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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抗日Ⅱ全文阅读

作者:样样稀松     一个人的抗日Ⅱtxt下载     一个人的抗日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个人的抗日Ⅱ全文阅读

楔子

    绝对稳定的一双手,象是完全没有生命的石刻,一动不动,甚至给人以这双手的里面,没有血液在流动的感觉。

    黄历以一种十分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虽然这个阁楼狭小而肮脏,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处在任何环境中,他都有很好的适应能力,使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他将双手的手指伸直,掌心向着自己,凝视着手掌和手指。直到他对自己稳定的手感到满意,才慢慢屈起手指,将靠在身边的狙击步枪抓在手里。这是一枝加装了六倍瞄准镜的三八式骑步枪,枪托被锯掉,上有榫子,可以组合或拆下,枪口上套了一个简单的橡胶消音器。虽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来降低枪的声音,总是要牺牲枪的一些性能,但长时间的射击训练,已经使他能够掌握在这个距离内的精准狙击。

    “差不多了吧?”黄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眼中射出了一道寒光。

    他翻身而起,用手挪开倚在墙上的一块木板,出现了一个可供枪口伸出去的孔洞,那是他早就弄好的。将枪口伸出去,黄历略微俯身向前,将眼睛凑在瞄准镜上。

    通过瞄准镜,他看到了对面两百米外的街道。

    此时,大街两侧都站满了警察和日本宪兵,后面是鸦雀无声的人群,都紧张地望着大路的尽头,等待着即将出现在眼前的奇景。

    中国历代官府都喜欢在犯人被处决之前进行游街示众,以此方式对民众进行法治教化,达到威慑天下的目的。而中国国民也有上街围观的传统,每当这时万人空巷,犹如狂欢的节日。但今天或许不同,因为即将游街示众的是被日本人称为支那第一杀手的“屠鬼王”。

    屠鬼王,杀鬼之王,倒在他枪下的有名的鬼子和汉奸已经超过两位数,无名之辈更不用计数。他是使平津的汉奸鬼子一概闻名丧胆,而且使警察局、宪兵队、特高课、黑龙会……都感到兴奋与恐怖的人物。

    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眺望着街口,等待着为自己的英雄送行。

    马路上缓缓地驶来几辆卡车,头一辆卡车的车斗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木制门板,门板上用粗糙巨大的方形铁钉钉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这个男人低垂着头,也不知是死是活,门板上溅满了已经凝固的鲜血……蓦地,人群中发出一片惊恐的叫声,竟有胆小的妇女当场昏倒,身边的人七手八脚地将昏厥的人抬到后面。大街两侧的人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被这恐怖的景象震惊得屏住了呼吸。

    一阵剧痛使王二柱从昏迷中醒来,他的身体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努力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瞅着,大街两侧的老百姓们发出一阵惊呼:“他还活着!”

    王二柱努力辨认着街道两侧的建筑物,这是哪里?这街道似乎很熟悉,哦,想起来了,这是前门大街,前边的那个十字路口应该是珠市口,如果向西拐几步,就是煤市街南口……

    这是要到菜市口?要被处死?王二柱清醒了过来,依着自己的理论如此想着,心里竟然是无比的兴奋。

    没错,王二柱确实是兴奋,兴奋得竟然忘了疼痛。在王二柱所知道的一批英雄之中,如张飞、李逵、武松、黄天霸等,他最佩服的是康小八。据说康小八是个黑矮个子,有两条快腿。王二柱呢,也是面黑如铁,而且身量不高。康小八――跟他自己一样的又矮又黑――这才是真正的好汉,这个结论,在他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

    跟着大哥混,果然扬名天下了,果然象康小八一样的惊天动地了。王二柱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他要学康小八,到了菜市口,自己跳上凌迟柱子下倒放着的筐子里,面不改色。不准用针点心,不准削下头皮遮住眼睛,要睁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被刽子手割下,而含笑的高声问:“爷变了颜色没有?”成千成万的人一齐喝彩:“好吗!”这才叫好汉,连大哥“屠鬼王”都差点劲。

    在死以前,我还要喊喝:“我打死他们十几个,死得值不值?”等大家喝完了彩,我再说:“到天津大王庄去传个信,我王二柱真成了康八太爷!”

    王二柱咽了口唾沫,嗯,这嗓子还好,爷是干嘛的,从小挨揍长大的,鬼子用刑,爷一声没吭,全担下来了。爷就是屠鬼王,爷就是康小八转世,爷要唱,爷要喊,爷要露脸,爷是好汉。

    街两侧的人群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被压抑的抽泣声,成千上万人的抽泣有如海啸般的声响滚过阴沉的天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千上万的人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不管王二柱怎么想,北平市民此时用悲痛的眼泪为自己的英雄在送行。

    黄历双手把持得极稳,从瞄准镜中看出去,“十”字的交叉,正在王二柱的眉心处。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无法解救他,在敌人重兵护卫下劫法场的故事只有在小说里才可能出现,你想都不要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帮助王二柱早些解脱痛苦。作为一个特工人员,理性始终应该是第一位。想到这些时他心里在淌血,用自己的手杀死跟随自己多年的人,这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我要吼几嗓子,王二柱终于攒足了力气,他渴望的是人们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而不是震耳欲聋的哭泣。

    “爷生在大王庄啊――”

    冷不丁的一嗓子,声音竟是出奇的洪亮,也不知他伤后哪来那么大的劲儿,群众的哭泣都似乎被压了下去。

    “外号叫屠鬼王――”

    “学会了×女人哪――”

    “天天×倭皇他娘――”

    …………………

    二柱憎恶日本人,正和别的中国人一样。他不知道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但是日本人这一名词在他心中差不多和苍蝇臭虫同样的讨厌。而且,他觉得越骂得凶,他的称号与威风就更能将日本人压下去。

    天津混混儿出身的王二柱,根本就不怕死,混混儿靠什么扬名立身?靠的是命贱,这条命不值钱,怕死是混混儿的大忌。而且王二柱还会天津快板,污言秽语一句跟着一句,现编现唱,抑扬顿挫,合辙押韵,越骂越是起劲,日本天皇家里的女性挨着个儿让他×了一遍,最后骂得卡车都停下来了。

    哭泣声已经没了,人们都是目瞪口呆,这传说中的“屠鬼王”也太那什么了吧,怎么和混混儿一个样子。

    “堵上他的嘴!”从汽车驾驶室里跳下一个戴眼镜的日本军官,气急败坏地指着正迫切表达着想与天皇直系女性亲属发生超友谊关系的王二柱。谁能想到,在刑讯室里一声不吭的家伙,在游街示众时竟然口吐莲花,污辱大日本天皇。本来他是想用恐怖气氛震慑支那民众,没想到这快成一场闹剧了。

    “龟田!”黄历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将枪口迅速瞄准这个日本宪兵队的队长。

    “爷杀了十几个鬼子,死得值不值?”见一个日本兵正向卡车斗里爬,王二柱提高声音向周围喊道。

    “好吗!”观众的悲伤已经消散,情绪已经被王二柱调动起来,齐声喝彩。

    黄历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步枪轻轻后座了一下,子弹已经飞了出去,带着热量钻进了龟田的后脑,经过处理的子弹在这个家伙的脑袋里失衡翻滚,再从他的左眼中血肉模糊地蹦了出来。

    黄历迅速后退,将木板重新挡好,把活动枪托拉下来,和枪身一起放进了旁边的箱子中,然后合上箱盖,提着箱子,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甚至不必花半秒钟去看一看他射击的目标是不是已经倒地,那是不必要的,一加一一定等于二,黄历射出了一枪,目标一定倒地,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王二柱是个小人物,但他有能力化解痛苦,现在,他正沉浸在自己制造的神话里,这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候,黄历已经不想出手了,尽管他不理解王二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结局不可改变,自己又何必要打碎他那最后的虚荣呢!

    没错,王二柱很兴奋,他抬着头,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惊慌乱跑的人群,感觉自己不是在游街示众,而是成了名角儿,正在登台献艺……

    “大哥,兄弟死得值了,露了大脸儿了。”斜瞟着车下一脸血污的龟田,王二柱哈哈大笑,“多谢大哥,给兄弟又拉个垫背的――”

    王二柱突然想起大哥不知在哪学会了两句秦腔,时常挂在嘴边,并不住点头赞赏,他不禁扯着脖子吼了起来,“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惧死生――”尽管吼得并不象演员那么合韵激昂,但就这一句正经话,却足以让王二柱载入史书,多少年之后,也正是这两句最为北京市民记忆深刻,可惜他的嘴随即被鬼子堵住了。

    人群已经炸了营,街道两侧一阵大乱,押送刑车的日本宪兵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一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等到他们纷纷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然后端起枪警惕地注视着人群,准备在人群中追捕肇事者时,黄历早钻进了北平蛛网似的胡同,不见了踪影。

    太阳慢慢落进了西山,黄历吸着烟,喷出缕缕烟雾,站在景山的制高点上眺望全城。西边天际一片深红色的云霭,勾画出群山的轮廓,如剪纸一般瑟瑟淡远。暮霭夹着淡淡的炊烟弥漫在城内的青瓦红墙间,紫禁城那暗灰色的城墙,飞檐斗拱的角楼,故宫那高高的暗红色的宫墙,巍峨屹立的太和殿,无处不显示出一种被压抑的宏大气韵来。

    七年了,多少记忆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而在又失去了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的时候,黄历的脑海中犹如一朵火花倏然一闪,被尘封的许多往事在一刹那间象被灼亮的光源所照耀,全都象电影画面一样鲜活地呈现在黄历的眼前……');

第一章 山里人家

    1935年上半年,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发生了很多震惊中外的大事:中G中央政治局在遵义召开扩大会议,确立了毛ZD的领导地位;日本关东军蓄意挑起“察东事件”,要挟国民党达成《大滩条约》;汪精卫、蒋介石联名发布严禁排日运动的命令;著名影星阮玲玉服毒自杀身亡;中央红军强渡大渡河,与红一师会合;影片《风云儿女》的主题歌《义勇军进行曲》迅速传唱全国……

    在这纷乱复杂、大事频繁的世道里,偏远山区有一位不速之客降临了。然而,就好象大海里扔进了块小石头,连小小的波浪都不会激起,更不会引起人们的丝毫注意。

    山东昆仑山一带,到处是连绵的山峦,一眼望去,象锯齿牙,又象海洋里起伏不平的波浪。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繁茂稠密的草木,人走进去,连影儿也看不见。

    在数不尽的山洼里,山坡上,山麓下,点缀着如同星星一般的村庄。村子的大小不一,有一两家三四家的,有十几家几十家的,也有少数一百家以上的。村子的周围都长满了树木,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只要看到远处一片灰蓬蓬的树林,那就是个村庄了。

    这条沟叫栗子沟,从沟口曲曲折折地上去,越走越高,越走越窄,石头越来越多,田地越来越少,直到半山腰的沟掌,足有十二三里。

    沟掌虽然地少石多,却也住着一户人家。紧靠着山坡是用石头垒起的一小块一小块的梯田,有的要垒丈把高,再一篮一筐地把土从山下背上来填成平地。在这高高低低的梯田里,高粱、谷子、豆子、玉米都快熟了,斜坡上长的是绿油油的萝卜、蔓菁,不能种庄稼的砂沟里栽的是满是柿子树、枣树和栗子树。

    张老锁怀里兜满了西红柿从地角站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和裸露着的胳膊,晒得黑黑的,和他周围的石头泥土一个颜色,但腰板还是挺直的。他看了看偏了西的太阳,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向豆荚架后面喊道:“还没摘够吗?珍娘。”

    “够了!”从豆荚架的绿叶丛里露出一个年轻的女人的脸,衣服虽然是粗布所做,但裁剪合体,显出她那清晰而苗条的身材,乌黑的头发盘成圆髻,再配上五官匀称的瓜子脸,十足一个俊俏的小媳妇儿。

    珍娘答应了公爹一声,就提起满满一篮豆荚,走了过来,兜起衣襟,把张老锁摘的西红柿接过来。

    珍娘提了菜跟着公爹往家走去,走到前面的张老锁突然停下了脚步,手搭凉棚向坡下望去。珍娘也看到了,年轻人眼力好,一下子就看出是自己的男人回来了。

    “把菜放下,你去迎一迎小锁。”张老锁向她翘了翘下巴,说道:“在坡下溪水里顺便把野物收拾干净。”

    哎,珍娘答应一声,将菜往地上一放,兴许是心急了,几个西红?象球一样在地上乱滚。

    “快去吧,我来捡。”张老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催促道。

    珍娘抿了抿嘴角,脸上多了些红晕,低声答应着,向坡下走去。

    张小锁左肩上扛着头野狼,还有只山鸡,右肩背着老旧的,腰里拴着火药葫芦,兴冲冲地来到溪水边,将猎物扔在地上,笑眯眯地望着从坡上走来的妻子。

    成亲也有几年了,可这媳妇儿论年龄才二十出头,戳在那就跟水葱儿似的,在小锁眼里简直比年画上的美人还好看。以至于小锁经常暗自寻思:这是我老张家哪辈子做了有德性的事了,能娶上这么一房媳妇儿。

    珍娘走到近前,轻轻地白了小锁一眼,嗔道:“怔怔的直着两眼,傻乎乎的样儿。”

    嘿嘿,小锁干笑两声,挠了挠脑袋,伸手去拉珍娘,嘴里说道:“来,看我今天打到什么了,山鸡,妞妞最爱吃的。”

    珍娘一甩手,脸红红的,“洗洗手啊,又是鸡毛,又是血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媳妇儿总是爱脸红,就象刚成亲时那样,这更让小锁心里痒痒的,总有稀罕不够的感觉。对珍娘,他确实是疼爱得过分,只要媳妇儿开口,就是天上的月亮,他也要想办法去摘。平常,也是曲意温存,珍娘的一个开心的笑容,都能让这傻小子高兴半天。

    张小锁讪讪地收回手,走到溪水边,蹲下身子,洗了两把手,又象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将猎物拉过来,洗剥起来。

    “这把刀是那个,那个胖子的?”珍娘好奇地问道。

    “是啊!”张小锁晃了晃手中的匕首,说道:“这玩艺,真带劲,不仅飞快飞快的,还能锯、锉、剪、刺――嗯,是他告诉我的。”

    其实张小锁并没有说全这匕首的功能,这外观是匕首,却是近距离内歼敌的新式自卫武器,是“隐形”武器的一种,既是匕首又是手枪,能够连续射击四次,能起到出其不意、以奇制胜的效果。

    “那个胖子――不是个平常人。”珍娘凑到丈夫身旁,随手捡起根树枝,轻轻拔拉着水面,有些担心地说道。

    张小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缓缓说道:“爹经的事儿多,看人也准,他说既然把人背回来了,不管他是红胡子,还是被打劫的富家子,能从黑石谷里跑出来,就不是一般人,治好伤就让他走,得罪了反倒不好。都怪我,多管闲事,惹你烦恼了。”

    “咱人虽穷,可不象地主老财那样生就见死不救的黑心肠。”珍娘有些气恼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说错话了,珍娘,你莫生气。”张小锁忙抖擞着两只湿手,急着辩道:“我知道你是怕受了牵累,前些年的事情――唉,那人处处透着古怪,我这心里也不踏实。你是心慈面软,菩萨心肠,顶好顶好的好人,我这心里明白着呢!”

    珍娘看着男人急得脸都涨红了,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张嘴说道:“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差一点死了不说,现在连自己是谁,家在哪里都记不得了,你说,他家里人老不见他回去,该多着急呀!”

    “是,是很着急。”张小锁忙不迭地附和道。

    “他的东西虽好,咱一样也不要,免得招惹祸端。”珍娘自顾自地说道:“那刀,你也尽早还给人家。”

    “还,还,回去就还。珍娘,你就别再生气了。”张小锁使劲点着头,可怜巴巴地说道

    嗯,珍娘轻轻应了一声,走上两步,掏出汗巾,给丈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嘿嘿,张小锁咧开大嘴,象喝了蜜水似的,笑着说道:“珍娘,你搭把手,帮我拉着这狼腿。”

    珍娘抿了抿嘴,蹲在张小锁身旁,伸手去拉狼腿。张小锁冷不丁一把将珍娘搂过来,“叭唧”一声,在珍娘那红润的脸蛋上,重重地耍了个响乖乖。

    哎,珍娘惊叫一声,伸手就推,可张小锁的胳膊又粗又有力,将她箍得紧紧的,自己男人粗糙的脸比她的还要热,象一块烤温的烙铁,在她脸上来回轻轻地熨着,熨着。一股股热气直冲她的耳垂,那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喃喃地说道:“珍娘,你可真好!真好……”

第二章 失忆加穿越

    实际上,很难形容,黄历的感觉,象是一个人在将睡未睡,快要进入梦境那样,一切全迷迷糊糊。然后,忽然之间,他真的进入了‘梦境’,到了另一个地方,变成了另一个人。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另一个人又是谁。

    穿越,本就是件离奇的事情,再加上失忆,就更让人产生亦幻亦真的时空错乱之感。虽然他完全忘记自己以前的生活经历,包括姓名、身世等等,但对于现在的陌生环境,民国二十四年的时间概念,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

    而且就连自己的名字,黄历也想不起来,尽管他非常迫切地想知道,但这对他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当然,没有名字也是件很不方便的事情。于是,现在他勉强算是有一个名字了,虽然这名字是一个小屁孩给起的,恶俗得很。叫,叫皇历,黄历,就因为他认识一本破皇历上的字。

    坐在椅子上,黄历在暖暖的阳光下昏昏欲睡,或者已经睡着了,直到近在咫尺的一声“咣当”声响过,他才霍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摔倒在地,手里的木盆扔到一旁,洒了一地的水。小女孩哇哇地哭叫,一条三尺多长的蛇在离她不远处昂起了丑陋狰狞的烙铁头,吐出了红信子,正要发出快速的一击。

    不远处,张老锁已经扔下了菜篮子,惊叫着跑了过来,但毒蛇的头已如闪电般地探出,咬向倒在地上的妞妞,似乎一切都晚了,悲剧即将发生。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木棍恰到好处地飞了过来,直接击中了毒蛇的脑袋,毒蛇被打出两米多远,在地上翻了个滚,昂首而起,吐出分叉的舌头,发出了愤怒的“??”的响声,再次向前游动。

    趁着这个延缓,黄历已经快步走了上来,他的伤还没全好,这几步快走,已经让他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黄历挡在妞妞身前,微微下蹲,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毒蛇,手自然而然地虚握成爪型,护在胸前。

    ?,毒蛇再次发起了凌厉的一击,蛇头飞快地射向黄历的脸部。然而,比它速度更快的是黄历的手,他的手以不可思议的准确和速度,象鹰爪般猛地抓住了蛇的颈部,瞬间发力一掐一扭,力量非常大。蛇头后的颈部的地方是蛇的三寸,打了三寸后,蛇头部会马上缺血,所以会暂时昏死一段时间。

    张老锁跑了过来,用力几脚将黄历甩在地上的蛇头部踩烂,后怕地抱起孙女妞妞,哄着安慰着。

    黄历走了几步,费力地捡起刚才打蛇的木棍,那是张老锁给他削的手杖,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

    “谢谢,谢谢。”妞妞不哭了,张老锁才想起上前表示感谢。

    黄历忍着伤口疼,咧嘴笑了笑,说道:“这没什么,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大兄弟真是好身手。”张老锁很是钦佩地说道:“这种蛇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又叫七步倒,不仅有毒,而且速度快,一般人是制不住它的。”

    这蛇的动作是很快。黄历眨眨眼睛,却又联想到了别的方面。刚才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和动作,这是否能把它们同自己的过去联系起来呢?什么样的过去能使他具有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技能?冷静而迅捷的反应,闪电般准确的动作,他是从哪里学到的?

    黄历又开始苦思冥想起自己的过去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经历,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这些种种,将他的脑袋搅成了一锅粥,刚才想到的一点眉目,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这显然不是伤痛的原因。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拄着木棍,他蹒跚着向屋内走去。他需要躺下来,他需要安静,他需要再次从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找到些线索,虽然他已经多次尝试过这样做。

    张小锁和珍娘高高兴兴地回到家,却被妞妞和张老锁的讲述吓了一大跳。

    “非得再去弄条狗不可。”张小锁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悔的说道:“即便比不上原来的阿虎那么厉害,那么通人性,也总能起个看门望户的作用。”

    “妞妞吓着没有?摔着没有?”珍娘象每个母亲一样,忙着检查,忙着询问女儿的情况。

    “没事儿,妞妞没事儿。”妞妞到底是山里孩子,虽然也受到了惊吓,但转眼便似乎忘记了,挥舞着小手,笑嘻嘻地说道:“胖叔叔很厉害,一棍子就把蛇打得老远,等蛇再扑上来,他就这么,这么伸手一捏,就把蛇捏死了。今天我还让胖叔叔教我认字,那皇历上的字他都认识呢?”

    珍娘摸着妞妞的小脸蛋,故意绷着脸说道:“娘不是告诉妞妞,不要去烦胖叔叔吗?怎么不听话呢?”

    “我没有烦他。”妞妞晃着小脑袋说道:“他坐在外面,很发愁的样子。妞妞便去问他,想起来名字没有,妞妞这么小都记得名字的。”

    唉,珍娘轻轻叹了口气,童言无忌,可对那个胖家伙,可能又是个刺激。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谢谢他?”张小锁试探着询问珍娘。

    “算了,现在不要去。”张老锁摆了摆手,望着屋子说道:“他可能又想起了什么,就不要去打断他了。等到吃饭的时候再叫他吧,小锁,你再去弄点药,刚才打蛇,动作猛了点,我担心他的伤口又要渗血了。”

    嗳,张小锁答应一声,将收拾好的猎物背进厨房,又转身而去。珍娘向黄历住的屋子瞅了瞅,转身进厨房做饭。

    两副逼真的塑胶面具,一支带着消音器的USP手枪,一串万能钥匙……这些都是他身上那件超薄防弹背心隐藏的口袋里装的东西。黄历一样一样翻看着自己的物品,仔细想着,试图寻找到关于自己过去的线索。可惜外衣在山林中被刮成了碎片,里面的东西应该比这些更有价值,或许有什么皮夹子,证件之类的。

    他伸手抓起了手枪,翻弄着,注视着,回忆着,但似乎很失望。停顿了半晌,黄历开始动了,他的手指熟练灵巧地在武器上移动。不到三十秒钟,手枪已经全部拆卸完毕。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技能之一是对武器具有渊博的知识。黄历愣愣地坐在那里,这个结论并不是今天刚刚得出的,而是他早就有这方面的预感。但即便是这样,对他来说还是没有收获,他无力地向后躺去……

    黄历虽然沮丧,但因为打蛇救人一事,使得张老锁一家对他的态度更好了起来,而他受过严格训练的强健体魄也使他的康复速度快得令人惊讶。

第三章 十里铺

    这里是最靠近张老锁家的小村子,但也有十多里地,而这里距峰流镇又有二十多里,正象一个中转站。

    “这里叫十里铺,有三十多户人家。”张老锁笑着对黄历说道:“都是穷苦人,才愿意穷帮穷,我们经常托他们从镇上捎买些东西。”

    黄历拄着根手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呼呼直喘粗气,指了指村子,说道:“老,老伯,你们先去,我可得歇一会儿。”

    不远处有一个水洼,几个男孩子赤条条地在里面凫水、嘻戏,很高兴、很热闹的场面。

    珍娘背着妞妞,只向那里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脸还有些微红。

    “也好。”张老锁点了点头,指着村子说道:“村子不大,那有棵大槐树的便是孟老头家,很好找,你歇好了便去。”

    “好,好。”黄历抹了把头上的汗,连声答应。

    本来张老锁的意思是让黄历在家里休息,可他因为失忆的缘故,总是搞清楚以前的事情。到人多的地方,换个环境,没准能想起什么,基于这种心理,他便非要跟着来。可这身体还没复原,十几里的山路便让他休息了三回,而且现在还上气不接下气。

    风轻柔的吹着,天上晴得没一块云彩,黄历慢慢调匀了呼吸,歇得差不多了。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瘦弱的小孩子,边走边不时低头捡起地上的碎树枝,扔进背后的筐里。慢慢地走到了水洼边,这个小孩停住了脚,天很热,看样子他也很想去水里洗洗玩玩。

    几个光腚的男孩子看见了,嘻嘻哈哈地喊叫起来。

    “来,小变儿,叫我们看看,又变了没有?”

    “小变儿,脱了裤子下水吧!哈,你不敢脱裤子!”

    叫小变儿的孩子沉默着,转身走开了,背影显得很孤寂。

    黄历笑了,童趣真是让人羡慕,简单而快乐,等到长大了,心思多了,负担重了,也就少有这开心的笑容了。

    他慢慢站起来,慢慢地向村子走去。快乐是别人的,自己的,还要自己去寻找。

    村东头有个荒废很久的破窑,平常很少有人过来。叫小变儿的孩子走到那里,绕了一下,来到了窑后,那里有一个水坑。犹豫了片刻,她脱光了衣服,跳下水去……

    “救命――”,黄历霍然停步,四下张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出了问题。

    又是一声,很微弱,但黄历已经知道这是真的,而且足够他判断出声音的来处。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破窑,顺着水声来到了水坑旁。

    水坑不大,但水却很深,小变儿一下去就没了顶,喊叫了两声,便灌了一肚子水,只剩下胡乱的扑腾,且力量越来越小。终于,她的手抓住了一根棍子,求生的本能立刻让她死握不放。

    黄历伸着拐棍,将小变儿拉近,伸手将她提上了岸,穷人家的孩子,有一身遮体就不错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内衣之类的东西。所以,黄历无意中看到了小变儿的身体,也明白为什么男孩子们欺负他了。男的欺负女的,从小欺负到大,好象是挺正常的事情。

    一棵榆树象伞一样撒开枝叶,从树叶儿间的空隙中透进来的光线,斑斑点点的洒在小变儿的身上。

    这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姑娘,最多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很破的不合身的衣服,一双小脚没有穿袜子,套在一双破鞋里。刚控完水,她的小脸蛋显得更消瘦、苍白,怯生生的默然无语。

    “没事了吧?”黄历和蔼地说道:“快回家吧,小孩子可不能单独玩水,很危险的。”

    小变儿轻轻点了点头,默默地背上小筐,抬头看时,黄历已经向村子里走去。

    被踢嗒踢嗒的脚步跟随着,黄历走进了村子。十里铺三面是山,房子顺着南山根排下去,象一条蛇一样睡在山麓下。街上没有几个人,院门也多是敞开的,在这山沟里,是没有贼的,穷人家也没有贵重物品什么怕被偷的。

    “等等,你等等。”小变儿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怎么了?”黄历停下来,不解地问道。

    小变儿指了指旁边院子里的枣树,说道:“我摘枣给你吃,谢谢你。”

    “不用了――”黄历刚说完,小变儿已经跑进自家院子,在手心吐些唾沫,动作很利索地爬上树去,黄历只好站在树下等候。

    山里的孩子爬树是特长,不会爬才会惹人笑话。可这回偏偏不巧,小变儿兴许是心急,也兴许是鞋不合脚,刚蹬上第一个横枝,脚一滑,把一只鞋滑掉了。光着脚,枣树皮扎的很疼,上也不好上,下也不好下。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笑道:“非要爬树吗,可以用竿子打呀!”

    小变儿穿上鞋,说道:“用竿子打会把枣叶打坏,我爹会看出来的。”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黄历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我不吃枣,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要走了,咱们以后再见。”

    ……………………

    采药的孟老头家在村子的最西北角上,后面紧靠着山,再没人家了。还没进院,便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说笑声,隔着半人高的院墙,黄历看到张老锁和一个老者坐在树下,正在热烈的交谈。

    “来了,来了。”张老锁抬头看见黄历,笑着起来招呼道:“快进来坐。”

    黄历率先抱拳拱手,这些日子倒把这最简单的礼节学会了,向那老者致谢道:“这位就是孟老伯吧,多谢您送药,才让我又活了过来。”

    “这位兄弟多礼了。”孟老头站起身,还了一礼,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请坐请坐,看见你有好转,我心里也高兴啊!”

    孟老头满头的银发,前额很宽,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皱纹里蕴藏着严峻的经历和饱经沧桑的折磨。灰白间杂的眉毛皱在一起,目光在黄历的脸上滚来滚去,嘴角浮现着和蔼的微笑。他的神态,他的笑容,让人油然而生亲切的感觉。

第四章 失魂症的疗法

    院墙周围堆垛着陈年的麦秸、秫秸、高粱楂子,一只毛腿老母鸡在鸡窝里红着脸张慌的叫了几声,然后跑出来在草堆旁找食。

    大槐树底下荫凉得很,孟老头特意拿出了自己不知珍藏了多久的一点茶叶,沏上茶水。黄历慢慢地喝着,觉得倒不如山间的泉水甘甜。

    “你的伤好得很快,比我想得还要快。”孟老头看过黄历的伤,捋着胡子很自得地说道:“不是夸口,我配的外伤药虽然不出名,可是顶好使的。想当年,老锁的腿被镰刀砍了,都见了骨头,就是用了我的药好的。”

    “没错,没错。”张老锁见孟老头的眼神瞟过来,赶紧点头附和道:“那时我还以为这腿要完了,没想到抹了孟老头的药,好得可是利索。”说着,为了加强效果,他还撸起裤腿,让黄历看那道长长的伤疤。

    “孟老伯的医术确实高明。”黄历赶紧恭维了一句,然后皱着眉头问道:“孟老伯,您说我这――”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儿的毛病能治好吗?我现在连自己原来姓甚名谁都忘了,很是烦恼。”

    孟老头抿了口茶水,缓缓说道:“要说这方圆百里,我敢说识得你这病症的,也只有我这个老家伙了。当年我师父曾跟我提起过一次,说这叫离魂症,或叫失魂症。他行医一辈子,也只见过一个。我呢,碰见你了,也算是造化。”

    这老头儿,不说能不能治,倒象是见了稀罕物一样高兴。黄历苦笑着问道:“孟老伯,这病能治吗?”

    “说能治也能治,说无药可医也是情理之中。”孟老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能不能想起以前之事,这要靠机缘和运气,药石针砭是无济于事的。”

    机缘和运气,这也太虚缥了吧,倒好象练什么绝顶神功,找什么武功秘笈一般。

    “这机缘和运气是如何说呢?”张老锁也听得云山雾照,忍不住插嘴问道。

    孟老头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解释,才能让黄历和张老锁明白他的意思。

    “这事儿透着玄虚,我就将师父遇见的那个失魂症的情况说一说,你们就明白了。”孟老头开始讲述起来:“那个人呢,是个姓许的光棍。与相隔二里多地的一个姓徐的光棍有些输赢账。有一天,姓许的喝醉了,拿了一把捅猪的长刀,找到姓徐的门上。声言:‘你不还账,我就捅了你。’姓曹的听说,立时把上衣一脱,拍着肚脐说:‘来,照这个地方。’姓许的往后退了一步,说:‘要不然,你就捅了我。’姓曹的二话不说,夺过他的刀来就要下手。许姓光棍转身就往自己村里跑,姓曹的一直追到他家门口。乡亲拦住,才算完事。从这一次,姓许的光棍,就算‘栽了’。”

    这说书呢?不是说失魂症嘛,怎么扯到光棍身上了。黄历很郁闷,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而张老锁却听得津津有味。

    说到光棍,那时的意思和现在的意思有所区别,可不是娶不上老婆的男人,而是专指类似于青皮、流氓一类的家伙。

    孟老头喝了口茶,继续讲道:“再说这姓许的光棍逃到家里,急忙闩门上杠,慌慌张张,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头撞在院里的水缸上,撞得那叫一个猛,昏死过去了。”

    黄历翻了翻眼睛,这孟老头白话上瘾了,抑扬顿挫,就差塞他手里一把扇子,一块响木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这姓许的光棍才苏醒过来,可就变了样了。”孟老头终于说上了正题儿,“他象换了个人似的,脾气禀性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忘了他这几年所做的事情。”

    “那就是失魂症了。”黄历关心地问道:“后来呢,他想起来没有?”

    “想起来了。”孟老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说道:“自那以后,他倒是变得老老实实,而且很勤快。后来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有一天,他赶集回来,在路上却被人打了闷棍,钱丢了是小事,脑袋也被开了瓢,人事不省。我师父便是那时被请去给他治病的,治了两天,他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便说:‘栽了,栽了,栽给姓曹的,以后没法混了。’说完没一会儿,他就死了。”

    黄历听明白了,这事确实很奇妙。难道自己也得拿棍子给脑袋先开瓢,才能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这可是个技术活,力道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打轻了,不昏迷,起不到效果,白流血;打重了,就跟那姓许的似的,来个临终回忆;或者,还不如他呢,直接见阎王去了。

    “大兄弟,听明白了吗?”孟老石说完了故事,对黄历笑着说道:“可遇而不可求,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你觉得呢?”

    黄历咧了咧嘴,笑道:“我觉得应该再去趟黑石谷,兴许能找到些东西,也就能想起什么了?”

    “不行,不行。”孟老头和张老锁异口同声的说着,还连连摆手。

    “大兄弟,黑石谷可邪着哪!”孟老头很郑重地说道:“你能跑出来,那是运气,老天帮忙,再进去,可就――”

    “犯不着冒那个险。”张老锁也劝道:“黑石谷,鬼门关,十去九不还。这话可不是唬你,这可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真言。”

    黄历看两老头一副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别的办法可想。”

    “这样好了。”孟老头好象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说道:“大兄弟你先留在我这儿,这药呢,也该换换样儿了。顺便我给你用针炙试一试,通通经络,兴许有些作用。”

    “不好意思,又要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黄历笑着说道:“针炙是好事,我每天走走山路,运动运动也很好。”

    “那就这么着。”孟老头点头说道:“老锁家里野物是不断的,多吃些肉对你身体也有好处。住在我这里,可就没这口福了。”说着,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呵呵笑了起来。

    屋子里飘来一阵肉香,那是老锁带来的野物。珍娘走出来,抱了一捆秸杆,妞妞和一条小狗崽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第五章 小变儿

    天很蓝,阳光更是明媚。静寂的热气在大地上蒸腾,闪着光,闲散而轻柔地晃动着,俨如在溪里游动着的鱼。

    黄历又结束了今天的治疗,缓缓地走出了村子。不能说针炙一点效果没有,通经活络嘛,身体倒是有些感觉,但脑子还是和原来一样。

    前面的树下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黄历初时没在意,待走到近前,才发现是小变儿。正抬头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你要去拾柴了?”黄历笑着停下脚步,瞟了一眼小变儿脚下的小筐。

    嗯,小变儿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我要去山里挖菜。”

    “一个人?”黄历皱了皱眉,说道:“为什么不与小伙伴一起去?”

    小变儿的脸阴沉下来,低下了头。最初,人们都说她是个女孩,并说她命硬,一下生就把母亲克死了。于是,他爹便对人们说,他的孩子不是女孩,是个男孩,并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变儿。其实,她应该和女孩子们一块去玩耍、劳作。她在各方面,都更象一个女孩子。但是,他爹一定叫他到男孩子群里去。男孩子是很淘气的,他们常常跟小变儿起哄,欺侮她。于是,她总是一个人去玩,到其他孩子不乐意去的地方拾柴、挖野菜、采蘑菇。

    黄历虽然同情,但显然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稍显无奈地说道:“我要回去了,大概能和你一起走上一段路。”

    小变儿抬起头,将手里编好的柳条帽递给黄历,说道:“给你,太阳毒。”

    黄历心情很复杂,这孩子很懂得知恩图报,特意等在这里,就为了给自己一顶遮太阳的草帽。

    “很凉快。”黄历将柳条帽戴在头上,笑着夸奖道:“小变儿的手真巧,以后每天给我编一个好吗?”

    小变儿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使劲点了点头,背上了小筐,随着黄历向前走去。

    一股清溪流淌到了山脚,变得分外曲曲弯弯。溪水淙淙地流泻下去,清新而活泼。这种蓬勃的生气,只有山溪才能赋与这最荒芜的地区。

    黄历坐在树荫下,看着小变儿在溪边的野地里捕捉蚂蚱、蝉和它的原虫,寻找野菜,寻找所有绿色的、可以吃的东西。这个小姑娘长得很瘦小,可是她很能干活,眼睛快,手脚利索。这是在生活竞争的场所锻炼出来的,这样才能得到较多较大的收获。

    “给你吃,地梨。”小变儿跑过来,献宝似的将刚挖到的东西递给黄历。

    “咱俩换着吃。”黄历看着她瘦弱的身体,从怀里拿出块肉干。

    微风徐徐,水声潺潺,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两个人说着话,聊着天,相处得很是融洽。

    “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肉。”黄历伸手捏了捏小变儿的胳膊,说道:“山里这么多野物,如果有办法,不应该光吃这些野菜的。”

    “没办法。”小变儿摇头道:“我爹有痨病,干不得重活,也打不到野物。”说着,她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肉干,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放进了口袋。

    黄历想了想,说道:“那你自己来呀,大的你不行,象鸟啊,兔子啊,这些小动物都不是太难打的。”

    “拿什么打?又没有枪。”小变儿依旧没有信心。

    “我给你做个弹弓。”黄历伸手指着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笑着说道:“再教你下套子,还有,我再教你几招拳脚。以后谁欺负你,你就跟他们比一比,管饱让他们都服你。”

    小变儿眨了眨眼睛,连连点头,这建议不错,真的能解决很多问题。

    不知为什么,黄历觉得和小变儿很投脾气,也许是他虽然不记得幼年在孤儿院的经历,但这些依然在他的潜意识里起着作用吧!

    一个月的针炙过去了,黄历的身体康复得很快,虽然失忆并没有什么改变。小变儿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变化也很大。她已经能用弹弓偶尔打到只傻鸟,还用套子抓住过两只呆兔,还学会了几招擒拿,并且会用破布做成的网在溪水的拐弯处捞取浮游生物,焙干了当盐吃。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情和脾气,因为黄历的引导,没有因为同龄人的取笑和排斥,向孤僻,易怒的方向发展。

    对小变儿家里的情况,黄历也了解了很多,知道了小变儿她爹竟然有一个独特的业余工作。

    那时候,农村的小孩子,死亡率很高。有的人家,连生五、六个,一个也养不活。不用说那些大病症,比如说天花、麻疹、伤寒,可以死人;就是这些病症,比如抽风、盲肠炎、痢疾、百日咳,小孩子得上了,也难逃个活命。

    母亲们看着孩子死去了,掉下两点眼泪,就去找小变儿他爹,叫他帮忙把孩子埋了去。小变他爹就会赶紧背上铁铲,来到这家,用一片破炕席或一块破布把孩子裹好,挟在腋下,安慰母亲一句:“他婶子,不要难过。我把他埋得深深的,你放心吧!”说完,就到村外去了。

    其实,在那些年月,母亲们对死去一个不成年的孩子,也不很伤心,视若平常。因为她们在生活上遇到的苦难太多,孩子们累得她们也够受了。等到事情完毕,她们就给小变儿他爹送些粮食或破烂衣服去,酬谢他的帮忙。

    这项工作是小变儿他爹的专利,倒让黄历感到稀奇不已。

    过了一个月,黄历决定不用再去针炙了,没有效果,还耽误了孟老头进山采药。但他还是偶尔去十里铺,给孟老头带些野物,顺便也让小变儿改善一下生活。直到有一天,他没见到小变儿。一打听,小变儿和他爹已经离开了那里,听说是投奔几十里外的姑母了。

    失落是有一点,但黄历很快便会淡忘,毕竟那只是一段小插曲,他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且,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他要出去,到人群密集,更加开放发达的地方去。

    不用常去十里铺了,黄历便开始进行跑步运动,并且每天给自己加一些量,以更快地恢复自己的身体。

第六章 打虎(求收藏)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随着黄历伤势的好转和体力的恢复,每天的冥思苦想和说话能力的练习仍在继续,但他已经做好了出山的准备。

    天上是纯净的蔚蓝色,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平贴在天空,懒洋洋地似飘非飘。

    黄历跑到了河边,呼呼喘着气,尽力调匀自己的呼吸。这已是他的习惯,在过去一小时里,他从栗树沟一直跑到了这里,嗯,跑步的距离延伸到差不多十二英里了,步子每天加快,休息次数逐渐减少,他觉得已经差不多全好了。

    等到呼吸平稳下来,黄历来到河水的一个拐角处,收起了自己用破布做成的网,里面已经捞取了很多浮游生物和植物,将这些东西焙干,那就是盐的替代品。在山林里,富含盐份的要么是矿盐,要么就是这些小东西,这是野外的生存知识。而盐,在这里是很昂贵的,穷苦人,嗯,张老锁一家就是经常吃淡食的。这让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而他的技能和才智,经常是在他非常需要的时候,会不经意地冒出来。

    将这些小东西收好,他又再次将破网放进了小河里,然后躺在一块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大石头上,眼睛似睁似闭,又开始思考起来。

    听张老锁说起镇子上有座用庚子赔款修建起来的美国教堂,对教堂,黄历下意识地有种特殊的感情,小时候在教会办的孤儿院,祈祷和读圣经是日常课程,还有一周一次的礼拜,他还曾参加过唱诗班呢!所以,当他听到教堂时,在心里自然就感到亲切和自然。

    而且张老锁说过他昏迷时曾说过鸟语,与教堂里的神父有几分相似,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太阳落到了西山尖上,山林渐渐暗了下来,黄历收拾好东西,要回去了。

    “轰!”的一声,随着震撼山林的枪声,紧接着是两声“吼吼”的野兽啸叫,一阵腥风卷过,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打猎的人都知道:但凡深山野凹,有了大风就要注意,风后如有腥臭味,这风就不是好风,一定是野兽毒虫出来觅食了。黄历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凭着本能,也知道事情不好。

    张小锁没想到会一枪打空,虽然他也算是个老猎人了,但老虎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难免有些心慌。而再装药填弹,是绝对来不及了。被射击激怒的老虎变得更加凶狠,几个纵跳穿过树丛,向着张小锁扑来。

    张小锁到底是常在山林里打转,老锁的经验也没少告诉他。眼见不好,急忙跳到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旁,以粗大的树身作为隐蔽和屏障,与老虎周旋起来。虎从左面扑来,他就转到树右,虎从右边进攻,他又转到树左。

    老虎几次扑空,暴躁得围树乱扑,咆哮如雷。

    一人一虎周旋了一阵,张小锁在山林里转了半天,体力下降不少,动作稍慢,便遇到了险情。老虎从他的肩上扑来,他将身子猛地一侧,虽然躲过了一双利爪,却被虎尾重重地扫了一下。张小锁的半个身子被打得麻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正在危急时刻,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飞了过来,正砸在老虎的耳根上,这畜生发出一声痛吼,丢下张小锁,转身愤怒地向偷袭者扑来。

    黄历身上没带手枪,只握着那把匕首枪,老虎从半空扑来,整个咽喉和胸脯全都暴露在他的眼前,给了他射击的绝好时机。当然,这需要绝对的冷静,准确的枪法,灵敏的动作。

    ?,黄历先发一枪,子弹准确地击中了老虎的咽喉,紧接着,他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匕首立刻在手里由反握变成了正握。他的腰也变得很柔软,身子向后仰,迅速弯了下去,但匕首的锋刃却向上迎了过去……

    老虎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从黄历的上方扑了过去,趴在地上,痉挛的利爪将地上扒着,把泥土石头子扒起一大堆,肚子下面汩汩流出的血染红了泥土。

    学过《唐打虎》的课文没,黄历这一随机而用的招数,倒与其中的老头用斧子打虎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说老虎的下巴到尾腚,都被斧子剖成了两半,反正黄历这一刀,借着老虎前扑的势子,倒也给老虎来了个大开膛。

    老虎终于停止了挣扎,黄历皱着眉头,看着这死去的百兽之王,有些难以置信地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

    张小锁缓缓爬了起来,倚着大树,腰背麻木过后便是疼痛,呲牙咧嘴的样子,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惊讶的表示。

    ………………………

    张小锁捡了条命,但被虎尾这一扫,腰背间一道青紫,也是伤得不轻。

    “爹,这虎皮能卖很多钱吧?”刚敷完草药,张小锁趴在床上,便急着问道。

    “嗯,难得的是只有一道伤口,可算是上好的虎皮。”张老锁瞪了儿子一眼,说道:“少说也值两、三百块钱。”

    “卖了它,我们可以翻盖一下房子,再换支好猎枪,给家里每人添置套冬装,还能――”张小锁咧开大嘴盘算着。

    “甭打虎皮的主意。”张老锁打断了儿子的憧憬,装上烟,吧哒吧哒抽起来,缓缓说道:“这是人家打死的,还救了你的命,卖多少钱咱也不能惦记。”

    张小锁有些失望,不过,爹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己今天真的差点变成老虎粪了。

    “没听说这附近有老虎啊?”张老锁没理会儿子的失落,抽着烟,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道采药的孟老头有没有事?嗯,应该没事,他前些天把腿摔坏了,不能好得这么快。正好,一会儿拿几块虎骨送去,给他泡酒喝。”

    珍娘端着碗汤药走了进来,温存地送到张小锁嘴边。

    张老锁抬头望见儿媳妇穿的满是补丁的衣服,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人穷,可是得有志气。人家救了妞妞,又救了小锁,而且眼见得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早晚是要走的。这虎皮卖了,就是他的盘缠,虽然有些眼馋,但绝不能伸手要一分钱。

第七章 新的名字叫黄历(求收藏了)

    名字,据说不同的名字会给人带来不同的运气,单独从名字里面看性格,看运气,对易学有些了解的人都能够做到,如果会测字的人会分析的更透彻。由此,还催生出很多高深的理论,什么奇门六壬,什么五格六格的,反正是让人由不得不相信。

    尽管张家老小都希望黄历再起一个威风点的名字,但黄历却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很喜欢现在这个名字。黄历,象不象皇帝,呵呵,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名字不过就象衣服,衣服漂亮可以给自己增加点自信力,或者看上去好看点,也可以通过衣服判断这个人的高矮胖瘦,但却不是换了一件衣服就把身材都改变了。同样,任何衣服都不是完美的,都是有缺陷的,所以不管取什么名字,都可以挑出缺点来。

    名字确定下来了,对他过去经历的猜想也有了,但似乎有些意见分歧,嗯,没错,不光是他在思考,在寻找,张老锁一家也从他的表现,进行了很多有趣的推测。

    “听黄兄弟你的口音,应该是南方沿海一带的人,你在昏迷中还哼哼,嗯,不晓得是什么话,倒有点象镇上教堂里洋和尚说的鸟语。”张老锁抽着烟袋锅,在袅袅的烟雾中,进行着自己的推理,“依我看,黄兄弟要么是南方与洋人打过交道的商人,要么是喝过洋墨水的学生。”

    哦,哦,现在的黄历点了点头,嘴上没说,心里的疑问却没有减少。行单的商人倒还有那么点意思,可学生,嘿嘿,自己有半点学生样吗?

    “爹,我看黄兄弟倒象个红胡――那个独行侠。”张小锁抚着刚刚结疤的胳膊上的伤口,谨慎地发表着自己不同的意见,“他那身手,比白家的护院头胡老四都利擞,那飞刀,甩得比街上打把式的都准。”

    红胡子,或者好听一些,叫独行侠。这是那个个压迫剥削非常普遍,非常严重的时代的产物和称呼。

    长期痛苦生活的磨难和有权势人的不断迫害,使这些贫苦的人们具有一种能忍受任何不幸的忍耐力,他们相信该穷该富是命运注定的,自己是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力来改变的。他们象绵羊一样驯服,象豆腐一样任人摆布。对于天下大事他们是很少知道,并也不想知道。因为从古至今不管怎么变化,不管哪个朝代,对于穷人来说,都要纳税交粮,少交一粒也不行。

    乡公所是衙门,是决定他们死活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天。大多数人在受了屈辱和压榨后,就用祖上传留下来的忍受惯了的卑屈性情忍受下来。但也有些人在屠刀按到脖子上的时候,不得不进行最后的反抗,那就是逃到深山野林里,结合一伙同命运的人当“红胡子”,专门打劫富豪枪杀仇人。

    “懒汉争食,好汉争气”啊!当红胡子的,都是争气的好汉子!起码在很多穷苦人看来,红胡子非但不可怕,倒能引起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的羡慕。

    从平常的谈话里,黄历已经知道了红胡子的意思,就是土匪呗,但张小锁的语气中没有鄙视和害怕,倒有一丝丝期盼和赞赏。

    原来我可能是土匪,嗯,也很有道理,要不怎么会对枪支那么熟悉,动作那么敏捷,拳头那么沉重,刀法那么准确。想想看,一头老虎啊,只一刀便给解决掉了,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黄叔叔是掌勺的大师傅。”一个稚?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妞妞眨着遗传自母亲的漂亮的大眼睛,笑呵呵地说道:“娘说过,他炒的菜比镇上卖?丸子的还好吃,还有,黄叔叔胖胖的,怎么看都象饭庄里掌勺的大师傅。”

    珍娘红了脸,这私下的议论被孩子说出来,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我是厨师?黄历挠了挠头,自己只是吃不惯这农家尽是白煮的饭菜,没什么滋味,就用猎物脂肪靠了些油,炒了两个小菜而已。难道掌勺大师傅就知道不到五个菜的做法,还是自己把厨艺也都忘光了,需要再去补一补?

    算了,这里不是自己应该长期滞留的地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兴许能想起些别的、有用的东西。

    “明天小锁兄弟要去镇上,我也一块去。”黄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兴许就不回来了。这些日子感谢你们的照顾,我总算是大难不死。人要知恩图报,我呢――”

    “黄小哥,这话可说差了。”张老锁在地上磕打磕打烟灰,又装上了一锅烟,吧哒吧哒抽了起来,慢腾腾地说道:“人哪,谁没个三灾五难的,秦琼落魄还卖过黄膘马呢!俺们庄户人,虽穷,这心还没坏,见死不救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更不是图什么报答。”

    “是我说错话了,老伯不要生气。”黄历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大家要互相帮助,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嘿嘿,也不知我有没有那个能耐,也不知我走到哪里才是终点。”

    “你是个有本事的,我这老眼看得准着呢!”张老锁轻轻喷出一口烟,安慰着说道:“在外头若是闯不下去,那就再回来。”

    这是客气话,黄历住在这里一个多月,可知道张家的生活很是艰难。这张家的纯朴厚道也实在令他感动,可以说是竭尽所能让他吃得好一些。就因为这样,他才一直有着报答的心思。

    “呵呵,若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我可是真要厚着脸皮回来的。”黄历笑着说道。

    张老锁冲着珍娘摆了摆手,珍娘抱起昏昏欲睡的女儿,冲着黄历抱歉地一笑,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小锁,你也去睡吧,明天还要起大早呢!”张老锁又让张小锁也去休息。

    “黄小哥,这外面的世道可不安宁啊!”张老锁见人都走了,语重心长地对黄历说道:“我们跑到这荒山沟里来住,还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你身手虽好,但脑袋――”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给你说说这个峰流镇和伯延县的大概事情,你出去闯荡,心里也能有个数……”

    黄历很感激,这才是实用的知识,能让他知道注意什么,小心什么。他起身给张老锁倒了碗水,聚精会神地听张老锁讲述起来。

第八章 出山路上(求收藏,多谢)

    月亮走完了它的旅程,在慢慢发白的苍穹里,群星消失了。鸟儿的歌声响了起来,起初是怯怯地从树叶丛中传来,然后变得勇敢,枝叶间传出了响亮欢快的声浪。一团如山的红云,半遮半掩地出现在山顶,向着苏醒的大地投射出血红的光。

    山路上走来了两个人,都是猎户的打扮,草鞋布袜,青色的粗布裤子,打着灰色的绑腿,蓝色的对襟小褂上,紧扎着窄窄的腰带。他们的衣衫都很破旧,上面缀满了补丁。这既是穷苦的象征,也是攀峭壁,钻荆棘的结果。

    张小锁挑着担子,里面是兽皮和风干的野兔和山鸡,健步如飞,已经康复的黄历却也没落下。虽然穿着张小锁的衣服,浑身上下有些绷得慌,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衣服早在从黑石谷里迷迷糊糊的跑出来时,就成了碎布条,完整的不过是身上那件超薄的防弹背心和背心口袋里的东西。

    天刚蒙蒙亮,两个人便出发了,到峰流镇足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为了赶上一个月一次的大集,张小锁每次都是顶着月亮出发,数着星星回来。

    如果说张老锁只是介绍了当地一些简单的情况,那么张小锁的描述就具体而贴近了许多。由于他的讲述联系到了张家人以及珍娘切身的经历,就更让黄历记忆深刻,嗟叹不已了。

    “白文敬是这十里八乡最大的土豪,他家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山林,有一马跑不到头的田地,他那死去的老子白孔孟的外号就叫白半县。”张小锁讲到白家,便是一脸的忿恨,“峰流镇的镇长白宗林是白文敬的侄子,心坏手黑,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人们背后都叫他白眼狼。”

    “这么嚣张?”黄历皱着眉头问道:“就没人去告他吗?”

    “告他?”张小锁撇了撇嘴,摇头道:“穷煞别扛活,屈煞别告状,这可是咱老百姓多少辈总结下来的教训。地主老财和衙门那是穿一条裤子的,随便捏个罪名就能把人送进大狱。再使点钱,人就别想再从狱里出来了。你不知道那个‘乱尸坑’吧,重刑下屈死的,监狱里监死的,都被拖了那里。那里的老鸹眼睛都是绿的,野狗的眼睛都是红的。为啥?吃人吃的。”

    黄历挠了挠头,心中半信半疑,有这么悬吗,莫不是这小子把传说当真事说给自己听。

    “民国十年,咱这一带是大旱三年,田里庄稼颗粒无收……”张小锁将担子换了个肩膀,沉痛地讲述道。

    随着张小锁的话语,一幅惨绝人寰的场景浮现在黄历的眼前。

    那真是人吃人的大灾荒,方圆百十里的土地之内,能吃的树叶叶皮早已被吃光,人们又开始吃桃杏槐树叶,浑身肿得发绿。水肿一下去,人瘦得象个骷髅,就看见一个大肚子。白天躺在荫凉里,和死人一模一样。日落黄昏,胳膊腿儿又开始动弹。一个个摇摇晃晃,没有一点说话的力气,好象也再没有话可说。人看见人就是打眼语。好多人拉扯上一个死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找到木柴,把火架起,搁上死人烧烧,你拉一块他撕一条,半生不熟狼吞虎咽吃上一阵……

    黄历捂住了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白家真是狼心狗肺,不仅不借粮救人,还派出家丁到处催租逼债,讨税要捐。逼得穷人卖儿卖女,跳河上吊。”张小锁继续说道:“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谁领的头儿,几百人举着镢头、冲担、柴斧,冲进了白家大院,把粮食抢了个干净,还烧了白家一溜房子。”

    “抢得好,这样为富不仁的家伙就该遭报应。”黄历轻轻舒了口气。

    张小锁叹了口气,说道:“好是好,可白家有权有势,哪能就此干休。不出五天,县上的大兵就开到了,说饥民抢粮是什么G党暴动,杀了个血流成河啊!珍娘他爹和我二叔都是在那时候死的,我三叔也逃到北边去了,不仅这样,连宅基也被白家夺去了。经过这一次,白家不但没落架,反倒借机敛财,大肆诬告良民通共,霸占土地财产,狠狠捞了一把。”

    “G党?有点耳熟的感觉。”黄历晃晃脑袋,眯起眼睛思索起来。

    张小锁边走边说,也就不觉得累,而且人就是这样,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把心里的憋屈说出来,这心情也能好很多。

    “我爹蹲了两年大狱,弄了一身病,出来后,发誓不给白家干活,既不租佃,也不借债,扛着祖传的老猎枪,一根担子挑着我和珍娘进了山,在深山老林里以打猎为生。”张小锁似乎想起了那段艰难无比的日子,语气更加沉重,“现在,我和珍娘都长大了,生活也见了些起色。”

    黄历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挺好,在山里,谁也管不着,自由自在不受气。”

    “黄大哥,你想得太简单了。”张小锁伸手指了指山林,说道:“穷人走到哪里,也没有什么自由自在的日子,也逃不脱地主老财的手心。户口税、灶头税、打猎税,还有什么团练费、护堤捐,那是一分也别想少交的。直到现在,我家还欠着保长一张豹皮,那就是阎王债呀!”

    黄历想了想,说道:“卖虎皮的钱,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你拿回去贴补家用,顺便把欠债都还上吧!”

    “那可不行。”张小锁摇头道:“那是留给你的路费,爹说了,一分都不能要。”

    “是我给的,又不是你要的。”黄历笑着解释道。

    张小锁挠了挠头,依旧摇头,“那也不行,我爹会骂死我的。”

    话虽这么说,但黄历已经听出张小锁的口气有些松动,是啊,他们确实需要一笔钱来改善生活。

    “小锁,你说我是不是有本事的人?”黄历和蔼地问道。

    “当然是。”张小锁想都不想地点着头,“又认识字,又有好身手,就是,就是说书人嘴里的文武双全,不,是智勇双全。”

    “那你说,象我这么有本事的人,会为钱发愁吗?”黄历进一步循循善诱,笑得很畅快。

    “那,应该,大概,肯定不会。”张小锁似乎觉着犹豫和迟疑就是对黄历的贬低,连忙充满信心地表示道。

    “这不就行了。”黄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把卖虎皮的钱给我一半,剩下的你给家里人添置些衣服,再买把好猎枪。看看珍娘,那么漂亮的媳妇儿,竟没一件象样的衣服;妞妞,到现在也没穿过新鞋吧?还有老伯,那老寒腿也该买些药好好治治了。”

    张小锁本还想拒绝,但黄历的话确实击中了他的痛处,家里确实很需要一笔钱松快一下。房子,该修一修了,否则今年的冬天都熬不过;全家合用的一条面巾还是半年前的老家伙;面盆早就用破了,肥皂也断了三个月……

    沉默就是表示同意,黄历看张小锁的脸色便猜出了大概,也就不再说话,大步向前走去。

第九章 孟石头的显摆(求收藏)

    今儿是个大晴天,没有风,没有尘土,太阳也不毒,明净、清爽;绿色的田野里,无数条小路从不同的方向通往峰流镇。路上有挑担的,推车的,赶驴驮子的,还有步行的,男女老少都有。

    人们一群一伙,互相打着招呼,开着玩笑,谈论着各种各样的趣闻。这里那里,不断爆发出笑声。

    张小锁和黄历也碰见了熟人,采药的孟老头的儿子孟石头,三个人边走边热乎地聊了起来。

    “小锁,可有三个月没来镇上了吧?”孟石头背着一篓草药,同样是快步如飞。

    “差不多。”张小锁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没打到什么值钱的猎物,山鸡野兔的,不值当跑一趟。”

    “那这次――”孟石头伸长脖子向张小锁的担子里看了看,试探着问道:“打到豹子,还是……”

    “豹子?嘿,这次是老虎。”张小锁炫耀地说道:“这是我,那个不是我――”

    “是小锁和我一起打死的。”黄历在旁笑着说道,算是给了张小锁一个台阶。

    孟石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黄历,张了张嘴巴,说道:“黄大哥,你还,还真是厉害。”

    “黄大哥当然厉害。”张小锁赶紧夸赞道:“你是没见到,那老虎有多凶,黄大哥有多利索。”

    “哦,哦,我倒是很想看看虎皮。算了,呆会儿再说。”孟石头使劲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比了比,佩服地说道:“从黑石谷里出来的,打我记事起,就听说过你一个,果然是了不起的。”

    黑石谷,是这一带山民的禁地,这是从时候开始的,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但那地方确实古怪,当地人谈起黑石谷,总会向你道出一些神秘的历史事件来。比如说:光绪年间,曾有十几名猎户组队进入此地,却只见进而不见出;民国十年,饥民大暴动,后来官军前来镇压,又有几个暴动的饥民慌不择路,跑进谷内。后来,官军四五十人进入搜捕,却只发现几具无肉骨架,而官军出谷后,却接二连三有不少士兵莫名其妙地死去……

    黄历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还要多谢孟伯和兄弟你采的药,否则我也好不了这么快。”

    “没什么,不用谢。”孟石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过,你们今儿赶集,时候算是赶得不错。”

    “这是为什么?”张小锁不解地问道。

    “两个月前,镇上的保安队换了个新队长。”孟石头说道:“听说是犯了错,从省里贬到咱们这儿来的。我倒是见过一次,顶多不过三十岁,挺大的个子,一身军装板板整整的,精神得很。他来了没几天,就把保安队那些地痞、混子、烟鬼开出去不少,又招了些人,带着他们喊叫连天地操练。你还记得马二宝吗,启泰叔的二儿子,他也进了保安队。后来,这个新队长还贴了告示,说要是有保安队的人欺负老百姓,就告到他那里去,一定给个说道。现在,峰流镇可比以前消停多了,连白眼狼也收敛了不少。”

    “恐怕是脚跟没立住,先买好吧!”张小锁对军队有着根深蒂固的反感和厌恶,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买好不买好,咱穷头百姓好受了,却是真的。”孟石头对张小锁的话不表赞同,分辩道。

    “前面就是镇子了吧?”黄历适时的提问,将两个年轻人有可能的斗嘴化解开来。

    “是啊!”张小锁点了点头,说道:“进了镇子,不远就是集市了。我带了些钱,咱先去吃点东西。”

    “有我的份儿没?”孟石头涎着脸说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情绪变化快,刚才的些许不愉早就抛到天上去了。

    张小锁翻了翻眼睛,没好气的说道:“管饱不管好,愿意来就来。”

    嘿嘿,孟石头干笑两声,说道:“我不挑,能吃上两口就行。”

    …………

    峰流镇的集市,真的是非常热闹,黄历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瞅啥都新鲜。

    集市中心那片小广场是最热闹的地方。那里的地摊、柴挑、菜担比别处更多,还有走街串巷的剃头挑子,卖糖人泥人儿的,卖字画代写书信的,担筐提篮卖柿饼木瓜的。还有不少张着布篷卖吃食的坐摊,蒸糕、煎饼、芝麻酥饼、锅盔、烧鸡、煎肉、水煮丸子、豆腐汤……

    吆喝声叫卖声在集市上空喧嚣,喷香的诱人食欲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一家搭着席棚卖豆腐菜的馆子,生意看起来不错。一个长得挺壮实的姑娘,密黑的头发,梳得整齐,穿一身五成新蓝布袄裤,一件洁白的护襟围裙,从领口接下来。她一边做着菜,低头注意着火色,一边又不住的抬起头来,用她那一对又黑又大的眼睛,看着在她家棚前过往的人。

    孟石头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睛偷偷瞅着那位姑娘,有些恳求地说道:“小锁,咱就在这儿吃吧!来碗素豆腐菜就行,我带着干粮,能省些钱呢!”

    张小锁迟疑了一下,探询般地望向黄历。

    黄历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眼睛依然敏锐,感觉依然细致,虽然已经看出孟石头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不想说破。

    三个人坐了下来,要了三碗素豆腐菜,张小锁给黄历单要了两个烧饼,他和孟石头则掏出了干粮,泡在豆腐菜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如果不是黄历在身旁,相信他们不会进这里吃饭,凉水就干粮,也就对付过去了。

    孟石头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饭,又殷勤地将碗筷送了过去。见他有些局促地与那姑娘一问一答的低声说了几句话,又转了回来。

    “小锁――”孟石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个,能不能把虎皮,给,给那个秀儿看看。”

    “秀儿是谁?”张小锁不解地问道。

    “就是,就是――”孟石头伸手指了指,脸上笑得很怪异。

    黄历低头吃饭,呵呵,这是要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显摆显摆,很有意思。

    “让她看一眼,摸一下就行。”孟石头一脸讨好地凑过来,“她从来没见过老虎是啥样的。”

    张小锁抬头望向黄历,黄历轻轻点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没理由让这傻小子坐蜡。

第十章 白坏水吃瘪(拜谢求收藏)

    “好吧,你让她过来看。”张小锁有些无奈地说道,伸手将一个筐拉了过来。

    那个叫秀儿的大姑娘擦着手走了过来,紧张的神情中透出几分期待。

    张小锁将筐上头的几张狼皮拿下来,露出了黄黑相间的虎皮,很生硬地说道:“看吧,这就是。”

    秀儿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

    孟石头在一旁鼓励道:“不用怕,上去摸一摸,老虎就是这个样子。来,我给你打开,这样看得清楚。”说着,他伸手就将虎皮拉了出来,在秀儿面前展开。

    秀儿犹豫着,迟疑着,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又立刻缩回了手。

    “虎皮!”一个公鸭嗓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是刺耳的嘎嘎的笑声。

    一个穿着长袍,手拿折扇的瘦子从棚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汉子,他嘎嘎的假笑着,走到跟前,眼神贪婪地打量着虎皮。

    张小锁脸色变了变,一把抢过孟石头手中的虎皮,胡乱塞进筐里,又盖上了狼皮。

    “嘎嘎,我当是谁,这不是张家小子吗?”瘦子用三角眼盯着张小锁,虽然努力在装出很和气的样子,但仍然掩不住他极端藐视的神情,“哈哈,小子,你发财了,把虎皮背到白家大院去吧,价钱不会亏待你的。”

    张小锁冷冷地说道:“我要卖给哪个就卖给哪个,为什么要送到白家去。”

    瘦子脸色变了变,刷地一声合起折扇,用充满威胁的语调说道:“小子,给你脸你不要,我可把话给你说到前头,别到时候怪我翻脸无情。”

    张小锁哼了一声,生硬地说道:“要买,就拿钱到市场上来,告诉你,这虎皮最少要三百大洋,少一个儿都别想。”

    “嘿,臭小子,不识抬举。”瘦子身后的一个大汉上前两步,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的样子。

    “这虎皮是我的,有什么话冲我说。”黄历突然放下筷子,冷冷的说道。

    “你的?”瘦子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上下打量着黄历。

    “就你那猪样,倒是个当老虎粪的材料?”那个撸起胳膊的大汉指着黄历,好象看到了非常好笑的事情。

    黄历的额头挂上了黑线。什么都是相对而言,那时候的人大多都是面黄肌瘦,平均身高不过一米六十左右。黄历虽然因为养伤,稍微瘦了些,但跟别人相比,脸上还是很丰满。

    “脸生得很,你是哪个村的?”瘦子见黄历穿着打扮,也是个穷人的样子,便又露出了那种藐视的神情。

    “甭问没用的。”黄历很厌恶地摆了摆手,说道:“想买虎皮,就拿钱来,三百块大洋,不二价。没钱,就滚蛋,别在这费唾沫星子。”

    “死胖子,你不认识白二爷吧?”那个讨厌的大汉上前一步,冲着瘦子一扬大拇指,说道:“在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白二爷的大名,别说你一张破虎皮,就是十张八张,白爷也买得起。”

    “那就拿钱吧!”黄历啪地一拍桌子,斜着眼睛望着那个白二爷,“吹得挺响,别是光说不练蒙人的吧?”

    “钱呢,二爷家有的是。”瘦子刷地打开扇子,故作潇洒地扇了扇,说道:“你给二爷背家去,三百块大洋分文不少,再给你加十块赏钱。”

    “没工夫。”黄历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他站起身,招呼小锁,“走,咱上集市碰碰运气,兴许能卖到四五百块钱呢!”

    “***,给脸不要――”大汉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黄历的脸打来。

    “Fuckyou!”黄历忍不住脱口而出骂了一句,左拳划着弧线击了出去,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速度很快,角度很刁,不仅用左臂挡住了抽来的巴掌,拳头还重重击中了大汉的右腮。将一般习惯打法上的防守与反击合二为一,防守与反击同时进行,一气呵成,很漂亮的一招截拳道招法。

    大汉被这一拳打了个跟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好半天也爬不起来。

    “你,你……哎呀……松手,松手。”白二爷用扇子指着黄历,手直发抖,他没想到这个穷小子真不把他放在眼里,真的敢还手,还敢对自己动粗。

    黄历的手象把钳子似的将白二爷的手连着扇子把握住了,还没怎么使劲,白二爷已经痛得叫唤起来。

    哼,黄历不屑地一甩胳膊,白二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捂着手呼痛不已。

    “咱们走吧!”黄历招呼着张小锁,又狠狠地瞪了白二爷一眼,冷寒的目光将白二爷马上要冲嘴而出的话堵了回去。

    ………………

    由于长年沿袭的传统,集市上各各不同的货物都在固定的地段摆摊叫卖。这一片卖的是各色各样的杂货:烟嘴、烟杆、剪刀、顶针、锥子,还有一些别的日用小家什、小物件。

    再往前走,左边是买卖土布、估衣、脂粉花朵、梳子的地摊,右边则是卖陶土器皿、瓦罐水缸、木桶木凳、笊篱竹篓的。

    市集上还有不少走江湖的、卖狗皮膏药的、测字打卦的、耍猴变戏法的。这边卖草药的老汉兼给病人扎针拔牙,一帮人围着看热闹;那边一个说武老二的,袒露着半边身子,右手持着鸳鸯板,衣服在腰间系住,拉开架式,眉飞色舞,正说到打虎英雄武二郎醉打蒋门神,引起围观的人们不断喝彩。

    孟石头跟在黄历和张小锁身后,似乎认为自己给他们闯了祸,一脸的歉疚,讪讪地说道:“都怪我,给你们惹了麻烦。”

    张小锁翻了翻眼睛,没有说话。

    黄历笑着安慰道:“跟你没关系,到集市就是卖虎皮的,难道还能藏着掖着。再说,这个什么白二爷,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家伙。”

    “可他是白家的管家,得罪了他,恐怕不好。”孟石头担心说道:“白坏水,白坏水,他是一肚子坏心眼儿,跑到白眼狼那里一告状,我怕――要不,今天咱就回去吧,改天再来卖。”

    “那可不行。”张小锁摇头道:“黄大哥还等着这路费用呢!瞧你那兔子胆,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白家对付你们嘛。”孟石头脸上微微一红,强自辩解道。

    “这样好了。”黄历说道:“小锁,把虎皮给我,我来卖,你们离我远一点。”

    “黄大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张小锁瞪大了眼睛,很不高兴的样子。

第十一章 胡老四来了(求收藏)

    “你的心我是知道的。”黄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解释道:“可你的家在这里,还得继续住下去,如果真牵连进去,你也得为老爹、珍娘、妞妞想想不是。我一个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白家势力再大,也奈何不了我。”

    提到家里人,张小锁沉默了,脸上露出迟疑和犹豫的神情。

    “沙河大鲤鱼,运河大青虾……”,随着摊贩的大声吆喝,他们已经走到了菜摊、肉摊。地摊上摆着野鸡、野鸭、野兔,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颜色各异。

    “给我吧,小锁。”黄历找了块空地,伸手按下小锁的担子,从里面拿出了虎皮。

    张小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黄历旁边支起了摊子,将野物、兽皮摆好。

    孟石头站在那里,犹豫片刻,说道:“我去中药铺把药卖了,马上就回来。”

    张小锁勉强点了点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孟石头的胆小和怯懦,这也怕,那也怕,这穷人还能活吗?

    黄历伸手将张小锁的冲担拿了过来,用力在地上划了几个大字,然后将冲担往地上一插,把虎皮搭了上去。这冲担虽然是挑东西用的,但和扁担还略有不同,它的两头是锋利的铁尖。挑柴时,它很容易插进柴捆,危险时,它又是抵御野兽的武器。

    随着太阳不断升高,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掺和在一起。所有人都是快活的,被谁踩了一下或者撞一下,既不会吵闹,也不会横眉立目,连理会都不理会。所有人的兴致都是那么高,碰见卖什么的都想到跟前看一看,买与不买,总得开开眼。

    不断有人过来观看虎皮,啧啧称赞一番便离开;也有问价格的,黄历只是随便向地上一指,“三百块,不二价”,问价的人便都摇头而去。

    张小锁的摊上倒是生意不错,两只风鸡,一张狼皮已经卖了出去,他瞅空凑了过来,安慰道:“黄大哥,你甭急,这虎皮本就不是一般人家用的。”

    “我不急。”黄历淡淡笑了笑,坐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一切都和自己想象的不同,本来还以为张小锁家是山里人,到了山外,肯定能见到自己熟悉的穿着打扮,人物风情。但现在,黄历感到深深的失望,同时也产生了疑问,难道那些情景都是自己在做梦?他只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经历,并不是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这倒更使他的脑子里混乱不堪,似梦似幻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

    黄历的目光扫过对面的商铺,那是一家两层楼的饭馆,里面传出猜拳的声音。他停住了眼睛,直望着二楼的一个窗户。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坐在窗前正在自斟自饮,他腰板挺得直直的,虽然很突兀地戴着个大墨镜,也能看到那悬胆般的鼻梁,刚毅的嘴唇。

    这个家伙刚才过来看过虎皮,再早的时候,似乎在豆腐棚外面也看见过他一眼。现在,这个家伙还在不时向这里望过来,黄历微微眯了眯眼睛,猜不透这家伙的意图。

    “好虎皮,真是不赖。”一个大嗓门将黄历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新主顾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四方大脸,身材魁伟,嗓音宏亮。整个身体与其说是结实,倒不如说是粗壮。近乎浅黑的肤色,一双发亮的黑眼睛,黝黑的浓眉和头发,嘴咧得很大。

    他的身旁是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岁数和他相仿,中等身材,很瘦,肩膀却很宽,黑胡子里有些花白的地方;背着个包袱,脸上有一种愉快的表情,但却好象很狡猾。他的身旁是个小伙计模样的少年,蜡黄的脸,但一双大眼睛却不停地转动着,非常的灵活。

    “看看,这虎皮上没有别的伤痕,难道是下毒药死的?”粗壮男人自己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有药耗子的,没听说过药老虎的。算了,管它呢!老吴,你看这虎皮披在椅子上够不够威风?”

    叫老吴的瘦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字说道:“老板,你看这价钱太贵了,要是让些价,倒是可以考虑。”

    黄历翻了翻眼睛,懒洋洋的不想答话。张小锁却急着凑了过来,说道:“这价格很公道了,你们到哪也找不到这样上好的虎皮,也就是在这山沟里,价格抬不上去。要是拿到县城里,起码能涨两成。”

    “我们买了是自己用,可不是想赚什么钱。”老吴狡黠地一笑,瞟了坐在地上的黄历一眼。

    “黄大哥,你看――”张小锁期盼地望向黄历。

    “那你打算出多少钱?”黄历看张小锁急迫的样子,稍有些无奈地问道。

    “咱们拉拉手吧!”老吴把长衫的袖子撸下来,伸过手来。

    黄历不懂这个,很茫然地样子,伸手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噗卟,那个少年乐出了声,声音有些尖,却很清脆。

    张小锁赶紧伸过手去,两个人在袖子里比划了半天,小锁缩回手,凑近黄历低声说道:“二百五,我看可以。”

    二百五,听这数,黄历暗暗撇了撇嘴,点了点头,钱多钱少,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既然张小锁着急,那就成交了吧!

    “老吴给钱,这虎皮是我的喽!”粗壮男人大声说着,很欢喜地伸手摘下虎皮。

    “等等,这虎皮谁也不能买。”一个破锣似的公鸭嗓突然响了起来。

    白坏水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赶集的人群,象遇到浪高流急的洪水,刷地一下冲成两半,让出一条胡同来。集上嘁嘁喳喳吵吵嚷嚷的声音,眨眼之间沉静下来。

    “这虎皮是白家订下的,谁也别想买。”白坏水三步两步跑到近前,瞪起三角眼,大声说道。

    粗壮汉子也是一瞪眼,张嘴便要理论,却被老吴拉了一把,只得呼地吐出一口粗气。

    黄历向前走了两步,狠狠地望着白坏水,沉声说道:“我的东西,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再来搅和,别怪我不客气。”

    “嘿,不客气,我胡老四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儿?”随着声音,一个大汉走了上来。

第十二章 对拳(求收藏,推荐,点击

    胡老四,白家的护院头。他原也是殷实人家出身,花钱烧香磕头拜师父,练了一身武艺,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后来家道败落,他便在这附近闯荡,成了一条有名的大光棍,直到被白宗林招揽,成了白家的护院头。

    大城市多产青皮、混混儿,斗狠不怕死,在茫茫人海中成为谋取生活的一种道路。而在乡下,也有这种人物的。十里之乡,必有仁义,也必有歹徒。乡下的混混儿,就叫光棍。但光棍一般的并不在本村为非作歹,因为欺压乡邻,将被人瞧不起,从这点来看,胡老四已经够不上光棍的称号,只能说是白家养的一条恶狗。

    黄历冷冷地瞅着胡老四,他听张小锁提起过这个恶奴,知道这家伙有两下子。

    “小子,你打了白家的人,就当没事了?”胡老四翻了翻金鱼眼,张开死鱼嘴说道:“识相的,把虎皮放下,就当汤药费。要是不识好歹,今儿就让你横着出镇。”

    张小锁已经操起了冲担,怒视着这群横行霸道的混蛋,却被黄历伸手向后推了推。

    黄历晃着脖子,甩着手腕,走到胡老四对面,也没废话,两个拳头一前一后,摆出了架势。多费唇舌是没有用的,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强者为尊,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小子,有种。”胡老四眼中射出了凶光,脸上的刀疤上下抽动,狞笑着说道:“今儿不把你打残,我胡老四的名字倒着写。”

    “要是你败了,就滚你妈的蛋。”黄历一字一顿的说道。

    “胡老四,倒是听说过这么一号。”粗壮的汉子低声说道:“可惜,当了狗腿子。”

    老吴眯着眼睛打量着场中的形势,说道:“当家的,这可不比咱们的地盘,你可不要胡乱伸手。”

    “那小子能行吗?怎么看怎么象个愣头青。”少年担心地说道。

    “有些事情咱们管不了。”老吴说道:“这小子要是不死,咱们送他些汤药费,也算是尽了义了。”

    “闪开,闪开,把摊子都挪了。”白家的几个护院已经开始恶声恶气地驱赶起周围的摊贩和围观者来,他们对胡老四倒是充满信心,一边清场,一边互相议论。

    “那小子敢跟胡师父对拳,纯是找死。”

    “胡师父动动小拇指头,也得叫他腰酸腿疼几晚上。”

    “会两下鬼抽筋,还不够胡师父喝口汤儿呢!”

    …………………

    黄历轻轻跳跃着,一方面使自己的关节活动开,一方面也使自己兴奋起来。他虽然认为自己应该,可能,好象,大概很能打,但对于眼前的胡老四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当然,如果他不是失忆的话,根本就不会把对手看在眼里。

    胡老四将斜挎的盒子炮摘下,扔给白坏水,甩掉身上的蓝纺绸衣服,露出了里面的对襟小褂。他将巴掌宽的腰带紧了紧,活动活动胳膊腿儿,健壮的肌肉,再加上噼啪噼啪的骨节响声,激起了几名护院的叫好之声。

    黄历深吸了口气,紧盯着胡老四的一举一动,但眼中并未如胡老四预期的露出害怕和怯懦的神色,这使胡老四很生气,他的先声夺人似乎并未收到效果。

    摆好架子,胡老四蓄足了力,吼叫一声,上前就是一个黑虎掏心,黄历一步闪开,却并未马上还击。

    胡老四右拳走空,左拳单风贯耳,直击黄历的太阳穴,黄历右臂奋力格挡,左拳兜向胡老四的下巴。

    嘭,嘭,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招,谁也没伤到谁,但黄历感到了胡老四的力道,还真不是吹的,确实很有力量。

    胡老四打发了性,抡圆了胳膊,象风车似的转个不停,拳脚齐上,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向黄历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黄历或挡或躲,攻少守多,步步后退,似乎落了下风。但他步法不乱,而且已经看出了胡老四的破绽,动作太大,速度便不够,看起来呼呼生风,却有些偏离实战。而他却慢慢找到了感觉,动作愈加熟练。

    “年轻哩,毛嫩啊!”粗壮汉子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在场中搏击,轻轻摇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胡老四确实有两下子。”

    老吴轻轻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看神态,却是赞同粗壮汉子的看法。

    “年轻就有体力,累死胡老四,坚持,挺住。”少年紧张得握紧的拳头,瞪大了眼睛,心中在给黄历鼓气加油。

    胡老四的一轮猛攻,并未击倒黄历,这鼻洼鬓角也见了汗,动作稍缓,黄历便开始反击了。

    一连串连续快速的左刺拳,分散了胡老四的注意力,黄历猝然以右腿横扫踢对方中部,胡老四连忙后退,躲开此招,黄历踢空落右步时,突然起左脚低踢对方前腿膝关节。

    嗯,胡老四低哼一声,身子一晃,左腿一阵剧痛。

    大多数情况下,一击不可能完全制服对手,因此,一旦攻击,务必一发三连,紧随第一击,发挥四肢八体立体攻杀之长,发动连续不断,迅猛密集的强攻,直至对方彻底失去攻击能力。切记:一旦出手绝不放过,绝对不要给对方以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

    黄历一招得手,趁着胡老四下盘不稳,双拳齐出,左摆,右摆,左钩,右钩,上钩,一套组合拳打得胡老四疲于招架,连连后退。看准空当,黄历起膝盖猛撞向胡老四的腹部,顶空后一个勾拳对准敌人的下巴打出,再一次被胡老四闪过,黄历利用扬起的肘部猛击胡老四的面部。

    这一记重肘正好打中胡老四的脸,胡老四挨了这一下后,身体晃动,明显有些昏沉呆滞,黄历欺身上前,起膝冲顶胡老四的左侧肋部,这一下顶得太狠,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即传来……

    静寂,场中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白坏水等人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断了肋骨、已经昏迷的胡老四。

    “好啊!”少年蓦地发出一声尖叫,挥着拳头,喜形于色,好似他打赢了一般高兴。

第十三章 张队长的邀请(求收藏)

    哪位朋友会做封面,麻烦帮下忙,发短信联系,在此感谢了

    “开枪,开枪,打死他。”白坏水突然冲着几个护院嚎叫起来,他也慌慌张张地去开木匣掏枪。

    跟着白坏水和胡老四一共来了四个护院,背着四杆汉阳造,闻声急忙从肩上卸枪,手忙脚乱地去拉枪栓。

    黄历冲了过去,一把掐住白坏水的脖子,象拎小鸡般将他挡在身前,一只手将抽出一半的驳壳枪从白坏水手中夺过,指向几个护院。

    “把枪都放下。”一声大喝之后,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正是刚才在酒馆里喝酒的墨镜人,另一个象是个跟班,长得挺粗壮。

    四个护院没理会,端起枪,对着黄历,却因为白坏水在前面挡着,并不敢随便开枪。

    “都把枪放下,你们连张队长的命令都敢不听吗?”粗壮的跟班从腰里掏出了盒子炮,瞪起眼睛冲四个护院吼道。

    保安队张队长缓缓摘下墨镜,他有着两道剑锋一般高高扬起的黑眉,黑眉下一双沉沉果决的眼睛,眼中透出了在行武生活和战场厮杀中磨练出的人才具有的气势。

    “张,张队长。”几个护院这才认出眼前的人确实是保安队的张渊队长,对视了一下,乖乖地垂下了枪口。

    “收了他们的枪。”张渊摆了摆手,冷冷的说道:“我出过告示,在这镇上,不准持枪招摇过市,谁也不行。”

    “张,队长……”白坏水被黄历铁钳似的大手捏得脖子都快断了,勉强喊了出来。

    张渊脸上带着一丝鄙夷,慢慢地走过来,从容地伸手盖在黄历的枪上,温和地说道:“兄弟,把枪给我吧!”

    黄历盯着张渊的目光,很温和,没有敌意。虽然他被逼夺枪自卫,但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弄得还没搞清楚状况便无处容身。

    张渊将驳壳枪拿到手中,让黄历看着,扳动保险,推弹上膛,刷地顶在白坏水的脑门上,笑道:“要象这样,枪才能打响。”

    驳壳枪,虽然在现在的中国数量很多,但说实话,黄历还是第一次使用,甚至是第一次看见这老古董,出了点糗,也确实怪不到他。

    “张,张队长,看,看在白镇长的面,面子上,还有白三小姐――您就饶了我吧!”白坏水吓得腿直打颤,结结巴巴地哀求道。

    “小五,你把他们带到保安队关起来,等白宗林来交钱领人。”张渊毫不掩饰对镇长白宗林的厌恶,摆了摆手,又望了望地上的胡老四,抿了抿嘴角,有一丝畅快的笑意,补充道:“让他们把胡老四也一起抬走。”

    张渊确实应该高兴,他来到峰流镇,虽然是犯了错误被贬来的,但本着军人的务实作风,还是兢兢业业地尽着自己的本分。清理出保安队内的地痞无赖,招收老实的贫苦子弟,加强训练,力图保一方平安。但由此也与白宗林发生了冲突,以前的保安队更象是白家养的私军,是白家作威作福的倚仗。现在被张渊这么一搞,当然要引起白宗林的不满。

    但张渊的家世和背景也不一般,白宗林想来硬的,便有些顾忌。于是他便想到了掺沙子的办法,要将自己的亲信胡老四等人安插进保安队,慢慢架空张渊。因为白宗林走的是他叔叔,县长白文敬的路子,张渊明知道这是一计,但却不好在明面上断然拒绝,只好采取拖延的办法。现在好了,胡老四被打成重伤,不死也去了半条命,那些小喽罗即便安插进来,他也好收拾了。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散去吧!”张渊见小五已经将白家的狗腿子全部带走,挥动手臂,将四周围观的轰散。

    黄历见风波基本平息,便伸手招呼刚才买虎皮的三个人,这钱还没给呢!

    粗壮汉子走过来一伸大拇指,夸道:“兄弟,好身手啊!”

    黄历淡淡一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望着正打开包袱,从里面掏钱的老吴。

    粗壮汉子一笑,大声说道:“老吴,补足三百块大洋,算是咱们认识这位兄弟的见面礼。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今儿真是开了眼界,日后没准还有与兄弟碰面的时候。”

    “谢谢。”黄历学着别人的样子,拱了拱手。

    “你们,是皮货商?”张渊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怀疑的神情一闪而过。

    “是啊,长官。”老吴面不改色,堆着笑说道:“这真是张好虎皮,拿到济南,价格能翻一番,拿到天津,价格能上千喽。”

    张渊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那粗壮的汉子若有所思。

    “兄弟怎么称呼?”粗壮汉子似乎没看见张渊的神情,大咧咧地与黄历攀谈起来。而张小锁则凑了过来,将红纸包好的大洋打开,叮叮当当敲着,认真地辨别着真假。

    “姓黄名历,红白黄绿的黄,历史的历。”黄历拱手客气地回答,又对蹲在那里认真工作的张小锁说道:“小锁,不必那么认真,我看这三位一脸坦诚,定然不会用假洋骗人。”

    “这话我爱听,兄弟是个爽快人。”粗壮汉子赞赏地说道:“依你的身手,打翻胡老四应该费不了太大的事,可我看你初时有些放不开,想必是真打真摔的少了。”

    “应该是吧!”黄历点头称是,他不是真打真摔的少了,而是忘了,又养了这么长时间的伤,想恢复到最佳状态,那还是需要时间和实战磨练的。

    张小锁听着黄历的话,还有些犹豫,黄历已经走过来,拿起一卷大洋,揣进了怀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意思就是让他放心,别小家子气。

    “黄兄弟,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是件好事。”张渊伸手一指酒馆,说道:“咱们到那里边吃边谈。”

    黄历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走出深山,本以为能找到些关于自己身世和经历的眉目,但现在却让他更有些迷惑了。他一下子还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听听这位张渊的话,看看是怎样的好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害处。

第十四章 黄大吃(求收藏)

    粗壮汉子还想与黄历攀谈,但老吴却暗暗使了个眼色,向张渊努了努嘴。粗壮汉子现出无奈的神情,这官家的人,还是少碰为妙。他与黄历打了个招呼,转身而去。那个少年冲着黄历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去。

    这笑容怎么看起来有些女人相,黄历略有些走神,但思绪马上又被张小锁拉了回来。

    “黄大哥,这还有你的五十块大洋。”张小锁捧着钱,怎么都觉得难为情,人家说对半分,你就对半分哪,没准是人家说客气话呢!

    黄历呵呵一笑,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说道:“别跟我算得这么清楚,你把钱收好,赶紧回家去,替我向老爹和珍娘,还有妞妞说声再见。”

    “可是――”张小锁愈发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可是。”黄历将摆在地上的野物扔进筐里,又把冲担系好,低声对张小锁说道:“趁天还早,快些回家,可别让人盯上你了。我有一百块钱,怎么也够花了,带得多了,岂不是惹祸上身。”

    张小锁听到这话,立刻觉得周围有不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乎都不怀好意。而且黄历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好拿着白花花的大洋互相推让。

    “黄大哥,那我先走,这钱我先给你存着。”张小锁蹲身挑起担子,一眼又看见孟石头在不远处站着,有些畏缩的样子,不禁使劲招了招手,挑着担子快步离开。

    “倒是个心实的后生。”张渊望着张小锁的背影,轻轻赞了一句,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黄兄弟,请吧!”

    ……………………

    酒馆二楼的雅间内,张渊和黄历对面而坐,小伙计点头哈腰,对张大队长那是极尽礼貌。

    “黄兄弟,你来点菜。”张渊客气地让道。

    黄历也不客气,伸手便拿过菜谱,看了看,说道:“落叶琵琶虾,什锦蜂窝豆腐,椒盐肘子,嗯,再来盘酱牛肉,两大碗米饭。”

    张渊含笑点头,又吩咐伙计,“来个清汤竹笋,再来瓶好酒,要快些上。”

    小伙计非常熟练地哈腰、转身,然后边走边象唱歌似的冲灶案上叫着菜名。

    “张队长,你刚才坐在这里,是不是在注意我?”黄历开口问道。

    “正是。”张渊点头承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因为,我发现黄兄弟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黄历不解地问道。

    张渊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向前探了探身子,很神秘地低声说道:“Fuckyou!什么意思?呵呵,亏了我懂几句英语,也亏了我碰巧听到,否则真就错过了与黄兄弟结识的机会。”

    原来是在大棚里吃饭时被他注意到的,黄历点了点头,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黄兄弟,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见到一个猎户打扮的人说英语,我能不好奇吗?”张渊继续说道:“可我没想到,黄兄弟竟然还是武术高手,竟能把胡老四打翻在地。呵呵,打得好,打得太好了!”

    “你和胡老四有仇?”黄历笑着问道,看张渊这高兴的样子,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算是吧!”张渊很随意地答了一句,接着问道:“不知黄兄弟可否把身世来历说来一听,我真的是很好奇呢!”

    黄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可――”

    在张渊诧异、迷惑、惊奇的目光注视下,黄历将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张渊沉思起来,连伙计端上饭菜都恍然不觉。黄历真有些饿了,在山里也确实没什么好吃的。虽然经常有野物、蔬菜,但连盐都金贵,可想而知,做出来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但见黄历挤眼掇眉,好似饿牢才出来一般。抢风膀臂,如经年未见酒和肴;连二筷子,象成岁不逢筵与席。直吃得汗流满面,油抹唇边,才冲张渊说道:“张队长,你怎么不吃呀?”

    张渊见黄历这副吃相,倒将心中的怀疑减去了几分,笑道:“刚才我便吃饱了,黄兄弟不必管我,随意便好。”

    黄历嘿嘿一笑,伸筷子一卷,便将椒盐肘子的皮夹了过来,放在碗上。只见他拿筷子把皮一块一块夹碎,有一寸见方,和在饭里,狼吞虎咽,吃个精光。

    等到黄历吃饱喝足,已是杯盘狼藉,如水洗之光滑。张渊的脑海里不禁想到了《金瓶梅词话》里的两句话:这个称为食王元帅,那个号作净盘将军。珍馐百味片时休,果然都送入了五脏庙!

    “豪爽,这才是真汉子。”张渊从始至终只喝了几口茶,都在思索和看黄历表演,此时,却又张嘴夸赞道。

    “什么真汉子,饭桶而已。”黄历吃得很爽,心情也不错。

    张渊向前探了探身子,很关切地说道:“黄兄弟,你这个病,我在出洋留学时偶然听说过,叫失忆症。我正巧认识一个外国医生,不如请他看看,兴许有医治之法。”

    “好啊!”黄历很是迫切地问道:“医生在哪里,快带我去。”

    张渊这下子基本上放心了,刚才黄历讲述时,他很是怀疑黄历在骗他。现在,他倒有些犹豫了。

    “那个,他确实是个医生。”张渊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但只是偶尔行医,当然是在他正常的时候。你,你知道的,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有个医生总比没有强。”

    其实张渊是想说在那个医生没喝醉的时候,他为人看病的本领还很高明。要是喝醉了,那病人只能向老天祈祷,或者溜之大吉。刚才他提起这个医生,是很有试探的意思,但面对黄历这么真诚而迫切的要求,倒是不好再拒绝了。嗯,医生总是医生,或许能给这个失忆症提供很切实际的说法。

    黄历很高兴,当然是为自己的失忆症有治疗的希望而欣慰。他已经吃饱喝足,便急着让张渊带他去找这位外国医生。

    真的是很幸运,沃格医生刚刚从昨夜的宿醉中醒来,还没来及在今天把自己灌醉,张渊领着黄历便找上门来。这样,张渊和黄历便不用带着恐惧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等候,提心吊胆的猜测医生今天的情绪如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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