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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摩诃     遇夫呈祥txt下载     遇夫呈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4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玉贞摊开一只手。

    曹荣安浑浊的双目登时一亮:“五十两?”

    玉贞淡淡一笑:“五百两。”

    曹荣安哼了声:“乔小姐,你以为乔家大宅是聚宝盆,张口就五百两,当然,若乔家大宅放到北京城,莫说五百两,也说不定值一千两呢,可咱这是曹家堡,关东小镇。”

    玉贞缓缓把手收回:“咱这不是一般的关东小镇,咱这是关东重镇,且不说历史上一直都是军事要地,单说这数不尽的山货和道地的药材,引得商贾云集客似沙聚,镇上那些客栈大车店哪个不是生意兴隆,即便是卖小吃的卖小玩意的卖针头线脑的,也因此而增添不少生意,还有很多老客甚至在此购置宅院,图的是住宿方便,所以曹家堡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曹荣安捏着茶杯嘴角含笑,曹家堡若不是寸土寸金,他又怎么能对乔家大宅垂涎三尺呢,不过如今乔镇山不在了,乔家没了顶梁柱,他不信这个丫头片子能兴起什么风浪,然听玉贞上面一番话,他颇有些吃惊,这丫头片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养在深闺中的闺秀,居然知道这么多,但他还是胸有成竹,呷口茶,道:“你说的在理,不过,你家里死过人,这不吉利。”

    死过人,便是凶宅,不是吉宅。

    玉贞知道他的话意,父亲就在乔家大宅过世的,这话犹如一根针,生生的把玉贞心口的伤口再次挑破,忍着痛,不气不恼,淡淡道:“曹老爷家里从来没有死过人吗?曹老爷的列祖列宗都是暴死荒野的吗?”

    曹荣安登时语塞:“你!”

    给人家骂,又无话应对,想吵架,又恐落个倚老卖老欺负幼小不大度的嫌疑,气道:“乔小姐,嘴巴别这么毒。”

    玉贞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接着道:“我听说曹老爷那宅子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少说也有上百年了吧,不知过世了多少位曹家的先贤,再说,在乔家大宅过世的可是我爹,是曹家堡第一号人物!”

    话至此,她的目光陡然而变得凌厉,也带着几分骄傲:“就像紫禁城,不知驾崩过多少位皇帝,可是,紫禁城却是天下最最贵重的大宅,这就是……无形之价。”

    曹荣安暗暗佩服,这妮子果然继承了她父亲身上所有的长处,头脑灵活,言语犀利,遇事镇定,虽然很想得到乔家大宅,但更想白捡,何妨先吊吊这妮子的胃口,于是道:“但五百两还是太多……”

    正想说“抱歉我不打算买了”,没等他抬屁股,玉贞却起身就走:“那咱们没必要说下去了。”

    曹荣安一怔。

    玉贞起身后还不忘客气的道了句告辞,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酒馆的门。

    麦子小声道:“奴婢看那曹老棍子有心想买,小姐为何不同他谈下去呢。”

    玉贞一笑:“他是知道我们现在山穷水尽了,所以故意压价,谈再多也没用。”

    麦子问:“小姐以后打算怎么办?”

    玉贞没有回答,是看见致文竟等在不远处。

    麦子道:“小姐,既然表少爷想与小姐重修旧好,小姐何不……”

    玉贞打断道:“老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我并不喜欢表哥这样的人,说话像蚊子嗡嗡,没一点男人的样子。”

    麦子立即道:“那个曹天霸倒是声如洪钟……”

    玉贞瞪了一眼,吓得麦子一缩脑袋:“奴婢的意思,曹天霸更不合适,他是土匪。”

    玉贞扭头往旁边走,麦子知道她是不想见致文。

    绕道回了家里,甫进门,即被房中地上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刺痛了双目,而乔太太阮氏正围着那一堆银子转圈,见她回,忙道:“玉儿你看看。”

    玉贞简单想了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麦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道:“曹天霸那个恶棍,竟然追到家里来了。”

    阮氏一听:“啥,那来送银子的黑大汉,就是老狼山土匪头子曹天霸?”

    麦子道:“不是他还有谁,今天在街上,他还拦着小姐呢。”

    阮氏吓得面如土色:“这,这怎么办呢,给土匪纠缠上,咱们是大祸临头了。”

    玉贞安慰道:“娘你别怕,人家只是好心给咱们送银子而已。”

    阮氏哭笑不得:“好心?当土匪的也有好心?”

    麦子道:“那个曹天霸是看上小姐了。”

    玉贞瞪了一眼:“你这丫头,娘本就担心,你还火上浇油。”

    麦子吓得一吐舌头。

    阮氏唉声叹气:“假如那个土匪真的看上你了,玉儿,这可如是好?要不我去趟你舅舅家,说说你和致文的婚事,虽然你和致文的婚约解除了,可你爹活着时没少帮衬你舅舅家,他们知恩图报,也不该把事情做绝。”

    麦子道:“今天在街上遇到表少爷了,表少爷说悔婚的是舅老爷,表少爷还说他对小姐的心不变呢。”

    阮氏满面欢喜:“我就说,致文那孩子不错。”

    玉贞皱着眉:“娘,做人得有骨气,舅舅既然以后悔婚,咱们死皮赖脸的,不怕给人笑话。”

    阮氏一笑:“谁笑话?你舅舅?他一把年纪了,阮家早晚是致文那个长子接管,致武只喜欢舞刀弄枪结交狐朋狗友,根本不成器,致宝还年幼,家里的事他管不了,等致文接管了阮家,你便是掌家夫人,一辈子吃香喝辣。”

    玉贞蹲下身子,拿起一块银子左看右看,成色十足,用手掂了掂,斤两不差,她在思忖如何料理这些银子,道:“女儿不屑做什么掌家夫人,女儿想过了,男人都不可靠,若想荣华富贵,得靠自己挣来。”

    阮氏语重心长继续劝着:“身为女子,嫁给好人家就可以,你别再想着做什么买卖。”

    玉贞站起:“阮家是好人家?好人家就不会悔婚。”

    阮氏道:“致文不是说了么,悔婚的是你舅舅不是他。”

    玉贞终于想起这堆银子如何料理了:“总之婚已经退了,从此不必再提。”

    阮氏刚想开口,玉贞又道:“爹说过,从此这个家女儿来做主,所以女儿的婚事也是女儿自己做主,娘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阮氏气结:“你这脾气,真像你爹。”

015章 布施

    阮氏管不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指着地上的银子问:“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玉贞早有主意,道:“还回去……”

    话没说完呢,吓得阮氏立即打断她:“你想上老狼山见那帮土匪?哎呀我的女儿,这可万万使不得,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爹还说过,你祖父也你爹一根独苗,乔家人丁单薄,一旦你出了事,我百年之后,无颜去见你爹。”

    乔镇山二十出头闯关东,后来渐渐有了名气,关于他的传言什么都有,有说他在关内犯了人命案子,这是往关外逃难来了,有说他是官宦之后,家道中落,才来关外讨生活的,也有说他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根本就是北京人,差不多就是某个王孙贵胄,不知什么缘由才来到曹家堡,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而玉贞,也对此深感好奇,可是父亲不肯说起过去,她也就无从得知真相。

    见母亲十分担心她的安危,玉贞按住阮氏的肩头:“娘,您听我说完,我的意思,还回去是不能的,即使那帮土匪和善,这大雪封山,我怎么上得去老狼山呢,我想的是,这些不义之财不能留,又无法还给曹天霸,不如送到寺院。”

    原来如此,阮氏手扶心口:“阿弥陀佛,这倒是个好主意,权当是咱们大过年的给寺院布施了。”

    玉贞想过,即使算作布施,那也是人家曹天霸布施的,可她没有说出口,只道:“既然娘你也同意,我这就和麦子把银子送去寺院,刚好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也想在佛前进一炷香,祷告祷告,不为别个,希望爹他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不要再惦念我们母女。”

    提及丈夫,阮氏含泪挥手:“去吧去吧,告诉你爹,我们都挺好的。”

    只是这么多银子,家里连个车马都没有,如何送去寺院呢?

    玉贞喊过麦子,从身上摸出一点钱,道:“你去街上找辆车。”

    麦子应了,接过钱就想走,玉贞喊住她,麦子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玉贞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叹了声,道:“这种事本不该你去,可是你也知道,眼下家里就你我还要娘咱们三个,我若出去,娘一准不放心,再说,我有我的打算,我以后要面对的,或许是曹荣安,或许是什么更大的人物,所以这种细小的事我不方便抛头露面,没得让人看见,笑话我这个乔家大小姐沦落到跑腿的地步,唯有辛苦你了。”

    麦子使劲摇头:“奴婢不觉辛苦。”

    玉贞将她摇掉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当初家里出了事,爹一日之间遣散了所有人,独你不肯走,再说我也想过,你是我在街上捡来的,放你走,你能去哪里呢,所以我留下了你,想着咱们吃糠咽菜捱日子,好歹你有个落脚之地。”

    麦子眼泪在眼眶打转:“奴婢对小姐感恩戴德。”

    玉贞用袖子擦掉她终于溢出的泪水:“不过以后很多事,都得由你来跑前跑后。”

    麦子吸了下鼻子:“奴婢愿意。”

    玉贞微微一笑:“去吧,找辆车,咱们把这些银子送到寺院,之后你还要做另外一件事。”

    麦子好奇:“什么事?”

    玉贞回头看,见阮氏往里间去了,这才道:“我若想重振乔家,必须有一笔钱,除了卖这宅子,别无计议,而曹荣安模棱两可,大概是故意刁难我,可除了他,在曹家堡即使有人想买乔家大宅,也还怕他背后使坏呢,比如杜九成,不就是他从中作梗咱们才没能把宅子出手么,所以我想,不如咱们故意散播消息,就说关外的老客想买乔家大宅,一来,让曹荣安着急,二来,假如咱们卖宅子的消息传的远些,也说不定真有外面的人来买呢,我就想这消息该如何散播出去呢?唯有借助那些街头叫花子,等料理完这银子的事,你就找到那些叫花子,给他们一些好处,然后让他们四处宣扬。”

    麦子听完,高兴道:“小姐神机妙算,这么一来,曹老棍子一着急,说不定立马就不还价了呢。”

    玉贞点头:“希望如此,去吧,去找辆车,料理完这些银子,咱们好包饺子过年。”

    正因为过年,街上那些平时用来拉脚的马车骡车驴车果然都在,过年街上人多,买的卖的非常热闹,这些车主就想找些生意做,于是,麦子谈好了一辆骡车,带到家门口,又进去禀报给玉贞。

    玉贞已经同阮氏把那些银子重新装入口袋,还怕给旁人发现端倪,又用棉被裹住,麻烦那车夫扛到车上,然后玉贞同麦子跟在后头,将这些银子送到了镇郊的青崖寺。

    青崖寺是座尼姑庵,住持师太叫慧心,同玉贞算是熟人,以前玉贞经常来寺院听她讲经,也因此,玉贞才想把曹天霸的银子送来此地。

    等马车赶到青崖寺,玉贞请个小尼姑通报进去,不多时慧心师太亲自迎了出来,玉贞已经打发走车夫,指着地上的银子道:“师太,这些都是银子,太重,找些师父们,大家抬进去吧。”

    慧心师太即使身为出家人,修行亦是高深,此时亦是微微吃惊:“乔小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谁都知道,乔家已经败落,这么多银子,委实让慧心师太有些怀疑。

    玉贞道:“实不相瞒,这些银子不是我的。”

    她说着,向旁边一指。

    慧心师太明白其意,于是同她走了开去,最后在一棵松树下站定,这时玉贞才道出实情,只是有了修改:“师太该知道老狼山曹天霸。”

    慧心师太点头:“此人名气甚大。”

    玉贞道:“这些银子,是他的。”

    慧心师太又一次怔愣。

    玉贞接着道:“曹天霸虽然是土匪,但他本性不坏,当年也是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而今他已经有了悔改之心,所以想在佛前忏悔,可又不方便现身,就麻烦我把这些银子送来寺中,算是他的布施。”

    慧心师太边听边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贫尼不明白,他是匪,乔小姐是良家女儿,他为何托付乔小姐做这件事呢?”

016章 专吃美人

    慧心师太的问,让玉贞颇有些措手不及,百密一疏,事前没想过该怎么解释,所幸提问的人是慧心师太,她微微一笑道:“这个……”

    似乎难以启齿。

    慧心师太立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是贫尼唐突了。”

    玉贞摇头:“非也,是我不知该怎么说。”

    慧心师太马上调转话头:“那些银子,既然是曹施主的,敝寺不能留下,刚好过年了,不知多少流民和乞丐无家可归,就由敝寺出面,布施出去,也是曹施主的功德一件。”

    银子有了最好的用处,玉贞垂首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去了前面的大殿,在佛前上了香,为父亲燃了长明灯,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添了香油钱,祷告一番,便同麦子回了家。

    而青崖寺在镇中心最繁华之地张贴了公告,为那些无家可归者提供吃食和些许银两,于是太多人蜂拥而至,其中不乏有家的居民,有大个的白面馒头和炒菜,还有一定的银两,他们不冲吃食还冲银子呢,整个下午,青崖寺的师父们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发放食物和银两,一边说明,这些都是老狼山风云寨大当家曹天霸做的功德。

    于是,曹天霸行善积德的事未出三日,传遍曹家堡,官府震惊了,曹荣安震惊了,曹家堡所有的一直担心曹天霸会抢夺的买卖人都震惊了,最后连曹天霸自己都震惊了。

    大年一过,他又下了山,山路难行,他从早晨出发,晌午时分才来到曹家堡,知道青崖寺替他布施的银子是怎么回事,于是径直来到乔家,抬手扣门,震耳欲聋。

    玉贞正和麦子在炕上计划买卖宅子的事,那些叫花子拿她钱财替她办事,这几天一直都在街上宣扬,说关内有不少老客要在曹家堡购置宅院,以图往来贩卖山货住宿方便,而乔家大宅最为抢手。

    这一传,曹荣安倒没怎么着急,他老奸巨猾怀疑其中会不会有诈,倒是玉贞的舅舅阮福财急的火上房,立即叫致文过来询问,说乔家大宅若想出售,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先紧着他。

    紧着他?玉贞冷笑,即使把乔家大宅拱手白白送人,也不会卖给这种六亲不认的小人,含糊其辞,虚与委蛇,好歹把致文打发走,麦子道:“小姐你说,舅老爷也想买咱这宅子,他哪里有那么多钱呢?”

    玉贞并无回答,只冷冷一笑,早前她就曾经看见过,阮福财曾同曹荣安有交往,她太了解舅舅的个性,是个势利小人,也说不定舅舅出面想买乔家大宅,背后之人又是曹荣安。

    麦子又道:“自打咱家里出事,舅老爷一直不闻不问,这回倒肯露面了,依着奴婢看,舅老爷那人不地道。”

    言罢发现作为奴婢,这样评价主子有些不妥,阮福财即使是玉贞的舅舅,也是主子级别,于是连忙道:“奴婢不该说的。”

    正此时,街上的门擂鼓似的响起,麦子一惊,而阮氏也已从房中走出,站在廊上喊:“玉儿,怎么回事?”

    玉贞抓过斗篷披上,心里隐隐不安,也还是安慰着母亲:“大概是想买乔家大宅的客人来了,我去看看。”

    她说完同麦子来到前头,乔家大宅何其大也,她来到街门口的这段时间,那擂鼓似的敲门声一直没停,待到了地儿,她看看麦子:“开门。”

    麦子一脸惊惧:“小姐,若是匪患呢?”

    玉贞淡淡一笑:“若是匪患,或是无赖,他们想进来,怎么样都会闯进来,开门吧。”

    麦子于是过去把门打开,吱嘎嘎一声,露出曹天霸胡子拉碴的一张脸,麦子吓得往后就躲。

    曹天霸迈进门槛,哈哈一笑道:“玉儿,过年好啊!”

    玉贞已经猜到是他,冷冷道:“曹大当家,你擅入民宅,是何居心。”

    曹天霸摘下长毛皮帽子,大手抹了下额头的汗水,热腾腾的汗水遇到冷空气,瞬间蒸腾,他重又扣上帽子,道:“啥叫擅入民宅,方才可是你给我开的门,再说我是给你拜年来了。”

    玉贞也不看他:“我不开门,你就会把我家的门该推倒。”

    曹天霸绕过去,与其面对面:“胡说八道,我是占山为王的草寇,但我不是坏人,我若是坏人,又怎么会给你拉一车子银子呢……对了,咱们说说那银子的事,是你把银子送到青崖寺的吧?”

    玉贞又扭过身子:“不义之财,不敢留之。”

    曹天霸眼珠子一瞪:“啥叫不义之财,那是老子拼死拼活抢来的。”

    玉贞总算回头睇了他一眼:“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是抢来的,所以我不能要。”

    曹天霸一脸茫然,琢磨半天没弄懂玉贞的话是什么意思,道:“你是读过书的人,说的话太玄妙,我听不懂,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些银子虽然是我抢的,但没一文钱是抢穷苦之人的。”

    玉贞转过身子,端然而站,一脸正色:“曹大当家以为,富人的钱财,就该抢?”

    曹天霸登时愣住,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玉贞放眼长望,指着乔家大宅:“当年我爹初来曹家堡,身无分文,乔家的一砖一瓦都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不单单是我爹,很多富人,他们不偷不抢,也不靠祖上的福荫,自己流汗流血,才得以过上好日子,他们的钱财,就该抢?”

    曹天霸只凝目看着她,若有所思。

    该说的已经说了,玉贞最后道:“曹大当家请回吧。”

    待想走,曹天霸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玉贞又羞又恼,秀目一瞪,曹天霸立即松了手:“你等等,我还有话说。”

    玉贞知道他想说什么,扭过身子把背对着他:“曹大当家有话快说,一旦让人看见曹大当家进了乔家,乔家就会落个通匪的罪名。”

    曹天霸道:“那我就直说吧,我喜欢你,所以要娶你。”

    明明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他说出来,玉贞的心还是嘭的一跳,有些害羞,也有些气恼:“曹大当家的该知道这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请曹大当家的别再做这个打算。”

    说完就走,曹天霸再次冲过去堵住她。

    玉贞哂笑:“怎么,曹大当家的想强人所难?”

    曹天霸什么都没说,那么专注的看着,看得玉贞面红耳赤:“你想作何?”

    曹天霸把脑袋凑过来,玉贞想躲,他却一把板正玉贞的身子,梦呓般喃喃着:“我想吃了你。”

    玉贞尽量躲开他灼热的呼吸:“野兽才吃人。”

    曹天霸目光如火:“老子专吃美人。”

    说完松了手,朗声大笑,扬长而去。

017章 走亲

    麦子把大门关好,又加了锁,这才回来追上玉贞,忧心忡忡道:“小姐,其实你嫁了表少爷,或许那个曹天霸就不会纠缠了。”

    玉贞裹紧了斗篷,正月里,天更冷,北风吹在脸上如刀割过,爆竹声仍旧时不时的响起,曹家堡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气中,她笑了笑,满是不屑:“为了躲避曹天霸就嫁表哥,这与拆东墙补西墙过日子没什么区别,都不是根本解决事情的法子。”

    她的话麦子不十分懂,但这丫头心里有个比较,把文质彬彬的阮致文和野调无腔的曹天霸比,觉着还是表少爷好,于是再劝:“舅老爷家现如今也算是富贵了,小姐嫁过去总会吃穿不愁。”

    显然自己的心意这丫头没明白,玉贞也懒得多做解释,只呵责:“你这丫头,有时间赶紧去给我煮杯茶暖暖身子,在这里啰啰嗦嗦。”

    麦子便不敢赘言,拐去厨房给她煮茶了。

    玉贞回到自己房中,阮氏正等着她,见她进来忙问:“是谁?”

    玉贞含糊道:“问路的。”

    阮氏信以为真,摇头感叹:“这世道,正如你爹说的,人心不古啊,问路的都这么嚣张,我还以为是老狼山土匪来了呢。”

    玉贞忙岔开话去:“娘,晌午了,我去帮麦子做饭。”

    阮氏拉住她:“左不过三个馒头一碗汤,麦子自己就可以了,你坐下娘有话说。”

    玉贞脱下斗篷搭在架子上,挨着母亲而坐,道:“若是我和表哥的婚事,娘就不必说了。”

    阮氏喉头一哽:“你这孩子,没等我开口,你倒先堵住了我的嘴,你舅舅是不对,但致文没有错,你们两个从小好到大,他对你又是一片真情意,那孩子性子又好,嫁给他,你这辈子不会受气。”

    玉贞注意到阮氏的手不自觉的按在左腿上,知道她的老寒腿又发作了,于是用拳头轻轻给阮氏捶着:“娘你说的不准确,我和表哥所谓的从小好到大,不过因为是表兄妹,见了面自然比旁人亲切些,难不成一家人见了面都装着不认识。”

    阮氏只道她依旧因为阮福财背信弃义而生气,并未明白女儿家的心里所想,继续劝着:“玉儿,即使你想重振乔家,也不耽误你和致文的婚事,或许你们成了亲,有致文帮衬你,会更好呢,你舅舅这些年的生意,里里外外可都致文在张罗,这上面他比你懂的多。”

    玉贞有一瞬的沉默,是不知再跟母亲说什么,说什么母亲都会坚持一点,她那个侄儿,永远都比旁人好,玉贞索性不说。

    刚好麦子提了茶壶走进来,哭丧着脸道:“小姐,茶没了,只能喝白水了。”

    玉贞将桌子上扣着的茶杯翻过来,一边看麦子给她倒水,一边道:“能够解渴取暖就成了。”

    想女儿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而今却落魄成这个样子,阮氏唉声一叹:“放着富贵荣华不要,偏偏受这种苦。”

    玉贞晓得她说的是什么,一笑:“舅舅家也算富贵荣华?”

    阮氏沉下脸:“不缺你吃不缺你穿,就算富贵荣华,我算想明白了,你爹活着的时候欺负我老实,他之前在关内的事我怎么问他就是一概不说,现如今你爹没了,你也欺负我老实,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根本不听我的话。”

    言罢,竟抹起了眼泪。

    吓得玉贞忙搁了茶杯,过来哄道:“娘,非是女儿不听你的话,是……”

    是什么呢?是阮家悔婚?可致文已经明确表态他对自己仍旧一片真心,最后只能道:“是舅舅在乔家遭难时落井下石。”

    阮氏抓起衣襟擦了擦眼泪:“若你舅舅主动来提亲呢?”

    玉贞无言以对,良久,方道:“他若能来,我可以考虑。”

    阮氏一笑:“这个不难。”

    不难?玉贞很是怀疑,乔家已经走投无路,这个时候,以舅舅的个性,远远避之才对,他会主动登门重新提亲?玉贞还真就不信。

    阮氏倒是十足的把握,但并无多说。

    第二天,阮氏起了个大早,且把自己拾掇一新,待玉贞过来给她请安,见状有些奇怪,问:“娘这是要出门?”

    阮氏点下头:“正是,你也赶紧回房收拾下,今天我们要去你舅舅家。”

    玉贞立即道:“我不去,娘你也别去。”

    阮氏晓得她心里所想,忙解释:“今天是大年初二,按规矩,出嫁的女儿是要回娘家的,虽然你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人世了,但也也是我的娘家,不回去,便是不孝。”

    真是这样吗?玉贞半信半疑,还是道:“既然如此,叫麦子陪娘去,我还有事。”

    阮氏假意嗔怪:“你不陪娘去,这像话么,左不过在你外祖父外祖母牌位前上注香,匆匆去匆匆回,不当误你的事。”

    玉贞迟疑着,见母亲那期盼的目光,只好道:“咱们说好了,给外祖父外祖母上注香磕几个头,就回来。”

    阮氏用手虚点下她:“跟娘都讨价还价,怪不得你爹说,你若生而为男,必是经商的奇才。”

    玉贞转身回房换衣裳,一行走一行嘀咕:“女儿家怎么了,老佛爷还是女儿家呢,那些昂藏七尺的汉子还不是毕恭毕敬的站在老佛爷跟前。”

    待回房换了身相对庄重的衣裳,又揣了把刀在怀中,麦子见之忙问:“小姐,咱们是去舅老爷家,又不是上老狼山,你带把刀作何?”

    玉贞道:“你觉着,去阮家比去老狼山安全?”

    麦子一愣:“啊?”

    玉贞就挥挥手:“走吧,娘那里等着呢。”

    麦子懵里懵懂,又不敢再问。

    三人于是步行往阮家而去,大年初二,街上所有店铺皆上了门板,曹家堡的规矩是,大年初六才开张,如此街上冷冷清清,偶有几个行人,也都是左手拎右手提,看样子是走亲访友去了。

    阮氏轻叹:“大过年的,也没给你舅舅带点礼物,真有点过意不去呢。”

    玉贞却道:“舅舅今非昔比,一般的礼物他是看不上眼的,除非是乔家大宅,娘你不会想把乔家大宅送给他吧?”

018章 图谋

    聪慧如玉贞,此时方怀疑母亲胸有成竹能促成她和致文的婚事,该不会是想以乔家大宅为饵。

    阮氏目光飘忽:“你不是说过么,这个家此后由你做主,你不答应的事,我不会擅自做主。”

    身为母亲,阮氏这么一说,倒让玉贞有些心疼,挽住阮氏的手臂道:“娘,乔家大宅,是我重振乔家唯一的资本了。”

    阮氏轻拍下她的手:“娘省得。”

    一路闲说,不知不觉到了阮家,同在曹家堡,不过东头西头的距离,站在阮家大门前,阮氏感慨万千:“想当初阮家虽然不算穷苦,也并非这般富有,都是你爹一手帮衬,先给你舅舅开了绸缎庄,后又帮他开了瓷器铺,且你爹说过,但凡你舅舅经营的买卖,乔家绝对不会另开第二家,不会与你舅舅抢生意,所以现在你看阮家,门楼高了,院墙厚了,而你爹,却不在了。”

    心情顿时低落,红了眼眶。

    玉贞劝道:“我虽然不喜欢舅舅,但他毕竟是娘的亲哥哥,舅舅日子过的好,娘你也高兴不是么。”

    阮氏点头:“这是自然,娘难过,是突然想起你爹,忽剌巴说没就没了。”

    玉贞咬牙忍着心痛,劝道:“娘,大过年的,咱又是在别人家门口,您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阮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待平复好了心情,吩咐麦子:“扣门。”

    麦子于是走过去,抓起门环当当敲了几下。

    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发现了阮氏,那老门房立即道:“二姑娘回来了!”

    这老门房在阮家做了几十年伙计,所以一直这样称呼阮氏。

    阮氏嗯了声,走进大门,问:“大老爷在家吗?”

    大老爷即是玉贞的舅舅阮福财。

    老门房应着:“在呢,二姑娘是直接去见大老爷?还是去祠堂?”

    阮家只阮福财和阮氏兄妹两个,惯例上,家里的伙计叫阮福财为大老爷,叫阮氏为二姑娘,此时阮氏眼角余光中的玉贞正一脸凝重,阮氏于是道:“去祠堂给老太爷老太太上注香磕几个头。”

    老门房就道:“二姑娘请吧,祠堂有人支应。”

    阮氏就同玉贞先去了祠堂,而她们到来的消息,当然很快传到阮福财跟前,此时阮福财正被阮致文拉着说事,关于乔家大宅有关内老客争相购买的事,已经在曹家堡传的沸沸扬扬,阮福财想先下手为强,便欲登门去见妹妹,阮致文堵住他道:“爹,你这样去,玉贞表妹一准不肯把乔家大宅给你。”

    阮福财一拍胸脯:“我是她亲娘舅!”

    凭着这个亲戚关系,他以为会近水楼台的得到乔家大宅。

    阮致文哂笑:“爹,这个时候甭说您是她亲娘舅,你就是她亲娘,都不一定管用。”

    阮福财一愣:“为何?难道只是因为我给你退了婚,她一直恨我?我去退婚的时候,她可是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还说乔家已经没落,不想连累阮家。”

    阮致文于条案对面坐了,手指敲着红木的条案道:“爹,这是其一,你在人家危难之际非但没有伸手拉一把,还登门退婚,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阮福财见儿子埋怨自己,挥挥手:“行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说说那其二。”

    阮致文道:“其二就是,玉贞可不是一般的闺秀,她除了像我姑母一样貌美,那个性却像极了姑父,要强,又固执,乔家败落,姑父气绝,她不会就此罢手的,杀父之仇,夺财之恨,她都会一一得报方能作罢,而她现在穷得吃饭都成了问题,想重振乔家,唯有变卖乔家大宅,有了银子她才能开铺子做买卖,所以你想白捡,势必登天还难,我可是亲眼看见她去见过曹老棍子,大概就是想出售乔家大宅。”

    阮福财听儿子分析的头头是道,听罢,眼睛一瞪:“哪个想白捡呢,我当然出钱买。”

    阮致文撇嘴一笑:“得了吧爹,你出的价钱,跟白捡没什么区别。”

    阮福财有些难为情,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我儿子,我这样精打细算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弟的前程,这会子你叽里呱啦的数落起我来,有本事你倒替我想想如何能把乔家大宅弄到手,当年乔镇山建乔家大宅的时候,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建成后,嗬!威风,曹家堡哪个不眼红,我更是惦记了多少年,即便咱们有了银子,也未必能建成那么威风的宅子,谁让乔镇山脑袋瓜灵活呢,还听说他请的师傅,是天下闻名的烫样世家样式雷,你知道样式雷是专门给皇上建宫殿的,那乔家大宅出自样式雷之手,当然威风了,所以,你爹我是志在必得。”

    关于乔家大宅的传说很多,甚至传到最邪性的时候,还说乔家大宅完工那天,有凤凰盘绕其间呢,凤凰乃祥瑞,乔家大宅便神一般的存在于曹家堡。

    阮致文神秘一笑:“我今天找爹说这件事,当然是为了乔家大宅。”

    长子心机多,阮福财一向知道,连忙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阮致文道:“我和玉贞成亲。”

    阮福财先是愣了下,转而就明白了儿子的用心,用手指着阮致文:“你小子原来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呢,乔家穷的叮当响,你疯了想娶玉贞,凭我阮家的财势,凭你的样貌,娶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成问题。”

    知道父亲一直在张罗给他另说亲事,阮致文赌气扭头:“我不想娶官家小姐,我就想娶玉贞。”

    阮福财恨铁不成钢,气的扬手想打,没舍得,苦口婆心道:“我的儿子,爹拼死拼活,挣再多的银子,如果没有靠山,在曹家堡一样艰难,假如你娶个官家小姐,咱们背后有了靠山,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咱,即便是他曹老棍子,此后也别想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阮致文却道:“我不娶玉贞,你也甭想得到乔家大宅,倘或我娶了玉贞,她人都是我的了,乔家大宅,当然也是我的。”

    阮福财又怔住,手捋须髯,若有所思。

019章 旁敲侧击

    在祠堂拜祭完父母,阮氏即要往上房院见哥哥阮福财,玉贞皱着眉:“娘,你说过只是给外祖父外祖母上注香磕几个头就走的。”

    阮氏道:“来都来了,又是大过年的,怎么好悄默声的就走了呢。”

    玉贞很是不高兴:“那我去找致武和致宝玩。”

    阮氏有些话想和阮福财说,正不愿她在跟前,就道:“去吧。”

    玉贞于是带着麦子往跨院而去,她知道致武住在那里,待到了跨院,遥遥的即听见嗨哈之声,绕过一架枯干的葡萄藤,见致武手拿一把木头刀,赤膊练的满头大汗,微风一吹,汗水化作烟雾,袅袅升腾。

    “致武!”玉贞喊了声。

    致武忙收了招数,回头见是她,抓过棉袄穿上,一边系纽襻一边问:“玉贞,你怎么来了?”

    玉贞从身上摸出那把刀递过去:“送给你的。”

    致武接过那刀,短了些,但很精致,褪下刀鞘,锋利无比,他高兴道:“玉贞,你哪里弄到的?怎么舍得送给我?”

    玉贞神色黯然:“这是我爹从关内带回来的,听说花了不少银子,当时他只为往来关内关外路上一旦遇到不虞之事,有个趁手的家伙,后来我大了,他又安怕我给人欺负,遂送给了我,大过年的,我和娘来拜祭给外祖父外祖母,就想起你是习武之人,所谓鲜花赠美人,宝剑送英雄,所以我就把刀带来送给你。”

    致武更欣赏她那句“宝剑送英雄”,欣然收下,郑重谢过,略带歉疚道:“可我没有鲜花赠给你。”

    玉贞笑着嗔道:“臭小子,会拐着弯的夸人了。”

    致武佯装呆愣:“这你都听出来了?怪不得大哥总说你聪明。”

    话到此,他咧嘴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退婚是我爹的意思,与我和我大哥都无关,我们都喜欢你的。”

    玉贞并不在意:“都过去了,不提了,舅舅也是一时糊涂,还不是给曹荣安蛊惑的。”

    这个,才是她今日送刀给致武的真正目的。

    致武性子粗疏,但是粗中有细,面对玉贞他却没有想太多,直言:“我爹岂止糊涂,要我看简直是疯了,曹家堡谁不知道曹老棍子不是个好东西,可我爹还对他唯唯诺诺,一副奴才相,我见了就气。”

    玉贞轻叹:“以前舅舅对我爹也是唯唯诺诺的,谁让我爹没了呢,他识时务,转投曹荣安,也是正常。”

    致武哼了声:“拉倒吧,姑父健在的时候,我爹就和曹老棍子来往,且鬼鬼祟祟的,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玉贞目光陡然一凛,怕问的太多惹来致武的怀疑,于是微微一笑:“不提那些,说说你,过了这个年都十八了,听说舅舅打算给你张罗婚事呢,可你又想考个什么武状元。”

    致武神色一暗,垂头丧气道:“你不提你这个我还不气,你说我爹,谁家男儿不都是先求功名然后再成家,可我爹非得让我先娶媳妇,给我说的还是刀笔吏张广喜的女儿,张家女儿我偶然机会见过,一点都不好看,所以我不同意。”

    玉贞咯咯一笑:“你还以貌取人呢。”

    致武脸一红:“我也不是以貌取人,大概是看你看习惯了。”

    玉贞用手戳了下他的脑袋:“瞧瞧,又在拐着弯的夸人。”

    致武挠着脑袋呵呵的笑:“你是长的俊啊,在曹家堡,你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想知道的差不多已经知道,玉贞假装生气:“不理你了,没大没小。”

    致武忙替自己辩驳:“我说的又没错,再说咱俩同岁,我怎么没大没小了。”

    玉贞回眸一笑:“可我比你生日大,你就该叫我姐姐。”

    致武道:“拉倒吧,你才大我一个时辰。”

    玉贞得意洋洋:“大一刻也是大,我走了,回见。”

    致武也挥手同她告辞,嘴里嘀咕着:“满口京片子,不知底还以为是北京城来的什么格格呢。”

    玉贞和麦子出了跨院,麦子如梦方醒的样子:“小姐揣把刀,原来是送给致武少爷的。”

    玉贞道:“你没瞧见么,他拿个木头片子练呢,舅舅节俭,不会给他打造兵器的,致武一直梦寐以求想要个兵器呢。”

    麦子撇嘴道:“啥叫节俭,舅老爷那是抠门,不过小姐,奴婢方才听致武少爷说,老爷健在的时候,舅老爷就跟曹老棍子来往呢,你说乔家的事,会不会与舅老爷有关。”

    玉贞没有吱声,脸色肃杀吓人。

    麦子续道:“奴婢的意思,那个曹老棍子老奸巨猾,会不会小恩小惠,然后从舅老爷这探听乔家的一些机密之事呢?”

    玉贞冷笑:“何止。”

    简单两个字,麦子不明所以,待想追问,玉贞交代她:“等会见了娘,别跟她说我送致武一把刀。”

    麦子连忙应了:“奴婢知道。”

    两个人没有去上房院找阮氏,而是直接来到大门口等候。

    而此时,上房院,客堂内,阮福财与阮氏隔桌相对而坐,阮氏道:“大过年的,两手空空的来了,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阮福财故作大方:“我也不图你那点礼物,你能来拜祭父母,说明你还是阮家女儿。”

    阮氏道:“一个人,再怎么也不能忘了根本,我是阮家的女儿,你我又是兄妹,玉儿她爹活着的时候曾教我一首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的就是兄弟兄妹,同根之生,必当互相扶持。”

    阮福财怎么都觉着妹妹的话有点含沙射影,脸上有些挂不住,忙掉转话题:“玉贞呢?她没陪你来?”

    阮氏道:“来了,去找致武玩了。”

    阮福财一叹:“她不肯来见我,是怪我退婚的事,最近我也想了很多,致文和玉贞青梅竹马,又年貌相当,我其实不该退婚的,我也是没办法,你说当时乔家生药铺吃死了人,又经了官,我也是害怕阮家一家老小受连累。”

    也正是乔家生药铺卖出的药吃死了人,于是那家的苦主砸了乔家药铺,还到处宣扬乔家药铺卖毒药,闹得满城风雨,乔家名声一落千丈,接着,乔家的其他铺面接连出事。

020章 重修旧好

    提及当初,阮氏冷冷一笑:“自古以来,药能救人,也能杀人,我们是做药材买卖的,指着那个挣钱呢,按照方子为病人抓药,怎么可能吃死人。”

    阮福财道:“可偏偏就吃死了人,衙门已经查过,郎中开的方子没错,问题不就出在你们药铺卖的药上。”

    阮氏据理力争:“药是乔家药铺卖的,未必他们吃的就是在乔家药铺买的药。”

    阮福财挑眉,那样子未知是不高兴,还是有所怀疑:“你的意思,那苦主家做了手脚?那户人家在曹家堡可是出了名的老实厚道,再说那是种南药,本地没有,是妹夫打南边弄回来的,稀罕物。”

    两个人唇枪舌战,一旁的阮致文见空气中有了火药问,忙道:“好了好了,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你们还为这事吵个面红耳赤,根本就是于事无补。”

    阮氏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再说即使如女儿所说,真能查出是谁害了丈夫,丈夫也活不过来了,她端起茶杯抿了口,平复下心情,乔家已经不复存在,丈夫也已离世,唯有个女儿没有安顿好,这便成了她最大的心思,所以她道:“玉贞一直张罗把乔家大宅卖了……”

    刚开口,阮福财立即抢过去:“要卖也得卖给我,好歹咱们也是亲戚,你方才不是还说什么同根生该互相扶持。”

    阮氏搁了茶杯,淡淡一笑:“五百两呢。”

    阮福财愣住:“五、五百两?”

    阮氏反问:“大哥觉着,乔家大宅不值?”

    阮致文无端清清嗓子,阮福财会意,道:“当然值,不过玉贞和致文成亲,你总得送她些嫁妆吧,可你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唯有乔家大宅了,所以乔家大宅你不能卖。”

    阮氏有些意外:“大哥的意思,同意玉儿和致文的婚事了?”

    阮福财佯装无比懊恼又束手无策:“我不同意咋样,所谓儿大不由娘,我这个做爹的也管不了他,他是非玉贞不娶。”

    旁边的阮致文符合着:“对,我就是非玉贞不娶。”

    阮福财用手狠狠的指着儿子,气得不成样子:“瞧见没有,挺大个爷们,还说我不答应他娶玉贞,就寻死觅活呢。”

    阮致文嘟囔着:“我就喜欢表妹。”

    其实,父子俩达成一致,是因为致文妥协,他答应阮福财娶了玉贞后,没多久就把玉贞给休了,然后再娶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如此,便是财权两得。

    两个人,一个是在扮戏,另个,谁知道呢,阮氏却非常高兴:“假如大哥同意玉儿和致文的婚事,乔家大宅,便是玉儿的陪嫁。”

    阮福财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定了!”

    怕夜长梦多,遂趁热打铁道:“那么婚期?”

    阮氏面有难色:“大哥也知道玉儿那孩子,倔强的很,我也跟她说过这桩婚事,可她说,除非大哥亲自登门重提婚事,方显示诚意。”

    阮福财手指自己的鼻子,拔高了声调:“我亲自登门?别忘了我是她舅舅,是她长辈!”

    阮氏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阮福财沉默一会子,蔫头耷脑的叹口气:“行,我亲自登门就登门,谁让当初退婚的是我呢,这就叫解铃还须系铃人,也算我活该。”

    阮氏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这事就定下了,那我走了,恐玉儿在门口等我呢。”

    阮福财挥挥手:“走吧,我明天就去乔家重新提亲,不过乔家大宅,咱可说好了,是玉贞的嫁妆。”

    阮氏点头:“那是自然,我虽妇道人家,也是言出必行,更不会诓骗自己亲哥哥。”

    阮福财心满意足,得到乔家大宅,他在曹家堡虽然算不上首屈一指的大户,除了曹荣安,旁人是无法比肩了。

    阮氏亦是心满意足,没成想这么痛快就促成了女儿的婚事,只要女儿有了归宿,自己哪怕追随丈夫而去,也能瞑目了,她出了客堂,阮致文追了上来:“我送送姑母。”

    对于这个侄儿,阮氏还是非常喜欢的,样貌好,人又和气。

    待离开后宅往前头走,阮致文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递过来:“这点钱您拿着。”

    阮氏推辞,阮致文硬塞给她:“吃穿用度,没钱怎么成,等玉贞嫁给我就好了,我会像孝顺我娘一样孝顺姑母你。”

    阮氏握着荷包,哽咽道:“你是个好孩子,玉儿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阮致文信誓旦旦:“姑母放心,我一定会对表妹好的。”

    阮氏抹了下泪水,连连点头:“我信。”

    二人一路说着就来到大门口,见了玉贞,阮致文跑上前欢喜道:“表妹怎么不进去坐坐呢,大冷天的,好歹喝口茶暖暖身子。”

    玉贞紧裹斗篷,呼出的气氤氲着模糊了面庞,站的有些久,一双脚已经冻得生疼,身上亦如泼了凉水,冰感直入肌理,面对阮致文的热情,她的反应淡淡:“不必,在这里就好,大过年的,不方便叨扰。”

    阮致文满含笑意:“一家人,何谈叨扰不叨扰。”

    玉贞一摆手:“可不敢高攀。”

    阮致文仍旧和颜悦色:“你啊,还在为那件事赌气,论名号,乔家在曹家堡谁人不晓。”

    玉贞哂笑:“今非昔比,乔家已经是败絮其中,阮家才是金玉其内。”

    阮致文举起双手:“我说不过表妹,我告饶。”

    对于他的逗趣玉贞视而不见,转而向阮氏:“娘,咱们走吧。”

    阮致文拉住她赶着报喜:“表妹,我爹已经同意咱们的婚事了。”

    玉贞不由得一怔,心中满是狐疑。

    阮氏忙解释:“你舅舅说,奈何致文非你不娶,还寻死觅活呢,唯有同意。”

    玉贞看去阮致文:“大男人也学妇人寻死觅活?”

    阮致文丝毫不觉难为情,郑重道:“为了表妹,我什么都敢做。”

    阮氏忙又道:“你舅舅还说,就遂了你的心意,明天他会亲自登门提亲,也算是为之前登门退婚,做个补偿。”

    阮致文一旁帮衬着:“对,算我爹给表妹道歉了。”

    玉贞容色清冷:“不敢。”

    阮氏劝着:“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舅舅都表态了,这桩婚事……”

    玉贞把话抢过去:“这桩婚事再说吧。”

021章 以死相逼

    阮福财说到做到,次日上午亲自来了乔家。

    进门就是客,更何况他是舅父大人,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再怎么不喜欢阮福财,奈何他是母亲的亲哥哥,玉贞把他请入客堂,又让麦子去禀给母亲。

    阮福财也不是第一次来乔家,但一想到这片大宅此后就是自己的,他站在堂上左看右看,春风得意。

    玉贞远远的陪着,也不说话,只奇怪阮福财为何如此高兴?

    未几,阮氏到了,热情的招呼哥哥坐,又让麦子上茶。

    阮福财大模大样的往花梨木嵌玉石的高背椅上坐了,感觉无论屁股下面还是后背,都恁地舒服,手又在椅子扶手上来回抚摸,就像突然间捡了个宝贝。

    阮氏发现他有些失态,恐玉贞看出端倪,忙道:“大哥言出必行,说亲自登门提亲,还真就来了。”

    阮福财回过神,正色道:“那是,身为男人,岂能出尔反尔。”

    玉贞心里冷笑,当初追着父亲想结亲的是他,当乔家出事便提出退婚的也是他,而今说出这种话,却是面不改色,这种人也委实让人佩服。

    阮氏观玉贞态度不对,忙问:“大哥既然来了,那玉儿和致文的婚事……”

    阮福财道:“当然算数了。”

    转而向玉贞:“玉贞啊,我之前退婚也是无奈之举,乔家卖的药吃死了人,我怕连累阮家,非是我胆小,我身为一家之主,总得为一家老小着想,你别记恨舅舅,可致文说了,他非你不娶,我是他爹,我能怎么样,难道还把他关一辈子不来见你,所以我也想通了,你和致文的婚事仍旧算数,不管怎样,你娘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看着你们孤儿寡母没人照顾,等天暖和了,择个黄道吉日,就给你们完婚。”

    在来的路上,他还为难,身为长辈,对一个晚辈赔礼道歉他还怕自己说不出口,只等进了乔家,不单单这宅子,单单是房中这些家什摆设都值不少银子,只要能发财,他甘愿管银子叫爹,况只是赔礼道歉,所以这番话他说的非常诚恳。

    然,玉贞却并不买账,冷冷道:“既然已经退婚了,这事不提也罢。”

    阮福财一愣,看去阮氏,心想你不是说了么,只要他亲自登门,婚事就成了。

    阮氏一把拉过玉贞:“你这孩子,什么叫不提也罢,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回,娘做主了。”

    说着给阮福财递个眼色,暗示他此地不宜久留。

    阮福财会意,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回家去张罗婚礼之需了,这天可是说暖和就暖和,我来的路上南风呼呼的吹着,不用一个月,冰雪消融,阮家就迎娶玉贞过门。”

    他说完就走,非常迅速。

    玉贞想喊他,却给阮氏拉住,玉贞气道:“娘,我根本不喜欢表哥。”

    阮氏沉着脸:“娘喜欢。”

    玉贞脱口道:“谁喜欢谁嫁。”

    出口即发现失言,果然,阮氏气得手指她:“你大了,娘管不了你对么?还是你爹不在了,你就欺负娘老实?”

    玉贞连忙抓住母亲的手:“女儿不是故意的,娘你别生气,可女儿真的不喜欢表哥,几年前,舅舅央求爹,非得给我和表哥定了亲事,那时女儿还小,不知该嫁个什么样的男人,觉着表哥对我还不错,所以没反对,可现在女儿大了,发现表哥根本就不是女儿喜欢的那种男人。”

    阮氏长出口气,反握住她的手:“娘和你爹成亲之前都没见过面,洞房花烛夜才认识,可婚后你爹对娘非常好,也因此,即使你爹不在了,娘甘愿为他守一辈子寡,所以玉儿,致文是娘看着长大的,他脾气好,也能干,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玉贞还是执拗:“爹是爹,表哥是表哥。”

    阮氏丢开她的手:“你如果不答应,就是往死路上逼娘。”

    玉贞大惊失色:“娘!”

    阮氏一甩袖子:“这事就定下了,你若不答应,娘就三尺白绫把自己吊在房梁上。”

    言毕走出客堂,不给玉贞一个说话的机会。

    玉贞完全没料到母亲会以死相逼,呆呆的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着门口,房门一开,阳光便射了进来,她一个眼错,那漫天漫地的光忙中有人在朝她哈哈的傻笑,等房门咚的关上,漫天漫地的光芒顿时不见,那人也就消失无踪了。

    她吓了一跳,手扶咚咚狂跳的心,恨恨的骂着,曹天霸这个瘟神,可真是阴魂不散。

    ※※※

    老狼山。

    风云寨。

    曹天霸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谁在念叨老子?”

    然后继续自斟自饮。

    年后又下了场暴雪,那雪不是一朵朵的往下飘,而是一块一块的往下砸,一天一夜,气势骇人,老狼山因此完全封住,下不了山,风云寨的兄弟们,每天便是喝酒吃肉,优哉游哉!

    打从曹家堡回来,曹天霸便闭关似的,谁都不见,在房中独坐喝闷酒,反复念叨玉贞说过的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琢磨,自己要怎样,才与玉儿志同道合呢?

    想不通,亦或者是想通了不敢面对,与其自己纠结,不如找个人商量,于是他喊进麻子为其穿戴。

    麻子问:“大当家的这是要去哪里?”

    曹天霸看着镜中胡子拉碴的脸,道:“去曹家堡剃头刮脸。”

    麻子惊呼:“大雪封山,道路艰险。”

    曹天霸不以为意:“若这点事能难住我,我还叫什么曹天霸。”

    穿戴齐整,又让麻子告诉二当家孙胜,寨中大小事务先由孙胜来主持,既然道路艰险,他下山后不知何时能回山上。

    麻子苦劝不住,只好蹬蹬跑去禀报给孙胜,不多时,孙胜到了,见曹天霸正欲下山,孙胜劝道;“大哥的心思兄弟知道,但是大哥再怎么喜欢乔小姐,也不能拿命去冒险,年已经过了,也打春了,一天天的暖和了,等冰雪融化,大哥再下山找乔小姐不迟。”

    曹天霸摇摇头:“等冰雪融化真就迟了,你是没见过乔玉贞的表哥,小白脸长的好啊,他又是乔玉贞的表哥,近水楼台,我怕他先占了明月,所以我不能等。”

    孙胜突然眼露凶光:“有人胆敢同大哥抢女人,兄弟们会把他大卸八块。”

    曹天霸一挥手:“那不成,那小子是乔玉贞的表哥,你杀了他,乔玉贞会恨死我的。”

    孙胜便问:“那么大哥打算怎么办?”

    曹天霸摇摇头:“还没想好,我先下山看看,到时再说。”

022章 许诸葛

    曹家堡。

    翰林胡同。

    黄昏时分。

    私塾先生许诸葛结束了弟子们一天的课业,负手站在屋檐下看远处的屋宇近处的树木,天地间皆是白茫茫一片,他一边欣赏一边低声吟咏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哎,曹天霸不在,与谁对饮。”

    独自赏雪颇觉无趣,待想转身回房,突然街门咚咚的给人擂饷,他皱皱眉,嘀咕着:“他曹天霸不会这种天气还来吧?”

    下了台矶穿过庭院开了街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曹天霸,他顿时愣住:“说曹操曹天霸到,这老大的雪都挡不住你?”

    曹天霸哈哈一笑:“诸葛,奈何我想你啊。”

    许诸葛也笑:“拉倒吧,你还不知想谁呢。”

    把曹天霸请进来,关上门,两个人一同往里面走,曹天霸觉他话里有话,问:“诸葛,你都知道了?”

    许诸葛手捻须髯:“曹家堡方圆百里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连我那些学生都在议论,说你曹大当家的先抢了个头牌一朵红,后又抢了二十几号女人,我还诧异,你曹天霸这是要立三宫六院怎么,一出手就抢了这么多女人,可是后来又听说你居然把那些女人一个个的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我又诧异,你曹天霸这是给佛菩萨点化了么,到最后才知道你折腾半天竟是为了找个叫玉儿的姑娘。”

    曹天霸哈哈一笑:“老子这点光彩事传的还挺快。”

    许诸葛侧头看他:“这叫光彩事?”

    曹天霸眼睛一瞪:“老子稀罕上个叫玉儿的姑娘,怎么不光彩了?”

    许诸葛感叹:“两情相悦那叫光彩,你一厢情愿不叫光彩,因为你一厢情愿不是抢就是夺。”

    曹天霸佯装生气:“我可从来没干过强抢民女的事。”

    许诸葛笑了笑:“那是因为你从来没这么动过情。”

    曹天霸笑着一拳打在许诸葛肩头:“还是你诸葛兄了解我。”

    下手过重,直接把许诸葛打倒在地,地上半尺多厚的积雪,许诸葛陷入其中很是狼狈。

    他忙把许诸葛拉了起来,看着满院子的积雪啧啧:“我说诸葛你也忒懒了,这么多雪也不知道清扫一下。”

    徐诸葛一边拍打身上的雪一边道:“雪都清扫干净了,我赏什么,玉树琼枝作烟萝,好雪,好雪啊。”

    曹天霸只撇嘴:“真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白花花的,冷飕飕的,有什么看头,不过我还是佩服你,明明很普通的一个物事,经你嘴里过一遍,就变得不一样了。”

    许诸葛不自负,但也为自己是读书人而感到自豪:“所以古往今来,才会有人寒窗苦读呢。”

    两个人说着话上了台矶,房门此时开了,走出来许诸葛的妻子许大嫂,见了曹天霸又是行礼又是招呼:“大当家来了,快屋里请。”

    曹天霸一脚迈入门槛:“大嫂叫我天霸即可。”

    许大嫂连笑都是小心谨慎的:“可不敢。”

    许诸葛道:“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她还说想把你供起来呢。”

    曹天霸脱鞋上了炕,许大嫂抓起茶杯给他倒了杯才煮好的刺五加茶,回头看了眼自己男人:“我说错了吗,许家列祖列宗都没保佑你吃饱穿暖,是大当家的供养了我们一家子,不然凭你那么一点点束脩,几个孩子都得跟你饿死,成日的就知道读书教书,还不如做个买卖呢。”

    给妻子数落,许诸葛面上挂不住,气道:“我许家是书香门第,做什么买卖!”

    许大嫂见他发火,转身往外走:“行了,这天都快黑了,我给大当家做饭去了。”

    许诸葛指着妻子的背影:“女人家都是鼠目寸光,等我高中状元,她就知道读书有用没用了。”

    曹天霸了解他,屡试屡败,最后人到中年又穷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才不得不放弃功名,后机缘巧合认识了曹天霸,给曹天霸接济,开了这家私塾,一家人得以温饱,彼此于是成为莫逆之交,见她和妻子斗气,曹天霸劝他:“行了,女人家不都喜欢唠唠叨叨么。”

    许诸葛道:“不说女人,说说你,找我有事?”

    曹天霸一笑:“没事就不能来跟你喝酒?”

    许诸葛摇头:“年前你才来过,还送了那么多银子,知道我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你这会子又来,定是找我有事。”

    曹天霸赞许的点头:“要么说叫你许诸葛呢,掐指一算就知道我是有事找你,不过咱们能不能一边喝酒一边说,有些话,我不喝酒说不出口。”

    许诸葛笑了:“你也害羞?”

    言罢,又道:“酒有,过年买的,还剩半坛子,我去拿。”

    他转身出去,不多时挑起棉门帘子转回,一手抱着个酒坛子,一手托着酒壶酒碗,进来后把酒坛子搁在炕桌上。

    曹天霸抓起酒坛子晃了晃:“这么少。”

    许诸葛道:“喝多了当心耽误你的正事。”

    曹天霸恍然大悟状:“说的极是。”

    许诸葛把酒倒入酒壶,然后放在火炉上加热,待感觉酒温热了,拿回来炕上,同曹天霸分坐炕桌两边,而许大嫂也及时的端了一叠花生米进来,并道:“大当家慢慢喝,小鸡炖蘑菇,马上就好。”

    曹天霸道了声多谢,同许诸葛一边慢慢的喝酒一边感叹:“诸葛老兄,老弟我遇到麻烦了。”

    许诸葛道:“有人跟你抢山头?”

    曹天霸眼珠子一瞪:“谁敢!”

    许诸葛又问:“官府发兵剿袭你?”

    曹天霸得意一笑:“我跟官府的交情,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许诸葛早知道是什么:“是因为那个玉儿姑娘?”

    曹天霸点头:“我对她是一见钟情,在街上匆匆一眼,就再也放不下,这心里成天猫抓似的难受。”

    许诸葛笑问:“那姑娘如花似玉?”

    曹天霸缓缓摇头:“不,是倾国倾城。”

    许诸葛深吸一口气:“那你直接抢回山寨不就得了。”

    曹天霸抓起酒碗一饮而尽:“能抢我跟你这废话连篇。”

    许诸葛一笑:“大当家的也有惧怕之人。”

    曹天霸挠着脑袋:“你说邪性不邪性,老子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我师父,我就怕她,你说我怕我师父理所应当,好歹我师父在我走投无路时收留了我,还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我,是我恩师,是我亲爹,可我为何怕那个乔玉贞呢?”

    许诸葛意味深长的一笑:“因为,你动了真情。”

    忽而皱眉:“你说谁?乔玉贞?”

023章 夜会

    提及玉贞,见许诸葛一副吃惊状,曹天霸忙问:“怎么,你认识她?”

    许诸葛缓缓点头:“有幸得见,那次乔东家带着乔小姐在茶楼同个南边来的老客谈生意,刚好我在茶楼闲坐。”

    曹天霸洋洋得意:“诸葛你读书多,那个乔玉贞,是不是称得上倾国倾城呢?”

    许诸葛悠然一叹:“却是红颜薄命啊,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而今却落了个孤儿寡母。”

    曹天霸道:“正为此,我才要娶她,嫁给我,她依然可以娇生惯养,我拿命对她好,把她像个女儿似的宠着,可她竟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诸葛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许诸葛一笑:“大当家的虽然不喜读书,却也并非胸无点墨,该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匪,她是良家女子,你们不般配。”

    曹天霸啪的搁了筷子:“老子是匪不假,哪个又天生就是土匪了,还不是给这世道逼的,难道非得饿死然后换来一身傲骨,这才是好人?况老子从来不欺凌弱小。”

    许诸葛把手压了压:“大当家的消消气,即便大当家的平时仗义疏财,也终究是匪,世人眼中,匪就是坏人,乔小姐貌如出水芙蓉,性如空谷幽兰,终究是个凡人,有这种见识也算正常,难道你想让她跟你上山做个土匪婆?”

    曹天霸气道:“啥叫土匪婆,那叫压寨夫人。”

    许诸葛呵呵笑着:“一个意思。”

    曹天霸闷头不语,想了半天没想通,便开始喝酒。

    许大嫂端上来小鸡炖蘑菇,他就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嚼,也不是有多饿,就是心里没找没落的。

    吃完饭,天也黑了,他起身告辞,许诸葛挽留:“这时辰大当家不能回山,就在寒舍留宿一夜,明日再走。”

    曹天霸摇摇手:“我没打算回山,出去找个客栈睡。”

    许诸葛纳闷:“大当家宁可花钱睡客栈也不留宿我家里,这却是为何?”

    曹天霸道:“我心里烦,想一个人静一静。”

    如此,许诸葛就不再留他,送他出街门,叮嘱:“乔小姐的话,大当家可以考虑下。”

    曹天霸没有吭声,考虑什么,难道改邪归正?这可是大事,轻易下不了决心。

    离开许诸葛家他便去找客栈,踽踽独行,一边走一边想事情,不知不觉来到曹家堡最繁华的正街,到底是关东重镇,即使天这么晚了,又冷,街上依然人来人往,街两边更是灯红酒绿,突然有人朝他喊:“大爷,进来乐一乐。”

    一抬头,见街边一门面外站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搔首弄姿的看着他,还不时的挤眉弄眼,他转回头,自言自语:“老子没心情寻欢作乐。”

    继续找客栈,刚好发现有一家,横竖将就一晚上,决定就这家了,拔腿而去,却见斜里走来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妙龄少女,即使那里光线甚暗,即使不时来往的行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仅仅那匆匆一瞥,他已经看出,那两个少女是玉贞和麦子。

    他心里一阵激动,就想冲过去,突然,他又停下了,玉贞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这样堵住人家,依旧是热脸贴上冷屁股,于是他往旁边躲至一棵树后头,听麦子在发牢骚:“小姐,那关内来的老客真奇怪,大白天不约见,非得大晚上约见,害得咱们两个为了骗过夫人,又是说肚子痛又是说脑袋疼的,奴婢就怕回去晚了给夫人发现。”

    玉贞脚步很急,道:“咱们速战速决。”

    说着话,两个人就擦着曹天霸躲避处走了过去。

    曹天霸站在那里想了想,最后悄悄尾随跟上。

    玉贞和麦子来到明月酒楼,门口迎客的伙计见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热情的往里面请,进到酒楼内,玉贞问麦子:“能不能认出那个去下书的老客?”

    麦子不确定,那人匆匆去匆匆走,一面之缘而已,东张西望,忽然发现靠窗的角落处有人向她们招手,麦子道:“小姐,是他!”

    玉贞顺着麦子的手指看,遥遥的,见那老客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矮胖的身材,一身长袍马褂,十足的富家老爷。

    玉贞拔腿走了过去,那老客也迎了上来,几步开外就拱手施礼:“乔小姐,久仰大名。”

    玉贞知道他这是客套话,自己莫说在关内,即便在曹家堡也没什么名气,于是客气的回礼:“是刘东家。”

    那男人点头:“鄙人刘善,河间人,以前常来曹家堡贩卖瓷器和毛皮并药材等货物,一年不知跑多少趟,每次来都住客栈,开销大不说,也不方便,所以想干脆在曹家堡买个宅子,刚好听说乔家大宅出售,于是邀了乔小姐过来谈谈。”

    说完,请玉贞坐。

    玉贞坐在他对面,伙计先上了茶,又问点什么菜,刘善礼貌的请玉贞点,玉贞摇头:“菜就不点了,晚上吃的饱,这会子还不饿,咱们就说正事吧。”

    刘善就挥手屏退了伙计,然后笑问:“乔小姐打算要价几何?”

    玉贞道:“一千两。”

    刘善愣住,随即微微一笑:“不对啊,我可是听说乔小姐曾要价五百两,怎么又坐地起价呢,该不会是欺负我们外地人。”

    玉贞抬手按了按珠钗,为了这次和刘善见面,今晚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把自己压箱底的首饰捡贵重的都插戴上了,不为别个,为的是不失乔家的名气,即使穷,也不想给别人可怜和笑话,听刘善之言,她莞尔道:“要价五百,是我打算只出售宅子而留下家什,因为那些家什都是我父亲置办的,后来我想,宅子卖了,我也就搬家了,那么多家什带着不方便,所以准备同宅子一起出售,便多加了五百两,刘东家不知,置办那些家什,十个五百两都不止,刘东家其实是捡了个大便宜。”

    刘善哈哈一笑,挑眉看玉贞:“乔小姐若是把自己也放在大宅里一道出售,刘某愿意多花五千两。”

    玉贞登时变了脸色,连旁边的麦子都气得横眉立目,转瞬,玉贞就压下火气,从今而后,自己要面对的多为男人,这种事会经常遇到,如果为此生气,只怕会气死,逢场作戏而已,量他也不敢乱来,于是道:“刘东家买则买,不买,告辞。”

    见其似乎不悦,刘善连忙道:“乔小姐留步!”

    刚想伸手挽留,突然一把铮亮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024章 帮倒忙

    刘善感觉脖子上冰凉,一动不敢动,讨好的笑着:“这位爷,有话好说。”

    晚上,酒楼人多,对方是把匕首缩在袖子里的,只露出刀尖一截,沉声道:“一千两,一文不能少,否则老子就把你脖筋割断。”

    刘善吓得一抖,不想脖子撞上刀刃,割破了皮,痛得想叫不敢叫,一叫怕惹来众人瞩目,然后来者就要杀人灭口,他痛得龇牙咧嘴,转而看去玉贞,讥讽道:“乔小姐,这是你请来的吧,这可不是经商之道,更不是乔老东家的做派。”

    玉贞已经认出来者是曹天霸,虽然曹天霸包裹很严实,怎奈那双鹰隼般凌厉的双目出卖了他,玉贞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生气,只道:“我与此人,素不相识。”

    曹天霸立即把话接过去:“老子也不认识这位姑娘,老子只是路见不平,你一个大男人,同个小姑娘计较那五百两银子,丢人不丢人,赶紧的,身上带没带银票?若没带,老子跟你回去取。”

    刘善想说没带银票,又恐给他翻出来,从而激怒他,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忙道:“带了。”

    想往身上拿银票,曹天霸把刀压了压,小声道:“别动。”

    说着他动手在刘善身上一通乱摸,摸得刘善痒痒的又不敢笑。

    这时玉贞突然道:“宅子我不卖了,告辞。”

    说完即走。

    曹天霸傻了眼,想了想一推刘善就追了出去,玉贞走的极快,他步子大,追上一把抓住玉贞的手臂,没等玉贞发作,他道:“换个地方说话。”

    玉贞想拒绝却没他力气大,给他拖着离开正街拐入一条逼仄的巷子,终于停下,玉贞使劲甩开他的手:“曹天霸,我的事不用你管。”

    曹天霸嘿嘿笑着,一脸谄媚:“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你跟那老客磨叽多半天了都没成交,我一出手他立马答应付钱。”

    玉贞气道:“你这是强买强卖,这不是经商之道,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以后如何在曹家堡立足。”

    曹天霸哈哈一笑:“无法立足好,无法立足就跟我上老狼山。”

    玉贞脸一热,更加生气:“曹天霸,今天在这里我不妨告诉你,我已经有了婚约,请你以后不要再痴人说梦。”

    曹天霸贼眉鼠眼的四下看,这是职业习惯,不屑道:“不就是你那个小白脸表哥吗,他那个人不老实,早晚你会吃亏。”

    玉贞冷笑:“表哥不老实?曹天霸,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表哥或许文雅有余而刚性不足,但他确确实实是个老实人。”

    曹天霸摇头:“你还小,虽然聪明,看人也不准,老子可是阅人无数,看一眼即知他是什么人,你表哥那个人外表老实心不老实,你听我的没错。”

    玉贞冷道:“我听你的?我为何要听你的?”

    曹天霸咬着嘴唇坏坏一笑:“因为我喜欢你。”

    玉贞臊得把头扭向一旁:“可我不喜欢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乔家现在本是多事之秋,倘或再摊上个通匪的罪名……”

    曹天霸急了,截住她的话:“老子是匪,但老子不是坏人!”

    玉贞明眸一瞪:“你跟谁称老子。”

    曹天霸愣了愣,啪的打了下嘴巴:“我失言,你别生气,今晚的事我只是想帮你。”

    玉贞冷笑:“你不来找我,便是帮我了。”

    曹天霸心一凉:“你这么厌恶我?”

    玉贞顿住,些微的沉默之后,道:“是。”

    说完拉着麦子就走,走的很急,也不回头看,待马上要拐出这条巷子,麦子忍不住回头看,道:“小姐,曹天霸还在那杵着呢。”

    玉贞道:“不管他,我们赶紧回家,出来这么久,别给娘发现了。”

    两个人回到家里,刚坐下,玉贞的斗篷还没脱呢,阮氏便走进了她的房,见她小脸通红,睫毛也挂着霜,还一身凉气,阮氏奇怪的问:“你方才去了哪里?”

    玉贞若无其事道:“去茅厕了。”

    阮氏讶异:“去趟茅厕冻成这样?”

    麦子忙替玉贞解围:“小姐体弱,又是来回跑了几趟,是以才冻成这样。”

    玉贞配合的手捂腹部,还皱着眉。

    阮氏过来关切的问:“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会腹泻呢?”

    玉贞怕母亲给她请郎中,道:“娘你别担心,这会子好多了,大概是……我吃了块屋檐下的冰溜子。”

    阮氏一笑:“你啊,平时就干净的要命,怎么吃起那物事,这下倒好,凉了肚子,以后再不可胡乱吃那些。”

    玉贞乖顺的应着,然后好言哄走母亲,然后和麦子商量要不要再找一下刘善,毕竟刘善诚心想买这宅子。

    麦子气鼓鼓的:“小姐,姓刘的不地道,竟然调戏小姐。”

    玉贞手托腮看着炕几上的烛火,幽幽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况我一个小女子,咱们现在急需银子,委屈下自己又何妨。”

    烛芯过长,突然暗了下来,麦子从妆奁中拿出一把剪刀,过去剪掉长长烛芯,又拔下头上的银簪把烛火剔亮,感慨道:“小姐你变了,以前你可是心高气傲的。”

    玉贞无力一笑:“如果心高气傲能让爹重新活过来,能让乔家重现往日兴盛,我宁愿继续心高气傲,不是我变了,而是这个家再不是以前,我要给爹报仇,还要重新振兴乔家,我以后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假如一味地生气,除了把自己气死,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反之我不生气,那想气我的人,他自己倒没趣了,我现在才明白为何以前总觉着爹他脾气太好,其实,那不是老实,是韧,果然,曹家堡除了那些嫉妒乔家的,诸如曹荣安一流,谁不敬重爹呢。”

    她一壁说一壁盯着烛火,突然,烛火朝两边分了开去,一人笑嘻嘻的于中间走了出来,是曹天霸!

    她先是吓了一跳,继而便知道自己又眼错了,忙甩甩头,顿时,烛火归于一处,曹天霸消失不见。

    麦子见她神色有异,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她就像做了贼给人发现,心虚道:“没什么,扫炕铺被,我要睡了。”

025章 如此大方

    一夜不曾好睡,闭眼是曹天霸睁眼是曹天霸,玉贞气的只骂那曹天霸神通广大,竟能闯入自己的梦里来纠缠。

    起床时眼睛微微酸涩,还不住的打哈欠,麦子见状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玉贞撒谎道:“琢磨怎么把乔家大宅卖出去,然后还得开铺子,所以没睡好。”

    麦子劝她:“小姐你别急出病来,这么大的宅子,能说卖掉就卖掉么。”

    玉贞心思纷乱,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道:“用过早饭,咱们去云记画坊。”

    麦子一壁给她穿衣裳一壁感叹:“小姐可是有日子没去看云姑娘了。”

    玉贞点头:“说的是啊,自打父亲过世云姐姐来看过我之后,我和她就再没见过,所以今日想过去看看她,算是给她拜年吧。”

    衣裳穿戴整齐,麦子又为她端来洗脸水,然后拿着手巾在一旁侍立。

    玉贞伸手入水中,温热的,很舒服,正待掬水,突然发现水波一漾,又现出曹天霸那傻乎乎的笑脸来,她连忙把双手使劲一搅和,曹天霸的笑脸不见了,她疲乏的闭上眼睛。

    麦子见状问:“小姐,你怎么了?”

    她睁开眼睛哗哗的掬水洗脸:“没睡好。”

    睡眠不足,也减了食欲,喝了半碗粥,便推开碗筷,接过麦子递来的清水漱漱口,便抓过斗篷披上,过去母亲跟前说明,她要看看知己好友云记画坊掌柜云拂衣,然后就同麦子离开家门。

    想着昨日天黑才见到的曹天霸,那厮一准没回老狼山,为避免碰见曹天霸,就在街上赁了辆车,同麦子坐进车厢,交代好车夫去哪里,又撂下车帷,这才松口气。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她闭目养神,麦子怕吵醒她悄无声息,走着走着,车子突然一个急刹,惯性下,玉贞扑了出去,幸好麦子及时挡住她才没撞到车厢壁板上,麦子气的挑开车帷呵责车夫:“你是怎么赶车的?”

    车夫歉疚道:“对不住了,是有人倒下了。”

    玉贞望出去,见倒地者身边须臾围聚了很多路人,是以看不清什么,不过能猜得到,定是个无家可归者,这种天气倒在地上,怕没病都冻出病来,于是她叫麦子:“搀我下去。”

    麦子道:“小姐,你又要多管闲事。”

    玉贞并不言语,下了车挤进围观的人群中,果然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讨饭的破碗丢在一旁,而人,佝偻着身子不住呻吟。

    围观的人很多,只看热闹并议论纷纷,没有谁出手扶一把,玉贞推开前面的人走向那乞丐,蹲下身子,不顾那乞丐脏乎乎的手,按住那乞丐的脉搏探了探,然后对麦子道:“病的很重,你来帮我一把。”

    麦子已经习惯了她做这种事,过来两个人一起搀扶那乞丐,怎奈女儿家力气太小,而那乞丐因为病重无法支撑自己,身体就格外的沉重,半天都没能把他弄起,玉贞环顾一圈,方想问谁来帮忙,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道:“还是我来吧。”

    是许诸葛,他已经认出玉贞,于是过来帮着把那老乞丐搀起,然后同玉贞一道把老乞丐送到最近的医馆,经过坐堂先生诊治,又开了方子,抓了药,玉贞倾囊而出付了诊费和药费,又把老乞丐送出医馆上了自己赁的那辆车,告诉车夫把老乞丐送到法严寺,那里的堂头和尚她也认识,经常救济穷苦之人。

    安顿好老乞丐,这才有工夫同许诸葛说话:“阁下尊姓大名?今天的事,实在是万分感谢。”

    许诸葛道:“鄙人姓许,翰林胡同翰林书院就是我开的。”

    玉贞听说过他的大名,在曹家堡,许诸葛即使不是最富学识的,也数一数二,玉贞无比恭敬的施了一礼:“原来是许先生,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呢。”

    许诸葛一笑:“我一介寒儒,不想乔小姐竟然听说过,惭愧惭愧。”

    玉贞不免诧异:“许先生认识我?”

    许诸葛点头:“鄙人曾经在茶楼闲坐,偶见乔东家带着乔小姐和人谈生意,依稀记得当时乔东家只言片语未说,都是乔小姐和那客人谈,一个女子,满腹珠玑,是以鄙人记住了乔小姐。”

    给他夸赞,玉贞不好意思道:“哪里是满腹珠玑呢,我爹倒说我不过伶牙俐齿,不是一个女儿家该有的。”

    许诸葛呵呵一笑:“乔小姐过谦了,乔东家有乔小姐这样出色的女儿,那是骄傲,不过换了个方法说罢了。”

    玉贞也笑:“许先生真会说话。”

    许诸葛道:“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玉贞有事,于是告辞:“今日不巧,我去访友,改天有机会去叨扰许先生,曹家堡人都说,有幸聆听先生讲学,是人生一大快事呢。”

    许诸葛手捻须髯含笑道:“乔小姐过奖了,不过麻烦乔小姐稍等,我有件事说。”

    彼此并不熟悉,听他说有事,玉贞很是奇怪:“先生何事?”

    许诸葛道:“听闻乔小姐打算把乔家大宅卖了,刚好我想买。”

    玉贞颇有些惊喜:“真的?”

    想着自己的宅子假如能卖给许诸葛这样的大儒,总比卖给曹荣安或是刘善那两类人强。

    许诸葛左右看,发现一家小茶馆,道:“非三言两语这事,请乔小姐移步。”

    于是他们一同进了那茶馆,此间茶馆地方小,茶客少,是以非常清静,许诸葛做主叫了壶本地特色蒲公英茶,然后二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重又客套一番,又喝了两口茶表示礼貌,接着就谈起买卖宅子的事,许诸葛道:“不知乔小姐打算以多少价码卖出?”

    玉贞莞尔一笑:“若卖旁人,一千两包括家什,我敬慕先生,所以,五百两即可。”

    许诸葛立即道:“不不,一千两就一千两,一文不能少。”

    玉贞微微一怔,一般的,卖方故意抬价,买方拼命压价,这是规矩,可他却这么大方,倒让玉贞起了怀疑,于是问:“先生怎么突然想起买乔家大宅呢?”

026章 成交

    许诸葛是个学究,讲学习惯摇头晃脑,说话就是慢条斯理,玉贞问他缘何要买乔家大宅,他淡淡一笑:“蒙曹家堡父老乡亲抬举,我那学堂还算办的不错,学生越来越多,地方就越来越小,另外还有人家想把女儿送去读书识字,总不好男女混在一处,所以,我才想另外买处大一点的宅子,刚好,听说乔小姐有意出售乔家大宅。”

    原来如此,玉贞道:“既然先生买宅子是为了教书育人,这是大好事,我更不能多要那五百两银子。”

    许诸葛却仍旧故我:“正因为我是教书育人的,才应该率先师表,我一向敬重乔东家的为人,而今乔小姐孤儿寡母,鄙人也帮不上什么,实在惭愧,所以更不能少给银子。”

    玉贞感激的笑了笑:“先生高风亮节,少要那五百两,算我为曹家堡的孩子们做了件行善积德的事,先生好好的教那些孩子,使得他们不再目不识丁,即便将来不能考取功名,即便是经商种田,有学识也是件好事。”

    许诸葛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少给五百两银子,我这心里有愧,恐这事会成为我一辈子的负累。”

    两个人谦让来谦让去,最后许诸葛实在坚持,玉贞道:“既然先生执意多给,那我就尊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很好奇,听闻先生所要束脩并不多,除了一家老小的开销之后,先生恐所剩也不多,这么一大笔银子,先生哪里来呢?”

    许诸葛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呵呵一笑,有些难为情:“说来不好意思,我也正想跟乔小姐打个商量,那剩下的五百两,我得先欠着,不过我会给乔小姐写张欠据的,等我在翰林胡同的宅子卖了,再挪借下,再把那五百两还上。”

    玉贞含笑:“先生说哪里话呢,那五百两我本不打算要的,先生何时宽裕了,再把银子送给我不迟。”

    许诸葛连说感谢,然后管茶馆的伙计借了笔墨纸砚,现场写了张欠据,然后掏出身上携带的五百两银票连同欠据一并交给玉贞。

    玉贞推开:“这事虽然说定了,可我并无把乔家大宅的房契带在身上,不如我们明天再约。”

    许诸葛道:“乔小姐先拿着,难道我还怕乔小姐赖账不成。”

    玉贞没伸手:“这,不合适。”

    许诸葛诚意拳拳:“拿着吧,这鬼东西放在我身上不好,我一旦贪酒或是贪色,这银子可就没了。”

    玉贞知道他是开玩笑呢,盛情难却,她于是咯咯一笑接过银子。

    许诸葛也笑,然后拱手告辞。

    玉贞道:“我明天即把房契送去翰林胡同。”

    许诸葛连连摇手:“不急不急。”

    说完丢了块银子在桌上算作茶钱,然后作别而去。

    玉贞拿着五百两银票满面欢喜,宅子总算卖出去了,还卖给自己欣赏之人,有了这五百两银子,就可以盘店铺做生意重振乔家!

    揣好银票,出茶馆步行去了云记画坊。

    说起云记画坊,在曹家堡同翰林学院一样,都是有些名号的,关东之地,虽是重镇,百姓们有种田犁地者,有放山挖宝者,有开店经营者,总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开书店画店的不多,像云记画坊这么有规模的,更不多,掌柜云拂衣是玉贞的闺中知己,大玉贞七岁,今年刚好二十五,已婚,膝下有儿有女,丈夫在衙门是个小吏,夫妻恩爱,儿女懂事,画坊的生意不算兴隆,倒也过得去,云拂衣人如其名,眉眼疏淡,性情恬淡,是个诗一般的人物。

    玉贞到了画坊,云拂衣正在店内摆弄那些书啊画的,见玉贞来,满是惊喜,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我方才还琢磨,玉贞再不来我可就要过去了,瞧瞧,经不起念叨,这就来了。”

    玉贞微微一笑行了个礼:“给姐姐拜年了。”

    云拂衣双手相搀:“你我之间,不兴俗礼。”

    玉贞有些内疚:“我人是来了,大过年的,也没给姐姐买什么东西。”

    身上这五百两是许诸葛才给的,之前的那一点点钱都为老乞丐付了诊费和药费。

    云拂衣其实了解乔家现在的状况,拉着玉贞按坐在椅子上,她自己就转身进到里间,出来时手上捧了个描金的匣子,放在玉贞面前的桌子上,道:“本来打算送去给你的,刚好你来了,也省得我跑一趟。”

    玉贞满腹狐疑:“这是什么?”

    揭开盖子,发现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银锭,她立即压上盖子,然后把匣子一推:“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银子我不能要。”

    云拂衣柔声嗔道:“晓得你要强,可这银子是你该得的,想当初我一家人仅靠我家二爷那微薄的俸禄糊口,后来认识了你,是你教我以自己所长,开了这家画坊,也是你掏的银子替我盘的这个铺面,又是你告诉我,曹家堡民风淳朴却鲜有风雅之士,恐卖那些山山水水没有人买,叫我画些美人图啊娃娃图啊,或是鲤鱼或是龙凤一些喜庆吉祥之物卖,果然,我这铺子买卖非常的好,一家人也得以穿的好吃的好,所以我非常感激你,本来当初你给盘铺面的银子还没有给你呢,这算还债。”

    她所言非虚,她丈夫柳长风,在家行二,人称柳二爷,其在衙门做个小吏,俸禄不足以养家糊口,云拂衣是个没落官宦的女儿,有才情,认识玉贞后,经过玉贞建议,做上书画的买卖,日子才越来越好。

    然而,玉贞还是不肯收她的银子,且掏出自己身上的银票道:“姐姐看,我现在有银子了。”

    云拂衣愣住:“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玉贞便道出实情。

    听闻她把宅子卖了,云拂衣出了唏嘘,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对于许诸葛出一千两卖乔家大宅,她很是吃惊:“许先生,好像没那么富有。”

    玉贞道:“我也正怀疑呢,可许先生说这是他积攒多年的,另有五百两先欠着呢。”

    云拂衣仍旧满腹疑窦:“这样啊。”

    总之,有了银子是好事,玉贞开心,云拂衣替她开心,狡黠一笑:“等着,我去拿酒。”

027章 云拂衣

    北国冱寒之地,冬日里人们居家活动一般都在火炕上进行,此时玉贞和云拂衣隔着炕桌相对而坐,桌上布着酒具和几碟现成的佐酒小菜,不过蜜饯果子之类。

    云拂衣是东道,于是执壶,分别为自己和玉贞倒了点酒,曹家堡特有的自酿甸果酒,味道甘醇,配上上好的白瓷碗,看着就赏心悦目,她递给玉贞一碗,自己端起一碗,无限感慨:“咱们姊妹也有些日子没见,看见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说完自己抿了口酒。

    玉贞作陪,也抿了口,自己是怎样度过那段日子的,不说也罢,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且,死不瞑目,那痛宛如毒药,侵皮蚀骨,痛不欲生,能够安全的度过来,是母亲需要赡养,还有恨,她咬牙挺住了,誓要为父报仇,并重振家业,让那陷害乔家的人看看,乔家永远都是曹家堡首富,然这些话她不想说,即便云拂衣是她的知己,这种话说出来彼此都不愉悦,放下酒碗,轻描淡写道:“哭哭啼啼,无济于事。”

    云拂衣点头赞同:“这就对了,我家二爷还说怕你想不开让我去看看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轻易认输的,我也听你说过会给老东家报仇,难道你怀疑乔家的事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玉贞成竹在胸:“当然是了,乔家药房开了多少年,第一次卖的药吃死了人,然后以此为开头,乔家的其他买卖接连出事,短短几个月,爹他苦心经营半辈子的家业,如沙子堆起似的,轰然倒塌,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明摆着是有人做了手脚。”

    事情都已经过去,云拂衣现在听来仍旧感觉惊悚,道:“我之前也这样想过,可能够算计了你父亲的,此人太不简单了。”

    乔镇山是曹家堡公认的头号人物,外来户,十几年的功夫,从一无所有到成为曹家堡首富,能力非同一般,把他算计的人,当然更不简单。

    纤纤素手拈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玉贞嚼了嚼,唇齿间有浓甜的味道,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人选,且不止一个两个,能够把乔家这么大的家业毁于一旦的,当然非同一般,她道:“正因为此人不简单,所以我才不想轻举妄动,一者怕打草惊蛇,二者怕自己没能力与其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现在要做的,是盘个铺面,不单单是为了重振家业,也为了养活母亲,总不能坐吃山空。”

    云拂衣若有所思,后道:“你一个女孩子做生意方方面面都不容易,再说盘铺面还得花钱,不如我这铺面给你吧,横竖我现在日子也好过了,再说我还有男人养我呢。”

    玉贞正拈起一块蜜饯,随即就丢回碟子里,很是不高兴:“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我怎么能夺姐姐的铺子呢,二爷虽然在衙门做事,看着风光,俸禄微薄,如何养家。”

    忽而发现言语有失,续道:“我没有瞧不起二爷的意思,姐姐的店,我是绝对不能要的。”

    云拂衣见她有些急了,忙解释:“我明白,我是不想你太辛苦。”

    玉贞头一低,看着碗中暗紫色的酒:“与其坐着胡思乱想,还不如辛苦些好。”

    云拂衣没能理解她的话意,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再想这件事了。”

    一旁坐着的麦子正吃着蜜饯果子,身为婢女不能上桌,但云拂衣体恤她,单独为她捡了凉碟蜜饯果子,麦子是了解玉贞内心的,忍不住插话:“云姑娘哪里知道,我家小姐愁的是那个曹天霸。”

    玉贞嗔道:“你这丫头,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云拂衣皱眉凝思:“曹天霸?这名字恁地耳熟?”

    麦子又接话道:“老狼山风云寨大当家的,土匪头子。”

    玉贞眼睛一瞪,吓得麦子赶紧端起蜜饯碟子:“奴婢去外头吃,也好帮云姑娘看着铺子,小姐有吩咐喊奴婢。”

    那丫头蹬蹬跑了出去,那狼狈相惹的玉贞噗嗤笑了。

    云拂衣有些担心:“玉贞,你怎么招惹到此人呢?”

    玉贞叹口气:“哪里是我招惹他,不过在街上不期然偶遇,他就开始纠缠不止。”

    云拂衣咯咯的笑:“原来是一见钟情。”

    玉贞噘嘴:“姐姐还笑,我可是给他烦死了。”

    云拂衣止了笑:“听闻那曹天霸倒也不坏,虽然是匪,经常劫富济贫,不过他再怎么好,终究是匪,你们不合适。”

    玉贞吃了一惊:“我又没想和他怎样,姐姐何出此言?”

    云拂衣微微一笑:“假如你真不当回事,就不会如此烦。”

    玉贞心口被什么撞了下,脸有些热,不知有没有红,怕给云拂衣发现,佯装喝酒,以酒碗和手遮住半张脸:“姐姐不必担心,我已经同表哥定亲,很快就会成亲。”

    云拂衣道:“阮致文是个谦谦君子,你们又是表兄妹,你嫁给他,是亲上加亲,这很好。”

    玉贞点头:“我娘也是这样说的。”

    云拂衣忽然问:“你呢?你的想法呢?”

    玉贞愣住:“我?”

    云拂衣道:“你一向有主意,轻易不会听旁人的摆布,虽然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假如你不喜欢,恐也不会嫁过去。”

    玉贞晓得她话里有话,于是东瞧西望,目光飘忽,不知在闪躲什么:“姐姐也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再怎么要强,总该孝敬父母的,并且表哥对我很好,而乔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很累,不想再有其他麻烦,嫁给表哥,一世安好。”

    云拂衣怎么都感觉,她的语气有淡淡的忧郁,完全不是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家该有的样子,然云拂衣知道她素来要强,她的心事若不肯说出来,自己也不好追问,就道:“来,咱们喝酒。”

    于是,两个女人一坛酒,吟诗作对,鉴赏字画,好不快哉,转瞬,便过去了大半天。

028章 试金石

    从云记画坊回到家里,已经晌午。

    麦子连忙下厨做饭,玉贞来到阮氏房中。

    外面冷的煞,房内也没暖和到哪里,家里的炭和劈柴都快耗尽,阮氏舍不得用,于房内裹着棉斗篷独坐在炕上,阳光从窗格子筛进来,怎奈房间太大,些微的阳光不足以取暖,她就手捧一杯白水捂着,见玉贞进来,问:“怎么去了一上午?”

    玉贞往她旁边坐了:“同云姐姐说话呢,好久不见,有几大车的话说。”

    阮氏冷冷的哼了声:“说什么知己,自打你爹过世时她来过一次,就再没露过面,老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而今乔家落魄了,她就唯恐避之不见,你又何必巴巴的去看她呢。”

    看母亲脸色清灰,玉贞伸手摸了下炕,冰凉,道:“娘你别这样说云姐姐,她正打算来给咱们送银子呢,她一个人开着铺子,还有几个孩子需要照顾,这不没时间么。”

    说这话时,突然打了个喷嚏,于是掏帕子擦口鼻,不曾想竟然把许诸葛给的那张银票带了出来,阮氏见之拾起,发现竟是五百两之多,瞬间转怒为喜:“原来那云拂衣还是个有良心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你帮她开的那个铺子。”

    玉贞见给母亲误会,便道:“这银子不是云姐姐给的。”

    阮氏茫然:“不是她给的?那谁给的?该不会是致文?致文可是说过会照顾咱们母女的。”

    玉贞摇头:“也不是表哥,是我……把这宅子卖了。”

    当即,阮氏傻了似的,愣愣看着她,半晌方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你把宅子卖了?你这个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与我商量,自作主张就把宅子卖了,这宅子可是你的嫁妆,你……”

    忽然发现自己失言,顿住,目光闪躲想着如何补救。

    玉贞愕然:“娘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答应舅舅以乔家大宅做陪嫁,舅舅才同意我和表哥的婚事?”

    阮氏明知女儿聪明绝顶轻易骗不了她,也还是矢口否认:“当然不是,不过你就要出嫁了,娘身无分文怎么给你打点嫁妆,所以才想把这宅子给你做嫁妆。”

    玉贞缓缓摇头:“不对,舅舅的为人我了解,他无论做任何事都是无利不起早,之前就登门退婚,而你去了一趟他又登门提亲,定是你答应把乔家大宅送给他。”

    阮氏不善辞令,何况面对伶牙俐齿的女儿,说不过,索性倚老卖老:“你这孩子,成天的胡乱想你舅舅,他好歹也是娘的亲哥哥,你诋毁他,就是在诋毁娘。”

    玉贞脑袋一扭:“他是他你是你,你已经出嫁,你生是爹的人死是爹的鬼,你不再是阮家人。”

    这一句,倒把阮氏说乐了,轻轻在她后背拍了下:“越说越不像话。”

    玉贞噘着嘴:“本来就是这样的。”

    面对女儿,阮氏无法真正生气,软了态度,低了声调,和颜悦色问:“你告诉娘,你把宅子卖给谁了?这宅子咱不能卖,赶紧把银子还回去。”

    玉贞道:“做人岂能言而无信,已经卖了。”

    阮氏沉下脸:“你可真是不让娘省心,再说你把宅子卖了,咱们住哪里?还没到你和致文的婚期呢,即使你嫁过去了,娘也想好了,不拖累你,娘就和麦子去西边那个小院子住,小是小了,横竖我和麦子两个,也足够了,我还琢磨等天稍微暖和了,就过去拾掇拾掇。”

    玉贞道:“卖给翰林学院的许先生了,不过银子不能还回去,我刚好用来盘铺子开买卖。”

    阮氏语重心长劝着:“玉儿,做买卖的事你就甭想了,就准备跟致文成亲吧,嫁给致文,吃穿不愁,也就可以了。”

    玉贞霍然而起:“娘,做买卖这件事女儿不想一再重申,我既然决定了,您也甭想把我劝回头。”

    说完抢过阮氏手中的银票:“我午后还有事,您吃完饭就歇着吧,哦,我让麦子给你烧烧炕。”

    说完即扭头走了。

    阮氏气得无语,指着她的背影直摇头,想着宅子卖了,自己如何给哥哥交代?顿时满面愁云。

    恰此时麦子跑了进来:“太太,表少爷来了。”

    阮氏一惊,侄儿该不会这么快就听说宅子卖了?不能的,于是稳稳心神,道:“还不把表少爷请进来,外头冷。”

    麦子没等出去,阮致文已经走了进来,满面带笑:“姑母,我给你送炭和劈柴来了。”

    阮氏大喜:“家里刚好短了这些物事,大冷天让你跑一趟,快炕上坐。”

    致文道:“我先不坐,等伙计们把炭和劈柴搬进来,我再过来陪姑母说话,对了,表妹呢?”

    阮氏晓得玉贞不想见阮致文,就道:“房中歇着呢,头晌去了趟云记画坊,像是累着了。”

    阮致文道:“那我不去打扰表妹了,让她好生歇着,我去盯着伙计们搬炭和劈柴。”

    阮氏蔼然挥手:“去吧去吧,叫伙计们搬,你别动手,看累着。”

    阮致文欢喜的道了句:“行,我知道。”

    跑出去指挥家里的伙计把一大车炭和劈柴搬到柴房,忙完,再过来阮氏房中,麦子已经把饭菜摆在炕桌上,阮氏招手:“上来吃饭,瞧这一身凉气。”

    阮致文于是过去水盆边洗了手,然后脱了鞋子上了炕,和阮氏隔桌对坐,先夹了筷子菜送到阮氏碗中,含笑道:“等我和表妹成亲后,我就可以天天的陪您吃饭了。”

    阮氏咧嘴笑了笑,笑的很勉强,想着乔家大宅已经卖出,不知没了乔家大宅,侄儿会不会仍旧喜欢女儿肯娶女儿,于是试探道:“假如没有这宅子做嫁妆,你还会娶玉儿吗?”

    阮致文不假思索:“当然娶啊,我喜欢表妹,无论有没有乔家大宅做嫁妆,我都会娶表妹的,您不知道,我说表妹嫁给我,我就人财两收,其实是哄我爹的。”

    阮氏手扶心口:“阿弥陀佛,这我就放心了,因为玉儿真把乔家大宅给卖了。”

    阮致文一愣:“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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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夫呈祥介绍:
女在佛前祷告:“信女此生有三个愿望,第一为父报仇,第二重振家业,第三觅得如意郎君。”
男在佛前祷告:“善男此生也有三个愿望,第一娶到乔玉贞,第二娶到乔玉贞,第三娶到乔玉贞。”
玉贞回头怒视:“你一个土匪也敢自称善男?”
遇夫呈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遇夫呈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遇夫呈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