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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章 抢亲
清。
同治年间。
岁末。
黄昏。
天冷的煞,关东重镇曹家堡,大雪如扯絮,纷纷扬扬,没完没了。
即便冷,因着年关在即,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卖的扯开嗓子吆喝,买的大包小裹,各处呈现出一片喜气洋洋的过年景象。
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暴雨般席卷而来,街上行人纷纷去看,见一队人马横冲直撞大呼小叫,吓得行人纷纷避让,并高喊着:“曹天霸来了!”
曹天霸,附近老狼山上的土匪,传说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碰到他,便是阎王爷来索命,然,因曹天霸是曹家堡人,他早就放出话来,不抢曹家堡一粒米一文钱,所以,不乏有驻足观望者,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忌惮他,于是沿街店铺纷纷上了门板,街头的小贩也挑起担子逃命。
恰此时,打街对面走来三个女人,一老二少,一仆二主,三人皆是一身素服,年老的妇人拉着身量略高的少女,未语泪先流:“玉儿,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玉儿,闺名乔玉贞,本是曹家堡首富乔镇山的独女,数月前,乔家正式破产,乔镇山急火攻心一命呜呼,留下妻子阮氏和女儿玉贞这对孤儿寡母,此时玉贞眼望迎面而来的那队人马正好奇,听母亲问,她道:“爹已烧了百日,孝期已过,我们该重新开始了。”
那老妇人,即玉贞的母亲乔太太阮氏叹了声:“家业已败,如何重新开始?娘知道你答应过你爹要重振乔家的,可是玉儿,你是个女儿家,而今已十七,是时候找个婆家出嫁了,你有了安身之所,娘也就放心,买卖可不是女儿家该做的,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旁边挽着阮氏的丫头麦子却愤愤道:“若不是舅老爷悔婚,小姐早该出嫁了。”
阮氏一叹:“还提那些作何,不提了。”
玉贞没有理会母亲和丫头的谈话,眼看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且个个手中拎着家伙,明晃晃的刀在斜阳的映射下发出刺目的光芒,阮氏也已看见,感觉那些人非善类,于是喊女儿和旁边的丫头:“咱们走。”
而此时,曹天霸已经到了她们近前,猛然发现了玉贞,人便泥塑木雕般愣住,见玉贞裹一件墨绿色的斗篷,风一吹,斗篷如蝶翩然而开,露出里面的缟素,老话说,要想俏一身孝,特别是大冬天的,这一身素服格外醒目,而玉贞身上已经落了很多雪,长长的睫毛也挂满了霜,亮晶晶的,大眼忽闪,曹天霸就感觉呼吸一滞,呆呆的看着玉贞,无声的傻笑着,吓得乔太太一拉玉贞:“玉儿快走啊!”
三人落荒而逃。
等曹天霸回过神来,玉贞母女已经跑的没了踪影,他忙提起缰绳追了几步,左右的找,唯见大街小巷,白雪茫茫,他勒住缰绳,久久的注视着玉贞消失的方向,半晌方回头吩咐手下:“把那女人放了。”
二当家叫孙胜,看了眼车上五花大绑的女人,不解的问:“大哥,咋了?为啥要放了呢?”
曹天霸还想着玉贞那清冷的气质幽凉的目光,心不在焉道:“不咋了。”
孙胜挠了挠脑袋:“大哥,好不容易抢来的,哪能说放就放呢,那小娘子模样俊俏,给大哥当压寨夫人正合适。”
曹天霸回过头来,没好气道:“啰啰嗦嗦,像个娘们似的,叫你放就放,她再俊俏,奈何本寨主对她没兴趣。”
没兴趣?孙胜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天前,听闻镇上现首富曹老棍子要续弦,娶的是百花楼头牌,外号一朵红的红姑娘,想那曹老棍子已经七十八,那一朵红才刚十八,曹家堡的人未免议论纷纷,说曹老棍子丧尽天良祸害人,这话一传就传到了老狼山。
于是,曹天霸找了几个山寨头目商谈:“老子都二十七了,占山为王也有些年头,这几年一直忙着打江山,东边平定一个西边消灭一个,家底是有了,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山,你我兄弟坐吃山空也能吃上十年八年,可老子至今没个压寨夫人,实在不像话。”
此言非虚,他是苦孩子出身,祖辈就穷,他老爹又好吃懒做,为了糊口卖儿卖女,他是老幺,没等他爹把他卖了,他自己偷着跑了出去闯江湖,跟他爹不同的是,他特别能吃苦,况是为了活命,各种活计都干过,最后机缘巧合遇到个世外高人,那高人说他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料子,于是将毕生所学悉皆传授给他。
多年后,曹天霸回到故乡曹家堡,回来后发现,他除了一身功夫,仍旧穷的要命,想找个活儿干,还没人肯要他,于是一气之下他上了老狼山,先是单打独斗,有了钱之后便开始招兵买马,直至现在,老狼山曹天霸,已经是威名赫赫。
他说自己没个压寨夫人实在不像话,兄弟们纷纷附和着:“对对,实在不像话。”
二当家孙胜,身兼军师,知道他心里所想,就建议:“山下曹老棍子娶亲了,你说那曹老棍子都七十八了,娶的小娘们才十八,这不是祸害人吗,大哥,干脆咱下山把那小娘们抢回来,以大哥的品貌和年纪,和那小娘子才是年貌相当呢,咱这也算替天行道。”
其他兄弟又纷纷附和:“对,替天行道。”
曹天霸正中下怀,手一挥:“走,抢人去!”
他亲自带队,因曹家堡人都知道他不动曹家堡一粒米一文钱,所以曹老棍子根本没防备,他轻松抢走了新娘子,不料,却在街上邂逅了玉贞,所谓一眼万年,就是这个样子,于是他下令把一朵红放了。
孙胜虽有不解,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喊兄弟们把一朵红从马车上弄下来,又解开一朵红身上的绳子,孙胜恋恋不舍道:“我们大当家说把你放了,你可以走了。”
一朵红愣住,随后摇头:“我不走。”
孙胜愕然:“你是不是给吓傻了,我们大当家说要放了你,赶紧逃命去吧。”
一朵红仍旧摇头:“我不害怕,也没吓傻,那曹老棍子都七十八了,我才十八,我跟了他,活着如同死了,想着每天晚上被个棺材瓤子搂着,生不如死,所以我不走,我愿意给你们大当家做压寨夫人。”
002章 上山
一朵红不肯走,心甘情愿上山做压寨夫人。
孙胜报给曹天霸:“大哥,小娘们想跟着你。”
曹天霸笑了:“嗬,这娘们有个性,不过老子已经有了意中人,让她快滚!”
孙胜又折回马车前,看着一朵红咽了下口水:“你走吧,我大哥说他已经有了意中人。”
一朵红听了,柳眉倒竖:“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们既然把我抢了,我就是你们老狼山的人,送回去怎么成,曹老棍子一准说我不干净了,不会要我。”
孙胜哭笑不得,天下还没有这号女人,一般女人给土匪抢了,哭爹喊娘寻死觅活,这位可倒好,仿佛曹天霸不是土匪是皇帝,孙胜嘀嘀咕咕:“你本来就不干净,倚门卖笑的女人还讲干净不干净。”
无奈,又去向曹天霸禀报:“大哥……”
刚开口,瞧他那哭丧的脸,曹天霸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气得一提缰绳来到马车前,一朵红见他过来,风情万种的行个礼,拿腔作调道:“给当家的请安。”
曹天霸一摆手:“是大当家的。”
一朵红撇撇嘴,重又道:“给大当家的请安。”
曹天霸居高临下看着:“你不回曹老棍子家,我只好再把你送去百花楼了,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头牌。”
一朵红没料到他会使这一招,吓哭了:“大当家的把我送回百花楼,曹老棍子一样可以花钱把我买去,再说曹老棍子已经替我赎身,我便已经是他的人,所以大当家的要送我回百花楼,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就向马车撞去。
曹天霸不为所动。
孙胜冲过去抓住她,怒道:“你这娘们,寻死觅活,是要毁了我大哥的名声,我大哥可是说过,咱们虽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但一不抢穷人,二不杀女人,你是故意坏我大哥名声。”
一朵红嘤嘤啜泣:“我没想害大当家的,我是想跟着大当家的。”
曹天霸用马鞭指着骂道:“我说你的脑袋是不是给驴踢了,老子是土匪,你跟着老子,早晚死路一条!”
关东匪患猖獗,朝廷几番下令剿灭,官府经常发兵攻打,曹天霸名声大,首当其冲受到官府的注意,奈何老狼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官府劳损人力物力,几度失败,也就只好作罢。
骂完,他又道:“你跟着老子,只是个土匪婆娘,跟着曹老棍子,那可是堂堂的安仁堂掌门夫人。”
曹老棍子,那是诨名,其真正的名字叫曹荣安,安仁堂,是曹荣安开的生药铺,方圆百里,名声很大,而安仁堂不过是曹荣安的一个铺面,他真正做大的买卖是收购地道药材,然后卖往关内。
一朵红止住哭,仰头看向曹天霸:“我早听闻过大当家的名号,大当家干的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事,是大英雄,奴家敬佩大当家,不屑做什么掌家夫人,奴家甘愿给大当家做压寨夫人,甘愿为大当家生儿育女。”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曹天霸哈哈笑道:“冲你这番话,若没遇到她,我一准把你带回山上,管饱让你吃香喝辣,可是不成啊,我有了心上人,我心里只有她,所以你还是走吧。”
一朵红脑袋一扬:“我不走,我就要上老狼山。”
曹天霸气得瞪圆了眼珠子:“你这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刚想发火,孙胜忙过来打圆场:“大哥息怒,她不肯走,强送回去,恐她会寻死觅活,她既然仰慕大哥,愿意上老狼山,大哥不妨让她上,山上兄弟那么多,个个都缺女人,大哥何不赏下去呢,好歹别便宜了曹老棍子。”
曹天霸听了,看看孙胜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下了然:“行,那就赏你吧。”
孙胜当即跪地磕头:“谢大哥,谢大哥,谢大哥……”
一朵红听见把她给了孙胜,见孙胜五官像没长开似的别扭,就道:“我是大当家抢的,就该做压寨夫人。”
曹天霸气道:“你这女人,可真是难缠,这可是老狼山二当家,你嫁给他,一样是压寨夫人,是老狼山的二夫人,倘或你不乐意,我马上送你回曹老棍子家,你去伺候那个老不死的吧。”
这一威吓,一朵红低头想了想,最后只能选择委曲求全:“我愿意做二夫人。”
孙胜一听,兴奋的过去拦腰抱起她丢在马车上,高喊着:“走,回山喽!”
恰好这时,有喽啰喊着;“大哥,像是官兵追来了。”
曹天霸能打能斗,但从不与官府硬碰硬,一者官府兵强马壮,二者他也不想杀太多官兵,从而与官府结怨更深,于是一挥马鞭:“走,回山!”
顷刻间,万马奔腾卷起一股尘烟,眨眼间,撤得一干二净。
回到老狼山,曹天霸即召集几个头目来到聚义堂,他往正中的虎皮交椅上一坐,视线扫了一圈,发现不见孙胜,知道那厮在干什么,喊过近身伺候他的小喽啰麻子,吩咐道:“去,把军师找来。”
麻子得命,蹬蹬的跑去后面,到了孙胜的住处,遥遥即听见房中男人笑女人叫,麻子少不经事,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靠近,只大声喊:“军师,大当家的叫你过去议事!”
喊了好几嗓子,才见孙胜衣衫不整的推门而出,搅了他的好事,孙胜一肚子火,可麻子是曹天霸身边的人,他也不好发作,只道:“这就过去。”
麻子完了差事,蹬蹬的又跑回聚义堂。
不多时,孙胜也到了,向曹天霸拱手相问:“大哥,何事?”
曹天霸没有回答,而是道:“瞧你这霜打的样子,那女人已经给你了,来日方长,你猴急个屁,再说,你娶媳妇,是咱们山寨次等大事,得张灯结彩大摆酒席,等拜了天地才能入洞房。”
孙胜难为情的一笑:“那娘们就是个biao子,何必兴师动众呢。”
曹天霸脸一沉:“老二,你这话就不对了,不管她以前是干什么的,以后是你的女人了,你就该疼她爱她敬重她,再说,没有哪个女人天生就是biao子的,她当初也一定是走投无路才落入风尘。”
孙胜自知理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道:“大哥教训的是,大哥教训的是。”
曹天霸话锋一转:“行了,等下再说你的婚事,现在咱们说说我的婚事。”
孙胜顿觉心惊肉跳:“啥,大哥你的婚事?”
003章 环肥燕瘦
孙胜担心曹天霸把一朵红给了他又反悔,忐忑的问:“大哥你是什么意思?”
曹天霸一笑,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唇上的胡子,目光迷离,表情梦幻,脑海中是玉贞惊鸿一瞥的样子,一想起玉贞,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变得那么低,略带着嘶哑:“我只知道她叫玉儿。”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使得诸位头目面面相觑。
孙胜见他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小声的唤了句:“大哥。”
曹天霸当即回过神来,一脸严肃道:“那姑娘叫玉儿,我要娶她,她可是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
话到此处,将手一指诸位头目,撇着大嘴,满是鄙薄:“你说同样是人,人家长的天仙似的,你们个个长的歪瓜裂枣。”
其中有个头目叫张芳,是负责山寨守卫的,这小子模样在老狼山众匪中算是周正了,听曹天霸说他们个个歪瓜裂枣,他觉着自己还行,于是怯怯的小声嘀咕:“大哥你长的也不俊呢。”
不料,曹天霸号称顺风耳千里眼,于是坐着踹了一脚,直接把张芳从椅子上踹到地上,摔了个实惠的屁股蹲,疼得张芳吃龇牙咧嘴,曹天霸双眼杀气腾腾的瞪着他:“老子能打能杀就行了,长那么好看干啥。”
张芳心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说俺们不好看,俺们说你就不成。
其他头目见状,见风使舵的忙随声附和:“是,长那么好看干啥。”
曹天霸话锋一转:“不过,老子得娶个好看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玉儿。”
孙胜忙问:“大哥,你一口一个玉儿,那个玉儿到底是谁?”
曹天霸摸摸脑袋,也是一脸迷糊:“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不过她应该是曹家堡人,年纪大概十七八,她有个娘,我就知道这些。”
孙胜一摊双手:“大哥,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上门提亲?”
曹天霸道:“这个不难,你带上兄弟们,去曹家堡踩盘子,看那个玉儿住在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摸清楚了,我再亲自去提亲。”
孙胜看看窗户,黑咕隆咚的,夜色已降临,就问:“现在就去?”
曹天霸点头:“现在就去,这种事当然越快越好,玉儿长的好,不知有多男人想娶她呢,咱别落后了。”
孙胜想着一朵红还在自己家里,心就猫抓了似的,试着同曹天霸商量:“要不,明天吧,这天都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
曹天霸一听就火了:“咱们以前三天两头夜里下山干活,咋今个那路就不好走了,我知道你是惦记一朵红,老子说把一朵红给了你,她已经是你的人,你猴急个屁。”
给他揭穿了,孙胜有些难为情:“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行,我这就带人下山。”
曹天霸满意的笑了:“这就对了,我想过了,等我娶了玉儿之后,也别亏待各位兄弟,慢慢的,都给你们娶媳妇,然后让那些女人生一堆虎头大脑的小子出来,那时咱们山寨才热闹呢。”
这事,个个都拍手赞成。
曹天霸就哈哈一笑:“瞧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
众头目心说,你有出息,咋见了人家一次就迷的神魂颠倒,但这话不敢说出来,随着他哈哈笑着,跟着孙胜连夜下了山。
只是,折腾到半夜,孙胜等人无果而返,小心翼翼的向曹天霸禀报:“大哥,打听过了,曹家堡叫玉儿的拢共有二十几个,个个都有娘,所以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家的闺女。”
曹天霸气道:“哪个长的最好看,哪个就是我相中的那个。”
孙胜很是为难:“大哥,这是晚上,咱们不能夜闯民宅,无法知道哪个最好看,再说即使是白天,咱们兄弟呼啦啦闯了进去,也把人家吓坏了,话又说回来,大哥,你说的那个玉儿应该是良家女子,你去提亲,她爹她娘能同意吗?咱是干啥的,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言之有理,曹天霸摸着胡子琢磨着,半晌,有了主意:“老二,明天你再下趟山,干脆把玉儿给我抢回来,然后我和玉儿在山寨拜堂成亲,生米煮成熟饭,最好直接让她怀上孩子,她爹她娘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孙胜心说,还说我猴急,你比我更猴急,忙应了声:“好咧,明天我就再下趟山,大哥你静候静音吧。”
曹天霸哈哈一乐,随即高声宣布:“今日老狼山二当家娶媳妇,兄弟们,走,喝酒去!”
于是,阖寨狂欢,直至天明。
天明时,孙胜正搂着一朵红呼呼大睡呢,外头院子里,曹天霸叉腰喊:“老二,这都啥时辰了,你赶紧下山!”
还在做梦的孙胜一个激灵就醒了,一把推开怀中**的一朵红,着急下,劲使大了,一朵红一下子撞在窗台上,哎呀一声,疼得快哭,孙胜连忙哄了几句,臭烘烘的嘴又在她脸上亲了几下,然后跳下炕,迅速穿好衣裳,腾腾跑出房门,见曹天霸绷着一张脸,忙亲热的问候了句:“大哥好早。”
曹天霸没好气道:“早个屁,是你贪睡,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有了女人,大哥还没有呢,赶紧下山去把玉儿给我接来。”
孙胜嘿嘿一笑,不敢怠慢,很快集合完手下,下山去了曹家堡。
曹天霸就在寨中静静的等候兄弟们回来,甚至还洗了澡,牙也剔干净了,脸也刮了,指甲也修剪了,换了身簇新的衣裳,一条大辫子也梳得油光锃亮盘在头顶,想着很快能和心坎上的玉儿成亲,美!
足足等了一个上午,正等的想骂人的时候,麻子蹬蹬跑进来禀报:“大当家的,回来了,人都在聚义堂呢。”
曹天霸霍然而起,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急匆匆赶到聚义堂,刚至门口,就听里面哭爹喊娘,乱成一锅粥。
他奇怪的走进堂门,即见聚义堂大厅中,挤挤插插的站着好多女人,他登时愣住,看着那些环肥燕瘦,问:“这,这咋回事?”
004章 丑妹
孙胜近前禀报:“大哥,我也不知道你要的玉儿是哪个,所以干脆把叫玉儿的姑娘都抢来了,给大哥过过目,看哪个是大哥的心上人。”
曹天霸拍了下孙胜的肩,满意的点头:“聪明。”
说完,往那些莺莺燕燕中扫了眼,二十左右号人,凭他的眼力,一看便知根本没有玉贞,想玉贞即使于百千万人中他也能一眼认出,况这才不过二十多号人,但也不死心,逐个的去看,走到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姑娘跟前,见小姑娘抽抽搭搭哭得伤心,他回头骂孙胜:“你眼瞎吗,这么小也抢回来,老子就是想女人想疯了,也绝不会糟践这么小的孩子,去,派人把这丫头送下山去,她爹娘指不定多着急呢。”
孙胜讪讪一笑:“大哥息怒,当时事情紧急,一怕曹老棍子偷袭,二怕官府追击,手忙脚乱的,难免有那滥竽充数者。”
解释完,忙喊了个喽啰把那小女孩带走了。
曹天霸继续相看,又走到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跟前,那妇人倒是没哭,不过见了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身子筛糠似的哆嗦。
曹天霸看着那女人风吹日晒后黑红粗糙的皮肤,气得又骂孙胜:“不是我说老二,你眼睛是管喘气的吗,这都多大岁数了,你是给我抢个娘子?还是抢个娘?瞧这一脸的褶子,老榆树皮似的,麻溜给我送走!”
孙胜赔笑着:“可她说她叫玉儿。”
那女人嘴唇哆嗦上下牙咯咯打架,战战兢兢的解释:“我不叫玉儿,而叫雨儿,我娘生我那天,旱了半年总算下雨了,所以给我取名叫雨儿。”
曹天霸无视而过:“叫啥也不好看,送走。”
听说可以放她回去,那女人就势跪地,磕头如捣蒜。
孙胜过去拽起她,又喊了个喽啰把她也送下山了。
曹天霸又走到一个肥肥胖胖的女人跟前,啧啧道:“模样倒还不错,只是咋肥成这样了,一顿饭能吃一斗米,老子养不活不起,送走。”
他这里一个个的看,孙胜那边一个个的往山下送,眼瞅着剩下不多,曹天霸走到又一个姑娘跟前,仔细的端详,这姑娘眼睛小的像黄豆,嘴巴一咧快到耳根子,面色蜡黄,头发枯干,眼角挂泪,完全不是梨花带雨,而像秋后的茄子遭了风霜。
孙胜见他盯着人家不放,以为是真命天女出现了,上前喜滋滋道:“大哥,是她?”
曹天霸气极,反倒没有骂人的力气了,疲惫道:“我真想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我的玉儿如果长成这样,我还不如要了一朵红呢。”
此一言吓得孙胜捂住眼睛,心里突突发抖,暗想假如找不到他的意中人,一朵红恐怕不保,于是忙道:“大哥别急,我就是把曹家堡挖地三尺,也要把大哥的心上人找到。”
曹天霸懒得搭理他,问那姑娘:“你叫玉儿?”
那姑娘镇定自若道:“是。”
曹天霸叹了声:“回家后赶紧把名字改了,你这个样子不配叫玉儿,你如果不想改名字,也成,让你爹娘把你回回炉,长成西施那样,再叫玉儿。”
那姑娘道:“我记住了,我现在就把名字改了,不叫玉儿,叫……叫什么好呢,请大当家的赐名。”
曹天霸一笑:“耶嗬,有意思,好,我就赐你……丑妹,你可愿意?”
那姑娘立即道:“我愿意,我本来长的就丑,从今而后,我就叫丑妹。”
曹天霸一挥手:“带走。”
孙胜过去一拉那姑娘:“大当家的高抬贵手放你走了,还傻愣着干啥。”
谁知那姑娘并不走,还道:“我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我回去也得饿死,我愿意留在山上。”
曹天霸一听,重又打量她:“你方才哭天抹泪的,这会子又说愿意留在山上。”
那姑娘道:“我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高兴,我高兴给抢上老狼山。”
还有这等女人?曹天霸看着她有些为难:“可你这个样子,恐怕我的兄弟们没谁想娶。”
那姑娘忙道:“我知道我长的丑,谁让我家里穷呢,从小就吃不饱,又接连得病,没死已经是山神保佑,我要留在山上,各位英雄没人娶我,我宁愿做个女土匪,以后跟着英雄们打家劫舍,图的是吃饱穿暖,请大当家的收下我吧。”
言罢,直挺挺跪在曹天霸面前。
孙胜骂咧咧道:“赶紧给老子下山去,我大哥才不会收留你这种女人呢,这丑的,看一眼半月不想吃饭。”
说着过来拉扯那姑娘。
那姑娘却突然一把抱住曹天霸的大腿,死死不肯松开。
曹天霸哈哈一笑,高声宣布:“好,从此后,我山寨多了个兄弟,那就是丑妹!”
那姑娘一听,高兴道:“谢大当家的。”
曹天霸挥挥手:“来人,带丑妹去吃饭。”
好几个喽啰蹬蹬的跑来,即使丑妹再丑,也是女人,山寨中头一次有了个女土匪,兄弟们个个精神振奋。
最后,曹天霸把二十几个女人都看过,其中并无玉贞,有些丧气:“难道她不叫玉儿?”
猛地想起玉贞身边还有个丫头,揣测:“难道那个丫头叫玉儿?”
都怪自己当时只顾着看美人,一来没有听仔细,二来又没跟踪上,如今再想找到那个姑娘,便如大海捞针。
忽然,他咬牙切齿道:“就是大海捞针,我也要把你找到!”
而曹家堡此时正陷入一场震荡中,镇上有二十多个女人给土匪抢了,那些女人的家眷哭的哭嚎的嚎,然后各家各户联合起来,当然,不敢上山救人,而是准备去官府告状。
这时,曹荣安适时出现了。
一朵红给抢上老狼山,曹荣安不单单失去了美人,更因为赎买一朵红的银子白白的打了水漂,气得两肋胀痛,可他知道,官府都斗不过那些土匪,凭他想跟曹天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刚好,镇上出了大事,二十多个女人都给土匪抢走了,他觉着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让家人在街上鸣锣吆喝,要镇上的居民都往他家门口集合,说是为了帮他们抢夺回失去的女儿或是女人。
于是,丢失女儿女人的都赶了过去,而那些没丢失女儿女人,但有女儿女人的,人人自危,也赶了过去。
不多时,曹家大门口人满为患。
005章 曹荣安
亭午十分。
阳光反射着雪色,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曹荣安拄了根造型别致的拐棍,慢悠悠出了房门,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心里祈祷:皇天后土,希望借着这次机会,能重振我往日雄风,让曹家堡的人一如多年前,惟我,马首是瞻。
陪在他身边的管家冯老七忧心忡忡道:“老爷,就凭曹家堡这些乌合之众,能斗过老狼山那些土匪?”
曹荣安哼哼一声冷笑:“当然不能,老狼山那些土匪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咱们当然斗不过那曹天霸。”
冯老七很是诧异:“既然如此,老爷为何还要出头替他们救出给土匪抢走的家眷呢?”
曹荣安眯着双目,站在台矶上沐浴着冬日暖阳,只是气温太低,他那竖起的棉袍领子上的风毛,呼气和冷气交错,凝结成一颗颗水珠,他得意的一笑:“我替那些穷鬼救人?呸,他们想的美,乔镇山在世时,他们个个的巴结乔镇山,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而今乔镇山归了西,他们这才肯听我的命令,当然,还因为我说要为他们救出给土匪抢走的家眷,我为何肯出头呢?为的是让他们和土匪拼个你死我活。”
冯老七是个精细鬼,可这时也搞不懂他的用意了,奇怪道:“老爷想坐收渔利?可那些穷鬼必输无疑,只是他们死了,老爷有什么可图的?”
曹荣安抬起一条腿,冯老七赶紧搀住他,缓缓的下了台矶,曹荣安才道:“我图的,就是让他们双方结仇结怨,咱们为了对付曹天霸,不是打算招兵买马吗,只要那些人跟曹天霸结仇结怨,就会投到我的门下,等我兵强马壮了,迟早杀上老狼山,活剥了曹天霸的皮!”
他恨得牙根痒痒,干瘪的嘴唇蹦出的仿佛不是字字句句,而是一把把磨砺的刀子。
冯老七如梦方醒,竖起大拇指道:“高,老爷这招真是高,那些人和土匪打,指定输,等他们走投无路了,就会来投奔老爷,然后咱们加紧训练,把他们都训练成同样杀人不眨眼,就去剿灭曹天霸,踏平老狼山。”
曹荣安哈哈一笑,老了,笑声都是那么的枯干无力,虽然失去了一朵红让他懊恼,可是没了冤家对头乔镇山,这才是他更高兴的地方,在曹家堡,曾经,若论钱财,乔镇山当属首富,若论家世,他当仁不让成为第一,他是曹家堡土生土长的人,祖上几辈子都在曹家堡生活,曹家大院,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只等来了乔镇山,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乔镇山是外来户,关内的,自己说是家穷,无奈才来闯关东,可是有人却说,乔镇山其实是在关内犯了案子,不得已来关东逃命的,可谁都没想到,乔镇山先给人扛活做苦力糊口,后来一点点的贩卖起小玩意,一年之后竟盘了家铺面,几年之后,他的铺面已经遍地开花了,十年后,他实实在在的成了曹家堡的首富,且,德高望重。
往事如烟,却挥之不去,每每想起这些,曹荣安一面恨乔镇山,一面又非常的钦佩他,而今冤家对头没了,却冒出个曹天霸,那恶魔可是说过不拿曹家堡一粒米一文钱的,现在却抢了自己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曹荣安发誓要将曹天霸杀了,以报夺妻之恨。
他拄着拐杖,嘚嘚的走了出来,见了他,居民们七嘴八舌各说各话,曹荣安听了一会子,无非都是对曹天霸的恨,他就微微一笑,举起骨瘦如柴的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肃静。
于是,大家不再说话,曹荣安咳了几声,清清嗓子,嗓子还是犹如烟酒过度的嘶哑,他扫视了下众人,道:“我曹老棍子,为何给人取了这么个诨名,那是因为在多年前,我在这曹家堡就是竖起的一根棍子,是曹家堡响当当的人物,可是后来,乔镇山那个外乡人来了,娶了咱们曹家堡的女人,就在曹家堡扎了根,然后他凭着奸诈,把买卖越做越大,那些年他乔镇山成了曹家堡的一片天,作威作福,为所欲为,所幸老天开眼,把他收拾走了,他乔家也从此没落。”
众居民听他说了这些,似乎与上山救人无关,就有人忍不住嚷嚷着:“曹老爷,咱们说正经的吧。”
曹荣安道:“我说这些就是正经的,以前你们都对他乔镇山一个外乡人溜须拍马,以至于曹家堡才成了一盘散沙,等土匪杀来了,出大事了,你们才发现,外人靠不住,咱们才是一家人,是那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咱们是时候该拧成一股绳了,只要齐心协力,就不怕他曹天霸那个恶魔……”
他说的绘声绘色,居民们听的热血沸腾,群情激奋下,个个嚷着要杀上老狼山,可是吵吵嚷嚷的叫了半天之后,不知谁说了句:“咱能打的过曹天霸吗?”
这个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众人登时蔫了,瞬间,鸦雀无声。
曹荣安发现情势不对,刚想继续鼓动,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高喊:“爹,娘,我回来了!”
是那个给曹天霸释放的小姑娘。
于是,众人分开,小姑娘发现了人群中的爹娘,欢喜的跑了过来,她爹娘高兴的迎了上去,她娘更是一把抱住她,问:“铃铛,你怎么回来了?”
小姑娘叫铃铛,根本不叫玉儿,当时老狼山的土匪拿刀一指她:“说,你是不是叫玉儿?”
她吓懵了,不知怎么就点了头,于是给抓上了山。
其实那二十多号女人,很多不叫玉儿,都是稀里糊涂给抓上山的。
娘问,她答:“是曹大当家的放我回来的。”
放的?众人一片哗然,谁能料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曹天霸,竟然会放人回来。
铃铛的爹左右把女儿打量,没受伤,一切都好,自然欢喜,又询问了其他,铃铛重复了曹天霸当时的话,曹天霸说,老子就是想女人想疯了,也不会糟践这么小的孩子。
众人异口同声:“曹天霸,真这么说的?”
铃铛道:“就是这么说的。”
006章 当家做主
然后,接二连三有女人给放了回来,个个都完好无损,居民们大喜过望,有的赶紧拉着女儿或是女人回家去了。
曹荣安突然感觉不妙,给冯老七递个眼色,冯老七会意,喊过几个家丁,附耳交代,于是那些家丁突然高呼:“杀上老狼山,灭了曹天霸,给咱们的家人报仇雪恨!”
曹荣安以为自己抛砖引玉,就会成功鼓动这些居民,可是,居然没有一人回应。
曹荣安皱皱眉,眼看着给抢上老狼山的女人几乎都放了回来,眼看着居民们一个个散了开去,他知道,凭自己再口灿莲花,也不能说动这些人,暗骂了句:这群穷鬼,鼠目寸光,永远不改的本性。
在他眼中,即使是有铺面开买卖的,也是穷,谁让他那么富有呢。
最后人们走的差不多了,他望着眼前还杵着几个老老少少,赞许的点点头;“还算有这么几个有良心的。”
话音刚落,那几个老老少少其中的中年男人道:“曹老爷,我家玉儿还没回来,这怎么办呢?”
这几个,就是丑妹的家人。
曹荣安有种给人生生打脸的气恼,原来他们没走不是想投奔自己,而是因为他们的女人没回来,就这么几根葱能做成满汉全席?曹荣安冷冷的丢下一句:“我怎么知道。”
言毕转身进了府门。
丑妹的家人见他不搭理,也只能回家去了,顶着渐渐大起的老北风,丑妹的娘叹口气,对旁边那个垂头丧气的男人道:“他爹,要我说女儿不回来也好,少个吃饭的嘴。”
丑妹的爹抹了下眼睛,有些哽咽:“话是这么说,但给土匪做婆娘,这传出去多丢人现眼。”
丑妹的娘不以为然:“就女儿那样能嫁出去已经不错了。”
丑妹的爹却道:“我女儿怎么嫁不出去了,九道崴子的张老顺已经托人来提亲,你不是不知道。”
丑妹的娘朝地上啐了口:“张老顺一把年纪,又好吃懒做,他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怎么养活女儿?”
丑妹的爹登时无语。
突然,响起了一串爆竹声,他叹口气,马上过年了,家里连斤肉都没割,米也仅能维持两天的,还得喝粥,这年,该怎么过?
距他们不远处,一棵老柳树下,站着玉贞的丫头麦子,她手中拎着一斤肉,方才把曹荣安家门口那场集会看了个清清楚楚,见人都走干净了,这丫头也蹬蹬跑回了家。
玉贞正于房中静坐,手中拿着一张纸,是这座宅子的房契,她若有所思,听麦子挑帘子而入喊她,她就把房契收入旁边书案的屉子里。
麦子跑的气喘吁吁,玉贞轻声嗔道:“你这丫头,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麦子手中还拎着肉,咽下一口吐沫:“事情紧急。”
玉贞挑起秀眉:“什么事?”
麦子就把曹荣安集合居民的事说了,最后惶恐道:“小姐,曹天霸扬言抓的是个叫玉儿的姑娘,奴婢怎么都觉着,是小姐你。”
玉贞不屑的轻笑:“我与曹天霸无仇无怨,他抓我干什么?”
麦子急了:“哎呦我的小姐,你这么个聪明人也犯糊涂?曹天霸当然是看上小姐你了。”
玉贞瞪了一眼:“胡言乱语,曹天霸又不认识我。”
麦子神秘兮兮的凑至她近前:“小姐莫不是又忘了,那天在街上,巧遇到那个人,奴婢听说,那人就是老狼山风云寨寨主曹天霸。”
玉贞容色一凝。
麦子继续道:“听说那天曹天霸下山抢了曹老棍子新娶的夫人,为此曹老棍子才撺掇镇上的居民,要上老狼山和曹天霸决一雌雄的。”
玉贞神情恍惚,脑海中是那天在街上巧遇曹天霸的场景,那厮有双鹰隼的眼睛,看一眼寒意迫人,只是,真的因为不期然而遇,他就一见钟情?
玉贞不信,也没心思想这种事,她想的是哪里弄到一笔钱,唯独有了钱,才能将父亲失去的,一点点的都夺回来,所以,她淡淡道:“别信那些无稽之谈,曹老棍子想报仇,大概以此蛊惑人的。”
麦子摇头:“不对,奴婢亲眼看见那些给曹天霸抢去的女人给放了回来……”
玉贞打断她的话:“行了,不说这个,我打算把这宅子卖了,贩毛皮的杜九成一直托人来问呢,等下咱们就去找他。”
听说要把宅子卖了,麦子吓得变了脸色:“小姐,你把宅子卖了,咱们住哪儿?”
玉贞道:“镇西不是还有个小院子么。”
镇西那个乔家的小院子,原来是给在乔家做工的伙计们住的,小,又简陋,麦子急忙拦着:“小姐千金之躯,怎么住那种地方呢。”
玉贞心意已定:“当年爹来曹家堡时,住的还是茅棚呢。”
麦子叹口气:“好吧奴婢说不过小姐你,可是这么大的事,太太知道吗?”
玉贞一顿,须臾摇头:“我没跟娘说。”
麦子大惊失色:“小姐,你不跟太太商量,这自己做主了?”
玉贞肃然道:“爹临终时跟我说,这个家,从此就交给我了,所以,有些事我可以做主。”
耳听房门开启声,家里共计三个人,她知道是母亲来了,于是起身迎了上去,刚挑起金丝撒花帘子,阮氏就走了进来,玉贞挽住母亲的手臂:“娘,您睡醒了。”
阮氏道:“我根本没睡。”
玉贞见母亲脸色不好,关切的问:“您身子不舒服?”
阮氏微微一笑:“娘还好,娘睡不着,是在琢磨,听说你致文表哥一直没娶呢,要不,娘去趟你舅舅家,把你和致文的婚事重提一提。”
玉贞当即道:“娘,当初乔家败落,舅舅立即登门退婚,这种薄情寡义的人家,女儿不愿嫁。”
阮氏拍了下她的手:“你啊,不必为这个耿耿于怀,致文对你还是有情义的,再说你舅舅那也是一时糊涂。”
玉贞冷笑:“一时糊涂?怕人家是千算万算的。”
阮氏懵怔:“你说什么呢?”
玉贞不想说太多,就岔开话题:“您老回房歇着,我要出去下。”
阮氏忙这才发现她穿戴齐整根本打算外出的样子,就问:“你去哪里?”
玉贞随口敷衍着:“随便走走。”
阮氏还想问,玉贞一拉麦子,快步出了房门。
007章 拦路堵截
曹家堡,大多数居民姓曹,其县志清楚的记载着在几百多年前,某个曹姓人家举家迁入,然后开枝散叶繁衍下来,就成了现在的曹家堡。
不姓曹的居民,都是陆续搬入的外来户,比如专门做毛皮生意的杜九成,关内人,家乡先是闹蝗虫后又发大水,无奈背井离乡来到曹家堡,偏这人天生是块经商的料子,没几年工夫,由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发展成拥有三间铺面的山货栈掌柜,他经验的买卖五花八门,既然是山货栈,当然以当地山上的货物为主,主要还是贩卖毛皮。
午后时光悠然,杜九成正在铺面上教两个徒弟生意上的门道,他手中擎着一张貂皮,这是昨日才收来的,他一边指点一边道:“此是紫貂皮,且是张冬皮子,上等货……”
忽然一股幽香袭来,杜九成精神为之一振,待回头发现两个妙龄少女,还以为是来买毛皮做衣裳的达官富贾的家眷,他忙将手中的貂皮交给徒弟们,自己就笑眯眯的迎向那两个姑娘。
来者是玉贞和麦子,不待杜九成开口,玉贞微微施礼,问:“是杜掌柜吗?”
杜九成迎来送往的人多着,所以他不认识的人认识他,也就不足为奇,点头:“正是,姑娘是买皮子还是……”
玉贞轻轻摇摇头,然后走至柜台边,从身上摸出乔家大宅的房契放在柜台上,淡淡一笑:“我是来给杜掌柜送这个。”
杜九成眯着眼看过去,感觉像是什么契约,拿在手中仔细看了,果然是房契,且是他一直惦记的乔家大宅,他呵呵一笑,回头看玉贞:“原来是乔小姐,失敬失敬,不过我这铺子只收购皮子、鹿茸啥的,不收房契。”
他拒绝?玉贞有些意外,乔家落败后,乔镇山还在世,杜九成就托人去问过,想抢先买下乔家大宅,可乔镇山宁可饿死也不卖,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宅子是玉贞母女的安生之所,玉贞知道此事,而今想重振乔家,非得卖了宅子筹措资金不可,杜九成的拒绝让玉贞纳闷,遂道:“之前杜掌柜的不是托人问过么,今日却又怎么不要了?”
杜九成看着那房契咽了下口水,心痒痒,又不能要,还不能说实话,只好道:“没别的,我最近手头周转不灵,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玉贞信以为真,她也不想赊账,可是又急着用钱,道:“无妨,杜掌柜可以分成几期付清。”
杜九成心里喟叹,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之前想买乔家大宅的时候,还怕乔镇山坐地起价呢,现在看这位乔小姐心急火燎的,知道是她们母女无以度日了,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他开口想买,定会狠狠的杀个好价,然自己却不能要,到嘴边的肥肉不敢吃,剜肉的疼,哭丧着脸道:“抱歉,这宅子,我不想买了。”
玉贞心里狐疑,猜测难道是怕自己出价高,于是莞尔一笑:“杜掌柜还没问价钱呢?”
杜九成摇手:“多少银子我也不想买了,我家里人口不多,老老少少十几间房足够住,再说我这就是个小买卖,不像日进斗金的那些大东家,赚的银子能供一家老少糊口已然是福星高照,可不能抛费,而我的两个儿子也一年年大了,我得给他们攒够娶妻生子的银子,这是为人父亲的责任,所以乔家大宅,我不买了。”
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不买的理由,玉贞虽然有些失落,也还是得体的一笑,猜测别是这老个滑头看穿了自己想急着出手,才故意推三阻四的刁难,老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于是微微一笑:“叨扰了,告辞。”
言罢,和麦子两个走出杜记山货栈的门,鬼使神差的一回首,忽然发现杜九成复杂的目光正飘过来,玉贞蹙蹙眉,自言自语:“他为何会出尔反尔?”
麦子气鼓鼓的哼了声:“小人呗。”
玉贞自问自答:“这背后一定有故事。”
麦子不懂:“什么故事?”
玉贞没有言语,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
麦子道:“小姐的意思,杜掌柜的想以此迫使咱们降价?”
玉贞摇头:“或是,或不是,我琢磨,以他那种精细的生意人,假如能买乔家大宅,断不会错过机会,他应该知道,在曹家堡惦记乔家大宅的不单单是他,说不定我一掉头就把宅子卖给旁人了,所以他如果想买,方才当着我的面就该杀价,他不肯买,就一准不会再要。”
已经走到街上,风大,路滑,玉贞裹紧了斗篷,还是觉着寒意透骨。
麦子于旁边小心的搀着,追问:“小姐所说的背后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贞冷笑:“杜九成之前迫切想买到乔家大宅,现在又抵死不要,前后变化之大,而他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说明不是他不想买乔家大宅,是背后有人不准他买,且那个人是他得罪不起的,今日咱们来找杜九成谈卖宅子的事,也一定会给那背后之人得知,那人更想知道我和杜九成的买卖到底谈妥没谈妥,所以,最近咱们盯紧了,看看都有谁来找杜九成,也差不多就能知道谁是他背后之人。”
麦子挠挠脑袋:“小姐说的这些,奴婢听着真玄乎,所以太太才说小姐的聪明像老爷。”
玉贞苦笑下:“希望我能像爹一样,让乔家在曹家堡重又成为首富,且……屹立不倒。”
麦子使劲点头:“一定会的,奴婢相信。”
玉贞偏头一笑:“你这丫头,就是嘴巴甜,惯会哄我开心。”
再把头扭过来,突然面前一黑,举目看,是个黑大汉挡住了她的去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绕过去那黑大汉,不料,那人再次挡住了她,玉贞知道自己大概遇见泼皮无赖了,气问:“阁下一再挡住小女子的路,是何道理?”
那黑大汉道:“我是曹天霸。”
008章 黄道吉日
曹天霸?
玉贞凝思,这名字恁地耳熟,转瞬就想起来了,心里咯噔一下,面前这位,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老狼山风云寨土匪头子曹天霸!
再次打量此人,身形伟岸,气度不凡,身穿皮袍子,头戴皮帽子,帽子上的风毛又长又密,遮挡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半截鼻子和一双凌厉的双眼,谁不知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玉贞知道此人不能轻易开罪,于是连忙道:“抱歉,挡了您的路。”
往旁边绕着走,曹天霸却又堵住,再躲,曹天霸依旧堵住其去路,玉贞也就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自己今日是恐遇到麻烦了,既然软的不行,唯有来硬的,秀目一瞪:“你想干什么?”
曹天霸正贪婪的看着她,心道这姑娘可真俊,难不成是人参仙子跑下山来了,不然都是凡夫俗子,为啥她长的这么俊,给玉贞一声断喝,曹天霸回过神来,突然嘿嘿一笑:“不干啥。”
玉贞绕开再走。
曹天霸还是挡住她。
麦子气急,叉腰横在二人之间护住玉贞,刚想说话,曹天霸用手轻轻一扒拉,麦子差点摔倒,玉贞忍无可忍,怒斥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风云寨大债主,所谓盗亦有道,你们占山为王的,也该有个规矩,像当年的水泊梁山那群好汉,他们也是占山为王的,可是人家从来不欺凌弱小,曹大当家的一再挡住小女子的去路,这是哪门子规矩?”
曹天霸一直盯着她看,越看越喜欢,一朵红是美,但浑身上下都是风尘味,即使一朵红没有倚门卖笑,单单是那狐媚的长相,也会让人误会是出自风尘,可这姑娘不同,五官清爽干净,就像刚打水里捞出来似的,水灵灵嫩生生,曹天霸恨只恨自己认识玉贞太晚,听玉贞一番话,哈哈一笑,俯身,把脑袋凑过去,笑眯眯的看着和玉贞,低身下气道:“我喜欢你。”
玉贞当即愣住,随之嫌恶往后一躲,臊得面颊发热,气道:“无赖!”
曹天霸眼睛一瞪:“谁无赖?喜欢你就是无赖?那这曹家堡的男人都是无赖。”
秀才遇到兵,玉贞晓得和此人讲不通道理,扭头就走,手臂却给曹天霸紧紧抓住,她恼羞成怒,挥起另外一只手去打,然后,巴掌落下,听见啪的一个响,她完全没料到曹天霸居然不躲避,以曹天霸的功夫,很容易避开这一巴掌的,这厮竟然不躲。
曹天霸非但没躲,还嘻嘻笑着把另外半边脸递过来:“打够没有?没有继续打。”
这么厚颜无耻,玉贞已经无计可施。
曹天霸来回摩挲着给她掌掴之处,沉醉状:“真舒服。”
这种无耻嘴脸,比街头那些泼皮无赖有过之而无不及,玉贞使劲甩手,曹天霸紧抓着她不放:“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走。”
拉着她拐入旁边一狭窄的胡同,前后左右看没什么人,这才松开她的手,然后一脸严肃道:“玉儿,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叫的这么亲切,玉贞浑身不舒服,知道软硬他都不吃,唯有据理力争,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合适。”
曹天霸忙问:“我们咋不合适了?”
玉贞道:“你是匪,我是良家女子,我们所以不合适。”
曹天霸登时愣住,随后眼珠子叽里呱啦乱转,须臾有了主意,嚷嚷着:“老子是曹操的后人,是名门之后,咱们两个最合适。”
玉贞愕然,明知他是强词夺理,不过能生拉硬拽的和曹操攀上关系,可见这人很是狡诈,玉贞不屑的轻嗤:“曹操也是个不折手段之辈。”
曹天霸拱手朝上,一脸敬畏:“曹操是个英雄。”
玉贞冷笑:“顶多算是枭雄。”
曹天霸搞不清英雄和枭雄这两个词汇之间的差别,道:“总之都是雄,我是曹操的后人,我是名门之后,我和你正般配。”
玉贞睇一眼,忙又扭过头:“曹操能文能武,文韬武略,三分天下有其一,而你,只不过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
曹天霸喉头一哽,呼吸一窒,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尊心受到了重创,半晌无语,最后手指自己,气吼吼道:“曹家堡方圆百里,老子也是有名号的,打家劫舍咋了,我从来不抢穷人一粒米一文钱,我抢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者,我那样做也算是为民除害。”
玉贞诘问:“你抢了曹家堡那么多女人,也是为民除害?”
曹天霸怔住:“这事你也知道了?我抢她们还不是为了找到你,没找到你,我还不是把那些女人都放了回来,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玉贞冷冷道:“我没兴趣打听,不管怎么说,我们就是不合适,并且我还小,才十七,没打算这么早出嫁。”
曹天霸眉开眼笑道:“你十七啊?我二十七,你看,你十七我二十七,都是七,咱俩多有缘分。”
玉贞瞠目结舌:“这是哪门子歪理?如若像你说的,你和东街卖纸扎的孙寡妇更有缘分。”
曹天霸不解:“为啥?”
玉贞道:“她四十七,你们之间都有个七。”
曹天霸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一把拽下皮帽子掸了掸上面的落雪:“臭妮子,你不单貌美,还这么可爱。”
说着,去捏玉贞的鼻子,手没等碰到玉贞呢,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抓住曹天霸,赏银一百两!”
他猛地回头去看,即见呼啦啦一群官差朝他们这里冲过来,逼仄的胡同内顿时雪沫飞溅。
原来是麦子报了官,麦子明知道打不过曹天霸,也就救不出玉贞,于是跑去报官,刚好在半路遇到衙门的官差出来办案,于是她把官差带了过来。
曹天霸听是官府来抓他,轻蔑一笑:“无用之辈,不经老子三拳两脚,不过我今日不想打架,今日能遇见玉儿,说明是我的黄道吉日,老子高兴,就饶了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
他说完,看玉贞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柔声道:“等着我。”
玉贞面色清冷不为所动。
官差们越来越近,他就扣上帽子,再用脚尖勾起皮袍的下摆,麻利的掖在巴掌宽的皮腰带上,助跑几步然后纵身一跃,攀上旁边一户人家的墙头,原地站起,踩着狭窄的墙头疾步飞奔如履平地,于这堵墙的尽头处跃上屋顶,接着几个窜蹦跳跃,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玉贞看呆了,传说中的飞檐走壁,今日竟得以目睹,完全没料到曹天霸那么大的块头,身手如此敏捷。
009章 十九把交椅
黄昏时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落,老狼山风云寨,犹如一尊雪兽,巍巍然立在半坡上。
回到山寨的曹天霸一手拿着烤鹿肉一手拿着牛皮酒囊,独自坐在炕上边吃边喝,边喝边叹气。
孙胜一掀门帘子走进来,见他唉声叹气的,忙问:“大哥这是咋了?”
曹天霸指指自己对面,孙胜就往狼皮褥子上盘腿而坐,又问:“是不是因为那个玉儿姑娘?”
曹天霸默认,半晌又叹了声:“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老二你说,我当时咋就没把玉儿直接抢回山寨呢?”
孙胜安慰道:“大哥也别后悔,当时不是突然出现官兵了么。”
曹天霸把鹿肉往泥盆里一丢:“拉倒吧,就那些草包饭桶,能奈我何,你说我当时把玉儿抱着就跑,一口气跑回山寨,然后拜堂成亲,然后入了洞房,然后生米做成熟饭,不出一年,儿子都有了,现在倒好,喝闷酒,想佳人,这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孙胜也正奇怪呢:“大哥说的极是,当时就该把玉儿姑娘抢回来,可大哥为啥没那么做呢?”
曹天霸呆呆的出神,好一会子,摇摇头:“不成啊,我若是把她抢回来,她会恨死我,会哭,会闹,我怕她恨我,怕她哭她闹,老二你不知道,我今生就怕两个人,一个是我师父,一个就是玉儿,我怕我师父是因为他老人家对我忒好,不单单把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我,还管我吃管我住,管我吃的饱住的好,就是我亲爹,也没他老人家对我好。”
说到此处,他红了眼眶,师父过世后,他感觉世上再无亲人,遂回了曹家堡,回来觉着自己学了一身武艺,至少可以在官府混个官差当当,如是那样,既可以糊口,又光宗耀祖,孰料,托人去问,说是需五十两银子做进门费,他穷的叮当响,莫说五十两,五两都没有,也恨透了官府的黑暗,遂放弃做官差,又四处找事情做,一一碰壁,最后走投无路才上了老狼山做了土匪。
想起这些,他咕嘟喝下一口酒:“我也怕玉儿,你说我怕她什么呢?就她弱不禁风的,打不过我骂不过我,可我就是怕她,老二你不知道,她竟然打我,我还没敢还手,你说邪性不邪性。”
孙胜大吃一惊:“她,敢打大哥?”
曹天霸摩挲着给玉贞掌掴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老子这辈子只挨过两个人的打,一个是玉儿一个是我爹,当年我爹好吃懒做以至于家徒四壁,卖了我三个兄弟后又把我妹妹也卖了,他卖了我的兄弟们也就算了,反正在他身边也得饿死,换个人家,也许有活路呢,可他不能连我妹妹都卖了,我妹妹毕竟是个闺女,一旦遇到个畜生人家,岂不吃亏,所以我当时把爹骂了,儿子骂老子,天打雷劈,我爹就打了我,那么粗的木头棒子,愣是打成两截。”
他下意识的摸摸大腿处,仿佛当年父亲打过的地方还在疼,高举酒囊一扬脖子,酒没了,他就把酒囊随手一丢:“不过玉儿打我,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倒觉着她有血性,有骨气,是个刚烈的好女子,不像一朵红似的,见人就笑,一脸狐媚。”
孙胜脸上讪讪的:“大哥,好端端是说玉儿姑娘呢,说我家一朵红干啥。”
曹天霸就摆摆手:“不说她,继续说玉儿,我一直在琢磨,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仔细打听下玉儿的好恶,务必知道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然后投其所好,天长日久,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早晚她会喜欢上我,所以,要派人下山去,你把兄弟们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孙胜应了,出去喊诸位头目,不多时,各位头目悉数而到,同来的还有丑妹,她是给曹天霸送袍子来了,曹天霸回来时袍子给树枝刮破,丑妹拿去缝补齐整送了回来,知道曹天霸和诸位头目商议大事,她正想退出,曹天霸喊住她:“你留下,给大家伙倒茶。”
丑妹答应了,就去拎茶壶,一边给各头目倒茶一边听曹天霸说:“谁肯下山打听下玉儿的事?”
头目们瞬间表情严肃,没人主动挑头。
曹天霸就不高兴了,骂道:“一群窝囊废,下山而已,又不是去阎王殿。”
有个外号叫山驴子的头目,是专门负责打探情报的,按说这种事该他出马,所以曹天霸一骂,他脸上挂不住,道:“大哥,非是兄弟们不肯下山,最近官府盯得紧,眼看快过年了,兄弟们都想过个安生年。”
曹天霸瞪着眼珠子:“打听不到玉儿的事,老子哪有心思过年,老子没心思过年,你们也甭想过好年。”
这么霸道,果然人如其名,众头目集体沉默,既没人主动请缨说下山,也不敢开口怕惹他发火。
曹天霸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气得直咬牙:“你们倒是放个屁给老子听听!”
此时,给他续茶的丑妹突然开口:“大当家的,我下山吧。”
曹天霸扭头看看她:“你?”
丑妹道:“对,我下山最合适,首先我是个女的,官府不会注意,其次我家就在曹家堡,我爹娘或许知道那个玉儿姑娘的事。”
有人肯下山,诸位头目纷纷赞成,特别是山驴子,拊掌道:“丑妹最适合办这趟差事。”
曹天霸哼了声:“老子说你最合适,你家也在曹家堡。”
山驴子连忙道:“自打上山跟了大哥,我家人就跟我断绝关系了,现在我的家就是风云寨。”
曹天霸呸了口:“胆怯就胆怯,偏弄出这么多甜言蜜语来哄老子,行了都滚吧,这趟差事就丑妹当了,不过话说前头,丑妹只要把这趟差事办妥,回来后,她就坐风云寨第十九把交椅。”
所谓交椅,即是头目的意思。
众人虽有腹诽,但不敢明着反对,毕竟丑妹是个女人,这些男人的思想,女人只配给男人睡然后生儿育女,因是曹天霸的金口玉言,且丑妹办妥差事便有功劳在身,诸位头目于是顺情说好话纷纷赞成。
010章 幕后之人
丑妹领了差事,曹天霸就散了议事,只留下孙胜陪着他说话解闷,可是但凡开口,无论说什么,三句不到,他一准又拐到玉贞身上。
突然,他哈哈笑了,问孙胜:“老二你说,我一直这样念叨玉儿,她会不会耳红面热,一个劲打喷嚏呢?”
曹家堡。
乔家大宅。
玉贞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乔太太担心道:“是不是受了凉气染了风寒,麦子,你去给小姐熬碗姜汤驱驱寒气。”
麦子应声而出。
玉贞揉了揉酸涩的鼻子,道:“娘别担心,我没事的,大概是谁念叨我呢。”
这是曹家堡的风俗,乔太太于是啐了口,念念有词:“好人念叨好心肠,坏人念叨烂肚肠。”
玉贞咯咯的笑:“娘,瞧您像个半仙。”
乔太太手中做着针黹活计,调转话头,嗔道:“你还笑,不跟我商量就跑去找陈九成想卖宅子,你爹当初不肯卖,你就不能卖。”
玉贞凑到母亲身边,看着母亲一针一线的给她缝着衣裳,微微一笑道:“娘,不卖了宅子,我们哪里弄到银子重头再来呢。”
乔太太手下不停继续飞针走线:“娘知道你聪明,你又好胜,也跟着你爹学过做生意,可是玉儿,你是个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
玉贞不以为意:“老佛爷还是女人家呢,还不是垂帘听政。”
乔太太手下一抖,针尖刺破手指肚,忙含入口中吮吸下封住出血口,然后小声呵责:“你这孩子,连老佛爷都敢说,不怕隔墙有耳传出去。”
玉贞见母亲吓得变了脸色,安慰道:“老佛爷给太平军闹的,才没工夫管我说什么。”
乔太太连声嘘着:“莫论国事,莫论故事,你又忘了。”
话毕,无限感慨道:“岂止太平军,还有捻子,还有教会,南边热闹着呢,倒是咱这关外,风平浪静,所以玉儿,人得知足,你别再想着做买卖的事,咱们现在吃饱穿暖,就成了。”
玉贞见母亲手指肚上又冒出血来,就接过针线自己缝,一壁道:“娘,咱现在只是靠典当首饰衣物勉强度日,等该典当的典当没了,咱们何以维持生计?”
乔太太怔住,想了想:“实在不行,我拿点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活计回来做,左不过一日三餐,不成问题的。”
玉贞停了手中的针线,陡然而拔高了声调:“娘,有好日子过,为何非要过穷日子呢,再说,乔家的买卖离奇破败,您就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爹也因此气绝身亡,您难道不想给爹报仇?即使您不想,女儿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更不想任人宰割的活着。”
乔太太一怔,眼中泪光点点:“玉儿,横竖你爹都没了,你还想这些作何呢。”
玉贞丢下手中的衣裳霍然而起:“娘,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能让爹死的不明不白。”
乔太太一把将她拉着坐下:“你是个女儿家,就不该想这些男人的事。”
玉贞脸色冰凉,眸色更是严肃得可怕,心头承载着无尽的悲愤,声音低沉道:“娘,谁让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呢,天命如此,我不单单要给爹报仇,还要把爹失去的都夺回来,一样,不少。”
乔太太还想说什么,玉贞起身而去,丢下一句:“女儿心意已决,娘就别管了。”
乔太太气也无可奈何:“这个倔强劲,可真是像你爹。”
叹口气,拿起衣裳,继续缝着。
玉贞出了房门,立在廊上看雪,门口悬着一盏西瓜灯,不巧,刚好里面的蜡烛燃到了尽头,灯一灭,周遭突然黑了起来,冷不丁没有适应黑暗的玉贞努力望向天际,一颗星星那么亮那么亮,她感觉,那就是父亲看着她的眼睛。
瞬间,她的心口蒸腾起无限的力量,缓缓步下台矶,站在庭中赏雪。
等麦子从厨房端了姜汤回来,发现她已经快成雪人,连忙拉着她进了房,乔太太见状赶紧取了鸡毛掸子给她拍打身上的雪,一边心疼的责怪:“你这孩子,娘就说了你几句,你至于跟娘怄气么。”
玉贞伸出快冻僵的双手握住母亲的手,语重心长道:“娘,女儿没有跟你怄气,女儿只是想清醒的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做。”
麦子端了姜汤给她:“小姐,你想到了吗?”
玉贞接过姜汤慢慢的喝了下去,身上顿时热了起来,点头道:“杜九成不敢买乔家大宅,我就把乔家大宅卖给他背后那个人。”
麦子愕然。
乔太太明知管不了,索性不言语。
次日一早,玉贞和麦子就在杜记山货栈附近守株待兔,足足守了一个上午,冻得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紫,终于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麦子激动得一拉玉贞:“小姐,是曹老棍子!”
玉贞冷冷一笑:“果然是他。”
麦子纳闷:“小姐料到了?”
想知道的业已知道,玉贞掉头往家走:“可着曹家堡,谁最嫉妒乔家呢?唯独他曹荣安,且他恨我爹不是一日两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麦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姐的意思,背后陷害乔家,使得乔家买卖破败的,也是曹老棍子?”
玉贞思索着:“还不能确定,我有这个怀疑,总会水落石出的。”
麦子忽然想起之前她曾说过的话,又问:“小姐难道真准备把乔家大宅卖给曹老棍子那个老混蛋?”
玉贞不假思索道:“当然,在曹家堡,除了他曹荣安,能出得起价钱的,没有几个人了,而我急等钱用。”
麦子忧心忡忡:“就怕太太不愿意,老爷在世时,曹老棍子三天两头找老爷的晦气,太太恨死他了。”
玉贞裹了裹斗篷:“这个家,现在我做主。”
忽然头顶飘下一片落叶,刚好落在她肩头,她伸手拈下来,抚着那片叶子的脉络若有所思,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她丢了叶子取拔下头上的玉簪,扫尽一脸的迷雾,道:“走,把这个当了,然后割几斤肉准备过年。”
011章 暴富
明天即是大年三十,曹家堡一片喜庆之色。
镇中有户葛姓人家,男主人叫葛全有,便是丑妹的爹,女主人白氏,便是丑妹的娘。
葛全有与白氏夫妻两个正于家里相对叹气,还有半斤米,连斤包饺子的面都没有,更别提肉,怎么过年?
再看看炕上蜷缩着的几个孩子,个个衣衫单薄,风从千疮百孔的窗户灌了进来,吹在身上就像凉水,孩子挤着靠着,互相以体温取暖。
葛家是外来户,在曹家堡没根基,葛全有又长年累月的生病,更没有赖以糊口的手艺,所以穷的叮当响。
突然,快散架的门吱嘎一声,白氏立即站了起来:“是大儿子回来了,不知有没有讨到饭。”
待迎出去发现进来的不是长子大男,而是个陌生人,只等那人抬头看她一笑,她登时愣住,随即怒道:“你不是上了老狼山么,咋又回来了,家里可是一点吃的都没有了,你的弟弟妹妹都饿着呢。”
来者,是丑妹。
白氏说着说着,发现丑妹哪里不对,是衣裳不对,之前丑妹可是破衣烂衫的,而现在却穿的齐齐整整,手上还拿着顶皮帽子拍打着上面的落雪,白氏心口突突的跳,是惊喜,指着丑妹身上问:“大丫,你这穿的谁的衣裳?”
一别几日而已,丑妹却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几分得意道:“是我们大当家的衣裳,不过我自己改过了,正合体。”
听话听音,白氏小心翼翼的问:“大丫,你入伙当土匪了?”
丑妹点了下头:“是入伙了,但不是土匪,我们可是替天行道的英雄,我们不抢穷人一粒米一文钱,我们抢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者,我们大当家的还说,等我办妥了这趟差事,就让我坐风云寨第十九把交椅,也就是,从今而后,我可以和大当家称兄道弟了。”
白氏没完全听懂女儿的话,只感觉几天不见,女儿的变化惊人,不单单穿戴好了,精神头也足了,说话颇有些出口成章的感觉,白氏一拉丑妹,母女两个进了屋。
同样,葛全有看见丑妹的改变也是非常吃惊。
然后,等丑妹从身上摸出二十两银子递给父亲,葛全有傻了似的,愣愣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
炕上的几个孩子也围拢过来,纷纷盯着那银子看,交头接耳,不知其为何物。
丑妹道:“爹,拿着,这是我们大当家给的。”
葛全有突然哭了,白氏也哭了,他们何时讲过这么多银子,白氏更是吓得拿起银子不知往哪里放好:“他爹,这么多银子,藏哪呢?一旦给贼人知道怎么办,若是给那些江洋大盗知道更不得了,他爹你倒是说话啊,这么多银子藏哪里?”
葛全有抹了把眼泪:“藏啥藏,孩子们多久没吃饱了,更是多久没吃过肉了,再说明天就是年,我出去买点面和肉回来,再打壶酒,老天,戏里唱,不重生男重生女,我闺女有出息,从此咱们家有好日子过了。”
他说着打白氏手上拿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出去购买过年所需。
孩子们听说有饺子吃有肉吃,就在炕上又蹦又跳,白氏喊着:“别蹦了,等把炕蹦塌了。”
孩子们不听,还道:“咱家从今后不再穷了,蹦塌就蹦塌把,反正这炕高低不平的,硌人。”
看弟弟妹妹们欢腾着,丑妹也咯咯的笑,记忆中,她好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所以,她内心感激曹天霸。
白氏也高兴,不单单女儿有了糊口之地,还有钱供养家里,拉着丑妹坐下说东说西,突然门又吱嘎开了,是丑妹的大哥葛大男一身风雪的走了进来,他早起就出去了,明知曹家堡的人甚少施舍,于是就翻山越岭的去了趟寺庙,打寺庙要了些干粮回来,非常高兴,开口就道:“娘,有吃的了!”
忽然发现了丑妹,愣了愣,随即沉下脸:“你不是上山当土匪了吗,还回来干啥,是不是想给官府知道,然后一家子跟你遭殃都砍了脑袋。”
丑妹想解释:“哥……”
葛大男把要的玉米饼子扔给弟弟妹妹:“哥什么哥,你快走吧,从今而后也别再回来。”
白氏不高兴了,气道:“你妹妹是回来给家送银子来了,足足二十两,你一年都要不到。”
葛大男哼了声:“土匪的钱不干净,我不稀罕。”
白氏道:“能买米面,就是干净钱。”
葛大男拉长声音:“娘,你糊涂,跟土匪来往是要砍头的。”
白氏却道:“不砍头,也得饿死,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葛大男无言以对,最后摔门而去。
本以为自己送银子回来,会成为全家的英雄呢,谁料哥哥对土匪这么抵触,丑妹心情低落,垂头不语。
白氏拉着她安慰:“你哥就那驴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丑妹强颜欢笑:“娘,我没生哥哥的气。”
白氏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刚回来说是办什么差事,到底什么差事?”
丑妹也登时想起了正事,道:“是这样的,我们大当家的看上曹家堡一个叫玉儿的姑娘,想打听下那个玉儿姑娘的事。”
白氏皱皱眉:“玉儿姑娘?”
忽然盯着丑妹看:“你不就叫玉儿么。”
丑妹脸一红:“娘,不是我,我多丑,那个玉儿姑娘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不然把我们大当家的能迷的神魂颠倒,再说我现在不叫玉儿了,我叫丑妹。”
白氏一愣:“啥,丑妹?这多难听。”
丑妹不以为然的一笑:“娘,我本来就丑,再说我们大当家的对我有恩,莫说他叫我丑妹,他就是让我叫狗子,我也愿意,您现在跟我说说,曹家堡还有谁家姑娘叫玉儿,必须是如花似玉的美貌。”
白氏不假思索道:“若说在曹家堡最美的姑娘,莫过于乔家小姐,我曾见过那乔小姐一次,啧啧,世上难找的美人,好像她叫乔玉贞,乔老爷在世时,我在街上碰见过他们爷俩,当时乔老爷就喊她玉儿,也正是因为那次,我才给你也取了玉儿这个名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大当家要找的人。”
丑妹边听边点头:“娘你这么一说,我也才想起来,曹家堡谁不知道,乔小姐有倾国倾城之貌呢,没错,一准是她!”
012章 送礼
大雪压山,行路艰难,丑妹回到风云寨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甫见她露了个头,即有兄弟们过来迎接,嘘寒问暖,非常贴心。
丑妹长在穷人家,民以食为天,因为穷,一家人每天惦记的就是能不能吃饱,生命受到贫穷的威胁,谁还有心情去关怀别人呢,彼此间的冷漠,远不如山寨的兄弟们更让她感觉亲切。
知道曹天霸急于得知玉贞的消息,她便来到曹天霸的住处,二层石头垒砌的小楼,楼下盘了铺火炕,是冬日起居之处,楼上有大床,是夏日高卧之地,门口有守卫,见是她,因曹天霸有令,是以不必通禀,直接请了进去。
曹天霸正在炕上喝酒,野猪肉用大铁锅炖的烂乎乎的,咬一口直冒油,丑妹进到里间,依葫芦画瓢学着兄弟们的样子抱拳行礼:“大当家的,我回来了。”
看她一脸喜色,曹天霸知道事情成了,明明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道:“那事不急,来,喝口酒暖暖身子。”
说完,把自己的酒囊递了过去。
既然入了伙,丑妹知道自己就不能再像个女人似的扭扭捏捏,于是爽快的接过酒囊,只是看着那给曹天霸含过的地方不免迟疑,曹天霸不知就里,催她,她就一口灌下,辣得登时咳嗽起来,辣得嗓子眼冒火,辣出了眼泪。
曹天霸哈哈大笑:“你这丫头,不能喝就不喝,非得逞强,不过你这性子倒挺像我,好,真是太好了,既然咱们两个这么像,选个黄道吉日,咱俩干脆拜把子称兄妹。”
丑妹眼中有一丝的犹豫,转瞬就高兴的跪在曹天霸面前的地上:“大哥,小妹给你磕头了。”
曹天霸又是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咱们是结拜兄妹又不是结拜父女,哪有妹妹给哥哥磕头的,快起。”
丑妹不起,却道:“老话说,长兄为父,小妹给哥哥磕头,天经地义。”
说完,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曹天霸也不拦着,笑眯眯的看她磕完,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已经磕了头,咱们就算结拜过了。”
言罢,突然高喊:“来人!”
外面的守卫应声而入,他便吩咐:“传令下去,从今天起,丑妹既是风云寨第十九把交椅,也是我的义妹,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老子,看老子不砍了他的脑袋!”
丑妹感动到眼泪扑簌簌落下,葛大男也是她的亲哥,却从未这样呵护过她,所以,她重又磕头。
守卫已经蹬蹬跑出去下达曹天霸的命令了。
能和大名鼎鼎的曹天霸成为兄妹,丑妹自然倍感骄傲,但她知道曹天霸心中惦记玉贞呢,于是言归正传:“大当家的,打听到了,那个玉儿姑娘,名叫乔玉贞。”
曹天霸皱皱眉:“乔玉贞?”
感觉,有些耳生。
想想也对,看她的穿戴也不是穷人家的女儿,还有丫头伺候呢,高门大户的闺秀,哪个又能轻易抛头露面呢。
丑妹又道:“大当家的不认识乔小姐,不打紧,我跟大当家的说一个人,就是乔镇山,这个人,大当家听说过吧?”
曹天霸颔首:“乔镇山可是曹家堡头号人物,我怎能不知呢,不过听说他过世了,你的意思,乔玉贞就是乔镇山的女儿!”
丑妹点头:“正是,乔家这一年出了很多事,先是家业败落,接着乔老爷病故,留下乔小姐和乔太太娘俩,很可怜。”
曹天霸边听边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道:“是可怜。”
继而又是标志性的哈哈一笑:“不过没关系,乔玉贞遇到我,从今后便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不不,不对,是遇夫呈祥逢凶化吉,乔家败落了,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现在的乔玉贞母女度日艰难,而老子多的就是银子,所以,来人!”
他当即下令:“明天,我要拉一车银子送给乔玉贞,说不定她一感激我,连媒人都省了,直接同我回来拜天地。”
他这种人,说干就干,次日晌午十分,安排好山寨的其他事物,他就准备下山了,也知道官府正盯着他,所以,乔装改扮了下,一身紫红色的团福长袍,罩一件黄色的锦缎马褂,外系着黑貂斗篷,头戴银灰色的水獭帽子,脚蹬棕红色的皮靴,军师孙胜一旁看着,拊掌叫好:“嗬,五颜六色,大哥真精神!”
曹天霸亦是自我感觉良好,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幻想中身边是玉贞奔轶绝尘的身影,一对璧人,非常般配。
心里美,踱步出了房门,看银车已经准备好,这其实是他送给玉贞的见面礼而已。
孙胜和其他兄弟们纷纷想跟着,他却大手一挥:“就带麻子。”
麻子是他的贴身小厮,身手也不错,只是兄弟们还是不放心,孙胜劝道:“大哥,过年了,咱们都想过个消停年,一旦遭遇官兵,只带麻子一个,岂不吃亏。”
曹天霸道:“正因为过年了,那些官兵才不会出来呢,他们平时除了搜刮百姓,你当他们真的尽职尽责吗,他们想抓我,一个是朝廷给的命令,更大的原因,是知道老子富可敌国,抓了我他们就发达了,所以别怕,这一趟保证顺顺利利,你们在家准备给老子摆喜酒吧。”
说完让麻子驾辕拉车,他在旁边跟着,往山下而去。
山路难行,更何况还拉着个银车,等他们到了曹家堡时,已经是申牌时分了,不过心里高兴,冷都不觉着冷,拉住个行人打听乔家大宅在何处,那人突然将手一指:“那不是乔小姐么。”
曹天霸忙扭头去看,见玉贞和麦子遥遥而来,他就咧嘴哈哈的笑了,自言自语道:“啥叫缘分,那就是天上地下,无处不遇。”
玉贞仍旧是那件墨绿色的斗篷,白色的风毛裹着小脸,步履款款,边走边问麦子:“接到我邀请之信的,可是曹荣安本人?”
麦子摇头:“不是,是曹家的管家,可他说会把信交给曹老棍子的。”
玉贞呵口气暖暖手:“量他也不敢欺上瞒下。”
今天,她约请曹荣安往茶楼相见,是为了谈一谈乔家大宅买卖的事,一边往茶楼走一边琢磨,曹荣安出了名的狡诈,自己不过是初生牛犊,该如何做,才能够把宅子成功卖掉,还能卖个好价钱。
突然,有人挡住她的去路,她的心咚的一撞,怕又是那个曹天霸,一看,不是曹天霸,竟是舅舅的儿子,曾与她有过婚约的致文表哥。
013章 阮致文
虽是表兄妹,虽有过婚约,彼此也并不经常见面,更兼阮致文穿戴严实,玉贞是以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他。
蓦然想起家里刚出事,舅舅即登门悔婚,父亲的过世,大半因为半生经营付诸东流,或多或少,也与舅舅的悔婚有关系,所以,玉贞颜色清冷,出于礼貌,淡淡道:“表哥。”
倒是阮致文,惊喜得声音打颤:“表妹,真的是你!”
玉贞着急去见曹荣安,即问:“有事么?”
阮致文人如其名,文质彬彬,说话也总是柔声细气:“没什么特别的事,既然遇见了,我想说说咱俩的婚事。”
玉贞窃以为他怕自己不依不饶呢,冷冷一笑:“放心,当初我答应退婚,就没有纠缠的道理。”
阮致文小声嗔怪;“胡说什么呢,退婚的是我爹,不是我。”
玉贞挑眉看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阮致文道:“我的意思,我们的婚约还算数。”
没等玉贞有所表态,麦子那厢拍手跳脚:“这可真是太好了!”
玉贞偏头瞪了那丫头一眼,再看看含笑的阮致文:“婚姻大事,历来父母做主,既然舅舅替你把婚退了,我们就再无瓜葛,若你强说我们有瓜葛,也只是中表之亲罢了,不过你放心,即使我们过的再艰难,也不会去你阮家登门求借,告辞。”
待想擦肩而过,阮致文一把拉住她:“我知道你生气呢,退婚的事,都怪我爹,他也是一时糊涂,可我对你的心是没变的,再说姑父过世了,你和姑母如何过活,玉贞,咱们成亲吧,成亲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养活你。”
玉贞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名正言顺的养活我?你的意思,我是你的表妹,我娘是你的姑母,我们吃糠咽菜的过了这么久,你只在一旁看笑话,就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这是在怪罪他,阮致文脸一红:“你也知道我爹的脾气,最近他根本不让我出门,我哪里能顾及到你和姑母,他非但不让我出门,还四处张罗给我定亲呢,可我心里只有表妹你。”
玉贞不为所动,笑了笑:“那就恭喜了。”
说完就走,阮致文追上堵住,刚想开口,有人一把揪住他的衣裳,并道:“你这无赖,再敢欺负乔小姐,看老子打断你的腿!”
说话者,乃曹天霸。
阮致文见其穿戴不错,花花绿绿的就像突然爆发的淘金者,却一副凶神恶煞相,吓得想躲,怎奈自己给抓着呢,躲不开,唯有硬着头皮道:“我是她表哥,她是我表妹,这是我们的家事,我说的,也是我们的婚事,与你何干。”
表哥?婚事?曹天霸却呸了口:“你是她表哥,她是你表妹,你们是一家人,怎么能成亲呢。”
阮致文道:“怎么不能,表妹就该嫁给表哥。”
在曹家堡,表妹这种生物,就是老天给表哥准备的媳妇。
曹天霸松开揪着他的手:“拉倒吧,你没听说老张家的儿子就是娶了表妹,生了十个儿子,最后一个都没保住,表哥表妹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能成亲。”
阮致文不知其在说谎,就道:“哪个张家?”
曹天霸随手一指:“镇东头张家。”
阮致文哼了声:“没听说过,别是在这里招摇撞骗呢,再说,这是我和我表妹的事,阁下又是谁?”
曹天霸当然不能暴露身份,就道:“你别管我是谁,总之你再敢纠缠乔小姐,老子决不轻饶!”
好汉不吃眼前亏,阮致文心里虽然不服,嘴上却没同他计较。
玉贞知道曹天霸为何许人,更明白自己招惹到土匪,便永无宁日,于是一把挽住阮致文的胳膊道:“我们两个本有婚约,不关其他人的事,表哥,走吧。”
她态度突然转变,让阮致文受宠若惊。
两个人相携而去,看得曹天霸泥塑木雕般,猛地想起今天自己所来的目的,于是大步流星追上玉贞,喊道:“等等!”
玉贞没有住脚,阮致文回头问:“你还有什么事?”
曹天霸一把推开他:“一边凉快去,我是给乔小姐送礼来了。”
玉贞根本不想与他有交集,就道:“彼此不相熟,而无功不受禄,是以愧不敢受。”
曹天霸哈哈一笑:“小嘴巴巴的,说的真好听,那啥,今个不是大年三十么,鸡鸭鱼肉就没有,我是给你送了一车银子。”
他说着用手一指麻子拉着的车。
玉贞知其身份,相信他所言非虚,可官府明文规定,同土匪来往,与之同罪,就假装道:“疯子,就是疯子,我见过一车石头,却没见过一车银子,你这话若是给官府听见,指不定就把你当土匪抓了,也会将我定个通匪的罪名,阁下好之为之吧。”
举步就走,脚步匆匆,曹天霸想追,麦子拉住他道:“这位爷,我家小姐有要事在身,请不要打扰。”
曹天霸细细琢磨玉贞方才说的,于是没有去追,遥遥的看玉贞进了家酒馆,若有所思,想了想来到麻子跟前,悄声道:“她不肯收我给的银子,是怕官府追究,也对,咱们在大街上明目张胆的送银子给她,太招摇,走,咱把银子送她家里去。”
他说送就送,玉贞一心惦记把乔家大宅出手,好弄一笔钱出来,完全不知背后的事,进了酒馆的门刚想打听曹荣安是否来到,却见曹荣安正于一张桌子后面坐着喝茶。
玉贞走上前,不失礼数:“曹老爷。”
曹荣安只侧头扫她一眼:“什么事?”
玉贞不理会他的轻慢,将乔家大宅的房契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这不是过年么,我给曹老爷送礼来了。”
曹荣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分明是欣喜若狂,佯装不为所动:“白给我了?”
玉贞缓缓坐在他对面,淡淡一笑:“曹老爷何等身份,就是我想白给,曹老爷怎么好意思白要呢。”
曹荣安朗声大笑,笑容正如他的脸,依旧干瘪:“好个伶牙俐齿的闺女,果真是虎父无犬女,跟你爹一样能干,说吧,什么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