说道,“爷爷,奶奶,饭没了。”
堂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放了筷子。
七朵黑眸一转,终于明白三桃为何发笑,可能她早知道这事吧。
唉,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七朵轻轻摇头。
赵氏目光一寒,立马梭向吴氏的后背。
杨氏也跟着走进来,故意问吴氏,“三娘,中午的剩饭你放哪儿了,我怎么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呵呵,二娘你记错了吧,中午哪儿还有剩饭哟。”吴氏干干的笑着,试图替自己开脱。
她十分恼自己,方才怎么被吓傻了,都不知说这话替自己解围。
若之前就说了这话,杨氏定不会去厨房,就没这些事儿。
杨氏撇撇嘴,“三娘,怎么可能呢,下午娘口渴,我去厨房里,分明见到碗柜中有一大盆子饭,起码有两三碗吧。
对了,当时大娘也看见了。”扭头看向徐氏,“大娘,是吧。”
徐氏当时的确见到碗柜中有饭,本不想说什么,但杨氏问了,只得点头,“是。”
七朵有些不满,你杨氏想找吴氏的茬,别扯上我家人。
吴氏拍了下脑门子,如梦初醒道,“啊哟,二娘你这一提醒,我想起来好像是剩了饭。
天,这是哪个将饭偷偷吃了哟,可别害我呀,我可没吃啊。”
她跺了脚,扯了嗓门,一本正经的叫起冤来。
五杏拉了下杨氏的胳膊,说道,“娘,我想起一件事儿来,可能与饭有关。”
“什么事儿,说说。”杨氏抬了抬下巴。
五杏点点头,“大约是大伯伯抓药回来后吧,我和二姐和窗边纳鞋底,见到八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从草堆那儿跑向厨房。
眨眼儿功夫,我们就闻到香喷喷的油香味,当时我们也没在意,想着是三娘在炒菜。
又过了一小会儿,见到三娘从厨房里出来,用袄子好像包了个什么东西回屋去,过后,四枣和八梨俩人也回了屋。
等她们再出屋子时,隐约听到八梨说什么鸡蛋炒饭好吃。”
这话说得已经十分明朗。
“五杏,你可别血口喷人。”吴氏红着眼睛怒道。
“三娘,我说得是事实,小姑姑应该也知道呀,还有四叔叔也看见了。”五杏补充着。
谭老爷子沉了脸色。
他不怕晚辈们吃,但最恨的是偷吃,好像自己多刻薄似的。
“老四,你瞧见了?”谭老爷子问。
谭德宝摇头,“我只见到桂花和三嫂在西厢拉扯。”
赵氏的脸色也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站了起来,随手将一旁小矮几上的痒痒挠拿在手中。
“桂花,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说,看我怎么收拾你。”赵氏问谭桂花。
谭桂花忙替自己解释道,“娘,与我无关,我刚从小莲家绣花回来,是三嫂喊我去吃的,可不知道其他的事儿啊。”
事情一下子水落石出,让吴氏无所遁形。
吴氏和四枣两人顿时脸色蜡黄,,她们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
第14章:祖训
堂屋一瞬间十分安静。
就连傻乎乎的大郎也缩了脖子。
“吴秋莲,你这好吃懒做的痴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吃着去作死啊。”赵氏瞪眼睛刻薄骂。
而人已经快速奔到吴氏身旁。
手脚利索,完全不像久病之人。
秋莲是吴氏的闺名!
“娘,我没有……啊哟。”吴氏忙替自己辩解,但话未说完,赵氏手中的痒痒挠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吴氏只得用手抱头,哀声叫唤着。
赵氏比吴氏要高出不少,打她是轻而易举。
这痒痒挠比咱们平日里用得要粗厚不少,是竹质的,打在身上,可不是一般的痛。
年幼的八梨见吴氏被打,吓得‘哇哇’哭了出来。
八梨的哭声似是提醒了赵氏。
赵氏跑到桌旁,狠狠抽打了几下四枣,“你个死丫头,你是嘴烂了还是心没了,这样好吃,你不偷吃会死啊。”
这又将矛头指向八梨,“贱丫头,年纪小小,就和你那样懒娘一样好吃,看我怎么收拾你。”
痒痒挠对着八梨的脸上打过来。
见到赵氏发威打人,并没有人敢过来拉,谁过来谁遭殃。
谭德财的头差点儿低到裤裆中,这死女人又丢人了,真是该死。
二郎和四郎则怨吴氏有好吃的,怎么没喊他们回来分享,也没吱声。
谭老爷子脸色阴沉,胸口堵得厉害,没有说话。
八梨正好坐在七朵的身旁,见此,七朵顾不得其他,赶紧将八梨搂进怀中,用背对了赵氏。
七朵高声呼道,“奶奶,八梨这样小,哪儿懂事呀,您别打她。奶奶,您身体不好,不能生气啊。”
赵氏手中的痒痒挠立马落在了七朵的背上。
七朵穿了棉袄,但还是感觉后背被打得好痛好痛,感觉心都要被震出来。
她不知道要是八梨被打中脸,会是怎样后果。
“七丫头,你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赵氏吼道。
要不是看在之前那块芙蓉糕上,她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将七朵也一起打了。
徐氏早就想过去劝赵氏,可也知道此时出头,那无异于是向刀尖上撞。
但现在关乎七朵,她没犹豫,忙起身扶了赵氏,“娘,您消消火儿,别为这事儿再伤了身子。”
谭德金也奔了过来,挡了七朵的后背,也劝道,“娘,算了吧,反正是吃了,又没脏掉。您别恼了,啊,身体重要。”
“你们说得倒轻巧,家里几十口人,要是个个都这样偷吃偷喝,那这个家几天不就被搬空了啊。
死东西,不要脸的,你明儿给我滚回娘家去,丢人现眼。”赵氏红着眼睛,气喘吁吁的骂道。
而后又捂了肚子。
之前发怒时还不觉得什么,此刻消停下来,立马身体就觉得不适起来。
“娘说得没错,都在一锅里吃饭,怎能偷吃呢。要是被外人知道,定会误会爹娘刻薄。不让媳妇孙女儿吃饱饭呢。”杨氏走过来火上浇油。
这话一出口,不但赵氏火气又旺了两分,就连谭老爷子脸色也阴沉了几分。
杨氏前半句,七朵赞同,偷吃的确令人不耻。
但后半句,挑拔意味太浓。
一家人能不能别整这些事儿?
七朵蹙眉。
赵氏果然怒了,随后拿了五杏那碗粥,对着吴氏砸了过去。
骂道,“你是饿死鬼投胎,还是吃着去赶死啊,哪顿饿着你啊。这爷们都没提着要吃饭,你像烂了嘴一样,打死你这丢人现眼的死东西。”
吴氏躲得快,碗落在脚旁,泼洒的米粥溅在裤脚上,像绽放的满天星。
杨氏得意的勾了勾唇。
死东西,让你之前偷听我们说话,让你吃点儿苦头,那是你活该。
谭德金见谭老爷子又要发火,赶紧和稀泥,拉了赵氏的胳膊,劝道,“爹娘,都是自家人,这事怎会传到外头去,吃饭吧。”
“是啊,爹娘,你们一向宽厚,庄上人都知晓,别生气了。”徐氏也温和的说道。
杨氏撇嘴,“哼,就是因爹娘太过宽厚,有些人就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将他们说得话当作耳旁风。”
她一边说,还一个劲儿斜睨谭德鑫与徐氏。
这话是冲着他们夫妇俩说的,还是因七朵一事。
谭德宝脸一黑,猛然将手中的碗向桌子上一顿,喝道,“够了,不就一碗饭嘛,至于闹得这样难看,吃顿饭都不安生。”
说着,他还向杨氏那边瞧了瞧,眸子里有着怒意。
恼杨氏的煽风点火。
他这一出声,杨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有些惧谭德宝。
而本想添油加醋的谭德银也闭了嘴巴。
谭老爷子这才发话,“够了,都坐下来吃饭吧。”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娘,您别气了,回头我再好好收拾收拾她。”谭德财这才跑了过来对赵氏低声说道,面上带了讨好的笑容。
看向谭德金一家人的眼神分明多了感激。
二郎和四郎则去扶了吴氏和四枣,只见两人脸上有青紫色的淤痕,手背上更多,四枣一只眼睛都肿了。
幸好都是皮外伤,未伤及其他。
二霞和六桔替七朵轻轻揉着后背,“你个傻丫头,打疼了吧。”。
七朵看着小小的八梨安然无恙,宽了心,这打挨得值。
赵氏则又捂了肚子喊痛,众人一番手忙脚乱,扶了她去屋子里休息。
经这样一闹腾,众人没了什么胃口,都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因吴氏和四枣俩人手被打伤,徐氏主动带着二霞、六桔和七朵帮忙收拾了桌子,将碗筷洗涮干净。
徐氏带着七朵三姐妹先去看赵氏。
赵氏半睁着眼睛侧躺在床上,杨氏和谭德银也在,正在说着什么。
见到七朵她们来,谭德银和杨氏就离开了屋子。
临出门前,谭德银还冷冷打量了下七朵,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甩袖离开。
“娘,好些了没?”徐氏上前温声问道。
赵氏将眼睛彻底闭了,阴阳怪气道,“有你们这些懂事的儿子媳妇孙女儿,我这还没死,已经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有意加重了‘懂事’两字的音调。
七朵皱眉,这老太太,真是……胡搅蛮缠。
徐氏则面热了热,当然知道赵氏这是在说她和谭德金。
“奶奶,您好好养病吧,有菩萨保佑着,您定会康复的。”七朵不咸不淡的说道。
然后见赵氏态度不好,徐氏带着七朵姐妹三人回了后院。
一进屋,谭德金忙担心的打量一番七朵,关心的问道,“朵,打疼了没有?”
关心的话语,让七朵心中暖意融融,笑着摇头,“穿着袄子呢,不疼。”
这是假话,赵氏打得那一下,是真的用了力,到现在还隐隐痛呢。
六桔就瞪七朵,“傻丫头,自个儿的身体还没好结实,就去护八梨。幸好只是打在背上,要是打了脑袋,将你打傻了怎么办?”
她的性格相对泼辣直爽些,嘴皮子也利索。
二霞温柔的笑,缓缓道,“六桔,别骂七朵,她也是好心呢。”
七朵三姐妹长相随徐氏,都遗传了母亲优良的基因,个个生得模样周正,样子水灵。
特别是二霞,活脱脱就是母亲第二。
眉眼精致,笑容温婉,美得像朵刚出水的芙蓉,见过她的,没有一个不赞声‘好俊俏的姑娘’!
只是她性格十分温吞,就算火烧了眉毛,她也会慢慢的伸手将火灭了。
因此,赵氏不喜欢她,嫌她手脚不够麻利,不出活儿。
为此,没少挨骂。
六桔生着长长的瓜子小脸,乌黑的眸子水灵灵的,特别有神,虽然年纪小,但已经看出长大后定是个美人。
七朵五官虽未完全长开,但也能看到母亲的影子,小脸暂时有那么一点儿小婴儿肥,但是粉嘟嘟的,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捏一把。
“大姐说得对,八梨那样小,看着惹人心疼。”七朵笑眯眯的应。
徐氏在一旁微笑着摇头,轻搂了七朵,说道,“朵,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可别再傻傻的往前凑了。正如你二姐说得那般,要是被失手打伤,那可怎办?”
七朵虽不完全赞同徐氏的说法,但还是乖巧的点头。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可真好。
她四下瞧了瞧,没见到六郎,问谭德金,“爹,六郎呢?”
“在你四叔那儿玩呢。”谭德金微笑着应。
七朵想起了吃饭时谭老爷子说得话,抿了下唇瓣,建议道,“爹娘,听爷话中的意思,他可是很稀罕读书人,咱们也送六郎去读书吧。”
既然成了这家中的一份子,就得为这个家做打算。
爷奶不喜欢大房一家人,特别是奶奶,处处挑刺打压。
若六郎读书有了出息,定会让所有人高看一头。
提到六郎读书一事,谭德金和徐氏忍不住叹气。
眼睛里的笑意顿时淡了下去。
“唉,六郎身子骨弱,受不得累,没法读书。”徐氏叹气轻声说道。
六郎是早产儿,天生体弱,自出娘胎开始,就一直不停的生病吃药,并落下了爱咳嗽的病因。
只要稍微出些力气,就会剧烈咳嗽,咳得面色青紫,一口气接不上来的感觉。
平日里都不敢让他多走路,没事便让他躺在床上休息。
七朵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哮喘。
“爹娘,六郎身体不好,得给他认真治呀,难道就任由他一年四季缩在院子里不出门嘛。”
“唉!”徐氏和谭德金又是叹气。
谭德金垂了头,眸子里湿湿的。
徐氏轻抚了下七朵的头发,柔声道,“朵,六郎的病是胎里带出来的,十分难治。”
“哼,还不都是奶奶……”六桔不满的接话。
只是后面的话被徐氏给制止了,“六桔,不许在背后说编排长辈的不是!”
赵氏再不好,那也是家中最长辈。
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了去,还不知又惹出什么祸事来。
徐氏不想给人落下话柄。
二霞拉了她的手,轻轻摇头,示意她莫要再说什么。
六桔将脑袋向二霞肩上靠了靠,不甘心的闭了嘴。
七朵在心底叹气,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
要是大房自己有钱,六郎的病就不会拖成这样,读书的事儿也定能解决。
决定从明天开始,多给六郎饮用灵泉水,希望对他有帮助。
“爹娘,你们也别拦着二姐不让她说话,这些年我虽哑,可心里都明白着。
我知道爷奶不喜欢我们一家人,主要是嫌我们家不能像二叔那样挣钱。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去占那个便宜,分家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吧。”七朵看着父母,十分认真的提议着。
穿来之后,知道这一大家人都生活在一起时,她就脑袋疼。
人多事多是非多,大房又最不受待见,明明付出了劳动,却像在其他人碗里抢食一样,这日子过得多难受多憋屈啊。
七朵相信,分家出去后,一家人定能过上更好更温馨的小日子。
谭德金眉头一皱,正色道,“朵,父母在,不分家,这是我们谭家的祖训,身为谭家的子孙,岂能违了祖训。
朵,你一定要记住,不可再说这话。”
这大家庭要是温馨的,谁会想着分家啊!
七朵有些无语的摇头,什么破规矩!
“大嫂。”有人敲门,紧接着传来吴氏的声音。
二霞去开门,吴氏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讪讪的笑容。
“三娘来了,快坐吧。”徐氏带着七朵三姐妹起身,给吴氏让了坐儿。
谭德金见吴氏来了,轻颔首,背着手出去。
吴氏看向七朵,笑了笑说道,“七朵,好孩子,先前多亏你护了八梨。”
这番话十分真诚,是发自己内心深处的谢意。
徐氏和七朵三姐妹,对吴氏的态度十分讶异,她可不是一个喜欢向人表示谢意或歉意的人。
你帮了她再多,她也不会表示感激的。
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三娘您客气了,八梨是我妹妹,护着她应该的。”七朵淡淡笑着说道。
吴氏也轻笑着点头,这个话题是尴尬的,因这是她带着孩子们偷吃引起的。
“朵,还是你懂事儿。”吴氏夸道,忽然话锋一转,“朵,你可还记得七年前那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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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疑点重重
吴氏语气迫不急待。
面上表情有点复杂,既有期许,又有黯然。
七年前,不正是七朵失音的那年吗?
这是七朵瞬间想到的。
但对于吴氏所说的什么那件事儿,七朵还真是迷糊。
“三娘,您说得是哪件事儿?”她蹙眉问道。
七朵不知,但徐氏却立马想起是哪件事,脸色沉下来。
“三娘,朵那时年纪还小,事情又过去这些年,她哪儿会记得这些。
再说朵这身子还没好透,你回头再来问吧。”徐氏说道。
但七朵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吴氏放低身段跑来道谢?
而且她也想知道当年七朵是因何失音。
“娘,我没事,三娘既然特意来了,您就让她问吧。”七朵亲昵的挽了徐氏的胳膊,柔声说道。
看着七朵亮晶晶的眼睛,徐氏不忍心去驳了她的面子。
“嗯。”徐氏轻颔首,对着吴氏叮嘱道,“三娘,若七朵不记得,你莫要再相逼,否则,休怪我到时生气。”
吴氏忙点头,“大娘,您就放心吧,这次定不会了。唉,当年还不是太伤心难过嘛。”
徐氏面色也黯了黯。
吴氏抹着眼角看向七朵问,“朵,七年前,你与五郎一起出得门,他怎么好好摔下了山崖?你们当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还是遇上了猛兽?”
五哥?摔下山崖?
这几个字眼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七朵尘封的记忆。
吴氏所说的五哥,是谭家五郎,吴氏的小儿子。
要不是经她提起,七朵一时还真忘了谭五郎已经殁了。
她的心情已由最初的好奇,转为凝重。
按吴氏所说,五郎和七朵一起出的门,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五郎没了,而七朵哑了。
只是太可惜,当年她只有四岁,现在根本记不起当年所发生的事儿。
面对吴氏充满期待的眼神,七朵黯然摇头,“三娘,我细致想了想,什么都记不起来。”
“怎么记不起来呢,七朵,你再好好想想?”吴氏十分失望的说道。
徐氏立马道,“三娘,你自个儿想想,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七朵不会撒谎,她要是记得,自然会说的。”
其实她也十分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儿。
那天是七朵二姑姑谭菊花出嫁的日子,一家人都在忙碌着,谁也没注意到五郎带着七朵去了后山。
直到天快黑了,一家人才发现他们俩不见了。
谭老爷子去找了保长,发动全村人一起去找。
最后在后山北面一断崖下发现血流满面的五郎,当时已没了气息,小手上还拿着两枝被血染红的映山红。
七朵则躺在后山南边山脚下晕迷不醒,后脑也有一些伤。
等她醒来后就不会说话。
郎中们都说七朵定是受到惊吓或脑后伤的影响,才失音。
当年吴氏多次来追问七朵发生了什么。
年幼的七朵当时刚失音,面对吴氏的紧紧相逼,竟然大病了一场,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
病好后,人也变得呆呆傻傻,见到吴氏身子还会发抖。
前后差不多花了近两年功夫,七朵才慢慢变得正常起来。
徐氏想想当年七朵看着吴氏那惊惧的眼神,这心就揪着痛。
因此,徐氏内心十分不喜欢吴氏。
吴氏重提此事,徐氏当心会重演当年的场景,故方才阻止她将话说出口。
吴氏神情一落,长叹一口气,半晌才道,“是啊,都七年过去了,别说是七朵,就算是我,有些事儿也忘了。”
这一瞬,她仿佛苍老了几岁。
声音有些黯哑。
七朵软声安慰道,“三娘,您放心吧,要是我想起什么来,随时会和您去说。”
吴氏轻颔道,“嗳,好孩子,我走了。”
她起身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伸手去推门时,忽又站住,转身说道,“大嫂,您可得多长个心眼儿,不能将七朵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给送走,提防有人在背地里使坏。”
徐氏眸子一凛,上前两步,紧紧拉了吴氏的手,低声问道,“三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吴氏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朵今儿帮了小梨子,我不愿见朵有事。大嫂,我走了。”
然后她忙挣开徐氏的手,快步离开了后院,怕徐氏再追问。
七朵黑眸眯了眯。
吴氏的提醒,感激之余并不意外,本就已经看出这事不单纯。
“娘,三娘也是的,话说半截子。”六桔低声埋怨着。
徐氏垂首在沉吟,想着吴氏话中的意思。
其实也不用想,就知道该提防谁,家中就这些人。
只不过,她十分想得到十分肯定的答案,而非这样猜测。
“娘,您能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失音的吗?”七朵拉了徐氏坐下,问道。
徐氏也不隐瞒,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下。
“娘,当年我与五郎到底是一起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还有五郎莫名从山上摔下,我又受伤失音,难道就没报官让人去查吗?”七朵问,心中疑惑更浓
徐氏摸了摸七朵的头发,温声说道,“当年你爷找了保长,保长也着人四处查了。
你与五郎是趁我们在忙没注意,悄悄出得门,你们俩应该是不小心受得伤,并非他人所害,这事就这样算啦。”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未说,当年曾有人怀疑七朵与五郎起了冲突,七朵失手将五郎推了下去。
这也是吴氏当年为何天天相逼七朵的重要原因,她就是信了那话,甚至闹着要去衙门。
谭德金与徐氏据理力争。
五郎七岁的年纪,却抵得上九岁孩子的身量,又长得结实,七朵比他小上几岁不说,又生得十分瘦弱,哪儿有力气去推五郎。
当时谭德银夫妇也极力的维护着七朵,说外面传言是混账话,肯定是五郎失手将七朵打晕,五郎害怕想逃走时失足摔下了山崖。
众人想也极有这可能。
于是谭德金夫妇反过来找吴氏他们。
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都说要去衙门。
家丑不可外扬,要是闹去衙门,谭家的脸面何存?
谭老爷子想着这道理,发了话,此事就此揭过,谁也不许再提,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七朵眉毛拧了拧,还想打听一些什么时,房门再次被推开,谭德金带着六郎回来了。
瘦弱的六郎迈着虚步,走到七朵身旁,将一块乳白色的糖饼递向她,稚声道,“三姐,吃糖,四叔给的。”
“六郎乖,三姐不吃,你留着慢慢明儿吃吧。”七朵揉了揉六郎稀疏的黄发。
“不,三姐一定要吃。”六郎硬塞了给七朵。
谭德金则问徐氏,“三娘来做什么?”
“朵替八梨挡了下,她来谢声谢。”徐氏淡淡的应了,并不提其他。
往事并不令人愉悦,何必多说。
“哦,这倒难得。”谭德金轻轻颔首。
之前的话题只得就此搁下,一家人洗了之后歇下。
但七年前之事在七朵心中却疑点重重,却又不知该向谁去打听。
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七朵带着疑问睡了。
第二日卯初,徐氏先起了,而后唤了七朵三姐妹起床。
今儿轮到徐氏做饭,七朵她们要帮衬着。
所谓做饭,不仅仅只是做一日三餐,还包括喂鸡喂猪摘菜等一切杂务。
衣服是各房自己洗,谭老爷子和赵氏的衣裳则由几个媳妇轮流来洗。
七朵揉着眼睛,十分不舍的从暖和的被窝中坐起来。
这个点儿对她来说,真是早了些。
“娘,你让朵再睡会儿吧,她身子还没好透,活儿我们来做就成。”二霞一边慢悠悠的穿衣裳,一边缓缓提议着。
六桔则麻利的穿好了衣裳,将七朵向被窝里一按,将被子替她盖好,笑着接话道,“娘,大姐说得对,反正活儿不多,我们能成。”
徐氏见她们姐妹和睦,十分欣慰的笑了,“嗯,那你们俩就辛苦些,朵,睡吧,将精神养足点。”
二霞和六桔关心的话语,犹如潺潺的暖流,注入七朵的心田,浑身暖洋洋的。
七朵笑得温暖道,“娘,大姐,二姐,我没那么娇弱,如今已好透了。我得起来给奶奶熬药呢,也不知她好些了没?”
赵氏的病,可是眼下她最关心的事儿。
七朵本是随口一问,但徐氏倒认真想了想,“我这一大早起来,就觉着好像有哪儿不对,听朵这样一提,才想起昨夜你奶奶那儿没动静。”
听徐氏这样一说,二霞和六桔也同时点头,“对啊,从奶生病起,她夜里睡不着,也闹着也不让我们睡,昨夜倒安静。”
七朵立马从原主记忆中知晓,赵氏以前可是常整宿不睡。
她睡不着,其他人也休想安心的睡,就会嚷嚷乱叫着,喊媳妇孙女们去她面前伺候着。
等人过去后,她就会猫不是狗不是的挑刺。
闹得大家都烦不胜烦。
七朵心里一喜,这是好转的征兆吗?
但徐氏并不像七朵儿这般乐观,面有忧色道,“不行,我得瞧瞧去,看你奶病到底咋样了。”
她口中说着,人已经向门口走去。
二霞、六桔和七朵三人互相瞧了瞧,不免也有些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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