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章 绝情
阮致文听父亲要他娶什么宋知县的千金,当即不悦:“爹,说好了天一暖和就给我和表妹成亲的,您不能食言,言而无信,不丈夫。”
阮福财冷冷的哼了声:“食言?如果关系到你的前程,不丈夫就不丈夫,我宁可乔玉贞指着鼻子骂我翻云覆雨,我也要为你的将来打算。”
父亲的秉性,阮致文了然于胸,所以跟他讲道义行不通,就道:“表妹已经盘下了铺面,那个生药铺,您不打算要了?”
阮福财一叹,剜肉般的不舍:“不要了,一家生药铺而已,咱们再富有也是升斗小民,能攀上宋大人这个高枝不容易,且那刘媒婆还说,宋小姐才貌双全,十足的大家闺秀,哪像那个乔玉贞,脾气大个性坏,像她老子。”
阮致文轻嗤:“什么高枝,不过一个解甲归田的知县。”
见儿子一脸不屑,阮福财气道:“解甲归田怎么了,好歹人家是寒窗苦读考取的功名,饱读圣贤之书,孔圣人教出来的,他女儿错不了。”
阮致文也来了倔脾气:“总之您答应天一暖和就给我和表妹成亲的,我不娶什么宋小姐,要娶你娶。”
阮福财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放你娘的狗臭屁,宋小姐如果看上的不是你而是我,我巴不得能……呸呸,这都说哪里去了,总之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去乔家退婚,然后给你和宋小姐成亲。”
明知不能力敌,所以唯有智取,阮致文不想与父亲硬碰硬,迂回道:“您不是说过,让我先娶了表妹,等把乔家的家财都弄到手,再把表妹休了娶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么。”
阮福财又是一拍桌子:“你不提此事还罢了,一提此事,我更有气,当初你姑母说好了把乔家大宅作为玉贞的嫁妆,可后来她们竟然悄悄的把乔家大宅给卖了,哼,还家财,她们现在哪里有什么家财,也不过卖宅子的几百两。”
他说着斜眼扫了眼儿子,冷笑声:“你小子可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开始我还真信了你,可后来我琢磨了下,不对,这应该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娶了玉贞之后真能把她休了?我不信,再说乔玉贞是什么样的人,别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这事还是算了。”
软硬不吃,阮致文也没辙了,推说还有事,便回到自己房中,回去一头砸在炕上,拉过被子蒙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好办法,心里烦躁,索性又起身去了铺子上,买卖地儿,人多热闹,可以排解郁闷。
果然,不时的有客人来来去去,他同那些客人,多半是女人说说笑笑,心情好了很多,待忙活了一阵子往柜台里刚想坐下歇息,忽然发现店门开了,有两个妙龄女子款款而进。
有客人到,便有银子赚,他忙迎出去,发现进来的两个女子,看穿戴应该是位小姐和丫头,而那小姐,恁地眼熟?
这时对方朝他莞尔一笑,微微施礼:“阮公子。”
这一笑,阮致文终于想起是谁了,这不就是父亲逼着自己娶的宋小姐么。
说起宋绣程,之所以认识,是宋绣程来过几次绸缎庄,宋家刚落户曹家堡,缺少很多物事,宋家有管家有丫头有小子,只是宋绣程的母亲一直体弱,家务事一直都是宋绣程在帮着母亲操持,她也习惯了亲力亲为,所以也亲自来绸缎庄购置所需,阮致文对客人一直都是非常热情,对待像宋绣程这样的年轻未婚女客人,更加热情,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此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去宋家时,宋茂卿要他明日再去,此时想,定是宋茂卿托刘媒婆去家里提亲的,所以宋茂卿要他明日再去,难道就是为了自己和他女儿的婚事?
刚好这位宋小姐来了,不妨快刀斩乱麻,于是对宋绣程道:“宋小姐,麻烦回去状告令尊宋大人,我已经同我表妹订婚,不能与你成就姻缘。”
宋绣程一愣,来此的目的,是得知他去了家里,本打算来探探虚实,看他去了家里是不是对自己也是一见钟情,不想听他说出这番话,宋绣程才随父亲回到曹家堡,并不知阮致文和玉贞的事,此时听了,心里顿时冰冷,不漏声色道:“阮公子的话我不懂。”
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阮致文便细说端详:“今天刘媒婆去了我家里,难道不是你父亲要刘媒婆去提亲的吗?”
提亲?宋绣程更加怔愣,她是真不知道刘媒婆往阮家提亲去了,暗想难道是父亲?可假如是父亲托人往阮家提亲,总归事先知会她一声,似乎连母亲都并不知道此事,所以宋绣程觉着其中有蹊跷。
其实,不是宋茂卿托的刘媒婆,谁都没托,是刘媒婆自己想出的点子,宋茂卿在任上犯了事,曹家堡的父老乡亲怎么会知道,只以为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而曹家堡为官者少,从商者多,无论商人多么富有,虚名上也比不得官宦,士农工商,在这种山高皇帝远之地,官宦,即是官府,也是朝廷的化身,格外受人敬畏,所以阮福财才想为儿子娶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呢。
话说回来,那刘媒婆干的是保媒拉纤的勾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知宋茂卿有个女儿正直芳年早晚得出嫁,与其让旁人抢了这个赚钱的买卖,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所以经过再三琢磨,便心生一计,她偶然的机会也来了丰隆绸缎庄买料子,恰巧宋绣程也在,阮致文为了做成生意对宋绣程不乏阿谀奉承,而宋绣程对阮致文更是暗送秋波,刘媒婆对这种事最敏感,发现宋绣程和阮致文眉来眼去,她便灵机一动,没经过宋家和阮家的托付,她就先往阮家提亲,再去宋家提亲,两下撮合,事成之后,捞一笔。
这事阮家宋家皆蒙在鼓里,宋绣程当然毫不知情,不过她对阮致文芳心暗许,还以为阮致文对她也一见钟情呢,不料阮致文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宋绣程羞臊气恼,但没有发作,只淡淡道:“阮公子,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家父并无托媒往贵府为我提亲。”
045章 劲敌产生
劲敌产生
从丰隆绸缎庄回到家里,宋绣程往炕上一坐,开口就问:“阮致文的表妹是谁?”
樱春一亮懵怔:“奴婢不知道啊。”
宋绣程脸色阴沉,语气冰冷:“叫多福来。”
多福,是宋家一个专司跑腿的小子。
樱春忙去前头把多福喊了来,宋绣程没有只言片语的累赘之言,直接吩咐多福:“你去查查,丰隆绸缎庄少东家阮致文的表妹是谁。”
多福得意的一笑:“这事不用查,小人知道。”
宋绣程不觉微怔:“你如何知道?”
多福道:“这几日小人跟着管家外出采买劈柴和炭,听街上传的沸沸扬扬,说镇上首富乔镇山之女乔玉贞,在那乔老东家过世没多久,便把乔家大宅给卖了,还盘下了最好地脚的一个铺面……”
宋绣程不高兴的打断他的话:“我问的是阮致文是表妹,你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废话。”
多福忙道:“小姐别急,这个乔玉贞就是阮大少爷的表妹,据说这位乔小姐是曹家堡一枝花,所以小人……”
难为情的笑了笑:“小人就多听了几句,也便知道她就是丰隆绸缎庄少东家,阮家大少爷的表妹,他们两个本有婚约,后来乔家的买卖倒了,乔老东家病故,阮老爷便登门退婚,哎呦,人们把阮老爷骂的,都说他出尔反尔落井下石。”
宋绣程挑起秀眉:“退婚了?”
多福满脸鄙夷:“又成了,可见那阮老爷真是出尔反尔。”
宋绣程容色一凝:“又成了?”
多福点点头,忽而问:“小姐想查乔玉贞作何?小人的意思是,还需要小人出去查吗?”
宋绣程没言语,只轻轻的挥挥手。
待多福退下,她凝神沉思。
樱春小心翼翼的问:“小姐,这可如是好?”
宋绣程微微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有的只是刺骨的寒光:“这没什么,中表之亲,青梅竹马,定下婚约也正常。”
樱春又问:“小姐你打算放弃了?”
宋绣程手中绞着帕子:“放弃?怎么会,我如果放弃,今天岂不是白白给那个阮致文羞辱了,当着那么多人,他说出那番话,让我无地自容,当时我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所以我怎么能放弃,即便是为了报这羞辱之仇,我也不能放弃。”
樱春有些糊涂,当时是在丰隆绸缎庄,但除了阮家的掌柜和伙计,并无其他人,怎么算是当着那么多人呢?想想也对,按照自家小姐要强的个性,即使当时没有任何外人,就冲阮致文那番绝情的话,小姐都不会认输,只是樱春有些迷糊:“小姐打算怎么办?”
宋绣程抬手撩了撩鬓边的落发,她说不上怎么好看,只是这看似平常的一个小动作,都是风情万种,更兼有着圆润的面庞,细长的双眸,这风情万种之外,又多了几分娇媚和霸气,对于她和阮致文的事,她淡淡一笑:“媒人不是去阮家提亲了吗,他不同意,未必他爹也不同意。”
樱春有些不懂:“小姐的意思?”
宋绣程没有回答,而是道:“我爹呢?”
樱春想了想:“应该在书房。”
宋绣程打炕上下来:“听说哥哥要回来了,走,去问问爹,给哥哥的接风宴是在家里还是在酒楼?”
打闺房出来便去了宋茂卿的书房,宋茂卿并无在看书,而是一边喝茶一边琢磨做生意的事,想他十年寒窗,终于考取功名,最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弃官不做,还得放下身段来经商,暗自唏嘘,听书房的门吱呀开了,走进来女儿。
宋绣程含笑唤了声:“爹。”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的孩子谁疼爱,特别对于这个女儿,宋茂卿更算得上是溺爱了,谁让女儿聪明又懂事,能干又乖巧,之所以为女儿取了这么个男性味十足的名字,就是因女儿从小便伶俐,他对儿子宋致诚寄予无限厚望,对女儿同样,希望女儿将来也有个锦绣前程,听女儿唤他,他慈爱的嗯了声,问:“绣程,有事吗?”
宋绣程道:“是为了哥哥接风宴的事,哥哥要回乡祭祖了,其实祭祖是一回事,哥哥大概不放心您老,爹说,接风宴是在家里打点?还是在酒楼呢?在家里,清静,在酒楼,热闹,不知您老的意思?”
宋茂卿当然知道儿子回家的用意,他正值盛年便解甲归田,心中难免会有失落感,儿子不放心回来看看他,多少也是种安慰,他道:“在家里吧,爹这个时候可不想到处招摇。”
宋绣程明白他所谓的不想招摇是怕那案子余烬复燃,点点头:“爹说的极是,哦,我今天去了趟丰隆绸缎庄……”
很随意的,书归正传道:“那绸缎庄的少东,阮家大少爷竟然说爹托媒往阮家提亲去了,有这事吗?爹可没跟女儿说过。”
宋茂卿也恍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你不说我倒忘了,方才有个媒婆来了,说是阮老爷想替长子阮致文求娶你,不过,给我回绝了。”
阮家托媒,宋绣程正高兴,却听父亲说回绝了,忍着内心的焦急,问:“爹不喜欢阮家?”
宋茂卿搁了手中的茶杯,一抬头,便重现往日之官威:“阮家实乃小门小户,我的女儿,怎么能随便嫁呢。”
宋绣程着急又不好替阮家和阮致文美言,侧头给樱春递个眼色。
樱春会意,道:“大人,容奴婢插一句,阮家可不是小门小户,阮家在曹家堡那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家里开着好多买卖,铺面都是黄金地段,而那个阮家大少爷,一表人才,俊秀儒雅,做生意更是如鱼得水,大人不是也想做生意么,或许这个阮大少爷能帮上大人呢。”
宋茂卿闻言,仔细的琢磨了下,似乎这丫头说的很有道理,而今自己已经丢了官职,不能再以大户人家自居,既然想在曹家堡扎根,而自己做生意的确不是块好料子,必须有人扶持帮衬,他三思之后,颔首:“倘或那个阮大少爷果然是个人才,我倒可以考虑让我的宝贝女儿纡尊降贵下嫁于他。”
046章 二次退婚
阮福财说到做到,次日真往乔家退亲。
彼时阮氏正在院子里翻整土地,准备种些菜蔬,以此减少日常开销,养尊处优惯了的女人,白嫩的双手此时早已磨出了水泡,忍着痛,将土里的石头瓦块捡出来,街门一开,她以为是去铺子上忙活的玉贞和麦子,抬眼见是哥哥,还以为是来给玉贞和阮致文商定婚期的呢,于是亲热的招呼:“大哥来了。”
看她两手泥巴,阮福财非但没有怜惜,反倒嫌弃的啧啧道:“这都穷成啥样了,这种活计也是你干的,行了,我也不废话,直说吧,我今日来是给致文退亲的。”
又是退亲,阮氏未免怔愣,鉴于了解自己哥哥一贯言而无信的秉性,忍着脾气问:“大哥,好端端的为啥又退亲?”
阮福财就站在门口,生怕院子里的翻出的泥土沾染了他簇新的鞋子,冷笑:“很简单,致文要和宋大人的千金定亲了。”
阮氏一时没想起宋大人是谁,便问:“哪个宋大人?”
阮福财洋洋得意,那神情仿佛宋大人是他亲爹似的:“要么说你没见识呢,可着曹家堡,只有一个宋大人,人家衣锦还乡,风光无限,我打听过了,宋大人还有个儿子在京城做官,还是个了不起的大官,所以宋家和我,才算是门当户对。”
阮氏终于想起宋大人是哪位了,当时宋茂卿荣归故里,虽然他在任上犯了事,为了自保才辞官不做,但他儿子宋致诚却是个京官,很受老佛爷待见,所以曹家堡本地衙门听说宋茂卿荣归故里,还让皂役在街上敲锣打鼓的迎接,热闹非凡,阮氏当然也知道,只是不成想大哥又来退亲,于是据理力争:“大哥,说好的天一暖和就给两个孩子完婚,你不能翻云覆雨。”
阮福财哼了声:“说好的事多了,你还说把乔家大宅作为玉贞的嫁妆呢,之后却把宅子给卖了,是你不守信用在前,休怪我翻云覆雨,不跟你啰嗦了,我还有事,告辞。”
说完转身即走,阮氏见他毫无余地,知道多说也是白费唇舌,气得弯腰拾起一石块,朝阮福财打了过去,并高喊:“阮福财你言而无信,会遭报应的!”
石块不大,恰中阮福财后心,疼得他回头跳脚骂:“阮秀如,你连亲哥哥都打,你才会遭报应呢。”
阮氏那厢拾起又一石块出来追打,吓得阮福财撒腿就跑,跑没多远,摔了个仰八叉,疼的爹一声娘一声的嚎叫。
阮氏终于解气,回转院内,关上门,望着面前凌乱的院子,背靠大门缓缓的滑了下去,先是压抑的无声流泪,继而嚎啕大哭,边哭边唤丈夫的名字,一句“镇山”,一声泣血,头上有什么鸟飞过,见此情景,也哀啼几声。
坐在地上哭够,收拾下心情,有女儿在,日子还得过,于是起来继续干活。
未几,大门又开了,她侥幸的想是大哥改变主意了,喜滋滋的抬头,却是玉贞和麦子,二人有说有笑,进来发现阮氏正在干活,麦子首先冲过来抢下她手上的镐头:“太太,这种事您怎么能做呢,要做也是等奴婢回来做。”
玉贞也过来搀扶着母亲往那架葡萄藤旁的石凳上坐了,待想打水给母亲洗手,忽然发现了阮氏脸上干涸的泪痕,凝眉问:“娘,你哭了?”
阮氏下意识的用袖子擦了擦面颊:“没、没哭。”
玉贞蹲在她跟前,仰头看她:“您就是哭过,说,为什么哭?”
阮氏明知骗不过女儿,更知道婚约解除早晚得跟女儿说,叹了声:“你舅舅方才来过,你和致文的婚事,又黄了。”
玉贞听闻婚事黄了,内心的欢喜早已反应在脸上,道:“黄了就黄了,哪个想嫁进阮家呢。”
阮氏登时绷起脸:“娘晓得你的心思,自打认识了那个曹天霸,你的心就不在你表哥那里了,可女儿啊,曹天霸是土匪,是恶人,你要是跟他好,你爹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玉贞忙辩解:“我若是想跟曹天霸好,索性留在老狼山不回来了。”
阮氏稍微有些放心,转而又道:“不行,你和致文的婚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找你舅舅评理去,他攀龙附凤,攀上宋家这个高枝,就将咱们一脚踢开,天理何在。”
说着起身欲走,玉贞一把拉住她:“娘,您说什么?”
阮氏长声叹道:“你舅舅给致文和宋大人的女儿定了亲。”
玉贞思量下:“就是那个衣锦还乡的宋大人?”
阮氏点头:“还能有谁,听说那宋大人的儿子还是个京官呢。”
玉贞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臂:“娘你不能去,两次退婚,这种人家,不嫁也罢。”
阮氏却道:“不行,除了致文,你嫁给谁娘都不放心。”
玉贞也固执己见:“除了阮致文,女儿嫁谁都可以。”
阮氏用手一指:“你想气死娘!”
玉贞默了一会子,最后缓缓的,一字一顿道:“您想逼死女儿。”
她声音很低,身心俱疲之状,阮氏一愣。
玉贞已经扭头回房了,那背影,愈发纤弱。
阮氏的手还僵在半空,麦子走过来,搀着她道:“太太,回房歇着吧,奴婢去做饭。”
阮氏无可奈何的长吁短叹,只能回房歇着。
玉贞要撙节用度,吃穿都简单,所以没多大工夫,麦子便将饭菜端了上桌,先请阮氏,后请玉贞,却见玉贞往大门口走去,并丢下一句:“你伺候我娘用饭,我不饿,去铺子上看看。”
离开家门,脚步匆匆,不多时便到了铺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奔波,药斗也已摆放好,药材也已购置了些许,只等挂上匾额,再择个黄道吉日就可以开张大吉了,匾额已经写好,为了节省支出,玉贞亲自动手,黑底金字,大写的隶书——乔家药房,只差把匾额悬挂上。
她试着拿了拿匾额,很重,为了节省支出,她不准备请人帮忙,自己咬牙把匾额拎出门,然后憋足力气扛上肩头,蹬着梯子,一步步往上,终于力道不足,又一脚踏空,人随匾额便跌落下来,吓得她大叫出声。
正此时,一人骑马打街边经过,见此情景,那人脚踩马镫凌空飞射而来,恰到好处的接住她。
047章 宋赤诚
玉贞惊魂未定,看那托着自己的是个陌生男子,道了声多谢忙抽离,彼此以两步距离站着,看那人,一身暗蓝色长袍,绣工极为精巧,腰系玉带,玉带上斜插一只竹笛,剑眉星目,风度朗朗,这种人,非富则贵,玉贞不想招惹,忙再道多谢,就想进到铺子内。
那人喊她:“姑娘留步。”
玉贞转身:“阁下有事?”
暗想假如方才不是他眼疾手快,自己怕是要摔成废人了,后惊后怕,心口嘭嘭的跳,感激人家救命,只是自己最近麻烦不断,特别是以曹天霸为例,但凡有男人接近,都未免容易多想,所以本能的保持警惕。
那人面带微笑,将手朝上一指:“你一个女儿家,上那么高,又扛着那么重的物事,太危险了。”
玉贞道:“我要把匾额挂上去。”
那人仰头看了看,莫说她上不去,即便上去了,悬挂匾额,也是个技巧活儿,于是主动请缨:“姑娘若不嫌弃,我可以帮你。”
玉贞有心回绝,想想凭一己之力,还真难办到此事,又顾念他救命之恩,心里便多了三分好感,迟疑下,道:“你我素昧平生,怎好劳动阁下。”
那人笑了笑,玉面贝齿,天生一副干净的面容,他拱手施礼:“在下宋赤诚,你看,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
这人倒很风趣,玉贞也做了自我介绍:“我叫乔玉贞,那就有劳宋公子了。”
宋赤诚拾起地上的匾额,使足了力气,拎着匾额攀着梯子上去,房檐下有现成的装置,是前个店主留下的,他鼓捣半天方将匾额悬挂好了,末了问玉贞:“可否端正?”
玉贞左看右看,点头:“刚刚好。”
然后,宋赤诚直接从上面飞跃而下,稳稳的落在玉贞面前。
这又让玉贞吃了一惊,看他丰神俊朗,没想到功夫如此高深,这种人更加不能招惹,于是再三道谢,又佯装客气的请他进店吃茶。
宋赤诚却道:“就不叨扰乔小姐了,我才从京城回来,家中还有父母双亲和小妹急着探望,改日我再登门拜访,横竖这里我是记下了。”
说完仰头看匾额:“乔家药房,好字,只是笔力不够,一看即知出自女子之手,该不会是乔小姐的墨宝?”
玉贞羞涩一笑:“哪里算得上墨宝,为了省钱,我自己胡乱写的。”
宋赤诚再看匾额:“唔?为了省钱?乔小姐可真是个好女子,这样精打细算,不过字虽然是好字,这匾额却有些寒酸,木料轻薄,不够厚重,也就显不出大气,亦或者应该说霸气,做生意,这个很有讲究,我忽然想起,我家里有块木头,倒是个做匾额的好料子,横竖放在那里也是风吹日晒风雨侵蚀,可惜了,如若乔小姐不嫌弃,我可以送给乔小姐另做个匾额。”
玉贞忙推辞:“初次相识,怎好收受宋公子的大礼,我这匾额虽然不起眼,但我这些药材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药。”
宋赤诚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世人只看皮相不看骨相,货卖一张皮,做生意,门面是脸,招牌是眼,哪样都是不可或缺。”
见他对经商说的头头是道,玉贞不免刮目相看,只是仍旧婉言谢绝他的好意。
见对方执意不肯,宋致诚也就微微一笑,拱手告辞。
玉贞做礼相送。
宋赤诚去寻了自己的马匹,翻身上去,待扬鞭又回目看了眼玉贞,笑了笑,然后打马而去。
回到家时,门上的老仆愣愣的看了他半天,等认出是他,老仆慌忙施礼:“哎呦我的大少爷,你怎么从天而降呢,说好过几天回来的,快快,老爷可是对你千盼万盼,望眼欲穿呢。”
宋赤诚笑着打怀中摸出一点银子塞给老仆:“顺伯,回的匆忙,没给你带什么玩意,这点钱算是我给你买酒了。”
老仆顺伯受宠若惊,连说不敢,宋赤诚硬把银子塞过去,然后回了内宅。
谁都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回来,宋茂卿更是又惊又喜,看着便装的儿子无限感慨:“爹虽然丢了官,但你官做的好,爹就没有辱没祖宗,来来,给列祖列宗磕头去。”
父子二人,去了存放列祖列宗牌位的内堂,给宋家祖宗磕头完毕,又相携回到中厅,刚落座,还没有彼此询问什么,宋绣程匆匆赶来,兄妹相见,自然喜不自胜,宋赤诚欣赏的看着妹妹:“一别经年,小妹长高了,也愈发出挑了。”
宋绣程面色一红:“岂有兄长夸赞自己妹妹的,羞不羞。”
宋赤诚哈哈一笑:“有什么羞的,我家妹妹就是出色,才貌双全,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一出,没来由的,立即想起了玉贞,那神姿仙貌,世间罕有,只是那眸色未免太过清冷,或许正如此,佳人才能够超凡脱俗。
见他目光呆滞,也不再说话,宋绣程唤了声:“哥,你怎么了?”
心猿意马的宋赤诚忙收回出位的神思,道:“没怎么,娘呢,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宋绣程一叹:“娘身子骨不好,长年累月不出房门,此时也知道你回来了,撑着要过来看你呢。”
宋赤诚一提长袍:“让娘来看我,折煞我了。”
说完匆匆而去看老娘。
他前脚刚走,立即有家仆来向宋茂卿禀报:“大人,有位阮公子来访。”
宋茂卿思索:“阮公子?”
一旁的宋绣程忙提醒:“爹这么快就忘了,您昨天约请的。”
宋茂卿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哎,不服老不行啊,记性这么差,你去张罗下给你哥哥的接风宴,我去看看阮致文。”
待想出中厅,宋绣程喊他:“爹!”
宋茂卿一回头:“放心,没忘了你的婚事。”
宋绣程有些难为情:“爹说什么呢,女儿的意思,爹昨天不是回绝了那个媒婆吗,今天又说应下婚事了,阮家会怎么想?”
宋茂卿冷冷的哼了声,极为自负:“他阮家是什么门庭,我宋茂卿的女儿想嫁,他就不能不娶。”
048章 心机妹,腹黑兄。
宋家前头的敞厅内,阮致文正等着宋茂卿的到来,他心中忐忑,就怕宋茂卿提及他和宋绣程的婚事,暗自后悔,早知会有这么一桩,他就毛遂自荐给宋茂卿做向导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等敞开的门口闪现出宋茂卿的身影,即听见宋茂卿朗声大笑:“是我那贤婿来了吗?”
宋茂卿曾是武官,说话便铿锵有力,阮致文只感觉整个敞厅内都回荡着他那瘆人的笑,硬着头皮迎过去:“晚生见过宋大人。”
这回,宋茂卿认真的把这个准女婿端量一番,思忖怪不得女儿芳心暗许,这年轻人果然仪表不凡,只是彼此目光对视的时候,宋茂卿发现阮致文目光飘忽,以自己阅人无数的资历,断定这个年轻人外表看着温文尔雅,其实内心极其浮躁不安定,这种人做事不执着,对感情也容易朝秦暮楚,所以,宋茂卿有些犹豫了。
然方才的话已经喊出口,又琢磨自己想在曹家堡闯出一片天地,没有靠山可不成,而他读书可以过目不忘,习武也熟知十八般兵刃,经商却是个门外汉,既然这个阮致文会做生意,两害相权,他只能顾着门庭利益,于是接着道:“昨天阮老东家托媒过来提亲,我当时是回绝了,谁让我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呢,所以今日我收回昨天的话,这门亲事,你回去告诉阮老东家,我同意了。”
本以为对方会欣喜若狂呢,孰料,阮致文只微微迟疑下,便断然拒绝:“抱歉宋大人,晚生已经定亲了。”
宋茂卿一愣:“定亲了?”
继而不悦:“你既然已经定亲,令尊为何还托媒来?”
他和玉贞的婚事,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嗫嚅半晌,方道:“此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
明知这一句话搪塞不过去,果然宋茂卿恼了:“既是你的家事,我不想知道,不过你已经定亲,令尊还来提亲,是令尊把婚姻大事当儿戏?还是令尊根本没把我宋某人放在眼里?怎么,我解甲归田了,不再是官了,你等升斗小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是不做官了,当我儿子还做官呢,且是个京官,且受老佛爷倚重,我不高兴,即是我儿子不高兴,他一句话,对付你等升斗小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一番话说得阮致文后脖颈子冒冷风,忙屈身施礼:“宋大人,并非是家父对宋大人不尊,而是晚生这桩婚事,起起落落,实在难以启齿。”
宋茂卿仍旧冷着脸,端然往椅子上坐了,瞧了下规规矩矩站在他跟前的阮致文:“按说你的家事我不方便过问,可毕竟令尊来我府上提亲了,且我已经答应,突然说这门亲事黄了,传出去,岂不给人笑话我宋茂卿,而我女儿又如何有颜面见人,所以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的婚事怎么个起起落落?”
阮致文或许不怕宋绣程或许也不怕他宋茂卿,但不得不忌惮他那个为京官的儿子,沉吟下,只能据实相告:“晚生与表妹两情相悦,怎奈家父不同意,这桩婚事,至今不上不下的搁在那里。”
宋茂卿微眯双目,颔首道:“原来如此,不过年轻人,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什么与表妹两厢情愿,不就是私下相好,这是伤风败俗,不可取。”
阮致文想据理力争,宋茂卿却突然站起来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事,我那为京官的儿子回乡祭祖,我要为他设接风宴,你和小女的婚事我和你说不着,叫你父亲来见我。”
说完不等阮致文接一句,就昂首阔步的走出敞厅,徒留阮致文独自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回到内宅,宋致诚和宋绣程兄妹两个正陪着宋夫人说话,见宋茂卿面色阴沉的走进来,宋致诚忙起身迎上,关切的问:“爹,小妹说你去前头见客,怎么回来就不高兴了?”
宋茂卿瞥了眼女儿,叹了声:“还不是那个阮致文,他老子托媒来求娶你妹妹,他却说什么跟他表妹两情相悦,你说,他们父子相互抵牾,一个东一个西,这算什么事,把咱们宋家夹在中间,我现在是左不是右不是。”
宋致诚方想安慰劝说,宋绣程那里一边为宋夫人轻轻捶着腿一边闲闲道:“阮少东家的表妹,就是当年曹家堡首富乔镇山的女儿乔玉贞,大概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阮致文是不舍乔家的万贯家财吧。”
甫听到乔玉贞,宋致诚眼睛一亮,脑海中便现出玉贞清水出芙蓉的模样。
宋夫人沉疴不治,这几年都在卧床静养,眼看女儿年已十九,再不出嫁可就成了老姑娘,她叹了声:“都是我这病拖累了绣儿。”
宋绣程忙握住母亲的手:“娘快别说这话,只能说是我和阮少东家没缘分,在曹家堡,这些小民只认钱财,谁待见咱们官宦人家呢。”
宋茂卿冷冷的哼了声:“所以说都是无知之辈,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真不知官和民到底有何不同,只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官。”
他枉自嗟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
宋绣程安慰完母亲又安慰父亲:“阮家是富裕,但也并非富可敌国,女儿还不屑嫁呢。”
宋夫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声音轻飘飘的似有如无:“你不嫁,你都多大了,等再大一些,要嫁不是给人家做续弦,就是给人家做小,娘怎么舍得。”
宋绣程又回来母亲身边,佯装清高:“女儿索性留在娘和爹身边,侍奉二老。”
宋夫人轻声呵责:“浑说!”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一旁静静听着的宋致诚最后道:“此事,交给我吧。”
宋绣程心头一喜,晓得哥哥之能力。
宋茂卿卧蚕眉一挑:“你虽然是官,可县官不如现管,你管得了曹家堡的事?”
宋致诚微微一笑:“儿子管不了曹家堡的事,但管得了曹家堡的官。”
049章 诡计
曹家堡,关东重镇,驻防官乃协领,此人名叫常索,年近四十,五短身材,肤色黢黑,开口便笑,老谋深算。
这一日忽有人来访,他正于后宅同几个小妾摸骨牌,兴致正浓,挥手说不见。
家人忙转去前头知会那来客:“我们大人说正忙着,您请回吧。”
来者是宋致诚,吃了闭门羹,不觉淡淡一笑:“你告诉常索,我叫宋致诚。”
那家人听了这个名字都大吃一惊,曹家堡拢共出了几个大官,宋致诚乃其一,也是名气最大的,平头百姓或许不知,但常索是官场中人,焉能不知,平时经常说起宋致诚,感叹人家年纪轻轻就官至二品,还受老佛爷倚重,更有传言说宋致诚其实是老佛爷养的一个面首,不管怎样,这年头笑贫不笑娼,给老佛爷恩宠,那就是风光无限,所以,常索的家人听说是宋致诚来访,蹬蹬蹬跑回内宅,再次禀报给常索:“大人,不好了,来访者说他叫宋致诚。”
常索一愣,想起了最近宋茂卿解甲归田,他儿子宋致诚回来探望老子也是理所应当,于是常索一把推开面前的牌,也推开黏着他的小妾,小跑着赶到前面的厅堂,望见宋致诚那傲然的背影,打落袖子就拜:“卑职不知宋大人莅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宋致诚一回头,笑了,伸手虚扶:“常大人多礼。”
常索起,请他坐,又看茶,还道:“宋大人回了曹家堡,怎么不事先知会卑职一声呢,卑职也好带人远迎,再为宋大人设宴接风。”
宋致诚摇摇手:“常大人客气,我此次回乡只是探望二老双亲,纯属私事,不想声张,后想着既然回来了,不来看看常大人,实在说不过去,再怎么说你我同朝为官,不在一个衙门,那也算是同道。”
常索满脸堆笑:“宋大人抬举,卑职可不敢与宋大人比,卑职在曹家堡这种荒僻之地,宋大人可是在富庶繁华的帝师,不可同日而语,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宋致诚哈哈一笑,十足的官腔,止了笑道:“生为男人,就该有鸿鹄之志,常大人不甘窝在曹家堡这弹丸之地,也是可以理解,既然常大人向往帝师,我倒可以替常大人指点一二。”
常索一听,自然喜不自胜,先谢过,再道:“那就请教宋大人了。”
宋致诚微微一笑:“常大人想飞黄腾踏,其实也不难,只是老佛爷一句话的事。”
常索面带难色:“老佛爷哪知我这微末之官呢。”
协领,从三品,官职不低了,还是无法和京官比,京官就在老佛爷眼皮底下,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容易平步青云,当然伴君如伴虎,也容易招惹祸端,不管怎么说,京官,都是香饽饽,容易让人眼红。
宋致诚道:“让老佛爷知道你也并不难,眼瞅着老佛爷寿诞快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常索明白,无非就是给老佛爷送分份大礼,可老佛爷的寿诞不是在冬天么,这才春日,他奇怪,就问了。
宋致诚淡淡一笑:“你当给凡人做寿呢,送给老佛爷的,必然都是大礼,不是千八百两银子能拿得出手的,所以你该及早准备。”
常索一听,忙不迭的点头赞同,忽而又为难了:“那得多大的一笔呢?宋大人该知道,卑职俸禄微薄,又养着一家老小,恐难以拿出那么大的一笔。”
宋致诚笑而不语,然后以食指蘸着杯中茶水,在条案上写了两个字——赋税。
常索伸长脖子看,想了想,恍然大悟:“宋大人的意思,从赋税中出?”
宋致诚点头又摇头:“常大人俸禄有限,拿不出这么大一笔,唯有从别处下手,而常大人又不能明夺暗抢,唯有赋税这一条路,可是明文规定的赋税都得上缴朝廷,所以,只能增加赋税,多出的这部分,就是常大人送给老佛爷的寿诞贺礼。”
常说一听,高兴得拊掌叫好,转而又忧心忡忡:“增加赋税,会不会激起民愤,会不会让朝廷……”
宋致诚截住他的话:“朝廷内忧外患,哪样不需要银子,增收赋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常大人是曹家堡的父母官,常大人的话就是朝廷的话,料那些小民不敢有怨言。”
经他这么一说,常索顿时信心十足,然后,又请教了该增收多少,等等细末之事。
两个人相谈甚欢,还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等宋致诚告辞而去,常索就准备增收税赋的事,次日便叫手下可着曹家堡张贴告示,又让兵勇在街上敲锣打鼓的宣传。
听闻要增收税赋,曹家堡犹如地震,顿时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这天,青衣皂役又在街上敲着铜锣吆喝增收税赋的事,曹天霸带着长随小厮麻子前来拜访许诸葛,听说要增收税赋,曹天霸仰天长叹:“这是官逼民反,娘的,都逼上老狼山才好呢,老子队伍壮大,直接杀到阎王殿去。”
他所谓的阎王殿,暗指朝廷。
麻子一旁劝道:“大当家的别计较这些了,正事要紧。”
曹天霸便再没说什么,待来到许诸葛家,甫推开门,见许诸葛正独自坐在房中吞云吐雾,他以手为扇,挥着驱赶烟雾,边道:“我说诸葛,你成天鼓捣这物事干啥,呛死人了。”
许诸葛见是他,忙掐灭了烟,呵呵一笑:“其中之美,你体会不到。”
说完过去推开窗户放烟雾,转身问曹天霸:“你怎么又来了?”
曹天霸佯装生气,叉腰瞪眼:“怎么,你不欢迎?”
许诸葛晓得他是在开玩笑,道:“大当家能来,鄙人求之不得呢,大当家来了,我那内人才会煎炒爆炸,我也跟着过年似的吃点好的,不过看你脸色,必有大事。”
曹天霸顿了顿,接着长声一叹:“诸葛老兄,我遇到麻烦了。”
许诸葛意味深长的一笑:“是因为乔小姐?”
050章 活祖宗
曹天霸点点头,接着却又摇摇头:“有她的原因,但不全是。”
观其神色非常严肃,许诸葛知道定是什么大事,于是走过去重又把窗户关上,回来拉着曹天霸一起坐在炕上,问:“到底什么事?”
曹天霸抬手抚着光溜溜的脑门,踟蹰着,半晌方道:“风云寨众兄弟的归路。”
许诸葛口中咝了声,然后抓过烟袋,慢慢的在烟袋锅子里装满了烟料,挑眉看他:“大当家的是打算改邪归正了?”
曹天霸苦笑下:“连你都觉着我占山为王不是正路。”
许诸葛把烟点燃,自己吸几口,然后递给他:“大当家的是个聪明人,如果觉着是正路,又何必动了这个心思。”
曹天霸接过烟袋,吸了口,立即呛得把烟袋还回去,叹了声:“那天乔玉贞在山上狠狠的骂了我,其实她说的没错,我占据老狼山,成立风云寨,自称大当家,喝令众兄弟,抢夺别人财物,也抢人,诸葛你说,我不是土匪是什么?”
许诸葛吧唧吧唧的抽烟,没吭气。
曹天霸又道:“我当初也是被逼无奈才上了老狼山当土匪,我这辈子也就算了,你说我的儿女子孙该怎么办?他们也跟着我做土匪?然后即使是满腹经纶也不能考取功名,再说啥人家肯把女儿给土匪做媳妇,啥人家会娶土匪的女儿做媳妇,我这就是条不归路,当年血气方刚什么都没考虑,现在年岁渐长,逐渐明白了些道理,所以,我彷徨了。”
许诸葛吐出个眼圈:“也亏得让你遇见了乔小姐,否则大当家这辈子都不会醒悟的,曾几何时,我也想劝大当家,下山吧,做个百姓吧,可是我知道说了也没用,而今这位乔小姐,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曹天霸的。”
曹天霸突然嘿嘿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是她及时点醒了我,可诸葛,我该怎么走这一步呢?”
他知道走这一步很难,土匪想改邪归正,不比妓女从良,妓女从良只需有人为其赎身,但土匪,谁能为你赎身呢?这其中牵扯太多,比如官府是否接纳,百姓是否接受,这些年他们干了不少打家劫舍的事,百姓都给吓破胆了,他们真的能够融入其中吗?
许诸葛想了想道:“此事,我会替大当家筹谋的,不过咱们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大当家是不是该先问问山上那些兄弟,他们是什么意思?就怕这只是大当家一厢情愿啊。”
曹天霸眼珠子一瞪:“老子说下山,哪个敢反驳!”
许诸葛一笑:“别到时下山的只是大当家一个,然后那些人继续占山为王继续打家劫舍,即使他们不假冒你曹天霸之名号,官府也认为那是你的羽翼,再说,你一个人下山,根本撼动不了官府,假如官府对你的投诚不以为意,你也就无法达到回归良民的目的。”
他这么一说,曹天霸不言语了,手指当当的敲着炕桌,思绪翻腾。
许诸葛也不吱声,知道他此时正为进退而胶着,这是他毕生之大事,当然得慎之又慎,许诸葛陪他沉默,只吧唧吧唧的抽烟。
最后曹天霸跳下炕来,道:“我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但你说的对,我既然想给众兄弟一个好的归路,就不会允许他们继续为非作歹,那成,我回山了,等我摆平了那些家伙,再来找你商谈大计。”
转身想走,忽然又回头问:“那个,你可知道乔玉贞怎么样了?”
许诸葛把烟袋在鞋底上磕打一下,笑道:“我怎么知道乔小姐如何了呢,大当家的惦记人家,何不过去看看,几步远的路,不耽误你回山,不过我倒是听说官府下了告示,要增收税赋,我觉着那个乔小姐并非池中物,她是决计不会妥协于官府的,也差不多能带动大家和官府闹,所以,曹家堡要热闹。”
曹天霸闻听此言,急道:“你说她不是傻么,曹家堡不是她一户商家,她为何要牵头呢,老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她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谁知,许诸葛却频频摇手:“大当家此言差矣,乔小姐的铺子还没开张,又有乔老东家之前的事在,乔小姐若想在曹家堡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首先就要树立威信,或许这次,是老天给了她机会呢。”
曹天霸明白这话的意思,玉贞假如能带动大家与官府抗衡,最后得以成功,那她在曹家堡就树立起自己的名号了,就像闯荡江湖的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也需要契机,而这次官府增收税赋,或许就是玉祯的契机,可这谈何容易,官府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低眉沉思,良久方道:“她想打赢官府,难,最后还得老子来帮她。”
许诸葛颇觉好奇:“大当家准备怎么帮乔小姐?”
曹天霸道:“还没想好,总会有办法的,不然这样增收税赋,买卖怎么做,老子下山也没活路。”
许诸葛眼睛一亮:“大当家的意思,下山后也想开铺子做生意。”
曹天霸迟疑下:“也还没想好呢,到时再说吧,我走了。”
离开许诸葛家,本打算立即回山筹谋大事,可是想着自己既然下山了,不见见玉贞,又放心不下,于是喊麻子:“走,去乔家药房。”
麻子忙问:“大当家知道乔家药房在哪儿?”
曹天霸哼了声:“都是老子背后……”
欲言又止,随后拔腿就走:“打听下就知道了。”
说是打听下,谁都没问,径直来到乔家药房,刚好玉贞和麦子在往药斗里放药材,她称量好一堆天麻,递过去:“放好了。”
曹天霸接过药材问:“放哪里?”
玉贞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怒道:“怎么是你?”
曹天霸嬉皮笑脸:“可不就是我嘛,谁能这么关心你呢。”
玉贞一扭头:“用不着你关心。”
曹天霸气道:“老子好心来看你,你竟然这种态度。”
玉贞猛然怒视过来。
曹天霸立即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我错了,真是怕了你,你就是我祖宗。”
玉贞气道:“你祖宗都死了,你咒我!”
曹天霸哈哈一笑:“你是我活祖宗。”
051章 情敌
玉贞自顾自的忙着,曹天霸也不做声,如影随形的跟在后头,玉贞拿抹布,他便递去铜盆,玉贞拿笤帚,他便递去畚斗,玉贞拿算盘,他便把账簿规规整整的放在玉贞眼皮底下,面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玉贞也没辙了,无奈一叹,刚想开口,忽然外头有人喊:“乔小姐!”
声音有点耳熟,清亮亮犹如山泉般干净,玉贞推开算盘走出柜台又出了店门,发现竟是宋赤诚,而他手中扶着个做工精良的匾额,仍旧是黑底金字,写的仍旧是乔家药房,只是那笔力苍劲雄浑,非常有气势。
玉贞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还是问:“宋公子这是?”
宋赤诚含笑道:“当然是送给你的,先前我瞧你这匾额木料不够好,尺寸不够大,字也太过娟秀,所以自作主张,替你做了这副匾额,又不知好歹的替你写了店名,你看看,是否中意。”
玉贞当然中意,可还是婉拒:“宋公子的心意我领了,可你我仅仅一面之缘,实不敢收这么大的礼。”
宋赤诚为难的看着那匾额:“怎么办呢,木已成匾,如若乔小姐不收下,我拿回去也只能做劈柴,这可是我爹珍藏的黄花梨。”
木已成舟,他说成木已成匾,灵活运用,恰到好处,口吐珠玑,冠世之才,玉贞暗暗钦佩,听说这是黄花梨制作,更是一惊,她知道黄花梨属南木,北方稀有,非常珍贵,斟酌下道:“既然如此,匾我收了,算是我买的,多少银子?”
宋赤诚脱口就道:“一两。”
铺子内的曹天霸正伸长脖子往外看,见来者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又听对方要价一两,他哼了声,自言自语的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厮对我的玉儿没安好心呐。”
玉贞也知道宋致诚这一两银子的要价摆明了是拱手相送,再次拒绝:“如果一两银子,那我不买了。”
宋赤诚忽然发现小女子很有个性,这种不贪便宜洁身自爱的脾气更让他喜欢,于是道:“所谓万事开头难,乔小姐的买卖还未开张,需要银子的地方多呢,不如这匾额的钱先欠着,等乔小姐的买卖开张以后,日进斗金,乔小姐想给我一千两,我也绝对不会嫌多,你看如何?”
玉贞沉吟着,而今不是自己清高的时候,药材还没购全呢,更别说稀缺的南药,原本不打算雇请伙计的,可后来想,白天她和麦子两个还可以支应,晚上谁来值夜呢,所以还得雇请个伙计,样样桩桩,都需要银子,既然宋致诚说先欠着,她道:“那好吧。”
总算说服了她,宋赤诚非常高兴:“我们把匾挂起来。”
玉贞点头,叫麦子搬来梯子,于是,宋赤诚踩着梯子把先前那匾摘了下来,待准备扛着新匾上去,忽然发现这匾如此之重,他是让家人赶车送他来的,然后才打发走了家人,他自己没拎没扛,不知道匾的重量,此时,便有些尴尬了,忽然发现店铺里探头探脑的曹天霸,以为是药房的伙计,就喊:“你出来!”
玉贞已经忘了曹天霸在此,听他这么一喊,唬了一跳,生怕曹天霸的身份给识破。
然,曹天霸却若无其事,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看着宋赤诚,一言不发,一副听您吩咐的架势。
宋赤诚道:“你帮我把匾抬上去。”
曹天霸依言,轻松抬起匾的一头。
宋赤诚刚想抬起另外一头,却见曹天霸已经把匾扛上了肩,然后踩着梯子如履平地的嗖嗖嗖上至最高处,看准上面的装置,单手托着那匾,毫无偏差的挂好,然后拍拍手上的尘土,突然朝后一个空翻落在地上。
惊得宋赤诚目瞪口呆,转而向玉贞道:“你哪里雇到身手这么好的伙计?不过有他帮你看店,我也放心了。”
玉贞支支吾吾,没说出个子午卯有。
正此时,青衣皂役又在街上敲锣打鼓的吆喝着:“所有商户都听着,今天下午,往衙门集合,共同商讨增收税赋之大事!”
玉贞冷冷的哼了声:“美其名曰商讨,还不是强加,如此重的税赋,即使日进斗金,也都进到官府的口袋了,我们商户恐糊口都难。”
曹天霸心中早有了计议,但什么都没说,进到店里帮着麦子和麻子擦擦抹抹,收拾铺子。
宋赤诚却觉着机会难得,忙大包大揽道:“乔小姐不必为此事担忧,在下与那协领常大人有些交情,我去跟常大人说说,料他会跟我三分薄面,不会对乔家药房增收税赋的。”
玉贞闻言,不免重新打量他:“宋公子怎么能够与协领大人有交情呢?”
黎民百姓,与三品大员称朋友,当然让人怀疑。
宋赤诚自察失言,他不想现在泄露身份,因为关键时刻还未到,待那关键时刻到了,他想给玉贞一个惊喜,就道:“是家父和那常大人有交情,我说错了。”
玉贞信以为真,摇头:“怎好麻烦令尊呢,再说增收税赋不是我一家一户的事,下午我还是会去衙门的,我要和所有商户一起问问那常大人,增收税赋,是朝堂有旨?还是他巧立名目?假如是常大人的意思,那便是他在搜刮民脂民膏,他就不怕激起民愤,从而闹出什么乱子来么。”
无论太平天国还是捻军,让朝廷头疼不已,事情都是这样,有果必有因,谁都不是吃饱撑的,玉贞这话,当然是话里有话了。
宋赤诚心里暗笑,他并不怕这个,因他不信弹丸之地曹家堡的人能兴起什么风浪,他想了想,小女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也罢,让她吃点亏,着急上火,那个时候自己再出现,救她于水火,她更会感激自己的,于是没有再说其他,拱手告辞。
玉贞也就回到铺子内,见曹天霸拿着笤帚于空中扫来扫去,目光呆滞,分明是在沉思,玉贞打断他的思路,问:“你干啥呢?”
曹天霸收回神思,道:“我扫地呢。”
说完继续卖力的干活。
052章 夜访
是夜,曹天霸没有回山,而是下榻在镇上的春风客栈。
眼瞅起了更,也起了北风,风掠过窗户,噗哒噗哒,一鼓一鼓。
麻子给他铺好被褥,过来道:“大当家,睡吧。”
正于椅子上沉思的曹天霸站起:“你先睡,我出去下。”
麻子看看窗户:“这时辰了,大当家去哪里?”
曹天霸压了压帽子,又竖往上竖起领子:“去拜访下常大人。”
麻子知道常大人为何许人,虽然曹天霸往来衙门不是一次两次,麻子还是非常吃惊:“哎呦我的大当家,官府不来找咱们的晦气已经是福星高照,大当家怎么去招惹官府呢。”
曹天霸懒得跟个喽啰解释,挥挥手:“行了别废话了,我有事。”
言罢走出房门,客栈的住客大多已经安置,走廊上格外的静,他虽然身材伟岸,但有工夫在身,脚下犹如踩着棉絮似的,悄无声息,顺着楼梯下了楼,下面零星的几个客人,是才来投宿的商贾,正向柜上的伙计询问房钱和货物存放等事宜,没谁注意到曹天霸。
出客栈后,曹天霸站在门口琢磨,以他的脚力去协领府倒也不费多大功夫,而骑马又恐夜里惊动巡逻的官兵,于是决定步行。
虽是关东重镇,毕竟不是大都城,夜色下,当铺上了门板百姓家为了节省更是早早熄了灯火,街上黑咕隆咚,曹天霸步子大身子轻,独自行走于街市,不想节外生枝,遇到巡逻的官兵,他就躲避开去,等官兵走过,他再出来,没多久,便到了协领府,常来常往,轻车熟路,翻上后墙,飞檐走壁,很快找到常索的卧房。
房内,常索还没有就寝,左右各有个小妾,一个为他端着茶水,一个为他剥着栗子,他心情不错,吧唧亲了左边的一下,右边那个不依了,本着一碗水端平,吧唧他又亲了右边的一下,然后三人一齐笑了起来。
常索得意洋洋道:“老子在此享齐人之福,又不必操心长毛短毛,换成皇帝都不做。”
窗根下的曹天霸差点破口大骂,娘的,老子是老子的自称,你个杂碎也敢抢老子的美称,想着今晚有正事,忍了口气,道:“常大人,别来无恙啊。”
里面的常索刚给小妾喂进嘴里一颗栗子,吓得一哆嗦,栗子打嘴里掉了出来,他连忙吩咐左右小妾:“你俩回去睡觉。”
两个小妾当然也听见曹天霸的声音了,更是吓得浑身筛糠;“大、大人,是谁?”
常索不耐烦道;“我一个朋友,你们赶紧回房去。”
两个小妾不敢怠慢,匆匆出了房门,知道声音来自外面,所以两个人手挽手东张西望,曹天霸早就一个倒挂金钩翻上了房顶,待两个小妾蹬蹬跑走了,他才下来,大模大样的推门而入。
房内的常索毕恭毕敬,见了他,明明心里害怕,但自己是官,焉能怕个土匪,所以输人不输阵,气鼓鼓道:“你怎么又来了?”
曹天霸大大方方的往他的太师椅上坐了,手一指自己对面,示意他也坐。
常索犹豫下,还是规规矩矩的过去坐下,复问:“你怎么来了?咱们可是说好了,彼此相安无事,我不派兵剿你,你也别打曹家堡的主意。”
曹天霸淡淡一笑:“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老父台,你可是曹家堡百姓的父母官,应该护着你的子民,可是你却横征暴敛,突然增收税赋,你是不想让曹家堡百姓有好日子过对么。”
原来是为了这么一宗,常索道:“这又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土匪,金子银子堆满老狼山,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曹天霸慢慢的晃了晃脑袋:“我也是曹家堡人,这事我就该管,你明天赶紧把增收税赋的命令解除了,否则……你知道我的脾气,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
常索顿觉毛骨悚然,目光闪烁,想起宋致诚教他的话,哭丧着脸道:“我也是没法子,南边长毛作乱,还有捻子和教会,国库空虚,朝廷下了令劝捐,百行百业,都得增收厘金,我这也是奉旨办差。”
鉴于常说此人老奸巨猾,曹天霸似信非信,可是即便是真,他觉着朝廷以这种方式来筹集军饷,除了激起民愤,没有益处,假如百业兴盛,百姓富裕了,保家卫国,谁都愿意捐钱,但这事不归他一个土匪操心,他只替那个乔玉贞操心,于是道:“常大人想弄到银子,这也不是办法,我替你算一算吧,曹家堡拢共几万人口,按摊丁入亩,曹家堡附近多山少田,你能征收多少钱呢,而你让人在街上敲锣打鼓的吆喝,此次又仅限于商户,曹家堡几百家商户,盐厘药厘布厘瓷器厘毛皮厘山货厘等等百货厘,逢百抽一,你能抽多少?再加上牙贴、当贴,五年一缴,每家不过几十两,曹家堡拢共没有几家牙行和当铺,你又能收取多少?而往来曹天霸的外地商贾每天不过几十伙,即便你多设几道关卡重复收费,那也是杯水车薪,只怕等你把银子筹措够了,长毛已经杀上金銮殿,所以,你增收税赋,没用。”
他说完,常索瞪圆了眼珠子,惊愕道:“曹天霸啊曹天霸,你就是个经商的奇才啊,你既然懂这么多做买卖的门道,你干啥占山为王啊,干脆下山得了,开间铺子做个买卖,也省得朝廷三天两头催我剿灭你。”
给他一夸,曹天霸哈哈大笑:“老子才不屑做什么买卖,你别打岔,我跟你说正事呢,既然你这只是出力不讨好的事,赶紧收回命令算了。”
常索心道,我收回命令,你给我银子做西太后的寿礼,叹口气:“不成啊,朝廷的命令,我不敢违抗。”
曹天霸也知道自己轻易不能说服他,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就道:“朝廷,不就是叶赫那拉那老娘们一个人说了算么,你给她送份大礼,她一高兴,就免了你趟差事了。”
053章 三更半夜看场戏
常索一听,自己就是为了给西太后送礼才动了增收税赋的心思,苦笑着:“我每年薪俸几何?敢说给圣母皇太后送礼,我送颗棒槌还是送颗灵芝?平常百姓视这些物事为珍稀,圣母皇太后又岂能把这些物事放在眼里。”
曹天霸挠了挠脑门子,哈哈一笑:“咱们不送棒槌不送灵芝,咱们送白菜。”
白菜?大白菜?随处可见的大白菜?常索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生气,又打不得骂不得,朝他翻了下白眼根子:“那个是圣母皇太后,你让我送颗白菜,曹天霸啊曹天霸,你有好主意就说,没好主意你赶紧撤吧,我这会子也乏了,想睡觉。”
说完走向床铺。
曹天霸不慌不忙不疾不徐也不抬头:“是翡翠白菜。”
常索一个急刹,慢慢回头,结结巴巴道:“翡翠……白菜?”
曹天霸挑下眼皮:“还是出自于云南玉作高人春海生之手。”
云南春家,举世闻名,世代以制作玉石为生,更是玉石经营者,早年春家的先祖往缅甸学习制作玉石手艺,后回到云南经营玉石作坊,最后成为此行业中的佼佼者,春家玉坊所制作的玉石制品非常名贵,一般人多少钱求之不得,是以仅仅是春家的名号,都是无价之宝,常索听说那翡翠白菜出自玉作高人春海生之手,小心翼翼的问:“你有那翡翠白菜?”
曹天霸洋洋自得状:“天下宝贝,老子只缺乔玉贞,剩下的都有,况一颗破白菜。”
常索愣愣的:“乔玉贞?”
曹天霸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打哈哈道:“做梦娶媳妇呢。”
常索凑过来,舔着笑脸问:“曹大当家肯把翡翠白菜赠于常某?”
曹天霸道:“只要你收回增税的令。”
有了价值连城的翡翠白菜,谁还愿冒着激起民愤,也或许被那些刁民刺杀的风险去增收税赋呢,常索一拍大腿:“成交。”
曹天霸却道:“不过,你不能这样说收回命令就收回命令。”
常索不解:“为啥?”
为啥?当然为了玉贞,许诸葛曾说,玉贞若想在曹家堡重建乔家威信,必须有个契机,而这次官府征税就是个机会,玉贞一准会带头去闹,她也必然是铁定要赢,因为除非这样,才能让那些商户对她刮目相看,让曹家堡的百姓觉着她连官府都敢对抗,足以证明其有能力有魄力,所以曹天霸道:“大人想想,你刚下的令,立马就收回了,出尔反尔,会让人怎么想,总得有个过程,等那些商户来闹,最好闹的凶点,大人就顺水推舟,一来显示出大人爱民如子,二来,横竖大人有翡翠白菜了,不屑于那么点厘金。”
正中下怀,常索怕的也是这个,命令刚出,就收回了,怕给人笑话,于是欣然应允,还有些信不过,毕竟那翡翠白菜价格不菲,于是讨好的笑了笑:“本官只是不明白,那么贵重之物,曹大当家为何要拱手相赠于本官呢?”
曹天霸大大咧咧状:“很简单,常大人一向照顾风云寨,不灭不剿,每次都是装装样子,我在这上面发达了,怎么能忘记常大人的好处呢,还有,我曹天霸是曹家堡人,这算是为曹家堡父老乡亲做点好事,积点阴德。”
常索呵呵一笑:“这到没错,既然曹大当家出手这么大方,我也不能不送点礼给曹大当家。”
曹天霸摆摆手:“我什么都不缺。”
常索神秘兮兮道:“我要送的这个礼物是,解甲归田的宋茂卿,他儿子宋致诚从京城回乡祭祖,听说本地匪患猖獗,一直催着我发兵剿灭呢,人家是红顶子,他的话我不敢不听,既然曹大当家厚礼相赠,我就投桃报李,我会找借口拖延的,等他离开回京,也就不会再过问此事。”
宋致诚,曹天霸笑了笑,白天见过,他已经从玉贞处打听清楚,那个给玉贞送匾额的男人就是宋致诚,不曾想他还是个京官,长的又是模样俊秀,虽然玉贞对此人没多大热情,但也不可不妨,于是借着这个机会,他又询问了常索关于宋致诚的一些事情。
最后,二更鼓饷,常索也哈欠连天,他就起身告辞。
见其要走,常索一把拉住,笑嘻嘻的:“那颗白菜大当家的何时送来?”
曹天霸道:“过几天,等增收税赋之事风平浪静,我就把白菜送给你。”
说完拍了拍常索拉着他的手:“放心,我曹天霸一向言出必行。”
常索讨好的笑着:“那是那是,你曹大当家富可敌国,不差这么一颗白菜。”
曹天霸朗声一笑,出了房门,飞檐走壁去了。
他也没回客栈,而是直接去了宋家,第一次来,小心谨慎的摸了进去,在后宅找了找,见一间房内灯还亮着,他蹑手蹑脚的凑过去,舔了下手指,然后捅破窗户纸,把一只眼睛贴上去往里面看,见里面有个人正在梳妆,他颇感纳罕,三更半夜谁不睡觉,这人却描眉打扮,等发现是个男人,他就更奇怪,大男人三更半夜涂脂抹粉,这是要唱哪出?而那男人因为胭脂水粉涂的过多,一张脸白的地方惨白红的地方血红,瘆人。
打扮好,那男人身姿袅娜的站了起来,使了个兰花指,又妩媚一笑,咿咿呀呀拿腔作调道:“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外面的曹天霸差点笑出声来,已经认出此人便是宋致诚,暗道,宋致诚啊宋致诚,不想你还好这一口,不过嗓子不错,扮相也美。
突然,打里间走出个丫头模样的女子,那丫头朝宋致诚道:“大少爷,床铺好了,您歇着吧。”
宋致诚一个风光旖旎的回身,声音矫揉造作:“不急,樱春,来,我教你唱戏。”
说着过去樱春身后,环住樱春的身子,左手抓住樱春的左手,右手抓住樱春的右手,道:“我唱一句,你唱一句。”
樱春羞涩的低垂着头:“大少爷,奴婢不会唱。”
宋致诚道:“说了我教你,来,唱,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樱春张不开嘴,只害臊的低着头。
宋致诚突然把她抱紧了,咬着耳朵柔声道:“戏里唱的没错,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说完,打横抱起樱春,走进了里间。
054章 京城来人
果如许诸葛所料,虽然宋致诚满口应承会替玉贞周全那增税之事,玉贞还是约请了曹家堡众商户在太白楼商谈拒税之大计。
太白楼是曹家堡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东家远自江南而来,酒楼的菜式也都是浙菜,乔镇山活着的时候常来此约见那些江南老客,买卖生药、毛皮等,玉贞特别选在这里,潜意识,是在缅怀父亲。
眼看快到晌午,已经做好准备的玉贞便和麦子走出房门,却给阮氏拦下:“哪去?”
玉贞道:“去太白楼。”
阮氏一脸严肃:“干啥去?”
玉贞倒笑了:“不是跟您说了么,去见那些商户。”
阮氏立即道:“不准去。”
玉贞凝眉:“为什么?”
阮氏突然声色俱变:“为什么?你这孩子是傻了怎么,得罪官府的事,人家都避之不及呢,你倒好,还牵头。”
玉贞知道母亲素来胆小,安慰道:“娘您放心,这不是得罪官府的事,我们只是找官府谈谈,如是这样增收税赋,商户们的利益何在?没了利益,谁还起早贪黑的经营买卖?还不得一怒之下都跑上老狼山做土匪,然后专门与官府作对。”
一提老狼山,阮氏更加不悦:“别跟我说老狼山,曹家堡只出了曹天霸那么一个祸害,年轻力壮,不肯好好打干活养家糊口,偏偏做什么土匪,另外你在老狼山养伤的事你表哥还不知道,你千万别说漏嘴。”
玉贞有些不耐烦:“娘,我在老狼山养伤关表哥什么事,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还是第二次。”
语气中带着嘲讽,阮氏脸上也挂不住,一挥手:“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说说你去见那些商户的事,玉儿啊,老话说,好胜逞强是祸根,谦和谨慎一生安,你是个女儿家,再说咱家那生药铺还没开张呢,你何必牵头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呢,官府想增税,便是朝廷的旨意,我等小民焉能抗拒,你带人这样去官府闹,最后的结局就是,银子还是一样的给,然后也把官府得罪了,从古至今,民不与官争,你听娘的话,别去见那些商户,倘或他们想去闹,让他们去闹,他们闹成了,咱就跟着沾光,他们闹败了,咱们也没什么损失,这样不好么。”
玉贞的心思,母亲不懂,她也不想跟母亲说太多,只道:“娘,这是关系到所有商户的事,我们是一起去衙门,不是我牵头。”
阮氏哼了声:“别跟娘打马虎眼,你心里怎么想的娘会不知道?你跟你爹一样,凡事都想争个第一,你爹倒是争到第一了,威风八面,后来怎样,还不是……”
触及伤心事,哽咽难言,掏出帕子擦眼睛。
玉贞见状,忙过来安慰,刚想开口,突然听见街门给人敲响,她还以为是那些商户找上门呢,于是亲自来到街门口,打开门,却给面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门外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打眼看像是有几十号人,且个个风尘仆仆,腋下夹着包袱,肩头扛着行礼,一看即知是长途跋涉而来,她愣了须臾,问:“你们是……”
为首两个娘过半百的妇人打量下她,然后交汇下眼神,啧啧道:“像,真是像极了大爷。”
云山雾罩,玉贞不明所以,再问:“你们到底是谁?会不会是敲错门了?”
那看上去年纪更长的妇人道:“我们是从京城来此投奔乔镇山的。”
投奔父亲?玉贞更加如坠五里云雾,没等她再问什么,那妇人续道:“我是乔家大奶奶,也就是乔镇山的内人,他们也都是乔家人。”
内人?玉贞目瞪口呆,徐徐回头看向已经给麦子搀扶着走来的母亲,颇有些啼笑皆非的回头指着母亲:“这位夫人,那才是乔镇山的内人,即我的母亲。”
阮氏走至门口,望着外面的一切也是惊呆了。
麦子哼了声:“这年头多流民,大概是听说了老爷的名气,都来招摇撞骗了。”
她话音刚落,打那群人后面冲出个年轻男子,指着麦子怒道:“乔镇山是我爹,我是乔镇山的儿子,你敢说我们招摇撞骗!”
这年轻人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吼声震耳欲聋,吓得麦子赶紧躲至玉贞身后。
玉贞不高兴了:“我爹可是从未跟我们说过,他在京城还有家眷,而我娘,是他的结发之妻,你们不是招摇撞骗是什么。”
那年轻人气得瞪圆了眼珠子,正待说什么,阮氏那厢道:“玉儿,不得无礼,他们……应该都是乔家人。”
玉贞慢慢回头,愕然看着母亲:“娘你说什么呢?”
阮氏脸上表情难以捉摸,叹了声:“你爹跟我说过,他在京城时已经娶妻生子。”
犹如晴天霹雳,这么多年,不单单是父亲,母亲也从未提及过这些,事发突然,玉贞除了震惊,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于是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阮氏看向那个年轻人,苦笑下:“怎么不可能,长的和你爹一模一样,行了大家都进来吧。”
她这话话说完,外面那几十号人轰然涌入,可进了门,左看右看,看便巴掌大的小院,那些人便嚷嚷开了——
“这是乔家?”
“不是说爹在关东发达了吗?”
“咱们找错地儿了吧?”
“难道那些关于爹发达的传言都是假的?”
大家七嘴八舌,面对如此寒酸的宅院,炸锅了般。
阮氏拔高了声调:“这就是乔家,乔镇山的家。”
那些人于是鸦雀无声,只剩下面面相觑,所有人面对这样的境地,都是大失所望。
先前那年长的妇人道:“咱们现在是走投无路,你们还计较宅子打小,能容我们一家老少安身,已经不错,谁嫌家里穷,谁出去独立门户,我不拦着。”
她看上去在这些人中颇有威严,一番话说完,那些人除了唉声叹气,也就是唉声叹气了。
那妇人含笑走向阮氏,道:“你是妹妹吧,按进门早晚,年岁大小,我是姐姐。”
所谓姐姐,玉贞知道,这位,才是父亲真正的原配,结发之妻,而母亲,突然沦为侧室,亦或者是妾侍了。
055章 兄弟姐妹
乔家人之所以从北京来此投亲,是因为乔镇山的父亲,即体仁阁大学士乔广元给人陷害,说他勾结太平军,朝廷盛怒,将其打入监牢,没收了乔家所有房产,所性没有株连,但乔家为此而没落,在京城无立足之地,这才想起来关东投奔乔镇山,因为乔广元独有乔镇山这一个儿子。
阮氏听罢,哀叹:“真是祸不单行。”
乔家人并不知道她缘何有这句感叹,都以为乔镇山尚且在世。
大概是看玉贞的目光不太友好,为了证明自己如假包换,那年长的妇人打包袱里拿出一摞子信件:“这都是大爷曾经的家书,他的笔迹,你们应该认识。”
玉贞只瞄了眼,信封上无一例外都写着“富氏亲启”字样,玉贞猜测,这位妇人,大抵就是富氏,只是不懂,她既然自称大奶奶,父亲给她写信,不该用“吾妻亲启”吗?
那妇人自我介绍:“我娘家姓富,老姓富察。”
玉贞瞥了眼,原来是旗人,她知道富察氏乃满族大姓,父亲能娶到富察家的小姐,可以想象到祖父在京城是多么的辉煌腾达,而体仁阁大学士,掌管兵部,正一品,乔家是名副其实的大户人家,她首先不明白父亲既有如此煊赫的家世,当年为何背井离乡远来关东?更不明白父亲离开京城时身为妻妾的富氏和苗氏为何不追随而来?还有,父亲给人迫害致死,祖父又给人陷害入狱,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安排?
然后,富氏一一为阮氏和玉贞介绍身边那些人,那个孔武有力的后生,是乔镇山的长子,名叫乔继祖,另个看上去文弱些的,是乔镇山的此子,名叫乔继宗,一直跟在富氏身边的,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姑娘,是乔镇山的长女,名叫乔玉致,这位乔大小姐至今未嫁,另个年约十五六的,是富氏收养的,她亲弟弟的女儿,名乔玉容。
另外,富氏指着旁边跟她年纪相仿的妇人道:“这是苗姨娘。”
姨娘不就是妾侍,玉贞再次震惊,父亲不止早已娶妻生子,还早纳过妾侍,瞬间心里父亲那巍巍然如山的形象,一落千丈。
阮氏含笑向苗氏:“也是姐姐了。”
富氏却道:“大爷曾给我写信,说在关东又娶了房夫人,当然指的就是你,大爷还说,娶你不是纳妾,你是和我一样的正妻。”
现下实行两头大,即对房,指两个或是多个妻子完全是平起平坐。
富氏这样一说,不单单阮氏,玉贞的心里也多少好过了些。
然后,富氏又叫过苗氏房中的两个女儿,一个叫乔玉宛,一个叫乔玉馨,其实两个女儿都已出阁,在乔广元出事之后,她们各自的夫家怕受株连,一纸休书把乔家女儿打发回了娘家,于此算是与乔家划清了界限。
几十口子,富氏逐一介绍过,玉贞能记住的,仅限于自己的哥哥和姐姐还有妹妹,剩下的,或是乔家族人,多为乔家仆役,玉贞很是奇怪,不免问富氏:“当初为何不遣散这些家人呢?”
她的意思,也省了不少开支,何必千山万水的带来这么多人。
大小姐乔玉致傲慢的觑她一眼:“遣散家人,谁来伺候我们?”
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还想着要人服侍?玉贞道:“你自己没手没脚吗?”
玉致给她咽得半晌没说出话来,之后冷冷一笑:“到底是小地方的人,这么没教养,连长姐都不尊重。”
玉贞不屑与之争执,淡淡道:“北京城是个大地方,你可以回去。”
玉致再次无言以对,富氏那里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从此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哦对了,大爷呢?”
大爷,便是乔镇山之意。
阮氏方待开口,眼泪先下来了,哽咽道:“镇山他,没了。”
没了?一众人等,俱是泥塑木雕。
接着,苗氏把脸转向一旁,偷偷拭泪。
反倒是富氏,只愣了少顷,没哭没嚎,而问:“大爷正值盛年,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其中故事曲折,刚见面不方便说太多,阮氏道:“得了场病,就没了,已经烧了百日。”
富氏此时才明白她方才所言的“祸不单行”是什么意思,悠然一叹:“乔家这是得罪了哪方神灵,老爷出事了,大爷也出事了。”
她只是喟叹感慨,连一滴泪都没有流,玉贞很是奇怪,琢磨下也就明白,大概聚少离多,感情自然也就淡漠,不过怎么说故去的都是她的丈夫,这种淡定,也实在蹊跷。
乔继祖那里嚷嚷着:“爹没了,此后这个家谁做主?”
阮氏没有吭声,表情淡漠。
富氏微微怔了下,知道这个话题尖锐,于是忙岔开话道:“我们一路奔波,又渴又饿,妹妹能不能给我们准备些饭食呢?”
阮氏一笑:“到了家,怎会没有饭吃,大姐实在可气了。”
于是喊过麦子:“去做饭吧,人多,多做些。”
麦子用目光数着,一,二,三……差不多二十多人,她吃惊道:“太太,这么多人,米不够,菜也不够。”
阮氏道:“不够就去买喽。”
说着打身上摸出二两银子递给麦子:“买些米,再割几斤肉,要肥肉,炒菜香。”
麦子应了,揣好银子往外走,玉贞道:“我和你一起去。”
知女莫若母,阮氏晓得她是准备去太白楼见那些商户,一把拉住她:“不准去,家里这么多人,你帮着安排下。”
阴谋败露,玉贞只能实话实说:“娘,跟人家约好的,不去不礼貌。”
阮氏朝麦子努努嘴:“叫麦子顺道告诉他们一声,家里来人了,走不开。”
玉贞甩开母亲的手:“娘,拒税是所有商户的事,我不去,以后如何在曹家堡立足,不讲信用,谁还能光顾咱们的买卖,没了买卖,这么多人,喝西北风吗?”
阮氏也说不过她,只坚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家里碗筷都不够,住处更是大问题,你赶紧张罗下,能打地铺的打地铺,不能打地铺的只好去客栈投宿。”
056章 单枪匹马闯衙门
最终,等玉贞把乔家人简单安排好再跑到太白楼,早已是人走茶凉。
她又跑到协领府,却听说那些商户根本没来,玉贞知道,这种得罪官府的事,正如母亲所言,哪个肯出头呢。
她淡淡的失望,扭头想走,忽而又站住了,她想单枪匹马闯衙门,从而便在曹家堡扬名立万。
只是略微犹豫下,她真的走向协领府大门,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也不怕什么协领大人。
见是个碧玉羞花的女子,门口守卫的两个兵勇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凶神恶煞,只是以手中的枪挡住她:“干什么的?”
玉贞不卑不亢,但也不乏礼貌:“麻烦军爷通禀一声,民女乔玉贞,要见协领大人。”
那两个兵勇打量下她的穿戴,不是贫穷人家,也不是富贵人家,对视一番,纷纷道:“大人没空。”
玉贞很是不高兴:“你们都没禀报呢,怎知大人有空没空,且我想见协领大人是有重要的事。”
守卫经常遇到这种事,百姓们总是有太多的不满意,今天这个来击鼓喊冤,明天那个来为民请命,所以常索下令,除非有大人物,否则一概不见,于是守卫就道:“大人公务繁忙,岂是你等小民想见就见的。”
狗眼看人低,玉贞早有了火气,冷笑:“协领大人不就是我等小民的父母官么,我怎么就不能见呢?”
好一番唇枪舌战,最后那两个守卫实在不耐烦,挥舞着长枪驱赶:“去去,你再敢于协领府门前撒野,我就把你抓进大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玉贞非但没走,还叉腰道:“吓唬谁呢,我今儿也不信了,我一没偷鸡摸狗,二没杀人放火,你们凭什么抓我。”
双方开始顶牛,一方不让进,一方偏要进,正此时,有人突然高喊一声:“怎么回事?”
耳熟,玉贞一扭头,又是宋赤诚。
而宋赤诚也认出是她,紧几步走过来,负手昂头,很是不满的看着那两个守卫:“怎么回事?”
他来过协领府两次,每次常索都亲自送出大门,所以这些兵勇虽然目前不知道其身份官职,也猜得出常索能够对他毕恭毕敬,定是个大于常索的高官,于是先施礼,后道:“回大人的话,此女胡搅蛮缠,要闯衙门。”
玉贞反唇相讥:“信口雌黄,我只是要见协领大人,你们却拦着不让进去。”
宋赤诚一猜,一下子就猜到他来此的用意,于是将玉贞拉过一旁,小声道:“不是跟你说了么,你的铺子,不会增收厘金。”
玉贞往旁边走了一步,以此保持应有的距离:“宋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事我还是想自己解决,再说免了我一家的厘金,其他商户怎么办?”
宋赤诚斟酌着词句,没想好,唯有直言:“你管他们作何呢?”
玉贞看了他一眼,目光清冷:“宋公子不是生意人,不懂这个道理,一方水土,一方百姓,也就是一家人,曹家堡的商户如果都是本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并不见得是好事,大家齐心协力,扭成一股绳,方能百业俱兴。”
对于这个,宋赤诚不敢苟同,他觉着,同行是冤家,买卖为赚钱,不存在互相帮助,然又怕再直言会让玉贞不开心,唯有道:“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和常大人有些交情,等我去找常大人问问,或许比你找他有用。”
玉贞奇怪的看了看他,心道上次你说是你父亲跟常大人有交情,怎么这次又变成你呢?感觉此人神秘莫测,眼下重要的是增税之事,所以忽略他忽而东忽而西的话,而玉贞之目的,不单单是想减免税赋,还想借此机会树立威信,然她权衡下,倘或自己去和官府谈,即便自己浑身是嘴,也不一定能成功解决,假如宋致诚真的让官府收回增税之令,对曹家堡所有商户,实在是一件大好事,所以不能为一己之私而坏了大家的好事,于是她道:“那就麻烦宋公子了。”
宋赤诚一笑,脉脉含情:“你我之间,何谈麻烦。”
玉贞忙躲开他的目光,一个曹天霸已经让她疲于应付,如是再多了个宋赤诚,日子便是鸡犬不宁,于是赶紧告辞。
宋赤诚目送其走远,这才进了协领府。
听说他来,常索连忙放下手上的事,颠颠的跑到客厅,进门先施礼,后嘘寒问暖。
宋赤诚直截了当道:“你还是收回增收税赋之令吧。”
常索正想跟他谈此事呢,有了曹天霸给的翡翠白菜,谁还想去得罪那些刁民呢,不曾想他率先开口,常索未免一愣:“增税,可是宋大人指点下官做的,宋大人怎么又叫下官收回命令呢?”
有此问,纯属好奇。
宋赤诚当然不能说是为了讨好玉贞,更不能说唆使他增税是为了对付阮家,虽然对付阮家的目的还未达到,但自己的幸福比妹妹的幸福更重要,道:“后来我想,我也是曹家堡人,曹家堡的百姓都是我的父老乡亲,让你增税,这不是害我的父老乡亲么。”
说的冠冕堂皇,常索似信非信,不过也正中下怀,呵呵一笑:“下官谨遵宋大人之令,刚好,送给圣母皇太后的礼物,我有了。”
宋赤诚皱皱眉,很是意外:“你可知道送给圣母皇太后的礼物,除了贵重,便是稀有。”
常索胸有成竹:“当然是稀世之宝。”
宋赤诚更加纳罕:“常大人,你一年薪俸几何?居然也有稀世之宝。”
常索之所以跟他说这些,是送给慈禧的礼物,必须由他来转呈,早打好的腹稿,撒谎道:“大人明鉴,下官俸禄微薄,仅能够养家,下官手中的稀世之宝,其实是打土匪曹天霸手中抢来的。”
接着,他舌灿莲花,编撰出个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他亲自带兵剿匪,在老狼山与曹天霸一方打的难解难分,最后那群乌合之众终于不敌,他打败了曹天霸,夺取了匪巢靠打家劫舍而得到的不义之财,其中有颗翡翠白菜。
057章 明哲保身
宋致诚似信非信,也没有较真,他心中想着如何成全妹妹的心意,没等想出个万全之策,阮家,主动来找他了。
官府增税,阮福财当然知道,于是在家里唉声叹气,刚好阮致文从铺面上回来,见他握着酒杯喝一口叹三声,就问:“爹,你怎么了?”
阮福财瞪了儿子一眼:“我怎么了?增税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想,假如你和那宋小姐定了亲,咱们家就可以逃过此一劫了,宋大人虽然解甲归田,好歹在官场上混过,只要他帮忙找下协领常大人,那常大人怎么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你说咱们要是能攀附上这门亲戚,从此在曹家堡便可以横着走了,可惜,宋大人回绝了亲事。”
阮致文踢掉鞋子上了炕,忙活了一上午,他也饿了,抓起个馒头就吃,边吃边笑:“横着走的是螃蟹,再说是我不想娶宋小姐的。”
阮福财刚想仰脖喝酒,闻听此言,一巴掌扇过来:“小兔崽子,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你倒像是吃亏了似的,你不娶宋小姐,你就等着往外掏一笔银子吧。”
阮致文缩了下脑袋躲过他的巴掌,道:“我只喜欢表妹。”
阮福财恨铁不成钢的晃晃头:“我就不明白了,乔玉贞是修行千年的狐狸精?还是半夜吸食人血的女鬼?能把你迷的神魂颠倒,你说你如果娶了宋小姐,也说不定能谋个一官半职呢。”
阮致文咬口馒头:“我不喜欢做官,我喜欢做买卖。”
阮福财气道:“古语说,士农工商,商人属末流,曹家堡山多地少,没有土地耕种,我才选择经商。”
阮致文不以为然:“做官经商,不都是为了糊口么。”
阮福财脑袋一扬,满眼艳羡:“那不一样,你买卖做的再大,银子赚的再多,你仍旧是小民。”
阮致文撂下筷子:“小民就小民,只要能和表妹在一起,做什么都无所谓。”
阮福财只感觉心力交瘁,骂了句:“你个没出息的。”
再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恰此时,家人来报:“老爷,刘媒婆来了。”
阮福财先是一愣,接着没好气道:“她还敢来,之前宋家根本没同意这门亲事,她就跑我这里胡说八道,骗走我二两银子,让她走,啊不对,让她把银子还了我再走。”
那家人刚想转身,一股香风袭入,刘媒婆风摆杨柳的扭着水桶腰走了进来,咯咯笑着:“阮老爷,给你道喜了。”
阮福财斜睇她一眼:“还想来骗我?”
刘媒婆道:“之前是我不对,没把事情弄清楚就来提亲,但这次不同,宋大人同意这门亲事了!”
阮福财登时满面喜色,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宋大人真的同意这门亲事了?”
刘媒婆往他身边坐下,地方不够,肥硕的屁股使劲挤了挤,把阮福财挤到炕里面,自己就盘腿而坐,掏出烟袋一边往烟袋锅子里装烟料一边道:“宋大人说了,之前不知道给宋小姐提的是贵府大少爷,后来见过大少爷,觉着大少爷一表人才,和宋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同意了,不单单同意了这门亲事,还说,准备给大少爷谋个一官半职,阮老爷不知道呢,宋大人的儿子,小宋大人,人家可是京官,是专门伺候两宫皇太后的大官,阮老爷,你可是捡了个金元宝了,不对,是捡了个聚宝盆呢。”
她吐沫横飞的说了这一段,阮福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真是太好了!”
正愁增税的事呢,这门亲事就成了,高兴的回头道:“致文你看……”
发现不见了儿子,原来,刘媒婆一进门,情知不妙,阮致文即偷着跑了,本打算去找玉贞商量下,假如父亲逼他娶宋绣程,他就和玉贞私奔,没等到乔家呢,在街上遇到了扛着面袋子的麦子,见了他麦子擦了下鬓角的汗水,忙打招呼:“表少爷。”
阮致文左右前后不见玉贞,就问:“表妹呢?”
麦子道:“在家。”
阮致文觑眼那丫头肩上重重的面粉袋子:“一下子买这么多粮食,当心吃不完发霉。”
麦子叹了声,感慨道:“几十口子,这点面吃不了几天。”
阮致文懵懂不解:“几十口子?”
麦子道:“可不是么,京城来的,都是乔家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至少二十多人,说是京城家里的老太爷犯了案子,给朝廷抓起来了,家也抄了,没辙才来曹家堡投奔老爷的,表少爷您说说看,这是怎么了,老爷出了事,老太爷也出了事,我们太太说,不是乔家祖坟的风水不好,就是……”
阮致文懒得再听这丫头絮叨,拔腿疾走,他想亲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到了乔家咚咚敲门,不多时出来人把门打开,竟是个不认识的后生,他愣愣的问:“你是谁?”
那后生是乔继祖,反问他:“你是谁?”
迫于对方气势,阮致文妥协先做自我介绍:“我是乔玉贞的表哥。”
乔继祖倨傲的看着他:“我是乔玉贞的亲哥。”
这时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阮致文伸长脖子一望,院子里大人孩子,打眼看可不是几十口子么。
他忽然想起方才麦子的话,乔家有人犯了案子,他瞬间迷茫,于门口进退维谷,乔继祖不耐道:“你到底进不进来?”
阮致文不知如何回答,刚好玉贞从外面回来,见是他,道:“表哥。”
有人招呼,乔继祖回身走了。
阮致文指着院子里那些人问:“表妹,那些,真是你的家人?”
玉贞点头:“是。”
阮致文又问:“姑父当年真是打京城来闯关东的?”
玉贞又点头:“是。”
阮致文三问:“乔家,真有人犯了案子给朝廷抓了?”
看他脸色惶惶然,玉贞灵机一动,道:“是我祖父,老人家勾结太平军,给朝廷抓了,打入死牢,我这心里正怕的要死,表哥你说,朝廷会不会搞株连?假如株连到我和我娘,咱们可是姑表亲,会不会株连到你和舅舅致武致宝还有……”
阮致文只觉后脊梁冒出一股阴风,赶紧打断她的话:“那个,我还有事,我走了。”
说完仓皇而去。
玉贞见他逃走的背影何其狼狈,冷冷一笑,却也是心满意足。
058章 舌战群儒
饭菜上桌,炕上坐的地上站着的墙角蹲着的,饿狼般呼啦啦齐齐扑了过来,连那位乔家大小姐乔玉致都再也矜持不住,看人多桌子小,近水楼台率先抢占了个最佳位置。
倒是那位大奶奶富氏,虽然亦是饥肠辘辘,虽然亦是满面风尘,仍旧唤丫头帮她打了水洗了手,又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裳,这才款款往桌子前坐了。
椅子不够,年纪小的辈分低的,只能站着,富氏见状对阮氏道:“妹妹,另开一桌吧,否则这挤挤插插的有失礼仪。”
阮氏有些难为情:“没有多余的桌子,也没有多余的饭菜。”
富氏容色一僵,须臾立即恢复如常:“一家人挤在一处用饭,倒也热闹。”
乔玉致望着面前的一晚猪肉粉条炖白菜,吃惊道:“二娘的意思,就只这一道菜?”
阮氏点头:“我们平时都只吃一道菜。”
乔玉致啪的按下筷子:“一道菜怎么吃?”
富氏偏头瞪了女儿一眼,然后抓起筷子夹了片白菜放入口中,道:“这么吃。”
阮氏也忙着解释:“而今的乔家不比往日了。”
她简单说了下乔家之前也是风光无限的,后给人迫害,家业凋敝,乔镇山又一命呜呼,乔家彻底没落了,曾经她和玉贞母女都是靠变卖首饰度日的,迫于生计,玉贞身为女子不得不抛头露面开了间生药铺子,总算可以维持生计,最后,她叹道:“镇山临终,把这个家交付给玉贞了。”
大多人,似乎明白了她最后这句的含义,富氏当然也懂了,淡淡一笑:“女儿家,怎好抛头露面呢,所以那生药铺子上面的事,以后还是交给继承祖和继宗吧。”
阮氏刚想说话,富氏续道:“另外,妹妹怎么可以直呼大爷的名讳呢,夫妻纲常不能乱。”
阮氏一怔,她和乔镇山一直都是,他唤她秀如,她唤他镇山,习以为常了,这还不是什么大事,改个称呼而已,至关重要的是买卖,她知道生药铺子是玉贞的心血,再说以玉贞的个性,断然不会把买卖假手于人的,于是道:“只怕大少爷二少爷不懂做买卖。”
乔继祖和乔继宗,都是有官职的人,乔广元甫一出事,朝廷便黜免了二人的官职,所以,他们是真不懂经商的。
乔继宗斯斯文文,平时也不善言谈,倒是那个乔继祖,很是不高兴道:“二娘此言差矣,我在任时,官做的威风,我不信经商比当官更难。”
阮氏想说,隔行如隔山,觉着这个话题尖锐,倘或彻底说清楚,必然是长篇大论,是以缄默不语。
富氏一旁道:“吃饭吧,先安顿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玉贞没有上桌,和麦子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等把大家的饭食安排好,她索性就在厨房糊弄了一口,撂下筷子对麦子道:“等下你跟我去铺子上拾掇下。”
麦子讶异:“铺子上面不都是拾掇齐整了吗?”
玉贞道:“是后宅,之前我就打算搬过去住的,刚好夜里可以照看铺子,这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家里是住不下了,我打算今天就搬家,这宅子,留给那些伙计住。”
麦子哦了声,紧扒拉几口饭,匆匆撂下筷子跟着玉贞出了厨房,恰好阮氏过来找她:“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玉贞用帕子擦着嘴角:“不是跟您说过么,搬到铺子上住,那后宅可比这里大很多,然后那些打京城跟来的伙计,都留在这里。”
阮氏赞同的点点头,忽而掐着指头算了算,蹙眉道:“今天,好像不是黄道吉日。”
玉贞苦笑:“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计较这些,自从爹没了,我便感觉再无什么黄道吉日,老天不会偏爱任何人,一切都靠自己去争取,行了我和麦子去把那宅子再拾掇下。”
方想走,阮氏一把拉住她,悄声道:“那么多丫头婆子老嬷嬷,你何必动手呢,真不把自己当主子了。”
玉贞恍然大悟,她已经习惯了凡事只喊麦子,想了想,过来客堂,用罢饭的富氏等人正在歇息,玉贞走进去,对富氏道:“大娘,这宅子小,住不下太多人,刚好我盘下的那间铺面后宅很大,所以等下让丫头们过去拾掇下,今晚咱们就搬过去。”
没等富氏说什么,一旁的乔玉致很是吃惊的样子:“乔玉贞,此后这个家以我娘为大,凡事得由我娘来做主,你开口说话,不应该是跟我娘商量的语气吗,怎么倒像是下命令的语气呢。”
玉贞一笑:“其实谁做主都可以,我也乐得清闲,那就麻烦大娘把乔家欠下的债务都清还了吧,我算了算,差不多一万多两。”
乔玉致目瞪口呆:“一、一万多两!”
玉贞继续恐吓:“还只是粗略估算,也说不定是三万两。”
乔玉致啧啧两声,躲开了。
富氏暗暗埋怨女儿总是给她惹麻烦,然后惹了麻烦每次都是她来收场,虽然气极,仍旧不失端庄优雅:“我年岁大了,再说初来乍到,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呢,可管不好其他事,玉贞虽然在家里最小,但她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以后大事小事还是由玉贞做主。”
玉贞佯装客气:“大事还是会跟您和我娘商量着来的,不过铺子上的事,您和我娘都不懂,我也只能自己做主。”
富氏扫了眼远处的两个儿子,淡淡一笑。
乔继祖也已听见她们这里的交谈,腾腾走过来道:“我是长子嫡孙,乔家买卖上的事,当然是由我来做主。”
麦子一旁气的嘴歪眼斜,又不敢插言。
玉贞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好啊,你来做主,你知道人参共计分几品吗?你知道天麻何时采挖吗?你知道俯拾皆是最不起眼的蒲公英能治什么大病吗?”
仅仅是几个最简单的问题,把乔继祖问的哑口无言。
富氏忙又在旁边打圆场:“行了行了,兄妹两个,分那么清楚作何,生药上面,玉贞比你懂,搬搬抗抗的,你比玉贞有力气,你们兄妹齐心合力把买卖做好,一大家子呢,都指望这点买卖了。”
阮氏也附和:“姐姐说的甚是。”
虽然对这个哥哥并无好感,但他毕竟是兄长,玉贞也不计较,管富氏要了几个丫头,准备往药房去。
待出了客堂的门,麦子兴奋道:“小姐,方才你可真像诸葛亮舌战群儒呢。”
玉贞无奈一叹,对于从天而降的这些乔家人,她没个心里准备,所以不知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