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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摩诃     遇夫呈祥txt下载     遇夫呈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9章 庐山真面目

    见阮致文如此神态,阮氏心底一凉:“怎么,没了乔家大宅,你就不娶玉儿?”

    阮致文自察失态,忙道:“当然不是,我是吃惊表妹怎么会把乔家大宅卖了。”

    阮氏一叹:“女大不由娘,你姑父临终说过,从此这个家由玉儿做主,所以这孩子就无法无天了。”

    阮致文笑道:“是儿大不由娘,自古就没见过像表妹这样的女儿家,要我说都是给姑母宠坏了。”

    阮氏并不反对:“我三十多岁开怀生下玉儿,且产后落了毛病再不能生养,就只玉儿这么一个孩子,我能不宠么,你娘还不是一样宠你和致武致宝,为娘的,都一样,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她高兴就成。”

    阮致文还能说什么呢,就道:“宅子卖了这事姑母可千万别让我爹知道,他一旦得知,非得第二次登门退婚不可。”

    阮氏听了心里老大不痛快,又能怎样,自己的哥哥就是那种人,不免隐隐担心:“可你爹早晚会知道的。”

    阮致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还是道:“不怕,等我爹知道的那天,我已经和表妹成亲了,生米煮成熟饭……”

    本想往下说“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却突然记起阮福财曾告诉过他,先娶玉贞,夺取乔家大宅,之后休了玉贞,另娶个官府小姐,有了官府做靠山,阮家方能在曹家堡屹立不倒。

    乔氏接着他的话道:“生米煮成熟饭,那个时候你爹想反悔都来不及了,可是我就怕他会为难玉儿。”

    阮致文狡黠一笑:“我爹能对付得了表妹?”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阮氏当然了解,于是跟着笑。

    用罢午饭,两个人又喝了杯茶,茶叶也是阮致文带来的,他同时带来的还有点心果子和一些专治腿疼的药材,阮氏于是把药材送到厨房交给麦子去熬,无限感叹道:“玉儿还不满足,瞧瞧致文,多好的一个孩子。”

    一转身,听麦子小声嘀咕:“为何不早送来呢?”

    阮氏一回身:“你说什么?”

    麦子道:“奴婢的意思,表少爷这是雨后送伞,年都过了,宅子也卖了,银子也有了,啥都不缺了,表少爷又是送炭又是送劈柴又是送茶叶又是送这送那,为何在他与小姐重新定亲之前不送呢?”

    言下之意,是说阮致文市侩,不见兔子不撒鹰。

    说的也没错,阮氏倒替侄儿害臊了,不过还是袒护侄儿,气得手指麦子:“你这丫头,都是玉儿把你惯坏的,连表少爷都敢数落了,看我不掌你的嘴!”

    作势欲打,麦子吓得一缩脑袋:“奴婢给太太熬药去。”

    阮氏瞪了她一眼:“小蹄子,你要明白,你只是乔家的丫头,家里的事不用你个丫头来指手画脚,当初若不是玉儿留你,我就把你打发了,管你吃管你穿,别把自己当主子了,哼!”

    骂完出了厨房,待回到自己房内,发现阮致文不在,还以为他不告而辞了,于是上炕躺下,准备歇一觉。

    阮致文根本没走,而是过去找玉贞,佳人近在咫尺,不见到玉贞他怎么会走,待到了玉贞的闺房,在庭中整整头上的六瓣瓜皮帽,又掸了掸长袍马褂,拱手向门,礼貌的唤了几句:“表妹,表妹在吗?”

    喊了几声,房内并无人回应,他迟疑下,便推门而入走了进去。

    迎面是十二道云母屏风,然后是垂着的厚重幔帐,甫一进房,那幽幽的香气如影随形,他的心神悠然荡漾,没来由的激动莫名,轻手轻脚的绕过屏风又绕过幔帐,便是一桌两椅,红木制,嵌着碧玉,碧玉精雕细刻着花鸟虫鱼图案,触手温润,说明都是上品好货,他又环顾一圈,满屋子家什无一不名贵,他抑制不住的无声而笑,笑着笑着,忽然想起玉贞已经把宅子给卖了,也就是说,这宅子这些名贵的家什,他再也无法获得。

    顿时心底一凉,失望如溪水漫过。

    忽然又想起玉贞说过要重振乔家,他又突然开心了,以玉贞的能力,重振乔家未必不能,倘或玉贞发达了,自己也便发达了,财色双收,很是划算。

    失望转换成希望,高兴的走向床,谁知,那床上的撒花幔帐低垂,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他窃以为玉贞在床上躺着,只这一个念头,周身血液往上涌,最后脑袋鼓胀眼睛通红呼吸变了调调,仿佛此一刻便是他和玉贞的洞房花烛夜,那低垂的撒花帐子就像一双魔手,勾着他慢慢走近又走近,到了床前努力稳重心神,调整好呼吸的频率,柔柔的唤了句:“表妹。”

    仍旧没人回应。

    他不免起了怀疑,再唤了句,还是没有回应,于是过去一把拽开帐子,床上空空如也,哪有玉贞的踪影。

    他静静的看着,花团锦簇的被子整齐的叠着,绣着锦鸡芍药的枕头亦是平平整整不见一丝褶皱,他知道玉贞素来爱干净,被子枕头连幔帐都散发着似有如无的幽香,他知道乔家已经破败,玉贞再用不起香料,这些香气便是玉贞的味道,于是他贪婪的深吸着,仿佛已经拥美人入怀。

    突然亢奋得脸色都涨红了,弯下腰,摸了摸枕头,摸了摸被子,还不过瘾,于是自己上了床,又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然后整个人俨然走进一场幻梦中,笑着笑着,身体扭曲……

    最后,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阮氏也睡了过去,后给麦子喊醒:“太太,药熬好了。”

    由麦子服侍她吃过药,又漱了口,随意问道:“玉儿呢?”

    麦子道:“在房中吧。”

    阮氏指着架子上搭着的斗篷:“我去看看,怎么晌午饭都没用呢。”

    麦子为其穿上斗篷,搀着她往玉贞闺房而来,自己女儿,又是母亲,所以径直推门而入,只等绕过云母屏风和遮风的帷幔,见床上撒花帐子低垂,阮氏一笑:“这孩子,还睡着呢,当心睡多了头痛。”

    于是走过去掀开撒花帐子,方想说话,猛地发现床上躺着的不是玉贞而是阮致文,登时惊呆了:“你,你……”

030章 交易

    闺中女儿的一切,皆是圣洁和神秘的,摸不得碰不得,即便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兄弟,闺房,也都成为禁地,而现在阮致文竟躺在玉贞的床上睡觉,还盖着玉贞的被子,阮氏的吃惊程度,不亚于玉贞被侄子玷污。

    阮致文已经给姑母的惊呼惊醒,亦知自己犯了不可饶恕之错,一骨碌爬起,又慌忙滚落下床,转瞬间便有了借口:“我本是来看表妹的,喊了半天没人回应,担心表妹出事,于是才进来相看,不成想旧疾复发,倒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天衣无缝的谎言,阮氏半信半疑,然这可是自己的侄儿,娘家人,横竖玉贞是要嫁给他的,早晚做夫妻,念及此,阮氏只能无奈的选择相信,道:“你现在可好些了?”

    阮致文听姑母的语气,便如释重负:“好些了。”

    阮氏道:“那咱们走吧,玉贞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贸然闯进她的房中,那孩子必然会生气的。”

    阮致文连说“好好”,率先而行,出房门冷风一扑,忍不住打个喷嚏。

    阮氏便替他溢美:“果然是病了。”

    麦子在后面又是撇嘴又是瞪眼,还把牙咬的咯吱咯吱的响。

    阮致文做了丢人现眼的事,也不敢再于乔家多留,于是做礼告辞。

    阮氏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阮致文道:“不过镇东镇西,没事的,那我走了。”

    待转身,阮氏喊住他,他回头:“姑母还有何交代?”

    阮氏微微一笑:“你进玉贞房中的事,我不说,玉贞卖了乔家大宅的事,你也别说。”

    阮致文立即明白,姑母这是和自己做了交易,也就是说,姑母方才根本没有相信自己的话,于是道;“姑母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我爹,眼瞅着一天天暖和了,等我和玉贞成亲之后,就把您老人家接过去享福。”

    阮氏不置可否,只挥挥手中的帕子:“回去吧。”

    阮致文逃也似的离开,阮氏一回头,见麦子气冲牛斗状,立即道:“今天这事你如果敢告诉玉儿,我就把你赶出乔家。”

    麦子心道,你只会用这个来威胁我,无奈应了:“奴婢不会乱说的,不过表少爷那人……”

    阮氏打断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不用你个丫头来评头论足,你只管好好干活,有你吃有你穿,便行了。”

    麦子唯有垂头:“是。”

    阮氏忽然才想起玉贞,皱眉想着,那孩子去了哪里?怎么连麦子都不带呢?

    玉贞人在翰林学堂,之所以独自前往,是怕阮氏有事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到了翰林学堂时,刚好遇到学生们散学,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从书院走出来,她连忙躲至一旁,她能诗能文,能书能画,都是秉承家学,也就是父亲乔镇山教的,并无进过私塾,曹家堡至今也未有一个女子进学堂呢,玉贞很是羡慕这些少年郎们,大家能够聚在一处读书,应该是件美好的事。

    正在她注视着嘻嘻哈哈走远的学生时,许诸葛发现了她,高声唤道:“乔小姐!”

    玉贞连忙收回目光,微笑走过去。

    许诸葛晓得她为何而来,道:“乔小姐言而有信,不过我其实并不着急。”

    玉贞道:“许先生昨日即付了银子,说起来我来晚了呢。”

    许诸葛哈哈一笑,请她进了学堂。

    玉贞甫一进去,看着一张张书桌又是一脸艳羡,心里暗暗想,早晚,自己也会办一个这样的学堂,专门招收女弟子,让曹家堡的女孩们也能有书可读。

    许诸葛见她望着桌椅板凳出神,道:“乔小姐也想办个学堂?”

    玉贞先自吃惊,继而笑了:“怪不得人称先生为诸葛,原来是有渊源的,先生总能一眼洞穿人的心思,在先生面前,什么事都藏不住。”

    许诸葛哈哈一笑:“我无半分诸葛孔明之才,有这个诨名,还不是因为……”

    刚想说因为曹天霸,当初是曹天霸给他取的这个诨名,知道不宜说真话,忙改口:“因为曹家堡的父老兄弟抬举我,觉着我胸有点墨,能够教几个弟子,就把我冠以诸葛之名,实在汗颜。”

    玉贞道:“先生过谦了,先生可不止胸有点墨,也不止能教几个弟子,昨日一事,小女子可是深深领教了先生的高风亮节,一般的人谈买卖,卖的极力抬价,买的极力压价,先生倒好,非得多给那五百两银子,管中窥豹,足以见先生之高洁。”

    给玉贞一番夸赞,不知为何,许诸葛的脸突然有些不自然,微微的发烫,忙掉转话题,指着面前的一切道:“等我把这学堂卖了,就把欠下的五百两一并还给乔小姐。”

    玉贞说了声“不急”就拿出了乔家大宅的房契,两个人按照该有的规矩、手续,办完了乔家大宅交接。

    事情办妥,玉贞也没有在学堂勾留,而今银子是有了,接着便是盘铺子做买卖,要做的太多,她就向许诸葛告辞,离开学堂独自往家走,起了南风,吹在脸上也不是那么刺骨,虽然还是凉,然只是凉不是冷。

    她站住了,深深嗅一下南风带来的温润气息,浑身舒爽,再看一看街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很多曾经都是乔家的产业,而今早已易手他人,她心中暗暗发誓,早晚都会夺回来。

    于是做了另番打算,在盘铺子开买卖之前,她决定先去青崖寺。

    青崖寺在镇郊,路途不近,她在街上赁了辆车,乘车来了青崖寺,也没有去打扰住持师太,进了最前面的观音娘娘殿,发现里面除了个正各处擦拭灰尘的小尼姑,没有一个香客,她也不奇怪,年刚过,曹家堡的习俗是,不到正月十五就不算过完年,而年内,除非是有特别事情要做,否则普通百姓都选择留在家里,难得一年之中唯有这段日子是清闲的。

    那小尼姑见了她双手合十以诵了句“阿弥陀佛”,这是佛家人打招呼的方式,玉贞于是也还礼:“阿弥陀佛。”

    然后小尼姑走了出去,殿内只余玉贞一个,她就跪在了蒲团上。

031章 求求你,欺负我。

    大殿空旷,仿佛吐息都有回音,阳光从敞开的殿门射进来,刚好照在玉贞面前的观音菩萨金身塑像上,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玉贞双手合十,仰头虔诚的看着观音像,墨绿色的斗篷如只硕大的蝴蝶铺展开来,露出里面的素服,辫子光油油的垂在挺直的后背,头上也无甚么首饰,两个简单的发髻以银簪绾住,饱满的额头,无暇的面庞,一双眼睛就像积攒了一春一秋的澄明,欲待开口,满腹心事不知从何开始,略微想了想,一字一句,郑重祈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乔玉贞此生有三个心愿,第一为父亲报仇,第二重振家业,第三……”

    微微一顿,似乎难言,想着即使自己不说,菩萨法力无边亦会洞穿自己的心思,如此便释然,坦荡道:“第三希望能觅得如意郎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贫穷病弱,不离不弃。”

    话音刚落,正待磕头,突然眼角余光出现一身影,不想这殿内还有其他人,方才自己的祈祷岂不是给这人听见了?她忙偏头去看,这一看更是吓了一跳:“是你?”

    佛前不敢狂放,曹天霸低低一笑:“怎么,青崖寺也姓乔?你来得我来不得?”

    玉贞知道他一准是跟随自己而来的,然人家说的也没错,扭过头去:“懒得理你。”

    曹天霸郑重其事的也跪在旁边的蒲团上,朗朗道:“善男曹天霸此生也有三个心愿,第一娶乔玉贞为妻。”

    玉贞猛一侧头,横眉立目看着他,想骂句,又知道佛门乃清静之地不宜污言秽语,唯有忍了。

    曹天霸视而不见,继续道:“第二也是娶乔玉贞为妻,第三还是娶乔玉贞为妻。”

    玉贞又羞又恼,起身就走,对待这样的无赖,惹不起还躲得起,只是没走几步,曹天霸喊她:“喂喂,你还没给菩萨磕头呢。”

    玉贞无奈又折回,重又跪在蒲团上,伏地磕头,完成祈祷。

    而那厢,曹天霸跟着她的节奏,她磕一个,曹天霸就磕一个,她再磕一个,曹天霸跟着再磕一个,第三个头磕完,曹天霸得意的笑着:“你说咱俩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拜天地哈。”

    玉贞面颊飞起红云,一壁起身一壁道:“油嘴滑舌,不过你一个土匪还自称善男,真是可笑至极。”

    说完急匆匆往殿外走,曹天霸跟了上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向佛像合十道:“菩萨您别听她的,我是匪不假,但我也是个好人,行了改天来看您老人家,告辞。”

    跑几步追上已经走出大殿的玉贞,一把抓住玉祯的手腕:“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玉贞使劲甩掉他的手:“我没话和你说。”

    曹天霸举起双手投降状:“是我有话跟你说,你不必开口,只听着就成了。”

    玉贞扭头不看他,双手绞着辫梢。

    曹天霸敛尽那玩世不恭的笑,严肃道:“你不能嫁给阮致文。”

    玉贞一回头,刚好对上他炽烈的目光,吓得忙把头转过来:“曹大当家,你我素昧平生,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曹天霸眼睛一瞪:“我不管你谁管你。”

    玉贞简直哭笑不得,这种人自来熟,脸皮可真厚,有时你面对这种人,骂,骂不出,打,打不得,颇有些束手无策。

    曹天霸凑近了,这种粗人一旦温柔起来,让你猝不及防,那声音绵软得就像春风拂过,痒痒的,热热的,还带着几分语重心长:“阮致文长了一双桃花眼,靠不住。”

    他的吐息落在玉贞耳畔,瞬间感觉耳朵发烧,往旁边退一步,讥讽道:“总比你好,你不是抢了个一朵红么,何必纠缠我。”

    曹天霸哈哈一笑:“你吃醋了?”

    玉贞回头怒视:“你!”

    父亲曾说,我的女儿聪明伶俐,将来做生意必然也是行中高手,因为做生意不仅靠运筹帷幄,嘴皮子功夫也必须了得,是谓谈生意,不会谈,必败。

    可是今天玉贞发现,自己竟穷于词汇了,说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往寺外而去。

    曹天霸又追了上来,再次伸手抓住玉贞的手腕:“一朵红我根本没要,给了我那个军师孙胜,不信你打听打听,我这心里只有你,此生非你不娶。”

    玉贞使劲甩他的手,使劲的甩,使劲的甩,怎奈他的力气太大,甩不掉,摆脱不了,无计可施,一着急,玉贞突然哭了:“你欺负我。”

    一大颗泪似珍珠滚落,粉面桃腮,此下却犹如梨花带雨,曹天霸从来不知,有些人哭都这么美,美则美,他亦是大惊失色:“呦,怎么哭了。”

    随即松开抓着玉贞的手,靠过去,柔声道:“啥叫欺负,假如喜欢也叫欺负,那你欺负我好了,求求你,欺负我吧,求求你了。”

    他越说身子越矮,把嘴巴快贴上玉贞的耳朵,还一副死缠烂打死皮赖脸相,听着像是央求,看上去却是得意洋洋。

    此是妖魔,招惹不得,玉贞拔腿就跑,跑的极快,慌乱下不知怎么竟给山门处凸起的石板绊到,身子顿时前倾,双手也抢了出去,眼看即将摔倒,危急关头还在想,假如自己这下真的摔下去,不毁容,至少摔个结结实实,那副狼狈相这回曹天霸可有的笑了,越想越怕。

    然,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身后有衣裳给风吹得猎猎之声,然后曹天霸就宛如一只苍鹰翩然而落,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到好处的以自己的身躯抵住她的身子,那身躯山一般伟岸,玉贞扑倒在怀,本能的抓住他的衣裳,曹天霸顺势一抱,柔声呵责:“这么不小心。”

    玉贞惊魂未定,待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是给他抱着的,臊得忙推开他又跑了,跌跌撞撞,这回,总算没有摔倒。

    曹天霸看着那纤弱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嘴角勾起一抹暖暖的笑,单手抚着胸口,那是玉贞倚靠之处,人已经跑的不见踪影,可那幽幽的香气仍旧在他胸前荡漾。

032章 搬家

    乔家大宅已售,玉贞三人便搬到镇西那个小宅子居住。

    早做了打算,所以此处业已收拾干净,只是习惯了住大宅,突然住进小宅,看哪里都感觉逼仄,玉贞一心重创家业,至此时方感觉委屈了母亲,正待安慰,阮氏却反过来安慰她:“这地方小是小了,但小有小的好处,首先拾掇起来容易,其次这地方僻静,再说两个人住的地方太大,反倒有些冷清。”

    玉贞纠正道:“是三个人。”

    回头看麦子正把从大宅带来物事逐样的往房内搬,累得满头大汗。

    阮氏嘀咕:“不过个丫头,又是一年比一年大了,早晚许个人家嫁出去。”

    念及此,突然灵机一动,暗想假如把麦子嫁了,是不是可以得到一笔礼金呢?如此便帮女儿筹到了一笔做买卖的资本,这样一想,暗自欢喜,也后悔这事此时才想起,假如在玉贞卖乔家大宅之前,或许大宅就可以保住了。

    正出神,玉贞道:“麦子在乔家一天,即是乔家人。”

    说完挽起袖子:“我去帮帮麦子。”

    阮氏伸手想制止,那种粗活,堂堂的小姐怎么能够做呢,可是了解女儿的脾气,制止也没用,于是独自往院子里散步,放眼一望,便是围墙,不是之前在大宅,放眼一望,便是亭台楼榭,不免悠然长叹,物是人非。

    再说玉贞,和麦子一边往房中搬搬抬抬,麦子歉疚道:“小姐,这些都是奴婢做的,你一旁看着就好了,奴婢力气很多呢。”

    玉贞一笑:“两个人力气岂不是更多。”

    麦子道:“可小姐是主子。”

    玉贞又一笑,带着些清苦的意味:“我爹曾说,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家都快没了,我给谁当主子。”

    麦子忽然想起一事:“小姐打算盘个店铺的,但不知小姐准备先做个什么买卖?”

    刚好,两个人抬着一张桌子,乔家大宅是以千两银子出售的,当时玉贞就说了,宅子内所有的家什都包括在内,而今她们带来的这些家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且又是日常必须之物,这桌子虽然不大,但对于两个纤弱的女儿家,也还是非常的重,玉贞憋着气都不敢喘,听麦子问,她道:“放下歇歇。”

    待桌子放下,两个人都贪婪的大口的喘着,玉贞一边喘一边摸着额头的汗水:“我爹说过,不熟不做,意思就是自己不在行的,不能做,所以我打算先开间卖药材的铺子。”

    谈虎色变,麦子吃了一惊:“小姐,你还敢开药材铺子?”

    乔家就是从药铺先倒的,玉贞知道这丫头为何害怕,却道:“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再说咱们曹家堡附近山上遍布药材,购货容易,而我对药材比对其他物事更懂些。”

    麦子仍旧忧心忡忡:“是这么回事,可奴婢还以为小姐是个女儿家,若想开买卖必然开个胭脂水粉铺子,或是绸缎庄什么的,卖生药,奴婢怕……”

    欲言又止,恐触动玉贞的伤心事。

    玉贞心知肚明这丫头所想,她打算重振家业并非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先开间生药铺子亦是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才确定如何避免重蹈覆辙,心里有底,不做赘言,垂目看看勒得通红的手心,鼓足一口气,道:“来吧,抬进去。”

    刚想动手,忽听街门咚咚给人擂的山响,她心里一惊,这敲门的风格,像极了一个人。

    麦子亦是忐忑的看着她:“小姐,该不会是那曹天霸找来了?”

    玉贞扭头去看阮氏,发现母亲已经进了房,对麦子道:“假如真是他,不开门他也能翻墙进来,所以去开门吧。”

    麦子就蹬蹬跑去把街门打开,然后又蹬蹬后退,因为来者不单单是曹天霸一个,还有七八个壮汉,麦子吓得回头喊:“小姐,土匪来了!”

    曹天霸闻听此言立时不高兴了,叉腰道:“你这丫头,一派胡言。”

    说完一挥手:“兄弟们,愣着干啥,动手啊。”

    他的手下就异口同声的应了声:“得令!”

    然后撸胳膊挽袖子,朝院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事跑去。

    玉贞见状,还以为那曹天霸来抢她呢,于是转身往厨房跑,跑进厨房抓起菜刀就冲了出来,待出来见那些壮汉搬的搬扛的扛,一样样的把家什往房内送,她才明白原来曹天霸今日来此的目的。

    曹天霸也没闲着,单手提起一把椅子,正想进房,发现她举着菜刀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免问:“你该不会打算留我吃饭?”

    玉贞方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放下菜刀,哼了声:“想的美。”

    曹天霸哈哈一笑:“是了,我一想起你心里就美。”

    玉贞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曹天霸不知这句是什么意思,道:“那是,狗就是狗,怎么能吐出象牙来呢。”

    秀才遇到兵,玉贞懒得跟他废话,耳听母亲的房门开启之声,暗叫不妙,果然,阮氏出来见了这阵势,吓得差点摔倒:“老天,土匪上门了!”

    玉贞待想过去解释安慰,听街门又响了,声音很轻,猜测这回应该是阮致文,她看了眼干的热火朝天的风云寨的兄弟们,忙过去对麦子小声道:“你去门口看看,若是表哥,想办法拖延下。”

    麦子会意,可她不知道如何拖延,于是慢吞吞的往门口走,慢条斯理的问:“谁呀?”

    果然,外面的阮致文回应:“是我,我来帮你们搬家。”

    麦子道:“是表少爷啊,我们都搬完了,表少爷请回吧。”

    阮致文怎么肯走,更对这个丫头几分生气:“我看看姑母和表妹。”

    麦子继续拖延:“太太和小姐都挺好的,表少爷的关心奴婢待为转达了。”

    阮致文终于火起:“赶紧给本少爷开门,啰啰嗦嗦,你是不想留在乔家了。”

    麦子回头看,见玉贞不知在跟曹天霸说着什么,猜测大概是想撵走曹天霸,继续拖延:“呦,门上锁了,表少爷稍候,奴婢回去取钥匙。”

    阮致文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大门,方想骂麦子,却见几条黑影嗖嗖的绕过耳房跑走了,他一愣,问:“那些人是谁?”

033章 遮掩

    玉贞之所以支走曹天霸等人,是不想给阮致文看见,官府张榜缉拿土匪头子曹天霸,悬赏可是一千两,曹天霸是厉害,不是还有那么句话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玉贞了解阮致文,多少继承了其父阮福财趋炎附势且唯利是图的秉性,一旦给他知道曹天霸在此,恐有饥荒闹。

    然那曹天霸不肯走,玉贞唯有这样说:“倘或给人看见你在我家里,我便落了个通匪的罪名。”

    曹天霸不以为意:“那样更好,曹家堡待不了,你和你娘直接跟我上老狼山享福去。”

    油盐不进,玉贞情急下,佯装哽咽欲哭:“你想气死我不成!”

    曹天霸见状:“怎么又要哭了,行了老子怕了你,兄弟们,风向不对,撤!”

    只是他们跑的迟了,还是给阮致文发现,阮致文问麦子:“那些人是谁?”

    麦子当然不能说实话,支支吾吾,半天诶说出个子午卯有。

    阮致文一把推开她:“笨嘴笨舌,我去问表妹。”

    说完奔去玉贞处,玉贞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琐碎的物事,仿佛是不经意的一抬头:“呦,表哥来了。”

    阮致文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姑母,问她:“方才那些人是谁?”

    玉贞故作茫然:“哪些人?”

    阮致文把手往房子的拐角处一指:“就是打那里跑走的,看上去不下十几个呢。”

    玉贞伸长脖子看:“没有什么人啊,表哥你眼花了。”

    阮致文似信非信,鉴于这个表妹诡计多端,于是选择去问姑母:“您老说,刚刚跑走的那些人是谁?”

    玉贞根本不用担心母亲会说实话,因为母亲素来胆小,而曹天霸上门,人家一没打家劫舍,二没欺男霸女,给官府知道,乔家,只能落个通匪的罪名。

    果然,阮氏跟着她装疯卖傻:“哪里有什么人,致文,你是不是病了?年纪轻轻的,未老先衰,眼神倒不如我呢。”

    姑母是不会骗自己的,阮致文挠着光溜溜的脑袋,顿时凌乱了:“难道,我真的看花了眼?”

    阮氏道:“就是看花了眼,行了别磨叽了,你干什么来了?是不是帮我们搬家?快动手干活吧。”

    阮致文忙应了声,然后过去帮着玉贞往房内搬东西。

    待拾掇利索,阮氏叹道:“破家值万贯,果真不假,看着没什么东西,这一捣腾,竟过去了大半日,麦子已经把饭做好了,走,回房吃饭去。”

    一张方桌摆在阮氏房中的地上,桌上有有一碗蒸白肉,一碗粉条炖酸菜,一碗鸡蛋羹,还有一碟子花生米,四个菜,这可是大年三十都没有的奢侈,玉贞特别交代麦子做的,一者,虽然是从大宅搬到小宅,也算乔迁之喜,二者,有了银子,便如源头之水,她坚信以后那银子会源源不断而来的,所以想给母亲和麦子改善下。

    然而麦子是奴婢,所幸有玉贞的命令,她得以同时吃饭,也只是在一旁,以一只碗混合了各种菜肴,拿着个馒头,边吃边盯着桌子这边,恐玉贞和阮氏有吩咐。

    阮致文很殷勤,又是给玉贞夹菜又是给阮氏夹菜,然后看似随意的问:“表妹不是打算做买卖么,到底想开间什么铺子?”

    玉贞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夹给自己的菜转移到母亲碗中,然后咬了口馒头道:“生药铺。”

    阮致文也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打算开生药铺呢?依着我看,还不如开间绸缎庄,毕竟我家里就是开绸缎庄的,那行当我熟,能帮上你。”

    玉贞头也不抬:“可是生药那行当我熟,我有我的打算,曹家堡周围的山上遍布药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药材库,购货方便,另外,曹家堡其他的生药铺所卖的药材,无非都是本地货,而我爹可是经常往南边进购本地稀缺的南药,我知道进购途径,卖旁人所没有,才能于同行中胜出。”

    阮致文听着,若有所思。

    阮氏一偏头,发现他沉默不语,夹起一块肉放到他碗里:“想什么呢?”

    阮致文回过神来:“没,没想什么。”

    阮氏道:“你啊,别鼓动她做买卖,赶紧着准备你们的婚事才对,这天可是说暖和就暖和,等冰雪融化了,道路也通了,喜帖送出去,十里八村,亲朋好友,都能来参加婚礼了,别等那个时候才发现这样没有那样没有,多不吉利。”

    阮致文连忙应着:“是是,姑母说的甚是,我等下回去就和我爹商量。”

    一顿饭用罢,家也搬完了,阮致文塞给阮氏二十两银子:“您拿着,算我恭贺姑母和表妹乔迁之喜。”

    阮氏假意推迟:“还是留着给你筹备婚事吧。”

    阮致文一笑:“不差这二十两,您收着吧。”

    阮氏感慨:“都说女婿是半个儿,你不单单是我女婿,还是我侄儿,能顶我整个儿子了。”

    阮致文给她夸的心满意足:“那是,咱们这是亲上加亲,那我走了,回去跟我爹商量下婚事,姑母也问问表妹,看她还有什么需要的,或是对婚礼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我会尽力满足表妹的,保证让她嫁的风光过的舒心,一辈子不让她受委屈。”

    这番承诺,阮氏感动到湿了眼眶,挥挥手:“走吧,别等天黑路滑,她没什么需要的,你只要日后好好对她就可以了。”

    阮致文郑重点头:“姑母放心。”

    打乔家出来,也没骑马,一路步行,急匆匆回到家里,刚进门,门上听差的伙计面色惶然的告诉他:“大少爷,老爷说让你回来赶紧过去呢,老爷像是很生气。”

    阮致文嗯了声,他知道父亲因何生气,一准是听闻玉贞把乔家大宅给卖了,他之前也曾为此事担忧,就怕父亲二次悔婚,等去了趟乔家,便有了主意,于是来到上房院见父亲,刚好,阮福财正于房中骂街:“阮秀如什么人啊,说好了把乔家大宅作为他女儿的嫁妆,转身偷着就把乔家大宅给卖了,她连她亲哥哥都骗,娘的,这桩婚事黄了!”

034章 老谋深算

    阮秀如,玉贞之母阮氏的闺名。

    女人就是这样,一旦嫁人,于内,便以娘家姓氏称谓,如某某氏,于外,便以夫家姓氏称谓,如某某夫人某某太太,闺名甚少有人知道。

    阮致文行至门口即听父亲在房内大骂姑母,他推开门走进去,明知故问:“爹,您说什么黄了?”

    阮福财哼了声:“什么黄了?是你和玉贞的婚事黄了。”

    阮致文佯装懵懂:“为啥?”

    阮福财没好气道:“为啥?为了乔家大宅,你小子还在这里跟我装糊涂,说,你今天是不是去乔家了?”

    阮致文默认。

    阮福财气的用手指点着他:“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当初若不是你说什么以此能够得到乔家大宅,我才不会同意你和玉贞的婚事呢,这倒好,你姑母偷着把大宅给卖了,他把我给耍了,不过不要紧,横竖你们还没成亲呢,我这就去乔家,告诉她们,这桩婚事因为乔家出尔反尔,不算数!”

    起身欲走,阮致文一把拉住:“爹,这事我也知道。”

    阮福财愣愣的看着他:“你知道?”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天不是去乔家了么,她们娘俩今天是不是从大宅搬到小宅了?”

    阮致文点头:“是,我帮着搬的。”

    阮福财一巴掌扇过去,所幸阮致文身子轻灵躲的快,阮福财没打着,气的跳脚骂:“你个混账,明知道大宅没了,你还有心思帮着搬家,你脑袋是给驴踢了吗,大宅没了,你娶玉贞干啥,走,赶紧跟我去退婚。”

    阮致文一跺脚:“哎呀爹你听我说,没了大宅,咱有生药铺子,还有南药的购货途径,曹家堡开生药铺子的不少,同室操戈,就看谁神通广大,当年姑父能在生药行当一手遮天,还不是因为他铺子里卖的药材都是旁人没有的,假如我和玉贞成了亲,玉贞手上的铺子也就归我了,最重要的是那南药的购货途径。”

    阮福财听着听着,若有所思:“你的意思,玉贞开了间生药铺子?”

    阮致文见父亲总算消了些火气,过来把他按坐在椅子上:“玉贞正打算盘间铺子,说是卖生药,还说她知道进购南药的途径,远来的和尚好念经,有些人就是认南药,咱们曹家堡道地药材能治好的病,偏去买南药,所以有了南药,生药铺子才会兴隆。”

    阮福财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这倒不假,不过玉贞可不是好糊弄的,跟她老子乔镇山一样,都是修炼成精的狐狸,你能把生药铺子弄到手?”

    阮致文胸有成竹的一笑:“她人都是我的了,还在乎一间生药铺子吗,再说,等她嫁给我后生养了孩子,哪有精力去经营什么买卖,还不是都归在我的名下,而她,只能做个贤内助,在我身后给我出谋划策,帮我赚大钱。”

    阮福财不吭声,默默计算着划来划不来?

    阮致文见他有些动心,乘胜追击,继续劝说:“爹是知道的,玉贞的能力不逊于姑父,只不过她是个女儿家,当时姑父偶尔让她参与下买卖上的事,却甚少让她抛头露面,但玉贞对乔家所有的买卖都了如指掌,除了生药,比如毛皮,比如茶叶,比如盐铁,我可是听说姑父曾经买卖过私盐……”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低到微不可闻,一脸凝重神秘:“爹知道,私盐可是一本万利。”

    谁都知道,买卖是私盐是违法行为,也都知道,朝廷屡禁不止,都因为盐价奇高,而盐价高的因由是盐课沉重,即盐税负担,朝廷规定盐商需缴纳盐课之外,还需捐海防银盗匪银旱灾水灾银子等等等等,巧立名目,不断搜刮,盐商支出大,只能提高盐价,而盐价高,买卖私盐便应运而生,因为私盐价格低,百姓竞相购买,所以此行当非常兴盛。

    但乔镇山没有买卖私盐,他曾经是曹家堡乃至方圆百里官府特许的盐商,阮致文如此说是为了诱惑老父亲,使得同意他娶玉贞。

    果然,阮福财转怒为喜,南药假如是嘴边的肥肉,私盐,便是口中的肥肉,嘴边的乃至含在嘴里的,都不想失去,于是道:“待我想想。”

    阮致文偷着一乐,知道这事成了,将手往外面一指:“那我去铺面上看看。”

    阮福财还在思索,挥挥手。

    阮致文出了上房,没有直接去铺面,而是回到房中换了身衣裳,他每次去见玉贞都穿戴素雅,是投其所好,知道玉贞个性清冷,不喜欢大红大紫,回房后他换了件紫红色的锦缎棉袍,外面罩了件深蓝色的锦缎镶银狐风毛的坎肩,又披了件白狐裘的大氅,在镜子前照了照,为其穿衣的丫头春秀啧啧赞赏:“大少爷一表人才,表小姐可真是好福气。”

    阮致文回头捏了下那丫头的脸蛋,意味深长的一笑:“你也好福气。”

    春秀一躲,低垂着头嘟囔:“奴婢可没有表小姐那样的福气。”

    阮致文忽然脸色一沉,咬着那丫头的耳朵悄悄道:“人得知足,知足常乐嘛。”

    春秀忙把脑袋垂得更低:“是,奴婢知足。”

    阮致文随即拔腿往外走,出了房门喊贴身小厮春生:“死哪去了?”

    春生立马从天而降似的:“大少爷有何吩咐?”

    阮致文道:“叫后面备车,我要去铺面上看看。”

    春生脚底生风似的蹬蹬跑走,不多时跑回,告诉他车已经在门口候着,阮致文就迈方步去了大门口,上了车,闭目养神,不多时到了阮家开的丰隆绸缎庄,管理铺面的李掌柜忙上前为其脱了斗篷,又陪着一脸笑道:“大少爷这么冷天怎么来了。”

    阮致文轻叹:“没办法,天生劳碌命。”

    刚说到这里,忽然发现正有个熟悉的女人拿着匹料子对着自己比量来比量去,他腾腾走过去,接过那匹料子,柔声道:“我来吧。”

    那女人一抬头,娇媚一笑:“原来是大少爷,你说,这料子我用合适吗?”

    此女叫张茉莉,一富商的遗孀,本非曹家堡人,丈夫过世后在婆家无立锥之地,于是携带丈夫留给她的大笔遗产回到娘家曹家堡,爱打扮,常来丰隆绸缎庄买料子,于是认识了阮致文。

035章 张茉莉

    张茉莉三十多岁,手中拿着的是匹桃红的锦缎,论其年龄倒也不大,然她丈夫过世不足一年,讲究的人,不会穿戴这样艳丽,所以店里的伙计齐刷刷看过来,觉着这女人不守妇道。

    然阮致文是个生意人,有他独到的生意经,他认为自己卖的是货赚的是钱,别人是善是恶,守不守妇道干卿底事,于是满面带笑道:“这料子茉莉姐用最合适不过了。”

    一改往日夫人的称呼,特特尊称为姐。

    果然又一次投其所好,张茉莉半老不嫩的年纪,最怕人家说她青春不在,当下风情万种的瞄了阮致文:“为啥?”

    阮致文最擅长做女人的生意,特别是富有的女人,这种女人多虚荣,他每每夸赞几句,银子便入了他的口袋,故技重施道:“茉莉姐人如其名,貌美配桃红,好比宝剑赠英雄。”

    虽然没十分明白他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不过听着很受用,张茉莉咯咯笑得前仰后合:“巧嘴,行了我买了。”

    阮致文赶紧吆喝李掌柜:“还不过来伺候茉莉姐。”

    李掌柜迎来送往,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更懂得如何看个眉眼高低,小跑过来,笑呵呵道:“茉莉小姐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大少爷打江南千里迢迢舟车劳顿费劲巴力购回来的,在咱曹家堡,绝无仅有。”

    一句茉莉小姐,更让张茉莉心花怒放,撇撇嘴:“瞧瞧,都是巧娘生的,个个嘴巴抹了蜜似的甜,今个我就多照顾你们生意一次,那个我也买了。”

    她随手一指柜上另一匹艳红的料子,李掌柜随即摇头:“那个,不卖。”

    张茉莉懵怔:“为啥不卖?放在这店里的料子都是卖的,不然你们留着擦屁股用?”

    开玩笑的话,也带着几分不悦,李掌柜呵呵一笑:“茉莉小姐不知道,那料子是留给我们大少爷办喜事用的,是给新娘子做喜服的。”

    张茉莉一听,啪嗒,撂下脸子:“不卖你们放在柜上干啥?”

    这匹艳红的料子因为太容易受人注目,放在柜上是为了吸引顾客,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李掌柜不能说,只顾着道歉。

    张茉莉很是不高兴,紧了紧脖子下斗篷的金丝带子,道:“我突然觉着这匹桃红色的料子不适合我,毕竟我丈夫过世还没满一年呢,告辞。”

    说完,风摆杨柳的走了。

    阮致文喊了几声:“茉莉姐,茉莉姐……”

    对方头也不回,最后是回头了,却朝他啐了口。

    阮致文颇有些没打着狐狸反惹一身骚的感觉,气急败坏的骂李掌柜:“你个老糊涂,做成的买卖让你搅合黄了。”

    李掌柜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说的没错啊,那艳红的料子是留着给大少奶奶做喜服用的,这个张寡妇到底怎么回事?”

    阮致文当然知道张茉莉是怎么回事,吃醋呗,道:“咱们是卖绸缎的,做的多是女人生意,你不懂女人,焉能把生意做好。”

    李掌柜仍旧云里雾里:“我,我。”

    买卖已经黄了,阮致文也懒得跟他生气,毕竟他为了阮家鞍前马后效劳了很多年,于是抛开此事,去问:“咱们这条街,可有出兑的铺面?”

    李掌柜想了想,似乎没有,问:“大少爷还准备盘个铺面?”

    阮致文摇头:“不是我,是我表妹玉贞,她想盘个铺面。”

    李掌柜哦了声:“是表小姐想开买卖,不过没听说咱们这街上有出兑铺面的。”

    阮致文道:“这样,我在店里帮你盯着,你出去走走,即使门口没张贴铺面出兑的,你也进去问一问,当然是捡那些生意冷清的问,买卖兴隆的,人家怎么会出兑铺子呢。”

    李掌柜应了,待想走,转身问:“大少爷,其他街的不行吗?”

    阮致文气他糊涂,狠狠道:“当然不成,玉贞的铺子离我太远,我怎么帮她打理生意,我又管着咱们的,又去帮忙管她的,你当我是齐天大圣有七十二变吗,跑断腿也办不到。”

    其真实的想法是,玉贞的铺子挨着自己的铺子,也便是近水楼台。

    李掌柜终于醒悟的样子,一拍脑袋:“是我愚钝。”

    阮致文气鼓鼓的:“笨的像头猪,真不知当初我爹怎么就看上你了,让你做绸缎庄的掌柜多少年。”

    他的话李掌柜悉数听进了耳朵,心里老大不高兴,也还是装着没听见,颠颠的跑去找铺面。

    而玉贞那里也没闲着,搬家之后,都安顿好了,她就带着麦子走街串巷,只是大年下的,大多铺子还在关门歇业中,随便问了几家,都没有出兑的意思,她就继续走继续找,只等曹家堡的买卖人家陆陆续续都卸下门板开张,她还没找到铺面。

    这一天申牌时分,昏沉沉的,看样子要下雪了,她和麦子寻找铺面累了一天,回到家时,麦子抓紧去厨房做饭,她就回房继续算账,算什么账?开铺子她是志在必得,盘下铺面是早晚的事,她现在算的是盘铺面大抵需要多少银子,而进货又需要多少银子,还有铺面重新整修的费用,开业请客乃至燃放爆竹的费用,林林总总,事无巨细,都算过后,发现是不小的一笔,特别是进购生药所需费用最大,自己仅有五百两,最近日常开销了一些,其实已经不足五百两,她有些犯愁,就怕到时捉襟见肘。

    刚好,许诸葛来了,麦子正和面准备烙饼,听有人敲门,两手白花花的就跑出去开门,见是许诸葛,忙又进来禀报给玉贞。

    玉贞知道许诸葛来一准是为了还那余下的五百两,当即非常高兴,自己正缺钱呢,于是叫麦子把许诸葛请去堂屋,她自己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裳,觉着不会失仪,这才来到堂屋。

    彼此见面,许诸葛遥遥拱手:“乔小姐,这时辰还来叨扰,实在抱歉。”

    玉贞还礼:“许先生有什么急事吗?”

    许诸葛道:“他催我来还欠你的银子。”

    玉贞皱眉:“他?他是谁?”

036章 授徒

    许诸葛聪明一世,却一时糊涂的失言了,不过到底还是个聪明人,面对玉贞的疑问,他不慌不忙道:“她当然是我内人,女人家,心里搁不住事,听说我还欠乔小姐五百两银子,这不,就催我赶紧来还了。”

    玉贞释然,客气道:“许先生那也不必这时辰来啊,天寒地冻的,难为了。”

    许诸葛呵呵一笑:“应该的。”

    说着打怀中摸出五百两银票双手交给玉贞。

    玉贞也是礼貌的双手接了过去,然后请许诸葛坐,又让麦子上茶,许诸葛推辞:“天色已晚,府中又唯有女眷,鄙人就不打扰了,告辞。”

    待转身,又回身,斟酌一番,方道:“听闻乔小姐打算盘个铺面做生意,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铺面,我倒是知道一处,地脚不错,门面也不小,不知乔小姐是否有意?”

    玉贞突然两眼放光,颇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欣喜,忙问:“哪条街?东家姓什么?”

    许诸葛道:“就在翰林胡同隔条街,东家姓黄,南方人,老了,思乡心切,想回南方去,所以买卖不做了,乔小姐若有意,可以过去看看,成则成,不成也别怪我有眼无珠,生意上的事,我根本不懂。”

    玉贞忙道:“先生热心,我感激还来不及,我明天就去看看,成或不成,我都念先生的好,不过我有点好奇,先生教书育人,足不出户,怎么消息倒比这走街串巷的灵通呢?”

    许诸葛微微一笑:“我是足不出户,我身边可是有着几十号学生,这些事都是他们说起的。”

    玉贞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再次谢过许诸葛。

    等送走许诸葛,她回到房中,高兴的在地上走来走去,心中有团火腾腾的往上窜,如果明天即能盘下铺面,自己大展宏图的梦,便拉开了序幕,她知道做生意不能凭一腔热血,还有精打细算,而后者,尤为重要,所以,她边走边思忖,盘铺面,整修房屋,找木工匠人做药斗柜台和牌匾,进购生药,本地药材还不十分难,难的是往关内进购曹家堡稀缺的南药,桩桩件件,琐事一堆。

    耳听门帘子窸窣响动之声,回头见是麦子端了杯茶走了进来,她指着炕几道:“把茶杯放下,我跟你说点事。”

    麦子依言放下了茶杯,好奇的问:“小姐,啥事?”

    玉贞拿起炕几上的一个账簿,指着上面细碎的账目道:“而今我身边只有你了,为了节省支出,暂时不能雇用伙计,所以你得帮我。”

    麦子几分欢喜几分怯弱:“小姐有事只管吩咐,那是奴婢的本分,可奴婢不懂做生意。”

    玉贞道:“没关系,都是从不懂到懂的,再说有我教你呢,你先看看这些账目。”

    麦子有些激动的接过她递来的账簿,可当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瞬间脑袋大了:“小姐,奴婢看不明白。”

    玉贞坐上了炕,一招手,麦子也上了炕,两个人头抵头,在灯下,玉贞指着账簿细心讲解:“做生意,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我打几岁就跟着我爹学,时至今日都是一知半解,将来也是一边学一边做,我先就咱们马上要开的生药铺给你讲讲,比如这些道地药材,我以一两银子购入,只卖一两二钱,除了车马费铺面费和咱们自己的人工费,其实所剩无几。”

    麦子一惊:“小姐,奴婢糊涂了,不挣钱的买卖,何必做呢?”

    玉贞道:“很简单,树立威信,在曹家堡卖生药的可不止咱一家,如何招徕生意,首先便是要有威信,更何况乔家就是在生药上先出了事端,所以我必须在生药上把威信树立起来,方能再经营其他行当,若威信树立不起来,无论咱们开多少买卖,都会以惨淡来收场,曹家堡人已经不信任咱们了,我要把信任拉回来。”

    麦子挠着手心:“小姐的话听着太玄,奴婢还是不明白,把生药便宜卖,就能树立起威信?”

    玉贞摇头:“当然不能,价格低廉,只是一种吸引,我还有别的招数,等日后铺子开起来了,你也就知道了,现在我来教你如何算账,这是做生意必须要会的,就像习武者先学扎马步,同样的道理,我爹曾教过我两种,一种是本地的方法,一种是京城的方法,而今我就交你来自京城的算法,那种方法简单又实用,是多少辈生意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于是,她背了个口诀,先是极快的背了遍,麦子听得差点晕掉,后来她又放慢了速度,一字一句,细细的教:“一六二五,二一二五,三一八七五,四二五,三一二五,六三七五,七四三七五……”

    她一边念一边解释,即便讲的非常细致,麦子还是一头雾水,最后低头搓着手道:“小姐,奴婢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玉贞笑了笑:“谁又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我当初学这个口诀的时候,足足背了一个月才记住的呢,等下我把口诀写下来给你,你照着写,我爹说过,好记性不敌烂笔头,手写一遍赛过口诵十遍。”

    其实,完全不是,那时她不过七岁,茶余饭后,乔镇山闲着无事哄女儿,大男人,不会哼小曲不会说童谣,于是随便说起了这个口诀,只不过一遍,她便记得八九不离十了,也是那个时候乔镇山才发现,女儿记忆力过人,是做生意的好苗子,于是逐渐教她做生意的门道,也偶尔带她出去见识下,她现在如此说,是为了安慰麦子。

    果然,麦子顿时信心十足,道:“小姐放心,奴婢保证把这个口诀学好。”

    这丫头也真是要强,次日一早,玉贞起床后准备更衣洗漱,喊了半天不见人,于是自己抓过衣裳穿戴齐整后走出去看,见麦子正蹲在院子里,手中拿着个树枝,于地上写着什么,待走近,发现正是自己教授的口诀,那丫头太投入,竟没发现她到了近前,玉贞也没打扰,慢慢退后,自己去打了盆热水洗漱。

037章 遇险

    灵芝大街,玉贞看着许诸葛所荐的那面阔五间的铺面,心满意足道:“气派,就这里了。”

    门是敞开的,她言罢拔腿进了铺子,打眼看,里面空荡荡,连货架子都不复存在,是以看不出之前这家是做哪一行的,而北墙处那半截门帘子一挑,从里间走出来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人,看穿戴像是个伙计,见了她那年轻人拱手道:“这位,是乔小姐吗?”

    玉贞很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年轻人一笑:“可着曹家堡,谁不知道乔小姐每天走街串巷的想盘个铺面,刚好我们东家想衣锦还乡,正想去问乔小姐有意无意呢,乔小姐就来了,既然乔小姐想盘铺面,而我们东家想出兑铺面,两下合适,只差价钱,我们东家说了,一口价,二百两,不还价。”

    此所在比之乔家大宅是不能比的,但处于繁华地段,二百两倒也不多,玉贞便问:“我能看看后面吗?”

    那伙计很是爽快:“乔小姐请。”

    他前头带路,于半截门帘子处进入,里面也是很大,东面一间有铺火炕,还有桌椅板凳,应该是之前这店的东家或是掌柜临时小憩之处,而面一间亦是空空旷旷,像是个库房,再往里面走,便是内宅了。

    玉贞整个宅子看过,非常满意,于是道:“就二百两,咱们把手续都办了吧,你们东家呢?”

    伙计道:“我们东家已经先行动身回南方了,什么手续,不过一张房契。”

    说着打怀中摸出一张纸,递过来,玉贞接过一看,果然是房契,又认真的比对了上面所写的与此宅子一切都属实,于是收了房契,付了房钱,交了钥匙,两下交接完毕,那伙计出了门,不知哪里突然多出一匹马,他就翻身上马,道了声:“那在下就恭贺乔小姐买卖兴隆,后会有期!”

    说完打马飞驰而去。

    玉贞看得奇怪,这伙计的身手十分了得,看他上马的架势,分明是会功夫的,而他的谈吐和举止,也不像一般店铺里习惯了逢人便笑卑躬屈膝的伙计,倒像个闯荡江湖之人。

    琢磨不透,横竖这铺子是许诸葛荐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于是压下满腹狐疑,认真的又把铺子看了遍。

    铺面有了,接下来就是整修铺面,两个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有力气,这些活计也都是匠人们做的,于是锁上铺子,准备去找泥瓦匠和木匠,沿街找了半天,没有干这种活计的,于是想打听下,刚想拦着过来的一个老者,却见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晃,瞬间晃到斜里那条胡同了。

    连麦子都看出来:“小姐,像是表少爷,不过表少爷为何鬼鬼祟祟的?”

    玉贞本不关心阮致文的事,可方才分明见阮致文是押着一车货物拐入那条胡同的,阮家只有两个铺面,一个是绸缎庄,一个瓷器铺,都是当年父亲帮着开起来的,以玉贞所知,无论绸缎还是瓷器,都不会以麻包来装载运送,而那车上却装着四五个麻包,两匹马,还拉得非常费劲,看样子车上的货物很重,压得车轱辘吱吱嘎嘎的乱叫,快散架的样子。

    玉贞微一迟疑,拔腿追了上去,待进入那条胡同,见阮致文和那辆车进了户人家的大门,随即,那门就紧闭上。

    玉贞斟酌下,慢慢靠近那户人家,然后把眼睛贴在门缝上看,院子不大,只容纳一辆车,这个时候阮致文已经不见了,有两个壮硕的男人正把货物卸下来,一个不小心,一只紧紧扎着的麻包散了,白花花的洒了一地……是盐!

    玉贞大吃一惊,立即猜到,这户人家在贩卖私盐,这可是触犯律法的,重则还要被砍头,只气阮致文利欲熏心竟敢铤而走险。

    麦子那边已经吓得用手捂住嘴巴,呜呜道:“小姐,表少爷在贩私盐,怎么办?”

    玉贞连忙嘘了声,怕给里面的人听见。

    然而,还是晚了,院子里面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番,随即往门口而来。

    玉贞拉着麦子就跑,倒霉的是,胡同的地上满是积雪,而积雪被车压人踩,已经成为硬硬的一层,非常滑,她们两个没跑多远,玉贞便重重的摔倒在地,麦子使劲拉扯她,她却疼得直皱眉:“不成,我脚脖子像是摔断了,你快跑!”

    麦子道:“奴婢怎么能丢下小姐不管呢。”

    耳听脚步声近了,玉贞急道:“你不跑,咱们两个都得死,你若能够逃出去,赶紧去报案,就说有人贩私盐,而你逃了,他们便不敢动我,因为动了我,便……”

    没等说完呢,两个男人已经追上,玉贞急道:“快跑啊,横竖表哥在里头,他们不敢把我怎样,而你再不找人救我,假如表哥不在,我真没命了。”

    麦子进退维谷,最后一咬牙跑了。

    而此时,那两个男人追到她跟前,一个抓住她,另个想去追麦子,她急中生智,高喊救命,声嘶力竭,惊天动地,抓着她的男人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对另外一个男人道:“别管那个了,走,赶紧把货转移。”

    两个男人带着她腾腾的跑进那户人家,找了个绳子把她五花大绑,又把嘴巴用布团塞住,然后丢上一辆车,还拿出一床被子蒙住她,她挣扎不得,听一个男人道:“把她扔到后山沟里。”

    这是要灭口!

    然后,有人吆喝马匹,马车吱吱嘎嘎的驶出这户人家,她在被子里什么都看不见,走了一会子,感觉市集的喧嚣越来越弱,最后渐渐不闻,她便知道已经出了镇子。

    又走了一会子,除了马打喷鼻的声音,便是惊飞的鸟儿扑棱棱震动翅膀的声音,等感觉那车越来越慢,便知道是因为积雪深的缘故,而积雪深,是因为荒山野岭鲜有人经过的缘故。

    果如她所料,没多久,车停了,那赶车的男人掀开被子,看着她道:“别怪我心狠,谁让你多事呢。”

    此时她才想起搬出阮致文,怎奈嘴巴给堵住,根本说不出话来,呜呜不停,那男人也听不懂,扛起她在肩头,来到一处砬子处,看着下面的深沟道:“投胎去吧。”

038章 冤家

    他手一松,绑成粽子般的玉贞便滚落下去,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谷,那男人随即转身叹了声:“可惜了,如花似玉的。”

    不忍看美人香消玉损,奈何贩卖私盐是掉脑袋的事,唯有杀人灭口,言罢掉头驾车匆匆而去。

    而此时,蜿蜒山路上踽踽独行着一位老者,翻着毛的皮袄,翻着毛的皮裤,翻着毛的皮帽子,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个人,即便仔细看,也只是见一团雪球在蠕动似的。

    那老者方才瞧见有人把什么丢进深沟,好奇,跑到沟沿处往下看。

    上天有好生之德,玉贞往下落时不时给岩壁上横生而出的树木接住,然后又滑落,滑落又接住,反复几次,衣裙破烂头发披散,最后鬼使神差的给一棵大树的树杈勾住身上的绳索。

    老者见树上吊着一个人,秀发纷飞,长裙乱舞。

    这老者久居深山老林,当地人惯称为老冬狗子,他们以山林为家,以挖宝为生,除非是为了购置日常所需的米面盐茶,否则绝不出山,而这老者此次下山就是为了以猎捕到的野兽皮毛去换取吃食,他长了春秋,有了阅历,知道下面那是个女子,还是个年轻的女子,且是给人暗害,老者菩萨心肠,待想搭救,怎奈沟太深,岩壁太陡,他不敢下去,于是试着跟玉贞对话:“姑娘,你活着吗?”

    玉贞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于半空中悬着,往下望深不见底,往上看悬崖峭壁,她吓得头晕目眩,听见有人说话,看不清对方,听声音不像是方才那个恶男人,猜测是个过路的,忙道:“我活着呢,救命啊!”

    那老者面有难色:“姑娘,非是我不想救你,沟太深,我下不去。”

    玉贞明白,想想道:“听您的声音是个长辈,老伯,我是给恶人陷害,您这么大岁数下不得深沟,那么能否麻烦您帮我去找一个人,他或许能救我。”

    那老者正束手无策,又不想眼睁睁看这姑娘给冻死饿死,听了她的话,忙问:“谁?”

    玉贞第一个念头是曹天霸,可迟疑一番,还是道:“是我表哥,他叫阮致文,你可以去阮家找,实在不知道阮家在哪里,就打听丰隆绸缎庄,或是丰隆瓷器行,那都是我表哥家开的买卖,曹家堡的人都知道的。”

    老者很是爽快:“姑娘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表哥。”

    玉贞道了声多谢,其实除了等,能有什么法子呢。

    于是就这样等了许久,等到开始怀疑那老者或是没有找到阮致文,或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心越来越慌,身上没了斗篷御寒,早已寒透肌理直至骨髓,冻得脸色清灰嘴唇惨白,而她又不敢随便动弹,勾住她的只是一根树杈,一旦那树杈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自己即要命丧于此。

    为了稳住心神,她清空杂念,心中默诵‘阿弥陀佛’,一直诵一直诵,渐渐的,人呈入定状,心如止水,渐渐的,四肢已经麻木,渐渐的,神智昏昧,她想,大概自己快死了吧。

    突然有人声嘶力竭的一声吼:“乔玉贞!”

    她一个激灵,这宛如给风沙磨砺过的嘶哑嗓音,非曹天霸莫属,想抬头看看,发现此时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不懂,自己分明是叫那老伯去找表哥阮致文的,怎么却来了个曹天霸?然此时不是废话的时候,自己想活,想赡养母亲,想为父报仇,想重振家业,便道:“我在。”

    声音微弱,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曹天霸功夫高深听力超常,已然听见她的回应,当即大喜:“你等着我下去救你。”

    来的不止有曹天霸,还有风云寨一干兄弟,其中军师孙胜也在,连忙制止:“大哥不成啊,这么深,岩壁又这么陡,没有攀附之地如何下得去?”

    曹天霸站在崖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老子不能看着她死。”

    另个头目叫吴喜,风云寨除了孙胜,他算得上足智多谋了,也劝:“大哥,她在半空中悬着呢,你即使能顺着岩壁下去,也够不到她。”

    曹天霸突然拔高了声调:“老子就是飞过去,也要把她救上来!”

    吴喜知道他的个性,然性命攸关,还是劝:“关键大哥你不会飞。”

    其他兄弟异口同声:“大哥你不会飞。”

    曹天霸眼珠子一瞪:“都滚一边去,平时吃吃喝喝找女人取乐你们个个生龙活虎的,现在救人就个个像双打的茄子,赶紧的把衣裳都脱了。”

    兄弟们面面相觑:“脱衣裳干啥?”

    曹天霸比比划划:“撕开,结成一股绳子,把我放下去救人。”

    兄弟们齐声道:“大哥,太危险了,一旦绳子断了,大哥可就没命了。”

    曹天霸气得咬牙切齿:“她在下面快冻死了,谁再敢啰嗦,老子就与谁割袍断义!”

    于是,集体沉默。

    玉贞已经逐渐恢复了神智,听见上面的争吵,方才只为了活命,没仔细考虑自己所处的位置,倘或阮致文来了,也是束手无策,即便曹天霸会功夫,自己这样于半空中悬着,他又能奈何,于是道:“曹天霸,我不需要你救我。”

    曹天霸正督促众位兄弟脱衣裳:“老子一厢情愿。”

    玉贞知道他下来只不过是陪自己送命,故意刺激他:“我不情愿,给一个土匪救了,我宁可去死。”

    曹天霸哈哈大笑:“那没办法,等我把你救上来之后,你再寻死觅活吧。”

    玉贞威胁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敢下来,我就挣断树杈掉下去。”

    曹天霸毫不示弱:“你敢挣断树杈掉下去,我就把你娘还有你那个丫头都卖到妓院去,你娘虽然人老珠黄,但风韵犹存,你那个丫头虽然不及你美貌,但也算有三分姿色……”

    越来越不堪入耳,玉贞气的大骂:“曹天霸你混蛋!”

    曹天霸哈哈狂笑:“老子从来没说自己是好人。”

    而此时,风云寨那些兄弟们已经脱下了身上的棉袍,大冷天的,个个冻得龇牙咧嘴,还得按照曹天霸的吩咐把衣裳撕开成一条条,编成麻花状,又连接在一处,最后成为一条长长的绳索。

039章 月黑风高夜,欺男霸女时。

    绳子一头顺下岩壁,另外一头攥在风云寨众兄弟手中,大家拔河似的排列,且个个铆足了劲。

    曹天霸抓住绳子,这就要下去救人了,突然他朝最前头的孙胜呵呵一笑:“等下你手一松,风云寨大当家的位置可就是你的了。”

    孙胜一愣,随即气得脸都红了:“大哥说的这是啥话?我从来没有惦记过大当家的位置,你我可是对天指地的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比亲兄弟还亲。”

    曹天霸唔了声:“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好,你下去帮我救人。”

    孙胜傻了似的,半晌方回过神来,讪讪一笑:“我哪里有大哥那样的好功夫。”

    曹天霸也哈哈大笑:“跟你说着玩呢,行了不废话了,我下去救人。”

    他说完,抓着绳索顺着岩壁慢慢往下落,上面的诸位兄弟穿坎肩的光膀子的,个个脑门子青筋暴突,拼命抓紧了绳索,只等他下到玉贞所处的位置,才喊了声:“可以了。”

    大家于是再没往下放绳索,孙胜还高喊了声;“大哥小心!”

    曹天霸单手紧抠岩壁凸出的石头,目测他和玉贞的距离,虽然那棵树也是生长在岩壁上,怎奈他下来的位置偏离了方向,他计算自己能否一步跨过,很难,于是暗自提气,一手抓着绳索,双脚蹬着岩壁借力,朝吊着玉贞的那棵树便跃了过去。

    刚好是玉贞能看见的方向,目睹他那玩命的一跳,玉贞大吃一惊,当即泪湿眼眶,无力的骂道:“曹天霸你疯了!”

    曹天霸已经稳稳的攀住树干,然后选了个横出的枝干站住,一抬手,撩起玉贞纷披的乱发,柔声问:“你怎么样?”

    见玉贞泪水满脸,揶揄而笑:“还以为你是巾帼英雄呢,就这都吓哭了?”

    玉贞气道:“我是冻哭的行吗。”

    曹天霸哈哈大笑:“好男不跟女斗,行行,算你是冻哭的,不过你快死的时候,有没有害怕再也见不到我?”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打情骂俏,玉贞无言以示反抗。

    曹天霸说着用绳索捆住她,捆好,还使劲挣了挣,觉着万无一失,这才把她从树杈上抱下来,然后朝上面喊:“拉!”

    上面的众兄弟一起使劲,慢慢的把玉贞吊了上去。

    大难不死,玉贞一边是吓,一边是冻,还有脚伤,整个人虚脱状,后来慢慢的没了意识,昏迷。

    做了个梦,梦中是自己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花轿里,外面鼓乐喧天,她挑开轿帷偷偷看新郎官,却吓了一跳,高喊:“怎么是你?”

    喊声过大,竟把自己惊醒,等她醒来时,发现眼前的一切是那么陌生,灯火朦胧,石头墙壁,粗木座椅,靠墙边的架子上一溜都是兵器。

    她以手覆额:“这是哪里?”

    门吱嘎开了,走进来曹天霸,见她醒了,高兴道:“总算活过来了。”

    玉贞立即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定是老狼山风云寨,土匪窝!她挣扎欲起,又是一阵眩晕,一下子扑倒在炕上,扭头怒视曹天霸:“你来作何?”

    曹天霸左右看看,这是自己家,怎么不能来呢,随即鬼魅的一笑:“我琢磨着,这月黑风高夜,正是欺男霸女时,这个时候我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我这土匪的名号呢,所以……”

    玉贞抓起身边一物打过去,等曹天霸接住,才发现是自己的鞋,顿时又羞又恼。

    曹天霸却拿着她的鞋看了又看:“瞧你吓的,放心,你不同意,我不会强娶。”

    玉贞道:“我要下山。”

    曹天霸摇头:“你差点冻死,老子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把你救活的,你连声谢谢都不说,睁眼就嚷嚷着要走,我说乔玉贞,你这女人也忒不近人情了。”

    玉贞绷着脸:“我没要你救我。”

    曹天霸气的作势欲打自己嘴巴:“行,是我一厢情愿,不过你现在不能走,你冻坏了,手脚若没有药材熬水浸泡,现在早就废了,而你脚脖子也肿了,应该是扭伤,你现在不能动弹,否则不死也得残。”

    玉贞忽而哽咽起来:“我这一昏迷,不知睡了多久,我娘和麦子回担心的。”

    曹天霸道:“如果为了此事,你大可不必着急,我已经叫人去告诉你家里,就说你在我这里养伤。”

    玉贞略微放心,可还是想走,怎奈四肢绵软无力,微微一动,脚踝处还痛。

    曹天霸叹了声:“你好好在这里养伤,等你的伤养好了,放心,我一准送你下山,我虽然喜欢你,但只要你不肯,我不会强迫你跟了我。”

    他说完走了出去。

    不多时门又吱嘎一声,玉贞便紧张的把自己往被子里缩,只等发现进来的是个女子,她愣住。

    对方自我介绍:“乔小姐听说过我吧,我叫一朵红。”

    曹家堡百花楼的头牌,谁不知道呢,即使玉贞身为闺阁女儿,也听闻过她的大名,而前些日子曹天霸带人下山抢了曹荣安新娶的媳妇,便是一朵红,玉贞没有吭声。

    一朵红放下手中的托盘,一样一样的往炕几上放食物,道:“本该是丑妹来伺候你的,可我抢着来,是想劝劝你,我们大当家对你的心思,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我知道你心高气傲,觉着我们大当家是个土匪配不上你,可你们乔家败落了,穷了,穷的叮当响,你能嫁个土匪,都算你的造化,所以你这回上山就别走了,咱们以后姊妹相称,你伺候大当家的,我伺候二当家的,再一起给他们多生几个小土匪,这日子……”

    玉贞突然道:“出去!”

    一朵红吓了一跳,撇撇嘴:“出去就出去,老话说落坡的凤凰不如鸡,我是风尘女子,你是大家闺秀,可现在咱们两个都一样,都是土匪的女人,以后生的娃儿都是小土匪,世世代代,永远为匪。”

    说完扭着水蛇腰走出门去。

040章 建议

    古语云:“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虽已立春,北国之地,三天暖两天冷,天气迂回而上,逐渐的,那春才真正来了,所以这春寒料峭之际,也还是冷的彻骨,特别是山上。

    好歹打发走一朵红,玉贞往炕边坐下歇息,穿的单薄,而房中也无取暖之物,石头墙壁泛着幽凉的光,她突然打个寒噤,连忙抓过被子裹住自己,抬腿看脚踝处肿得比平时粗了很多,即使一动不动,也疼得难忍。

    看着那一溜兵器,她猜测这应该是曹天霸的住处,不觉把这个房间仔细打量,家什简陋,感叹曹天霸抢夺钱财无以计数,竟然过得这么寒酸,想想也对,这些类如穴居野人般的土匪,讲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身边没个女人,谁会在意这些呢。

    正胡思乱想,耳听窗外有嘁嘁喳喳的声音,转头看,涂了桐油的窗户纸处本就黑咕隆咚,是以看不清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只感觉像是有人,且很多人,她未免有些紧张,转瞬想,自己本已身陷匪窝,连曹天霸那个头号土匪都不怕,还怕什么。

    于是,刚想喝问一句,突然,外面的声响大了起来——

    “别挤!”

    “是你挤。”

    “什么都看不到。”

    “我可听说碧玉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啥的。”

    终于,那清晰的嘈杂声变得越来越混乱,而窗户已经在颤动,接着咔嚓一声,窗户生生的给外面那些糙汉子挤掉了,玉贞起身想躲,怎奈脚痛,于是裹着被子扑倒在地,而炕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些山寨的喽啰。

    玉贞咬牙站起,躲至角落,暗自琢磨假如这些土匪想对她非礼,自己能不能抡起那柄青龙偃月刀横扫一片。

    而那些喽啰也知道惹祸了,纷纷爬起跳下炕就想逃,门咚的给谁踢开,是曹天霸拎着马鞭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进来后挥起马鞭就打,打的那些喽啰左躲右闪,抱头的抱头,捂屁股的捂屁股,异口同声:“大当家的饶命!”

    曹天霸打够,忽然发现躲在角落的玉贞,忙过去安慰一番,然后拉了把椅子当中地上坐了,用马鞭指着那些喽啰道:“你们这些混蛋,胆敢冒犯乔小姐。”

    那些喽啰跪地告饶:“小的们不敢冒犯乔小姐。”

    曹天霸啪的抽响了马鞭:“放屁,不敢冒犯为何趴窗户,你说我这里是二楼,咋没摔死你们呢。”

    窗户外有通美人靠,闲来可以赏景,有事可以瞭望,当然摔不着。

    那些喽啰自知犯错,谁都不敢作声,然大当家的开了金口,他们又不能不接话,于是其中有个胆大的道:“回大当家的,小的们只是听说乔小姐长的像棒槌仙子,所以想看看。”

    曹天霸扭头看了眼面不改色心不跳,静静站着的玉贞,朝那些喽啰呸了口:“一群好色之徒。”

    那些喽啰心存腹诽,暗道你不好色,你怎么死皮赖脸缠着人家不放呢,这话不敢说出口,只在心里活动。

    曹天霸道:“说吧,怎么惩罚你们,按咱们风云寨的规矩……”

    不准手下偷窥女人,想想自己好像没立过这么一条规矩,于是思忖一番:“我现在给你们立一条规矩,谁敢涉足乔小姐的住处,便斩首。”

    那些喽啰慌忙磕头:“小的们记住了,小的们再也不敢偷看乔小姐。”

    曹天霸道:“你们当然不敢再偷看了,因为你们已经没有机会偷看了,现在,按规矩办,你们是自裁?还是老子亲自动手?”

    众匪傻眼:“大当家的,这规矩是刚立下的,大当家的不能现在就砍了小的们脑袋。”

    曹天霸又抽响了一鞭子,骂道:“一群王八蛋,你们该知道乔小姐是谁,她是老子的压寨夫人,是你们的主母,胆敢冒犯主母,就该斩首示众。”

    众匪吓得大惊失色,咚咚磕头,不停告饶。

    曹天霸不为所动,听了半天,方道:“你们冒犯了老子的女人,决不轻饶,不过倘或乔小姐想放你们一条生路,老子或许给她三分薄面,饶你们不死。”

    众匪面面相觑,忽然齐刷刷跪爬着来到玉贞跟前,又是咚咚磕头,求她饶命。

    玉贞心里冷笑,这曹天霸玩了招捉放曹,明知她不会让这些喽啰去砍头,而曹天霸又不想失去大当家的威仪,所以把球踢给了她,曹天霸果然狡诈,玉贞能奈何,唯有道:“算了,下不为例。”

    众匪得赦,磕头谢恩。

    曹天霸骂道:“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去。”

    待那些喽啰狼奔豕突逃窜似的而去,忽有一股冷风吹入,曹天霸这才发现窗户坏了,气的高喊:“都给老子滚回来,把窗户修好!”

    于是,一直折腾到半夜。

    待众匪离开,曹天霸过去检查一遍,窗户很结实,这才放心,发现玉贞抱膝坐在炕边对着那盏油灯出神,走过去。

    玉贞顿觉有座山倾压过来般,道:“我要回家。”

    曹天霸坐在她身边:“除了这句话,咱们还能说点别的。”

    玉贞以为这厮又要纠缠那件事呢,立即横眉立目。

    孰料,曹天霸却道:“你想重振家业,但不宜操之过急。”

    玉贞有些意外,扭头看他。

    曹天霸很是认真:“我听说你想开间生药铺,我也知道你为啥想开生药铺,因为当年乔老东家就是以生药买卖远近闻名的,可你想过没有,乔老东家能够在生药行当做的风生水起,是因为南药,你再想重开生药铺,必不可少南药,而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往关内购置南药呢?”

    玉贞很是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些?”

    曹天霸一笑,没有回答,续道:“要我说,你开生药铺,不如开熟药铺。”

    玉贞不解:“何谓熟药?”

    曹天霸道:“那就是,代人煎药。”

    玉贞若有所思:“代人煎药?”

    曹天霸细细解释:“据我所知,曹家堡所有的药铺只做生药买卖,病人买了药之后都是自己回去煎熬,这种做法的弊端很明显,一是麻烦,二是掌握不好火候,三,也容易有人暗中做手脚。”

    玉贞终于明白,或许最后这条,才是他这建议的关键,他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了乔家生药铺当年是怎么败落的,玉贞只是没想到,这个曹天霸,原来粗中有细,亦或者是大智若愚。

041章 惊闻

    不知不觉,玉贞在老狼山养伤已有三日。

    她成天闹着下山,可曹天霸无动于衷,她自己又行动不便,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回想自己被救的经过,玉贞仍旧心有余悸,已经从曹天霸口中得知,那天自己和麦子无意中撞见有人在贩卖私盐,后被那些恶人发现,麦子逃走去报官,她却给抓住,绑成粽子般,带到后山推下深沟灭口,天意怜人,有个老冬狗子路过,得她托付去找阮致文,那老冬狗子半路却遭遇了曹天霸,而曹天霸是得知有个解甲归田的官宦带着一笔钱财欲经过此处,所以带人下山来堵截,碰见老冬狗子,那老冬狗子心眼灵活,感觉自己跑到曹家堡还需要段时间,于是便截住曹天霸,央求曹天霸去救玉贞。

    众位兄弟中,以孙胜为首,都不同意曹天霸多管闲事,他们是土匪,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并非真是替天行道的英雄。

    然曹天霸却道:“别人说咱们是匪也就罢了,你们也认为自己是匪,便是你们自己瞧不起自己,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修佛,但我修心,走,去救人!”

    师父曾告诉他,所谓“入门先站三年桩”,很多都觉着扎马步是习武的基本功,其实修心才是习武之人的基本功,所以他时刻牢记师父的话,即使走投无路落草为寇,也没有忘记师父的教诲。

    一声令下,众兄弟再无异议。

    本来,曹天霸并不知道落入深沟者是谁,可路上与老冬狗子攀谈,老冬狗子说那个姑娘要他去曹家堡丰隆绸缎庄找她表哥阮致文,曹天霸才知道落入深沟者,竟然是玉贞,所以他一直认为,冥冥中有神灵在帮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玉贞满脸嘲讽的纠正:“明明是神灵在帮我,是我得救了。”

    曹天霸一改往日的放浪不羁,神态相当严肃:“不,神灵就是在帮我,假如你落下深沟性命不保,我焉能独自苟活于世。”

    玉贞的心犹如揣了惊天动地的秘密,生怕给谁发现似的,咚咚狂跳,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轻嗤道:“一个大男人,动辄死啊活的,不怕人笑话?”

    第一次,曹天霸没有反驳,他沉默的样子倒让玉贞突然紧张起来,偷着匆匆扫了眼他的侧影,随即把头别过来,看着地上那一溜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镋棍槊棒耙……其实玉贞认识不了几样,心里却为那天他玩命的一跳,百味横陈。

    自那次一朵红给玉贞赶走,便没有再出现,每天过来服侍玉贞的是丑妹,那姑娘言语不多,手脚麻利,也细心,很得玉贞喜欢,玉贞只是不懂,私下问她:“你一个女儿家,为何做了山匪?”

    丑妹一壁擦拭桌椅板凳一壁道:“我家穷,吃不饱,大当家的收留我,给我吃穿。”

    玉贞哦声:“原来如此。”

    丑妹突然回眸:“乔小姐所说的匪,到底是什么?”

    关于这个……玉贞想着该怎么解释。

    丑妹自问自答:“乔小姐所言的匪,是不是打家劫舍、欺凌弱小、鱼肉乡里、为祸一方、杀害无辜、恶贯满盈之辈?”

    能够罗列出这么多词汇,玉贞颇有些吃惊:“你读过书?”

    丑妹摇头:“没有,这些话是我们大当家说的。”

    玉贞好奇那曹天霸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丑妹那厢继续道:“我们大当家说,别人都觉着他是这号人,可他不是,他是打家劫舍,可他专门抢夺那些为富不仁的恶霸,他也没有欺凌弱小、鱼肉乡里、杀害无辜,但大家还是觉着他是为祸一方,是恶贯满盈之辈。”

    玉贞冷笑:“难道不是吗?你们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抢夺而来。”

    丑妹道:“我们只抢那些为富不仁者。”

    玉贞问:“何谓为富不仁?”

    丑妹想了想:“比如曹老棍子,他家财万贯,从来不肯施舍给穷人。”

    玉贞随即明白,丑妹的这种思想,一定来源于曹天霸,道:“他不肯施舍,只能说他心地不善,却并不是他一定有错,他的钱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抢夺旁人的,是他祖上乃至他自己,辛辛苦苦所赚来的。”

    丑妹语塞,半晌方嘟囔:“曹老棍子就不是好人。”

    玉贞觉着这姑娘话外有话,想了想,试着问:“你觉着曹老棍子哪里不好呢?”

    丑妹踟蹰不语,玉贞也没逼问,最后丑妹还是道:“曹老棍子曾经找过我爹,让我爹去乔家生药铺买药材,然后假装吃死了人,他就会给我家里一笔钱,可我爹没干,我家里是穷,但我爹不肯害人。”

    玉贞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丑妹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当时我在门后偷听,曹老棍子没有亲自去,而是叫人去的,过了不久,真有人在乔家药铺买了药然后吃死了,我爹还后怕,假如当时答应曹老棍子,他也死了,什么假死,根本就是真死。”

    彼时玉贞正站在门口往外看,天色如碧,风也轻柔,春天似乎正在走近,而她心里却一阵紧似一阵的冷,背后之人果然是曹荣安,他一手操纵,让乔家的买卖接连败落,他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陡然间,她气得浑身战抖,身子也突然冷的发抖,手紧紧的抠住门框方不至于倒下。

    刚好,曹天霸来了,远远见她在门口站着,哈哈笑道:“你对我,是不是望眼欲穿了?”

    玉贞心情不佳,没有搭理他,扭头回房坐了,冷冷道:“我要下山。”

    曹天霸刚想开口,玉贞动了动脚:“我可以行动自如了。”

    曹天霸又刚想开口,玉贞又抢了过去:“你不送我下山,我爬也要爬下山去。”

    曹天霸再想开口,突然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不多时进来几个喽啰,他气的开口就骂:“都他娘的给我滚出去,不是告诉过你们,谁敢涉足乔小姐的住处,老子就割了他的脑袋。”

    那些喽啰道:“大当家的,抓了个官府派来的细作。”

    曹天霸皱皱眉:“细作?在哪里?”

    后面喽啰于是扭过来一人,那人却突然朝玉贞喊:“小姐,是我!”

042章 迷津

    玉贞已经认出那蓬头垢面的人是麦子,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曹天霸走过去,撩起麦子脸上蓬乱的头发:“嗬,真是你这个丫头,你好大胆,敢闯风云寨。”

    麦子用手背蹭了蹭脏兮兮的面颊:“我没闯风云寨,我只是上老狼山。”

    曹天霸哈哈一笑:“跟你主子一样伶牙俐齿,你不知道吗,整个老狼山都是风云寨的地盘。”

    麦子不甘示弱:“我只是来找我家小姐。”

    曹天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家小姐做了我的压寨夫人,不回去了。”

    麦子大吃一惊:“啊!”

    玉贞先瞪了眼曹天霸,再对麦子道:“休听他胡说八道,你怎么来了?老狼山地势险要,而今雪还未完全融化,山路难行,稍不留神或许都能送命,你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

    若非山路难行,这丫头怎么会如此狼狈呢,好在半路遇到风云寨巡视的喽啰,抓了她,给那些喽啰架着,她反倒感觉轻松了,至于为何来找玉贞,她道:“是太太叫我来找小姐的。”

    玉贞挑眉:“我娘?”

    麦子道:“表少爷去了家里……”

    欲言又止,向玉贞暗递眼色。

    玉贞会意,朝那些喽啰道:“说了她是我家里的丫头,你们还不出去。”

    那些喽啰居然不为所动。

    只等曹天霸勃然大怒:“乔小姐的话你们没听见吗?都给我滚出去!”

    那些喽啰才施礼退了出去。

    麦子扑向玉贞:“小姐你怎么样?”

    玉贞不免嗔怪:“我还好,娘为何叫你上山来呢?不是已经告诉过她我在此养伤么。”

    麦子道:“太太得知小姐在老狼山养伤,本就不高兴,又担心,一怕给官府知道,二怕给表少爷知道,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昨天表少爷来了家里,发现小姐不在,就问太太你去了哪里,太太谎称小姐去外地购置柜上的货物了,可表少爷似乎不大相信,刨根问底,幸好太太机智,总算敷衍过去,可太太害怕日子一久给表少爷发现,就让奴婢来找小姐回去。”

    一旁听着的曹天霸不高兴了:“阮致文知道你家小姐在我这里养伤又怎样?”

    麦子心道你明知故问,你成日的缠着我家小姐,表少爷一旦知道当然会不高兴,这话又不敢直说,碍于那瘟神眼珠子大脾气大,于是道:“我家小姐和表少爷有婚约,并且马上要成亲了,表少爷若知道我家小姐和土匪有往来,会不高兴的。”

    曹天霸眼珠子一瞪:“谁是匪?老子是匪又怎样?不见得他阮致文比老子好到哪里。”

    麦子给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吓的直缩脑袋:“大当家的别朝我吼,我也是奉太太的话行事。”

    曹天霸脑袋一扬:“既然是岳母大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时时不忘占自己的便宜,玉贞懒得搭理他,对麦子道:“等下咱们就下山。”

    曹天霸大手一挥:“不成,你的伤没痊愈呢。”

    玉贞态度坚决:“无妨,我慢慢的走。”

    曹天霸还欲挽留,玉贞硬硬心肠,讥诮道:“你非得让官府知道我通匪对么?”

    就像谁给他当头一棒,曹天霸顿时僵住,连目光都僵硬成一道冷光,连嘴巴都冻僵了似的,吐不出半个字来,半晌,方问:“你心里,我就是个土匪?”

    他声音低缓,语气沉重,那嗓子像宿醉之后,更加嘶哑了,诡异的是他嘴角竟然还挂着笑,只是那笑几分自嘲,几分耐人顽味。

    玉贞明知这话会伤到他,然如果不如此,便是害己累人,自己已经和表哥订婚,想来不久即将成亲,而母亲,亦或者长眠地下的父亲,断不会让自己嫁个土匪,所以,本是一场无结果的事,何必让那花开的灿烂呢,于是反问:“你占据老狼山,成立风云寨,自称大当家,喝令众兄弟,抢夺别人财物,也抢人,你自己说,你是什么?”

    曹天霸喉头像给什么噎住,嘴唇翕动,终究无言以对,只是那鹰隼般的眼睛,此时射出来的,却是迷蒙的目光,他慢慢转身,慢慢往外走,慢慢道:“等下,我叫人送你下山。”

    玉贞目送他的背影,有一丝丝的不忍,然若不这样让他面对血粼粼的现实,他永远不知该往何处。

    曹天霸走后,丑妹过来服侍玉贞换衣洗漱,其实有麦子在已经足够,然丑妹却说这是大当家交给的差事,于是和麦子两个,伺候玉贞穿戴齐整,外面众兄弟已在等候。

    玉贞出了房门,临走对丑妹道:“丑妹,这几天多谢你了。”

    丑妹摇头:“乔小姐不必谢我,这只是大当家交给我的差事。”

    麦子那厢看了看丑妹:“你也叫丑妹?”

    丑妹有些奇怪她如此问,反问:“该不会你也叫丑妹?”

    麦子道:“我幼时叫丑妹,后改名叫麦子。”

    丑妹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投缘感:“真的,看来大当家是有先见之明的,觉着丑妹这个名字很抢手。”

    麦子有些讶异:“你的名字,是你们大当家给你取的?”

    丑妹点头:“是。”

    两个人正说着,孙胜走了过来,催促道:“想走就赶紧走,天一黑下山可就不成了。”

    于是两个丫头住了口。

    孙胜看着玉贞道:“我大哥对乔小姐一往情深,希望乔小姐别辜负了他的心意。”

    玉贞冷笑着问:“按军师的意思,我该留在山上做个女匪?”

    孙胜讪讪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你看丑妹,吃穿不愁。”

    玉贞道:“人各有志,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送她离开,孙胜即去了议事堂,果然,曹天霸独自坐在虎皮交椅上,默默地望着面前的一切,不知在想些什么,孙胜知道他心情不佳,柔和的唤了声:“大哥。”

    曹天霸没有抬头,手指那些排着位次的椅子,道:“即便我坐拥天下财富,我只是个匪,我臭名远扬,将来我的儿孙也臭名远扬,且,他们即使饱读圣贤之书,仍旧不能考取功名,然后我世世代代,永远为匪,永无出头之日。”

    孙胜一惊:“大哥,你想干什么?”

    曹天霸没有吱声,缓缓站起,慢慢踱出议事堂。

043章 宋绣程

    日忽忽,南风送暖,连背阴处的雪,也逐渐开始融化,曹家堡各处,无不春意盎然。

    镇中,解甲归田的知县宋茂卿宅邸,内宅,大小姐宋绣程闺房。

    一丫头匆匆的跑了进来,正绣花的宋绣程抬眼看了下,嗔道:“青天白日倒像是有鬼追你似的,樱春,你可是越发没规矩了。”

    樱春是她的贴身婢女,为人机灵,行事稳妥,第一次这样慌里慌张,跑的急,喘着粗气道:“小姐,他来了!”

    宋绣程心头忽悠一下,针尖刺破了手指肚,她低头看手指肚上冒出一滴鲜红的血来,忙把手指放入口中吮吸,故作不知:“谁来了?”

    樱春狡黠一笑:“小姐不是千思万想人家呢吗,而今人家登门,小姐倒装糊涂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小姐别错过了。”

    宋绣程顿时霞飞双颊,用华绷子敲了下那丫头的脑袋:“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何时千思万想什么人了。”

    根本不疼,樱春佯装很痛的样子,用手揉着道:“奴婢没胡说,真的是他来了。”

    宋绣程皱皱眉:“你说的是,阮致文?”

    樱春点点头。

    宋绣程奇怪道:“他来作何呢?”

    目光飘忽,抿嘴待笑不笑,心里存了一点侥幸,倘或他是来提亲的呢?

    樱春道:“咱家大人不是解甲归田闲不住,想出去访查民情,他不知打哪里听说的,毛遂自荐想给大人做向导,所以才来了家里,不想大人另外来了客人,让他在前面的敞厅等着呢,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小姐有话跟他说,马上过去,等大人回来可就难了。”

    宋绣程低下头继续绣花,只是心有些慌,手有些抖,刺了几针都没刺准,乔张做致道:“他来则来走则走,我还得绣花呢。”

    何谓皇上不急太监急,樱春抢下她手中的华绷子:“这个时候小姐还有心情绣花,一会他可就走了。”

    宋绣程低头不语,樱春再劝,她叹口气:“他只是个绸缎庄的东家,我爹,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再说想见他却也不难,他成日的在铺面上忙活,去十次倒也九次能见到他呢。”

    樱春道:“小姐说的没错,当初奴婢也是这么劝小姐的,可小姐对人家一见钟情,成日的魂不守舍,奴婢也是为了小姐好。”

    宋绣程脸一红,怒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没老没少,我何时为他魂不守舍了。”

    樱春作势去拍自己的脸颊:“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也是为了小姐着急。”

    宋绣程忽而抬头,满眼都是倾慕:“不过,他确实一表人才,买卖做的也好,客人们都夸他待人和善,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

    樱春点头:“他家里,也富裕,在曹家堡,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而今大人已经解甲归田,咱们要在曹家堡扎根了,小姐的婆家,不用问,也是在曹家堡或是曹家堡附近找,要奴婢说找个不知根底的,还不如这个阮致文呢,好歹他家里开着买卖,人也相貌堂堂,性子也文质彬彬。”

    宋绣程心中正是此想法,微微沉吟,道:“我爹是不会同意,但事在人为,总有办法的。”

    于是取过华绷子继续绣花,心思却飘的渺远。

    樱春再不敢啰嗦,默默陪在她身边,看她飞针走线。

    宋家敞厅内,阮致文独坐在此,宋茂卿让他等,他就不敢擅自离开,等了半天等的百无聊赖,索性步出敞厅看光景,天色如碧,风也轻柔,春来了,天暖了,这说明他和玉贞马上要成亲,心中高兴,满脸是笑容。

    正此时,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是宋茂卿回来了,忙整了整长袍马褂,正了正青缎小帽,见宋茂卿进了院子,见官,为显示郑重和尊重,他便学着旗人的样子打个千:“宋大人。”

    宋茂卿抬抬手:“无需多礼,这样吧,我明天即往各处访查民情,你明日一早再过来。”

    其实,访查民情只是借口,宋茂卿真正的目的是想在曹家堡盘个铺面做买卖,他也非七老八十,之所以解甲归田,是在任上犯了点事,托人情走关系,才保住了性命,然后便托病辞官,回到故乡曹家堡,一家子几十口,又不能坐吃山空,所以才想做个买卖养家糊口。

    自己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么一个命令,不明就里的阮致文颇感受了冷落,悻悻然道:“是,谨遵大人之命。”

    说完做礼而退,离开宋府没有回家,看天色尚早,本打算往铺子上走一趟,刚至绸缎庄,家中的某个小子正等在铺门口,见了他忙迎上:“大少爷,老爷叫你回去呢。”

    阮致文心头一喜,问:“老爷可有说什么事?”

    那小子道:“像是关于大少爷的婚事。”

    果然猜中,阮致文兴冲冲的跑回家,直接奔去上房,听闻阮福财在堂屋呢,他又赶到堂屋,进了门高兴的喊了声:“爹!”

    不想房内有客人,是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

    阮福财朝那妇人道:“这事就麻烦刘大嫂了,你放心,事成之后,我有重赏。”

    那妇人眉开眼笑,告辞而去,出房门时路过阮致文身边,特意看了看,啧啧道:“果然一表人才,般配,真是般配。”

    阮致文以为说他和玉贞呢,得意的笑了,谦逊的道了声:“夫人慢走。”

    那妇人咯咯笑着,出门槛还道:“男才女貌。”

    阮致文待她离开,走向阮福财,喜滋滋道:“爹,是准备给我和表妹成亲吗?”

    阮福财点头:“是准备给你成亲,但不是给你和玉贞,而是给你和宋小姐。”

    阮致文一愣:“给我和宋小姐?哪个宋小姐?”

    阮福财道:“是宋知县的掌上明珠,那宋知县虽然辞官不做了,怎么说也是官场混出来的,根脉深,朋友多,一旦有个麻烦事,他说句话还是很管用的,我一门心思想给你娶个官宦人家的女儿,这不,天上掉馅饼,刘媒婆登门提亲,给你说的就是宋家小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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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夫呈祥介绍:
女在佛前祷告:“信女此生有三个愿望,第一为父报仇,第二重振家业,第三觅得如意郎君。”
男在佛前祷告:“善男此生也有三个愿望,第一娶到乔玉贞,第二娶到乔玉贞,第三娶到乔玉贞。”
玉贞回头怒视:“你一个土匪也敢自称善男?”
遇夫呈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遇夫呈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遇夫呈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