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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大天王全文阅读

作者:悲秋寒蜩     封神大天王txt下载     封神大天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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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李靖之烦恼

    朝歌,李府。

    “少爷,你怎么又爬倒房上去了?快点下来,老爷回府了!”

    听着下面小丫鬟香兰急得快哭出来的呼喊,李靖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口中发出一声与年龄绝不相称的悠长叹息。

    在过去的这十二个年头里,李靖已经无数次地从各个角度观察他所在的这座古代城市。自从神奇地死而复生,却变成一个初生的婴儿后,大王帝乙、太师闻仲、首相商容、亚相比干等耳熟能详的名字通过各种途径渐次传入他的耳中。这使他知道自己竟来到了《封神演义》的世界。然而,这个世界究竟存在于因遭时间长河湮没而被归入神话的历史中,还是存在与一个与历史有着一些重合的平行空间?这成为李靖重获新生以来的最大困惑。

    不过李靖已经愈来愈倾向后者,他脚下的这座名为“朝歌”的城市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之一。这是一座周长二百四十里、人口逾两百万的超级大都市。即使他对历史和考古没有专业的研究,也知道如此规模的城市基本不可能存在于他所知的殷商时代。

    “如果这是封神演义的世界,”李靖在心中根据前世的记忆推算,“今年是帝乙在位第一十五年。若我记得不错,他在位时间应是三十年。那场波及四教两界的封神之战起源与纣王七年的‘女娲宫进香’一事,算起来距现在还有二十二年。只是我这个李靖,究竟是否就是那个会生出三个厉害儿子的李靖呢?”——这是困扰着李靖的又一个问题。

    “少爷!”在李靖出神的时候,丫鬟香兰又出声催促。

    “来啦,来啦!”李靖急忙答应两声。脚下一个滑步,便从屋脊溜到了屋檐,而后在香兰的惊呼声中,用了个“飞燕探海”的身法,头下脚上扎了下来。在离地面还有三尺左右的距离时,腰间用力凭空翻个筋斗,双足稳稳地站在地上。

    “少爷你又吓人!”香兰娇俏可人的小脸由惊转怒,一双灵动有神的大眼睛满是不满,气鼓鼓地狠瞪着他。

    “谁教你每次都要上当!”李靖呵呵一笑,忽地屈起手指在她的脑门轻轻敲了一记。这丫头虽然比自己年长两岁,但性情中颇有几分娇憨,有着前世三十多年记忆的李靖素来将这个跟了自己五年的小丫鬟当作小妹妹看待。而作为哥哥,不时戏弄妹妹一下自是应有的权利之一。

    “咳……”两人正笑闹时,院门处传来一声轻轻地咳嗽声。

    李靖下意识地收敛了脸上的嬉笑之色,转头望见从门外走近一个年约五旬、面容方正的老者,忙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施礼后问候一声:“爹爹回来了?”

    香兰也在李靖身后下拜道:“婢子见过老爷。”

    这老者正是李靖今世的父亲、大商中谏大夫李秉直,生性最是端方严肃。他膝下荒芜半生,在年过不惑之后才得了李靖这儿子,虽然心中对其爱逾性命,却仍秉持“棒头出孝子,严父多佳儿”的信条,毫不娇惯溺爱。因此,在今生重拾亲情的李靖一方面敬爱父亲,一方面又颇有几分畏惧。

    李秉直见儿子在自己面前举止有度,微不可察地点一点头,面上神色却依然严肃,淡淡地问道:“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李靖恭谨地答道:“已经做完了,稍后孩儿便呈给爹爹查阅。”

    李秉直摆手道:“此事暂且搁下,去告诉你母亲一声,今晚我们一家到你殷伯伯家做客。”

    “是,孩儿去了。”李靖认真地应了,悄悄地向香兰摆了摆手,两人一起往后宅走去。

    等离开老爷子的视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嘻嘻地轻笑起来,恢复素常的活泼神态,随即一溜烟地往后宅飞奔而去。

    “娘!”李靖在门口叫了一声,一头撞进父母的房间。

    李靖的母亲杜氏正坐在窗前刺绣。看到儿子进来,杜氏隐现岁月纹痕却仍保留这当年几分丰韵的脸上现出由衷的欣喜。李秉直素以“严父”角色自许,而禀性温和又是中年得子的杜氏却是一个标准的“慈母”。她招手将李靖唤道身边,柔声责备道:“急吼吼地成什么样子?仔细被你爹爹看到,到时又是一番长篇大论的说教!”

    “不怕!”面对母亲时,李靖却没了在父亲面前的拘谨,嘿嘿笑道,“这次孩儿可是受了爹爹的差遣,来给娘送个口信。”

    杜氏问道:“什么事?”

    李靖这才说了晚上要去做客之事。

    杜氏脸上忽地现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手指轻点李靖额头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别是等不及去见你那小媳妇儿了罢?”

    “娘!”李靖大窘,粉嫩俊秀的小脸登时涨得通红。说起来今世最令他烦恼的事情,除了这个神秘世界给予了他太多困惑之外,便是从重获新生的那一日起,他便有了一个与他同年同月同日而只晚了半个时辰出生的未婚妻。

    先前李秉直提到的“殷伯伯”名唤殷仲达,是他平生最为交好的挚友。殷仲达为大商王族旁支血脉,早年有幸蒙大王帝乙青睐,在朝歌经营了一家规模庞大的兵器作坊“炼锋号”,承办了供应军方器械的差事,乃是正经八百的皇商。无论古今,军火都是最赚钱的行业之一,因此殷家的生意端得是日进斗金,数十年积累下来,家底之丰厚,更胜王侯公卿。

    殷府便在李府隔壁,除了两府的主人是相交几十年的老朋友,殷夫人冼氏与杜氏也是常来常往互为闺蜜,两家算是名符其实的通家之好。

    当年两家夫人都有了身孕,而且都是苦盼多年的第一胎,李秉直和殷仲达自不免摆酒庆祝兼向对方贺喜。酒酣耳热之际,两人顺理成章地乘着酒兴订下了那狗血加烂俗的指腹之约——男孩儿为兄弟,女孩儿为姊妹,一男一女则为夫妻!

    等到分娩之日,两家竟是不差前后,在杜氏生下李靖后刚刚半个时辰,冼氏也生下一个女孩儿。

    两家的庆生喜宴是并在一起办的。在宴席上,李秉直和殷仲达请德高望重的老相爷商容主持,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交换了文定信物,将先前的口头约定升级为正式婚约,殷仲达那个取名为“殷雪娘”女儿就此成了李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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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开局!

    话说,要在行文中尽量不着痕迹地将一个虚拟的世界逐渐完善成形,真心很难!

第二章 殷雪娘

    日落西山时,李秉直携妻儿前往殷仲达府上。因为殷李两家比邻而居,所以一家三口不用车马,也不带随从,就那么闲庭信步地走了过去。

    到了殷府门前,也不用家人通报,一家人径直入内,熟门熟路地来到殷府只用来接待至近亲朋的花厅。

    殷仲达夫妇正在花厅等候,见李家三口人到了,一起走出门来迎接。这二人颇有些夫妻相,都是一副和善中透着精明的面相和稍有些发福的身材。

    两对夫妻先彼此见过礼,随后是李靖上前规规矩矩地向殷士夫妇施礼,口称:“小侄见过伯父伯母。”

    殷仲达笑呵呵地摆手说一声“免礼”,殷夫人冼氏却一把将李靖拉到身边,抬手戳戳他的额头——因为自幼习武的关系,李靖的身量已经如野草般疯长到六尺上下,堪堪与两位夫人齐平——嗔笑道:“靖儿可不要学你老子一本正经的样子。雪儿那死丫头已经整天一副循规蹈矩的小大人模样了,若你这皮猴儿也转成那样的性子,咱们两家的日子可就一点趣味也没了!”

    “咳咳……”殷仲达见夫人浑不顾一旁李秉直哭笑不得的尴尬神态,自顾自地对着别人家的儿子“毁人不倦”,忙轻咳几声以示提醒。

    冼氏听到丈夫的咳嗽声,眉梢向上微微一挑,轻轻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老爷可是觉得妾身所言不对?”

    殷仲达看到夫人脸上似笑非笑地神情,心中陡得一寒,忙又干咳两声,讪讪地道:“哪里,夫人所言甚是。孩子么,就是要活泼一些才好!”

    见丈夫识相,冼氏才心满意足,又踮起脚拍拍李靖的脑袋,笑道:“雪儿此刻正在花园里练字,你们小两口先去玩一会儿,等用饭时伯母会使人唤你们。”

    李靖被冼氏的一句“小两口”逗得有些脸红,转脸望向父亲,见他点头同意后,撒开腿往花园跑去。

    等李靖走了,殷仲达将李秉直夫妇让进花厅。分宾主落座后,殷仲达脸上现出郑重神色,沉声道:“贤弟,愚兄今日请你和弟妹过府,实是有一桩关乎靖儿前途的大事与你们商量。”

    李秉直和杜氏都微微一呆,彼此对视一眼,李秉直问道:“兄长所指何事?”

    殷仲达手捻须髯道:“愚兄得到宫中的消息,大王近日将召集百官府中年龄在十至十五岁的公子们,选拔其中才德优异之人,充当三王子的侍读。”

    “竟有此事!”李秉直又惊又喜,当今天子帝乙膝下只有三位王子,大王子名微子启,二王子名微子衍,三王子名受。前面的两位王子皆已成年,虽然禀性纯良仁德,却未免失之柔弱,不是为君之才。惟独这位三王子,年纪虽幼,却生来勇烈过人,又聪敏善辩,深得天子之心,隐隐地已有立储之意。若儿子可以入选为侍读,日后便可与这位未来储君朝夕相处,无疑对其前途大有裨益。

    李秉直虽然秉性忠直,却尚未迂腐到主动放过关乎儿子前途的机遇,忙追问道:“兄长可知大王将如何评判诸人优劣?”

    殷仲达微笑道:“贤弟你是关心则乱。无论如何选拔评判,标准无外乎文武二途。凭靖儿得神人梦中传授的本事,还怕不能将一个名额稳稳抓到手中?”

    经殷仲达一言点醒,李秉直才想起儿子出生以来表现的种种神异不凡之处——为掩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的穿越者身份,解释自己这一身本事的来历,李靖编了个白胡子老爷爷在梦中传授文学武艺的瞎话,或许是因为身处一个本就光怪陆离的世界,他的父母居然对此深信不疑——登时放下心来,嘴上却谦逊道:“兄长勿要过分抬举那不肖小儿,小弟可是听说朝歌近年很是出了几位神童,比如黄衮将军长子黄飞虎有力举千钧之勇、杨怀大夫幼子杨任有出口成章之才,连大王都提过这两位公子的名字。靖儿与其相比,何啻云泥之别?”

    听李秉直如此贬低未来女婿,哪怕他是李靖的老子,冼氏也不禁大为不满,埋怨道:“叔叔怎地如此埋汰自家儿子!靖儿这孩子只是习惯了……哦,用他的话说叫做‘低调’,所以才名声不彰。否则,他早已名声在外,又哪会差了那黄飞虎和杨任半分!”

    此时李靖一脚跨进了殷府花园,眼前出现了一幅极美丽的图景:夕阳的余晖将园中的一片小小池塘及塘边的一棵垂柳染成灿烂的金色,柳树下安放了一张几案,一个小女孩儿端坐案前,正凝神运笔作书。

    “雪儿!”李靖远远地招呼一声。

    “靖哥哥!”那女孩儿转过投来,俏丽可爱的脸上现出发自内心的喜悦,随手将毛笔在身边的池塘内洗涮一下搁在案上,起身向着李靖走了过来。

    虽然这女孩儿一直如此称呼他,但听到这一声“靖哥哥”时,李靖仍旧差点生出时空错乱的感觉,默默念叨了一句“此‘靖哥哥’非彼‘靖哥哥’”,才确定自己是重生在了仙侠而非武侠世界。

    这女孩自然便是殷仲达的独生爱女、李靖的未婚**殷雪娘。她走到李靖身边,很是端庄地与李靖见礼后,才含笑道:“靖哥哥来的正好,这几天我很用功的练习书法,却怎都写不出你所说的‘波’‘磔’之美,正想找靖哥哥再给我解说一番。”

    看着俨然一个小淑女模样地殷雪娘,李靖很有些无奈。他前世便是跳脱飞扬的性子,转世之后,虽有一个古板严肃的父亲约束,却也未改本性,时不时地总会做出些出格举动。倒是面前这个货真价实的十二岁女孩儿,似乎天生地便拥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娴雅气质,举手投足之间总带着大方得体的仪态气度,却又丝毫不给人矫揉造作之感。不过说来也怪,李靖与殷雪娘的性情可说截然相反,但彼此相处时不仅不会感到别扭,反而都能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融洽感觉。

    “雪儿,好久不见,咱们就不能做些更有趣的事情么?比如,我带你去掏鸟窝怎样?”李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受到未来岳母冼氏的影响,李靖也颇有“毁人不倦”的恶趣味,总是想方设法地逗引着性子恬静的殷雪娘跟自己一起胡闹。

    殷雪娘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

    不到片刻,李靖便在殷雪娘澄澈如溪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举手投降道:“好啦好啦,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殷雪娘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主动拉起李靖的手,和他肩并肩地走到几案旁边。

    李靖捏着殷雪娘柔若无骨的小手,心中苦笑道:“这算不算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难道女子生来便有让男子变得服服帖帖的天赋吗?”

第三章 子午双钺

    在池塘边的几案上摆放的笔墨纸砚再次提醒了李靖他所处的绝非历史上的商朝,而且殷雪娘已经写了半幅纸的文字也非那天书鬼画符一般的甲骨文,而是横长直短、字形长方的隶书。据说创造这种文字的是百多年前辅佐大商第二十三代君王武丁的大贤傅说。因为傅说曾做过修筑城墙的氓隶之人,因此他所创的书体便有了“隶书”之谓。

    李靖在几案边坐下,伸手拈起一支紫竹为杆、狼毫为锋的毛笔,就着殷雪娘未用完的半砚墨汁掭饱了笔,在殷雪娘铺开的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天”字。而后将笔搁下,转头对殷雪娘道:“雪儿你先看这‘天’字下面的‘人’字,隶书所谓‘波’,是指笔画左行之时要势如曲波;所谓‘磔’,是指笔画右行之时要笔锋开张。再看上面的两横,写横画之时,起笔要逆锋切入,形如春蚕之头;中间行笔须有波势伏仰;收尾亦用磔法,形如飞燕之尾,此所谓‘蚕头燕尾,一波三折’……”

    他前世出身武林世家,自幼随父亲修习家传的“八卦门”诸般绝艺。又因文武二道素来相通,在每日习武之余,他还遍读经史子集,研习书画二艺,以之陶冶性情,提升修养。因为他天赋奇佳又肯下苦功,到二十五岁以前,不仅各种拳脚器械、内外功法便皆青出于蓝,文事方面亦有了不俗的造诣。

    听着李靖侃侃而谈,殷雪娘一双灵秀眼眸中异彩连连,俏美的小脸上更流露出溢于言表的“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意。

    李靖看在眼里,一颗大男子的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

    殷雪娘提笔试着按照李靖所说的诀窍写了几个字,果然与先前颇有不同。她性格温婉,并未如一般的孩子般欢呼雀跃,只是微微上翘现出笑意的小嘴儿显示出内心的喜悦。又写了好一会儿,自觉已初步掌握了李靖所说的几个诀窍,殷雪娘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笔。这时她忽地想起什么,将手伸手到几案之下,很有些吃力地拖出一物,“当”地放在李靖面前,抿着小嘴笑道:“靖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东西做好了?你竟这么晚才肯拿出来!”李靖看清那物,脸上登时现出惊喜之色,埋怨了她一句,迫不及待地伸手抢也似地拿了过来。

    此刻拿在李靖手中的是他前世惯用的一种奇门兵器,称作“八卦子午钺”。在他前世的武林之中流传的子午钺有两种造型:一种为一大一小两个月牙形弯刃相扣连接;一种则形如方天画戟的头部,即在一剑形双尖直刃的一侧用两个横枝连接一月牙弯刃。

    李靖所拿的子午双钺即为后者:它的直刃长一尺六寸,中间约七寸长的一段为握柄,呈圆柱形,表面雕琢盘螭图案,螭身的鳞甲其实是凸起的细密颗粒,既美观又可防止滑手;握柄两端各是一个长四寸五分的三棱形刺刃,每一个棱面都开了深深的倒三角形血槽;握柄侧面的月牙弯刃双尖间距也是一尺六寸,向外的凹面开刃。这对钺体积虽然不大,重量足有三四十斤,通体黑沉沉暗哑无光,刺尖和月刃却森然生寒,显示出无匹的锋锐。

    殷雪娘见李靖对这对模样怪异的兵器爱不释手,笑道:“靖哥哥,这对兵器是我请爹爹手下技艺最高的匠师铁山亲手打造,尺寸和样式都与你先前画给我的图样分毫不差。至于打造它们所用的材料……”说到此处殷雪娘忽地压低了声音,又往四外张望一阵,确定没有旁人才继续道,“去年大王使人送来一块珍稀无比的天外陨铁原石,要爹爹亲自监工,将矿石冶炼成九天玄铁,而后铸造一柄‘龙凤剑’。爹爹见冶炼出的九天玄铁数量不少,炼制一柄宝剑绰绰有余,便偷偷截留了一部分……”

    李靖听得摇头失笑,暗叹道:“看来这雁过拔毛的官场积弊,却是异世通病、古今同理。”

    殷雪娘又从几案下面取出一个两端缀着带子的黑色方形皮囊,递给李靖道:“靖哥哥可以将兵器装在皮囊里斜背在身后。这皮囊是用坚韧无比的黑犀之皮鞣制加工而成,不用担心会被兵器的锋刃割破,而且可以将之作为一面护心掩甲。”

    “好雪儿,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李靖接过皮囊,装好双钺后将皮囊斜背在身后,又试了试反手拔钺,感觉很是灵便,不由喜笑颜开,没口子地连连称赞。

    他们两个正在说笑,殷仲达使人前来,说道饭食已经备好。李靖和殷雪娘一起到了花厅。两家的父母见这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样子,心中都大是欣慰。

    一顿晚宴尽欢而散,李家三口人酒足饭饱回到府中。李靖向父母道过晚安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在室内休息了一阵,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物,拿着新到手的子午双钺来到院子里。他有心试一试这对用九天玄铁打造的神兵锋芒如何,在当院左顾右盼,看到了左侧不远处的一张摆放着一株大型盆景的青石条几,便信步走了过去,右手的子午钺向着石几的一角轻轻一记反撩。耳中只闻“嚓”的一声轻响,子午钺上的月刃过处,如切朽木般将坚如金刚的青石切下巴掌大的一角。那一角青石脱离本体后斜斜飞起,李靖左手的子午钺闪电般刺出,上方的三棱刺刃如穿软泥般将那一角青石凭空刺穿。

    见双钺如此锋利,李靖心中大为欣喜,左手一抖将钺上穿着的石块震得四分五裂簌簌掉落。随即双钺分飞,步走八方,演练起前世家传的一路“八卦门”绝技“翻天十二支”。这一套钺法繁复之极,依照十二地支之数分为十二路,每路分三十式,每式又蕴含三种变化,合共一千零八十变,所有招式变化的组合,几尽无穷无尽。淡淡地星月光辉之下,李靖的身形如鬼魅般在院中飘忽不定,雄雌双钺在他手中交织开阖,不离不弃,直如双燕抄水,双蝶戏花,应手起舞,从心变化。

    蓦然间,李靖用出“辰”字诀龙形钺法中一式败中取胜的“青龙回首”,身向前奔,双钺反手向后一斩一刺,招式诡奇迅捷无伦,若有敌人在身后追击,势必要伤在他双钺之下。

    收式站定后,李靖将双钺在手中掂了一掂,轻轻摇了摇头。通过方才舞这一遍,感觉这对子午钺的分量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还有些沉重,不过随着日后自己的膂力和功夫日渐增长,终有一日能运用自如。

第四章 八卦掌,掌出法随

    练了一趟刚刚到手的子午双钺后,李靖将钺搁在院中的石桌上,而后重回到院子正中站定。他徐徐地数十次吐气吸气,将呼吸调匀,随即脚步一动,掌随身走,演练起号称“八卦门”立身根本的“八卦掌法”。此掌法合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之义理,循天、地、水、火、风、雷、山、泽八相之变化,演狮、麟、蛇、鸡、龙、凤、熊、猴八禽之形态,能进能退,能化能生,虚实结合,变化无穷。

    这掌法他前世已不知练了几千几万遍,但在今世重新修习时却生出极大的变化。八卦门武学独出机杼,将掌法与导引吐纳融为一体,借掌法引动心法。在移步运掌之时,导引内息,炼精化气,从而达到内外兼修之效。而此刻的李靖将八路六十四式掌法绵绵不绝地使出,运转心法时引动的竟不是体内精元,而是天地之间无处不在、至精至纯的灵气。此刻李靖全身三百六十无处穴道贪婪地将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吸入体内纳入经脉,而后循着全身经脉循环流转,在运行的过程中由内而外滋养着他的经脉、脏腑和肌体,完成三十六个周天之后归入丹田。

    经过导引淬炼归入丹田之后,天地灵气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却又不是他前世炼化精元而得的后天真气,倒像他前世听说过的古代武学高手修炼出的先天真气。

    李靖前世生活的时代武学衰微,先天武者早已绝迹。他本身在武学上虽堪称天纵之才,却也止步于后天之境。经过多方查阅古籍中的鳞爪信息,前世的李靖曾作出一个大胆的推想:上古之时世界上应该有极为浓郁的天地灵气存在的,那时的修炼者走的应当是引天地灵气入体的路子。到后来天地灵气渐渐流失消散变得非常稀薄,使得修炼者极难感应接引。幸好人类的智慧无穷无尽,他们便转而求诸自身,探索出炼精化气的法门,待后天真气积蓄到一定水平,再以后天真气沟通接引天地灵气入体,转化为先天真气。再到近代,随着文明的高度发展和人口的爆炸性增长,天地灵气终于消散殆尽,先天武者遂成绝响。

    出于武者追逐武道巅峰的执念,前世的李靖在三十岁时修为臻达后天巅峰,又千方百计地谋求突破至传说中的先天之境,然而人力终究难以胜天,最终竟落得走火入魔英年早逝的结局。重获新生后,李靖在五岁时开始重练前世武功,当他功法展开感应到第一缕天地灵气贯体而入时,那狂喜和激动几乎使他落下泪来。

    因为一起手练出的便是先天真气,前世又已将“八卦门”的各项绝技操练得无比精熟,今世不过是重拾旧业,所以李靖的功夫进境堪称一日千里。七年的时间下来,李靖虽还是个十二岁的稚龄少年,一身修为却早已远远超过前世最巅峰的时候。

    一趟掌法使到了龙相雷属的“震”字诀,李靖忽觉丹田中蓄积得已颇为浑厚、素日安分守己的先天真气莫名地一阵萌动,同时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灵气之中似乎有一些很特别的东西被他吸纳入体进入奇经八脉中对应着八卦之中雷属“震”卦的阳维脉,整条经脉生出一种触电般的酥麻感觉。意随气动,掌随意出,李靖近乎本能地凭空一掌虚按。随着他凹陷的掌心微微向外一吐,一线银白色的电光从掌心射出,击中丈余外青石条几上摆放的那株蟠龙松盆景。在“蓬”地一声低哑闷响声中,那株三尺高屈曲如蟠龙的化作一段难辨形状的黑乎乎焦炭。

    看着自己这一掌营造的效果,李靖瞠目结舌地。随着功力日渐深厚,他这几日便隐隐感觉到自己已堪堪触及前世时已成传说的“内气外放”境界的门槛,却怎都料不到当自己真正跨过这道门槛后,一掌击出竟还伴随着玄幻无比的光电音响效果。

    呆了半晌后,李靖再次挥掌,仍用“震”字诀,向那株已经化为焦炭的盆景击出。这一次却只挥出了一股阴柔绵延的掌力,将那截焦炭击成两段。他有些疑惑地手掌忖思一阵,反复再出几掌,却怎都做不到像先前的一掌般掌出法随,雷轰电击。

    接下来的几天,李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每天都数以百次地出掌试验,却都无法复制那一掌的奇迹,唯一的收获是将掌法与真气的配合操练的纯熟无比。

    这天李靖还是闷在在自己的小院中研究掌法,忽有侍候自己的小丫鬟香兰来报说现有邻府殷老爷来访,老爷请少爷出去相见并有事相商。

    李靖日前已经听父亲说了天子帝乙有意为三王子挑选侍读的事,知道未来岳父殷仲达此来必定是打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虽然他本人对这陪太子读书的差事抱无所谓的态度,但因为父亲极为重视,便也不敢轻慢,闻讯后匆匆赶向前厅。

    到了客厅,见到父亲李秉直正和殷仲达叙话。李靖上前向后给二老施礼,开口笑问道:“伯父此来必定是带了好消息,可是已经知道大王将如何为三王子挑选侍读?”

    殷仲达笑道:“靖儿好聪明,我确是打听到了消息。大王已经决定分别从文武二途选人,武为西郊田猎,文为宴前赋诗。靖儿虽在文学和武艺上都有极深的造诣,却也须提前准备一番。这样罢,文事上的东西我也不懂,下来你们父子两个自己商量个应对的章程便是。倒是武试上面我可以尽力帮你一把,既是田猎,自然离不开宝马良弓。不久前我刚刚从北海买回一匹黑焰驹,此马身具冥焰妖兽血统,雄壮神骏无比;另外我‘炼锋号’的制弓大师辰月刚刚造出一张‘刺犀弓,’此弓炼铁为背、蛟筋做弦,若满弓发箭,千步之内可贯穿重甲。靖儿你等会儿先到我府上骑黑焰驹,再去‘炼锋号’取刺犀弓,抓紧时间好生练习一下骑射。”

    “多谢伯父!”李靖大喜,在他看来,这两件礼物可比那什么王子侍读的选拔有吸引力得多了。

    “还有一件事靖儿你一定要注意,”一旁的李秉直一脸庄重神色地叮嘱道,“三王子会和你们一起参加这文武两项测试,如此一来,就靖儿你就要既展现出自己的才能,又不能盖过王子的风头而令他们心生芥蒂。”

    “父亲放心,”李靖哂道,“自古‘伴君如伴虎’,这道理孩儿自然省得。”

    殷仲达鼓掌大笑道:“贤弟,靖儿既能说出‘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自然能够把握住与三王子相处的分寸,你尽管放心便是!”

    【注】本书武学设定并非国术流,勿对号入座。

第五章 马踏流星飞快

    殷仲达告辞离开李府时,带了李靖到自己家中看马。两人来到殷府,径直前往后院马房。

    李靖跟在殷仲达身后,脚步刚刚跨进后院,耳中忽地听到一声直可穿云裂石的高亢马嘶。

    “靖儿有听到吗?”殷仲达脸上现出自豪之色,“这便是那匹黑焰驹的嘶鸣。伯父可是付出了整整一百柄纯钢巨斧,才从那些看似五大三粗其实奸猾无比的北方蛮子手中将它买了下来。”

    李靖赞叹道:“龙吟虎啸,不外如是。单听叫声,便知这定是一匹万中无一的神骥。”

    殷仲达领着李靖走进马房所在的一个单独院落,院中东西南三面都用碗口粗细的木料搭建分隔出一个个马厩,豢养着足有上百匹毛色各异的雄壮骏马。

    李靖的目光迅速被东北角独占了一间马厩的一匹骏马吸引。此马通体纯黑,体型较之寻常马匹壮硕许多,首尾足有丈二长短,鬃髯长披下垂,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中充斥着张扬的野性与剽悍。

    “靖儿眼力不错!”殷仲达在旁赞了一声,指着那匹黑马道,“这便是黑焰驹,你不要看它身高体壮,其实今年刚满两岁,还未到成年之时。”

    李靖啧啧连声,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伯父,我想现在便将它拉出来试试脚力。”

    殷仲达点头道:“此马性子狂暴无比,我府上的好几个骑师都驯服它不成反被它所伤。靖儿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却也要多加小心。”

    “伯父放心,你且到门外等候,看小侄如何收服它。”李靖笑答一句。等殷仲达退到院外关好门,他起步走到黑焰驹所在的马厩前,隔着显然是经过特别加粗的木栏与它四目相对。

    看到有人走近,黑焰驹的情绪似乎有些焦躁,口中发出低低的嘶吼,鼻孔呼呼地喷出灼热的浓白烟气——喷烟吐火是黑焰驹自冥焰妖兽的血脉中传承而来的天赋能力,不过尚在幼年的它还不能驾驭那传说中可以灼烧魂魄的黑冥焰,只能勉强喷些浓烟应景。

    “小家伙,不要紧张!”看着木栏内的庞然大物,李靖轻笑一声,伸手拔出了栏门上的横闩。

    黑焰驹虽生就马形,却因身具妖兽血统的缘故,智力远远高过一般动物。这些日子里,它竟已看懂了是这根横木才是整个栏门的关键,此刻见到横闩一去,迫不及待地一头撞了上来,栏门登时洞开,黑焰驹发出一声欢快的长嘶,四蹄发力,瞬间将速度提升至极限,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从马厩中闯了出来。它现在院子里奔驰几圈,却发现院门紧闭不得外出,自己不过是从一个较小的囚笼换到一个较大的囚笼。由希望到失望的巨大落差使得黑焰驹狂性大发,仰天发出一声饱含愤怒的长嘶。

    便在此时,李靖缓步踱至黑焰驹的正前方。

    黑焰驹看到眼前出现的小小生物,双目升起一片血红之色,狂嘶一声,悍然发足前奔,向着李靖迎面撞来。

    “靖儿小心!”院外趴着门缝向内观看的殷仲达发出一声惊呼。

    李靖却不慌不忙,稳稳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如一座迅速移动的小山般撞向自己的黑焰驹。直到黑焰驹近身的瞬间,他倏地向右跨出一步,横移三尺避开黑焰驹的正面冲撞,随即右足在地面重重一踏,身形借力凌空弹起,在空中一个旋身,稳稳落在黑焰驹的宽阔的脊背之上。

    忽觉背上负重,黑焰驹愈发狂怒,使开四蹄在院中奔走蹿跃,用尽方法要将这可恶的小东西摔了下来。

    但李靖所习“八卦门”武学以双腿上的功夫为根基,虽然黑焰驹背上无鞍,但他将双腿一夹,登时便如粘住一般牢固,任凭黑焰驹如何癫狂,他都坐得稳如泰山。

    双方相持一阵,李靖见黑焰驹仍无消停的意思,便用左手抓紧了它颈上如黑色火焰般猎猎飘舞的长鬃,抬起右掌在它肩背处“啪”地击了一掌。他这一掌看似未如何用力,实际上却用上八卦掌的掌力。

    这蕴含着他三成功力的一掌之下,饶是黑焰驹筋骨如铁,却也痛入骨髓,口中发出一声凄厉长嘶。

    李靖手掌不停,“啪啪啪……”在黑焰驹肩背处连击数掌。

    每一掌落下,黑焰驹都是一声凄厉嘶鸣。

    李靖又一次挥掌击落,陡然间感觉阳维脉中生出一种麻酥酥如同触电的感觉。他心中一动,忽地响起那晚偶然见掌发雷电之时,似乎也曾有过这种感觉。心念电转之间,竭力将下落的掌势偏了一偏。

    伴着“轰”的一声轻雷震响,一道银白色的电芒从李靖的掌心射出,擦着黑焰驹的皮毛掠过轰在地面上。

    “波!”地一声轻微爆鸣,黑焰驹脚边的地面应声塌陷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半球形凹洞,洞壁和边缘一片焦黑,宛如经受烈火灼烤。

    这一下,门外的殷仲达目瞪口呆,不知李靖何时增添了这等神奇本领;正拼命蹿跃颠簸的黑焰驹猛地定住,一动都不敢动;骑在黑焰驹背上的李靖也是呆呆的出神,思忖这一掌的奥妙所在。

    片刻之后,反复揣摩仍不得要领的李靖摇头轻叹一声,翻身从黑焰驹背上跳了下来,转身站到了黑焰驹的对面,双目流露出诚挚的友好神色,缓缓地伸出右手去抚摸黑焰驹的大头。

    见李靖抬手,黑焰驹先吓得向后一缩。但它虽然野性十足,却也拥有了一种直指人心的通灵感应,本能地感觉面前这可怕至极的小小生物对自己不带半点恶意,畏惧的情绪随之消散。

    李靖的手掌终于落在黑焰驹的头上,极轻柔地轻轻抚摸一阵,随手摘下沾在它头上的几根枯草。

    黑焰驹渐渐地完全放松下来,很是受用地享受着李靖的抚摸,惬意地打了两个响鼻。

    “成了!”躲在门外观察的殷仲达兴奋地用右拳一砸左掌心,他虽然知道自己这未来的女婿很有些神异本领,但眼见得他如此轻易地收服野性十足的黑焰驹,还是大大地惊讶了一番。

    黑焰驹忽地将硕大的马头垂下来,抵着李靖的身体,向着院门的方向拱了又拱。

    李靖笑道:“你想到外面去吗?”

    黑焰驹竟似听懂了他的话,大头连连点着。

    李靖看它全身沾了不少污泥,想来是因为性子狂暴无人能够近身,自然也就无人为它刷洗,便笑道:“出去不是不可以,却要弄得干干净净才能见人。”说罢转头请门外的殷仲达唤来马夫,送上水桶和刷子。他也不用旁人动手,亲自拿了刷子,蘸着清水将黑焰驹通体刷洗一遍,不留半点污渍。

    刷洗完毕,殷仲达已命人取来鞍韂笼辔等马具,又是李靖亲自动手给黑焰驹穿戴上。黑焰驹初时颇不习惯,还是李靖多加安抚,才委委屈屈地将这套对它来说很是拘谨的零碎东西。

    等李靖将黑焰驹收拾停当,殷仲达在旁边喝了一声彩,拊掌笑道:“靖儿得此神骏,如猛虎添翼,田猎之时,定可大放异彩!”

    李靖心中也是欢喜,上前来谢过殷仲达。

    殷仲达摆手道:“你我之间,用不着说这些客套话。‘炼锋号’那边你去过多次,伯父便不再同往。你自己去找殷禄讨了那张‘刺犀弓’,而后趁着天色尚早,往城外练习一番骑射。”

第六章 弓如霹雳弦惊

    李靖牵着黑焰驹出了殷府,在门外翻身上马,轻喝一声:“走!”

    黑焰驹闻声而动,撒开四蹄在街心的驰道上奔行起来。

    朝歌为大商都城,权贵官宦云集。这些人出则乘车骑马,谦让躲避行人者有之,倚势横冲直撞者却也不少,这便导致车马冲撞践踏路人的惨剧时有发生。两年前,李靖亲眼目睹了如此一桩惨剧,当即回府与父亲李秉直深谈一次。第二天,李秉直向当朝天子帝乙呈上一份奏书,内中详述了规划朝歌街道交通的方案。

    帝乙览奏后深以为然,当即依照奏书所提方案颁布法令,规定来往行人一律只在街道的右侧行走,而且在路上划分出驰道和步道,驰道过车马,步道供步行,并安排专人巡视,维护交通。如此一来,朝歌的交通情况大为改观,帝乙大悦之下一方面重赏献上良策的李秉直,另一方面开始将此法向天下各地推广。

    虽是在驰道之上,李靖却也控制着黑焰驹的速度,不许它全力奔驰。见黑焰驹似乎颇不爽利地哼哼唧唧,李靖伸手在它的颈侧轻轻拍了一拍,笑道:“不要着急,等下我带你出城,保管让你痛痛快快地驰骋一回。”

    李靖一路策马小跑,穿过几条街道,到了朝歌城的西南角上。殷家经营的“炼锋号”便坐落在此处。“炼锋号”占地足有五里方圆,因其供应着大商军械,份属军事重地,因此周围砌有坚厚高墙,俨然是一座小型城堡。

    在“炼锋号”的大门前,守门的殷家家兵都认识李靖,纷纷恭敬施礼,唤了一声:“靖少爷!”

    李靖挥手示意众人免礼,也未下马,径直入门。到里面沿着一条可容四辆大车并行的宽道往里走了里许,前方出现一座宽敞高大的厅堂。他在门外下马,低声在黑焰驹耳边嘱咐几句,也不用将缰绳拴上,黑焰驹乖乖地站在门旁等候。

    此时厅内之人已经看到李靖前来,紧走几步到门前来迎,施礼道:“老奴殷禄见过靖少爷。”

    这殷禄五十来岁年纪,从少年时便跟随殷仲达,因为人忠义又精明多智,素来最受殷仲达信重,“炼锋号”的日常事务便由他来打理。

    李靖笑道:“禄叔不必多礼。”

    殷禄将李靖让进厅堂,请李靖在上首坐了,又亲自奉上茶点,才赔笑问道:“靖少爷今日来‘炼锋号’可是有事?”

    李靖答道:“殷伯父说辰月大师刚刚制成一张‘刺犀弓’,恰好我有事需用一张良弓,伯父便将此弓赠我,又叫我自己来取。”

    “原来如此,”殷禄点头,又道,“靖少爷请稍候片刻,老奴这便去将那‘刺犀弓’取来。”说罢起步转过厅堂正面的屏风,赶往后面的库房。

    李靖便在厅上一面品茶一面等候。

    不一会儿,殷禄领着两个青年汉子从屏风后转出,那两人手中各自捧了一个大托盘。一个托盘上平放着一张造型古拙无华的短弓,另一个托盘上则放了一个箭袋,袋口露着数十支黑茎白羽长箭的箭尾。

    “靖少爷,这便是由辰月大师亲手制作的‘刺犀弓’了。据大师说,这张弓是他平生所造最出色的一件作品。”殷禄亲手取了那张短弓,双手捧着呈到李靖面前。

    李靖从座位上站起,伸左手将弓接过。入手只觉沉甸甸的,足有三十来斤的分量。他低头细看这张短弓,两端间距二尺四寸,紫红色的弓背虽为金属质地,触手却生温热之感,半透明的弓弦比尾指略细一些。

    殷禄在一旁介绍道:“靖少爷,辰月大师引地焰真火将数千斤精铁反复淬炼,最终得到三十来斤柔韧无比的紫炎铁,又亲手将其打制成弓背。这弓弦则是用了数年前老爷耗重金从北方购回的妖兽‘寒冰孽蛟’的一根主筋。辰月大师用三十六味珍稀药材配成药水,将这根原本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蛟筋浸泡洗练了整整一年,才使其浓缩到如今的地步。”

    李靖听得来了兴致,笑道:“如此良弓,却不知威力到底如何?”说着便用左手稳稳托定短弓,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勾住弓弦,双臂用力前后一张,将这张“刺犀弓”缓缓拉开。

    殷禄及那两名家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此弓制成之日,殷仲达曾命人试验它的威力,但连上几个膂力过人的壮汉,都不能将弓拉开。最后还是殷仲达身边的一名据说已经练气有成的高手护卫上场,才勉强将弓拉满。面前的这位靖少爷年仅十二岁,不但能将弓拉满,甚至还表现出一副犹有余力之态。真不知他这具尚未长成的身体之中,是如何蕴藏如此骇人听闻的神力。

    李靖右手三指蓦地一松,那紫炎铁铸造的弓背和蛟筋精炼的弓弦猛地向内一收,发出一声震耳的鸣响。虽然弦上无箭,却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应弦射出,直击在数丈之外的墙壁之上,怦然作响。

    “好一张强弓!”李靖对于手中这张“刺犀弓”很是满意。方才他能将此弓拉满,却是动用了真气的结果,若只凭本身力量,同样不能将弓拉开。

    殷禄回过神来,带着一脸的赞叹之色,又捧过另一个托盘上的箭袋:“靖少爷,这些羽箭虽然不是辰月大师所制,却也是他几名弟子所造的精制上品。这一袋共三十六支,应该够你使用一阵了。”

    李靖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来看,见这支箭全长三尺,三棱的精铁箭头足有手指长短,铁竹所制的箭杆笔直,无弧无节,雕翎尾羽根根整齐,果然是精品。他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将这支箭插回箭袋,拿起箭袋斜背在身后。向殷禄告了辞,提着“刺犀弓”出门,飞身上了黑焰驹,策马扬长而去。

    离开“炼锋号”后,李靖从西门出来朝歌,走出一段,见路上人烟已经稀少,便渐渐将黑焰驹的速度放开。

    终于得以**驰骋的黑焰驹发出一声酣畅淋淋的长嘶,四蹄撒开,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急速狂奔。李靖只觉耳边风声大作,两边的景物飞也般地向身后掠去,霎时间已是近百里路程。

    看看已到朝歌西郊的山林,李靖一勒缰绳令黑焰驹将速度降了下来,探右手从背后的箭袋里拔出一支长箭,策马往山中徐徐而行,只盼有些飞鸟走兽出现,好让自己试一试这张“刺犀弓”的威力。但走了一阵,只见所到之处一片静悄悄毫无动静,竟是看不到半只猎物。

    “奇怪,平日这里应有不少鸟兽出没,今天为何如此冷清?”李靖有些纳闷的自言自语,忽地低头看到黑焰驹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喷着一股股灼热烟气,登时明白了原因所在。他又气又笑地屈起手指在它头上轻轻敲了一记,斥道:“你这家伙,赶快将气息收敛起来。否则,咱们的猎物远远地便被你吓跑了!”

第七章 搏虎

    黑焰驹吃了李靖赏的一记爆栗,只得老老实实地收敛了气息,驮着李靖在山林间缓缓而行。

    不多时,忽听到左前方数十步外的草丛中窸窸窣窣一阵声响,随即便见草叶一分,窜出一只肥硕的灰毛野兔。那野兔冒冒失失地窜出来后,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人一马,吓得转身便逃。

    李靖却不追赶,反而轻喝一声令黑焰驹停了下来。他将右手捏着的长箭扣在“刺犀弓”的弦上,双臂较力缓缓将弓拉开,闪烁着幽冷光泽的三棱箭簇随着那蹿跃如电几乎已化为一道灰影的野兔变换着角度。

    那野兔在霎时间便已到了百多步外。

    李靖扣弦的三根手指一松,“刺犀弓”一声震鸣,长箭离弦,闪电般向着那野兔飞了过去。“噗”的一声轻响,李靖以为必中的一箭却插入那野兔前方一尺处的草地上,箭身足有三分之二没入地下,可见箭力之强。

    死里逃生的野兔猛地一顿,而后折向一旁落荒而逃。

    长箭离弦之时,李靖便已知道必定落空。要射移动的目标,就必须计算好提前量。他以前也曾练习射术,但所用之弓自然远不及“刺犀弓”的劲力。此次发箭之时,他仍习惯性地按以前的标准来计算提前量,其结果自是差之毫厘而谬以千里,导致“刺犀弓”首发竟然落空。

    此时那野兔又已跑出百多步。

    李靖却不着忙,从箭袋中再取一支长箭扣在弦上,张弓如同满月,箭去恰似流星。这一次那长箭精准无比地从那野兔的后颈射入,又从颔下贯穿而出没入地下,生生将其钉在地面上。

    李靖满意地收起“刺犀弓”,翻身跳下黑焰驹,走过去先起出两支长箭,在靴底上擦干净泥土和血迹后收回箭袋,而后将那野兔提回来挂在黑焰驹的马鞍旁。

    收拾完一切,李靖重新上马,往山林深处行进。一路上,共遇到三只雉鸡、四只野兔和一头黄獐。这些可怜的小动物无一幸免,全都被李靖拿来祭了“刺犀弓”。

    走了一阵,山林中又冷清起来,好半天都未再遇到一只猎物。李靖初时还以为黑焰驹又在捣鬼,但看到它只是老老实实驮着自己行走,口鼻中并未喷吐半丝烟火,便知道其中另有缘由。

    正思忖时,平地忽地卷起一阵狂风,风中隐隐带着一股腥味。

    “有古怪!”李靖念头才起,耳中便听到一声震天狂吼,循声望去,见前方密林中缓缓多出一头斑斓猛虎。因为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极为浓郁,所以很多动物的体型都远远超过李靖前世所见。就眼前这只猛虎来说,较之他前世在动物园中的见过的,身躯长大粗壮了不止一倍。

    黑焰驹生具妖兽血统,见到这头猛虎,不仅未如寻常马匹般体似筛糠,反而不甘示弱地发出一声长嘶,口鼻中喷出灼热的浓密白烟,不待李靖发号施令,竟有冲上前与其大战一场的趋势。

    那猛虎显然也觉察出黑焰驹非同善类,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前,只在百多步外逡巡徘徊,不时的掀牙砺爪,低吼连连。

    李靖在黑焰驹背上呵呵一笑,自语道:“练了多年的武艺却未得机会施展,今日正好用你这畜生试试身手!”说罢将刺犀弓挂在鞍侧,翻身从马背上跳下,背后虽暗带着子午双钺,却并不伸手去拿,就那么赤手空拳向那猛虎迎面走去。

    那猛虎在这一代的山林中称王称霸,感应到李靖的挑衅之意,不由狂怒难耐,厉吼一声,挟着一团腥风迎头扑了上来。

    李靖斜跨一步,身躯平移一尺,让过猛虎这一扑。不待猛虎前爪落地,凝神发掌,双掌平平推出,正中猛虎肩颈之间。虽然他有心多玩一会儿,掌上未用几成真力,却也将这数百斤的庞然大物击得横飞出去,蓬的一声摔在数丈之外。

    那猛虎在地上打个滚站了起来,转头再次扑来。

    李靖脚下暗踏八卦方位,身形腾挪转折,每一次都是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猛虎的扑击撕咬,同时双掌起落如飞,左一掌右一掌地连环击在猛虎身上。虽然始终未下死手,却也打得猛虎皮肉筋骨无处不痛,口中发出一声声嘶吼。

    一人一虎斗了小半个时辰,李靖兴致已尽,决定收拾了这畜生后打道回府。恰好猛虎再次凌空扑来,李靖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上半身用了一个“铁板桥”的架势,断折般向后一仰与地面平行。在猛虎从身子上方扑过的瞬间,右掌看似绵软无力的在猛虎的腹部轻轻一按,一股阴劲透过猛虎柔软的皮毛直入内腑。

    那猛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落地时四腿一滚倒在地上,口鼻中都喷出血来。不过它在原地滚了一圈后竟又站了起来,转头纵跃如飞,向着密林中逃窜而去,速度竟是奇快无比。

    李靖方才清楚地感应到自己那一掌已将猛虎的内腑震成一团糟糕,却未想到这畜生的生命力如此顽强,精锐还有力气逃走。眼看到手的猎物自然不能放它逃走,李靖一声招呼将黑焰驹唤到身边,飞身跃上马背,喝了一声:“追!”

    黑焰驹得了主人的命令,登时使发了性子,撒开四蹄沿着猛虎逃窜的方向追了下去。

    虽是在山林之中,地势高低起伏,崎岖不平,但黑焰驹的速度丝毫未受影响。尤为难得的是每到上坡之时,它会自动屈起前腿,下坡时则会屈起后腿,如此一来,不管地是如何变化,马背上的李靖都感觉如履平地,丝毫不觉颠簸。本来如此跑法会加倍消耗体力,但黑焰驹的体力却似无穷无尽,始终保持着惊人的高速狂奔良久,竟是丝毫不显疲态。

    穿过一片密林又翻过两道山梁,前面是一片较为平缓的草地,李靖看到那猛虎的身影便在前方不远处。因为有心收获一张完好无缺的虎皮,所以他也不动用“刺犀弓”,只催动黑焰驹在后面紧追。

    草地尽头是一条小河,李靖忽见有两个人背向自己坐在河边,正好挡住猛虎的去路。他担心已成困兽的猛虎伤人,忙出声喝道:“前面两位快快躲开,猛虎来了!”一面说着,他已经重新将“刺犀弓”取到手中,张弓搭箭遥指猛虎后背。若是那两人遇到危险,他自然顾不得虎皮受损,当场便要将其射杀于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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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巨人

    便在李靖张弓欲射之时,那坐在河边的两人忽地站起转回身来。李靖这才发现这两人生具奇相,身高都有两丈上下,面色皆有如重枣,尤其是在眼睛上方双眉的位置,居然又各生了两只眼睛。

    “莫非是那两人?”李靖心中一动,当时停箭不发。

    那两人转身看到猛虎,竟然一起呵呵大笑起来,左边的一人闷声闷气地笑道:“好造化,咱们兄弟正饥饿难耐,便有这么大一块肉送上门来!”说罢,大踏步向猛虎走了过去。

    猛虎伤重之下狂性大发,作势便欲扑上来撕咬。那人劈手一把,抓住猛虎顶花皮,只轻轻一提,如常人提一只猫儿般将偌大一只猛虎提在空中,单臂用力在空中抡了一圈,而后“蓬”地一声重重掼在地上。这一掼怕不有万钧之力,一下便将猛虎着地那半边身子的骨骼摔得寸寸碎裂。猛虎口中凄凄惨惨地呜咽两声,随即丧命。

    随手摔死猛虎后,那人俯身拎起虎尸,转身便要和另外一人离开。

    李靖此时已基本确定两人身份,知道这是两个浑人,有心和他们开个玩笑,便高声喝道:“那个大汉,怎么将我家养的猛虎打死了?”

    那两人听到喝声一起回头看时,李靖已经催马到了近前。拎着虎尸之人伸手挠了挠头:“原来这虎是你家养的,难怪如此不禁打。既然你说了,便还给你好了。”说着扬手将虎尸仍在李靖马前。

    李靖从马上跳下来,看也不看虎尸,走到两人面前,仰起头打量这两个擎天之柱般的巨汉,却不由更加吃惊——原来走到近前他才看出这两人身材虽然长大,脸上却带着明显的稚气,看年龄最多与自己相仿。他按下心头的惊讶,故意做出一副睥睨之态,撇嘴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那两人见李靖语气不好,很有些担心的样子,仍是那打虎之人开口答道:“我叫作方弼,这是我兄弟方相。虎已经还了,你还待怎样?”

    “果然是他们。”李靖心中暗喜,面上却显出冷笑,“这头猛虎是我家驯养了帮忙狩猎之用的,现在已经被你活活摔死,还一头死虎还有何用?”

    方弼期期艾艾地道:“虎已死了,还有什么办法?不如这样,我们兄弟在山中也见过不少猛虎,这边去找一头捉来还你便是!”

    李靖摆手道:“却是不用这么麻烦?我想和你们兄弟打个赌。若是你们赢了,这虎便不用陪;若是我赢了,从此你们便跟在我身边,代替这虎来帮我打猎!”

    方弼虽是浑人,却终究未傻到家,闻言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先问道:“你想赌什么?”

    李靖哂道:“我看你们两个身材高大,想来力气是不缺的,我便和你们比一比力气。”

    一听说比力气,方弼四只眼睛一起放光,忙再问道:“怎么比法?”

    “很简单,”李靖抬起右臂,竖起手掌,掌心向前,“我只站在这里,任凭你们用力来推我的手掌,只要能将我推得移动脚步,便算你们赢了!”

    “我们赌了!”这一次不待方弼开口,一直沉默的方相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李靖道:“既然答应了,那便来罢!”

    “大哥,让我先上!”方相抢前一步站到李靖面前。李靖因自幼练武而发育甚快,十二岁的年龄,身高已经超过六尺,但在方氏兄弟面前,却只堪堪与他们的大腿齐平。因此,方相不得不弯下身,才能与李靖正面较力。他来伸出一只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与李靖的手掌相抵。他先试探地用力一推,却感觉眼前这个少年的身躯竟似钉入地下一般牢固,一条看似纤细的手臂更如钢浇铁铸,在他这一推之下未见丝毫晃动。

    方相虽然心思单纯,却也便知道了这少年有些古怪。当即将左手按在右手的手背之上,口中霹雳般一声暴喝,全身的肌肉膨胀鼓起,将一身本就破旧的麻布短衣撑破了几道口子,双臂同时奋起神力向前推动。

    “糟糕!”在方相用上全力之时,李靖便知道自己这次是有些托大了。他本以为方氏兄弟虽然天生异禀,却终究不过只有一身蛮力。凭借自己这些年的修习的功夫,应当可以稳胜两人,却未料到这对兄弟的蛮力实在强大到了**的地步。他此刻只感到排山倒海般的无匹巨力似乎永无休止地冲击着自己的手掌,不到片刻灌注了真气的手臂便已微微颤抖现出不支之态,身躯亦开始一点一点地后仰。

    一旁观战的方弼看出苗头,大声呼喝助威:“兄弟加把劲,这小子不行了!”

    眼看李靖便要败在方相的神力之下,之前莫名其妙打出那古怪两掌的奇异感觉再次出现,不过这次稍有不同,是对应八卦中山属“艮”卦的阴维脉中似乎多了一点什么,正被逼得后移的手掌不自觉地摆出八卦掌“艮”字诀的一式“壁立千仞”。“艮”字诀应山之相,合熊之形。这招式一出,他身后蓦地现出一座淡得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巍巍崇山虚影,而他的身体也似乎与这万仞雄峰融为一体,任凭方相如何发力,都有如蚍蜉撼树,不能使他的身形移动分毫。

    方弼眼看着兄弟四只眼睛都瞪得浑圆,头顶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气,全身的肌肉几乎要涨得爆炸开来,显然已经拼尽了全力,而对面那在初时明明已显出不支之态的少年此刻却又变得如泰山之安,急得直在一旁搓手,却又想不出办法。

    “方弼你若是着急,不妨一起上罢!”李靖忽地微笑开口。

    方弼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少年此刻竟还能开口说话,那自然是犹有余力,喜得却是终于可以上场助兄弟一臂之力。他上前一步与方相并肩而立,双掌交叠抵在兄弟的手背之上,口中一声暴喝,双臂骤然发力。

    李靖身后的崇山虚影渐渐变得清晰了少许,而他的身躯随之愈来愈稳重。方氏兄弟虽是合力横推,却仍不能将他推动分毫。蓦然间,李靖一声长笑,喝道:“去罢!”右掌又演化“艮”字诀中的一式“层峦崩摧”。他身后那崇山虚影一阵晃动,在隆隆声响中拦腰断折,半截山峰挟着无匹巨力缓缓倾颓,与李靖外吐的掌力融合,向着方氏兄弟碾压了过去。

    方弼、方相只觉手掌之上传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庞大力道,登时站不稳身形,随着李靖的一喝踉跄跌退,一连退了十余步后仍稳不住身形,“咚咚”两声闷响,好似倒了两座石碑般仰面摔倒在地上。

    李靖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个可服气么?”

    方氏兄弟一个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八只眼睛互相对望一阵,全都苦了脸。方弼试探地问道:“我们兄弟愿赌服输,从此跟着你是没有问题。不过我们两个食量甚大,你让我们吃饱饭,我们才有力气帮你打猎。”

    李靖笑道:“只要你们肯出力,哪有饿肚子的道理?现在你们跟我回家,顺便在路上说一说你们的来历。”

第九章 收徒,传艺

    李靖带着方弼和方相返回朝歌,在路上方弼述说了自己兄弟两个的来历。虽然他口舌笨拙,说起话来颇有些夹缠不清,但李靖很有耐心,反复询问几次,终于大致听懂了他言中之意。

    说起来这两兄弟也算命途多舛,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出生时因为四只眼睛的奇异相貌而被乡里视为妖孽,但父母都是淳朴善良之人,并不以儿子的怪异为忤,含辛茹苦地养育他们兄弟两个。渐渐地两人又展现出另一宗奇异之处,身躯直如充气般长大,才几岁的孩子竟然高过寻常的成年大汉。如此一来,乡里之人对两兄弟更加畏惧,纷纷疏远了他们一家,即使左邻右舍也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在方氏兄弟七岁那年,他们的父母染上时疫双双病逝。乡里之人皆传言是这对妖孽兄弟克死父母,鼓噪着要将他们驱逐出村子。

    当时两兄弟的身量已经长到丈半,更兼身负神力,若要打架,便是整个村子的百余青壮一拥而上也禁不起他们三拳两脚。但方氏兄弟天性憨厚,又自幼受父母教导,不愿与乡邻生出争端,索性弃了家中的几间草屋,一起来到这山林中住了下来。凭着天生的神力,山林中的凶禽猛兽也伤不了他们,反而往往成了他们口中之食。两兄弟便靠着捕猎鸟兽和采摘野果,饥一顿饱一顿地在这山林中生活了整整四年。

    听说这对看来人高马大而实际年龄刚刚十一岁的兄弟竟有如此坎坷的身世,李靖不由唏嘘不已。

    在城门前,因为李靖身后带着两个四只眼睛、身高两丈的小巨人,很是被门军盘问了一番,直到他报出中谏大夫公子的身份,才能进到城内。入城之后,方弼、方相的奇异相貌自然不免引来大批好事之徒的围观。总算方弼和方相性子淳朴,虽被人指指点点的参观,却丝毫不觉羞恼,只管左顾右盼地观看他们在山林中从未见过的诸般新奇事物。

    等到了家中,李府上下听说少爷出城练习骑射,收获除了包括一头猛虎在内的大批猎物,还有两个怪人,尽都跑出来看热闹。

    李靖又好气又好笑地将一众仆人婢女驱散,命人收了猎物,便带着方弼和方相来见过父亲。

    李秉直虽是见多识广,但初见方氏兄弟时也很吃了一惊。待听儿子述说了两人的身世,倒也颇有怜悯之意,嘱咐李靖好生看待他们,不可以寻常仆役视之。

    李靖带着方氏兄弟出来时,早已听到消息的香兰正在院中等候。见香兰也望着方氏兄弟啧啧称奇,失笑道:“香兰你来的正好,这是方弼和方相,你休看他们身躯长大,其实都只有十一岁。你将他们安排到我的院子里住下,以后还要多照顾他们。”随即回头对方氏兄弟道:“这位兰姐以后便直接掌管你们的伙食,你们若想每天都吃饱肚子,以后定要好好巴结她。”

    在这个眉目如画的小丫鬟面前,方弼和方相都现出些束手束脚的拘谨模样,向着她憨憨地笑了一笑,一齐问候了一声:“兰姐好!”便不知再说些什么。

    听这两个顶天立地的大个子竟唤要自己姐姐,香兰既觉有趣又感开心,嘻嘻笑着答应了,又上下打量两人一番,见两兄弟都是一身褴褛,蓬头垢面,便神气十足地吩咐道:“你们这样子可不成。跟我来吧,我先送你们去沐浴,然后给你们换一身干净衣服。府里现成的衣服是肯定没有合适的,只有立即叫人到裁缝铺赶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外走去,方氏兄弟亦步亦趋,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身后。

    晚饭后,香兰带着由头至脚焕然一新且酒足饭饱的方氏兄弟来到李靖居住的院子里。李靖正在院中的石凳上闲坐,香兰唤了一声“少爷”,施礼后站到他的身边,方弼和方相则并肩站在李靖的面前。

    李靖笑道:“先前咱们打的那个赌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我之所以将你们兄弟带回府中,实是有一件事欲与你们商议。我看你们两兄弟天赋异禀,若练习武艺,将来必定成就非凡。我虽然只大你们一岁,但在武艺一道上却颇有些自信,因此有心收你们两兄弟为徒。却不知你们兄弟二人是否愿意?”

    方弼和方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瞪着八只眼睛对着李靖发愣。

    李靖身边的香兰见方氏兄弟愣呆呆地不知回答,心中颇为焦急。虽然相处了只有一个下午,但方氏兄弟憨厚淳朴,一口一个“兰姐”唤她,双方已很有了一点交情。她当即恨铁不成钢地出言提醒:“少爷要收你们做徒弟传授武艺,你们两个傻小子还不赶紧拜师!”

    方氏兄弟如梦初醒,他们虽然淳朴,却终究不是傻子,经过先前的一场较力,早将单臂轻松胜了他兄弟合力的李靖视若天人,听说李靖愿意教他们武艺,又如何会不愿意,当即大喜过望地推金山倒玉柱跪拜于地,口中唤了一声“师傅”后便连连叩头——他们也不懂得拜师之礼,却不约而同地想到叩头总是越多越好。

    李靖和香兰一起笑了起来。李靖摆手道:“头早磕得够啦!你们两个起身,我现在便传你们武艺。”

    方弼和方相满怀着兴奋和忐忑站起身来,既迫不及待地想快些学习武艺,却又自知脑筋不大灵光,担心学得不好而被师傅责罚。

    李靖心中却是早有打算,以这两兄弟的身形体魄及才智悟性,八卦掌这门内家功夫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成的,因此他传给两人的是前世武林中流传甚广的一门外家功夫“十三太保横练”。

    “十三太保横练”入门甚为容易,前面的三层功夫无论你是什么庸才凡夫,只要肯下三五年苦功都可以练成。自此功法流传于世以后,不少跑江湖卖艺之人都练了这门功夫,用来表演单掌开砖、胸口碎石之类的保留节目。但从第四层开始,修炼的难度便直线上升,若非天赋高又有大毅力之人,绝难再有寸进。

    对于方弼和方相来说,这门功夫却似为他们量身订造。两人的天赋异禀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踏实至极,但凡是李靖要求他们做的各项功课全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不管如何苦累也绝不打半点折扣。

    正因如此,不过数日光景,两人的功夫竟已跨进门槛接近小成,令李靖这做师傅的心怀大慰。

第十章 乳虎毕至,雏凤咸集

    西山田猎之日终于到来。这一天,李靖由香兰服侍着穿上一身裁剪合度的宝蓝色武士服,外罩天青色大氅,背后暗藏了装有子午双钺的皮囊。他因自幼习武,身躯颀长挺拔,配上这一身穿戴,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

    香兰将他精心装扮起来之后上下打量,美目之中异彩连连,一时竟有些呆了。直到李靖出声叫她才蓦然惊醒,俏脸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借口要去看看马匹是否备好,一道烟地跑了出去。

    李靖望着香兰的背影哑然失笑,出来自己的院子来见父母。听了母亲一番略显絮叨却极是暖心的叮嘱后,和父亲一起出了府门。门口处车马皆已备下,李秉直上了马车,李靖则跨上经过显是经过精心刷洗、鞍侧挂着刺犀弓、箭袋和一柄精钢短矛的黑焰驹,父子二人径往午门而去。

    到了午门前,已经有六七个十多岁的少年牵马等候。李秉直吩咐李靖耐心等候不可造次,便下车入朝见驾。李靖下了黑焰驹,牵着缰绳来到那些少年身边,友好地向他们拱手见礼。

    那些少年见李靖人品俊逸,待人温文有礼,心中大有好感,亦纷纷拱手回礼。各人互相通报姓名家世,李靖得知这些少年与自己差不多,都是朝中文武嫡亲血裔,不过除了自己,这些人似乎还都不知此次田猎的意义所在——这也不算奇怪,毕竟不是人人都似他一般,有一个虽不在朝为官却手眼通天的岳父大人。

    在李靖与众少年叙话之时,陆续有文武官员到来,差不多所有人都带来家中的少年子弟。后来的少年们有的主动凑到先来的李靖等人这边,也有彼此相熟的自己组成了几个小圈子。百多个少年凑到一起,虽然身在午门重地不敢放肆喧哗,却不免互相打量,窃窃私语,悄悄地品头论足。

    李靖一直在暗自观察一众少年。能被家中长辈带出来到天子面前走一遭的,自然都不是庸碌乃至纨绔之辈,各个的品貌言谈都透着不凡之处。其中最引他瞩目的无疑还是父亲李秉直曾提过的黄飞虎和杨任两个。

    黄飞虎的年纪与李靖相若,身高却超出整个头,穿一袭黑袍,虎体狼腰,面色微赤,蚕眉凤目。他并不与身边的人攀谈,只微阖双目稳稳站在原地,小小年纪已隐隐透出些大将之风。在他的身边停着一匹极为神骏青骢马,马上除了弓箭之外,还挂了一条龙头金纂的丈二长枪。

    杨任面容俊秀,体型单薄,虽穿了一身青色武士服,手边又牵着一匹悬弓佩箭的浑白战马,却难掩一股斯文气质。尤其他是身处人群之中,却捧了一卷书籍在手,旁若无人的低声吟哦,颇有些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意思。

    时间一点点推移,正当众少年开始有些急躁,时不时地翘首往午门处张望之时,忽听一阵人喊马嘶之声,少时便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策马小跑着从午门之内出来。在两列御林军之间,护定了一辆八马牵引的巨大辇车。虽然有重重帘幕遮挡,看不到车内情形,但众少年也知乘坐辇车的除了当今天子帝乙外再无他人,一个个急忙排列整齐在御道边肃然而立——依照这个世界的礼法,除了某些特殊场合,一应臣民在天子面前都无须跪拜,这是李靖颇为喜欢的一点。

    “那是闻太师!不过是一次田猎,怎么会惊动他老人家?”

    李靖听身边一个少年发出一声压得极低的惊呼,微微侧头,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伴在辇车旁的一个老者。此老望去约在六旬上下,鬓发微斑,面色红润,双眉正中生有一道竖纹,身上内衬一件细鳞软甲,外罩大红战袍,胯下骑乘的却不是战马,而是一头素有瑞兽之称、鳞甲如墨的麒麟。在墨麒麟鞍桥一侧的鹿皮套内,悬挂着一对长约四尺的雌雄金鞭。

    “果然是太师闻仲,”因为闻仲常年领兵在外征战,李靖还是五年前见过他一次,“看来他便是今日这场借田猎之名进行的武试的主考官了。”

    当李靖的目光落到闻仲身上时,闻仲当时便生出感应,转目望来看到李靖,面上先是现出思索神色,随即恍然一笑,竟已认出只在五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容貌已经大改的李靖,向着他微微颔首。他正要收回目光,口中忽地发出一声轻噫,目中透出一丝惊异之色,重新认真打量起李靖。

    被闻仲后来这两道有若实质的目光一扫,李靖心中忽地生出一阵莫名的感觉,仿佛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对方这一眼之下被看个透彻,不由自主的轻轻战栗一下。

    “太师,发生了什么事?”辇车中的帝乙透过帘幕察觉车边闻仲的异状,低声问道。

    闻仲收回目光,答道:“老臣方才看到中谏大夫李秉直之子。却不知这孩子得了哪一位异人的传授,小小年纪竟已有了练气巅峰的修为,甚至堪堪触及了一点凝练罡煞的筑基门槛。今日这些少年中,当以此子的修为最高。便是老臣那有实无名的弟子黄飞虎,亦颇有不及。”

    帝乙笑道:“太师有所不知,这孩子颇有些神异,据说他的本领全是在梦中得自一位神人的传授。也是李大夫为人端方持重,向来不许儿子在人前张扬,朕也是近来才知道他家中有这么一位麒麟子。”

    闻仲本是修行中人,平日耳闻目睹不少神奇之事,因此并不以梦中学艺的说法为荒诞,反而点头道:“如此说来,此子当颇有些来历,老臣倒要看一看他在此次田猎之时有何表现。”

    帝乙当即命随行的当驾官向众少年传旨,要他们随同车驾前往西山。

    众少年领旨后各自上马,依次跟在御林军的马队后面,敛声屏息地缓辔而行。

    大队一路来到西山,早有人预先在此设下黄罗幔帐,帝乙下车入帐,在正面龙椅上端然稳坐,向着帐外恭然列队肃立的众少年微微一笑道:“今日朕特意命除闻太师之外的满朝文武免于随驾,省得你们在各自的长辈面前放不开手脚。现在,便由闻太师来说一说此次田猎的规矩!”

第十一章 遇狼,救猿,试钺

    闻仲向帝乙施礼后走出黄罗帐外,站在众少年的前方,犀利的目光在每个人的面上扫视一遍,扬声道:“此次田猎的规则有三。其一,你们每一个人都不许使用自己带来的箭。等下出发时,会有御林甲士来收缴你们的箭,同时也会发给每人三支御林军专用的白鹫箭。其二,整个田猎过程中,每支箭你们只许用一次,每人最多也只能射三箭。其三,听到军号吹响,不管你收获如何,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赶回此处,交割猎物,计算功勋。在此次田猎中表现最佳的前三个人,陛下会亲手赐予黄金箭一支,以示褒奖!”

    听了闻仲之言,众少年精神大振,个个摩拳擦掌,只待田猎开始后一展身手,夺取那代表无上荣耀的黄金箭。

    闻仲回头看看黄罗帐内,见帝乙点头示意,便下令道:“田猎开始,诸位公子即可去缴纳自带羽箭并领取白鹫箭。”

    众少年争先恐后地跑向自己的坐骑,果然看到有御林甲士拿着三支白羽朱茎的长箭等候自己,便急忙将坐骑上挂的箭袋摘下交给甲士,换取了他们手中拿三支白鹫箭。随即火速飞身上马,吆喝声中,催马绝尘而去。

    等众少年都策马远去,在黄罗帐后忽地转出一个身躯雄壮、方面大耳的少年,在帝乙面前躬身施礼,口称“父王”。

    帝乙温言道:“王儿,你虽参加此次田猎,却要牢记并非为了与众人一争长短,而是身临其境观察众人,明察其中的美质良材。”

    那少年正是帝乙的第三子殷受。这位一手酿造亡国之祸、留下千古骂名的未来昏君在帝乙面前恭然受教,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儿臣谨记父王教诲。”而后告辞出帐,骑上一匹逍遥马,鞍侧斜挂大刀雕弓,与众少年一样只拿了三支白鹫箭,驱马奔出山林之中。

    殷受去后,帝乙转头望向闻仲,含笑道:“还要有劳太师多多关注山林中的情形,不要让这些孩子们有什么意外才好。”

    闻仲点头,也不见如何动作,额头上的竖纹倏地张开,当中现出一只立目,目中射出一线白光。那一线白光投射在虚空之中,如同水中的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来,形成一面直径丈余的圆形光屏。“圆光术”本是一种流传甚广的浅易术法,但闻仲借助额上的天生神目施展出来,却是别具一番妙用:不仅使方圆百里内的事物尽都在光屏之内显现出来,无远弗届,还可根据闻仲心意的变化,集中放大镜中景象的任意一点。

    李靖骑着黑焰驹在山林中信马由缰,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利用这仅有的三支箭争取最大的收获。黑焰驹脚力极快,虽未全力奔跑,但不知不觉间也已走出数十里远近。

    “嗷……”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嗥之声。

    李靖凝神倾听,辨明了声音是从左前方传来,同时还听出狼嗥之中还夹杂着另外一种动物的吱吱嘶鸣。西山中的狼凶狠贪狡,而且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出没,便是虎豹熊罴轻易也不敢与其正面冲突。他很好奇是什么动物敢于挑战狼群,便策动黑焰驹循声赶来过去。

    翻过一道山梁,前方现出一片树林,林木虽不算多,却都生得格外粗壮挺拔。在树林边上,有二十多只瘦骨嶙峋而爪牙狰狞的青毛巨狼围定了一棵参天大树,仰头嘶吼跳跃,似乎愤怒至极。

    李靖再往树上看去,入目的情形令他哑然失笑。在树冠的枝叶丛中,有一只通体雪白,高不过三尺的猿猴。它用一张宽大的叶片装了一小堆石块,用左爪抱在怀中,右爪则不停地将一块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向着树下的群狼砸去。石块的杀伤力本就有限,白猿的准头又极差,每每砸出十多块石头才能有一块击中目标。

    一兜石头转眼间便已砸完,白猿丢掉叶片,一个纵跃跳到另外一根横枝上。在这根树枝的树杈上居然还放着另外一兜石头,白猿将之抄在爪间,再次砸了下去。

    横行山林的群狼受到这么个小东西的挑衅,尽都怒发如狂,却又奈何不得高高在上的白猿,只能嘶吼连连。

    白猿也不甘示弱,吱吱尖叫着回应。

    双方正纠缠不清,那白猿忽地乐极生悲,似乎在投掷石头时用力过猛,竟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群狼先是被这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稍稍呆了一下,随即便一拥而上,眼看便要将那白猿撕成碎片。

    李靖颇喜那白猿的机灵,不忍见它惨遭狼吻,也顾不得那三支白鹫箭关系到此次田猎成绩,以闪电般的手法张弓搭箭。随着三声几乎连成一串的震耳弓鸣,三支白鹫箭电射而出,将三头露着森森利齿、堪堪触及白猿的青狼射杀当场。箭方离弦,李靖又抬手将鞍侧挂着的短矛取来下来。此矛已是“藏锋号”出品,首尾全长六尺,通体以精铁打造,锋利而沉重。他在马上微微侧身,劲力发于腰眼,沿脊柱上行达于右臂,而后拧身振臂,将短矛当做标枪投掷出去。那短矛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如同裂帛的破风激啸,由上而下飞入狼群之中,将另一头青狼穿心透肺,活生生地钉在地上。

    这头青狼却并未如先前的三头般当场身死,口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四爪挠地,身子拼命的挣扎。但那支六尺短矛前端足有二尺左右没入地下。任青狼如何挣扎都不能将其撼动,反而将伤口撕扯得愈来愈大。

    群狼被这头青狼的惨状和嚎声吓得纷纷后退,那摔得有些晕头转向,仍未从地上爬起来的白猿因而暂得偷生。

    李靖反手从大氅下暗藏的皮囊中取出子午双钺,翻身从黑焰驹上跳了下来,闲庭信步般向狼群走了过去,轻笑着自语道:“这对家伙自到手之后还未曾开市,今日正好用你们这些畜生的鲜血来祭它的锋刃!”

    群狼见到李靖逼近,登时弃了白猿,转身向他这边扑来。

    李靖哈哈一笑,喝一声:“来得好。”双钺如大鹏展翅,仙鹤梳翎,分别向左右一张,锋利的月牙弯刃精准无比地割开两头青狼的咽喉。随后双钺回收,钺柄下端的三棱刺刃又顺势插入另外两头青狼的耳门。他脚步不停,身躯如穿花蝴蝶一般在狼群中从容漫步,双钺忽起忽落,每一下闪动,必定夺走一只青狼的性命。

    其间还有两只青狼绕过李靖去攻击黑焰驹,却被它一口夹着火星的灼热浓烟喷在面门上,随即又飞来两只碗口大小的铁蹄。两狼一个脑浆迸裂,一个腹破肠流,死相凄惨无比。

    在李靖与群狼恶斗之时,那只白猿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地爬回树上,看着下面的青狼一只接一只丧命,兴奋地吱吱乱叫,又窜又跳。不过它似乎吸取了方才的教训,不管如何兴奋,都将一条长长的尾巴牢牢缠在树枝上,以防再次摔了下去。

第十二章 霹雳手段,赤子心肠

    黄罗帐内,帝乙和闻仲望着圆光镜内李靖以宛若舞蹈般优美而流畅的动作,快速而高效地收割着群狼的性命,君臣二人尽管都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此刻也不由相顾骇然。

    帝乙问道:“太师,照你看这孩子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水准?”

    闻仲摇头轻叹道,“此子的修为已接近练气巅峰之境,这本身已是极为难得。老臣师门号称万仙来朝,在如此年纪便能达到如此修为的也不多见。而他此刻所施展的武技,实在是一门精妙至巅峰的杀戮之术。若算上这门武技的威力,如今的他便是与已具备筑基初期修为之人交手,也未见得会落于下风。对于此子的实力,老臣只能用一句话来评价,那便是‘后生可畏’!”

    听到闻仲竟给予李靖如此高的评价,帝乙脸上亦现出惊讶神色,问道:“以太师眼力,可能看出此子这身本领的出处?”

    闻仲摇头苦笑道:“这正是老臣奇怪之处。当年老臣在师尊门下学艺之时,曾遍访四海九州高人,见识不可谓不广,却从未见过这孩子所用的武技。只能看出他步法似乎与伏羲圣皇所创八卦有些关联。至于他手上的功夫,休说招式,便是那对兵器老臣都叫不出名字,实在惭愧!”

    帝乙忽地哑然一笑:“说起这对样式怪异的兵器,朕倒想起一桩趣事。太师应当知道这李靖与朕那远房族亲殷仲达之女有婚姻之约。仲达这做岳父的却也当真疼爱未来女婿,居然克扣了朕让他铸造龙凤剑的材料,为此子锻造了这对兵器。朕也是得知此事后对李靖生出兴趣,便派人做了一番调查,竟意外地发现另外一事。”

    闻仲被帝乙的话勾起好奇之心,笑问:“不知道陛下所指何事?”

    帝乙道:“太师可还记得两年前李秉直所上的那一份改善朝歌交通状况的奏疏?朕在调查李靖时才知道,那奏疏中的方案其实完全出自他的手笔。”

    闻仲大为惊讶:“若是如此,此子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奇才。若再用心培养一番,定能成为我大商的一条栋梁!”

    帝乙沉吟片刻,又问道:“才能固然重要,德行却更加重要。太师你看李靖屠杀群狼之时,下手狠辣至极,不留丝毫余地,其心性是否太过冷酷了一些?”

    闻仲摇头道:“若是对敌,本就不该留存仁慈之心,何况他出手的初衷是为了救那只白猿,甚至为此而毫不犹豫的动用了他那三支白鹫箭。老臣以为不可因此来论断此子心性,陛下不妨看一看再做定论。”

    君臣二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圆光镜内。

    此时李靖已将群狼屠戮殆尽,身上却连半点血污都未沾到。他手腕一抖,将双钺上的血渍震落后收回背后的皮囊,举步走到树下,仰头去看树上的那只白猿。

    “小家伙,救命恩人在此,你也不下来见一见么?”

    那白猿甚有灵性,却似听懂了李靖的话,在树上只略略迟疑一下,竟真得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李靖的面前,拱起两个前爪连连作揖。

    李靖被逗得哈哈大笑,腰畔的荷包里取出几样果脯蜜饯——这些是细心的香兰怕他狩猎时间过长挨饿而准备的——送到了白猿的面前。

    白猿用鼻子嗅了一嗅,小心翼翼地用右爪拿起一块果脯松进嘴里,才嚼了一口,两只骨碌碌乱转的眼珠立时放出光来,两只前爪一起探出,将李靖手上的果脯蜜饯全部抢了过来,左一把右一把塞进嘴里,将凹陷的两腮撑得高高鼓起,模样既好笑又可爱。

    李靖再次大笑,伸手抚摸白猿头顶,叹道:“看你也是个鬼灵精的家伙,为何如此冒失来招惹狼群。如果不是我恰好遇上,岂不是白白送命?”

    白猿听了稍稍呆了一下,忽地伸出左爪抓住李靖的衣角,右爪却向身后的树林指了一指。

    “你要我跟你走?”李靖有些惊异地问。

    白猿连连点头,转身便向树林中走去,走两步又回头眼巴巴地望着李靖。

    李靖略一沉吟,回头将黑焰驹招呼到身边,从群狼的尸体中挑出那三头被他以白鹫箭射杀的青狼——依照此次田猎的规矩,这便是他收获的猎物了。他将短矛和三支箭收好,又用绳索把三头死狼捆作一处,搭放在黑焰驹的背上,牵着缰绳跟在白猿的身后走进树林。

    穿过这片并不算深的树林后,前面现出一座陡立的崖壁。白猿也不止步,四爪并用爬了上去,钻进离地面足有七八丈高的一个石洞。

    李靖抬头看看,吩咐黑焰驹老实等候,用个“一鹤冲天”的身法拔地而起,冲到四丈多的极限高度时,伸出右脚在崖壁上一踏,身体借力再拔高两丈,而后换用左脚踏壁借力,轻盈地落在石洞的边缘。

    这石洞高有丈余,深约不及三丈,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在最里边的石壁边,躺卧这两具猿猴尸体,那白猿便蹲坐在两具尸体旁边,口中发出呜呜低咽,情状极其悲切。

    李靖走进看时,见两具猿猴似乎死了几天,尸体已经开始出现腐烂迹象。两具尸体上布满可怖的伤口,似乎是某种野兽爪牙撕咬的结果。见此景象,李靖心中已猜到大概,问道:“这是你的父母罢?它们可是为群狼所害?”

    白猿呜咽着连连点头。

    李靖叹道:“难得你有如此孝心与勇气。也罢,我便再帮你一次,让你父母入土为安。”说罢弯下腰来,也不用器具,灌注真气的手指便如十根钢钩铁条,生生地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挖出一个大坑,又不顾两具猿猴尸体的腐臭,亲自将它们搬入坑中,填土掩埋堆了一个小小的坟丘。

    做完这一切后,他拍拍双手沾满的泥土,向着那泪眼滂沱的白猿问道:“小家伙,你是愿意留在山中,还是愿意跟我走?”

    白猿望着父母的坟丘呜呜轻鸣两声,李靖见状便明白它的决定,伸手摸摸它顶上的白毛,笑道:“既然如此,咱们有缘再见好了。”说罢转身向洞外走去。

    白猿一路送到洞口,嘴里不停地呜呜咽咽,状极留恋。

    在圆光镜中看完李靖所做的一切,帝乙和闻仲脸上都现出微笑。

    闻仲捻髯道:“陛下,以老臣所见,李靖此子虽然对敌决绝,心中却不失仁善之心,当得起‘霹雳手段,赤子心肠’八字。若要使此人心甘情愿地投身效力,一切权谋之术用处不大,唯有以一片赤诚之心相待,才能换得此子赤心相报。”

    “太师之言,与朕不谋而合。”帝乙拊掌叹道,随即却有似有些苦恼,“只是受儿素来自视甚高,恐怕不会对李靖折节下交。”

第十三章 三箭谁属

    苍凉雄浑的号角声响起,厚重的音波向着四面八法层层扩散,瞬间传遍方圆百里之内的区域。所有正在狩猎的少年没有一个敢于耽搁,不管收获如何,尽都毫不犹豫的停手,拨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在参加田猎之前,他们中的某些人未尝没有存了投机取巧之心,但这个念头在见到伴驾的闻仲之时,便已消散至九霄云外。大商上下,有哪一个不知闻太师额头神目洞幽烛微、察奸辨邪,又有哪一个胆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捣鬼弄巧?

    在帝乙的黄罗帐前,陆续有少年赶回来献上自己所获的猎物。不得不说,能够被家中长辈推出来的,绝对都是能力出众的精英子弟。尽管每人只得了发射三箭的机会,竟然没有一人空手而归,或大或小的飞禽走兽,皆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李靖亦在这些少年之中,他那三头青狼的收获虽说不差,甚至算得上名列前茅,但要说出类拔萃还远远不够。他事先已料到如此结果,却并不后悔和懊恼,只想着如何在日后的文试中多用些功夫,搬回今日失去的一局。

    帝乙显然是因此而心怀大畅,捻髯微笑着连连点头。

    缴纳了猎物的少年们规规矩矩地走到一边列队站好,自觉猎物丰厚,表现上佳者不免欣喜、兴奋乃至自得,自觉表现不如人意者自然也不免失落、懊恼乃至颓丧。眼见得半个时辰将到,营地外已渐渐不见有人归来,众少年纷纷转头望向帝乙,盼望着他赶快宣布结果,明确闻仲先前所说三支黄金箭的归属。但帝乙的目光仍落在营门的方向,似在等候什么人归来。见此情形,众少年开始偷偷地查点左右的人员,想知道还有何人未到。

    一阵不紧不慢的哒哒马蹄声传入众人耳中。随即便有一匹白马悠然小跑着进了营门,马上坐着的一个俊秀少年正是杨任。他在远处下马,两手空空地走到黄罗帐前,躬身施礼道:“杨任狩猎归来,特向陛下交旨。”

    帝乙面上不见息怒之色,淡淡地问道:“杨任,你的猎物呢?”

    杨任不慌不忙地答道:“杨任不谙武艺,箭术粗疏,空自在山林中走了一遭,却是一无所获,请陛下恕罪。”

    “一派胡言!”帝乙脸色一沉,语气亦变得严厉起来,“朕素知你自幼勤习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其中的‘射’之一艺虽未到精熟之境,却也绝非你所说的‘粗疏’。你究竟因何一无所获,从实对朕讲来!”

    天子一动雷霆之怒,便是远处的众少年都感到一股庞大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压迫而来,站在帝乙前方的杨任感受如何可想而知。

    然而那看来文弱的杨任在这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将头昂了起来,两眼直视帝乙凌厉无比的目光,不卑不亢地朗声道:“既是陛下追问,请恕杨任斗胆,放肆直言。陛下举行此次田猎,实是大大的不该!”

    “好小子!”在旁人都为杨任暗捏冷汗之时,李靖心中却喝了一声彩。

    听到这小小少年直斥己非,帝乙的脸上反而恢复了平静,若有深意地问道:“哦?你倒说说,此次田猎为何不该举行。”

    杨任侃侃而谈:“杨任虽然年幼无知,却也懂得天生万物以养人,则人应当常怀感恩之心,不该肆意挥霍上天之赐。若是为解饥寒之苦,捕杀鸟兽,割肉剥皮,也是无可厚非。然陛下既不缺果腹之食,又不少御寒之衣,何苦猎杀如此多的生灵?”

    面对杨任的质问,帝乙沉默半晌,便在众人以为他要大发雷霆之时,他却忽地大笑起来,手指着杨任道:“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便是你父亲也不敢当面对朕说这么一番话!不过朕今日举行田猎另有深意,非你这小小娃儿可以揣度。你且退下罢。”

    杨任闻言呆了一呆,见帝乙身边的闻仲向他摆手,示意他遵从天子旨意退下,只得施了一礼后退,在众少年的队伍中找一个位置站好。

    营门外忽地又有马蹄声传来。这次的马蹄声却是疾如骤雨,而且战马尚未进入营门,马上之人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黄飞虎狩猎归来,特向陛下交旨!”声到马也到,一匹青骢马泼剌剌闯入营门,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手中提着一串猎物一阵风似地到了黄罗帐前见驾,行的却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帝乙笑道:“原来是飞虎回来了,你又狩得什么猎物。”

    黄飞虎双手捧起手中猎物,昂然答道:“飞虎不才,侥幸射下六只铁翅雕,献于陛下驾前!”

    “真的是铁翅雕!”远处众少年中有眼尖的看清黄飞虎手捧的猎物,低声惊呼了起来。铁翅雕是西山独有的一种凶禽,之所以以“铁翅”为名,是因为其双翅雄健,翎羽如铁。雕类本就最善高飞,拥有一双铁翅的铁翅雕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寻常弓箭因为射程不够,根本伤不到它们。黄飞虎不仅能射下铁翅雕,而且是整整六只,实在是令人惊骇。

    “不对,”有一个少年忽地质疑道,“他明明和我们一样只有三支箭,如何能射下六只雕来?分明是作弊了!”

    “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蠢么?在闻太师面前,有谁敢弄花样!”旁边的另一个少年讥笑道,随即脸上现出由衷的惊叹与敬佩之色,“既然太师未曾出言指责,那么黄飞虎便是在规则限制下射到了六只铁翅雕。如此就只有一种解释了,他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是一箭双雕!”

    这个猜测在众少年中迅速传播开来,登时引起一阵阵低声惊呼。

    帝乙显然对黄飞虎的表现满意至极,哈哈笑道:“飞虎不愧将门虎子,没有丢了你黄家的面子。你也暂且退下等候。”

    黄飞虎再次施礼,退回队伍中肃然而立。所有的少年都向他投以既羡且佩的目光,都猜到那三支金箭中已经有一支被他稳稳拿在手里,现在只看另外两支金箭将归属何人。

    众少年正在纷纷猜测,几个表现虽不如黄飞虎却也颇有可观之处的少年已在心中衡量自己的机会大小,营门处竟又有马蹄声传来,来者仍是先声夺人,尚未进门,喝声先到:“儿臣殷受狩猎归来,特向父王交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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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勇者之箭,谏者之箭,仁者之箭

    听到营门的这一声喝,众少年人人侧目,不少人心中已在哀叹:“黄金箭又少一支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在朝歌素有勇烈之名的三王子竟也参加了这次田猎。不管他此次的收获到底如何,难道自己这些人还有胆子和他去争那支黄金箭吗?

    銮铃响处,殷受马进营门,营内的众人一齐失声惊呼,原来在他那匹神骏无比的逍遥马背上,居然横搭着一头体型特大的斑斓猛虎的尸体。

    殷受入营后从马背上跳下,也不用殷勤地上前伺候的御林甲士伸手,自己将马上的虎尸卸了下来,似是毫不费力地将数百斤的虎尸提在手中,大步走到黄罗帐前,放下虎尸后躬身向帝乙施礼。

    帝乙含笑摆手道:“王儿免礼,这头猛虎便是你的猎物么?”

    “正是。”殷受答道,随即又从身边取出两只白鹫箭呈上道,“儿臣射杀这孽畜只用了一箭,另外两只箭却未派上用场,特此交还。”

    听出儿子话语中隐隐透出的傲意,帝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皱,脸上的笑容却未收敛,吩咐侍从收回那两只箭,又对殷受道:“王儿且站到一旁,父王要宣布此次田猎的结果了。”

    殷受答应一声,转身站到帝乙身畔。

    帝乙起身走出黄罗帐,闻仲、殷受左右相陪。在帐外站定后,帝乙向身后招手,早有驾前官手捧红漆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中平放着三支通体以黄金铸造、首尾共三尺三分的长箭。

    “黄飞虎何在?”帝乙向着众少年高声喝道。

    “喏!”黄飞虎答应一声,小小年纪,却有龙行虎步之仪,不急不缓地走到帝乙身前,叉手施礼。

    帝乙从托盘中取了一支黄金箭在手,朗声道:“黄飞虎,你三箭落六雕,秉承黄门武勇之风。朕将这支勇者之箭赐你,盼你更加勤习武艺,日后为我大商驰骋沙场,箭锋所指,所向披靡!”

    黄飞虎热血沸腾,上前一步,单膝跪倒,举双手从帝乙手中接过黄金箭,大声喝道:“愿为陛下效死!”

    等黄飞虎起身退到一旁,帝乙再次喝道:“杨任何在?”

    此言一出,即使身在天子面前,在一众少年之间也不由起了一阵轻微的喧哗——任谁都没有想到,帝乙点到第二个人竟是狩猎中一无所获且胆敢当面顶撞的杨任。

    “喏!”杨任本人也吃了一惊,但他心性修养极佳,马上回过神来,应和一声,快步走上前来。

    帝乙又取过一支黄金箭:“杨任,你敢于当面指出朕之过失,实有诤臣直士风骨。朕将这支谏者之箭赐你,唯愿你长存这份谏士风骨,为君王明是辨非,为国家匡正去邪!”

    杨任肃然下拜,双手高举接过这第二支黄金箭,正容道:“杨任谨记陛下教诲!”

    待杨任退下后,众少年都在心底暗暗叹息,对第三支黄金箭已经不存指望,人人认定这支箭已是三王子殷受的囊中之物。

    帝乙取过最后一支黄金箭,先看了一眼满脸自信之色的殷受,忽地转头望向众少年中安静站立、似乎毫不起眼的一人,喝道:“李靖何在?”

    殷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而其他人的惊讶更胜方才点到杨任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人群中同样惊讶而愣在当场的李靖。

    “李靖何在?”帝乙见李靖只顾发愣,再次出声召唤。

    “喏!”李靖越众而出,快步走到帝乙面前施礼。

    帝乙举着最后一支黄金箭,向众人环视一周,扬声道:“你们可是疑惑朕为何将这第三支箭赐予李靖?太师,你且将李靖方才的表现向大家展示一番。”

    “老臣遵旨。”闻仲答应一声,圆光术再次施出,不过此次集中显现了李靖救白猿、杀群狼、葬死猿的一段景象。

    待闻仲收了法术,帝乙眼望李靖道:“李靖,你力诛群狼之勇虽足称赞,但朕最喜欢的还是你救助白猿和安葬两只死猿时显现出来的一片仁爱之心。故此朕把最后一支黄金箭命名为仁者之箭,将它赏赐于你!”

    “金箭虽好,却有些烫手呢!”李靖眼角轻瞥站在帝乙身畔的殷受,心中轻轻一叹。

    此刻殷受表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脸上的笑容较之先前更加的灿烂,但眼睛深处的一抹羞恼却还是被李靖看了出来。

    不过如今已由不得李靖推辞,他下拜接箭在手,说了一句:“李靖谢过陛下。”起身退在一旁。

    公布了三支黄金箭的归属后,帝乙传旨开宴,立时便有侍从安置几案坐席,随后便将诸般珍馐美味一道道送了上来。众少年谢过天子恩典后依次入席,一面照足在家中演练了无数次的礼仪进餐,一面与邻近之人低声交谈,谈论的内容自然离不开得到黄金箭的三个焦点人物。

    黄罗帐内,闻仲和殷受陪同帝乙用膳。帝乙见儿子的神色中始终透着一丝丝的不自然,含笑问道道:“王儿,你可是还在为未能得到一支黄金箭而耿耿于怀?”

    殷受陡地一惊,急忙摇头:“黄飞虎、杨任和李靖各有所长,皆是一时才俊,儿臣怎会……”

    帝乙摆手道:“王儿先不要着急否认。你在田猎中的表现并不逊色于他们三个,朕赏他们而不赏你,你心中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其实王儿你完全不必如此,因为朕早已为你准备下另一份赏赐。”说到这里,他伸手解下腰间佩戴的长剑。

    见到帝乙解剑的动作,殷受这一喜非同小可,登时将错失黄金箭的不快抛诸脑后。他知道父王素来对这柄“龙凤剑”珍爱异常,自此剑铸成之后,便一直随身佩戴,须臾不离。在某种程度上,这柄龙凤剑已经成为父王身份的象征。

    “王儿,接剑!”帝乙将剑递到殷受面前。

    殷受急忙下拜,高举双手接过宝剑。

    “三王子何不拔剑一观?”闻仲见殷受起身后对龙凤剑爱不释手的样子,笑着开头提醒道。

    殷受这才想起父王自从得到此剑之后,竟似从未将其拔出鞘外,因此自己还始终为睹过它的本来面目。闻仲的提醒正勾起他的好奇之心,又看到父王点头准许,便伸右手握住温玉雕琢而成的剑柄,左手拇指一顶护手,仓啷啷一声轻响,将宝剑拔出鞘外。

    “呀!”等看清剑身之时,殷受口中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第十五章 君主论

    出鞘后的龙凤剑颇令殷受生出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感觉。与温玉为柄、紫檀为匣、金装雪饰、镶珠嵌翠的华贵外观截然相反,龙凤剑的剑身黑黝黝毫不起眼不说,最离谱的是竟然尚未开锋,若非微微透出丝丝凉意,简直便与一截乌木无异。

    见殷受瞧着龙凤剑发愣,闻仲开口问道:“三王子可知何为王者之剑?”

    殷受这才回过神来,忙收剑归鞘,向闻仲躬身道:“殷受不知,还请太师指教。”

    闻仲悠然道:“王者之剑,统御万兵,剑之所向,万兵击之。因此,王者之剑须收敛锋芒,首先要学会的是统御万兵之术,而不是自己去击刺搏杀。”

    殷受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听懂了闻仲的言外之意是指出自己今日参与田猎与人争锋之举有些孟浪,不合为君之道,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面上却不敢对这位连父王都敬重无比的重臣露出丝毫不满,反而要摆出一副谦恭之态,老老实实地受教。

    闻仲上前一步,从殷受手中取过龙凤剑,头也不回地反手向着桌案上一挥,随即将剑插回殷受左手的剑鞘之内。

    殷受不明闻仲此举何意,正莫名其妙之时,忽见桌案上闻仲刚刚用过的青铜酒樽无声无息地从中间分开,一左一右向两边倒下,断口处平滑如镜。他心中大为惊异,要知闻仲方才挥剑只是随手而为,丝毫未曾用力,那么造成如此效果的,便只有龙凤剑本身的锋锐。

    闻仲油然道:“三王子,王者之剑虽锋芒内敛,却并非没有锋芒。在必要之时,也会显现其绝世锋芒。”

    殷受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好半晌后才郑重地向闻仲深深一揖道:“太师教导,殷受铭记于心。”

    帝乙见儿子的表现甚是得体,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吩咐道:“王儿可到外面与那些少年们饮几杯酒,他们中当有不少将在日后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王儿须好生笼络他们,尤其是黄飞虎、杨任和李靖三人。”

    殷受恭然领命,将龙凤剑在腰间挂好后走出黄罗帐。

    见帐外酒宴的气氛已渐渐热络起来,有不少人开始互相敬酒致意,而黄飞虎、杨任和李靖三个自然受到了格外热情的招呼,席间举杯祝贺他们夺得金箭之人络绎不绝。黄飞虎和李靖还不觉怎样,杨任却已不胜酒力,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看到成为众人关注焦点的三人,殷受心中得了龙凤剑的喜悦登时消散了一些。不过他终究还是带着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大步往席间走去……

    一场酒宴尽欢而散,众少年随帝乙车驾回城,在午门辞驾后各自归家。

    走在路上,着实饮了几杯酒微有醺意的李靖忽地想起到现在还未曾给黑焰驹起一个名字,称呼起来颇有些不便。只是他在起名字上实在没有什么天赋,乘着酒兴思量半天,想到的却还是“小黑”这个恶俗至极点的名字。黑焰驹虽然通灵,对于世态人情究竟认识不深,懵懵懂懂地接受了这个令它终身羞于挂齿的名字。

    来到府门前,早有在此等候的家人迎上前来。他将已正式命名为“小黑”的黑焰驹交给家人,吩咐他们好生刷洗饮喂,自己举步往府中走去。

    进到厅内,却见除了父母,殷仲达一家三口也在这里。李靖知道他们都关心自己参加田猎的结果,心中很是温暖,上前依次见礼。

    殷仲达笑问道:“靖儿,此次田猎是怎么个情形?”

    “算是幸不辱命,”李靖从腰间拔出那支黄金在手中晃了一晃,说道,“在此次田猎中蒙天子青睐,赏赐了我这支黄金箭。”随后便将此次田猎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述说了一遍。

    李秉直和殷仲达听完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对此未知可否。

    杜氏闻到儿子说话时喷出的浓郁酒气,眉头微皱问道:“靖儿你怎么喝酒了?”

    李靖苦笑道:“田猎后陛下赐宴,宴上各家的公子一个接一个来敬酒,由不得孩儿不喝。”

    “那位陛下也是的,”一旁的冼氏以她一贯心直口快的风格批评道,“你们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便是赐宴,也不该给你们上酒。”

    杜氏见儿子的脸上红扑扑的,想必是着实喝了不少,便拉了拉冼氏道:“姐姐,我们去给靖儿煮一碗醒酒汤,雪儿也来罢!”

    殷雪娘应了一声,正要跟着出门,却被李靖叫住,变戏法似地从大氅下取出一束绚烂鲜艳的山花,笑嘻嘻地送到她的面前。殷雪娘看着两家的老人都含笑望着两人,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将花束抢到手中,抢先跑出门去。

    等大小三个女人出门,李秉直和殷仲达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李秉直对李靖道:“靖儿,此次你在田猎中大放异彩,这本是我与你伯父的期望,但如今看来却又未必是一件好事。”

    李靖随手将那支黄金箭放在身边的桌案上,轻叹一声道:“孩儿也想到了。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谁能料到那位三王子也会参加田猎?虽然黄飞虎和杨任也得了黄金箭,但他最恼的恐怕还是我,毕竟他势在必得的第三支黄金箭是到了我的手里。”

    殷仲达安慰道:“我们倒也不必太过紧张。那三王子我也曾见过几次,待人接物颇显大气,不像是个心胸狭窄的,应该不会因被靖儿抢了风头而心生芥蒂。”

    李靖摇头道:“伯父恐怕看错了三王子。后来他在酒宴上虽然神色自若,谈笑风生,却绝口不提这三支黄金箭的事。若是他大大方方地将此事说开,方可见得其心中坦荡。绝口不提,只能说明他的性情实是外宽而内忌,嘴上愈是不说,心中愈是记恨!”

    “那该如何是好?”殷仲达素知李靖却见识过人,既然言之凿凿,想必不会看错了殷受。想到此处,他开始后悔鼓动李秉直送李靖参加此次侍读选拔,便建议道,“三天后陛下还会召此次参加田猎之人入宫赴宴,届时会让人在宴前赋诗以助酒兴,借此选拔文采出众者。靖儿你既然恶了三王子,到时不若以藏拙的方式放弃此次侍读选拔。”

    李秉直苦笑道:“照靖儿所说,他在田猎中的表现已经得到陛下的认可。若果真如此,只怕不管他在文试中如何藏拙,最后仍然会被选上。”

    “其实此事未必没有别的解决办法。”见两位老人都一筹莫展的样子,李靖悠然道。

    “靖儿你想怎么做?”殷仲达急忙问道。

    李靖慨然道:“既然不能后退,那便索性勇往直前,大干一场。如果我在文试中的表现丝毫不逊色与武试,想必会使陛下加倍看重。如此一来,三王子便是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应该也会稍有忌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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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大天王介绍:
关于封神大天王: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不一样的大天王李靖,
演绎一段不一样的千古神话。
封神大天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神大天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神大天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