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幻,真
李靖用“镇狱峰”镇压了董全之后,又在外圈布置一个隔绝视听的简易幻阵,以防自己不在时有什么野兽过来伤了他,而后便不再理会破口大骂的董全,径自到天风洞内闭关。每日辰巳二时借定风珠之助采撷风之元力,炼化为“九天烈风罡炁”吸纳入体。其余时间则在带脉凝炼风属真元。
三月时光恍然而逝,风属真元一点一滴的积累,先是将带脉各个窍穴填满,而后流溢出来在带脉中化作涓涓溪流,溪流不断壮大,最后终于成为浩荡奔流的大河长江。
李靖大功告成之日,先取了洞中那块风磨精铜。因为没有储物的法宝和法术,李靖只能用绳子拴了这根数百斤重的铜笋提在手中。他出关后撤了幻阵去看“镇狱峰”下压着的董全。此人修为已至结丹之境,自然有了辟谷之能,倒也不怕他会饿死。等幻阵撤去看到这位董天君时,见他果然安然无恙,只是锐气已经消磨殆尽,没了精神骂人。
看到李靖终于现身,董全目中虽流露出愤恨难平之色,却未再开口喝骂,只将头扭向一边。
李靖微微一笑,默念法诀收了“镇狱峰”。而后将“定风珠”和“黑煞风魔幡”两件宝物丢给一时筋酸骨软难以起身的董全,说了一句“此事曲直你我心知肚明,天君好自为之”,便施展土遁之术,身化一阵黄*色尘雾随风而逝。
离了接天岭后,李靖先要找一找黑焰驹和三足金蟾。这两个家伙却是跑野了,三个月中竟没有回来一次。他微阖双目,凝神感应自己留在黑焰驹身上的长刀。此刀被他以自身真元反复洗练,虽然受本身材质所限而无缘进化入神兵之列,却也渐渐有了一丝灵性,能够与主人遥相感应。
感应之后的结果却在西方七百里外,几乎要出了西昆仑山脉的范围,李靖暗骂了两个乱跑的家伙一句,重又驾起土遁之术赶了过去。
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山谷外面,李靖看到了在谷口徘徊,似乎是想进去又有些畏缩的黑焰驹和三足金蟾。
“小黑、小金,你们两个家伙在这里做什么?”李靖现身后笑问道。
黑焰驹听到李靖的声音,立即头顶着金蟾奔了过来,张口哦叼住李靖的衣角,向着山谷的方向扯动。金蟾也咕呱咕呱地叫个不停,看去颇有催促之意。
“这谷中有什么古怪吗?”想起先前黑焰驹和金蟾在谷口的表现,李靖隐隐感到这山谷应当有些问题。不过这两个家伙虽然惫懒成性,对自己这做主人的却最是忠心。如果山谷中有危险,它们肯定不会让自己进去,想到这些,便也顺势跟着黑焰驹进了山谷。
这山谷四面环山,只有一个宽仅丈余的入口。谷中是一片草地,方圆不过里许,草地中间偏里侧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此时正值日暮时分,潭水斜映夕阳余晖,波光粼粼。
李靖一面往里走一面向四周打量,同时还悄悄释放出一缕神念,瞬间遍查了整座山谷中的一草一木,却未发现丝毫异状。
“你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鬼?”李靖跟着黑焰驹一直走到那小潭边上,看黑焰驹低下头去有一口每一口地喝水,三足金蟾更索性在黑焰驹头顶纵身一跃,“咚”地跳入潭水中,三条腿一蜷一蹬地在水面上畅游起来,摆明了要留下来不走的意思,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在略一沉吟,想到数月来连日修炼,虽然修为大进,但精神上却略感到疲惫,此处环境清幽,不如就留一晚稍稍放松休息一下,此正为“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做了决定之后,李靖也不再费心猜测黑焰驹和三足金蟾的意图,将那块风磨精铜仍在一旁,自己便在潭边松软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渐渐地红日西下,明月东升,今夜正值月圆,月光如水,流泻而下,三足金蟾在潭边找块青石踞坐其上,仰起头张开大嘴汲取月华之力。黑焰驹则站在离水潭稍远的草地上,身上腾起薄薄的一层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纯黑色火焰。随着黑焰驹鼻孔中两道浓白的烟柱一涨一缩,这层黑焰微不可察地稍稍变大了一点。
看到两个家伙都在辛勤修行,李靖却在草地上横卧下来,阖上双目,呼吸渐转悠长,慢慢地陷入沉睡。
在李靖入睡后不久,空中高悬的那轮明月忽地诡异无比的一份为二,其中的一轮明月很诡异地拉伸变形,转眼间化作一个身着翠绿衣裤,怀抱一面斑驳古镜的小女孩儿。这女孩儿年仅六七岁,头上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粉嘟嘟的小脸带着点婴儿肥,眉眼精灵可爱。她在空中低头看看,见黑焰驹和三足金蟾同时抬头看着自己,将手指向着它们轻弹了两下,两点青光从指端飞出分别没入黑焰驹和金蟾头顶,它们的眼中同时现出迷蒙之色,不多时竟呼呼大睡起来。女孩儿又看看在草地上沉睡的李靖,脸上现出调皮的神情,将手中的古镜对准下方的山谷,从镜面中立时散逸出大片蒙蒙青光,瞬间将整座山谷笼罩在内……
“心武!心武!你怎么样了?”听着耳边熟悉无比的声音,他缓缓张开双目,眼前出现一张略嫌苍老、饱含着焦虑的面孔,他脑中虽然一片空白,却还是在稍稍愣一下神后下意识地回答道,“爸,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一句话出口,大量信息有如决堤洪水一般灌入他的大脑,使他瞬间想起自己和眼前男子的身份。他是李心武,一个生活在武学没落时代却执意追寻武道巅峰的武痴,而面前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便是他的父亲,“八卦门”当代掌门李一凡。
见儿子终于醒转,李一凡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却又现出一丝嗔色,斥道:“心武,你自幼习武,便该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虽然你武功已达后天圆满,你要冲击先天之境,也该事先准备周全,最起码也要让我为你护法,怎可如此草率行事?刚刚你冲击天地玄关未成,真气逆行乱窜侵入脏腑,还好咱家有那颗先祖传下的‘龙虎保命丹’,总算将你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
“爸你给我用了‘龙虎保命丹’?”李心武又是感动,又是惭愧。父亲早年与人比武时受过暗伤,多年来凭着精纯的功力压制倒也问题不大。这两年随着他年纪渐老气血衰弱,那暗伤渐有萌发的趋势。自己多次劝父亲服用那颗“龙虎保命丹”化解暗伤,都被他以祖传灵丹不可轻动的理由拒绝。如今为了救回自己,父亲却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它。
李一凡知道儿子心事,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转而安慰他道:“当今之世武学没落乃是大势,近两百年间已经再没有先天高手出现。心武你在武学上虽是罕见的天纵之才,却也不可以此自恃而一意强求。若前进无路,就此止步也是智者之为。”
李心武点头道:“爸,我知道了,你放心。”
李一凡听他答应下来,脸上才现出一丝喜色,又叮嘱道:“这次你内伤不轻,起码半年之内,绝不可以再动用真气。我去给你配两副疗治内伤的药,你先老实修养罢!”
看着父亲出门后,李心武转头见到床头放着的手机,随手拿起来看一看时间,心中忽地生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他走火入魔后昏迷了三个多小时,为何他却莫名地感觉到好像又十几年那么漫长呢?
第四十七章 宝落化太虚
在李心武受伤后的第二天一早,他的弟弟李慕文就带了妻子谭雅和儿子李克来了。
李心武与李慕文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自幼丧母,由父亲李一凡抚养成人,父子兄弟之间的感情至为深厚,接到父亲电话说哥哥出事,心中万分焦虑,立即连夜坐飞机从千里之外的花都赶了回来。
两兄弟相貌有八九分相似,禀性却截然相反,分别应了他们各自的名字。
李心武痴于武道,自晓事以来,每日最多的时间都用在勤练武功上,即使后来兼修国学,也是为了陶冶性情,开拓胸怀,以辅武道修行,所以才能在堪堪而立之年便青出于蓝,武功超越乃父,成为当世屈指可数的几位后天圆满武者之一。
出身武学世家的李慕文却自幼厌武喜文,家传武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学校却是十余年蝉联榜首的学霸级人物,最后更已全优的成绩从国外某常春藤大学毕业。毕业后的李慕文与在大学相恋的女友谭雅回国,靠着自己发明的几项专利白手起家。数年之间,李慕文已是总资产过亿的大公司老总。
此次回家后听父亲说了哥哥险死还生的经过,本就以为武功甚么的在这个时代早已过时无用的李慕文更加笃信自己的观念,说不得又旧事重提,希望哥哥放下对虚无飘渺的武道的执着,到公司去帮自己,两兄弟联手创一番更大的事业。
李心武虽知弟弟是一番好意,却怎都无法放弃平生唯一的追求,只得左顾而言他,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
这次李慕文却是铁了心不肯放过哥哥,一有机会便将话题往这上面引。他平日忙于公司的事务,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便决定索性多住一段时间,一来陪一陪渐显老态的父亲,二来劝导哥哥“改邪归正”。
几天下来,除了李心武常为弟弟锲而不舍的游说而头疼外,一家人畅叙天伦,倒也其乐融融。
但不久李心武的头疼事又多了一桩:老爷子李一凡看着已经满了四岁、整日在眼前窜来跳去的小李克,不由想到至今孑然一身,连恋爱都没正式谈过一次的长子,连续几次提醒他是否该考虑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
一连几天被老子和老弟左右夹击,李心武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这天两父子坐在一起闲聊,说了几句武功方面的事后,李一凡咳嗽一声,竭力装得若无其事般问道:“心武啊,你今年也有三十岁了……”
李心武哭笑不得,差点举手告饶时,恰好李慕文和谭雅两口子拉着儿子走进门来。李心武一看来了救星,急忙一个八卦步法中的滑步闪身过去,匆忙说了句:“慕文、谭雅,你们两个陪爸说一会儿话,我带小克出去玩儿!”然后不待两人反应过来,用个鹰拿燕雀的手法,一把将小李克抓过来丢到肩头,一溜烟地跑出门去。
到了门外,坐在李心武肩头的小李克咯咯笑了一阵,奶声奶气地问道:“大伯,你要带我去哪儿?”
李心武略一思索,很快想到一个好去处,也不叫车,肩头扛着小李克大步流星地往南便走,连续穿过几条街道后,钻进一条隐藏在街边鲜亮高楼背后、透着古旧破败气息的小巷。
在巷中走没几步,便看到墙边摆着一个在这高速发展的现代城市中几乎绝迹的吹糖人儿的小摊子。
摆摊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衣着简朴整洁,看见李心武时,脸上现出笑容,招呼道:“小李,又来照顾我老头子的生意吗?”
李心武也笑道:“赵老,今天我可是带了小侄子来捧您的场,您老可要把压箱底的绝活儿都拿出来!”
这赵老名为赵云亭,是一个隐身民间的奇人,一身无极气功和内家绵掌出神入化,与李心武偶然相识后结成忘年之交。有了交情之后,李心武见老人生活颇有些清苦,常借口买糖人儿送钱周济他。老人是洒脱之人,既然当了李心武是朋友,也就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好嘞!”赵老人看看早被木架上两排造型各异的糖人儿吸引得目不转睛、恨不得马上拿一个过来的小李克,慈爱地抬手摸摸他的小脸,笑道,“小家伙别急,爷爷马上给你做一个新的。”
赵老人吹糖人儿却不似其他同行一般还要使用定型的模具,凭的只是一根细细的麦秸秆和一口控制自如的气息。不多时,一团糖稀渐渐成型,却不是传统的历史或神话人物,而是近年风靡影坛、大受小朋友们追捧的功夫熊猫阿宝。
李心武看着侄子欢天喜地地从老人手里接过糖人儿,习惯地伸手到衣袋中掏钱。手刚探入衣袋,身躯忽地一下剧震,整个人呆呆地僵住半晌不动。
赵老人以为他忘记带钱而感到尴尬,忙摆手道:“小李,这个糖人儿是我送给孩子的见面礼物,你若还要付钱,那就是打我老头子的脸了。”
李心武带着满脸复杂难言的神情,缓缓抽出了衣袋中的右手,手中赫然拿着一枚旁生两翅的光灿灿圆形方孔金钱!
懵懵懂懂地辞别了赵老人回到家中,李慕文和谭雅仍在陪着李一凡说话。小李克高举着糖人儿去向母亲现宝,李心武则走到弟弟面前,伸出手掌在他肩头重重一按,轻声道:“慕文,今后爸就交给你照顾了。”
“哥你说什么?”李慕文一头雾水地问道。
李心武却不解释,忽地跪倒在父亲面前,咚咚地连叩四个响头。
“心武你……”李一凡满脸错愕地伸手来搀时,李心武已起身飞速后退,从紧闭着的双眼眼角淌下两行滚烫的泪水。受伤后之残余一点稀薄真气的经脉中凭空生出近乎无穷无尽的庞大能量,一股脑地注入一直暗扣在掌心的带翅金钱之内,随即将那金钱望空一抛。
整个世界无声无息地崩溃、粉碎,化作大片如梦如幻的青蒙蒙光华,旋即这青光又化作点点流萤四下飘散。满脸泪痕的李心武张开眼睛,眼前的还是那座小小的山谷,而他却已变回十七岁的少年李靖。
李靖擦去脸上的泪痕,抬头往空中望去,见落宝金钱正欢快地摇摆着一对小翅膀,围绕一个怀抱古镜的小女孩儿旋飞不休。
那女孩儿脸上现出极度惊恐的神色,蓦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化流光钻入那面古镜之中。紧接着,那古镜便和落宝金钱一起从空中落下,双双掉在李靖的脚前。
李靖苦笑着弯下腰,先捡起不得不再次使用、不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霉运的落宝金钱,叹息着收入囊中,随即又拿起那面古镜。
此镜分量颇重,质地非金非玉,背面有许多奇兽异禽的浮雕图案,却没有任何文字。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想起方才经历的如真如幻的一切,李靖轻轻念出前世见过的一副对联,心情颇为复杂,叹息一声道,“以后便叫你作‘太虚镜’好了。”
第四十八章 这就当爹了?
李靖释放出真元和神念,感应刚刚命名的这件灵宝“太虚镜”——不错,这面古镜是一件比法宝更高一级的灵宝,那消失在镜中的小女孩正是这宝物的灵识所化。
稍一探查,李靖的脸上登时现出不敢置信的狂喜之色,在这件灵宝之内,充盈着一样数量庞大至无穷无尽的东西,那便是在三十六类天罡之炁中排名第二、却比排名第一的“先天混元罡炁”更加神秘的“苍虚空蒙罡炁”。方才他经历的整个幻境,皆是这件灵宝以“苍虚空蒙罡炁”幻化而成。收得此宝,李靖所修“八相玄通妙法”的筑基阶段功法当可不日圆满,进而一窥结丹之境的堂奥。
因为宝物有灵,其具体功用已不可直接探查,更谈不上驾驭。若要真正自如运用一件灵宝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将宝物灵识抹去,转而注入自己的部分神识取而代之;二是收服宝物之灵,让其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效力。
将神念凝炼结种孕育神识,那是结丹之后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第一种方法对李靖来说力有未逮。何况他已看到了这古镜之灵的样子,纯然便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要施以辣手抹去她的灵智,将其变成任由自己操控的傀儡,李靖虽自认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这种事却也决计做不出来。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和那小女孩儿套套近乎,看看第二条路能否走得通了。
“喂,小丫头!”李靖用手指敲敲“太虚镜”的镜面,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柔和一点,“我知道你在里面能听到,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你到外面来,我有话说。”
片刻之后,古镜表面青光一闪,小女孩儿带着满脸怯生生的神情出现在李靖面前,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泪来。
“不要怕,我……”李靖脸上保持着和蔼的笑容,动作尽可能轻柔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一下小女孩儿的头顶。
“不要杀我!”小女孩儿一声尖叫,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靖的手臂僵在空中,满脸哭笑不得的神色,只得退开两步让小女孩儿增加一些安全感,陪着笑脸道:“小妹妹,你不要害怕,你抬头看一看,我实在是好人一个也。”话才出口,心中呸呸连声,暗道:“这话怎么听都别扭,实在不像好人该说的话。”
小女孩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泪眼婆娑,抽抽咽咽地问道:“你……你真的不会杀我?”
“绝对不会!”李靖信誓旦旦,“我李靖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不相信。”小女孩儿摇头道,“虽然这次睡醒后似乎忘记了好多事情,但有一件事记得很清楚,那就是人类的话最不可信,就算是誓言也一样!”
李靖苦着脸道:“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呢?”
小女孩儿歪着头想了一阵,忽地一拍两只白生生、肉乎乎的小手道:“有了,要让我相信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看着小女孩儿犹带泪痕的脸上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李靖心中忽地升起极度不妙的预感,有些担心地问道:“是什么事呢?”
小女孩儿石破天惊地道:“我要你做我的爹爹!”
“你说什么?”李靖目瞪口呆,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你做我的爹爹。”小女孩儿重复一遍,说话时不自觉地已经眉飞色舞起来,“我看山中的野兽不管多么凶残,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如果你肯答应做我的爹爹,我才相信你不会害我。你能答应吗?”说罢两手合抱在胸前,灵动的双眼里满含着期待望着李靖。
“我……”李靖犹豫半晌,低头看看手中的灵宝“太虚镜”本体,猛地咬牙将心一横道,“我答应了!”
“太好了!”小女孩儿一声欢呼主动扑到李靖身边,一把抱住李靖的右腿,满是幸福神色的小脸在李靖的大腿上蹭啊蹭的,“我终于也有爹爹了!”
李靖伸左手摸摸小女孩儿的头顶,心中苦笑道:“眼看便要回家,若是带回一个口口声声唤我作‘爹爹’的小女孩儿,却不知爹娘和雪儿会是如何想法。”
等小女孩儿和自己亲热够了,李靖才问起她的来历,但这小女孩儿也是迷迷糊糊。她只记得自己很早以前便已经存在,具体怎么个早法却又说不清楚;她说自己沉睡了好久最近才刚刚醒来,当初沉睡的原因却又忘记了。
李靖问不出个所以然,便又问不远处呼呼大睡的黑焰驹和三足金蟾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儿笑嘻嘻地说前几天这两个家伙已经到这谷中来过一次,被自己用些手段做弄了一番。方才她要集中力量维持为李靖而设的幻境,便用个安魂定魄的手段让它们大睡一场。
李靖这才明白它们两个为何要让自己入这山谷,原来是想借自己手中的“落宝金钱”为它们找回场子。
“你……”李靖还要说什么,忽地失笑道,“说了半天,我这做爹爹的还不知道女儿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你你我我的和自己女儿说话罢!”
“我记得自己以前有过一个名字,不过也已经忘掉了。”小女孩儿摇一摇头,理直气壮地道,“现在你已经是我的爹爹了,便由你给我起个名字罢!”
一听又是起名字这种自己最不擅长的事情,李靖有些苦恼的挠一挠头。他本来想依样画葫芦,比对着黑焰驹的“小黑”和金蟾的“小金”,唤这个一身青色衣衫的小女孩儿做“小青”,却总觉大不合适。最后只得偷个懒,先给她起了一个喜闻乐见又很大众化的小名“妞妞”,很不负责任地想着如果这孩子有长大的一天,再给她起一个正式的名字。
小女孩儿却不管这些,得到新名字后,欢呼雀跃了好一阵子,又缠着李靖腻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天太累,要回“太虚镜”中美美地睡上一觉,随即身化流光消失在李靖面前。
李靖这才想起说了这半天话,竟忘了问“太虚镜”的用途和用法,只能摇头苦笑。
第二天清晨,因为满腹心事,后半夜都在草地上打坐的李靖站起身来,不知第几次地伸手摸摸揣在怀中的“太虚镜”——由于极度厌恶“落宝金钱”的气息,**妞不肯与其同处囊中,在回镜中睡觉前强烈要求爹爹将自己和他分别安置。直至此刻,李靖仍有些不能接受,前世活到三十岁连恋爱都未谈过一场,今世虽有一个小未婚妻却还待字闺中,而自己这就一步到位,直接当了孩子的爹?
第四十九章 破财消灾
(尝试一下两更,这是第一更,第二更仍在19:30,只是尝试,最好不要抱长久的期望……)
黑焰驹先醒转了过来,有些迷糊地使劲儿晃了晃大头,撒开四蹄跑到李靖身边。
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但李靖丝毫没有离开这小山谷的意思。之所以如此,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从昨晚开始,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便凭空萌生于他的心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沉重,此刻已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论及品阶,“太虚镜”胜过“镇狱峰”的前身“灵翠峰”不知凡几。因而李靖完全可以想象在使用“落宝金钱”降服这件灵宝后,自己的运气已经消耗到何等可怕的地步。说得夸张一点,若此刻从天上坠落下一颗流星,只怕也有相当大的几率会砸在自己的头上。
李靖也曾尝试用那半桶水的先天易数推算自己究竟会遭遇怎样的霉运,进而寻求趋吉避凶之道。结果却是迷雾重重,完全摸不到一点头绪。
看来厄运若是要来,人是避不开更挡不住,总留在这山谷中也不是办法,李靖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尽量多加小心,便是难以避免,也希望可以将厄运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这边决心刚下定,那边三足金蟾也醒转过来。它鼓着嘴咕呱轻唤两声,几个蹿跃到了李靖身边。
等看到李靖时,金蟾一双圆溜溜地小眼睛似乎是忽地发现什么一般瞪得鼓了起来,口中发出一声分外响亮的咕呱大叫。它猛地吸一口气,身体则随之急剧膨胀起来,瞬间已由原来的拳头大小变得足有大号的簸箕一般。当身体膨大时,金蟾背后那个由吞食大量黄金生出的三根金线盘绕而成的神秘符箓亦随之铺展开来,登时又变得繁复诡奇了十倍。
金蟾面向李靖端然踞坐,忽地将大嘴一张,喷出一团金黄色的光云将李靖完全笼罩在内。
李靖虽然不知金蟾因何会现此异状,但深信其不会加害自己,便一动不动地任由它施为。
随后李靖便万分后悔自己对金蟾的信任,当金云罩体的一刻,他忽地感应到了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臭之气。这股臭气诡异至极,竟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和魂魄,因此尽管李靖第一时间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也没有丝毫用处。遭受这股远远胜过粪便秽物等一切腐臭之物的奇臭袭击,李靖差点被熏得昏厥过去。
好半晌后,金云消散,奇臭亦随之消失,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李靖弯着腰一阵剧烈干呕,好半晌后才转向金蟾怒吼道:“小金,你这家伙搞得什么鬼?”
话才出口,他忽地感觉不对。此刻金蟾已经缩水便会原来的大小,精神委顿不堪,似乎极为疲惫,而它背上的那个神秘符箓竟已神奇消失,不留下半点痕迹。与此同时,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沉重压抑之感不翼而飞,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般无比轻松。
“难道……”李靖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忙为自己重新推算吉凶,这一次却是轻而易举地算到自己最近这些日子绝对是顺风顺水,不会有半点凶险。
“原来你吞食黄金竟有如此妙用!”李靖欣喜若狂,飞快地上前将金蟾捧在手中,见它一副恹恹无神、大伤元气的样子,不禁大为心痛。
他忽地灵机一动,急忙从囊中取出一颗金豆子送到金蟾嘴边。见到黄金,金蟾猛地精神一振,嘴巴一张便吞了下去。
先前背上的符箓成形之后,金蟾已不再大量吞食黄金,只是每天用几个金锞子、金豆子之类的作为零食,所以李靖囊中还是存放了百十两已被其不时之需。他左一颗金豆子、右一块金锞子,不停地送到金蟾嘴边。金蟾来者不拒,片刻之间便将李靖囊中黄金吃个干干净净,虽然颇有些意犹未尽,却终是恢复了几分精神。
看着又有劲头在自己掌心连窜带跳的金蟾,原本满怀希望和兴奋的李靖却叹了一口气。金蟾第一次吞食的黄金与此次的数量大致相当,但上一次在背上形成一条完整的金线,而这一次却只形成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一小段。以此推之,若要使它背上的那个似乎具有消灾解厄奇效的神秘符箓重新成形,所需要的黄金绝对是一个吓人的天文数字。
想到此处,李靖轻叹一声,摇头道:“原来这世界也存在‘通货膨胀’这种事情么?要破财消灾,果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不过人贵知足,虽然不尽如人意,却终究是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想到自己不日便要归家,便决定回去后立即想办法弄些赚钱的门路。等到有资格学前世的某些土豪般说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那句话时,原本鸡肋一般的“落宝金钱”将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招杀手锏。
厄运已经消除,李靖便不再耽搁,略作收拾后骑乘上黑焰驹离开了这座小小的山谷。他先要回一趟九鼎铁叉山,将那块风磨精铜交给度厄真人。
黑焰驹足下火云升腾,疾驰如电,霎时间已到了九鼎铁叉山。李靖仍然命它在山脚下降落,沿山路向八宝灵光洞的方向驰去。
来到洞府门前,却见郑伦正在门前的空地上练武,一对降魔杵舞动如飞,呼呼带风,招式劲力都比三个月前有了不小的进境,显然在这段时间痛下了一番苦功。
“看刀!”李靖忽地一声大喝,拔出挂在黑焰驹鞍侧的长刀,腾身而起凌空举刀向郑伦的头顶劈下。
郑伦也已看到了李靖,刚要停手来见礼,见他突然向自己出手,微微一愣后明白了他是要试一试自己的功夫。此举却是正合郑伦的心意,他这些日子刻苦用功,心中未尝没有与李靖再争长短的想法。
“来得好!”见长刀劈下,郑伦一声断喝,左手杵向外斜挂,右手杵拦腰横扫,出招攻守兼备,势快力猛。
“好小子!”李靖一声长笑,长刀回收,身形下坠,招式由“鹰击长空”改为“鱼翔浅底”,走下盘切割郑伦双腿。
郑伦见对方招式变化浑然天成,不带丝毫斧凿之痕,心中佩服的同时亦生出好胜之念,将手中双杵舞得如风车一般紧急。
李靖却是悠然自若,脚下踩踏八卦方位,长刀谨守门户绝不轻出,一出则必是寻隙而进,迫得郑伦一阵手忙脚乱。
斗了四五十合,李靖蓦地一声清叱:“撒手!”
郑伦的双杵应声脱手,高高飞到空中,叮当两声落在地上。
李靖将手中长刀反手一抛,准确地插回黑焰驹鞍侧挂着的刀鞘之内,走到脸上现出颓丧之色的郑伦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头笑道:“郑兄弟不要灰心。男子汉大丈夫,既要赢得起,更要输得起。方才你的杵法一意追求迅捷刚猛,其实已经落了下乘。我教你一句秘诀,如果你能参透其中的道理,包保你的武艺大进。”
郑伦脸上的颓色一扫而空,急切地问道:“李大哥有什么秘诀?”
李靖微微一笑,轻声念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老不如嫩,后发制人。”
郑伦呆立当场,反复咀嚼着李靖这短短的十六字秘诀,愈来愈觉得余味无穷。
第五十章 归
(第二更)
李靖点拨了郑伦一句后,便请他到洞中向度厄真人通报,说李靖如约而至,送来得自“天风洞”的风磨精铜。
郑伦听说为自己锻造兵器的材料到了,不禁大喜过望,急忙跑入洞中报讯。
不多时,郑伦转身出来,身边还伴着白云童子。
白云童子上前见礼后说道:“老师有请。”
李靖早已取了用绳索栓了挂在黑焰驹马鞍一侧的风磨精铜,在两人的引导下进了八宝灵光洞。
洞府之内,度厄真人和石矶娘娘分别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之上。
李靖上前先和度厄真人见礼。
度厄真人欠身稽首还礼,又将身边的石矶娘娘介绍给李靖。
当初度厄真人以“印影留声”的法术传了一个口信让董全带给李靖,其中已经提到了好友石矶娘娘。所以李靖心中早有准备,在见到这位在原来轨迹中因自己那小魔王一般的三儿子而身死道消的女修时,脸上并未现出丝毫异样神色,同样以礼相见。
度厄真人是一介散修,得道甚为久远,又加上李靖与他的徒弟郑伦不打不相识之下结下交情,所以在李靖面前算得是半个长辈的身份。而石矶娘娘不过是曾在碧游宫听到的外门弟子,在李靖这圣皇亲传弟子面前,还真不便端起前辈的身段。见到李靖在自己面前深揖施礼,她也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还礼。
三人寒暄已毕,李靖当即奉上风磨精铜,度厄真人双手接过后略一审视,便转交给眼巴巴看着的郑伦,吩咐他好生收藏,等他武艺有成之日,自己便出手用这精铜为他炼制兵器。
随后度厄真人问起董全转借“定风珠”之事,李靖也不犹豫,当着他和石矶娘娘的面,将自己和董全冲突的前因后果毫不隐瞒的说了一遍。
度厄真人听了未知可否,石矶娘娘却当时勃然大怒,不过她恼怒的对象不是李靖而是董全。以石矶娘娘的修为,察音辨形之下自能断定李靖所言非虚。她想到此次自己顾念同门之谊带董全来向好友度厄真人求借“定风珠”,哪知他竟在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此却将度厄真人这“定风珠”的主人置于何地?又将自己这从中引见作保的中间人置于何地?
依照石矶娘娘的性子,当时便要前往天风洞质问董全一番,却被度厄真人拦住,说道既然那董全被李靖镇压三月,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若再去向他质问,一则有伤同门之谊,二则董全若是恼羞成怒,只怕会更加衔恨李靖。再三劝说之下,总算将她劝了下来。
石矶娘娘当即诚恳地代同门向李靖致歉,李靖自然很是大度地表示此事就此揭过,令石矶娘娘对他大生好感,觉得这磊落洒脱的少年大对自己脾气。
度厄真人问起李靖日后的行止,李靖答道自己离家日久,心念家中父母,这便要返回朝歌,趁势提出了告辞之意。
听他说急切归家探望双亲,度厄真人也不便挽留,即命白云童子和郑伦将李靖送出洞外。
李靖洞外跨上黑焰驹,沿原路到了山下,催发黑焰驹四蹄上的“火云符”腾空而起,望着朝歌的方向飞驰而去。
真所谓归心似箭,心中萌生归家之念后,李靖便片刻也不愿耽搁,一路将黑焰驹的速度催发到极致,其间只有当黑焰驹现出疲态时才降落下来休息几次。
这天李靖在空中凝目远眺,见雄伟浩大的朝歌城已然在望。此刻正是青天白日,若是直接让黑焰驹飞进城去未免惊世骇俗,他便拍了拍黑焰驹的颈项,让它在郊外选个四下无人的荒僻之地降落下来,撒开四蹄奔向朝歌城的西门。
沿着熟悉的道路一直来到家门前,却见台阶上有两个即使坐着也如两座小山的巨大身影。
“方弼,方相!”李靖隔远招呼一声。
正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方氏兄弟先是一呆,而后同时扭头往来,等看到骑着黑焰驹的李靖正向他们微笑时,先是不敢置信地举手将各自的四只眼睛使劲儿揉了一揉凝神再看,等确定不是看花了眼后,腾地从台阶上跳了起来。
等这两兄弟站起来时,李靖才看出经过这将近三年,他们的身高赫然已经超过三丈,站在地上巍巍然便如两尊铁塔。
“师父!”方氏兄弟迈开长腿,三两步跨出便到了李靖马前,推金山倒玉柱地叩拜下去。
李靖从黑焰驹上跳了下来,伸手在两人坚厚如山的肩头拍了一拍,笑道:“快起来,你们应该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虚文礼节。”
方弼和方相站起身来,心情都颇为激动。他们身量虽然长大,却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本性又最为淳朴,素来将虽然只年长自己兄弟一岁,却供给衣食、传授武艺的李靖敬若父兄。今日骤然见到阔别已久的师父,两兄弟的八只眼睛同时泛红,几乎便要落下泪来。
李靖笑骂道:“好大的个子,没地弄甚么小女子的姿态,不怕丑么?还不赶快到府里去报个信!”
方氏兄弟有些赧然地抹了一把终究还是夺眶而出的眼泪,答应一声后转身往府中便跑,前腿才跨进大门的门槛,已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犹如霹雳、震动了半座朝歌城的大喝:“师父回来喽!”
“这两个家伙,还是这般毛躁!”李靖无奈摇头,跟在方氏兄弟的身后进了家门。
今日恰逢十旬休暇之期,李秉直此刻也在府中,正陪着妻子品茗闲谈。蓦地听闻这一声大喝,老两口手中的茶盏同时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杜氏一把抓住丈夫的衣袖,颤声问道:“老爷,我没有听错罢?方才可是方弼和方相在喊?”
素来稳重的李秉直也罕有地现出激动神色:“没错,这是方氏兄弟的声音,是靖儿回来了!”
老两口相携离座起身,快步往室外走去。刚出房门,他们先看到方氏兄弟满脸喜色地跑进院子,正要开口询问,一条人影已经疾风般从两兄弟之间掠过,翻身拜倒在夫妻二人的身前。
李靖双目如电,隔远便见父母鬓边已多染了几缕霜华,脸上也添了几条沟壑,其中虽然有二老年岁渐老的因素,更多的只怕还是由于对远行在外的自己的思念和牵挂。想到此处,他也不由情难自已,语带哽咽地道:“爹爹、娘亲,靖儿回来了!”
杜氏一把将跪在身前的儿子抱在怀中,泪如雨下。李秉直也有心上前,却终究顾及自己平素扮演的“严父”角色,想要故作淡然地说一句:“回来便好。”却难掩内心的激动,将这一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多遍。
激动过后,杜氏将李靖从地上拉起来。一家人刚要到室内叙话,忽听到院门外传来殷夫人冼氏爽朗的笑骂声:“靖儿这没良心的小坏蛋终于舍得回来了么?”
第五十一章 家宴
听到冼氏的声音,李家三口人同时转头回望,果然看到殷仲达夫妇从门外走了进来,李靖急忙上前施礼拜见。
殷仲达含笑摆手让他起身,冼氏却没好气地数落道:“你这小子忒也狠心,一走便是三年,连封信也不知捎回来。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好,不过是心中多些记挂罢了。只苦了我们家雪儿,背地里不知为你流了多少眼泪……”
李靖心中有愧,恭恭敬敬地垂首受教,直到冼氏骂得没了劲头自己住了口,才向殷仲达夫妇后面张望了一下,赔笑问道:“伯父、伯母,雪儿呢?”
“雪儿生你的气,不肯来见你!”冼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倒是殷仲达看不过眼,在旁边扯扯老伴的衣袖,对李靖道:“靖儿休要听你伯母胡说,雪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便是心里想着你,面上也不好意思。此刻她正在我家的花园中,你自己去找她说一会儿话。稍后你们一起到这边来,今夜我们就在这边叨扰一餐,大家好生热闹一番。”
李靖答应一声,转身辞了父母,颇有些急切的出门去了。
殷仲达望着李靖的背影,转头对李秉直笑道:“贤弟,这两个孩子已经十七岁了,我们是否该打算一下他们的婚事了?”
李秉直捻髯微笑:“小弟也正有此意,不如就等转过年后,靖儿和雪儿年满十八岁,就把婚事给他们办了。”
两位夫人见自家老爷说得越来越高兴,便让他们两个到室内叙话,自己亲自到厨房坐镇指挥,安排今晚的筵席。
李靖出了院门,却不往大门那边去,转而绕到自家的后花园。殷李两家比邻而居,中间只有一墙之隔,少时李靖想到殷府,只要没有父亲在一旁看着,经常凭着一身功夫直接翻墙过去。如今他熟门熟路地到了自家花园的墙边,纵身轻轻一跃便跳到了殷府的花园。
转过一片竹塘和几座假山,眼前出现了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一片小小的池塘,阳光将塘边的一株垂柳染成灿烂的金色,柳下安放着一张几案,一个女孩儿端坐案前,凝神运笔作书。
“雪儿!”李靖轻轻地招呼一声。
那女孩儿转过投来,清雅秀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动作很是自然地将毛笔在身边的池塘内洗涮一下搁在案上。这片经常被女孩儿用来涮笔小小的池塘已经变成暗黑色,而且隔远便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女孩儿平日在书法上下的功夫可想而知。
看着从几案后站起来向着自己款款走来、已经由一个印象中的青涩女孩儿成长为窈窕少女的殷雪娘,李靖不觉有些失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殷雪娘走到李靖面前,微微仰头看看已经比自己高了整个头的他,轻轻唤了一声:“靖哥哥。”
“我一猜雪儿你就是在这里练字。多日不见,倒要看看你的书法是否有了进步。”听到这一声久违的“靖哥哥”,李靖心中因分别三年而生出的些微生疏感一扫而空,自然而然地拉起殷雪娘的纤纤素手,说笑着往池塘边走去。
殷雪娘秀脸微红,却任由李靖握着自己的纤手。
两人来到池塘边,李靖低头去看几案上殷雪娘刚刚写成的书稿。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这张洁白如雪的方笺上密排着十余行文字,这些文字的却不似时下盛行于世的隶书一般呈扁方之形,而是呈长方之形,线条清秀平和,娴雅婉丽,俨然已有了三分楷书的神韵——这楷书自己可从未教过她!
殷雪娘看李靖吃惊的样子,脸上微微现出自豪之色,轻笑道:“靖哥哥,这是雪儿最近练习书法时偶有灵感,由隶书脱胎变化出的一种新字体。你的才情雪儿自幼深知,便请略作点评如何?”
李靖听得不觉张大了嘴巴,心中连连大叫惭愧:凭着前世的国学修养,他在书法一道上也勉强算是个行家,但面对着无异于在书法领域开宗立派的殷雪娘,他又哪有什么资格点评?好在他虽然书法修养已不及如今的殷雪娘,但前世记忆中的书法理论倒还有大把,说不得倒买倒卖般将楷书中的道理搬出来几条。旁的不说,但是一个“永字八法”便令殷雪娘听得美目之中异彩连连,投来的目光中满是令李靖脸红不已的仰慕之色。
看殷雪娘大有追根究底的势头,越说越心虚的李靖忙转移了话题,说起今晚两家人相聚宴会之事。素来贤淑温婉的殷雪娘当即说要过去帮忙准备,两人便一起过去李府。
有斯文守礼的殷雪娘盯着,李靖自然不能再翻墙而过,只能老老实实地陪她走正路。
当夜,李府在花厅摆下一桌丰盛而绝不奢靡的宴席,殷李两家六口人在一张桌子边团团围坐。因为是家宴,方弼和方相虽然是李靖的徒弟,却也未曾出席。等酒菜上齐后,杜氏吩咐其他的仆妇尽都退下,只留了自幼服侍李靖和殷雪娘、将来注定了要被李靖收入房中的两个丫鬟香兰和紫燕,让她们两个在席间侍候。
如今这两个小丫鬟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见杜氏如此安排,她们心中都猜到其中隐含的意思,心中羞涩的同时又都有几分窃喜。
在宴席上,大家都问起李靖这三年的经历。李靖自然不会说自己所遭遇的各种凶险,只是捡着稀奇有趣的事情说出来逗大家开心。其间还将很不讲义气地抛下黑焰驹、独自溜了进来的三足金蟾揪住,放到桌子上展示了一番。
有选择地说了自己的事情后,李靖反问起朝歌的情形。殷仲达说道如今天下太平,三年来唯一的一件大事便是陛下正式册立了三王子殷受为东宫太子,而当年在宫中侍读的其余五个少年,如今也都已在东宫担任了虽未必煊赫却绝对要紧的职务,言下颇有为李靖惋惜之意。
此事李靖心中自有打算,此刻却不是说破的时候,便说了几句旁的事情将话题岔开。
便在众人一派其乐融融之时,李靖胸前忽地青光一闪,一个六七岁的俏丽小女孩儿凭空出现。她先是刚睡醒般美美地伸个懒腰,而后张着仍有些惺忪的双目向四周看去。等看到李靖时,脸上现出开心的笑容,迈开小腿跑到他的身边,张开双臂抱住李靖的胳膊,甜甜地唤了一声:“爹爹!”
看着在这几日多次召唤却没有丝毫动静,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候钻出来的**妞,李靖以手加额,向着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众人苦笑道:“这件事我是可以解释的……”
第五十二章 天目神将
(今日第二更)
李靖有些狼狈地向大家介绍了妞妞的身份,然后让她上前叫人。
**妞很是嘴甜,上前管两家的老人唤“爷爷、奶奶”。
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身边转来转去,四位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更坚定了让李靖和殷雪娘赶快完婚的念头,也好早一点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有了妞妞这颗开心果,这场家宴尽欢而散。送走殷仲达一家后,李靖向父母道了晚安,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时隔三年,这院子整洁依旧,而且一切都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这使李靖心中颇感温馨。
因为提前交代了两个徒弟,今夜要检验一下两人的功课,所以方弼和方相一早已经在院中等候。
李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向方氏兄弟笑道:“说说罢,如今你们的功夫练到了什么境地?”
方弼和方相八目对视,脸上都现出些古怪的神色。方弼上前一步答道:“师父,现在我们全力运功时,体外会出现你描述过的气膜。不仅刀剑难伤,而且入水不溺、蹈火不焚,应该是已将那横练功夫练到了十三关大圆满之境。只是……”
两个徒弟的武功进境倒在李靖的意料之中,听方弼最后多了一个“不过”,以为两人练功出了岔子,眉头微皱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方弼指着自己额上多出来的一对眼睛道:“功法大成之后,我们两兄弟的眼睛都发生一些古怪之事。这事很难说清,不如当面向师父演示一番。”
“眼睛?”李靖暗自惊奇,照理说生具异象、必具异能,但方氏兄弟多出来的双眼无论是在原来的轨迹中还是跟随自己后的这几年,都未曾展现出丝毫异状,最多令他们的视野比常人更广阔一些。如今听说他们的眼睛发生变化,虽然不知详情,却感觉应当不是坏事,当即点头道,“你们演示来看看。”
方氏兄弟答应一声,转身各自在墙边种植的一株观赏花木前站定,八只眼睛都瞪得如铜铃一般,狠狠盯着丈余外的花木。
李靖看了一会儿,未见到丝毫动静,只看到他们拳头紧握全身使力,以至于枣红色脸膛都涨得有些发紫。便在他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询问只是,异变忽生。
两道火红、两道冰蓝,各有小指粗细的光线分别从方弼和方相额头的眼睛中发出,射在他们身前的花木之上。方弼面前的花木迅速枯萎、焦黑,旋即燃起一蓬烈焰;方相面前的花木却瞬间蒙上一层不断变厚的白霜,最后化为一层薄冰将整株花木封在里面。
李靖目瞪口呆,半晌无言,见方氏兄弟捂着额头的眼睛转了回来,忙问道:“你们的眼睛怎样?”
“没什么,师父不用担心。”方弼放下双手,额头的眼睛却已闭上,“每次放出这个光线后,我们这两只眼睛都会看不见东西,要三四个时辰才能恢复。”
李靖这才安心,又问起他们目中异能出现的前因后果。
方氏兄弟自己也有些懵懵懂懂,口舌又不大便给,李靖听他们说了半天都不得要领。
“爹爹,我知道这两个大个子是怎么回事?”在家宴上突然冒出、后来又借口睡觉钻回“太虚镜”的妞妞再次现身出来。
方弼和方相都未曾见过妞妞,见青光一闪,师父身边便多了一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不要紧张,”李靖笑道,把**妞轻若无物的身体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这是我在外面认得一个女儿,叫做妞妞。妞妞,这是我的两个徒弟,算起来你应该唤他们一声‘师兄’。”
“我才不要!”妞妞很是傲娇地将小嘴一瞥,“我虽然不大记得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月,但比这两个傻大个年长那是确定无疑,所以他们两个要叫我作‘大师姐’才对!”
“你这么说,倒也有理。”李靖微笑点头,转问方氏兄弟道,“你们两兄弟怎么说?”
方弼和方相面面相觑,他们虽然生性淳朴,但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一丁点的小人儿,这一声“大师姐”是怎都不好意思叫出口来。
妞妞看两人踌躇,将小胸脯一拔,傲然道:“你们两个不要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儿。认了我做大师姐,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你们不想知道自己眼睛发生变化的原因吗?如果我猜得不错,方才那冰炎光线你们每天只能使用一次,而且每次都要准备很长时间。只要你们肯叫一声‘大师姐’,本大师姐自然有办法帮你们解决这些问题!”
方氏兄弟都是实心眼儿,一听认了大师姐后有如此多的好处,一旁的师父又没有表示反对,当即推金山倒玉柱地在**妞面前拜了下去,齐声称:“方弼(方相)见过大师姐!”
妞妞喜笑颜开,旋又竭力做出一副庄严神色,小手一摆道:“两位师弟免礼……呀!”最后一声惊呼却是因为被李靖屈起中指在脑门轻轻弹了一记。
李靖笑道:“好啦,不要作怪了。既然他们已经认下你这大师姐,那你就赶快将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也很想听一听呢。”
妞妞的灵秀的双目忽地失去焦距,脸上亦现出茫然之色,似乎在竭力回忆什么。她喃喃地道:“我隐约记得,在很早很早以前,世界上诸族林立,据说多达三千之数,可比现在热闹得多了。那时的各族之人也远比现在强大,而且往往一出生便拥有属于本族群的天赋神通,再辅以本族秘传的修炼之法,轻而易举便能拥有追风逐日,移山倒海的大神通。”
说到此处,她的意识似乎回归现实,重新焕发神采的双目转向方弼和方相:“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两个的家族应该拥有上古诸族中一个小部族‘天目族’的血脉。这一族之人皆是天生四目,额上多出的双目可以放射蕴含地水火风等自然之力的光线。不过你们家族的‘天目族’血脉已经稀薄至极,所以历代族人无论是外表和能力都与常人无异。
“至于你们两个,则应该是在母腹之中受了什么外力刺激而觉醒了一丝血脉之力,但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这就导致你们出生后拥有‘天目族’人的外形特征,却未能拥有‘天目族’人的能力。
“巧的是你们修习的功法在淬炼肉身方面颇有独到之处,居然在无意间唤醒了你们血脉中沉睡的能力。更巧的是不知为什么我这里竟有不少上古诸族的修炼之法,‘天目族’的功法恰在其中!”
说到此处,妞妞忽地伸手从李靖怀中将“太虚镜”取了出来,向着方氏兄弟一晃,散出一片蒙蒙青光将他们笼在其中。
“妞妞,你这是……”李靖有些明白,却还想开口确认一下。
妞妞笑道:“我为他们两个造了一个幻境。在幻境中,会有他们的祖先将‘天目族’的法诀传授给他们。而且这幻境中的时间过得很快,在我们看来一小会儿的时间,他们可能已经在幻境中过了数载,便算笨一点,也足以将那功法学会了。”
果然,片刻之后青光消散,方弼和方相现出身形,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喜色,再次向妞妞下拜致谢。
李靖代方氏兄弟高兴之余,叮嘱他们要依照妞妞所传法诀刻苦用功,而后便叫他们回去睡觉。
方弼和方相答应了,却磨磨蹭蹭地不走。
李靖看他们神色有异,问道:“还有事吗?”
方弼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师父,明日我们想请你去见一个人。”
(下周“分类强推”,再次感谢编辑大大!!!)
第五十三章 封神第一“高”人
第二天一早,李靖跟着方弼和方相去见他们所说之人。一向老实的方氏兄弟这次罕有地卖起了关子,怎都不说那人的姓名身份,只说师父见到之后便知分晓。李靖知道这两个徒弟都是一根筋的性子,既已表示了不说那就肯定不会说,便也没有多问。
师徒三人出了朝歌城的南门,方弼和方相撒开长腿在前面奔跑,李靖骑着黑焰驹在后面跟随。二人一马的脚力都是快到极点,不多时便奔出百来里路程。
李靖忽听到前面水声滔滔,抬眼望去,见一条碧波荡漾的大河横于眼前。他生长于朝歌,稍一回忆便想起此河名唤“淇水”,河水虽不算深,但河面甚为宽广,水流极湍急。
他们转眼间到了河边,方氏兄弟折向循着河岸往下游走去,李靖催动黑焰驹仍跟在两人身后。又行了十数里,见河面更宽、水流却渐转平缓之处有一个木石搭建的简易码头。在河的对岸,则又有另一个规模样式大致相似的码头。此刻正有百来个男女老幼在对面的码头上等候,只是并未看到附近有渡船停泊。
方弼隔河向对岸张望一阵,转头对李靖道:“那人尚未到来,师父且在此稍等,我上去问一声。”
他大步走到码头上,向着对面高声喝道:“那边可是卖酒的顾大哥,怎么今日小邬还没来摆渡么?”
对岸一个商贾模样中年人似乎是方弼旧识,闻言也高声答道:“昨日到朝歌卖酒时剩下一坛,渡河时我送给了小邬。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留着这坛酒过夜。他今日来晚,想必是宿醉未醒的缘故。”
正说话间,人群之后有人指着身后大喊一声:“小邬来了!”
“那什么‘小邬’便是你们兄弟要我来见的人罢?”李靖问身边的方相,见他憨笑着点头,遂凝目向对岸望去,只见远处从斜刺里走来一个巨大的身影。虽然距离尚远看不大真切,但李靖估计这人的身量应该不在方氏兄弟之下。这人肩头挽着一根极粗的缆绳,缆绳的另一端拴着一艘巨大的平底渡船。这艘足以容纳百人的渡船重量当以万斤计,但那人却似浑然不觉,拖着它行于陆地之上,步履如飞。
此人快步走到岸边时,李靖也看清了此人的面容,心中不由微微一惊。对面之人身量虽高,微微泛黑的端正面容里却透着明显的稚气,看年纪应该比方氏兄弟还要年幼几岁,可想而知若过几年等他发育完全,即使方弼和方相这两个身高三丈余的巨人在他面前也会相形见绌。
“小邬……”想到这个称呼,李靖有点猜到这人的身份了。
“小邬,今日怎么来晚了?”码头上有不少人开口问道。
那小邬举手在后脑挠了一阵,憨厚地呵呵一笑,高声答道:“抱歉,昨晚顾大哥送的那坛酒实在太香,我一不小心便全都喝了。今天起得晚了一些,有劳大家久等。”
听了事情果如那姓顾的商贾所言,码头上的众人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诸位休急,我马上便来!”小邬说着便将脚上一双小船般的草鞋除下来,又脱了补丁摞补丁的外衫,身上只留下一件犊鼻短裤,露出一身贲起有如群山的肌肉和屈曲有如龙蛇的虬筋。他小心地将衣物和鞋子放在渡船的船头,而后便纵身跳入水中,深有两丈余的河水刚刚没到他的胸口。
方弼在码头上高声喊道:“小邬,要不要我和老二过去帮你一把!”
小邬也已看到这边码头上的方弼和方相,笑答道:“些须小事,不劳两位哥哥动手,待小弟渡完这批客人,再到岸上与两位哥哥叙话。”
嘴里说着话,小邬已将岸上的渡船拖进水中,停在码头边上,而后抹了一把脸上溅的水珠,向着众人团团一揖道:“大家久等了,请上船罢!”
众人依次登上渡船,各自找个地方或站或坐。
“大家坐稳了!”小邬吆喝一声,拖着渡船向着这边的河岸走来。渡船上多了上百人,便是增加了上万斤的分量,而且河水冲击巨大的渡船,所产生的力量又是何其庞大,但小邬仍旧轻描淡写地将缆绳挽在肩头,巨大的身躯如中流砥柱般不摇不晃。
看到这小邬展现出的惊世神力,李靖面上先是现出欣赏赞许之色,随即却似发现什么一般轻咦了一声,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小邬一步步稳稳当当走到河的这边,在码头边泊好后请大家下船。
众人下船之前,有的取出几枚钱币投入船头的一个竹筒内,有的则是用一些粮食、熏肉之类的东西作为渡河之资。那小邬却只在水中扶着船呵呵笑着,船钱多少全凭客人自便,并不出言计较。
等渡客全部下船后,小邬走上岸来,用一块干布略微擦了擦身上的水渍,重新将衣物鞋子穿好,这才走过来和方氏兄弟相见。
方弼迎上前去,神神秘秘地伏在他的耳边嘀咕几句。听了方弼的话,小邬的双眼一亮,转头望向黑焰驹上的李靖,尤带稚气的脸上现出由衷地崇敬之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靖马前纳头便拜,口称:“弟子邬文化拜见师父!”
“邬文化……”虽然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但听到这个名字时,看到这个在原来的轨迹中以一介凡人之身给异人无数的伐纣大军造成无数麻烦和莫大损失的封神第一“高”人拜伏在马前,李靖仍不由略一失神,稍后才摇头失笑道,“你我初次见面,这‘弟子’与‘师父’的称谓从何而来?”
“师父容禀,”方弼和方相忽地一左一右与邬文化并排跪在一起,方弼赔笑道,“去年我们兄弟二人到城外游玩,在这淇水之畔偶遇正在摆渡的小邬。因见到小邬身躯长大不输我们,一时兴起便和他较量了一回力气。说来惭愧得紧,我们比小邬年长五岁,又跟师父学了几年武艺,论力气也只比小邬稍胜半筹。此后我们觉得小邬很对脾气,便经常来找他玩,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小邬天赋异禀,只可惜并未受过明师指点,我兄弟二人斗胆,答应等师父归来后为他引见,让他也拜在师父门下。”
“你们两个的胆子的确不小,”李靖看着跪在自己马前的三个大个子,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传你们的‘十三太保横练’功夫,你们是否已私下传给了这小子?”
方弼和方相脸色大变,一齐叩头再拜了下去,颤声道:“师父恕罪!”
第五十四章 用心良苦
(今日第二更)
李靖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方氏兄弟素来对其敬畏无比,听他当面揭破两人私下将师父的功夫传给外人的行径,登时魂飞天外,连连叩头请罪。
“请李公子不要怪罪方家两位哥哥,”一旁的邬文化见状,脸上先现出失望之色,随即挺身站起昂然道,“都是我一再哀求,两位哥哥却不过面子才将功夫相授。公子如要因此见罪,邬文化愿一身承当!”
“你这小子倒也有几分担当,”李靖的脸上仍旧看不出喜怒,声音却略略凝重了一些,问道,“你当真愿意独自担下此事?”
“师父……”方氏兄弟开口欲言,李靖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两兄弟立时噤若寒蝉,只能将八只眼睛向着邬文化挤了又挤,示意他不要使性子,多说两句好话赔罪。
邬文化却将脖子一梗,硬邦邦地道:“或杀或剐,绝无二话!”
李靖忽地哈哈大笑,左手望空一挥,法宝“镇狱峰”从袖中飞出,在空中暴涨到五丈高下轻飘飘落在地上。他用手指着这座灰蒙蒙的小石山,转头对看得目瞪口呆的邬文化道:“小子,顾念你的义气,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上前去搬一搬我这座‘镇狱峰’,若你搬得它动,我便不再追究此事;若你搬它不动,则无论是你还是方弼方相,我都要重重处罚,绝不姑息!”
“好,一言为定!”邬文化估摸那石山不过十数万斤的分量,自己虽然未曾试过搬动如此重物,但度量气力,也有七八成把握。
李靖点头笑道:“一言为定!”
邬文化先向方弼和方相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转身走到那石山之侧,屈腿下腰,探出一双巨灵之掌,牢牢扣住石山两个凸起的棱角,先尝试着向上微微一抬。在他的想法中,自己这一抬,说不得便要使这座石山稍稍离开地面。岂料这石山竟似与地面连成一体似地,未曾移动分毫。
邬文化心中一沉,同时却又生出一股不服输的犟劲儿,也顾不得李靖是否更加生气,用出了方氏兄弟所授的运劲使力法门:沉腰坐马,双腿如两根铁柱牢牢站在地上;摇背抖肩,将全身力道贯于双臂,蓦地张口暴喝一声:“起!”奋起平生之力向上一提。
若面前的当真是一块十数万斤中的巨石,说不得便要被他这一下高举过顶。但这座“镇狱峰”的本体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小型山峰,其分量何止百千万斤?何况李靖将其重新祭炼之时,在其中融入一颗上古奇珍息壤的残渣,使此宝同时兼具坤地、艮山两种属性。在李靖暗中施法催动之下,“镇狱峰”与无所不在的大地之力相互感应,生出强大无比的吸引之力,其重力又凭空增加数十上百倍。若计算一下分量,已不下于一座万仞高峰。
邬文化虽是天赋异禀,却终究未脱肉身凡胎,又哪有移山倒海的大能力?全力一提之下,只觉自己有如蜻蜓撼柱,这座石山仍是纹丝不动。他不信邪地又连续几次发力,直累得自己筋酸骨软、汗出如浆,还是不能移动石山分毫。
李靖见他终于绝望放手退后,将左手隔空一招,“镇狱峰”轻轻离地,在空中缩小到拳头大小落在他的掌心。他手托小山,笑吟吟地开口问道:“如何?你可服了?”
邬文化有些颓丧地拱手道:“李公子的神通,邬文化心服口服。但我还是那句话,只求公子勿要怪罪方家两位哥哥,一切惩罚,我都愿一身承当!”
李靖摇头道:“方才我们已说好一言为定,既然你搬不动我的‘镇狱峰’,自然是你们三人一起受罚。方弼方相,你们过来!”
方氏兄弟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和邬文化站在一起。
李靖看着这三个委委屈屈站在自己马前的大个子,忍住笑道:“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你们要在这两个码头之间搭建一座可供车马通行的石桥。石桥的如何造法可以找人去问,但一切开山凿石、挖基立桩的力气活儿必须完全自己来做。若能如期完工,我便饶过你们这次;否则,我还要从重责罚!”
“师父放心,我们一定用心去做!”一直提心吊胆的方氏兄弟听说师父的处罚竟如此之轻,惊喜之下齐声应诺。
“不成!不成!”邬文化却连连摆手,满脸愁容地道,“我平日全靠摆渡的营生糊口,若是修了石桥,我岂不是马上没了饭碗,只能活生生饿死?”
“没出息!凭你这天赋的异禀奇相,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在此做个摆渡之人?”李靖斥道,“搭好石桥,你和方弼方相一起回去,倒时我自然有所安排。”
虽然邬文化也是大咧咧的性格,脑筋却要比方氏兄弟要灵光一些,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大喜下拜道:“多谢师父!”
“到时再叫不迟。”李靖微笑摆手,转头问方氏兄弟道,“你们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方弼小心地答道:“我们未得师父允许,便将师父的功夫私授他人?”
李靖摇头道:“为师又岂是敝帚自珍之人?文化的禀赋尤在你们兄弟之上,与我这门横练功夫最是契合。若是我见到他,也会惜才授艺绝不藏私。你们之错,并不是教他功夫,而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还拿来教人。修习武艺必须慎之又慎,若是不得其法,不仅无益反有大害。你们这两个夯货可知道,如果我来的再晚几个月,如果不是文化禀赋远胜常人,他的性命便要坏在你们手里!”
方氏兄弟和邬文化都变了颜色,方弼失声道:“不会罢,我们都是自己怎样练功便怎样教给小邬,绝没有半点偏差!”
李靖哂道:“这门功夫你们虽练个十成,却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真正懂得有三成就不错了。旁的不说,你们可还记得刚开始练功时,每次睡觉前我都会让你们喝一大碗鸡汤和沐浴一次?那鸡汤和浴池之内,都有我精心配制的药物,可以为你们化瘀舒筋,消除练功时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你们在教文化时,可也做了这些?”
方弼和方相傻傻地摇头,这才知道师父教导自己时付出的心血精力远远超出自己所知道的。
李靖转向邬文化道:“我这门横练功夫太过霸道,修习之时必须辅以调养之法,而你只练不养,练功造成的一些小伤在体内不断积累,眼看便要养成大患。方才看你拉船之时,我便已看出你的身体出了些问题,而后让你搬动‘镇狱峰’,正是要验证一下我的猜测。我来为你,你在用力之时,两肋和后腰是否会有针刺一般的痛感?”
邬文化黑脸转白,点头表示确如李靖所言。
“此正是内伤将发之状!”李靖神色严肃地叮嘱道,“有一件事你要牢牢记住,在建造石桥之时,你切不可使用方弼和方相教你的运劲用力之法,完全要凭自身的力量,如此则可使体内的伤势缓缓发散出来。每日里我会让人送来一些药物,你记得按时服用。一月之后,待到伤势平复,我再传你功法,重塑根基。”
邬文化听到李靖如此用心良苦,心中大为感动,连连拜谢。
一旁的方弼上前赔笑道:“原来师父给小邬的惩罚其实是要帮他疗伤,既然如此,我们两个是否就不用凑热闹了?”
李靖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你们两个自作主张,险些闯下大祸,难道不该受些惩罚么?记住,造桥之时,你们和文化一样,只需使用本身的力量!”
方弼目瞪口呆,万分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话。
第五十五章 连弩
李靖将三个徒弟扔在淇水之畔,独自返回家中,先找来自己的丫鬟香兰。他亲笔写好一张药方,让香兰安排人给邬文化抓药、煎药、送药。因为素来与方氏兄弟交厚,香兰也早就认识了邬文化,听说是他出事,心中颇为牵挂,拿了药方后急匆匆地出去安排。
做完这件事后,李靖又去见了父母,说明自己要在居处闭关,时间应当在一月左右。李秉直夫妇虽然对儿子刚刚回家便要将自己关起来不见人的做法不大满意,但知道他从小便有自己的主意,也就未曾干涉。
趁着昨夜妞妞现身出来,李靖已和她商量好了要借用“太虚镜”中的“苍虚空蒙罡炁”完成八脉中唯一未曾圆满的冲脉的修行。一旦八相真元都到了化河之境,便可以尝试将其导入丹田,汇成真元之海,臻达筑基期的圆满之境。
李靖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步了一个简易的幻阵,以防不明内情的下人闯了进来,随后取出贴身收藏的“太虚镜”,对着镜面轻唤三声“乖妞妞”——这是他和妞妞约定好的,以后如果想召唤她,便要对着镜子连呼连三声她的名字,而且必须在前面加上一个“乖”、“好”之类的字。
青光一闪,妞妞现身在李靖面前,李靖问道:“妞妞准备好了么?”
妞妞难得地收起脸上的嬉笑之色,认真地答道:“爹爹尽管放心,太虚镜中蕴含的‘苍虚空蒙之炁’几近无穷,绝对足够爹爹使用。”
“如此最好。”李靖点头,将手中的“太虚镜”交给妞妞,在地上摆好的一张蒲团上盘膝坐好。
妞妞把“太虚镜”往空中一抛,镜子悬浮在李靖斜上方的五尺之处,镜面倾斜向下正对着李靖的面门。她蓦地抬手向着空中的“太虚镜”一指,镜面光华大作,一蓬浓郁得近乎液态的“苍虚空蒙罡炁”从镜中倾泻而出斜向下流,将李靖整个人笼在其中。
既然有现成的“苍虚空蒙罡炁”,李靖便省了用“小八卦归元阵”转化的步骤,直接运转“八相玄通妙法”的心诀,五官七窍黑洞般贪婪地吞噬着身周精纯无比的“苍虚空蒙罡炁”。
这“太虚镜”中蕴含的“苍虚空蒙罡炁”当真堪称海量,李靖吸纳了整整两个时辰,体内存储的“苍虚空蒙罡炁”已渐趋饱和,对于“太虚镜”而言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李靖向妞妞打个手势示意已经足够,妞妞再次遥指“太虚镜”,青光倏地敛尽,她自己也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镜中。
“太虚镜”从空中飘落下来,安安稳稳落在李靖的怀中。
李靖并不起身,全力运转心诀,将吸纳的“苍虚空蒙罡炁”与本身真气熔炼凝合,炼化为八相真元中唯一尚未圆满的天相真元。
到第十天头上,李靖这座院子里忽地传出哗啦啦流水之声。这水声由小变大,初如潺潺溪流,旋又如滔滔大河,既而直似浩荡大江般奔腾咆哮,到最后已如波澜壮阔的浩瀚大海。李府上下虽大为惊异,但事先得到自家主人不许大惊小怪的吩咐,也只能将一肚子纳闷按下,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最多在路过自家少爷的院子时投去一瞥好奇的目光。
这水声持续了又是整整十天,方才才渐渐平息归于沉寂。
又过了十天,李靖打开自己院子的门走了出来,先到父母那里问了安,而后提了一个长方形的包裹到了隔壁的殷府。
等见到殷仲达时,他看到李靖手中提着包裹,笑道:“靖儿拿的是什么东西?不是等不及要娶我家玉儿,自己提着聘礼来提亲罢?”
“伯父嘴下留情,我此来实是有一件正事与伯父相商。”李靖举手告饶,走到厅侧的桌案边上,将那包裹放在案上解开,回头对殷仲达道,“伯父,你来看一看此物如何?”
殷仲达走上前来观看,见案上摆的是一件造型颇为古怪的器物。此物整体是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宽约八寸,厚约六寸,长约一尺六寸。木匣的一端装有青铜铸造的把手,把手内侧有两个月牙形的青铜机括;另一端贴近上沿处开有十个手指粗细的圆孔;侧面靠近把手的一端又有一个同样为青铜铸造的摇柄。
“这是……”殷仲达看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向李靖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靖也不卖关子,伸右手握住木匣后面的握柄,左手托着木匣底部将它端平,笑道:“不瞒伯父,这是我新近研制的一种兵器,名为‘连弩’。”
“连弩?”殷仲达经营的是兵器生意,“弩”这东西自是熟的不能再熟,但左看右看,都不觉这木匣与弩有什么相似之处。
“伯父请看!”李靖说着将木匣带有圆孔的一段指向墙壁,用右手的食指扣动了月牙形两个机括之一,木匣中发出“蓬”的一声大响,一支尺余长的铁翎短箭从前端的一个圆孔中射出,带着一股劲风和破空激啸,“噗”的钉地墙壁上,箭身超过一半的长度没入墙壁之内,可见劲力之强劲。
在殷仲达瞪的越来越大的双眼注视下,李靖连连扣动机括,随着木匣之中的一串“蓬蓬”连响,一支接一支铁翎短箭从那一排圆孔中射出,整整齐齐钉在墙壁上排成一条直线。
“连发之弩,是为连弩。”殷仲达终于回过神来,连连赞叹道,“此物是如何构造,竟奇妙至此?”
“伯父先不要着急称赞,此物威力尚不止于此。”李靖在一旁笑道,说着用右手抓着木匣侧面的摇柄用力旋动,木匣中随之发出一阵扎扎声响。将摇柄旋转十余匝之后,李靖再次平端木匣,右手食指扣动另一个月牙形机括。
这一次木匣中发出一声数倍于先前的“蓬”然大响,十支铁翎短箭同时从前端的十个圆孔中射出,不分先后地钉在墙壁之上排成一列。
李靖并不停手,再次旋转摇柄,扣动机括,又是十箭齐发。
如此连续四次,一共五十支铁翎短箭,整整齐齐地在殷府大厅的墙壁上排成一座方阵。
李靖回头对早已惊得瞠目结舌的殷仲达道:“我这连弩可一次安装五十支特制的铁翎短箭,发射时可以一支一支地连射,也可以十箭齐发。每射出十箭之后,便需摇动这手柄使机簧复位,同时将下方的短箭填入箭槽。这些凭借机簧之力射出的铁翎短箭在八十步内贯穿重甲绝无问题,超过八十步则威力将大幅削弱,这一点可说是它最大的弱点。不过我还可以设计出一种大型连弩,虽然笨重到需要以马车拖运,却可以连发十八支长矛大小的巨箭,射程远达千步。伯父,您经营兵器生意多年,可否估量一下我这两种兵器的价值?”
********************
本章中的连弩类似于武侠小说中的东西,请勿以历史上的原型考究。
第五十六章 军功,校尉
(今日第二更)
殷仲达双目放光,以与他肥胖身材绝不相称的迅捷动作一把抢过李靖手中的连弩,翻来覆去地观看,爱不释手。
见殷仲达这专卖军械兵器之人如此表现,李靖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他这次闭关的另一个目的是要考虑一条生财之道,弄到足够的黄金来填饱三足金蟾那无底黑洞般的肚子。如能使金蟾重新在背部凝成那神秘符箓,便意味着他又多了一次无副作用地使用“落宝金钱”的机会。
李秉直虽然官高位显,所得俸禄足以使一家人过上还算优裕的生活,但说到拿黄金当食物来饲养宠物,还真是力有未逮。殷仲达倒是家资巨富,但李靖自有傲骨,虽然两家关系至近至厚,却还不肯开口向未婚妻的家里要钱。
思来想去,李靖忽地想起前世自己出于兴趣而收藏的一具“诸葛连弩”。在科技高速发展,各种热武器日新月异的时代,“诸葛连弩”这一度站到冷兵器巅峰的大杀器早已近乎绝迹。李靖前世拥有的那一具,还是他弟弟李慕文在一次古董拍卖会上购来转送给他的。出于兴趣,前世的李靖早将那具“诸葛连弩”拆装数次研究个透彻,甚至亲自动手仿制过两具。凭着与殷家的关系,李靖对军械生意中的利润颇有些了解,像“诸葛连弩”这样的利器,想来不愁卖不出高价。
闭关的这一个月,李靖用了二十天的时间完成了冲脉内天属真元的凝练转化,剩余的时间则用来打造这具连弩。因为有法术傍身,制作的过程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不少需要专门的工具才能造出的金属零件,他直接用真火便炼制了出来。
殷仲达将连弩拿在手中看了半晌也难以弄明白其中的奥秘,只好又来向李靖求教。李靖笑着按下弩匣边沿处的四个暗榫,掀开弩匣上侧的一面,将内中乾坤展现在殷仲达面前。
这弩匣内部由两部分构成,前面尺余长的一段是箭室,竖分成十个箭槽,每个箭槽可以装五支铁翎短箭;后面五寸长的一段是机簧室,对应着十个箭槽设有十根内藏强力机簧的铜管。旋转弩匣侧面的摇柄便可将机簧压紧,扣动把手处的机括,则机簧迸发,将前面箭槽中的铁翎短箭弹射出去。
李靖又道:“我所说的大型连弩还未造出实物,不过原理构造与此大同小异。”
殷仲达叹为观止,又反复观看一阵,脸上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将弩匣放回桌案上,转头对李靖道:“靖儿,你这连弩虽好,却有两个不足。”
李靖早已心中有数,接口道:“伯父说的可是制作不易和旁人仿造的问题?”
殷仲达精神一振,他深知李靖胸藏锦绣,平时虽好嬉笑,但在正事上素来言必有中,忙问道:“靖儿既然已经想到这两个问题,可是也有了解决的办法?”
“我心中确实有些想法,正要请伯父指点。”李靖点头,“先说第一个问题,这连弩构造复杂,若从头至尾完全由一个工匠制造,不说制造过程的时间长短,单是教出一批掌握全套制弩工艺的工匠,最少也需要花费三五年。考虑到如此太过费时费力,我想到了一个‘流水作业’的法子。”
殷仲达茫然不解:“怎么个‘流水作业’?”
李靖解释道:“我们可以将整个制弩过程分成若干个步骤,相应的亦将工匠分成若干队,每一队只专注于学习和完成自己负责的一道工序,而后便传递给后面一队完成下一道工序,如此连绵传递如同水流……”
“妙!”殷仲达拍案叫绝,“依照靖儿这‘流水作业’之法操作,不仅可以大幅度提高制弩的效率,也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旁人偷师仿造。因为每一队工匠掌握的只是制弩工艺的一个环节,便是有人受旁人收买泄密,也只能泄露自己所知的部分信息。”
李靖摇一摇头,用手指着弩匣中的装有机簧的铜管道:“流水作业之法确实可以在保密一项上发挥作用,但真想杜绝他人仿造这连弩,关键还在这里。这些机簧既要保证拥有足够强大的弹力,还要坚韧无比不会轻易断裂。我以多种金属反复实验熔炼,历经数百次才侥幸成功。只要我们将这金属的配方牢牢控制在手中,纵使其他环节都被他人学去,他也只能造出一具徒有外观而全无用处的空壳!”
殷仲达鼓掌大笑道:“既然靖儿你将事情考虑得如此周全,我若不能将这连弩卖出个好价钱,也枉做了这么多年的兵器生意!说起来最近正有一个好机会,不久前东夷生变,朝廷已有东征之意。若操作得当,我们只会发愁造不出足够多的连弩而不会愁卖不出去。这事便交由我来处理,靖儿你只管坐等收钱便是!”
李靖拱手道:“一切有劳伯父。”
第二天,殷仲达派人来见李靖,叫他马上赶去“炼锋号”。
李靖知道事情应是已有眉目,兴冲冲地骑乘黑焰驹来到“炼锋号”。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用通禀,直接到了“炼锋号”内待客议事的正厅。到了厅前,李靖便是一愣,却见门口的台阶一侧横卧着一头神骏无比的墨麒麟,正是太师闻仲的坐骑。
李靖下马,看到黑焰驹向着墨麒麟低声嘶叫,颇有些别苗头的意思,便将它赶到台阶的另一侧,认真地叮嘱了它不要惹事,才举步往厅内走去。
才到门口,果然看到闻仲正和殷仲达坐在一起议事。只听闻仲道:“仲达,陛下已决定在三月之后命老夫挂帅东征,你估计这三月之内可以造出多少连弩和你所说的巨弩?”
殷仲达思索片刻报出两个数字:“连弩三百具,巨弩十架如何?”
“太少!”闻仲摇头道,“连弩最少要五百具,巨弩能有三十架最好。”
殷仲达面现难色:“连弩工艺复杂,巨弩对材料的要求更高,又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只恐我‘炼锋号’力所不及。”
“仲达你先不要着急叫苦,”闻仲似笑非笑地道,“如你能按老夫所说的数量如期交货,则每具弩可以在你所定价格的基础上加价三成!”
殷仲达脸上的为难之色登时一扫而空,慨然道:“为国出力,岂畏艰难?太师放心,殷仲达这三个月便是不眠不休,也要为征东大军造出足够数量的连弩!”
听得殷仲达居然有胆量和闻仲讨价还价,李靖在门外摇头失笑,一步跨进门来,在两人面前施礼。
看到李靖时,闻仲额头神目之中隐隐闪过一道光芒,心中暗惊道:“此子竟已接近筑基圆满,也不知他在这三年间有何奇遇,修为精进若斯!”
他心中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捻髯微笑道:“李靖,听仲达说这连弩是你所设计的。有了这连弩之利,我军将士在面对东夷箭手之时便不必总处于被动挨打的形势。你作为连弩的设计者,可说未临战场,却已立下军功。”
说到此处,他的脸色忽地一正,提高声音喝道,“李靖听令!”
李靖稍稍一愣,随即拱手肃立,沉声道:“李靖在此!”
闻仲道:“李靖,我以征东大元帅之名征你入伍,授任护军校尉职衔,暂在我亲卫营中听用!”
李靖尚未做出回应,殷仲达在一旁先急了,慌忙上前一步道:“太师,靖儿他离家三载,这才刚刚回家,是否……”
闻仲摆手道:“仲达,如今国家有事,正是男儿用武之时,难道你不想看到李靖在疆场上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殷仲达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闻仲转头又问李靖:“李靖,你怎么说?”
李靖略一沉吟,躬身道:“李靖愿听太师调遣!”
殷仲达的一张脸登时垮了下来,心中发愁回去如何向李秉直夫妇和自己的妻女交代。
第五十七章 九夷由来,有穷羿氏
“东夷”之谓只是大商方面依照地域给予它的一个笼统称呼,其实正确的名称应该是“九夷”,因为它包括九个不同的族群,分别为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
九夷之民实为九黎族后裔。当初圣皇轩辕与九黎之主蚩尤大战于涿鹿之野。蚩尤兵败被擒后遭轩辕车裂而死,其所部九黎族随之土崩瓦解,大部分作为战败者归附了轩辕,另有死忠于蚩尤的小部九黎族人一分为二,一部南迁,一部东徙。南迁者行至南部蛮荒之地,与当地土人通婚繁衍,成为后来的三苗蛮族;东徙者则行至东海之滨,同样与当地土人融合,演化为后来的九夷部落。
到了夏朝太康年间,九夷中风夷一族的有穷氏出了一位冠绝当代的英雄人物,因其射术精绝直追有穷氏远祖“羿”,遂以“后羿”为名。后羿凭借绝世的武勇与胆略一统九夷,以姓立国是为“有穷国”,割据东方成为天下实力最强的诸侯。
后羿立国之后,目睹夏王太康失德乱政,心中萌生争鼎野望。太康四年,后羿趁太康流连于洛水以南游猎逸乐,亲率三千风夷神射勇士万里奔袭,一举攻占大夏王都。在先后扶植了几个傀儡作为过渡之后,后羿堂而皇之登上王位而成为天下共主。
只可惜这位决胜沙场神射无敌的英雄却挡不住来自身后的阴谋暗箭。畎夷部首领寒浞不甘心屈居原是平起平坐的后羿之下,遂勾结后羿唯一弟子逄蒙设计伏击暗杀了后羿。后羿既死,刚刚一统的九夷族随之分崩离析,各族彼此争杀,稍稍崛起的九夷族复归于衰微……
听父亲李秉直将九夷族历史娓娓道来,李靖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这段历史在自己前世的世界同样有流传,只不过颇有些有似是而非之处。凭今世十数年的观察,李靖已经可以确定今生的这个世界绝非自己前世的世界,偏偏两个世界之间又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其中必然存在某种原因。
“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李靖的思绪回归现实,向父亲问道,“如今九夷再生变乱,可是又出了一个像后羿一般了得的人物?”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句话颇为精辟,”李秉直赞了一句,答道,“不错,近年来九夷确是出了一个堪比当年后羿的人物。事实上那人便是后羿的直系子孙,现为当代风夷族的族长,名为羿天行。
“据说此人武艺射术、雄才大略均不逊乃祖,心机智谋则犹有过之,多年前便筹谋将九夷重归于一,再现当年有穷国的辉煌甚或进取天下。但这一切都以极隐秘的方式进行,东伯侯姜伯端为东方诸侯之长,九夷族亦在其管辖之下。可他居然自始至终未曾察觉羿天行的所做作为,那羿天行的手段可见一斑。
“直到去年姜伯端因病去世,其子姜桓楚年纪虽已不小,威望却远远不及乃父,所属二百镇诸侯中有三十六镇不服姜桓楚管辖,同谋起兵作乱。羿天行抓住这机会,公然宣称组建‘九夷盟会’,自任盟主一职。他虽然未曾表示叛商自立,但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此次大王以闻太师为帅,统带十万精兵东征,对外宣称的是去平灭叛乱的三十六镇诸侯,真正的目标却是那刚刚成立的‘九夷盟会’。”
李靖叹道:“隐则蛰伏于九地之下,动则飞腾于九天之上,这羿天行当称得上枭雄一流人物。”
“所以你此次追随闻太师出征,务必要多加小心。”李秉直正色叮嘱道,“为父知道你有一身本事,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九夷族久居化外荒远之地,民风剽悍,素来是全民皆兵,无论男女老幼皆能上阵杀人;而且其部族蒙受九黎遗泽,族中颇有奇人异士。再加上羿天行这个传说中莫测高深的首领,纵使闻太师亲自挂帅,也未可轻言必胜。”
李靖两世为人,自然深知骄兵必败、轻敌必失的道理,当即恭然领受了父亲的教诲。
李秉直仍不放心,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几遍后,轻叹一声道:“距离出征还有近三个月,为父已经代你向闻太师告假,这些日子你暂不用到他军中听用,尽量多抽点时间陪陪你娘和雪儿。离家三年,刚回来又马上要走,而且是投身兵凶战危的沙场,她们两个应该是最担心的。本来我和你殷伯父商议好转过年后便为你和雪儿完婚,现在看来只有延期了。”
李靖听父亲话中说的虽是母亲和殷雪娘,其中浓浓的关切之意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得到。看到父亲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油然而生伤感之意,不知不觉间,自己来到这世界已经十七年。十七年时间,自己再次经历了由一个稚嫩婴儿成长为轩昂青年的过程,却仍如忽略前世的父亲般忽略了今世的父亲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年过花甲的老人。
这一天被李靖惩罚在淇水上造桥的方弼、方相和邬文化完工归来。李靖正式将邬文化收为门下第三弟子,每天用一个时辰的时间点拨教导,为其重新奠定根基。
在听说师父要出征后,方弼等三人都急切地表达了追随之意。
李靖考虑到方弼和方相武艺已成,对上真正的高人不敢说怎样,但放到战场之上,绝对是两台搅肉机式的凶器,便答应带上他们。
至于邬文化,一则年岁尚幼——不要看他的身量不在方氏兄弟之下,其实今年才十一岁,二则武艺未成,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可不是凭着一身蛮力便吃得开的,所以李靖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只叮嘱他趁着这三个月多记住一点东西,待自己出征后独自用功。
除了教徒弟的这一个时辰以及隔三岔五到隔壁见一次殷雪娘,李靖每天差不多将剩余所有的时间用来陪伴父母,绞尽脑汁来哄父母开心。
李秉直夫妇虽然在心中为儿子忧虑伤神,但为了不使儿子在出征时放心不下,勉强作出享受天伦之乐的样子。时间便在这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各怀心事的状态下一点一滴地流逝……
(第一卷终)
第五十八章 出征,断路
帝乙二十年春三月十八,帝乙在朝歌东郊设坛拜帅,发十万精兵东征,名义是征讨不臣,平灭东方起兵反叛的三十六路诸侯。
此次东征大军以太师闻仲为元帅,又以这三年来在军中崭露头角的少年将军黄飞虎为先锋,太子殷受亦随军出征,挂了个监军的名头。不过他此次只是被帝乙送到军中历练,所谓“监军”,实实在在只是挂名而已。
李靖在亲卫营的队伍之内,仰头看着闻仲登台祭拜天地,接领黄钺、白旄、帅印、宝剑、金盔、甲袍等物。
此刻的李靖全身戎装,身上披挂九麟铠,胯下骑乘黑焰驹,马鞍两侧分别挂着方天画戟、长刀、刺犀弓和一袋羽箭,后背皮囊中藏有子午双钺,又暗带了太虚镜、落宝金钱和镇狱峰三件宝物,当真是武装到了牙齿。
方弼和方相各自怀抱一根已经加长加重,约有四丈长短、两千五百斤轻重的青铜蟠龙柱,如两尊铁塔般岿然伫立于李靖身后。
李靖虽被授予护军校尉之职,但闻仲的亲卫营自成体系,根本没有多余的士卒给他率领,所以他这校尉也只是个虚名,实际上不过是小兵一个,充其量可以指挥一下身后的方氏兄弟。
闻仲拜别帝乙之后,转向高台之下下令道:“大军开拔!”
黄飞虎的一万先锋军闻令先动,在一片人喊马嘶声中,搅起漫天烟尘滚滚东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靖渐渐地对“十万”这个数字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从黄飞虎的先锋军出发开始,又过了三个多时辰,才轮到他所在的中军亲卫营开拔。至于后面后卫营、辎重营,怕是要等到第二天。
闻仲深通兵法,料定三十六路诸侯必有探子探听朝廷动静。在得知大军东征之后,彼方必定心有顾忌而放缓攻势。再者那新任的姜桓楚虽无大才,却是一个老成持重之人,短时间内稳扎稳打、维持不败的局面当能做到。因此,这一路上他只令大军不急不缓地行进,以免赶到战场时将士疲劳,平白折损军力。
大军行进十余日,这一天前方的先锋军忽地停止行进,闻仲心中略感惊讶,停住墨麒麟后正要派人去看,黄飞虎已派了一名小校飞马前来报讯,说道前方有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为首的四人自称是饿虎岭的四家寨主,口口声声要大军留下买路金银。虽然黄飞虎这几年一直在军中历练,但这等稀罕事却从来未曾遇到,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派人来请教主帅是剿还是抚。
以闻仲的修养城府,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由怒极反笑。他实在想不出是何等胆大包天的贼寇,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抢劫十万大军这等疯狂的事情。他转头看到李靖正在身侧,便吩咐道:“李靖,你到前方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若确认是贼寇无疑,便叫黄飞虎就地剿灭他们!”
“末将遵令!”李靖答应一声,催动黑焰驹往前方疾驰而去。马后有方弼和方相这两条巨汉紧紧跟随。
三人不多时赶到大军最前方,果然看到数量在三千左右的一队人马布下一个颇为规整的二龙出水阵势横在大路之上。这些人甚为齐整,都是二十至三十岁间的青壮。一色地青绢裹头,青色劲装外罩一件掩心皮甲,左执团牌,右提单刀。在最前方有四个骑马的首领,两个黑脸的顶铜盔、批铁甲,骑青鬃马,手中横宣花板斧;两个白脸的戴银盔、裹素铠,骑银合马,手中绰银战戟。
李靖赶到时,其中的一个黑面首领正在阵前叫嚣:“对面官军中难道没有主事之人怎地?要么交钱买路,要么上来厮杀。钱也不来交,仗也不来打,好生窝囊!”
阵中的黄飞虎正憋了满肚子的闷气,双手将一条提卢枪的枪杆攥得嘎吱吱直响。但他初次独当一面,凡事力求稳妥,在未得主帅指示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卖狂。
“飞虎兄!”李靖隔远招呼一声。
黄飞虎循声转头看到李靖,双眼登时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李贤弟,太师怎样说?”
李靖笑道:“太师有令,若果是贼寇,就地剿灭!”
黄飞虎精神大振,喝道:“既然如此,便请贤弟稍待片刻,看愚兄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寇擒下!”言毕便要催马出阵。
“将军且慢!”旁边有副将萧银上前拦住黄飞虎马头,拱手道,“量彼区区草寇,何劳将军亲自出马?末将不才,愿与疆场斩贼人首级,献于将军马前!”
黄飞虎略一沉吟,点头道:“萧将军多加小心。”
萧银得令后拍马舞刀越阵而出。
正在叫骂的黑脸首领见萧银出阵,急催战马迎了上去,大笑道:“终于出来一个么?看你的样子是不准备交纳买路钱了,那就只有在兵刃之下见个输赢了。看斧!”掌中宣花板斧当头便劈。
萧银摆大刀急架相还,与此人战在一处。
李靖和黄飞虎在后方观阵,见这黑脸首领斧沉力猛,斧招于大开大合之间别具巧妙,武艺颇为不凡。萧银也是军中小有名气的将领,居然才过二十回合便露出败象。
那黑脸首领大斧越舞越急,蓦地大吼一声,斧光到处,萧银翻身落马。他平端大斧在马上笑道:“无名之将,杀之不足显吾之名,饶你去罢!”
萧银满面羞惭地站起身来,原来对手大斧堪堪劈到他身上时,手腕翻转以斧头的侧面拍在他的身上,因此他虽然落马却未受伤害。萧银狼狈万分地步行败回本阵向黄飞虎请罪,黄飞虎大怒,喝退萧银后,挺枪跃马直取那黑脸首领。
黑脸首领也不多说,挥大斧再次接战。
这一番交手的情形与上一战恰恰相反。黄飞虎世代将门出身,这些年又得闻太师悉心传授,一条家传之宝提卢枪使开,快则如疾风掣电,缓则如力挽千钧,重则如丘峦崩摧,巧则如雪舞梨花,神出鬼没,变化莫测。战不过三十余回合,那黑脸首领已被杀得汗流浃背,大斧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兄长,这小将厉害,待小弟助你一臂之力!”另一个黑脸首领见势不妙,催马轮斧上前来夹攻黄飞虎。
黄飞虎毫无惧意,也不招呼自己这边的人上前帮忙,抖搂精神使发了一杆长枪,虽是以一敌二,仍是攻多守少,不到四十回个,再次占到上风,将两个敌人都圈在自己枪影之内。
后面两个白脸的首领对视一眼,一起催马出阵,挺两杆银战戟来围攻黄飞虎。
李靖见对面又出两人,想到若是这两人的武艺与前两个相仿,则黄飞虎纵使获胜,也定要大费周章,自己既然已经到了阵前,不妨出手早些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以免后面的闻太师久等。
拿定主意后,李靖当即摘下出炉后只使用过一次、数年来一直在家中蒙尘的方天画戟倒提于右手,左掌轻轻一拍黑焰驹头顶。早已眼馋这场热闹的黑焰驹发出一声欢快无比的长嘶,撒开四蹄如一团流动的黑色火焰,霎时间便到了战场之上,将刚刚冲出来的两人拦住。
“两位,”李靖淡然微笑,不急不缓地道,“若是以四对一的话,不嫌太过分了一些么?”
第五十九章 飞虎四翼
那两名白脸的首领看到同伴在黄飞虎的枪下越来越窘迫,心中都大为焦躁,见李靖拦住去路,其中一人喝道:“闪开!”银战戟一摆分心便刺。
李靖双手握紧方天画戟“怀中抱月”式横向一推,将对方银战戟封了出去,而后收后手推前手,画戟平向挥出,锋利无匹的月刃小枝斩向敌人的颈项,去势奇快如电。
那白脸首领吓了一跳,百忙中低头急闪,总算武艺不凡反应迅速,冷森森的戟刃擦着他头顶的银盔,碰出一溜火星后掠了过去。虽然未曾受伤,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个白脸首领见李靖出手时招式稳健老辣,武艺竟似还在黄飞虎之上,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催马上前相助同伴。
李靖以一敌二,却是不慌不忙,将一路“云龙九现”戟法使开,一杆方天画戟在他手中简直有了生命,化作一条神龙经天遨游、弄云戏雾。
与他交手的两人越打越惊,他们也是用戟的,平生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将“戟”这种兵刃使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
相战三十余合后,李靖见两人戟法已乱,心知对方技止于此,方天画戟连施几下快招,蓦地呵斥一声:“下去!”以自己之戟拨开一名对手之戟,而后戟身横扫,正中那人腰肋,当时便将他掀于马下。
另一人大惊,挺戟疾刺想缠住李靖让同伴重新上马。
李靖侧身让过迎面刺来的战戟,趁着对方心急之下用力过猛,刺空后身躯不由自主前倾之际,探右手一把抓住他腰间束甲绦,奋起神力将其从马上提起高举过顶。转头看到那落马之人刚刚从地上站了起来,便轮臂将高举之人砸了过去。
“蓬”的一声响中,两人都作滚地葫芦摔在地上,一时怕不起来。军中有专门负责拿人的捆绑手,李靖这边刚刚得手,便有四人从手执鹿筋索从阵中疾奔出来,两人侍候一个,将两个贼寇首领捆个结实。
那边的黄飞虎见李靖已经取胜,心中不由起了好胜之念,提卢枪加紧攻势,不及数合,将两名对手的大斧挑飞,掉转枪杆将两人打落战马。
后面仍有捆绑手上来,将两人绳捆索绑。
“多谢贤弟援手。数年不见,李贤弟的武艺却是越发得高明了!”黄飞虎策马过来向李靖致谢。
李靖此时正望对面观看,闻言回头道:“飞虎兄,你我是老朋友,便不用说这些客气话了。你看对面的贼兵,能否发现有些奇怪?”
“的确有些奇怪,”黄飞虎转头一看也发现问题,“贼首被擒,这些贼兵理应或是情急拼死一战,或是丧胆亡命溃逃,怎么竟不见他们有丝毫愤怒或惶恐之相?”
李靖道:“此中定有曲折,飞虎兄不妨将那四名贼首提来一问。”
黄飞虎当即传令将那四人押到自己马前。
四人被军兵推来,尚未等黄飞虎开口,忽地一起拜倒在黄飞虎马前,齐声倒:“草民黄明(周纪、龙环、吴谦),拜见黄将军!”
“原来是这四个人。”李靖心中恍然,有些明白四人的来意。
黄飞虎见状一愣,喝问道:“你等这是何意?莫非是畏死乞命?”
最先出战的黄明似是四人中的首脑,昂然道:“我等听闻黄将军乃少年英雄,怎的如此小觑天下豪杰?我等岂是畏死之人,实有下情回禀。”
黄飞虎转头看看李靖,见他亦摇头表示不解,便又问道:“你们有何话讲?”
黄明上前一步道:“我等四人又非犯了疯病,为何要带着这几千人马来抢劫十万大军?我们此来劫路是假,实则欲来投军。之所以出此下策,只是为在将军面前稍显武艺,以求得将军高看我等一眼。”
黄飞虎听罢一时拿不定主意,向李靖问道:“贤弟看这四人所言是否属实?若是真的,凭他们武艺,倒也都算得上勇将之才。如今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收得这四人与几千人马,当是一件美事。”
李靖听他言下颇有允准之意,出言提醒道:“军中自有主帅,此事还须清诗闻太师。”
“那是自然。”黄飞虎点头,又对黄明等四人道,“我这便领你四人去见闻太师,若你等真心投效,闻太师自会量才录用。不过你们先要让那几千人马弃械受缚,接受我军看管。你们可愿意么?”
黄明笑道:“这有何难?如此方显我兄弟四人心中坦荡无私。”说罢转身一声吆喝,那三千余人马果然老老实实地丢下兵器。
黄飞虎一见,对黄明四人又多了几分好感与信任,当下传令让副将萧银率领一队人马看守俘虏,自己和李靖带着四人去见闻太师。
闻仲正在中军等候,见李靖和黄飞虎押着四名俘虏过来,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
李靖和黄飞虎先上前见了礼,由李靖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闻仲听罢,垂目打量了黄明等人一番,忽地变色厉喝道:“尔等既是有心归正,便该堂堂正正前来投军,怎敢拦我大军,阻我行程!军中自有法度,岂能容得下你们这等胡作妄为之徒?左右,与我将此四人退出斩首,以正军法!”
当时便有刀斧手上前,推了黄明等四人往外走去。
周纪、龙环和吴谦三人还欲分辩,却被黄明开口喝住。他先看了一旁的黄飞虎一眼,摇头轻叹一声,随即一语不发地当先走出。周纪三人见状也闭口不言,紧随在他的身后。
“且慢!”黄飞虎只觉黄明方才那一眼和一叹之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失望的委屈,胸中热血上涌,高喝一声站了出来,在闻仲面前拜倒进言道,“元帅,这四人虽是行事孟浪无状,追其源头却是出于一片报国之心。望元帅顾念他们出身草莽,不识轻重厉害,又各有一身武艺,战场之上可堪使用,法外施恩,稍加宽宥!”
闻仲双目微阖沉思半晌,缓缓传令道:“推回来!”
刀斧手将黄明等四人推回闻仲面前,四人拜谢闻仲不斩之恩。
闻仲斥道:“今日若非黄将军为尔等求情,本帅定取尔等首级。日后你们便在黄将军麾下效力,平日须得谨慎行事,若再有妄为之举,本帅到时绝不宽赦!”
李靖在旁边看的心中暗笑:“这便是传说中的杀威棒么?”
黄明等四人诺诺连声,又拜谢了黄飞虎的救命之恩,老老实实站在他的身后。得此四人为羽翼,黄飞虎这员当世虎将才成为一只名副其实的“飞虎”。
第六十章 厚礼
闻仲发落了黄明等四人后,便要传令大军继续前行。本已退到黄飞虎身后的黄明此时却又站了出来,在闻仲面前叉手施礼道:“元帅,末将有一事回禀。”
闻仲眉头微皱,问道:“何事?”
黄明赔笑道:“末将等兄弟四人的山寨之中颇有一些钱粮,如今我们既然已投身元帅麾下,情愿将这些钱粮全部现出,充做大军粮饷。”
闻仲眉头舒展开来,点头道:“难得你等有此心意,如此我军便在此稍驻——黄飞虎!”
黄飞虎上前拱手应道:“末将在此。”
闻仲吩咐道:“你率领先锋营一千人马,由黄明引路,往他们的山寨中将钱粮取来。”
黄飞虎领命后唤了黄明转身要走,李靖心中忽地一动,上前一步躬身道:“元帅,末将想与黄将军同去。”
闻仲将黄明的兄弟和手下都留在军中,只叫他一人引路,心中实有提防之意。这并非闻仲多疑,谨慎行事本就是一军统帅的本分。听李靖说愿陪黄飞虎同走一遭,以为他猜到自己心意,暗自赞了一句。想到有这两个自己最看重的少年同行,便是黄明有诈,也绝无成功的可能,当即点头道:“也好,你也一起去罢。”
李靖、黄飞虎、黄明三人回到前方的先锋营。黄飞虎命人将黄明的马匹兵器还他,点起一千人马,由黄明引路往东南方而去。
一行人走了四十余里,见前方现出一座高山。黄明在马上指点高山,脸上微微现出得色,说道:“两位将军,那便是我们四兄弟占据的饿虎岭。”
李靖和黄飞虎仰头观看,见此山山势险峻,林木繁茂,一条崎岖小路蜿蜒而上通往山上,半山腰处隐隐现出一座木石结构的山寨。
李靖笑道:“你们兄弟的眼光不错,这里倒真是一个占山的好去处。却不知你们是如何来到此处,占据这座高山已经几年?”
黄明微微一愣,答道:“我们兄弟四人自幼相识,后来又同拜一师学习武艺。艺成下山之后不甘寂寞,结伴四处游荡想寻个出身,奈何一直未得际遇。有一日我们路经此山,山上原有一群占山之人,下山来欲劫夺我四人的马匹,被我们战败后情愿奉我们为山寨之主。算一算时间,已经三载有余了。”
三人一面说着一面当先驱马往山上行去,一千人马在后面紧紧跟随。
不多时到了山寨的大门前,黄明等四人下山时带走了寨主的绝大部分喽兵,留守山寨的只有三百来人。他在寨门下一声吆喝,守寨的喽兵急忙将寨门打开。
黄飞虎和李靖率领人马进驻山寨,黄明亲自领两人去查看了后山一处山洞内堆积如山的钱粮。黄飞虎安排了手下人在此点收,和李靖一起随黄明到了前面的聚义厅。
黄明已提前安排人准备下酒宴,三人入席落座,一边饮酒一边等待。黄明殷勤地敬了两人几杯酒后说道:“这山寨中的钱粮算是我们兄弟投效朝廷的进见之礼,除此之外,我们还备下两份薄礼赠与两位将军。”
黄飞虎摆手道:“如今你我已是自家人,弄这些事做什么!”
黄明笑道:“将军先不要推辞,何妨先看一看礼物?呈上来!”
门外有一个喽兵双手捧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黄明起身过去将托盘接过来,转身来到李靖面前,躬身道:“黄明孤陋寡闻,先前并未听说过李将军之名。今日到了战场之上,方知当世竟还有一位堪与黄将军并驾齐驱的少年英雄。谨以区区薄礼,略表心中敬意,还望将军赏脸收下。”
李靖低头看那托盘上所放之物,微微动容道:“这份礼物未免太过贵重,李靖本来受之有愧,不过它正是我现下所缺,只好厚颜拜领了。”说着伸双手将托盘接下,暗忖道:“只怕送给我的这份‘薄礼’是他临时备下的,仓促之间能拿出如此珍贵之物,却是难得的很……”
黄飞虎听李靖说的郑重其事,有些好奇地看那托盘中的事物,却见上面放的是一块兽皮,大小约有二尺见方,表面是灰色短毛中带着点点黑斑,一副毫不起眼的样子。
李靖已将那块兽皮拿在手中,对黄飞虎笑道:“飞虎兄莫看小看这块兽皮,对于小弟来说,它可是万金不换的宝贝。这可是几乎绝迹的妖兽‘吞云豹’腹部的皮毛。有了它,小弟一直想炼制的一件用来储物的百宝囊便有了着落。”说到此处,他转向黄明笑道:“黄将军眼力倒是不错,居然能看出我是修行中人。”
黄明笑答:“我也是看到李将军坐骑颇为神异,贸贸然猜测一下罢了。”
黄飞虎听说黄明送给李靖的是如此神奇事物,不由对给自己的礼物也生出一些期待。
黄明又道:“黄将军的礼物不便拿进厅来,还要劳动大驾到外面一观。”
黄飞虎好奇心起,便请李靖和自己一起随黄明出门去看。三人到了门外,黄飞虎往聚义厅前看去,只见一名山上的喽兵牵了一头模样甚是奇特的牛站在不远处。那牛身躯庞大,两只弯曲向前的牛角和四个碗口大小的蹄子都隐隐呈现金属光泽,身上长了一层光滑有如锦缎的长毛,毛分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各色长毛错杂纵横,很是神奇地天然组成了“仁、义、礼、智、信”五个文字。
黄明指着那牛道:“此为五色神牛,不仅力大无穷、奔走如风,更神奇的秉承君子之性,软不欺硬不怕,面对凡兽时不恣肆张扬,面对凶兽妖兽之类也不会胆怯退避。我看黄将军的坐骑虽然神骏,却还是一匹凡马,所以愿将此神牛相赠,略壮将军虎威!”
黄飞虎大喜,若换做其他任何事物,他都不会太过在意,可这件礼物实在是送到了他的心坎儿上。为将者爱的便是良骑神兵,所以他一直以来都颇为羡慕李靖的黑焰驹。听黄明说了五色神牛的奇异之处,他不禁心痒难耐,道了一声谢便大步走到五色神牛的近前。
牵着牛的喽兵忙恭恭敬敬地递过缰绳,黄飞虎一手接过缰绳,一手轻轻抚摸牛头。
五色神牛似乎对黄飞虎毫无排斥之意,“哞”地叫唤了一声,显得很受用的样子,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黄飞虎愈发欣喜,飞身骑上牛背。神牛身上配有全套鞍具,他坐稳鞍桥后,催动神牛在聚义厅前的空地上来回奔驰几遭。
这神牛脚力果然极快,奔跑之时,巨大的身躯直如一团没有重量的五彩祥云般轻盈。
骑在五色神牛的背上,黄飞虎在心中喜悦的同时,对黄明的好感和信任也不知不觉间增长到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