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姜侯论敌,朱门五子
黄飞虎、李靖和黄明带人将大批钱粮运回后,闻太师也消去了对黄明等人的戒心。他暂授四人偏将之衔,皆在黄飞虎的先锋营中效力。至于他们那几千人马,却还是将之拆散后分别充入各营。
对此事黄飞虎还颇觉有些过意不去,专门找黄明等四人谈过一次好言安慰。但黄明他们丝毫不以为意,安安分分地在黄飞虎麾下听用,任劳任怨。
大军继续行进,不一日终于到了东鲁境内。东鲁城虽是东方首屈一指的大成,但骤然容纳十万人马也着实困难,闻仲便令大军在城外立营。新任的东伯侯姜桓楚早听手下人报说天兵至此,更有太师闻仲为帅,太子殷受监军,忙亲自率人携带羊羔美酒前来军营中迎接和犒军。
闻仲似乎有意培养李靖,这些天一直让李靖在身边听用,让他亲眼看自己如何处理军务,所以这一次李靖也在第一时间见到了这位东伯侯。
姜桓楚年近四旬,面带忠厚之相。他先到殷受面前大礼参拜,口称:“罪臣姜桓楚拜见太子殿下。”
如今的殷受已满十八岁,因为多年来一直被帝乙当做继承人着意培养,后来更正式成为这个庞大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自然而然养成一派雍容气度。见姜桓楚在面前下拜,他急忙从座位上起身,快步上前伸双手相搀,连声道:“姜卿何罪之有?万万不可如此,快快请起!”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李靖在一旁看着殷受唱作俱佳的表现,心中忽地想起前世读过的这首诗,暗自感叹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此刻雍容大度、一派明君风范的殷受日后会发生那般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姜桓楚虽然还想叩拜请罪,却不及殷受力大,被他硬是搀扶起来,只得满面羞惭地道:“姜桓楚镇抚地方不利,以至于劳动朝廷兴师动众,甚至惊动太子大驾,罪莫大焉。”
殷受摆手道:“姜卿此言太过!这场乱事的起因颇多曲折之处,岂可归罪于姜卿一身。倒是姜卿在如此复杂的情形之下,依然能够稳定住局面,实属难能可贵。所以姜卿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姜桓楚被殷受一番话说得热泪盈眶,再三拜谢,表示了誓死效忠朝廷之意,而后又来与闻仲相见。
两人一为朝廷元老重臣,一为一方诸侯之长,身份爵位不差上下,当下以平礼相见。
叙礼已毕,殷受发话请大家坐下讲话。落座之后,闻仲便向姜桓楚问起叛军情形。
姜桓楚叹息一声,拱手道:“桓楚无能,日前与叛军交锋,结果五战五败。如今只能扼守住几处险要关隘,使叛军不得西进。”
闻仲皱眉道:“贤侯掌东方二百镇诸侯,如今作乱的不过只有三十六路。论实力仍是贤侯占优,因何反居劣势?”
姜桓楚有些无奈地道:“桓楚新袭父业,未孚众望,众诸侯大多心存观望,都找了各种借口拖延不肯发兵。如今真正与叛军相抗的,只有桓楚本部及左近三五路诸侯的人马。”
闻仲动怒道:“岂有此理!贤侯继任东伯侯一职,固是子承父业,却也是朝廷封准,哪里轮到他人不服。吉立、余庆!”
闻仲的两个弟子上前拱手道:“末将在此!”
闻仲从帅案之上拿起一支令箭道:“你二人持我令箭去传谕各镇诸侯,征召他等亲率本部精兵前来助本帅平乱。一应粮饷自备,三日之内必须赶来听候本帅调遣。逾期不至者,一律视同反叛!”
“喏!”二人领命,吉立上前接过令箭,和余庆一起转身出去。他们两个随闻仲学艺,如今也有筑基之境的修为,五行遁法已经入门,借遁光之便,在百余镇诸侯之间游走一遍传达军令用不了半日时光。
姜桓楚看闻仲如此雷厉风行,不由大为欣喜,再次进言道:“还有一事太师需要留心。被三十六路诸侯推为首领的莱州侯朱登生有五子,分以“铎、彬、润、烽、珪”为名。他们自幼蒙高人青睐带至高山,各个学了一身异术,近期艺成下山相助乃父。在疆场之上,朱家五子轮番出战,连斩我麾下十数员战将。桓楚实无良策破敌,只有暂图坚守,以待援军。”
闻仲略感惊讶,问道:“那朱家五子有何能为,居然如此厉害?”
提到朱家五子之能,姜桓楚面上不由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那五子武艺且不必说,最厉害的是各有一宗宝物。
“朱铎背后负一口宝剑,名曰‘白龙剑’,能随主人心意飞腾化,取人首级;
“朱彬腰间缠一条藤鞭,名曰‘青灵鞭’,挥出后延展分化,交织成一张藤网擒人;
“朱润囊中藏一只玉瓶,名曰‘百毒黑水瓶’,瓶内盛三十六滴剧毒黑水,每一滴黑水散开都有千斤之重、一池之量,但有一丝沾到人的皮肉,肌化骨销有死无生;
“朱烽的宝物却是一只活物,名曰‘火翼铁鸦’,此鸟能够口喷烈火,烁石融金;
“朱珪腰悬一柄小斧,名曰‘裂地斧’,将此斧向地上隔空一挥,地上立时裂开一条大缝,陷人落马后立即合拢,将人马活活挤死。”
闻仲听罢,沉吟半晌后道:“听贤侯所说,这朱家五子修行的竟是我道家五行之术,却不知他们的授业之师是两位师伯传人还是我截教中人。不过贤侯尽管放心,谅这五个孺子有几年道行?待到临阵之时,本帅问明了他们的师承来历,或诛或擒,怎都不会放他们逃出我的手去!”
“如此一切依仗太师神威!”姜桓楚大喜,随即便请闻仲和殷受到东路城内歇马。
闻仲从亲卫营中调了一支小队随行护卫殷受,李靖亦在其列。
到了城内侯府,姜桓楚叫人唤出一双儿女来拜见太子和太师。
姜桓楚之女闺名文英,年方二八,仪容秀丽,举止端庄;儿子姜文焕只有一十二岁,却已头角峥嵘,勇烈之气溢于言表。
李靖侍立在闻仲身后,见姜桓楚将女儿也唤出来时便已感觉奇怪,后来看到上座的殷受在见到姜文英时很是用心打量了一番,而姜文英在施礼时也偷眼观看殷受,而后这一路上心情都似有些低落的殷受脸色稍霁,姜文英则霞飞双颊垂首退开。一旁的闻仲和姜桓楚看到两人的神情,四目相视会心一笑。他心中一动,想到殷受和姜文英日后的关系,忖道:“难道这位太子殿下此次随军除了历练一番,还有肩负着一个相亲的使命么?”
第六十二章 联姻,权谋
当日姜桓楚自是大排筵宴款待殷受与闻仲。酒宴过后,姜桓楚早已命人在府中收拾了两个干净院落,安排两人歇宿。
夜色已然渐渐深了,但殷受心中有事难以入眠,便起身到院中练武。等痛痛快快地舞了一回刀后,他抬头望了望顶上月掩繁星的穹庐,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殿下好兴致也!”院门处蓦地传来一声轻笑。
殷受微微一惊,转头望去,月光下却见闻仲漫步走了进来。
闻仲走到近前稍稍躬身施礼:“老臣见过殿下。”
殷受素来对闻仲敬畏有加,急忙将大刀戳在地上,双手虚托道:“太师不必多礼。”
闻仲站直身躯,望着殷受微笑道:“老臣年老少眠,便出来四处走走,偶经此处见殿下亦未安寝,遂冒昧进来打扰。殿下,老臣正有一事相询,今日你已见到东伯侯之女,不知对这位小姐观感如何?”
“姜小姐品貌俱佳,能娶其为妻,当为本王幸事。”殷受稍愣一下后答道,随即脸上却现出一抹自嘲之色,“何况此事父王已有决定,姜小姐本身条件如何以及本王的看法怎样,似乎无足轻重。”
闻仲若有深意地笑道:“殿下此言似别有所指。”
殷受终于未能藏住心事,带着点愤愤的语气道:“我既为储君,也知道婚姻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喜好。飞燕与我青梅竹马的情意暂且不提,便是只论门第出身她也不在姜小姐之下。父王要收东伯侯之心,给姜小姐一个侧妃的名分应当足够,何必一定要我将其纳为太子妃,反要飞燕屈居其下?”
闻仲静静地听殷受吐露心中压抑的不满,等他一口气说完之后,才摇头轻笑道:“殿下若是以为陛下要你纳姜小姐为正妃,只是为了拉拢东伯侯,那便大错而特错。老臣请问殿下,两年前四大诸侯朝觐,当时陛下偶染小恙,故让殿下代为接待。前任东伯侯姜伯端已经亡故暂且不论,未知殿下对另外的三家侯爷作何评价?”
殷受不知闻仲因何突发此问,但他自幼受闻仲教导,早已习惯对方时不时地考校自己,不自觉地便顺着闻仲的问题开始思考,略一沉吟后斟酌道:“北伯侯崇恩泰勇冠三军,威镇北鄙;南伯侯鄂崇禹耿直忠烈,南拒群蛮;西伯侯姬昌宅心仁厚,安抚西土。此三者,俱是国之干臣。”
闻仲仍然摇头,叹道:“殿下对崇恩泰和鄂崇禹都看得很准,但姬昌么……此人便是陛下与老臣都不敢说完全将他看透,殿下只用‘宅心仁厚’这四个字来评价,未免太过轻率!”
“太师何出此言?”殷受大为惊讶,分辩道,“姬昌仁爱之名播于四海,天下人皆知他……”
话才说到一半忽地顿住,殷受本是聪明绝顶之人,闻仲稍加点拨引导,他便已闻弦歌而知雅意,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甚,不敢置信地问道:“太师的意思是姬昌在人前的表现太过完美,完美到近乎……伪装?”
“殿下此言,一语中的!”闻仲赞许地点头,旋即冷然道,“天道尚缺,人又岂能毫无瑕疵?若是一个人十年如一日地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自始至终都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于人前,则此人城府之深、所图之大,实在骇人听闻。”
殷受倒吸一口冷气,而后目中忽地闪过一道厉色,低声问道:“太师既已看出姬昌暗怀不轨之心,为何不及早图之,以绝后患?”
闻仲苦笑道:“问题是姬昌所展现的仁厚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在抓不到任何把柄的情形之下,不说将其诛杀,便是稍稍削其权柄也会招来朝野非议。所以对此人只能暗中提防,并以无形手段压制。”
殷受恍然道:“太师言下之意,此次与东伯侯联姻,便是为了……”
闻仲点头道:“老臣说一句僭越的话,陛下如今尚在,姬昌纵有异心也不敢异动;但陛下春秋已高,一旦……殿下你却未必能震慑地住姬昌。因此,殿下需要预做安排,在诸侯之中培养一个可以制衡姬昌之人。
“南北两位侯爷都没什么心机,领地又与西岐相邻,都受姬昌蛊惑与其莫逆相交。只有东伯侯新立,东鲁又远离西岐,两者素无交集。殿下如今纳姜小姐为太子妃,日后东伯侯便享国丈尊荣。若此次东征获胜,老臣会大半功劳都会安到他的头上,届时东伯侯凭此奇功,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四大诸侯之首,足以遥遥制衡姬昌。”
殷受听到闻仲如此深谋远虑,心下叹服不已,原来对于这门亲事的一点抵触心理烟消云散。想着为了自己的大业,只有让黄飞燕委屈一点,最多日后自己多宠爱她一些。
闻仲又道:“除了东伯侯之外,殿下还须借重一人。若得此人倾力相辅,殿下方可高枕无忧。”
殷受双目一亮,忙问道:“何人?”
闻仲缓缓道出一个名字:“李靖!”
殷受脸上现出失望之色,有些犹豫地道:“太师是否太过看得起他?李靖武艺虽高,听说还修炼了道法,却不过是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左右大局。”
闻仲摆手道:“殿下有所不知,不久前我师门传来一个消息,说李靖离家游历之时与我教中道友十天君中的董全结怨,十天君有意齐来朝歌向李靖寻仇。老臣闻讯后亲自去了一趟金鳌岛,凭着自己的一点面子劝住十天君。在与董全论说此事时,老臣得知了李靖另一个身份——”
殷受好奇问道:“李靖不过是中谏大夫李秉直之子,自幼生长于朝歌,又有何其他身份?”
闻仲神色凝重地道:“李靖的另一个身份,竟是圣皇伏羲的亲传弟子!”
殷受震惊无比,脸色大变道:“此事当真?”
“老臣又找了几位得闻此事的道友证实过,绝无半点虚假。”闻仲点头道,“三皇虽于火云宫隐修,在我人族之中却依旧享受无上尊崇。火云宫一脉人丁稀少,入世之人更是从来没有过。因此,便说李靖是三皇在尘世的代言人也不为过。如今的李靖修为浅薄声名不显,但等到日后他火云宫传人的身份公开,谁能将他拉在身边,便等若间接借了三皇之势,据有大义之名。殿下与李靖有两载同窗之谊,如今又都在军中,正该多加亲近以收其心。”
“这小子忒矣的好运!”得知李靖师门之秘,虽然贵为太子,殷受心中也不由艳羡。他脸色变幻一阵,拱手道:“太师今夜一番金玉良言,殷受铭记于心。日后如何行事,殷受已经知道,请太师放心!”
第六十三章 三路分兵,五子显能
闻仲严厉至极的将令使心存观望的诸侯们战栗不已,并且已惊人的效率动作起来。三天不到,上百镇诸侯各自亲率悉心选拔的精锐人马,自备了粮草物资,云集于东鲁城下。
等赶到时,还不及去向闻仲请罪,便听到另一个消息——太子殷受已经正式向东伯侯姜桓楚下聘,待此次平叛之后,便要迎娶姜家小姐为自己的太子正妃。
得知这个消息,各路诸侯更是纷纷跌足不已,后悔自己猪油蒙心,欺姜桓楚威望不足而不听他的调遣,竟平白错过一个巴结未来国丈的天赐良机。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弥补。有脸厚的,卑辞厚礼向姜桓楚当面致歉;有腹黑的,诿过手下声称自己是受了小人蒙蔽;更有能唱善演的,或负荆请罪,或痛哭流涕,或明誓效忠……
等等官场之上的穷形尽相,令随侍闻仲目睹一切的李靖大开眼界。
乱过一阵之后,闻仲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发动平叛之战。
如今叛军正分三路而来:左翼一路以密州侯褚赫为首,率兵十万攻打白浪关;右翼一路以胶州侯海庆龙为首,率兵十万攻打日照关;居中一路以莱州侯朱登为首,率兵十五万攻打牟山关。
姜桓楚在阵前连场败阵,如今已不敢出战,只能凭借三关险隘严防死守。
针对敌军攻势,闻仲将所有兵马整合后亦分作三路。第一路由姜桓楚率领前往白浪关。闻仲将自己的两大弟子吉立、余庆调拨到他帐下听用。这两人兵法、武艺、道术都得了闻仲几分真传。有他们相助,破密州侯当不在话下。第二路由黄飞虎率领前往日照关。黄飞虎本人亦是闻仲一手教导出来的大将之才,先前又收了黄明、周纪、龙环、吴谦四将,正是如虎添翼,足以应付胶州侯。第三路自是闻仲亲自统帅,前往牟山关迎击有五子相助的叛军首领朱登。
单说闻仲这一路,大军浩浩荡荡赶赴牟山关。不一日兵至关下,闻仲传令就在关中歇兵一天,第二日开关出战。
城外军营中的叛军听得城内人喊马嘶,见城头换了旗号,显示对方来了援兵,忙来向主帅朱登禀报。朱登听说旗号是一个“闻”字,便知是闻仲亲至,初时想起闻仲已往的赫赫战绩,心中也颇为惴惴,但后来想到自己五子之能,便又信心百倍,传令全军厉兵秣马,准备来日大战。
第二天,闻仲带着十数员军中将佐,点了五千人马开关而出,在城下排开阵势。少时,对面军营亦大开营门,杀出一哨人马,在商军对面列阵。居中的一排十余匹战马上,坐的都是反叛的各家诸侯。正中的一匹火龙驹坐的是一个白面长髯、金甲红袍的中年男子。
有人指给闻仲道:“禀太师,那红袍人便是莱州侯朱登。”
那边的朱登看阵势列好,催马上前,在阵前高声喝道:“对面可是闻太师大驾,本爵朱登,请太师到阵前一叙!”
闻仲在阵中嗤笑一声,环顾左右道:“叛国之贼,有何资格与老夫说话!诸位将军,谁与老夫斩此逆贼?”他这句话运气说出,声音虽不响亮,却清晰地传遍双方上万人中的每一只耳朵。
朱登在阵前险些将一口鲜血喷在当场,看着安踞阵中岿然不动的闻仲,他感觉主动走出来单人匹马站在两军之间的自己便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还未等到朱登老羞成怒地出口喝骂,商军阵中又是一声响彻整个战场的断喝:“看末将诛此逆贼!”喝声未毕,一匹铁青马如一团旋风越阵而出,马上将官仗一杆三股点钢叉直取朱登。
朱登气得浑身颤抖,他本身亦是东方有名的上将,一口大刀罕逢敌手。见那将挺叉刺来,摘刀在手一挂一翻,已将对方钢叉压在刀下,喝道:“来将何人?”
那将双臂较力将大刀挑开,厉声喝道:“闻太师帐下大将齐阔,特来为国杀贼!”钢叉在手中一转,叉上缀着的六个钢环哗楞楞一起作响,带着一股劲风向朱登又刺。
朱登大骂道:“匹夫,与那闻仲老儿一般狂妄无礼,本爵今日先用你祭刀,随后再斩闻老儿苍头!”
举刀刚要动手,忽听身后一人喝道:“父亲,谅此无名之将何劳您亲自动手,待孩儿诛杀此人,为父亲出气!”
声到马到枪到,一杆素缨银枪斜刺里伸出,从下向上挑开齐阔的钢叉。
朱登见来的是自己的长子朱铎,知道他的能为,也不用多作叮嘱,径直拨马回归本阵。
“你是朱登之子?”齐阔听说来的是朱家五子之一,想起临战前太师要大家多加提防的言语,但看此子不过二十余岁年纪,银甲白袍,背一口玉柄银鞘的长剑,骑一匹银鬃马,生得眉清目秀如同文弱书生,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曾在阵上连斩姜桓楚麾下多员大将的狠人。
朱铎面冷如冰,喝道:“匹夫记着,一会儿杀你者乃是朱家长子朱铎!”喝罢挺枪便刺。
齐阔见朱铎枪发如电,心下倍增警觉,打点十二分的精神与其战作一处,转眼二十余合,两人未分胜负。
商军这边又有一员大将毛师向闻仲请战,闻仲叮嘱几句后放他出阵。毛师催开斑点马,舞动混铁镗闯到阵前叫战,口口声声要对面反叛出来受死。
叛军中杀出朱登次子朱彬,披挂青铜盔甲,罩绿战袍,骑一匹青骢马,手中兵器颇有古怪,是一条丈二长棍,非金非铁,黑黝黝似是木质,分量却颇为沉重。
两人各通名姓在阵上战作一团,一时半刻之间同样胜负难分。
商军中接连又有刘鸢、俞飞、娄德三将出阵讨战,叛军中朱登剩余三子尽都出马相迎。其中,朱润披黑铁甲,穿皂战袍,骑乌骓马,使镔铁双戟;朱烽披赤铜甲,穿红战袍,骑赤兔马,使烈焰蛇矛;朱珪披黄金甲,穿黄战袍,使双铜锤。
十匹战马在两军阵前盘桓奔驰,十员将领各自施展平生之能狠斗狠杀。如论武艺精妙,应当是自幼受异人传授的朱家五子技高一筹;但商军这边的五人都是追随闻仲南征北战、历经沙场的宿将,经验之丰富却又远胜对手。因此双方分作五对厮杀半晌,朱家五子虽然稍占上风,但说到击败乃至斩杀敌人还远远未够。
五兄弟中的老大朱铎最先出手,见迟迟难以取胜,心中不禁大为焦躁,蓦地将胯下银鬃马一拨,与缠斗数十回合的齐阔拉开距离,扬声大喝道:“诸位贤弟,不要再行纠缠,速战速决!”
第六十四章 五行之宝
朱家五子兄弟同心,听到大哥这一声呼喝,其余四人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各自手中的兵器紧攻几下迫开对手,而后拨马拉开距离。
朱铎率先动用了杀招,只见他将右肩微微一抖,背后斜背的“白龙剑”铿然出匣飞上半空,此剑为西方太白精气凝练而成,平日装在鞘内呈宝剑之形,一旦被主人以咒语催动出鞘,立时还原为手臂粗细、丈许长短的一道太白精气,如同一条白龙在空中蜿蜒游动,奇快如电地射向齐阔。
齐阔不知那时什么东西,只见一道白光当头落下,本能地横举点钢叉向上招架。
但西方太白精气锋利无匹,岂是区区凡铁可以拦住。那白光毫无阻碍地切断钢叉,又将齐阔以及他胯下的战马均匀地从中剖开,人马的尸体裂成四片向两边倒下,鲜血洒满一地。
朱家其余四子亦不差先后的用出杀招。
朱彬从腰间解下一条拇指粗细长有三丈的青翠藤鞭,向着毛师挥了出去。藤鞭在空中延展分化,霎时间变成了一张由数百条百丈青藤交织而成的弥天巨网。
巨网当头落下时,毛师根本不及躲闪,连人带马被笼在其中。
藤网骤然收束,网中的毛师和战马同时发出一阵凄厉之极的惨嚎。随着藤网缩小成一个浑圆的藤球,一股股鲜血乃至肉糜便从愈来愈紧密的藤条缝隙之间被挤压出来。等朱彬撤回藤鞭时,毛师及他骑乘的战马已变成分不清彼此的一堆肉泥。
朱润挂好双戟,从囊中取出一个高仅八寸、口小腹大的墨玉瓶子托在左掌掌心。左手捏个法诀向瓶口一指,一滴漆黑如墨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液滴从瓶中飞出,在空中急剧膨胀,化作一条水龙向不远处的飞去。
刘鸢不及躲闪,连人带马被这股黑水浇个满头满脸。而后他整个人连同胯下的战马乃至身上甲胄、手中大刀,都如投入烈火中的蜡像一般,无声无息地迅速融化,转眼之间与地上就只剩下一摊黑水。一员方才还曾驰骋沙场的勇将,便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未留下半丝存在过的痕迹。
朱烽撮唇打了一个呼哨,霎时间有一只通体黑羽、只有双翼下侧赤红如火的巨大乌鸦从空中飞落,在俞飞的上方“嘎嘎”聒噪两声,口中忽地喷出一蓬炽烈的火焰,将俞飞和他的坐骑吞没。等到乌鸦停止喷火,“嘎嘎”叫着飞向朱烽落在他的肩头。俞飞人马俱成焦炭,惨不忍睹。
朱珪双锤交于单手,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头部有巴掌大小、手柄长约一尺,表面斑驳陆离的小斧头,向着娄德下方的地面虚劈一记。
地上“喀喇”一声巨响,现出一条长三四丈、宽有五尺的裂缝,如一张可怖大嘴将娄德的人和马一口吞没。
朱珪再挥小斧,裂缝闭合,地面平整如昔,完全看不出刚刚将一个大活人和一匹战马生生吞噬。
几乎不分先后的,五员商军将领尽皆丧命,而且死状都是无比的诡异可怖。一时之间,商军将士个个心中战栗。反观对方,在朱登号令下,全军一起擂鼓呐喊,士气无比高涨。
朱家五子得胜后并不回归本阵,在阵前并排伫马而立,你一言我一语地轮番向商军这边叫阵。
李靖眼见得五将身死在朱家五子的法宝之下,初时还奇怪闻仲为何不出手救援。他虽然看不透闻仲修为到了哪一步,但估计应该已超越结丹与炼神之境那是毋庸置疑的,只不知是到了还丹期还是更高一层的脱胎期。若是闻仲及时出手,从朱家五子的手下救回五将绝无问题。到后来看到,五将身死时闻仲脸上现出了然之色,不由心中一凛,暗叹道:“果然是慈不掌兵,这这五员将领竟是闻仲用来摸清朱家五子底细的试金之石!”
闻仲见朱家五子在阵前意态骄狂,回顾左右道;“何人愿意出战这五个孺子!”
诸将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应答——若是一刀一枪地堂堂正正厮杀,这些从刀山剑林中闯过来的沙场悍将绝不会畏惧任何人。然而朱家五子的手段如此诡异狠毒,令人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贸然上前,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商军阵中陷入一片难堪的沉默,闻仲却是神色如常,目光左右逡巡一遭,最后落在李靖的身上。
李靖知道此刻能与朱家五子交手之人除了闻仲本人便只有自己,人家身为一军主帅不可轻动,能动的只有自己这马前之卒。一面腹诽不已,一面自动自觉地催马上前,拱手道:“末将不才,愿到疆场为国家出力。”
闻仲面露微笑,点头道:“李校尉既愿上阵,老夫亲自助你三通战鼓,望你能旗开得胜!”
“多谢元帅!”李靖道一声谢,转头吩咐一直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方氏兄弟老实呆着,随即催马直奔战场。
黑焰驹才奔出十余步,闻仲的声音忽地直接在李靖的脑中响起:“交手之时,最好不要伤到这五人的性命,否则恐有后患。”
李靖一呆,旋即明白了什么,在马上未曾回头,只向后摆了摆手表示知道。
朱家五子正在阵前叫嚣,见沉寂半晌的商军阵中冲出一将。到近前才看清来人年纪不大,只与五兄弟中最小的朱珪相仿,但盔甲、兵器都不似寻常之物,尤其骑乘的坐骑额生独角、双目纯黑无白,显然拥有妖兽血统。老大朱铎便神色凝重的叮嘱左右的四个弟弟:“来人坐骑有异,恐亦是修行中人,诸位贤弟要多加小心。”
年纪最幼的朱珪不忿道:“大哥未免太过小心。便算那人有些道行,却又哪如我等兄弟一般皆拥有师尊赐下的厉害法宝?诸位哥哥稍待,小弟去会一会他!”说罢催马舞双锤迎上前去。
两人马打对头,朱珪一分双锤喝道:“来将通名受死!”
李靖摇头轻笑,丝毫不见生气,慢条斯理地道:“本人李靖,时任护军校尉之职,今奉闻太师将令,来战你等兄弟五人。”
朱珪笑道:“你方五将前车之鉴,便在眼前。旁人尽都裹足不前,偏你还敢上阵送死!即使如此,本公子索性一并成全了你,看锤!”纵马向前,双锤一前一后,用“流星赶月”的招式当头便砸。
第六十五章 破法,败敌
此刻商军阵中闻仲已经下了墨麒麟,亲自来到军鼓旁边,从鼓手手中夺过鼓槌,轮动双臂敲响了第一通战鼓。
耳边战鼓喧天,李靖心头却如古井般不生一丝波动,静静地看着朱珪双锤落下。直到对方双臂伸直招式用老,他才忽地将手中画戟一立,精准无比地插入一前一后落下的双锤之间,运劲一抖戟杆,从侧面发力,轻而易举地将两柄下落之势重逾千钧的铜锤震得左右分开。而后将画戟一顺,蜿蜒如蛇的锋刃分心便刺。
朱珪吃了一惊,急忙用左脚一磕马腹,驱使战马斜行避开。等圈回马来再战时,初时的骄狂已经收敛净尽,心中对李靖平添了几分戒心。
两人盘桓相战不过数合,李靖戟法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凭借长兵刃的优势压制着朱珪的双锤,令他锤法每施展到关键时刻便无以为继。
朱珪越斗越是憋气,看着对手好整以暇的样子,分明未将自己当作正经对手,不禁羞愤已极。眼见得凭武艺绝非李靖对手,他猛地拨马转后拉开距离,双锤交于单手,右手摘下腰间法宝“裂地斧”,向着李靖下方的地面狠狠一劈。
“喀喇”一声大响中,地面现出一条巨大裂缝。李靖似是反应不及,连人带马陷入其中。
地面随即合拢平复,朱珪见状大喜,手持小斧哈哈大笑。
“五弟小心!”身后忽地传来四位兄长满是惊惶的大叫。
朱珪心下茫然,下意识地转头回望,却见李靖骑着黑焰驹、完好无损地在自己身后,脸上依旧带着那说不出令人生厌的微笑。
如今李靖八相真元皆已大成,只待八脉真元汇聚丹田形成真元之海,筑基之境便告圆满。朱珪所用法宝“裂地斧”属土系法宝,而李靖借“坤极戊土煞炁”练成的地属真元同样最擅驾御土系术法,“裂地斧”如何伤得了他?人马落入地缝之时,李靖将计就计,借地下充沛的土之元力施展遁法,连人带马挪移到朱珪身后。
看到朱珪傻呆呆地回头来看,李靖对他微微一笑,掉转画戟一记横扫,一戟杆将他掀落马下。
朱珪落地时头脑反而清醒起来,松手扔了沉重的双锤,就地一路翻滚出去,一直滚到数丈开外才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等从地上站起来后,朱珪才见李靖居然伫马原地并未追赶,仍自笑眯眯地望着他,衬得他这一路翻滚无比的可笑复可怜。
“你……”朱珪满脸羞怒,用手指着李靖张口欲骂。忽觉脚下一软,低头看时,却见方圆三丈左右的一片地面不知何时竟变成一片黑黝黝泥水掺杂的沼泽,此刻他双腿自脚踝以下已经陷了下去。
“这是……”朱珪脸上的神色由羞怒转为惊恐,张口又要说些什么。
李靖却已不想再和他罗嗦,轻笑一声说道:“你先给我老实一阵罢!”
话音未毕,那片小小的沼泽之下蓦地生出无比庞大的吸扯之力,朱珪连多一个字都来不及喊出,便整个人陷入泥水之中,冒了一串气泡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此时,闻仲的第一通战鼓恰恰止息。
“五弟!”在朱珪落马之时,他的四个哥哥便已经齐催战马狂奔过来相救,此刻看到他被莫名出现的沼泽吞没,哪还不知道是李靖弄得手脚?登时一个个全都红了眼,各举兵器向着李靖冲杀过来。
李靖看到朱家其余四子一起冲来,微笑道:“也好,如此更省些时间。”伴着在闻仲奋力擂响的第二通战鼓,将手中画戟使开凝神接战。
朱家兄弟不知朱珪是生是死,但以己度人,自己的法宝出手后可是从来不会给人留下活路,因此料想五弟凶多吉少,尽都咬牙切齿地驱使战马围绕李靖走马灯一般奔走,手中兵器狠扑狠杀。
李靖仍是从容自若,画戟如龙,忽而以攻代守,忽而以守蹴功,劈、刺、钩、啄等招式自如转换,虚实变幻间隐藏无穷奥妙。虽是以一敌四,却始终牢牢控制局面。
渐渐地在外圈奔走狂攻的朱家兄弟胸中的一口锐气折损大半,再加上人力马力都消耗过剧,出手已不若先前凶猛。
此时闻仲的第二通战鼓息止,旋即第三通战鼓又起。李靖看看火候已到,伸掌在黑焰驹的颈项上一拍,喝一声:“小黑,卖些力气!”
黑焰驹发出一声高亢如云的长嘶,四蹄同时笼上一团火云,虽然未曾离地飞起,奔驰的速度却骤然暴增数倍。在两旁阵上观战的双方将士眼中,偌大的黑焰驹几乎失去形体,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来回穿梭,竟然反将朱家四兄弟圈在当中。
李靖手中的方天画戟招式随之一变,一改先前温吞吞的表现,每一击都迅若风雷,急如闪电,杀得朱家兄弟左支右拙,苦不堪言。到最后他们甚至被迫将四匹战马聚到一起,马尾相对马头向外,四兄弟各自负责一方防御,才苦不堪言地勉强支撑下来。
朱烽眼见得四兄弟联手尚不敌李靖,忽地撮唇一声唿哨,先前出手时放飞到空中的火翼铁鸦嘎嘎地聒噪着从空中扑落,张口喷出一蓬炽热火焰由上方向李靖罩落下来。
这一次李靖甚至懒得自己动手,望空哂笑道:“你这扁毛畜生不晓得么,要说玩火,我们家小黑才是行家!”
黑焰驹明白主人心意,仰头张开大嘴用力一吸,弥散舒张方圆的火焰凝成一条火蛇自动投入它的口中。
天上的火翼铁鸦似乎被吓得不轻,“嘎”地大叫一声展翅便要飞走。
黑焰驹那肯放过光明正大耍威风欺负人的机会,猛地变吸为吐,一颗由火焰高度压缩凝聚而成、约有人头大小的暗红色火球从口中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准确命中已飞出老远的火翼铁鸦。
“蓬!”火球沾到火翼铁鸦的身体,立时炸开爆成一团方圆足有亩许的火云。
身处火云中的火翼铁鸦登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总算黑焰驹通灵,感知到主人未存杀意,便给对方留了一线生机,未曾动用血脉渐渐觉醒后已能初步操控的“黑冥焰”。而火翼铁鸦本身已是火属妖兽,对于火焰自然也有极高的抗力,所以在全身毛羽被瞬间烧个干净,变成酷似大号烧鸡的古怪形象后,它成功的借火遁形,化作一溜火光破空而去。
第六十六章 八卦伏五行
收拾了朱烽养的那只扁毛畜生后,李靖听到闻仲的第三通战鼓已近尾声,便没有耐心再等着朱铎、朱彬、朱润施展各自的法宝。
他将手中画戟挂回鞍侧,双手望空一招,大地发出一声隆隆闷响,八根粗可合抱、高约五丈,表面分布着许多圆孔的土黄色柱子破土而出,分八个方位将朱家四子困在当心。
朱铎等人虽不知这八根柱子有何用途,却也猜到绝不是什么好路术,大惊之下便要设法逃出八柱之外。朱铎猛地一抖右肩,背后斜背的“白龙剑”铿然出匣,在空中化作一条由太白精气构成的白龙,摇头摆尾扑向其中的一根柱子。
“当”的一声大响有如金铁交鸣,白龙横向拦腰斩在柱上,其结果却令朱家兄弟瞠目结舌——素来无坚不摧的太白精气居然未能损伤柱身分毫。
他们怎知这八根柱子是李靖以“八相玄通妙法”中的坤相地属法诀抽取地下的戊土精气所化,其坚尤胜玄铁精金,太白精气虽然锋利,却也难奈其何。
朱铎不信邪地猛念法诀,那条太白精气一个盘旋紧紧箍在柱身之上继续切割。
“还不死心么?”李靖嗤笑一声,双手变幻法诀。那八根柱子表面分布的圆孔之中忽地同时喷出腾腾烈焰。这火焰却非凡火,而是李靖以离相火属法诀沟通接引的地肺真火。
“八相玄通妙法”可御使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自然之力,这八种力量单独运用本就有无穷妙用,叠加使用则威力更大。“八相玄通妙法”中载有一篇八相同施的阵法秘诀“八门锁神阵”,据说威力全开当真有困仙锁神的莫大神通,李靖虽然心向往之,此刻却还远远地力有未逮,勉强将八相之二叠加运用已是极限。
朱铎大惊失色,太白精气份属辛金,正被丙火所克,只怕用不了一时三刻之间,便要被生生炼化归于虚无。他拼命念诵法诀,总算及时将太白精气收回,重新凝为剑形落下。朱铎伸手接住,顿觉分量轻了一些,定睛看时却见剑身已短了三寸,登时心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此刻闻仲的第三通战鼓恰好结束,李靖也将朱家兄弟的性命已捏在手心。若起杀心,他只需变幻法诀加大火力,片刻之间便能将四人炼成飞灰。不过有闻仲先前暗中以神识传音叮嘱,李靖对这朱家五子的身份已有猜测。未免得卖了半天力气却两面不讨好,在出手时自然要留有余地只困不杀。
叛军阵中的朱登眼见得五子先后陷于人手,不由得方寸大乱。他本欲号令全军上前掩杀,借机营救几个儿子,但看看左右兵将在望向战场上依旧神色平静宠辱不惊,仿佛刚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李靖时,目光全透着深深的畏惧之色。朱登也是带兵多年的名将,眼见得士气已丧,便知此举毫无成算,猛地将牙一咬,强忍着不去看被困在八根火柱中的儿子们,喝令一声:“收兵!”
另一边的闻仲见朱登在这种情况下仍能指挥全军井然有序地撤退,心中暗叹无怪乎此人敢于起兵谋叛,除了依仗五子之能,本身也是个厉害人物。既然敌军退而不乱,贸然追击也很难有多大的战果,不如暂且罢战以待来日。想到此处,便下令鸣金唤李靖回阵。
李靖先收了法诀,被沼泽吞没的朱珪带着一身泥水凭空出现,人却已经昏迷不醒;八根火柱亦收敛火焰缩回地底,现出被困的朱铎等人,他们的人和坐骑虽然未被火焰烧到,却都被炙烤得汗出如浆,浑身乏力地瘫软在地。
闻仲在后面喝一声:“拿下!”
立时便有捆绑手一拥而上。
如今这兄弟五人一个人昏迷,另外四个有气无力,俱都毫无反抗之能,老老实实地被捆个结实。除了朱烽的火翼铁鸦逃走,其余四人的法宝俱被缴获,呈献在闻仲的面前。
闻仲命人收了白龙剑、青灵鞭、百毒黑水瓶和裂地斧四件法宝,又让人收拾了先前阵亡五将的残骸。说是五人,其实只得两个半,刘鸢被朱润的黑水消骨化形,娄德被朱珪造出的地缝吞没,尸首俱都无法寻找,而毛师连人带马被朱彬的青灵鞭搅成碎肉,虽然尽量收回来一些,却实在分不清哪些是人的,哪些是马的。
大军返回牟山关内,闻仲先吩咐好生装殓五将——刘鸢和娄德只有暂以生前衣冠代替——待日后回朝后隆重安葬并厚恤家人。
今日李靖疆场之上立下大功,闻仲自然要好生奖励一番,不仅命掌记官在功劳簿上记录下护军校尉李靖在此次征东之战中立下首功,更派人将一桌酒宴送来李靖的营帐中作为犒劳。李靖与两个徒弟方弼和方相一起小小的庆祝了一番,倒也其乐融融。
“李校尉在么?下官费仲求见!”师徒三人正在说笑饮酒,忽听到帐外有人低声呼唤。
李靖停杯,带着两个徒弟起身迎出帐外,果然看到费仲满面含笑地站在帐门处,身后有两名各自提着一个大食盒的侍者。他紧走几步,到费仲面前拱手道:“不知费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费仲笑道:“李校尉不必客气,下官此来乃是受太子殿下差遣。殿下今日在城上亲眼看到了李校尉大展神威,单人独骑擒下朱家五子,心中大为感佩校尉忠勇。他知道今夜太师赏了校尉酒席,因此特命随身的御厨做了几道小菜,又令下官亲自送来,为李校尉略助酒兴。殿下还特意要下官转告李校尉,说你们两人本有同窗之谊,只因校尉离家三年,彼此间却有些生疏了。若校尉有暇时,不妨到殿下处多走动走动,与殿下重叙往日情谊。”
说罢向身后摆手,那两名侍者便将各自提着的食盒送入了李靖帐中。
李靖再次施礼道:“有劳费大人,请转上太子殿下,改日李靖定当拜访殿下谢恩。”
费仲笑道:“有李校尉这句话,想必太子殿下会非常高兴。下官不再打扰校尉酒兴,告辞。”
李靖目送着费仲带着两个侍者远去,脸上现出饶有兴味的神色。由于日常随侍在闻仲身边,近来倒也经常与那位太子殿下见面,彼此之间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一种有礼貌的疏远关系。如今他突然向自己示好,其中定然存在一些缘由。整个商军从上到下,能够使他改**度的,无疑只有闻仲一人。
第六十七章 汝欺吾徒,吾便欺你
第二天,诸将纷纷向闻仲请战,建议趁着己方大胜而敌军士气低落,全军出击直扑叛军大营,一举将这一股叛军主力歼灭。
闻仲却摇头不应,只吩咐诸将自去厉兵秣马,说道时机未至,自己已有安排,大家不可急躁。
诸将心中纳闷,但闻仲在军中威信甚著,素来都是一言九鼎,他既然如此说了,便没有人再敢置喙。只有李靖大致猜到闻仲的想法,却只管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情,并不向人说破。
在这几天当中,李靖当真找个机会去拜访了一次太子殷受。殷受免去君臣之礼,与李靖畅叙两年同窗生活中的点滴趣事,彼此间说说笑笑,貌似颇为相得。
如此连过数日,城外忽地战鼓齐鸣,又有盈天人喊马嘶之声。不多时有军卒来向闻仲禀报,说城外有敌军叫阵,口口声声只要闻仲和李靖两人出战。
“终于来了么?却不知是哪一个?”李靖心中忖道。
闻仲笑道:“李靖,既然敌军点名道姓要你我二人出战,我们不妨同往疆场走上一遭。”
李靖拱手道:“全凭太师做主,末将甘愿附诸骥尾。”
闻仲当即点兵五千,身边只伴着李靖一人而不带其他将佐,开城门来到战场之上。
此刻叛军那边已经排开阵势,在阵前孤零零站着一位道人。此人面如冠玉、细眉长目,看去只有二十余岁年纪。他身上穿戴全套素装:头上戴的是一顶白玉莲花道冠,身上披的是一袭不染纤尘的洁白鹤氅,足下踏的是一双雪蚕丝织就的闲步云履。在这道人的右肩上,赫然停着朱烽的那只火翼铁鸦,此刻它全身被黑焰驹一口烈火烧尽的毛羽已生长出来。看到李靖和黑焰驹时,它似乎认出这是前几天害得自己一路“裸奔”去老主人洞府的大仇人,张嘴“嘎嘎”地大叫了两声。
李靖注意到闻仲在看到这俊美道人时,双眉微微皱了一皱,似乎有些为难。
此刻那道人正往这边看来,俊美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扬声道:“闻仲,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见我?旁边那位小将可是李靖?若是便请一并过来相见!”
李靖向闻仲投去询问的目光,闻仲略一犹豫,稍稍点一下头,催动墨麒麟往阵前行去,李靖驱使黑焰驹紧随其后。
到了那道人面前,闻仲在墨麒麟上拱手道:“原来是定光师叔亲至,恕弟子甲胄在身,不能下骑施以全礼。”
“长耳定光仙!”李靖暗自一惊,在心中喝出这道人的名字,怎都未想到这会在未来最关键的时刻背弃通天教主的截教叛徒竟会出现在此处。
定光仙嘿嘿一笑,不冷不热地道:“金灵师姐倒是好眼光,收得两个徒儿都是如此成器。那余元心性质朴一心求道,如今修为已至脱胎之境,几乎不在我这做师叔的之下;而你闻仲投身红尘,终日琐事缠身,居然也有还丹圆满几近脱胎蜕凡的修为。相较之下,我那几个不成才的徒儿实在太过废物,难怪被人轻松擒拿!”
闻仲听他语气不善,心中便是一凛。日前在疆场看到朱家五子所用的法宝之后,他已经猜到这五人必是本门师友的传人,所以才教李靖出手时勿下杀手。在生擒朱家五子之后,闻仲便只等着他们的师父前来。
因为平素在师门之中人缘最好,所以闻仲并未有过多的顾虑,反而很是乐观地想着是否可以借此机会轻松平定这次叛乱。万没料到,朱家五子竟是师叔定光仙的弟子。他素知这位师叔性情有些阴沉,心胸亦不甚宽广,听方才这几句话的口气,今日之事怕是有些麻烦。
想到此处,闻仲很是后悔今天带了李靖出来。若只是他自己在此,凭着师父金灵圣母在师门的地位,定光仙便是有千般不满也不敢将他怎样。但李靖却不同,莫说定光仙未必知道他圣皇弟子的身份,便是知道了,只怕也不会有多少顾忌。
近年来,随着不知从何人口中宣扬出的截教所谓“万仙来朝”、“天下第一大教”名声后,闻仲凭着在尘世历练多年的目光,很是发现门中有一些师友因此而沾沾自喜甚或平添骄矜之气。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种现象有些不妥,并曾就此事分别向平日代掌截教事务的师伯多宝道人及师父金灵圣母婉转进言,希望两人能对教众严加约束,杀一杀这股浮躁之气。只可惜闻仲在俗世是位高权重的堂堂太师,在师门却不过是一个三代弟子,人微言亦轻,并未引起重视。
如今定光仙携爱徒战败遭擒之愤亲身前来,十有八九会将李靖作为泻愤的对象。以他脱胎之境的修为,要收拾筑基期的李靖不过反掌之间。若真的被他将李靖打伤甚至打杀,不说火云宫的三位圣皇会做何反应,首先自己就过不去良心这一关——毕竟日前可是自己命李靖出战,擒下朱家五子。
闻仲忖道为今之计只有将一切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于是催动墨麒麟上前几步,隐隐地将李靖护在身后,陪笑道:“当日疆场之上闻仲已看出朱家五子乃本门中人,只是不知他们竟是师叔门下。本来同门之间当以和睦为先,但闻仲身负为国家平乱之责,只得暂将同门之谊放在一边,下令将他们五人擒拿。师叔若因此而见罪,便请归罪于闻仲一人!”
定光仙冷笑道:“甚么国家之事与贫道这方外之人无干,你闻仲自有师长,纵有不是也轮不到贫道来怪罪。贫道此来只为一事,便是为受人欺辱的门人出一口气!姓李的小子,看你小小年纪竟有了近乎筑基圆满的修为,难怪可以凭一己之力擒下贫道那五个不肖弟子。说来惭愧,贫道门下却没有一个可堪与你一战之人,看来贫道只有自己动手,来为丢了脸的弟子挣回颜面了!”
闻仲闻得此言又惊又怒,喝道:“师叔莫非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份,竟要以大欺小?”
定光仙目露杀机,嘿嘿一笑道:“什么以大欺小?我只知既然他欺贫道门人在先,今日贫道便要欺他!”言毕已从袖中取出一物,信手往空中一丢。
第六十八章 霸气侧漏,圣母威武
定光仙丢在空中的是一根尺余长的白玉短杵。此宝被他祭炼多年,有随心变化之妙,起时轻如鸿毛,落时重逾泰山,威力无穷。
“师叔手下留情!”闻仲见定光仙祭起法宝,赫然已对李靖起了杀心,忙将一对雌雄金鞭祭到空中,去拦截定光仙的玉杵。
定光仙见状益怒,冷笑道:“凭你闻仲也护得住这小子么?”心念微动,空中的玉杵幻化出两朵青莲,托住闻仲的双鞭,玉杵本身借机从双鞭之间穿过,击向闻仲身后似乎吓呆了而完全不知躲闪的李靖。
“蓬”的一声大响中,玉杵正中李靖顶门。李靖连人带马整个爆开,散成一地土黄色的沙尘。
定光仙脸色一变,不假思索地转头向后看去,果然见到李靖人马已在身后,不由怒极而笑:“好小子,竟敢在贫道面前卖弄此小小幻术!”
在定光仙与闻仲交谈之时,李靖已知此人怕是来找自己的麻烦,暗中便已做了准备。当定光仙出手之时,他瞬间发出蓄势多时的法诀,化土为偶幻作自己和黑焰驹的形象,真身则借遁术挪移至定光仙身后,并从刚刚炼成不久的百宝囊中取了“镇狱峰”在手。此刻见定光仙回头,李靖体内的坤、艮两相真元毫无保留地灌注到“镇狱峰”内,而后抖手将其掷在空中。
“镇狱峰”在空中几句膨胀为方圆数亩,高数十丈的灰蒙蒙小山,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定光仙头顶砸下。
在李靖出手的同时,感应到面前道人极度危险的黑焰驹一声长嘶,身躯暴涨近倍,四肢关节处都冒出白森森的骨刺,张口向定光仙喷出一蓬黑暗如最纯粹黑夜的火焰。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定光仙见不仅李靖,连他的坐骑都敢攻击自己,不由恼怒已极,冷喝一声后,抬手一推头上的白玉莲花冠,一颗皎如明月的无瑕宝珠自顶门冉冉升起,绽放出无量如雪如霜的皎洁光辉。
此珠名为“沧海明月珠”,却是通天教主赐下的宝物,威能远在他自己炼制的玉杵之上。宝珠光华照耀之处,“镇狱峰”似乎忽地失去分量,只在定光仙头顶上飘飘荡荡却落不下来,至于黑焰驹喷出的“黑冥火”则与珠光一触便即消失。
“小辈受死罢!”定光仙杀机大盛,玉杵再起击向李靖。
这一次他显然是全力施为,李靖清晰地感应到玉杵未至,已先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锁定了自己的魂魄,不管自己如何闪避,那玉杵都会如影随行地追击到底,不死不休。
到此时李靖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有些自视过高了,因为有着以筑基修为击败结丹修士乔坤和董全的战绩,不知不觉间心中已滋生出骄矜之气,以为凭着“八相玄通妙法”的玄妙功法以及身边的几件法宝足以应付一切,所以在明知定光仙会对自己出手时,想到的不是逃得越远越好而是反击求胜。现在看到定光仙展现出的脱胎境修士的实力,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的天真和自不量力。
“难道要动用那最后一招么?”李靖探手进入百宝囊中,暗将落宝金钱扣在掌心。
此次出征李靖因三足金蟾背后符箓才成形小半,还要继续吞食海量黄金,便将它留在家中,交给自己的丫鬟香兰照顾。如果要动用“落宝金钱”的话,不说定光仙的其他手段自己是否应付得过来,单是随之而来的厄运临头,便令他心有余悸。
正在犹豫之时,空中那玉杵忽地一顿,随即在空中风车般翻起来跟头,却怎都不再向下降落。
定光仙吃惊非小,忙继续捏诀念咒,依然不能使玉杵落下。他初时本以为是李靖弄鬼,后来看他也是一脸诧异之色,便明白有人在暗中作祟,大怒喝骂道:“是那个藏头露尾的鼠辈与贫道为难?”
话音未落,身后忽地传来一个慵懒曼妙的女声:“你是在骂我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定光仙心中狠狠颤抖一下,下意识地便将顶上“沧海明月珠”的威能催发到极致,使那漫天的皎洁光华倏地全部收敛到身边,化成一层几乎凝成实体的尺余厚障壁护住自己,然后才敢转头向身后去看。
转回头时,定光仙只看到一个纤纤素手捏成的拳头在眼前迅速变大,“蓬”的一声重重轰在自己宝珠光华凝成的障壁之上。通天教主亲赐的宝物果然不同凡响,虽然清晰感应到那拳头中蕴藏着无比可怕的力量,却也只将光壁砸得泛起阵阵光波涟漪而未能将其击破。
定光仙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一面身向后退拉开距离,一面慌忙开口向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一个顶鱼尾金冠、披杏黄道袍的道姑告饶道:“金灵师姐且慢动手,容小弟解释一二……”
这道姑正是闻仲授业之师,截教女徒之首金灵圣母。在阵前两军上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这位面若娇艳桃李、身似扶风弱柳的金灵圣母展现出与外形绝不相符的霸气与彪悍。
“长耳,”金灵圣母喝出因影射定光仙出身而素来被他视为禁忌的本名,望着龟缩在光壁后面如土色的定光仙嫣然一笑,嘴边微微露出一点白森森的牙齿,“这些年你倒是出息了不少,明知我的弟子辅佐大商,却要纵容自己的徒弟起兵反商,如今更亲自出手为徒弟撑腰出头。看来做师姐的要重新教教你门中的规矩,让你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序!”
抬手往空中一招,李靖那被定光仙宝珠光华所阻不能下落的“镇狱峰”缩成拳头大小飞入手中。而后金灵圣母轻扭纤腰,慢摇粉臂,狠狠地将这件法宝当做暗器砸了出去。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掷实际暗藏玄妙,镇狱峰呼啸而至,定光仙将它飞行的轨迹看得清清楚楚,却就是不能遁逃闪避,只能凭着护身光壁硬扛。
一声轰然大响之后,定光仙的护身光壁彻底爆碎开来,而镇狱峰余势未衰地狠狠拍在他那张俊美若女子的脸上。他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掩面转身要逃。
“走得了么?”金灵圣母一声冷哼,抬手再招,定光仙那柄白玉短杵也飞到手中。她提着玉杵一步跨出,身影明灭之间已出现在定光仙背后,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个难看无比的狗吃屎,而后轮开短杵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顿狠揍。
李靖看着既不施法术,也不现武艺,只用最野蛮的方式将堂堂脱胎期高手打成一条死狗的金灵圣母,额头渗出岑岑冷汗,驱使黑焰驹来到闻仲身边,轻声问道:“太师,这位……便是尊师?”
闻仲苦笑点头。
第六十九章 巫
好半晌后,地上的定光仙却已不成人形,金灵圣母心满意足地住了手。她转头对道:“闻仲徒儿,为师此来有一件要事吩咐于你,稍后到西边那座高山之上前来寻我。那边的小子,看你修习的该是伏羲圣皇的‘八相玄通妙法’,当是火云宫弟子,也有资格听闻此事,等下一起来便是。”说罢,俯身将定光仙提在手中,脚下祥云涌现,冉冉腾空而去。
在金灵圣母暴打定光仙时,叛军那边已经心胆俱寒地自动收兵,如今战场上只剩下商军一方。闻仲和李靖面面相觑地带了片刻,李靖先收了掉在地上的“镇狱峰”,而后轻咳一声征询道:“太师,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
闻仲摇头道:“师尊既然吩咐了,老夫安排了收兵之事,而后你我便去见她。”说着便拨转墨麒麟回归本阵,率领人马返回牟山关上,又唤来手下诸将叮嘱几句,要他们好生把守城池,便和李靖各自御使坐骑腾云乘风,往西边那座高山而去。
两人赶到时,却见先前被痛殴得尽断骨折、凄惨无比的定光仙已经恢复完好,正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金灵圣母面前聆听训斥。只听金灵圣母道:“长耳,如今你该知此次闻仲东征干系何等重大,若是因你而生变故,你该想到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定光仙额头冷汗涔涔,拱手深揖道:“小弟实在不知其中还有如此多曲折,此次着实太过鲁莽,幸得师姐拦阻,才未铸成大错。”
金灵圣母摆手道:“你既已知错,便给我老老实实回山面壁十年。十年之内若叫我看到你又出来惹是生非,就活剥了你这身皮毛做衣服穿!”
定光仙唯唯诺诺地连声称是,转头看到闻仲和李靖两人赶到,自觉今日颜面扫地,实在不愿与他们相见,匆匆向金灵圣母告了辞,驾一道遁光瞬间远去。
闻仲下了墨麒麟,上前大礼参拜恩师;李靖亦上前以礼相见,并谢过了对方的救命之恩。
金灵圣母挥手让两人起身,对李靖笑道:“若说救你性命贫道却不敢居功。先前贫道看得清楚,长耳那家伙第二次向你出手时,你已探手进百宝囊内。身为圣皇传人,保命的法宝手段自然不会缺少。想来贫道便不出手,长耳也决计伤不到你。”
李靖心中苦笑,暗道:“你哪知我这圣皇传人一直背师父野生放养着,身上虽还有两件宝物,但‘太虚镜’的用途因妞妞那有着许多神秘之处又动不动借口睡觉掩饰的小东西,至今尚未弄个明白;而落宝金钱使用时却因为三足金蟾尚未‘吃饱’而后患无穷。若你真的未曾出手,此次我怕是真有性命之忧。”
这时闻仲问起师父究竟有何事要吩咐自己。
金灵圣母收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你此次东征的真正目标是‘九夷联盟’罢?为师此来便是要警告于你,此次九夷复起,背后实有巫教余孽推波助澜,所以你务必慎之又慎!”
“巫教!”闻仲脸色大变。
李靖也是大为惊讶,自转生到这个世界以来,他曾听说过不少关于巫教的传闻,读过的书籍中亦有不少记载,却是与前世那些光怪陆离关于“巫”的神话传奇颇为不同。
据当下主流的官方记载,当初巫教实有莫大功德于世人。在远古蛮荒时代,人类蒙昧之初,凶兽妖禽横行、荒原广漠贫瘠,孱弱的人类生存极其艰难。在挣扎求生,与天地万物相斗相杀的过程中,人类中的一些智者勇士逐渐领悟并掌握了强大的力量,成为人类中的第一批强者。这些强者受到其余人类的尊崇和膜拜,并获得了“巫”的尊称,这便是巫教的开始。
在巫教的庇护下,人类得以在荒原立足,进而一步一步地繁衍生息建立族群。
然而巫教中人只注重追求力量而不修性命,虽然可以令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拥有强悍的实力,却又往往使之因力量而迷失自我。到后来,巫教渐渐蜕变,最终已放弃庇护人类的理念,转而倚仗自身的强大将人类作为肆意奴役掠夺的对象。
在那个时代,巫教的祭司在一个族群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一面将整个族群的财富美女肆意取用,一面生杀由心、予取予夺,极尽暴戾恣睢之相。
便在李靖的师父天皇伏羲君临天下的时代,如日中天的巫教骤然消亡,而其消亡的原因和过程,所有的典籍和传说都语焉不详,基本上都是只有“残天虐民,天人共弃”八字。李靖虽猜到这八个字的背后应该隐藏一个极其复杂而漫长的故事,却始终无从探究考证。此刻骤然从金灵圣母口中听到“巫教”这个字眼,不由得不好奇之心大盛。
金灵圣母轻轻叹息道:“巫教虽已衰亡,但其余孽始终不肯甘心,常思东山再起,重现重现往日辉煌。当年的与轩辕圣皇争夺天下的蚩尤、率三千风夷射手攻占夏都的后羿,背后都得到了巫教的支持,如今的羿天行亦复如此。我道门三位教主商议后,师尊已经揽下此事,此次咱们截教将是对付羿天行及其背后巫教势力的主力。闻仲你身在朝廷,又是此次东征的主帅,所以此事便交由你来主持。”
闻仲面现难色,拱手道:“非是弟子推诿,若只是九夷本身,弟子倒有几分胜算。但巫教已经涉入此事,凭弟子及所率的这些人马,只恐力有未逮。”
金灵圣母笑道:“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截教号称‘万仙来朝’,没得只让你一个人去拼命。师尊已传下令旨,不日便会有许多教中的三代弟子前来你军中效力。有这些人相助,应付一般的场面该无问题。如若巫教那些万年不死的老鬼真敢露面,嘿嘿,为师和你那些师叔伯却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得了师父的保证,闻仲心中才有了底,又请示如何处理俘获的朱家五子。
金灵圣母不耐烦地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若他们肯认错归服,愿意劝他们的父亲纳降,便让他们在你帐下效力;若是执迷不悟,尽管打杀了便是,谅那长耳也不敢罗唣!”
李靖忽地在一旁插嘴道:“若是能将五子收服,还是收服了最好。我有一计在此,尚需要借助这五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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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群战无碍四魔将
闻仲和李靖同归牟山关。两人驱使坐骑从空中降下,落在城头时,有人来向闻仲禀报,说是先前在战场上出现的道人在方才闯进城内,救走了被擒的朱家五子并抢了缴获的白龙剑等四件宝物。
闻仲闻言大怒,怒骂一声:“好一个反复无常的定光仙!”当即便要出城去敌营找定光仙理论。
李靖在一旁连忙劝住,说道金灵圣母一走,这边找不到可以制服定光仙之人,何况今日天色已晚,不如等到明日再说。再三地进言,终将闻仲拦下。
第二天一早,闻仲方在临时的帅府点将,安排用兵事宜,忽有守城的将领派来士卒禀报,说城下来了四个异人,口口声声要来求见闻太师。
闻仲想起昨日师父言语,料定必是教中师友前来相投,当即下一“请”字。
不多时,有身高足有二丈四尺的大汉晃晃荡荡走进帅府。当先一人面如活蟹,手中仗一杆房檩也似混铁长枪,背后斜背一口七尺长掌半阔古拙长剑;第二人面似赤炭,手中提一杆方天画戟,背后斜背一把镶珠嵌玉的长柄巨伞;第三人面如蓝靛,手中亦仗一杆长枪,背上却背着一只特大号的四弦琵琶;最后一人面似淡金,背后交叉背了一对七尺长竹节钢鞭,右肋下挎一豹皮囊。
这四人进来后抬头看到对面居中而坐的闻仲,当厅站成一排,齐齐叉手施礼道:“魔礼青、魔礼红、魔礼海、魔礼寿,见过太师!”
闻仲见这四人一派英雄气概,心中大是欢喜,含笑问道:“你四人从何而来,求见老夫所为何事?”
魔礼青上前一步答道:“我兄弟四人本是截教多宝道人门下弟子,是我师说我等四人与仙道无缘,只可凭一身所学到人间博取功名。又说闻太师为我截教门人,如今征伐东方正是用人之际,因此特遣我兄弟下山来投在帐下,权供驱使。”
闻仲大喜,起身转过帅案上前见礼道:“原来四位是多宝师伯弟子,算来与老夫当有同门兄弟之谊。”
魔礼青谦让道:“我们兄弟修道不过十数年,又是资质粗劣不堪,至今才勉强踏入筑基之境,如何敢于太师兄弟相称?”
双方寒暄一阵,魔礼青问起两军胜负情形,得知双方正相持不下,便请令愿去交战。
闻仲问起四兄弟有何制敌手段,魔家四兄弟依次将各自法宝之威述说一遍,闻仲听罢抚掌大笑道:“四位身负如此奇宝,在战场之上必定所向披靡。还请你们耐住性子略等几日,容老夫筹划准备一番。数日之间,老夫将借助你四人之力与敌军决战!”说罢便请魔家兄弟暂去休息,又命军工司在三日内为四人量身赶造盔铠甲胄。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闻仲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大战前的逐项事务,城内将士知道破敌在即,个个摩拳擦掌,只待厮杀。
如此一连五日,到了第五日日落时分,闻仲点齐三万精选的悍勇敢死之士,在城门内侧的严阵以待。渐渐地日落西山,星月生辉,苍茫夜色笼罩大地。三万余将士并无一人出声,安然素立等候闻仲传下将令。
眼看的时间已至三更,闻仲忽地下令道:“开门,出城!”
城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高高升起的吊桥轻轻放下。三万将士人衔枚马勒口,如一群行走与暗夜中的幽灵一般鱼贯出城,几乎不带一点声响地向叛军大营的方向行去。
看看前方星星点点已经现出敌营的灯火,闻仲低声传令全止步,转回头来对全身披挂的魔家兄弟道:“今夜能否一战而胜,便全仗贤昆玉的大力了。”
魔礼青笑道:“太师放心,且看我兄弟手段如何?老二,你先来!”
魔礼红答应一声,反手从背上取下师父多宝道人赐下的这件重宝“混元珍珠伞”,双手用力将伞撑开,却见伞面上密密麻麻地镶着无数珍宝,有祖母绿、祖母碧、夜明珠、辟尘珠、辟火珠、辟水珠、消凉珠、九曲珠、定颜珠、定风珠等等。众多珠玉之间,有珍珠穿成的四个大字“装载乾坤”。只见魔礼海将珍珠伞撑开之后,高举过顶在手中连转三四次,立时间便有乌黑如墨的浓云层层堆积,将空中星月遮挡的严严实实,不能透出一丝光华,天地之间陷入深沉无比的黑暗之中。
“轰!”闻仲见时机已到,命传令兵点响一只信炮。他在墨麒麟上仗鞭高呼道:“为国诛贼,只在今夜,杀!”一骑当先向着敌营杀了过去。
三万儿郎一声呐喊,排山倒海般随后掩杀。
叛军营中早被惊动,但在一片黑暗之中不知敌军虚实,不敢出营迎战,只能据营死守。当时有把守营门的将领急忙下令弓箭手开弓放箭,勿要阻止劫营敌军,使之不得冲进大营。
这边才放了寥寥三五十支羽箭,那边的魔家兄弟又已发威。魔礼青掣出“青云剑”魔礼海怀抱琵琶。一个仗剑作法,引动剑身刻印的四道符箓;一个五指轮拨,按“地、水、火、风”排列的四根尾指粗琴弦铿然大响。立时间天发狂风,地涌烈焰。狂风内夹无数戈矛枪戟,碎人肢体,烈焰间般腾腾黑烟,掩人双目。风火齐至,守营叛军死伤惨重,侥幸偷得残生的逃命尚且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放箭?
魔礼寿见三位兄长都已建功,不甘寂寞地探手从豹皮囊中取出那只“花狐貂”,扬手祭在空中。原本如小松鼠般玲珑可爱的花狐貂在空中变成一只体如白象的恐怖巨兽,扑开一双肉翅在叛军中起落不停,两排利剑钢刀般的森森利齿开阖之间,留下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
有魔家兄弟法宝掩护,商军三万将士毫不费力地闯入安设了数重险阻,在正常情况下要付出无数性命才能靠近的营门,一头撞入敌军大营。
魔家兄弟并未停手,四件法宝继续发威,无边黑暗中无穷风火肆虐,又有花狐貂这只怪兽东窜西顾往来食人,不多时便将严整肃杀的一座叛军大营搅得乱成一锅粥。
闻仲事先早已分派清楚,此刻根本无须他重新下令,自有麾下将领各领一支人马分别去攻打各方敌营。
第七十一章 纵,间
李靖亦在闻仲差遣之列,率领着三千人直取后营去焚烧敌军粮草辎重。
李靖一马当先往后营冲杀,手中的方天画戟起落之间,绝无一合之敌,便如农人手中收割庄稼的镰刀般酣畅淋漓地收割着人命。在这个充斥着杀戮的残酷战场,黑焰驹如鱼得水,一早现了真身,在敌营中横冲直撞。庞大的身躯、狰狞的骨刺以及口鼻中吞吐不定的火蛇,使它直如一匹来自九幽地狱的可怕魔魇。
方弼和方相兄弟二人迈开大步紧紧跟在师父马后,两条二千五百斤的青铜蟠龙柱丢开解数,棍起时风雷迸发,棍落处骨肉成泥,方圆五丈之内,绝没有任何敌人可以存活。
这师徒三人在前面开路,三千人马随后呐喊掩杀,所到之处波开浪裂,势如破竹地闯到后营。
杀散守营的敌军将士后,李靖看了看堆积如山的粮草、器械、衣甲、旗鼓等物,喝了一声:“烧!”这三千人事先都准备好了硫磺、火油和引火之物带在身边,闻言立即散开去四下放火。
听了一个“烧”字,黑焰驹却是比谁都兴奋,张开大嘴四下乱喷出一颗颗由火焰高度压缩凝聚而成的暗红色火球,放火的效率比旁人高出百倍。
霎时间,烈焰四起,黑烟升腾,整座后营化作一片火海。
眼见得火势已无法扑灭,李靖率兵离了后营,在叛军大营的后方排开阵势,转等捉拿溃逃的敌军将士。
不多时,果有一批批焦头烂额、中箭着枪的叛军将士狼狈逃来,正撞入李靖布下的罗网之中。
三千军兵只是一声呐喊,也用不着上前厮杀。那些败军看到有敌人早在此严阵以待,为首之将更是先前在战场上大发神威力擒朱家五子的李靖,本已衰落至谷底的斗志又往下沉了一沉,老老实实地抛了兵器,依照对方的指示到一边抱头蹲下。如此不到一个时辰,李靖全军不动一刀一枪,便已捉到近万俘虏。
又过片刻,敌营方向忽地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随即便有一队百余人的骑兵催马狂奔而来。此时魔家兄弟早已收了法宝,空中星月重现光华。李靖看得清楚,为首的六匹战马上,坐的正是叛军元首莱州侯朱登及他的五个儿子。
李靖面上微现异色,下令道:“我亲自去擒拿这些敌人,你等压住阵脚,勿要使其走脱了!”说罢催开黑焰驹迎上前去。
朱家父子看到李靖率兵拦路,脸上神色也有些古怪。五兄弟中的老大朱铎催马摇枪上前拦住,与李靖厮杀起来。
李靖摆画戟荡开朱铎银枪,反手一戟刺出,低声问道:“朱兄,前次多有得罪,不知金灵前辈可将事情交代清楚?”
朱铎脸上现出苦笑,几天前深陷牢笼的五兄弟忽见师父定光仙从天而降,如入无人之境地将他们救出牟山关。兄弟五个正要拜谢并求师父为自己出气报仇,却见眼前的定光仙摇身一变,竟变作一个金冠黄袍的窈窕女子。此女他们当初在师父门下学艺时也曾见过一次,正是师伯金灵圣母。
在五兄弟满头雾水之时,金灵圣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闻仲是自己的徒弟,此次率兵东征不仅是为朝廷平息叛乱,同时也是为师门完成一件重大任务。五兄弟逆势而为与闻仲作对,其罪本当立即诛杀,但闻仲日后还有用到他们之处,遂才给了五人一个机会,故此她分出一元神化身幻作定光仙形象将五人救出,便是要征询他们的意向,看看五兄弟是否愿意戴罪立功。
金灵圣母说是征询,但五兄弟素日常听师父说起这位圣母师伯的为人行事,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说个“不”字,只怕立时便会被她随手碾死绝不留情,只得怀着满腔的不甘捏着鼻子满口应承。
金灵圣母这才满意,将一番话吩咐了五人之后,散去这具元神化身。
五人在见识了金灵圣母神通手段之后,也丝毫没有事后反悔的打算,返回营中,秘密将此事告知父亲。
朱登老谋深算,日间见到定光仙被金灵圣母痛打之事便知大势已去,正为日后的出路发愁,如今听说儿子竟与闻仲那边搭上关系,登时大喜,叮嘱儿子们勿要尽心竭力做好此事,日后一家人不仅性命无碍,甚至可以保住富贵不失。
此刻听了李靖之言,朱铎便知他亦是之情之人,当即横枪推开画戟,在抖枪回刺之时低声答道:“金灵师伯亲自吩咐,我们兄弟自然唯命是从,日后若有消息,我四弟会让他那只灵兽‘火翼铁鸦’送来。此刻还要烦请李将军网开一面,放我们父子离开。”
李靖再还一招,低声道:“朱兄放心,稍时风起,你们便可趁机离开。”
朱铎微微点头,舞枪与李靖再战。
两人假打了三五个回合,李靖默诵法诀,以巽相风属真元引动天地之间的风之元力,用了一个唤风的术法,霎时间平地便起了一阵狂风。这阵风正从商军对面吹来,卷起无数尘沙直扑人面,吹得商军将士二目难睁。
朱铎见机不可失,提气向身后大喝一声:“快走!”
后方的朱登等人见状一起催马狂奔,趁着敌军在风中不得睁眼,往斜刺里冲了出去,夺路而逃。
稍时狂风平息,李靖带着些懊恼之色回归本阵,方弼上前道:“师父,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一场狂风,竟凭空逃走了朱家父子,我们是否要去追赶?”
李靖摇摇头,指着那在起风时蠢蠢欲动,却被方氏兄弟挥铜柱力毙数人震慑住的俘虏道:“此刻我们只有三千人,而俘虏却近万数,若再分兵追赶朱登等人,只恐他们一旦趁势作乱,剩下的人马镇压不住。我们只能顾全一方,便容朱家父子多活几日罢!”
这一战直杀到天明时分,十五万叛军的大营瓦解冰消,约有半数或死于乱军之中,或趁乱溃逃无踪,另外的一半近八万人都做了俘虏。
诸将纷纷来向闻仲献功,李靖先烧了敌军辎重,又献上近名万俘虏,轮功劳只有魔家兄弟堪与其媲美。
闻仲命掌记官将各人功劳一一登记在册,只待得胜回朝后呈报朝廷,以此为据赏官授爵。
第七十二章 截教群英
在闻仲一举将叛军中路十五万人马荡平之后,不过数日之间,另外的两支人马亦送来捷报。
姜桓楚本就受到闻仲的特别照顾,不仅选了实力最弱的一路叛军要他去对付,还借了两大门人吉立和余庆到他麾下效力。大军开到白浪关后,连战连捷,打得十万叛军节节败退。最后一战,姜桓楚用吉立之策,在将敌军迫到一片低洼之处,而后掘开白浪河的河堤引水灌之。一夜之间,十万叛军尽成泽国鱼鳖,遭姜桓楚一网成擒。
经此一役,姜桓楚声威大震,真正树立起他东方诸侯之长的威信。
黄飞虎那边却经历了一番波折。攻打日照关的胶州侯海庆龙英勇无比,凭掌中一柄“猎鲸叉”、胯下一头“分水兽”,在战场之上与黄飞虎斗个平分秋色,到后来更以喂毒的飞叉暗器伤了黄飞虎的手臂。
幸好在分兵之前,闻仲因黄飞虎是初次独当一面,只恐他在疆场有失,送了三粒保命丹药给他藏在身边。黄飞虎带伤败回日照关后,取了一粒丹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毒伤即刻痊愈。
一旁有部将黄明借机献上一条假死、诈降的连环之计。黄飞虎依计而行,先令全城举哀,假称自己已经毒发身死。而后黄明趁夜出城投到叛军大营面见海庆龙,巧舌如簧地说明自己本是饿虎岭寨主,被黄飞虎剿灭山寨后不得已投降,心中怀忿已久。如今主将黄飞虎身死,他情愿偷开城门献了这座日照关,一则偿还当日灭山之仇,二则以此作为投诚的进见之礼。海庆龙信以为真,大喜之下与黄明约定破城之期。
到了约定的日子,海庆龙亲率一万精兵夜袭日照关。悄悄掩至城下后,黄明果然如约打开城门。海庆龙一马当先杀入城内,却不料后方军士只跟进数百人,城门上方便下了千斤闸板,将后面的大军拦在城外。而城门内侧还有一座瓮城,海庆龙与数百人马尽被困在瓮城之内。
城头上黄飞虎亲率大批弓箭手现身。海庆龙虽知中计,却已后悔莫及。随着黄飞虎的一声令下,城头箭如雨发,可叹海庆龙这员勇将在乱箭之下亡其性命。
海庆龙既死,这一路叛军不攻自破,不到数日工夫,便被黄飞虎彻底击溃。
闻仲览捷报后喜不自胜,即令姜桓楚和黄飞虎左右两路齐发,自己亦率众路人马进兵,去收复叛军占领的各处城池。
这一路之上虽是势如破竹,但每一处城池攻下后都有整理府库、安抚百姓和重新派驻兵将等一堆事务需要处理清楚,因此等将所有城池收复之时,已经到了这一年的入冬时节。
闻仲受到消息,说此次叛乱的元凶首恶朱登已经在五子保护之下,席卷了无数的财宝粮秣,率领一支人马去投奔“九夷盟会”。当即派使者送去一封书信,信中措辞颇为强硬,除了要求“九夷盟会”的盟主羿天行即刻将朱家父子及一应钱物送回,并要他亲自前来就收留大商叛臣一事做出解释。
羿天行的反应极为激烈,当场将使者斩杀,命从人将使者人头带回,以此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闻仲见到使者人头后大怒,本欲即刻起兵,挟大胜之势继续东进。后来考虑到天气转寒,终于还是决定就地休兵一季,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再行起兵讨伐。
在商军休兵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人来军中面见闻仲相投。
最先来的一人与闻仲关系至近,却是他师兄“一气仙”余元门下弟子余化,此人骑一匹火眼金睛兽,善用一杆方天画戟,武艺颇为不凡。此外更有余元赐下的一件旁门异宝“戮魂幡”,幡动时有条条黑气垂下,摄魂拿人,屡试不爽。
稍后又有一对夫妻来投,此二人与闻仲同为截教三代弟子。丈夫名唤张奎,骑一匹独角乌烟兽,使一口古月象鼻刀武艺绝伦,又善地行之术,一日能行一千五百里;妻子唤作高兰英,骑一匹桃花马,使两口日月凝霜刀,身边藏一只红葫芦,葫芦内有日光精华凝练的七七四十九根太阳金针,放出后专刺人双目。
此后又有丘引、张桂芳、彭遵、梁鄯、尹赤嶟、叶煌等截教三、四代弟子前来,缕缕行行共聚了三十余人。这一班人或身具异术,或携带奇宝,闻仲有的相识,有的素未谋面,一一量其才具酌情安排职位。
殷受见到这许多奇人异士纷至沓来,心中大是欢喜,他知道自己日后执掌天下之时,此等人才当是越多越好,因此着意拉拢,倾心相交,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用尽手段款待截教众门人。
这些人都是截教为扩大在俗世的影响而收的外门弟子。他们下山之时,都曾被自家师长告知此生仙道无缘,日后要在红尘之中求取富贵。如今见这未来的天下之主如此看重自己,亦都投桃报李,或明或暗地表示了效忠之意。
殷受自然大喜过望,每日里与众人盘桓相聚,或切磋武艺,或谈论兵事,却渐渐将闻仲叮嘱他好生结交李靖一事抛至脑后。
李靖对此毫不在意,每日里除了到闻仲身边听候差遣,便是在自己的营帐中用功修炼。经历了与定光仙的一战,他才知道自己的这点修为实在不足为恃,因此修行愈发刻苦。同时原本存于心中的骄矜之气尽出,心境重归于清明,前些日子进境缓缓的修为日渐精进。
这一日正逢冬至,是一年中阴极之至,阳气始生之时。李靖在帐中盘膝而坐,心中无思无想,以无意之念感应着天地间渺渺茫茫的阴阳变化至理,八脉之中乾天、坤地、离火、坎水、兑泽、艮山、震雷、巽风八相真元天然流转,渐渐地契合于天地之正、六气之变。
蓦然间,李靖感到体内传出天崩地裂般一声大响,八脉之内充盈至近乎爆炸的真元如决堤洪水般奔流而出,刹那间行遍全身经脉,最后百川灌流,尽归沧海,在丹田之中重新汇聚,化作一片完全由真元形成、横无涯际的浩瀚大海。
良久之后,李靖体内沸腾的真元归于平复,他缓缓的张开双目,登时便有两道晶亮如电的精芒射出,长及三尺,持续片刻才即消散。
“终于到了筑基期的圆满之境!”李靖有些兴奋的收功站起,正想试验一下修为的进展,忽听到帐外传来匆匆的脚步之声。
“李将军,”一名士卒面带惊惶之色闯进帐来——由于战功卓著,闻仲已经将其职衔提升至将军之列,开口便道,“两位方爷和魔家四将起了争执,眼看要打起来了!”
第七十三章 冲突
听到那军士之言,李靖稍稍愣了一下。他升为将军以后,已经调出闻仲的亲卫营,如今独掌一支为数三千的人马。今日适逢冬至,军中依例要犒赏所有士卒一餐酒肉。李靖一早便命方弼和方相带了一队人前往辎重营搬取酒肉,却不知怎地竟会与魔家四将起了争执。
“你且休急,慢慢地将事情说清楚。”李靖向那军士道。
军士定一定神,脸上带着愤愤不平的神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述说了一遍。
原来方氏兄弟带人到了辎重营后,本来已经顺顺当当地领取足额酒肉,装好几辆大车后便要回返。才到辎重营的营门处,魔家四将忽地带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对方氏兄弟说今日太子殿下要到他们营中与将士同乐,偏偏这一批酒肉已经罄尽,下一批要等黄昏时分才能送来,所以要方氏兄弟将领到的酒肉让给他们。
方氏兄弟心思单纯,自来只信服师父一人,旁的莫说太子,便是天王老子也浑不放在心上。师父既然派他们两个来取酒肉,那就必须要将足额足量的酒肉运了回去,哪里肯因旁人一言便拱手相让?
一边一定要拿,一边笃定不给,其结果自然是声音越来越大,场面越来越僵。在这名头脑还算机灵的军士见势不妙跑回来报信之前,双方都已蠢蠢欲动,眼看便要动手了。
李靖听罢微微皱眉,直觉此事有些蹊跷。军中一应供给自有定数,方氏兄弟一早便去辎重营领取酒肉,怎会恰好轮到最后一份?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自己如论如何都须过去一趟,其中到底有何曲折,总有弄清楚的时候。
想到此处,他走出营帐,俯身在地上捏起一撮尘土,望空中轻轻一样,身躯虚化借土遁形,眨眼间便来到辎重营的营门处。
这时方弼、方相已经和魔家四将打成一团。总算他们在军中多日,多少懂得一些军法,不敢当真以命相搏,所以都弃了兵刃,只抡着两个拳头互殴。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方氏兄弟大占便宜。他们的身量气力都远胜四魔,又练就一身刀箭难入的横练的功夫,四魔的拳头打在他们身上,虽然“碰碰”作响,但两人只当作解痒一般。可是他们那四只沙钵大小的拳头落在四魔身上时,却是打得四魔筋骨欲折,剧痛不已。初时四魔还仗着皮糙肉厚硬撑了几下,到后来见方氏兄弟拳头过来,纷纷闪身躲避。渐渐地方弼和方相虽是以二对四,却能大占上风。
李靖借土遁赶到时,恰好看到方相在乱斗中一拳砸在魔礼寿的面门之上。这一拳之力,直打得魔礼寿鼻塌唇裂,满脸开花,并且整个两丈四尺高的巨大身躯离地向后飞出四五丈远,落地时摔作滚地葫芦。
魔礼寿从未吃过如此大亏,登时被一股怒火冲昏了头脑,从地上爬其后双目喷火地狂吼一声:“姓方的欺人太甚,魔爷今日与你不死不休!”说罢探手进豹皮囊中,将那只“花狐貂”掏出祭在空中。
小松鼠一般玲珑可爱的花狐貂感受到主人的怒火,在空中发出“吱——”的一声尖叫,摇身变作一头体如白象、肋生双翅的狰狞巨兽。它在空中摇动双翅,转头扑向地上的方相。
“这是你自己寻死!”方弼和方相见魔礼寿居然起了杀机,同时大怒喝道。他们兄弟同心,一起抬头向着花狐貂怒瞪额头双目。
自从得妞妞传授了远祖“天目族”的修炼功法后,两兄弟也是昼夜用功,如今已能自如运用天目神光的异能,只是因为修为尚浅,每天最多只能使用三次。
两道火红、两道冰蓝,各有手指粗细的光线分别从方氏兄弟额头双目之中发出,同时射在花狐貂的身上。
花狐貂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半边身子蓬地燃起熊熊火焰,半边身子却唰地覆上一层坚冰,一头从空中栽了下来,眼看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眼见得兄弟赖以建功的异兽重伤濒死,魔礼青、魔礼红和魔礼海也难捺怒火,不顾一切地反手摘下青云剑、混元珍珠伞和琵琶三件宝物,遥遥对着方氏兄弟。
“住手!”李靖见事情即将演化到不可收拾的境地,厉喝一声闪身而至。
方氏兄弟素来将师父的话奉若纶音,听到他喊了一声“住手”,却是不管对方会不会住手,自己老老实实地住手后退。而魔家兄弟虽看到李靖,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各自手捏法诀口诵真言,便要发动法宝的威力。
李靖心中恚怒暗道:“此事的起因,固然有方弼和方相实心眼不知变通的成分,你们兄弟难道便没有一点责任?方才明明是魔礼寿先动了杀机,方氏兄弟重伤花狐貂也是为了自保。如今你们一起动用法宝,真当我李靖是可欺之人不成!”
心念电闪之间,人已到了场中。他先欺近仗青云剑指向方氏兄弟,口中念念有词的魔礼青,左手急如闪电地搭在他持剑的手腕之上,用了一个分筋错骨的擒拿手段,“咔”的一声轻响便将他腕骨错开。
魔礼青手腕使不出力道,握剑的五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青云剑“当”地掉落在地上。他心中惊骇之余张嘴欲呼,李靖已经挥出右手一掌拍在他的小腹之上。魔礼青只觉自己的小腹似乎被一头狂奔的犀牛撞上,一下剧痛之后整个人腾云驾雾地离地飞出七八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后双手抱着似乎肝肠寸断的肚子蜷成一团,像极了一只特大号的虾米。
一招放倒魔礼青后,李靖半刻不停,身形斜飞冲向一手握着伞柄一手发力准备将混元珍珠伞撑开的魔礼红。右手在伸向前方的珍珠伞前端一按,身躯借力飞起,在空中左腿如一条巨型钢鞭般横扫千军,正中魔礼红的左太阳穴上。魔礼红顿觉耳中钟鼓齐鸣,眼前金星乱窜,庞大的身躯如一通石碑轰然仰倒。
李靖身形下坠,用左手一撑地面,腿前身后贴地滑出,双脚狠狠蹴中手捧琵琶五指扣弦正要弹奏的魔礼海的脚踝。魔礼海登时向前扑到,李靖反手一掌切在他的后颈处,在将其击昏的同时借力起身站直。
若是战场交锋或比拼法宝,魔家兄弟或有与李靖一搏之力,但说到近身相搏,双方实是天差地远。几下快击势如兔起鹘落,周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魔家三人已经倒地不起,个个惊得瞠目结舌。
第七十四章 辨溯曲直,小人现形
李靖退后一步,望着古怪艰难无比地从地上爬起来的魔礼青道:“现在可以说一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罢!”
“还有什么可说的!”魔礼青身边凭空多了一人,却是张奎借地行之术赶到。他看了魔家兄弟的惨状,素常本就冷峻的面上阴冷如冰,沉声道,“截教门下,岂能容人欺辱?张奎不才,欲领教李将军高明武艺!”说罢向腰间伸手,将佩戴的一口龙鳞宝刀拔出鞘来。
此刀是殷受新近所赐,刀长三尺六寸,千锤百炼的刀身上密排着鳞片般的云纹,刀锋挥金切玉,吹毛可断。
李靖的脸色亦冷了下来。他知道此人的武艺在截教众门人当中首屈一指,见对方亮刀,自己也不敢大意,探手从腰间的百宝囊中将一对子午钺取出左右分持,喝道:“张将军,今日之事是非曲直尚未分晓,况且军中私斗乃是大忌,我劝你三思而行!”
张奎冷笑道:“人你已经打了,再说此言有何用处?看刀!”纵身上前挥刀照李靖面门便斩。
李靖双钺左守右攻,急架相还。
张奎将这柄龙鳞宝刀使开,其势如狂风骤雨,迅雷疾电,正应了一个“快”字。所谓“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他的刀法并不如何精妙绝伦,招式间甚至不时现出处处破绽,只是因为出刀实在太快,所有破绽都是一闪即逝,根本不容人乘隙而进,则破绽也就不成为破绽。
面对这一路快刀,即使以李靖之能也要先采守势以求不失。他平心静气地将繁复无比的“翻天十二支”钺法施展开来,双钺如飞鸟扑翼,蝴蝶穿花,绵绵密密风雨不透,张奎刀法虽然迅捷狠厉,却也越雷池一步。
两人交手数十招后,张奎锐气稍泄,刀势不由自主的慢了一线。李靖看在眼里,目中精芒一闪,手中双钺开始发力,渐渐放出“翻天十二支”中的进手招数,不知不觉间便压制住张奎的长刀,令其愈来愈不得施展。
便在此时,忽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霎时间由远而近,数十匹战马旋风般奔驰而来,却是截教众门人众星捧月般簇拥这殷受赶到。
先前魔家四将之言倒也不假,今日适逢冬至,军中赏下酒肉,殷受邀了截教众人齐聚魔家四将的营中,想要和大家一起欢饮一番。魔家四将作为东道主,亲自带人到辎重营来取酒肉,殷受和其他人便在他们的营中等候。一群人正在闲谈之际,忽有跟随魔家四将的军士回来禀报说道四位将军和李靖将军的手下起了冲突。张奎便请大家随后赶来,自己则仗地行术快先一步到了。
等殷受等人快马加鞭赶到时,却见不仅魔家兄弟已被人放倒,在众人中武艺称尊的张奎也被李靖用一双古怪的兵器压制在下风,眼看形势渐转窘迫。
高兰英与张奎夫妻同心,见丈夫不敌对方,娇叱一声提起一对日月凝霜刀便加入战团,夫妻联手双战李靖。他们夫妻两个自幼同门学艺,后来又结为夫妇,动手时自然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默契,联手之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的简单叠加。这一来局面再次扭转,两夫妻的三口刀迫得李靖重采守势,似乎落到了下风。
“师父!”方弼和方相见师父似乎不敌对方二人,大吼一声抡起青铜蟠龙柱便要上前。
李靖双钺不停,口中喝道:“你们两个给我老实呆着,不要添乱!”
见李靖不仅顾得上说话,而且声音中气十足丝毫不见衰弱之相,显然是犹有余力,张奎和高兰英心中大为震惊。
喝住了方氏兄弟后,李靖又扬声道:“太子殿下既然到了,是否该说句话了。再打下去,末将可就不敢留手了。一旦出现伤亡,怕是难以收拾。”
此言一出,截教众门人无不惊骇。李靖分明正与张奎和高兰英夫妇激战,但这番话却说得流畅自然不显一丝滞涩,若是闭上眼睛去听,竟与日常闲话毫无区别。仅从这一点,便知他话中“留手”之语绝非虚言。以此观之,这年不过十八岁的李靖未免厉害得实在过分。
殷受则脸上微微变色,他关注的却是李靖话中之意。因为早年的一点心结,他确是有些乐于见到李靖受些挫折,所以在到场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制止这场乱事,甚至默许看高兰英上前与张奎联手夹攻李靖。但此刻李靖已将事情点破,若自己依旧一言不发,只怕要贻人口实。日后闻太师乃至父王得知此事,怕是要对自己生出看法。想到此处,殷受终于开口道:“三位将军住手!”
李靖和张奎、高兰英心中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各自收兵器撤步抽身。
“李将军,你来告诉本王这是怎么回事?”殷受大步上前,站在遥遥对峙的双方中间,面色不善地质问李靖。
李靖先躬身施礼,而后不卑不亢地答道:“事情的经过如何,末将也正想弄个清楚。末将赶到之时,正看到魔礼寿向我这两个劣徒放出花狐貂,方弼和方相为图自保,遂施重手伤了那畜生。魔家另外三位因此大怒,各自取出法宝要下死手。末将不得已之下,便出手将他们三个制服。这时张奎将军赶到,不容分说拔刀便与末将厮斗。后来的事情殿下应该都知道了。”
魔家四将都只受了些皮肉之伤,在敷用了随身携带的灵丹后便即痊愈。重伤的花狐貂也被魔礼寿以丹药稳住伤势后,收回豹皮囊内修养。他们听到李靖三言两语之间,将所有的责任推到自己兄弟头上,心中大是不忿。
魔礼青出言争辩道:“若非方相伤了我四弟,他又如何会放出花狐貂?”
李靖淡淡地道:“军中都是烈性汉子,彼此若有矛盾,拳来脚往打得鼻青脸肿也属寻常之事。可是打不过人便骤下狠手欲取人性命,就有些过分了罢?”
魔礼青无言以对,愣了一会儿才强辩道:“即便如此,今日之事的起因也是方氏兄弟的不是,谁教他们不肯将领到的酒肉让出了给我们?”
“魔将军此言好没道理!”李靖哑然失笑,“先来后到的规矩人尽皆知,方氏兄弟先来一步已经将酒肉领了,凭甚么就该拱手相让?”
魔礼青理所当然地道:“今日太子殿下要来我兄弟营中,酒肉自然该紧着我们先……”
“咳……”殷受见事情扯到自己的身上,干咳一声打断魔礼青的话,心道若被人知道这场乱子的起因是魔家兄弟为给自己争一餐酒肉,岂不成为天大的笑柄,忙开口转移话题,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尽可自己去领酒肉,何必一定要方氏兄弟的?”
魔礼青双手一摊道:“管事的人告诉我们这批酒肉已经领完,下一批要等黄昏时才会送来军营。若等到那时,岂不误了款待殿下,也显得我们兄弟太过无能?正在犯愁时,那管事人好心提醒我们,可以去向刚刚领到酒肉的方氏兄弟拆借一二,谁知他们如此不给面子!”
李靖见殷受脸上先是现出错愕之色,随即似想起什么又现出些怒气和尴尬,心中一动,问道:“敢问魔将军,那告诉你们酒肉已经尽,又提醒你们来找方弼和方相的管事之人是谁?”
魔礼青答道:“那人我见过几次,以前似乎跟在是殿下身边的,叫做尤浑!”
第七十五章 斩,怨
听到“尤浑”这个名字,李靖心中顿时明白大半,眼望殷受似笑非笑地道:“太子殿下,事情会弄到这地步,似乎与那尤浑有着直接的关系,是否该将他找来问上一问?”
殷受稍一犹豫,刚要开口说话,忽听四周的士卒们叫喊:“闻太师来了!”
众人扭头看去,却见闻仲和黄飞虎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今日他们两人去巡视各处营寨,返回时听说了这场乱事才匆匆赶来。
“有谁能告知老夫,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闻仲从墨麒麟上下来,大步走到场中,森冷如电的目光向四周扫视一周,语气冷得几乎要凝成冰霜。
感受到闻仲处于爆发边缘、随时会喷薄而出的怒火,在场众人连同殷受在内都噤若寒蝉。一时间全场寂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垂首避开了闻仲冷厉的目光。
见众人都沉默不言,闻仲心中益怒,转脸看到和众人一样垂首做出惶恐之态,却能清晰感应到他呼吸心跳都不曾紧骤半点的李靖,冷喝道:“李靖,听说你今日威风得紧,三招两式便将魔家四将打得倒地不起,怎么此刻不敢说话了?”
李靖闻言抬头,先瞥了面色有些不好看的殷受,淡然道:“既是太师要问,末将不敢隐瞒。”随即便将事情的始末缘由详细叙述一遍。最后又道:“末将有两个疑问,其一,军中供给素来计算务求精准,为何说好今日发放的酒肉会出现数量不足的纰漏?其二,那负责发放酒肉的尤浑挑唆魔家四位将军来找刚刚领取酒肉的方氏兄弟是何居心!”
闻仲略一沉吟,转向黄飞虎道:“飞虎,老臣记得那尤浑应该是殿下身边的一名属官,因何会在军中主管分发酒肉的事务?”
闻仲一直着力培养黄飞虎作为接替自己的掌兵之人,平日将许多军中事务交给他处理。因此黄飞虎虽担着一个先锋的名头,职权却远远不止于此,辎重营便是闻仲指给他管辖的。
在听李靖说到尤浑之时,黄飞虎的一双蚕眉便已不可控制的一阵跳动。此刻见闻仲问到自己的头上,他的一张赤面登时又红了几分,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殷受在一旁大为尴尬地开口:“太师不要责怪飞虎。尤浑确是本王属下,前些日子他向本王提出愿意到军中做些事情。是本王看他平日在处理帐目上颇有些本事,便向飞虎讨了个人情,将他安排来辎重营管事。”
“原来如此,”闻仲点头,像殷受拱手道,“殿下,那尤浑虽是你属官,但此刻入了军中任职,便该归属老臣管辖。老臣欲将他找来,当着众将之面询问清楚,殿下以为如何?”
殷受有些迟疑,虽然那尤浑平日办事得力又极会说话,算得是身边除费仲外最合心意之人,但弄出这样的事情后,他自己也恨不得将此人宰了。然而无论如何尤浑都是自己的人,若是当众处置发落,不仅对自己的颜面都大有妨碍,更重要的是一个“识人不明,狎近小人”的名声便扣实在自己的头上。
他正想说些什么,抬眼却见闻仲目光灼灼地紧盯着自己,心头微微一颤,不得已点头道:“军中之事,一切由太师作主!”
“来人,”闻仲面沉如水地传令,“去将尤浑带到此处!”
“喏!”立时便有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卫答应一声,闯进辎重营去,霎时间将一个浑身肥肉筛糠般颤抖的胖子押了出来。
李靖看这胖子,果然是数年前和自己有过一场纠纷的尤浑,心中叹道:“小人终究是小人,竟将那事衔恨至今。不过也不知是被恨意冲昏了头脑还是本身就是个蠢货,居然想用如此拙劣的把戏来报复。”
“尤浑!”闻仲一声厉喝,一步跨到尤浑的面前。
尤浑面对闻仲时,早已魂飞魄散,两边架着他的亲卫将手一撤,他立刻瘫软在地上,颤声答道:“下官在此。”
闻仲沉声道:“我来问你,魔家四将来领酒肉时,那酒肉当真磬尽了么?你是否又指点魔家四将去借方氏兄弟领取的酒肉?”
“这……下官一时糊涂,还请太师饶命!”尤浑张口结舌,看到包括殷受在内的所有人都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他便知道自己的戏法已经变漏,只得连连叩头乞饶。
“一时糊涂?”闻仲冷笑道,“老夫看你是怀恨旧怨,处心积虑!”
尤浑脸色惨变,李靖心中也微微一凛,想不到当年自己和尤浑的一场小小纠纷,他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又见闻仲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瞥来一眼,便猜到他这句话怕是同时在敲打自己。
闻仲语调愈发严厉,道:“为一己私怨,挑动我麾下大将争斗,如此行为若能宽恕,则置我军法于何地?左右,将尤浑推下去,斩!”
“太师饶命!”尤浑磕头如捣蒜。
闻仲哪会理他,将手一摆,几名亲卫上前,拖了尤浑便走。
尤浑拼命挣扎,口中杀猪般哭嚎:“太子殿下救命!念在尤浑服侍殿下一场,千万救我一命!”
殷受脸色难看,悄悄向自幼亲厚的黄飞虎投去一个求援的眼色,心道:“身为太子,若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保住,岂不令手下之人寒心?哪怕过后我自己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处死,也不能让他死在闻太师的刀下!”
见素来高傲的殷受目中隐隐流露出请求之意,黄飞虎虽不齿尤浑为人,却也不得不站了出来。他在闻仲面前抱拳道:“太师,尤浑固然有罪,却终究为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是否可以酌情减罪一等,从轻发落?”
“酌情?”闻仲嘿嘿冷笑一声,“黄飞虎,你自幼随老夫学习兵法,难道就忘了‘军法无情’?还不退下!”
黄飞虎满面羞惭地后退,向殷受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后却向着李靖努了努嘴。
殷受一愣之后旋即明白,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黄飞虎,最得闻仲看重的便是李靖,何况他又是此次事件的“受害人”,若是他站出来为尤浑说几句话,想必闻仲会采纳一二。想明白这点,忙转头去看李靖,却见李靖双目下垂,鼻问口口问心地端正站定,根本不往他这边看过来,也就看不到自己向他使的眼色。殷受心念电转之间登时大怒,为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李靖如此做作,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给自己这个面子。
其实李靖倒不是一定要揪住此事不放,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心中忽起一念,要用尤浑的性命来验证一事。
已被拖至远处的尤浑哭喊之声忽止,不多时便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到闻仲面前。
闻仲怒气不息,喝道:“将此首级悬于辕门号令三日,以正军法。此外方才所有动了手的人,自己去领受三十军棍。若再有私斗之事出现,老夫定斩不饶!”
稍后,李靖带着方氏兄弟去领了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搔痒的军棍。临去前,他转头看看辕门上高悬的首级,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