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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摩诃     遇夫呈祥txt下载     遇夫呈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9章 他很白吗

    搬家之后,开业在即。

    玉贞眼望布置妥当的铺面,心中略有不满,那就是没有父亲最得意的南药。

    在此时代,医术可以说是百家争鸣遍地开花,而西医也已传入,但只局限于像广州那样的沿海大都市,国人对西医西药还在观望状态,而关外更是只认可中药,曹家堡人所谓的南药,不单单是来自长江以南的例如石斛、白前等药材,还有各种制作成型的药丸药粉药膏等,那些,曾经是乔镇山屹立曹家堡的虎翼。

    南药在曹家堡之所以稀少,首先是曹家堡人因循守旧,二是关内战乱多,本地人甚少有冒险往关内购置药材的,玉贞想效仿父亲,就得出关,可她一个女子,一怕母亲不答应,二怕自己没有出过远门经验不足,购货就得携带银两,所担风险太大,她失眠了多少个夜晚,决定搁置药房开业,然后自己往关内购置南药。

    在跟阮氏商量之前,她先跟麦子商量,见麦子正在擦拭柜台,她一招手,麦子见状,蹬蹬跑过来:“小姐,什么事?”

    乔家从北京跟来的伙计中,玉贞精挑细选了两个作为在药房当差,见伙计们也在,玉贞没有吱声,率先走出药房,麦子紧随其后,二人来到街边站定,玉贞才道:“我要去关内。”

    麦子先愣了下,眨着眼睛琢磨她这话意味着什么,等明白了,大吃一惊:“小姐,太太不会同意的!”

    这丫头,只用一句话涵盖了自己所有的想法,阮氏不同意,即意味着风险太大,所以自己也不同意。

    玉贞神色凝重:“我知道,但爹说过,此后这个家我做主。”

    乔镇山的这句话,成了她的尚方宝剑。

    麦子仍旧忧心忡忡:“即便太太同意了,那么远的路,小姐一个女儿家,想想都怕。”

    这丫头忽然灵机一动:“不如让大少爷二少爷去吧。”

    玉贞立即反对:“不成,他们连药材都不认识,再说,大哥就粗枝大叶,二哥就太过柔弱。”

    两个哥哥没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更何况玉贞答应父亲重振家业,就不想假手于人,这是她对父亲的承诺。

    麦子不知该说什么了,心道你根本不听我的,何必找我商量呢。

    玉贞望着街上人来人往,说着她打算好的:“我想咱们两个乔装改扮,到了关内,购完南药,回来时再找镖局押送,应该万无一失。”

    麦子摸摸自己的脸:“奴婢还成,小姐即使是乔装改扮,也太扎眼。”

    玉贞噗嗤一笑:“你是在夸我吗?”

    麦子双手一摊:“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忽有一年轻男子打街上经过,那身量像极了宋致诚,麦子于是醍醐灌顶般的惊喜道:“小姐,那个宋公子对小姐不错,不如让他代劳。”

    玉贞脸色一沉:“一片胡言,这种事怎么能让人代劳呢,再说对那个宋致诚,我躲还来不及呢。”

    话音刚落,发现自己真的是躲不及了,因为宋致诚已经在她不远处翻身下了马,那脸上永远荡漾着温暖的笑,至玉贞跟前,他喜滋滋道:“增税的事,圆满解决,我跟常大人一番理论,他也知道这样做会激起民愤,所以马上即会收回增税之令,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麦子不自觉的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肚子,分明是两个地方。

    玉贞却满心欢喜:“真的太谢谢宋公子了,你为曹家堡的父老乡亲,特别是众商户,办了件大好事。”

    宋致诚微微一笑:“我虽然不是生在曹家堡长在曹家堡,但我祖上都是曹家堡人,曹家堡也就是我的根,我做这些,实在都是非常应该,更何况是举手之劳。”

    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说是举手之劳,玉贞不得不又猜疑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正想问,忽然发现街对面有人向她遥遥招手,那厮边招手边咧着大嘴傻笑,即使穿得花花绿绿像个土财主,玉贞还是一眼认出是曹天霸,顿时脑袋嗡的一声,怎么都感觉这个宋致诚像个深不可测的大官,而曹天霸却是个臭名远扬的土匪,她忙对宋致诚道:“宋公子慢走,我还有事,不送了。”

    宋致诚怔了下,转而就笑了,小女子下了逐客令,他也刚好有事,因为妹妹和阮致文的婚期将至,他要帮着妹妹张罗嫁妆,于是拱手告辞而去。

    玉贞如释重负。

    曹天霸已经穿过街面走了过来,到了她跟前,望着宋致诚离去的背影道:“小白脸又来纠缠你了?”

    玉贞明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故意道:“他很白吗?我不觉着。”

    曹天霸哈哈大笑,笑得假胡子快掉下来,抬手按了按:“狡诈。”

    玉贞得意洋洋:“为何不是聪明?”

    曹天霸更加开怀,忙不迭的点头:“对对,是聪明。”

    续道:“告诉你件好事……”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本是想说,自己送了颗翡翠白菜给常索,然后常索已经把增税的令收回,可是他一直在背后做个无名英雄,也不屑于说这个,于是改口道:“我准备下山了。”

    玉贞指着他脚下:“你已经下山了。”

    曹天霸不语,只笑眯眯的。

    四目交投,玉贞终于恍然大悟,是惊?是喜?心口噗通噗通的狂跳,眼望街上车水马龙,小声道:“我刚好有事请教。”

    曹天霸很是意外:“啥事?”

    玉贞指着旁边那家茶馆:“咱们坐下慢慢谈。”

    曹天霸更加高兴:“我就喜欢跟你慢慢谈,谈一辈子才好呢,走。”

    玉贞不理他的打情骂俏,前头带路,两个人进了茶馆,靠角落坐了,要了壶清茶,曹天霸问:“什么事?”

    玉贞道:“听说你以前跑江湖的时候,去过关内,所以你对关内应该很熟悉吧?”

    曹天霸点头:“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师父还健在,我靠着师父的名气,逐渐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后来,我还是回到了曹家堡,人嘛,都讲究个故土难离,回到曹家堡我才发现什么叫英雄无用武之地……扯远了,你问关内的事作何?”

060章 背后英雄

    小茶馆,乡绅名流不屑于此喝茶,来者都是富不算富穷不算穷,有些清闲,有些风雅,或是手中玩着铁核桃,或是手中拎着鸟笼子,或是拿着一本书,在此一坐便过去大半天,为消磨时间,也为凑个热闹,所以,茶客不少。

    周遭都是新来的后来的打招呼客套声,也有天南海北高谈阔论声,玉贞道:“我想往关内进购南药。”

    瞬间给那些打招呼客套的和天南海北高谈阔论的声音覆盖,所幸曹天霸功夫高听力超群,还是有些吃惊:“关内正打仗呢,不太平。”

    玉贞当然了解这些,道:“放心,打不到北京城。”

    曹天霸蹙额:“你想去北京?”

    单纯为购置南药,不必跑那么远,可玉贞另有心事,本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鬼使神差,面对曹天霸,她只是稍作迟疑,:“我家里,出事了。”

    曹天霸窃以为她是指乔镇山的事,点头:“我知道,不过玉儿,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想开点,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玉贞摇头:“不是我爹,是我祖父。”

    曹天霸愣住:“你还有祖父?”

    玉贞睇他一眼,他立即哈哈笑道:“你当然有祖父,不然你爹打哪儿出来的,我的意思,没听说过你祖父。”

    玉贞道:“此事复杂,我只能跟你长话短说,我祖父在京城,曾是体仁阁大学士,官居一品,给人陷害,说他勾结太平军,朝廷震怒,将我祖父革职查办,还抄了家,乔家人在京城无处安身,这才来曹家堡投奔我爹,我也才知道在京城,我有祖父,还有大娘和兄弟姊妹,我与祖父虽然从未见面,但他毕竟是我的祖父,我想我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心他老人家身陷囹圄,所以我横竖是要往关内购置南药,顺便打听下祖父的事。”

    曹天霸边听边若有所思,玉贞说完,他道:“依我看,你先把药房的买卖开张。”

    玉贞有些犹豫:“可我没有南药。”

    曹天霸道:“不是非得南药才能治病,再说,曹家堡哪家药房有南药呢。”

    玉贞眸色一暗,心意沉沉:“那是我爹经营药房时候的特色。”

    曹天霸一改嘻哈个性,语重心长道:“玉儿啊,我知道你开铺子做生意是为了完成老东家的遗愿,亦或者说是遗恨,我觉着,只要你把生意做好了,只要能重振家业,不一定非得按照老东家经营买卖的惯例来做。”

    玉贞抬眼看看他,似乎有些道理。

    那大眼一忽闪,曹天霸就摸摸心口,不知为何,彼此也算熟悉,每每见到玉贞,一如初见,那怦然心动的感觉,挥之不去,他稳稳心神,继续道:“等你把南药购回来,那得猴年马月,所以你先把药房开张,因为生意都是由小做大的,谁都不能指望一口吃个胖子,至于进购南药,不宜操之过急,首先关内在打仗,你也不能说打不到北京城,一旦太平军势如破竹一举攻到北京城呢,你还是等关内太平了再去吧,你且记住,任何事都是一个道理,无法一蹴而就,就是老话说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玉贞一直在盯着他看,看得曹天霸拍着心口一笑:“你这样看着我,很容易让我想入非非。”

    玉贞不理他的挑逗,表情严肃认真:“你说的头头是道,我忽然发现,你很懂经商之道。”

    给心仪的女子一夸赞,那厮不免得意忘形,哈哈一笑:“常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玉贞蹙眉:“常大人?你认识协领常大人?”

    曹天霸很想抽自己嘴巴一下,连忙道:“我山寨中有个兄弟,姓常,大家都喜欢叫他常大人。”

    原来如此,玉贞道:“你一提常大人,我才想起另外一件事,官府增税的事解决了,说来你都不相信,那个宋致诚去找了常大人,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常大人居然收回增税之令,不管怎么说,这对于曹家堡所有商户,都是件大好事。”

    曹天霸张大了嘴巴,心道是这么回事吗?不是自己那颗翡翠白菜起了作用吗?忽然明白,那个宋致诚,或许他真的找过常索,或许他是早知道常索欲收回增税之令,于是投机取巧,在玉贞跟前邀功讨好,总之此人来头不小。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玉贞就告辞,曹天霸也不留她,待她离开,曹天霸又坐在那里独自喝了半壶茶,然后方起身,茶馆人多眼杂,他不得不压低帽子,按紧假胡子,忽然想起玉贞曾经说过的话,这种见不得光的样子,委实不好受。

    出了茶馆他就去了翰林胡同许诸葛的翰林学院,许诸葛在房中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喝茶看书,见他来,呵呵一乐:“今天我又有酒喝了。”

    因其夫人撙节用度,又怕他喝多了教不好学生,是以平时不准他贪杯。

    曹天霸抢过他手中的烟袋吸了口,又是呛得直咳嗽,把烟袋还给许诸葛,道:“诸葛,我要出趟远门,下山的事只能暂时搁置。”

    许诸葛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大当家的去哪儿?”

    曹天霸将手往南边一指:“北京城。”

    许诸葛呵呵一笑:“大当家的不简单,连皇宫都敢打劫。”

    明知是开玩笑,曹天霸气道:“你咋就不能把我往好处想呢,我既然决定下山,就不会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我是有大事才去北京,不过我走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乔玉贞,所以麻烦老兄替我照顾下。”

    许诸葛吧唧抽口烟,滋溜喝口茶:“乔小姐聪明绝顶,不用我照顾。”

    曹天霸端茶茶杯看着上面的诗画,看了半天没看懂,道:“我不是不放心她表哥阮致文么,小白脸成天纠缠玉儿,玉儿虽然聪明,到底是女人家,心肠软,一旦给那小子得逞了呢。”

    闻听此言,许诸葛打那摞书上取过一物,丢过来道:“如果是因为此事,大当家的更不用担心,因为阮家大少爷即将和宋小姐成亲了。”

061章 抓药的

    阮致文与宋绣程定了亲事,又择取了下月初二为婚期,阮福财早就广撒请柬,把曹家堡有头面的人物都邀请到,如此做,是想在婚礼当天替他撑足面子,宋家乃官宦人家,而他只是个商人,就怕宋家以官自居,感觉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这只是其一,其二,儿子成亲这是个难得发财的机会,哪个宾客不携带礼金而来白吃喜酒呢。

    精明人,处处精打细算,所以在曹家堡也算名流的许诸葛,便也收到了请柬。

    而同时,请柬也送到了乔家。

    阮氏愣愣的看了半天,正在炕上纳鞋底呢,突然丢下手中的鞋底下了炕。

    玉贞情知她想作何,一把拉住:“娘,您干什么?”

    阮氏道:“找你舅舅说理去。”

    玉贞生气又不好发作,只能劝:“舅舅若是个可以讲理的人,哪有今天的事呢,再说表哥同宋小姐婚期都定了,您这样上门去闹,不是让舅舅难做,而是让女儿丢人。”

    阮氏不解:“我去闹,怎么是你丢人?”

    玉贞道:“您去闹,还不是因为舅舅解除了我和表哥的婚约,一旦传出去,像女儿嫁不出去似的,咱们的药房马上要开张了,我可是堂堂的东家,您消停吧。”

    阮氏心有不甘:“你舅舅分明是嫌贫爱富,当年乔家买卖兴隆的时候,他成天缠着你爹,你爹才答应你和致文的婚事,而今乔家穷困了,他就见异思迁,什么东西。”

    玉贞噗嗤笑了:“您好哪里去呢,自己哥哥都骂。”

    阮氏语塞:“我,我还不是给他气的。”

    刚好此时,麦子匆匆走进房:“小姐,宋公子来了,在前头呢,说是想买些药材。”

    玉贞皱皱眉:“药房没开张呢,不营业。”

    麦子很是无奈状:“奴婢说了,可宋公子说,药房的药材都是卖的,开张没开张不打紧,按价收钱即可。”

    玉贞知道自己不出现,那个宋赤诚不会轻易离开,于是道:“我去看看。”

    她前头走,麦子后头跟着,阮氏却一把拉住麦子,悄声问:“哪个宋公子?”

    麦子道:“回太太,就是那个解甲归田的宋大人的儿子。”

    阮氏眼睛一亮:“倒是个不错的门庭,就不知人家可有婚配?”

    麦子顺嘴道:“应该没有,不然怎么会成日的缠着小姐呢。”

    阮氏更加欢喜,又问;“那个宋公子多大年纪?样貌如何?做什么营生的?”

    麦子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就道:“他人在铺子里呢,太太自己去看看吧。”

    阮氏徐徐回身,至炕上坐了,继续纳鞋底:“我怎么好过去呢,别惊扰到人家,既然他爹是个官,他自然不会差到哪里。”

    宋赤诚的出现,她的心就像无限阴霾的天空,忽然现出一抹光线,对阮福财的气虽然还没有完全消除,总不至于太难过。

    麦子望着她嘴角隐隐的笑意,暗暗替玉贞着急,很显然,小姐不喜欢宋公子,倒是对那个曹天霸情有独钟,所以,早晚为了这事,母女两个还得吵的面红耳赤,身为奴婢,除了着急也是束手无策,道了句:“太太若无吩咐,奴婢去干活了。”

    阮氏头也不抬:“去吧。”

    麦子蹬蹬跑回铺子,北京来的那两个伙计为人老诚,但不懂买卖,更不懂药材,所以只能干些力气活儿,柜上的买卖,唯有玉贞和麦子照应,所以麦子学的很努力。

    铺子里,宋赤诚看着摆放整齐的药斗,擦得铮亮的柜台,赞赏道:“我这里先恭喜你了。”

    玉贞微微垂头表示感谢,然后书归正传:“我的铺子没开张呢,宋公子还是往别家买药材吧。”

    宋赤诚摇头:“曹家堡我不熟,我只信你,再说开张没开张不重要,你这是买卖铺子,按价收取药钱也就罢了。”

    为了尽快打发他走,玉贞只好道:“但不知宋公子想买什么药材?”

    宋赤诚于是打袖子里摸出一张方子:“这是坐堂先生开的。”

    曹家堡的规矩是,诊病的是医馆的先生,卖药的是药房的商人,虽然也有零星几个药房自备了坐堂先生,但居民看病,仍旧习惯往医馆去。

    玉贞接过方子看了看:“都是温补之物,宋公子年纪正盛,怎么……”

    宋赤诚摇手:“你误会了,服药的是家母,上了年纪,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

    玉贞哦了声,拿着方子走入柜台,按方子上开出的药材,一样样的,用戥子称量好,包裹齐整,然后交给宋赤诚,按价喊出药钱。

    宋赤诚看她手法娴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端的是赏心悦目,一味药或是三钱或是半两,她只需用手抓一下,几乎正是方子上的重量,宋赤诚不免震惊又钦佩,赞赏道:“乔小姐堪称神手。”

    玉贞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宋公子谬赞,哪里是什么神手,就像白居易卖油翁中写的,不过熟能生巧而已。”

    乔镇山活着的时候,发现女儿有经商之才,所以传授了一些经商之道,但无论哪个号子上都有伙计,玉贞身为大小姐不常在号子里,之所以有这种能力,是她勤学苦练出来的,不单单是药材,甚至米面,但凡她过下手,差不多就猜到是多少斤两了。

    宋赤诚回曹家堡是为了安抚官场失意的父亲,没成想在这荒僻偏远之地,还有这种奇女子,容貌出众,可算巧夺天工,聪明伶俐,宛如心有七窍,宋赤诚心下欢喜,正待掏银子,玉贞道:“我还欠宋公子那副匾的银子呢,药费我给宋公子记账,横竖令堂身子弱需服药滋补,免不了经常抓药,以后两下抵销,多退少补。”

    宋赤诚听了连连点头:“好,都依你。”

    玉贞正想喊麦子送客,忽然门口闪进一个人,是乔玉至,玉贞很是奇怪,不知长姐来铺面上做什么。

    乔玉至迈入门槛环视一番,忽然发现了宋赤诚,好个丰神俊朗的佳公子,她含笑问:“这位公子是?”

    看长姐的眼神,玉贞就怕她丢人现眼,抢过去道:“抓药的。”

062章 求情

    玉贞本以为一句话能把玉至打发走,谁知,玉至非但没走,还望着宋赤诚吃吃的笑,笑的宋赤诚心里发毛,忽而摸摸自己的脸,脸上脏了?忽而正正头顶的六瓣瓜皮帽,帽子歪了?忽而又垂目把自己左看右看,衣裳穿反了?感觉哪里都没问题,于是费解的问:“这位姑娘,你笑什么?”

    玉至拿着帕子挡住面颊一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态妩媚至极,好不古容易止住笑,道:“好家伙,一个大男人嘴角还长颗美人痣。”

    原来如此,宋赤诚如释重负,那颗痣好小,再说也非什么大问题,这姑娘笑的花枝乱颤,简直是大惊小怪,不过听玉至说话带着京腔,他好奇的问:“这位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

    玉贞又怕玉至胡言乱语,再次抢过去道:“这是我大姐。”

    宋赤诚愈发纳罕:“没听说你有姊妹。”

    与此同时,玉至也发现他口音带着京韵,惊喜的问:“这位公子,该不会你也是京城人氏?”

    宋赤诚想,是时候暴露身份了,因为妹妹和阮致文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自己的婚事却遥遥无期,父母催促,既然已经立业,更该早日成家,本打算在向玉贞求亲的时候再袒露身份,于此给玉贞个惊喜,既然玉贞的姐姐问,索性此时坦陈,于是,他点头道:“在下宋赤诚,曹家堡是在下的故里,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现于翰林院供职,为掌院学士。”

    人家只问他是否为京城人氏,他说了这么多,玉贞断定这种人心有机巧,不适合与之交往,更别说姻缘了。

    玉至却大吃一惊状,身为官宦小姐,当然知道翰林院掌院学士是个什么职务,当下震惊得半晌无语,实在想不到这个风度翩翩之佳公子竟居高位,良久方感叹道:“想不到呢,宋公子竟然是个二品大员,真是年轻有为。”

    宋赤诚微微一笑:“乔大小姐过誉,是从二品。”

    玉至啧啧:“管是正二品还是从二品,都了不得。”

    忽然想起什么,蹬蹬走过去,开口就道:“翰林院掌院学士,是不是能见到圣母皇太后?”

    宋赤诚面色忽然一僵,做贼心虚般,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然他须臾恢复如常:“正是。”

    玉贞似乎感觉出大姐想说什么,忙过来阻止,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玉至急切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事麻烦宋公子,我祖父乃为体仁阁大学士乔广元……”

    玉贞过来拽了下她:“我们跟宋公子不熟,说这些作何呢。”

    玉至却道:“我没进门就发现宋公子与你谈笑风生,焉能不熟,祖父身陷囹圄,且是给人陷害,这位宋公子假如能帮忙跟圣母皇太后说说,怎知祖父不能昭雪呢。”

    玉贞心中一叹,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再拦阻也无济于事。

    宋赤诚却徐徐看过来:“玉贞,你祖父是乔广元?”

    玉贞对他突然改变了称呼很不舒服,横竖大姐都已经说了,她只能道:“是,祖父和大娘他们都住在京城,之前,也是我不知道的,祖父出了事,大娘才带着家人来了曹家堡。”

    宋赤诚仍旧一脸吃惊,玉贞不知他是吃惊于祖父的威名?还是吃惊于祖父如今锒铛入狱?

    玉至那里却着急的追问:“宋公子,你能不能帮忙向圣母皇太后求求情?”

    她之所以如此着急,是来曹家堡之后发现,关东实乃苦寒之地,乔家更是穷苦不堪,她习惯了京城的繁华富庶,习惯了在京城家里时的锦衣玉食,假如祖父能够昭雪,她就可以重回京城了。

    宋赤诚有些迟疑,慈禧最厌恶彼此相对时说朝政谈公务,然为了玉贞,他还是道:“我只能说,试试看。”

    玉至已经是满心欢喜:“你只要肯帮忙,我祖父一定会平安无事官复原职的,毕竟我祖父是给人陷害,圣母皇太后圣明,只要把这案子重审,还我祖父清白,乔家也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宋赤诚不得不打击她:“乔大小姐别高兴太早,我人在曹家堡,也听闻了朝中发生的事,假如你祖父的案子容易查清楚,圣母皇太后断不会冤枉他,就恐……”

    假如此事真的能成,玉贞也会高兴,只是不想麻烦宋赤诚,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欠下的,早晚是要还的,血脉至亲,玉贞即使不想他掺和自己的家事,听他如此说,也还是强硬的打断他的话:“我祖父绝对不会勾结太平军,试问宋大人,我祖父官居一品,不能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算是荣华至极,他即使无意报效朝廷,本着得过且过,也不会断送自己的前程,更何况他一把年纪,没必要把自己置于刀光血影中,像我祖父这样的年纪,只想安度余生,还有子孙平安,换做是宋大人你,你会勾结太平军从而断送自己辛苦一生所得的荣华富贵吗?”

    情急下,她滔滔不绝的一番话,说得玉至一旁频频点头赞同。

    宋赤诚笑了:“你别急,我的意思,就恐那背后陷害你祖父的人不容易对付,但无论如何,我回京后会亲自去查这件事,一旦有了眉目,会向圣母皇太后替你祖父求情的。”

    玉至听罢,拊掌欢呼:“太好了,想来我祖父昭雪的日子不会太远,我回京城的日子也马上到来,我叫乔玉至,乔家长房长女,今年二十五岁,我家住在京城……哦,我家现在已经给朝廷封了,不过只要祖父能官复原职,我就可以回京城,那个时候我一准提大礼去感谢宋公子,那么我们京城见。”

    说完不等宋赤诚如何反应,她又道:“不行,我得把这事告诉我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玉贞感叹,八字没一撇呢,未免高兴太早。

    宋赤诚看着玉至急匆匆走入柜台,又打柜台里面的小门去了内宅,宋赤诚心道,疯疯癫癫,真看不出她和玉贞是亲姊妹。

063章 孙庭芳

    宋绣程与阮致文的婚期在即,宋家上下,忙忙碌碌,虽是嫁女,却是宋家回到曹家堡的第一件喜事,宋茂卿打算大张旗鼓,让曹家堡乃至方圆百里都知道,他宋茂卿虽然解甲归田,仍旧不同于这些开门经商的上山挖宝的下地种田的,他是官宦的后代,他也曾经是官,他儿子现在更是居高位。

    女儿老大不小终于出嫁,宋夫人也高兴,然而高兴之余又犯愁,把儿子宋赤诚叫到跟前商量:“你妹妹的嫁妆,听你爹说是你在打点?”

    宋赤诚应下了此事,其实手上并无太多银两,又恐母亲担忧,就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宋夫人疲乏一笑:“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从小就聪明,长大更是能干。”

    宋赤诚心里根本没谱,听母亲夸赞,他未免也有点着急,忽然想到协领常索曾说过,官兵在剿灭老狼山土匪的同时缴获了一匹赃物,他琢磨土匪打家劫舍抢夺的财物应该不少,所以打算去找常索“借用”。

    妹妹的嫁妆总算有了眉目,他于是又安慰一番母亲,就想往协领府去,刚好跑来了管家刘安,那刘安手中拿着一封信函,见了他呈过来道;“大少爷,信局送来的。”

    宋赤诚皱皱眉,自己这次回关东是微服简从,寥寥几人知道,谁会把信追到这里呢?满腹疑惑的打开信,顿时愣住,然后匆匆回到自己房中,跪下,这才展开信来仔细看,一如平时接圣旨般。

    他未曾想到,慈禧竟能通过民间信局给他寄信,信上也并无多言,只说有事让他赶紧回京。

    而今的朝廷,皇帝年幼,东太后慈安一般不怎么管事,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西太后慈禧来操持,所以慈禧的这封信,宋赤诚知道不是懿旨而是圣旨,当下便去向父亲告辞,言说朝廷有事要他回京。

    宋茂卿捋着须髯:“哎呀,你妹妹的婚期快到了,你这个长兄不在,谁来替宋家撑场面。”

    撑场面是一方面,嫁妆是另外一方面。

    宋致诚道:“不是下月初二么,还有些日子呢,我快马加鞭回京,料理好公务,再日夜兼程回来,保证不会耽误给妹妹送亲。”

    如此,宋茂卿才放心,喊人替儿子收拾行李。

    宋赤诚着急,什么都不带,一匹快马,些许银两,于是立刻曹家堡回京去了。

    塞外都是春意盎然,京城更是花红柳绿,虽然战事不断人心惶惶,但也挡不住百姓过日子,麻子是第一次进京,看什么都觉稀奇,看什么都问,曹天霸起初还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后来干脆不搭理他,曹天霸心中有事,虽然这京城他也有些年头没回来,故地重游,心思却在乔广元的案子上,所以意兴阑珊脚步匆匆,终于找到拜把子兄弟孙庭芳家中。

    这孙庭芳也是个买卖人,在京城开了家广义源商号,卖成衣鞋袜还有毡帽,很零碎,多是穿戴之物,孙家也是前面为铺面后头是住宅,曹天霸到时,天已经擦黑,铺面已经上了门板打烊,他就往侧门准备进内宅,于门口敲门,不多时有人隔着门问:“哪位?”

    声音苍老,像是个门房。

    曹天霸怕自己嗓门大吓着老人家,放低了声音道:“我姓曹,麻烦转告孙东家,说他结义的兄弟前来拜访。”

    老门房嗯了声:“你等着。”

    等了一会子,耳听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曹天霸微微一笑,知道是孙庭芳来了,果然,门一打开,孙庭芳惊喜的看着他:“贤弟,你这是从天而降啊。”

    曹天霸哈哈一笑:“我还是踩着五彩祥云来的呢。”

    彼此说笑一番,孙庭芳把他往里面请,一行走一行问:“听说你在关东混的不错,怎么想起来京城看我了?”

    兄弟并肩,曹天霸挽住孙庭芳的手:“我想哥哥啦。”

    孙庭芳笑道:“你我兄弟一别数年,我想你,你也想我,可我忙,你也忙,且是天南海北的,没事你是绝对不会轻易来看我的,说吧,有什么事?”

    曹天霸开怀大笑:“还是哥哥你了解我啊,我是真的有求于哥哥来了。”

    说着话,两个人进了厅堂,相对落座,仆人上了茶,孙庭芳道:“难不成你想来京城混?”

    曹天霸摆摆手:“拉倒吧,京城有什么好的,人多车多,闹嚷嚷的,我此次进京是为了这么件事,乔广元你认识吧?”

    孙庭芳当即神色一凝,左右看屏退了家人,然后方问:“贤弟,你提此人作何?”

    曹天霸道:“我直说吧,我这次进京就是为了救乔广元。”

    孙庭芳怔怔的看着他:“你?救乔广元?”

    曹天霸把自己浑身上下打量番:“有什么不妥吗?”

    孙庭芳颇有些哭笑不得:“乔广元勾结长毛,定的死罪,秋后斩,谁都救不了,况你何时与乔广元攀上关系的?你作何要救他?”

    曹天霸一脸严肃:“乔广元即使给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去下地狱把他救上来,不为别的,因为他的孙女,是弟弟我的未婚妻。”

    他以为这层关系够铁了,可是孙庭芳却道:“乔广元有两个孙女,嫁出去了,儿女都生了,乔广元一出事,两位乔小姐都给休回了娘家,谁人都恐避之不及,你还淌这趟浑水,况还是个未婚妻。”

    曹天霸道:“哥哥你该了解我的,我既然决定了,非把乔广元救出来不可。”

    孙庭芳用手一指:“你,你……”

    曹天霸问:“哥哥到底帮不帮,不帮我马上就走。”

    说完起身。

    孙庭芳过来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这臭脾气一直不改,我又没说不帮,想当年哥哥这条命是你救的,哥哥正愁没有机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可贤弟该知道乔家的事有多大,听说西太后下了旨意,谁敢求情,与乔广元同罪,西太后之所以这么生气,都是给长毛闹的。”

    言罢,捻着三绺胡须凝神思索。

    曹天霸道:“哥哥是京城人,皇城根下,认识的官宦比弟弟多,只需为弟弟引荐个能够救下乔广元的人,至于打的费用,金子银子,随便你用。”

064章 慈禧

    孙庭芳长声一叹:“贤弟,这不是钱的问题,想救乔广元,势必登天还难,我在琢磨该找谁呢?”

    曹天霸提示道:“乔老爷子为官多少载,不会连个门徒都没有。”

    孙庭芳苦笑:“贤弟不知么,树倒猢狲散。”

    曹天霸点头:“这是常情,不过总还有讲义气之人。”

    孙庭芳想了半天,想起这么一位:“张德庸,户部尚书,他是乔大人提拔的,纵观乔大人身边的人,也就此人还算厚道,但不知这个时候,他肯不肯帮忙,西太后可是说了,谁为乔广元求情,与之同罪。”

    曹天霸摇摇手:“不需要求情,我自有主张。”

    孙庭芳皱皱眉:“不需求情?”

    曹天霸道:“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如果求情管用,也不必我千里迢迢赶来了,所以想救乔老爷子,必须是剑走偏锋。”

    孙庭芳还是懵怔:“贤弟,何谓剑走偏锋?”

    曹天霸突然压低了声音:“哥哥想想,西太后最看重什么?”

    孙庭芳不假思索脱口就道:“银子,朝廷派下来的各种捐,都快把我们这些商家愁死了,内忧外患,没银子怎么打仗。”

    然而曹天霸却摇摇手:“朝廷缺银子,西太后不缺银子,打仗也不用她,各处搜刮银子也不用她,所以她不缺银子。”

    孙庭芳如坠五里云雾:“贤弟到底想说什么?”

    曹天霸神秘一笑:“西太后最看中玉玺。”

    孙庭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又扯上玉玺了?”

    曹天霸嘿嘿一声:“这事,非动用玉玺不可。”

    孙庭芳越听越糊涂,越糊涂越好奇,赶着问:“贤弟到底想怎么做?”

    曹天霸道:“很简单,我进宫把玉玺偷了,朝廷必然震惊,西太后必然着急,因为那玉玺可是他那皇帝儿子的宝贝,她一准就会重赏寻找玉玺的下落,这个时候我把玉玺交出去,于是有功,我也不求别的,只求能放了乔老爷子,如此,事情圆满解决。”

    他说的神气活现,孙庭芳却听得脖子后冒阴风,骇然道:“曹天霸你疯了,你敢打玉玺的主意。”

    曹天霸脑袋一扬:“老子没啥不敢动的,不对,除了乔玉贞,我只怕她一个人。”

    孙庭芳无限感慨:“到底那位乔小姐是何方神圣,能让你曹天霸俯首帖耳。”

    提及玉贞,曹天霸双眼顿时放光,抑扬顿挫道:“人间绝色……算了,不说这个,咱们继续说乔老爷子的事。”

    孙庭芳却摇手:“不成不成,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偷玉玺,怕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曹天霸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怎么会把哥哥往死路上推呢,我是前思后想仔细推敲过的,唯有这一计能救乔老爷子,再说偷玉玺也不用哥哥你,哥哥只需为我引荐个熟悉宫中情形的人,我需要一张宫中的地形图,然后,玉玺盗走之后,还需此人为我穿针引线……”

    他说了很多,很详细,虽然感觉算无遗策,孙庭芳还是害怕,最后曹天霸道:“那我不为难哥哥了,这件事,贤弟再想办法。”

    他要走,孙庭芳又是一把拉住他:“说什么呢,你我兄弟磕头拜把子的时候说好了,从此荣辱与共,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老实在我这住下,我明天再去找张德庸,画宫中地形图还有穿针引线,非他莫属。”

    曹天霸高兴的哈哈一笑,跪下就要拜。

    孙庭芳一把托住他:“真不知道那个乔小姐到底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竟然让你甘愿肝脑涂地。”

    曹天霸笑眯眯的:“人间绝色,人间绝色也!”

    而在这个时候,宋赤诚也快马加鞭的赶回了京城,先往家里洗漱换衣,又询问管家秉顺家中可有什么事。

    秉顺道:“回大人,家中没什么特别的事,倒是外头有人议论,说咱家老太爷解甲归田其实是在任上犯了案子。”

    宋赤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淡淡道:“旁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不必为此计较。”

    秉顺恭顺应承:“是。”

    穿戴齐整,宋赤诚就要进宫,秉顺道:“大人不歇歇?”

    宋赤诚摇头:“太后着急呢。”

    话一出口,脸色有些不自然。

    秉顺默了半晌,低低道:“大人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也了却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一桩心事。”

    宋赤诚瞪他一眼:“多嘴。”

    秉顺忙低头:“小人也是替大人着急,小人是宋家的家生子,是看着大人从小长到大的,而老太爷和大人对小人恩重如山,所以小人想,大人也快而立之年,即便官做的再大,后宅空虚,也不像个家。”

    宋赤诚微微一笑:“行了我知道,叫人备轿吧。”

    秉顺于是出去喊人为他备了轿子,又喊了些随从。

    宋赤诚打房中出来,看着自己这阔大的宅院,再想想秉顺的话,怅然而叹,幻想假如以后的每一天,自己从衙门回来,一进门便有玉贞迎上,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然而,这件事何其困难,困难的倒不是玉贞一方,而是……他长叹一声,坚定信心,再困难也要和玉贞比翼双飞白头到老。

    一切准备妥当,他也上了轿子,一路神思恍惚的来到宫中,又到了慈禧所居的长春宫,于宫门口等候,经过宫人通禀,走出来慈禧身边的红人李莲英,宋赤诚忙问候:“李公公一向可好。”

    李莲英呵呵一笑:“托宋大人的福,太后凤体安康,杂家也就一切都好。”

    说完把宋赤诚往里面请,二人前后进了宫门,眼见慈禧正在庭中赏花,满院姹紫嫣红,花美人更娇。

    慈禧眼角余光发现是他来了,于是折了朵花插在头上,却故作没看见他。

    宋赤诚连忙跪地叩拜。

    慈禧佯装一心一意的继续赏花,徐徐道:“哀家好久未听宋大人唱戏了,耳朵有些痒。”

    李莲英会意,手一招,立即有宫女取来了行头。

    宋赤诚站起,接过行头,往偏殿更换好了,然后心事重重的去了正殿,看着地屏宝座上方悬挂的由乾隆爷书写的“敬修内则”的匾,他嘴角抽动,笑了笑。

    正此时,打帘帐内走出来慈禧,看他道:“宋大人,唱几句给哀家听。”

065章 春宵

    烟霞色的鲛绡纱,金丝银线绣成的花朵,灯光下泛着金光银光,光与光交错,映着慈禧的眸色,明明灭灭,耐人捉摸。

    宋赤诚微微低头,这是为人臣子该有的规矩,妆容是匆匆画的,仍旧俏丽无比,头顶假发,如云堆墨,慈禧把玩着他鬓边垂下的一缕:“唱个《蝶双飞》吧。”

    宋赤诚仍旧斜视下方:“臣不会唱,太后若想听,可宣沈家班,那可是沈家班名角沈蝶舞的拿手好戏。”

    慈禧轻笑:“她唱的再好,可哀家不愿意听。”

    说完,徐徐转身,往里间走,没等走几步,耳听身后噗通一声,也不回头,问:“为何跪?”

    宋赤诚匍匐在地:“请太后恩准,臣就快而立之年了,家中父母一直催臣早点娶妻生子。”

    慈禧慢慢转身,脸色冰冷,道:“宋赤诚,你就这样跟哀家说话吗?”

    宋赤诚醒悟过来,连忙爬出帘帐外,隔着帘帐跪着,重又道:“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一直未能生养儿女,实在是大不孝,为此父母皆有怨言。”

    慈禧端然站在帘帐后,鲛绡纱薄如烟雾弥漫在她脸上,是以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她淡淡道:“生儿育女这种事,不必非得你来做,交给你的其他兄弟吧。”

    宋赤诚摇头:“臣为独子,并无其他兄弟。”

    慈禧略微想了想:“这也不难,可以让你父亲再纳几房姬妾,多多生养儿子,那不就是你的兄弟了么。”

    宋赤诚愕然,竟至半晌说不出话来,明知自己今日又是白费唇舌了,忽然想起另外一桩事,当下灵机一动:“太后明鉴,臣的父亲,已经解甲归田,养活病弱的母亲已经捉襟见肘,而臣的妹妹即将出嫁,臣的父亲连打点小妹嫁妆的银子都没有,又哪里有银子纳妾呢。”

    慈禧静默了一会子,像是在沉思,少顷道:“你父亲的事,哀家也听说了,当初若非哀家睁只眼闭只眼,你父亲,该当凌迟处死。”

    宋赤诚一惊,忙叩头:“臣对太后的恩德感激涕零。”

    慈禧接着道:“哀家还得替你父亲在东边那位跟前打圆场,费尽唇舌,才把你父亲的事压了下去。”

    东边那位,指的是东太后慈安,慈安生就一副菩萨相,甚少管事,但一管就是大事,慈禧虽然把持朝政,却也不敢小觑慈安,每逢大事,还得在慈安跟前虚与委蛇。

    宋赤诚接着叩头:“太后洪恩,臣万死不辞。”

    慈禧轻轻的哼了声,像是在冷笑:“哀家不需要你万死,只想偶尔听听你唱戏,至于你父亲的事,这样吧,这事也过了这么久,刚好那个协领常索当差不利,纵容匪患为祸乡里,明儿哀家就让皇上下道圣旨,黜免常索的协领之职,由你父亲接任,你父亲不是个武官么,又是春秋鼎盛,他正合适。”

    宋赤诚完全没想到,慈禧身在深宫连关东的事都了如指掌,父亲先是大难不死,这次更是后福无边,复了官职,更有升迁,他连忙谢恩,咚咚磕头。

    慈禧欣赏着手上的护甲:“哀家也知道你一向清廉,你妹妹的嫁妆,哀家替你打点了。”

    宋赤诚佯装受宠若惊,继续磕头。

    慈禧噗嗤笑了:“你那脑袋磕破了吧,进来给哀家看看。”

    宋赤诚心中悠然一叹,美人如花隔云端,玉贞的容颜在他心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蓦然,他又想起玉贞祖父乔广元的案子,暗想何不乘机一并解决了,山长水远,终究还有见到玉贞的那一天,人生漫漫,怎知就不能比翼双飞了呢,倘或帮玉贞救了乔广元,总会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的,于是趁热打铁道:“禀太后,臣还有一事。”

    帘帐内,慈禧蹙额,有些不高兴,还是耐着性子问:“又是什么事?”

    宋赤诚似乎感觉出对方语气有些凉,然话已出口,只好硬着头皮道:“是乔广元的事。”

    慈禧怫然不悦:“宋大人该知道,乔广元勾结太平军罪大恶极,判了秋后斩,哀家早已说过,谁敢为其求情,与之同罪,宋大人是你记性差?还是存心抗旨?”

    宋赤诚怔忪间慌忙磕头:“臣非是替他求情,而是觉着……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慈禧似信非信,忽而笑了,转身往里间走,淡淡道:“进来说话。”

    宋赤诚长呼一口气,抹了下额头的汗水,起身,撩起帘帐,走了进去。

    灯光闪闪,晃着金丝银线绣成的花朵,摇碎一地梦幻。

    这一晚,难眠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曹天霸,曹天霸坚持自己的方案,孙庭芳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觉者唯此方能救出乔广元,孙庭芳只能妥协。

    一夜无法安睡,两个人研究了细节,次日,孙庭芳就要去找户部尚书张德庸,曹天霸道:“我跟哥哥一道去。”

    孙庭芳摇头:“你还是在家等着吧,就你那脾气,一旦张大人不肯,你还不得一掌把他拍死。”

    曹天霸道:“哥哥说的没错,有的时候,口舌不管用,就该动拳头,不过你放心,我轻易不会动手,但关键时候吓唬他一下,还是很有必要。”

    孙庭芳怕他动粗坏了大事,是以不肯带他同去,怎奈曹天霸非得跟着,孙庭芳无奈唯有应了,但反复强调:“说好了,你不能开口就骂动手就打。”

    曹天霸叉腰瞪眼:“瞧哥哥的样子,把我看成土匪似的。”

    说完哈哈一笑:“老子就是土匪。”

    然后挽着孙庭芳的手,嬉皮笑脸道:“事不宜迟,闲话少叙。”

    孙庭芳无奈一叹:“好你个曹天霸,能屈能伸,能软能硬,我可真是服了你。”

    曹天霸得意一笑:“弟弟我若没有一身正气,二两贱骨头,如何能在这种世道混的如鱼得水。”

    孙庭芳用手指点着他,满心佩服。

    二人于是在门前上马,直接赶去了张德庸的府邸,他们故意选在辰时和巳时之间,这个时候刚好是散了早朝,若无大事,文武大臣该去衙门的去衙门该回家的回家,而到了张府时,看门前停着两辆官轿,便知张德庸人在家中,孙庭芳上前叫门,曹天霸却看着那威武的大门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再次想起玉贞的话,他是匪,是永远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人。

066章 计谋

    孙庭芳抓起辅首扣饷大门,须臾,门开了,走出个小厮,打量着他们问:“你们找谁?”

    孙庭芳连忙递上拜帖:“烦劳禀报张大人,就说广义源东家孙庭芳前来拜会。”

    张家那小厮道了句:“稍等。”

    孙庭芳和曹天霸就老实的等在门口,等了有一阵子,那小厮转回:“我们大人说让你们前面候着。”

    曹天霸一笑,附耳道:“哥哥面子不薄啊,递上拜帖,张大人马上即见。”

    孙庭芳苦笑:“贤弟哪里知道,朝廷派捐,户部三天两头找我们这些商户劝捐,张大人定是以为我给他送银子来了,否则堂堂的尚书,岂能轻易见我这种商民。”

    原来如此,曹天霸洋洋自得的笑道:“朝廷穷的还不如我这个土匪。”

    一句话把孙庭芳吓得在底下偷着掐他,极力压低声音:“生怕谁不知道你是土匪。”

    曹天霸佯装害怕的捂住嘴巴,松开手后悄悄道:“西太后每天不是忙着对付长毛就是忙着对付小白脸,才没工夫管我是啥。”

    孙庭芳晓得他这句“忙着对付小白脸”是什么意思,面有赧色,指着前面的小厮,嘘了声。

    到了前面待客的大厅,那小厮让他们进去等候,又有丫头过来上了茶,二人一边喝茶一边等张德庸到来,只等把一杯茶喝光了,张德庸才匆匆而进,见了孙庭芳满面堆笑道:“孙东家,每次劝捐,你都登门送银子,两宫太后都说你是天下第一等商户呢。”

    说完猛地发现一旁杵着的曹天霸,好大个头,看穿戴倒也普通,但那气势更压孙庭芳,便知绝非孙家的仆从,就问:“这位是?”

    孙庭芳含糊道:“我兄弟。”

    言罢朝张德庸打个千,张德庸挥挥手:“孙东家免礼,这回又带来多少银子?”

    朝廷派捐,名目繁多,身为主管此事的户部,真可谓上挤下压,收缴不上来银子,朝廷不高兴,劝捐太多,商户不高兴,张德庸为此不得不纡尊降贵同这些商户称兄道弟套近乎。

    孙庭芳却道:“张大人,商民这次不是来送银子的。”

    张德庸一脸喜色渐渐消失:“那你来干什么?家里有贵客,没看我正忙着。”

    孙庭芳犹豫下,又与曹天霸对视一番,这才道:“是为了乔大人的事。”

    张德庸愣了下,随即挥手赶人:“走走,我没工夫跟你扯闲篇。”

    孙庭芳有些难堪,此时曹天霸几步赶过来堵住欲出敞厅的张德庸,微微一笑道:“张大人你的厄运到了。”

    张德庸不知其意,见他虎视眈眈的瞪着自己,骇然而问:“你想作何?你到底是谁?”

    曹天霸仍旧笑容可掬:“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乔广元给人陷害锒铛入狱判了秋后斩,你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即使朝廷没搞株连,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唇亡齿寒,所以,你的厄运到了。”

    张德庸怔住,这件事他不也是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么,也正为此,他才费尽心思的想为朝廷多弄些银子,以此打消朝廷对他的怀疑。

    曹天霸继续道:“你能够一步步升上来,完全是靠乔广元的栽培,而今乔广元出事了,你真的以为卖命的替朝廷搜刮银子,朝廷就会相信你了吗,即便西太后觉着你不错,也还需提防小人作祟,乔广元权倾朝野几十年,不知树立起多少敌人,而今他终于出事了,他的那些敌人,又怎能让你这种乔广元的羽翼继续威风八面呢,说不定那些人已经密谋好了对策,也说不定明天早朝就有人参你一本,然后,你的死期便到了。”

    他说的声情并茂,声音忽高忽低,抑扬顿挫,张德庸听得手心都攥出了汗水。

    这时孙庭芳也劝道:“张大人想想,若没有乔大人撑腰,恐怕你以后的日子艰难啊,除非把乔大人救出来,一旦乔大人再次得势,你方能高枕无忧。”

    张德庸皱眉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管乔大人的事?”

    孙庭芳看看曹天霸,询问该不该实话实说。

    曹天霸觉着,兹事体大,不说实话恐难以让张德庸配合,于是道:“实不相瞒,我是乔大人的孙女婿。”

    乔广元孙女多,张德庸一时也想不起面前这位是哪个孙女婿,低声一叹道:“非是我不想救乔大人,你们也知道我是乔大人一手提拔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感念乔大人的栽培,苦无机会报答,乔大人出事后我也向太后求情了,可太后说,谁再敢为乔大人求情,与之同罪,我,我也有一家老小,我不得不三思又三思。”

    曹天霸点头:“张大人的难处我能体会,正因为知道想救乔大人势必登天还难,我又何必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呢,我有一计,可救乔大人,只要乔大人安然无恙,以老爷子的手段,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到那个时候,非但张大人高枕无忧,在老爷子落难的时候,张大人你舍命相救,老爷子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会继续栽培你的,张大人何必屈尊做个尚书呢,也说不定进了什么南书房、军机处呢。”

    张德庸连连摇手哀叹:“我还图什么南书房军机处啊,我只要性命无虞也就罢了,看你口若悬河,你倒是给我说说,如何能救乔大人?”

    曹天霸道:“很简单,我需要一张紫禁城的地形图。”

    张德庸怔忪:“你想作何?”

    曹天霸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盗玉玺。”

    他话一出口,孙庭芳便料定张德庸是什么样的反应,果然,张德庸像是没听明白,愣了稍许,突然怒道:“你们赶紧给我走,盗玉玺,你们是江洋大盗不成?”

    曹天霸拉着他按坐在椅子上,笑了笑:“张大人别怕,我不是真的想盗玉玺,这只是威胁朝廷的一个手段,玉玺于皇上于西太后何等重要,你该知道,玉玺丢了,朝廷必然悬赏寻找,这个时候我再把玉玺送还,于朝廷有功,西太后必然会重赏我,那个时候我就向西太后言明,我什么赏赐都不要,只要放了乔广元。”

067章 密谕

    玉玺于朝廷之意义,张德庸当然知道,但他仍旧严词拒绝,他饱读圣贤之书,寒窗十年考取功名,就是为了报效朝廷,玉玺乃国之尊严,这种事他怎么会同意。

    曹天霸不甘心,继续劝他:“跟您说了,假的,只为换取乔老爷子一条命。”

    张德庸拂袖离座:“盗亦有道,你这是歪门邪道,想救乔大人不必非得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曹天霸双手一摊:“你倒是给我想个高贵的手段来。”

    张德庸沉默不语。

    曹天霸冷笑:“我看你就是不想救乔老爷子。”

    激将法管用,张德庸突然火了:“我乃乔大人的门生,我比你们更想救恩师,即便是为我自己,我也想救乔大人,我只不过在想,不能盗玉玺,或许可以盗密谕。”

    曹天霸和孙庭芳异口同声:“密谕?”

    张德庸点头:“盗玉玺不过想要挟西太后,盗密谕却可以要挟东太后。”

    原来,咸丰皇帝临终之前,了解慈禧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为了防备慈禧胡作非为,咸丰特别密授慈安一道朱谕,告诉慈安,如果慈禧倚仗儿子是皇帝从而有恃无恐,就让慈安拿出这道密谕,以祖宗之法治罪于慈禧,咸丰帝驾崩后,慈禧果然安耐不住野心,很想抛开慈安独揽朝政,慈安曾把密谕拿出来警示过慈禧,于是慈禧安分了很多,对慈安言听计从又关怀备至,也对那道密谕恨之入骨,而密谕,便成了慈安的尚方宝剑。

    是以,张德庸觉着,倘或盗得密谕,慈安必然害怕,而这个时候他再出面,举荐乔广元,以乔广元的名义找回密谕,乔广元也就立下大功,慈安必然会出面保全乔广元。

    曹天霸有疑虑:“我可是听说朝廷上的事都是西太后把持呢。”

    张德庸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你们知道什么,东太后是小事胡涂大事不胡涂,假如东太后想保乔大人,西太后奈何不了,当初西太后的亲信安德海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东太后下旨杀的。”

    李莲英之前,慈禧最宠信的是安德海,而安德海倚仗慈禧的宠信,除了干预朝政,就是大肆敛财,朝中大臣乃至皇帝对其都恨之入骨,某次,久居皇宫的安德海想出去游玩,得到慈禧的准许后,便以往江南为皇帝置办龙衣之由离开了京城,他一路招摇,却在山东境内被山东巡抚丁宝桢拿货,因大清规矩是太监不得出都门,于是丁宝桢上奏朝廷,慈禧有意袒护,慈安却下旨立即诛之,所以张德庸才说,慈安是小事胡涂大事不胡涂。

    曹天霸听完当即决定:“好,就盗密谕。”

    转而笑了:“张大人你这算不算下三滥呢?”

    张德庸有些难堪,曹天霸油头滑脑惯了,他可是甚少说笑,脸上挂不住,气道:“总比盗玉玺好。”

    曹天霸哈哈一笑:“对对,比盗玉玺好,不过,那密谕在何处?”

    密谕既然称之为“密”,就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此物或是在东太后慈安处,或是在其他地方,至今无人知悉,张德庸摇头而叹:“这,又是道难题。”

    曹天霸凝思下,道:“不怕,山人自有妙计。”

    即便有妙计,他还是需要一张皇宫地形图,不单单是为了找到密谕,还为了在盗取密谕之后,能够成功逃脱。

    关于皇宫地形图,张德庸道:“我虽然经常出入宫禁,也仅限于上朝议事,宫中情形并不熟悉,若想得到地形图,非此人不可。”

    曹天霸和孙庭芳齐声问:“谁?”

    张德庸道:“谷梁春秋,此人负责建造宫宇,对皇宫内的情形了如指掌。”

    曹天霸或许不知谷梁春秋,但他知道谷梁世家,谷梁世家以主持建造宫殿而闻名,所以张德庸一提及此人,曹天霸非常赞同,但也有怀疑:“乔老爷子与之有交情吗?就怕他不肯帮忙。”

    张德庸道:“你不知,谷梁世家虽然在江南名气非常大,但谷梁春秋的祖父奉予公当年从故乡来京城,不过一个普通的手艺人,后被乔大人赏识,举荐给朝廷,这才得到重用,我想谷梁春秋会顾念乔大人对谷梁世家之恩情,应该能够帮忙救出乔大人。”

    于是就此商定,由张德庸从谷梁春秋处弄到皇宫地形图,而曹天霸转回孙庭芳中家中,等着张德庸送来地形图。

    三天后,张德庸不负所望,将皇宫地形图送了过来,曹天霸欣喜若狂,拿着地形图细细研究一整天,次日,他就摩拳擦掌,只待天黑行动。

    为了晚上的行动,他睡了一个下午,黄昏时分醒来,睡足了,人也精神百倍,孙庭芳早让家人为他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还有些歉疚的道:“酒就别喝了,容易误事。”

    曹天霸点头:“饭也不能吃。”

    孙庭芳以为他说笑呢,道:“跟哥哥赌气?事成之后哪怕你喝个烂醉,哥哥也不拦着。”

    曹天霸一脸严肃认真:“我说的是真话,腹中有物,身子笨拙,如何翻墙越院。”

    孙庭芳这才恍然大悟。

    非但没有吃饭,连茶水都不喝,怕突然内急耽误事,至天黑,他就要行动。

    孙庭芳道:“这时辰百姓家都没睡呢,宫中也不会安置。”

    曹天霸摇头:“哥哥不懂,一旦宫中各位主子都安置了,守卫会更加森严,不如此时行动。”

    说完,拱手向孙庭芳告辞,待想迈腿,孙庭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贤弟,此去凶险重重,哥哥虽然对你的功夫有信心,就怕有个万分之一,所以,一旦给抓住……”

    曹天霸呵呵一笑,半真半假道:“放心,绝对不会供出哥哥你。”

    孙庭芳听了,突然就火冒三丈:“如果哥哥在你心里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咱们现在就割袍断义。”

    曹天霸连忙赔礼又解释:“说笑呢,怎么还当真了。”

    孙庭芳这才舒口气:“我的意思,一旦给逮住,别逞英雄,然后等哥哥去救你。”

    曹天霸拍拍他抓着自己的手:“哥哥放心。”

    孙庭芳哪里能够放心,皇宫大内,不是市井胡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千叮咛万嘱咐,曹天霸唯唯诺诺无不应承,最后两个人拱手作别,曹天霸直奔紫禁城。

    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只不过他有详细的地形图在,寻了个守卫破绽处进到宫内,又准确无误的摸到慈安的居处慈宁宫。

068章 得手

    慈宁宫内,寂静无声,宫女太监,竖手而立,东宫太后慈安,正于灯下看书。

    她本就长的慈眉善目,安静时更如一尊菩萨,头上繁复的装饰已经卸下,浓密的秀发松松的绾了个发髻,以一枚扁方固住,护甲业已褪掉,纤细莹白的手指拈一页书翻开,再端起茶杯呷口茶。

    书是《礼记》,刚好看到这一节: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总是以恭敬、控制和忍让来阐释礼。

    看到此处,慈安幽幽一叹,深觉有时候恭让于人,只会让对方感觉你是在怕她,或是你根本就是懦弱无能。

    叹息之后继续看书,深宫寂寞,春夜漫漫,仿佛时间都比宫外长了很多,看书是最好的消磨时间的法子。

    正此时,慈宁宫首领太监苗全海匆匆走了进来,心里着急,见慈安正专注的看书,轻手轻脚的过去,低声道:“太后,您瞧可笑不可笑,珍宝楼的冯三儿刚才嚷嚷珍宝楼失窃了,竟说丢的还是太后的难道密谕。”

    珍宝楼,慈安收藏珠宝玉器之地,然而密谕根本没在珍宝楼存放,他知情,所以说可笑,不过对于冯三儿传这样的假消息,他觉着很是蹊跷,遂来请慈爱的示下。

    涉及到密谕,慈安先是微微一怔,接着瞟了眼雕花大床,淡淡道:“兵不厌诈,成日的打我那密谕的主意,也真难为她了,累不累呢。”

    至于谁在惦记她那道密谕,不言而喻之事,还不是指慈禧。

    苗全海也道:“这大概又是西边那位在虚张声势。”

    慈安哼了声,搁了书,脸色一沉:“你去看看,那个冯三儿是怎么回事?”

    苗全海应了:“嗻,奴才这就过去看看,小猴儿崽子,差不多又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吃里扒外,暗示给慈禧收买,两宫太后表面一团和气,实际暗中较劲,这其实是不说破的秘密。

    苗全海前脚走,未几外头就有人高呼:“不好了,走水了!”

    走水,意即失火。

    刚拿起书的慈安不免愣住,春日风大,防的就是失火,她也是为此千叮咛万嘱咐所有宫人,不想还是百密一疏,正待喊人,蹬蹬跑进来个宫女,见了她连施礼都忘了,匆匆道:“太后不好了……”

    未等说完,慈安丢下书拔腿就走,出了门见宫前一团火光,几个太监正奋力扑火,那火倒是不大,须臾便将火扑灭,慈安看着那团火,像是什么物事给点燃了,有刺鼻的衣裳料子焦糊的味道,就问:“怎么回事?”

    太监们纷纷过来:“回太后,不知是谁把一身衣裳点着了。”

    衣裳?慈安皱皱眉。

    而此时宫廷侍卫业已赶来,各处搜了搜,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以及可疑之处,除了地上那堆衣物的灰烬。

    既然没什么大事,慈安让侍卫们继续搜查,她就回到内宫,回想今晚的事,先是珍宝楼误传密谕,接着有人在宫前烧了一身衣裳,颇感奇怪,忽然想起什么,小碎步奔至床前,抽出底下的暗格,登时,泥塑木雕般的僵在当地,接着浑身如筛糠,一方面是惊,一方面是怒,等回过神来,高喊;“来人!”

    密谕丢了。

    当然,盗取密谕的不是慈禧,而是曹天霸。

    所谓珍宝楼失窃,其实是曹天霸钓出密谕所藏之处的策略,他进了慈宁宫后,因不知密谕在哪里,于是先往旁边的珍宝楼,今晚刚好是小太监冯三儿当值,他出其不意点了冯三儿的穴道,将其制服后换上对方的青衣袍子,然后把小太监藏于暗影处,他就捏着嗓子喊:“不好了,密谕丢了!”

    无巧不成书,恰好苗全海经过,听见他的喊笑了笑,见有侍卫跑来,本着密谕之事不宜声张,苗全海就支走侍卫,然后回来向慈安禀报。

    曹天霸喊完便来到慈安的寝宫,施展飞檐走壁之功上了屋顶,撬开琉璃瓦,趴上去观看里面的情形,便看见苗全海和慈安的谈话,纵使处变不惊的慈安什么都没说,但曹天霸以其眼神猜出密谕所藏之处,就是那个雕花大床。

    随即,他跳下屋顶,脱下衣裳,以火点燃,从而把慈安和里面的宫女引了出去,他迅速打屋顶落入寝宫,先翻了翻枕头,没发现密谕,再四处查看,于是就看见了床下面的暗格,轻松得到密谕,纵身一跃窜上房梁,打屋顶逃之夭夭回到孙庭芳家中。

    孙庭芳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中走来走去,而曹天霸的长随麻子更是一个劲的看漏壶,还时不时的掏掏耳朵,偶有一点动静,麻子就紧张兮兮道:“孙东家,是不是大内高手追出来了?”

    孙庭芳于是也竖起耳朵听,听罢气道:“是风,你说你,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还胡说八道。”

    麦子道了声抱歉,又嘟囔:“我们大当家虽然功夫好,但那可是皇宫大内,小的可是听说宫中的房子多的数不过来,您说我们大当家即便能偷了密谕,一旦麻达了呢。”

    麻达,关东土语,意谓迷路。

    孙庭芳也在担心这个,忽然,院子里有脚步声,没等他听清楚,麻子已经朝房门跑去:“大当家回来了!”

    喜滋滋的把房门打开,果然是曹天霸。

    麻子把他迎入,孙庭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阿弥陀佛,贤弟,你可算回来了。”

    曹天霸哈哈一笑:“不虚此行。”

    孙庭芳闻听大喜,赞叹道:“贤弟,哥哥对你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麻子更着急看那道密谕:“大当家的,拿出来看看,小的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写的字呢。”

    曹天霸于是打怀中掏出个黄绸包袱,打开,取出一只描金匣子,弹开机簧,拿出咸丰亲手所写的朱谕。

    孙庭芳一如麻子般好奇,这毕竟是御用之物,他极其恭敬的双手接过密谕看了看,道:“有了这个,乔大人有救了,接下来就看张大人的。”

    接着一拉曹天霸:“来来,贤弟你坐下歇歇脚,把如何盗取密谕给哥哥讲讲,必然是惊心动魄。”

    曹天霸于是讲述了过程,在说到点住冯三儿的穴道处,他目光一凝,接着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我点了那个小太监的死穴,若一个时辰不解穴,他必死无疑!”

069章 沈蝶舞

    万没想到,轻松盗取密谕之后太过兴奋,竟忘记自己点了那个小太监,即冯三儿的死穴,假如超过一个时辰不解穴,冯三儿必死无疑,所以曹天霸跳下炕来。

    孙庭芳一把拉住他:“贤弟,你去哪里?”

    曹天霸道:“当然是去给给那小太监解穴。”

    孙庭芳低声呵责:“你不要命了,那不是老狼山,那是紫禁城。”

    曹天霸不以为意一笑:“我走了一趟,路径熟。”

    待想走,又给孙庭芳拉住:“正因为你走了一趟,宫中现在定是鸡飞狗跳,密谕丢了,非同小可,可着宫的侍卫大概都在抓你,你倒好,逃都逃出来了,还想自投罗网。”

    曹天霸神色凝重:“哥哥不知,我点的是死穴,当时生怕那小太监坏了我的大事,所以下手重了,眼瞅时间过半,倘或我再不去给他解穴,他必死无疑了。”

    孙庭芳沉吟番,狠狠心道:“他死,也不能你死。”

    曹天霸缓缓摇头:“哥哥此言差矣,我虽然是匪,当年是走投无路,外加年轻血气方刚,一冲动便上了老狼山落草为寇,我名声坏了但心不坏,而因为我是匪,玉儿便拒我于千里之外,所以这个小太监我必须得救,况他是无辜的。”

    孙庭芳苦笑叹息:“又是乔玉贞。”

    曹天霸道:“事情紧急,我走了。”

    他说走,几步便到了房门口。

    孙庭芳遥遥喊着:“兄弟你小心着。”

    曹天霸回头轻松一笑:“宫中那几头人,想抓我,做梦。”

    说完推门而出。

    孙庭芳见麻子杵着不动,顿时恼火:“你这奴才,你主子去送命,你连劝都不劝。”

    麻子颇感委屈:“孙东家哪里知道我们大当家的脾气,他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明知劝不了,何必费唾沫。”

    孙庭芳长声一叹,无可奈何。

    再说曹天霸,进了一次宫,以他的经验和头脑,再进来便是轻车熟路,只是丢了密谕,慈安虽然不敢声张,却以东慈宁宫闹刺客为由,惊动了当值的所有侍卫,所以此时宫中闹闹穰穰,曹天霸小心的避开一拨又一拨的侍卫,待来到藏匿冯三儿之处,发现小太监竟然还躺在那里,于是啪啪两下解开冯三儿的穴道,没等被发现,及时抽身离开,然而却在即将逃出宫内时遭遇了一拨人,这几个不是普通的侍卫,而是专门负责大事的大内高手,见他独自一个,又身穿夜行衣,还蒙着面,侍卫们立即高呼:“刺客!”

    于是一队人齐齐朝他奔来,且是箭如雨发,不是弓箭,是袖箭,暗器,虽有灯笼火把,毕竟夜里,光线暗,对方人又多,曹天霸未免顾此失彼,就在跃出宫墙的刹那,胳膊中了一箭,所幸已经出了宫,他就展开绝顶轻功,脚下如御风,嗖嗖嗖,跑的极快。

    然而大内侍卫也非等闲之辈,尾随他而上,跑了一阵子,耳听后面穷追不舍,而他手臂上的伤愈来愈痛,眼见前面有一所在,不待细看是什么地方,他就纵身一跃跳了进去,见是个不大的院子,正房中有灯光,正琢磨要不要进去,隔着院墙能听见那些大内侍卫的谈话——

    “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是逃入这户人家?”

    根本来不及细想,曹天霸就撞门而入,把屋内之人吓了一跳:“谁?”

    是个轻柔的女声,这女人正对镜化妆,脸上红的过于红白的过于白,头上还插着五颜六色的鸟翎,曹天霸忽然想起那一晚偷窥宋赤诚之事,断定这女人是个伶人,再往旁边看,见屋子一角竖着个高大的牌子,上面是个角儿的画像,打眼看与这女子非常之像,而牌子上写着几个墨黑大字——沈蝶舞。

    曹天霸拱手道:“有人追杀,是以冒犯。”

    突然有个大男人闯入,还蒙着面,那女子竟毫不惊慌,方想开口说什么,不想旁边有个高高的帅字旗鬼使神差的砸了下去,曹天霸一跃而至,眼疾手快的及时抓住帅字旗,不想扯动伤处,侧目看看,血已经湿透了衣裳。

    那女子抬手一托,轻松的举起帅字旗,原来并不重,她又看了看曹天霸手臂上的伤,放下帅字旗,转而翻箱倒柜找块绢布出来,折回曹天霸跟前,淡淡道:“脱了。”

    曹天霸:“啊?”

    那女子重复:“脱了衣裳。”

    曹天霸明知是想给他包扎伤口,当着一个姑娘脱衣裳,还是有些难为情,最后那女子动手解他的衣带,他才不得不道:“我自己来。”

    脱了衣裳,也摘了蒙面,那女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拔除他手臂上的袖箭,然后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道:“还好,没有毒。”

    曹天霸说了声多谢,又奇怪的问:“你为何救我?”

    那女子头也不抬:“多新鲜,是你先救我的,我不过是投桃报李。”

    曹天霸看看帅字旗:“可那物事并不至于砸伤你。”

    那女子声音轻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

    曹天霸下意识的摸摸心口,一笑:“你说话很有意思。”

    那女子没有言语,伤口包扎好了,便走到水盆边洗手,因画着浓妆,看不清庐山真面目,只觉她眼眸清澈声音悦耳。

    突然间,外面有叫嚷声,曹天霸暗道不妙,抓过衣裳待想穿上,那女子却夺下他的衣裳,连同那只袖箭,一起踢到梳妆台下,看看地上并无血迹,遂放心,然后取过妆奁,道:“你不能这样出去,不如跟我一起上台,等那帮人走了,你再离开不迟。”

    曹天霸挠了挠脑袋:“上台?”

    恰此时响起一阵锣鼓声,他方知道此处是某个戏园子的后台。

    那女子再不多言,照着他的脸开始画了起来,手法娴熟,行动迅速,未几给他画成一张大花脸,然后又找出一身戏服让他穿上,再拿过那副帅字旗道:“等下随我上台,你不必动,只需举着这旗子站在我身后。”

    曹天霸懵里懵懂,耳听外面的询问声变成争吵声,一方想闯进来,一方拉着不让,这种情形下,不容他多想,待那女子说了声:“走。”

    曹天霸便高举帅字旗,于后头跟着那女子由“出将”门上了戏台,他看过戏,但没上过台,见戏台前客人黑压压一片,倒把他吓了一跳,而此时满座客人见了此女子,纷纷高呼:“沈蝶舞!”

070章 初缘

    曹天霸方知,这女子便是京城名冠京城的名角儿沈蝶舞。

    小锣响,戏开场,沈蝶舞扮的是位女将军,一招一式,唱念做打,功夫十足。

    曹天霸依言,高举帅字旗,挺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忽然满座客人骚动起来,曹天霸一眼望见那些大内侍卫在客人中穿梭,逐个的比对,是在寻找他。

    看客正兴致勃勃,被这群人闹得未免恼怒,于是两下吵了起来,只等那些大内侍卫亮出腰牌,与座各位顿时鸦雀无声。

    再看沈蝶舞,对下面的状况视若无睹,一番眼花缭乱的动作下来,开口唱:“下得山……”

    一个穿云破月的高腔,声惊四座。

    曹天霸亦是暗暗佩服,看她说话柔声细气,不想唱功如此了得。

    终于,那些大内侍卫没有搜到要找的人,撤了出去。

    曹天霸如释重负,继续一动不动,难得这么近的距离欣赏名角儿的演出,很是享受。

    一折戏罢,沈蝶舞以一招貂蝉拜月收场,然后直奔“入相”门。

    曹天霸迟疑下,猜测应该是戏演完了,于是也跟在她身后转回后台。

    接着,沈蝶舞重返戏台谢幕,之后回了后台。

    耳听满座客人纷纷叫好,又起哄似的喊着要她返场。

    沈蝶舞无奈只好重新回去谢幕,如此这般折腾,谢了几次才得以回来。

    还是那间房,曹天霸静静的等着她,她刚露头,曹天霸立即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沈老板了。”

    沈蝶舞坐于梳妆台前动手卸妆,语气总是淡淡的:“不必,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若不是你救场,今晚的戏恐是唱不成了,我这班子除了我几十人都病了,您没看我自己化妆自己上场么。”

    曹天霸也发现周遭如此冷清,这与他认识的戏园子大不相同,遂好奇的问:“不会这么巧一起生病吧?”

    沈蝶舞冷冷一笑:“当然是给人算计了,那又如何,今晚我照唱不误。”

    曹天霸忽然发现,哪一行当都不容易,恐孙庭芳和麻子惦记,于是拱手告辞:“还是那句话,多谢沈老板,我得回去了。”

    沈蝶舞道:“慢着,你这样出去,不怕那些人在门口盯着呢?”

    曹天霸愣住。

    沈蝶舞又道:“不如你再扮场戏。”

    曹天霸懵里懵懂:“还扮戏?不是收场了吗?”

    沈蝶舞回头打量下他:“你这块头,要你扮我的丫头有点为难,只好扮我的车夫了。”

    曹天霸如梦方醒,她是想如此送自己离开,于是再次感谢。

    沈蝶舞指着水盆子:“洗脸吧,你这样出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曹天霸就乖乖的过去洗干净了脸,待回来,沈蝶舞不知打哪里鼓捣出来一套衣裳,丢给他:“换上。”

    曹天霸忽然发现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沈蝶舞,气度几分像玉贞,都是霸气兼傲气,只是眉眼不像,玉贞眉目清朗,而沈蝶舞眉目疏淡,卸妆之后,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羸弱之感,完全不似玉贞,犹如破土而出的嫩芽,勃勃生机。

    见他盯着自己,沈蝶舞道:“你还愣着作何,赶紧换好衣裳走人。”

    曹天霸连忙往身上套衣裳,胡乱穿戴好,而此时沈蝶舞已经打里间走了出来,盘了发髻,穿了家常衣裙,见他也已齐齐整整,就道:“走吧。”

    两个人前后出了房门,曹天霸本能的四下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没发现有异常,随着沈蝶舞穿过院子,一拐,到了后面,早有辆车停在那里,至车下,曹天霸机灵的抽出车辕上的长条木凳,沈蝶舞一脚踩上,把手伸给他。

    曹天霸愣了下,最后把自己的手臂递了过去。

    沈蝶舞就搭着他的手上了车,曹天霸也坐上车辕,取下钩子上的马鞭,按照沈蝶舞的指点,把马车赶出了后门。

    曹天霸仍旧警觉的四下看,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人隐藏,于是扬鞭催马,一路往西而去。

    路上两个人并无交流,只听马蹄嘚嘚,车轱辘碾着地面吱吱嘎嘎,等到了沈蝶舞的住处,车停,曹天霸先跳下车辕,将沈蝶舞搀了下来,又一次拱手告别。

    沈蝶舞道:“听你口音,不像京城人。”

    曹天霸略微迟疑,念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据实相告:“沈老板好耳力,我打关东来的。”

    沈蝶舞也并无多事的询问他打关东来京城的因由,只道:“刚好,我在京城混不下去了,正琢磨往哪里搭台子好呢,关东如何?”

    曹天霸想都没想:“那感情好,你这样的名角去了关东,必然是场场爆满,特别是我们曹家堡,沈老板您别看曹家堡地方小,可人人都爱热闹,那些草台班子都挤个水泄不通,倘或您去了,必然是万人空巷。”

    沈蝶舞若有所思:“曹家堡……”

    曹天霸心中有疑惑,于是问:“沈老板在京城名号如此响亮,为何要往别处呢?”

    沈蝶舞凄楚一笑:“树大招风,偏偏我招惹的还是大清国的头号女人,一夜之间,戏班子都中毒生病,幸好我当时没在家中,否则也无法幸免,所以咱惹不起躲不起。”

    曹天霸咀嚼着她的话:“大清国头号女人。”

    沈蝶舞叹了声:“不错,大清国头号女人,听说翰林院掌院学士宋大人戏唱的不错,比我还好呢。”

    曹天霸不知翰林院掌院学士乃为宋赤诚,所以也就无法理解她这突兀之语,想着该回去了,于是又拱手告辞:“沈老板保重,山不转水转,咱们还会再见面的,倘或沈老板有意去关东,提我曹天霸的名号,不敢说无人不晓,想找我还是非常容易,那个时候沈老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曹某定当鼎力相助。”

    沈蝶舞挑了下细眉:“真的?”

    曹天霸一拍胸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关东汉子最讲义气,吐口唾沫就是钉。”

    沈蝶舞点头:“一言为定。”

    于是彼此作别,曹天霸也回了孙家。

    孙庭芳和麻子正翘首期盼,见他回,一边一个拉着询问:“方才街上闹闹哄哄,怎么回事?”

    曹天霸看了眼手臂的伤处:“今晚风向不对,险些栽了,不过得贵人相助总算有惊无险。”

    孙庭芳听了大吃一惊,然见他完好无损,也就松口气。

071章 机会

    密谕失窃,慈安震怒,理所应当的以为是慈禧所为,然又不能明明白白的去问,无凭无据,问了只是平添笑话,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偷盗密谕之人,考虑一旦密谕侍妾不是慈禧所为,给她知道密谕丢了,反倒是弄巧成拙,她便会有恃无恐。

    于是,慈安把心腹苗全海叫到跟前,身心俱疲的按了按额角:“对此,你怎么看?”

    苗全海先是自责一番,又指桑骂槐一番,最后道:“太后若想找回密谕,必须叫江湖人帮忙。”

    慈安睇他一眼:“江湖人?你是想把密谕的事公之于众吗?”

    语气冷淡,显然是有些不高兴。

    苗全海忙解释:“太后明鉴,这事太后既不想给旁人知道,就不能让自家人经手,否则也就全知道了,太后想想,可着宫里宫外,还有不怕西边那位的吗?”

    这些慈安岂能不知,可她有疑虑:“江湖人,只怕靠不住。”

    苗全海道:“这倒未必,奴才可是听闻江湖人以义气为先,况咱们给足了银子,不怕封不住他们的嘴。”

    慈安仍旧犹豫不决,想了又想,又无别的办法,唯有点头:“那好吧,此事你亲自去办,我现下就给你个差事,出宫给我买斤酱福轩的肘子,那味道我可是有日子没尝了。”

    苗全海打个千:“嗻,奴才谨遵太后懿旨。”

    慈安疲乏的挥挥手。

    苗全海领命而退,事不宜迟,他当即就想出宫,谁知刚出慈宁宫,迎面碰上了张德庸,见了他张德庸率先招呼:“谙达这是往哪里去?”

    苗全海见是熟人,说起他与张德庸的关系,还是打他净身入宫开始,那个时候他在宫中孤掌难鸣,备受欺凌,张德庸托人把他引荐给慈安,从此便得慈安重用,一点点爬到首领太监之位,所以两个人交情不错,交情归交情,密谕可是天大的机密,苗全海知道轻重,遂没有道出实情,按照慈安给他的差事,道:“太后想吃酱福轩的肘子,我得出宫去。”

    张德庸琢磨,苗全海出宫绝对不是为了给东太后买什么肘子,密谕丢了,东太后还有心情大吃大喝?猜测苗全海出宫应该与密谕有关,机会难得,况他今天来慈宁宫就是为了乔广元一事,于是趁机道:“听说昨晚慈宁宫闹刺客,可有此事?”

    苗全海微微一笑:“张大人消息倒灵通,是有这么回事。”

    张德庸故作吃惊:“太后可好?”

    苗全海道:“太后还好,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张德庸愤愤然:“这些贼人胆子真大,连慈宁宫都敢闯,虽然太后无碍,也不能放过这些贼人。”

    闹刺客本是假的,苗全海便道:“算了吧,太后说,闹得满城风雨,不一定能抓到贼人,恐怕还得给那些贼人捡笑话。”

    张德庸义愤填膺:“就让那些贼人如此嚣张?”

    苗全海叹了声:“不然呢?”

    张德庸佯装思量一番:“或许可以不用闹得满城风雨,还能把那些贼人抓到。”

    苗全海一听,眼睛登时一亮,他知道张德庸一向足智多谋,假如不必动用江湖人,还能找到密谕,岂不是更好,于是问:“张大人的意思?”

    张德庸有些为难的咝了声:“我不敢说。”

    苗全海咯咯一笑:“咱们哥俩的交情,没什么不敢说的。”

    张德庸道:“那我说了?”

    苗全海点头:“但说无妨。”

    张德庸凑近了,附耳道:“太后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就不能惊动宫中其他人。”

    苗全海嗯了声:“说的是呢。”

    张德庸继续道:“但有一人,不单单可以完成这件差事,还不会惊动宫中。”

    苗全海心花怒放:“谁?”

    张德庸故意迟疑下,然后一字一顿:“乔…广…元。”

    苗全海一愣,随即左右看看,小声道:“你不要命了,敢提此人。”

    张德庸作势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我失言,我还有事,谙达自去忙。”

    该做的已经做了,且他料定慈安会救乔广元,于是准备告辞。

    苗全海问他:“你干什么去?”

    张德庸掂了下手中的账簿:“派捐的银子下来了,拿给太后过目。”

    不动用江湖人还能找到密谕,这是个天大的功劳,苗全海不想旁人分他一杯羹,于是道:“算了,这种事一般都是圣母皇太后管的,再说太后刚给刺客闹的身上不舒服,你别打扰太后。”

    张德庸看看手中的账簿:“那好吧,我改日再来。”

    他走后,苗全海返回慈宁宫。

    慈安正坐在炕上发愁,见了他气道:“你磨磨蹭蹭的还没出去?”

    苗全海道:“启禀太后,寻回密谕的事,奴才琢磨了下,觉着或许不必用那些江湖人,毕竟那些江湖人不托底,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他应该能帮忙找到密谕。”

    慈安正不想与外面的人有瓜葛,忙问:“谁?”

    苗全海神秘一笑:“乔广元。”

    慈安却立即呵斥道:“乔广元人在大牢,如何能帮着找密谕?再说乔广元勾结太平军,是罪人,怎么能用他呢。”

    苗全海狡黠一笑:“太后真信乔广元勾结太平军?乔广元快古稀之年,一把年纪了,还等活多久,即便太平军给了他天大的好处,他也无命享受,所以奴才觉着,这事又蹊跷,说不定就是乔广元做官几十年,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

    乔广元的事,自始至终都是慈禧料理的,慈安只是简单过问了下,听苗全海这么一说,慈安未免也产生怀疑,沉吟下,道:“即便他没有罪,救他出来,谈何容易。”

    她顾忌的是慈禧答应不答应,虽然她并不怕慈禧,但朝政一直都是慈禧在把持,她突然出面替乔广元说项,怕慈禧有所猜疑,毕竟密谕丢了,她就没了底气。

    苗全海得意一笑:“这事不难,太后想,那揭发乔广元的人并无真凭实据,圣母皇太后是个聪明人,倘或太后晓以利害,圣母皇太后会听太后所言的,而南边长毛猖獗,不如就让乔广元戴罪立功,倘或他打败了长毛,说明他是无辜的,朝廷也借他除掉了心腹大患,倘或他不能打败长毛,那个时候他已经帮着太后把密谕找了回来,太后再以他勾结长毛为由处决了他,刚好,灭口。”

072章 不劳而获

    最后,乔广元给从监牢提了出来,并非无罪释放,而是戴罪立功,能借他之手除掉心腹大患太平军,慈禧何乐而不为,更因这是慈安的意思,慈禧并不知道密谕已失,总得给慈安个薄面。

    然后,乔广元被慈安密召,命他暗中寻找咸丰帝手书朱谕,乔广元得懿旨,以自己为官几十年的,官场乃至江湖上的人脉,找到了那道密谕,当然,其中都是张德庸和曹天霸布置好的,他方能轻松找到密谕。

    接着,乔广元以快古稀之龄披挂上阵,南上剿袭太平军,在他启程之前,张德庸为恩师践行,乔广元何等人物,感觉密谕得来太过轻松,于是席间询问张德庸:“说,是不是你干的?”

    张德庸情知瞒不住老恩师,于是承认:“非是学生一人所为,且前往宫中,冒着九死一生盗取密谕的,也不是学生,而是恩师的孙女婿,他叫曹天霸。”

    乔广元把几个孙女婿过了遍筛子,没有叫曹天霸的。

    此时张德庸又道:“他听说恩师已经无恙,便回关东了。”

    乔广元眯着双眼:“关东?镇山?玉贞?曹天霸!”

    突然,眼眶满溢泪水,多少年未见儿子,岂止想念,岂止想念啊,还以为儿子会记恨自己一辈子呢,谁知在自己危难之际,还是儿子救了自己,于是决定,等平定南方之乱,便去关东看望儿子。

    且不说他如何南下之事,因与本书无太大关系,遂不赘述,只讲曹天霸听闻乔广元已经释放,便动身回曹家堡,还没忘记玉贞惦念购置南药之事,沿途购买了很多南药,感觉自己想办的两件事都如愿完成,非常高兴,兴致勃勃的回到了曹家堡时,宋赤诚却先于他回来,一者,宋赤诚要亲自宣读圣旨,慈禧委任其父宋茂卿为协领一职,二者,宋赤诚带着送给妹妹绣程的嫁妆,于他,也是两件完满之事。

    眼看婚期临近,宋绣程正于闺房端坐缝汗巾,这是她准备送给夫婿阮致文的,虽然自己是官家小姐,然而父亲的事外人不知,她知道,既不光彩,也时时刻刻担心朝廷会旧案重提,所以她再不敢以官家小姐自居,讨好一下夫婿,还是很有必要。

    马上完工了,樱春匆匆走进来,喜滋滋道:“小姐,天大的好事。”

    宋绣程头也不抬,即将出嫁,心中怀着新嫁娘的欢喜和无限柔情,打趣那丫头:“不过是让你做个陪嫁,瞧把你高兴的。”

    樱春脸一红:“哎呀小姐,你说什么呢,是大少爷回来了。”

    宋绣程抬头:“大哥?”

    原以为宋赤诚回京很难再回来呢,毕竟千山万水,再说翰林院事务繁多,不曾想宋赤诚答应回来给她送亲,真的就回来了。

    樱春接着道:“大少爷还带回一道圣旨,老爷已经擢升为协领了。”

    太过惊喜,宋绣程乃至都难以置信:“你说的可是真?”

    樱春道:“奴婢不敢说谎,大少爷在前面已经宣读完圣旨,老爷现在就是协领大人了,三品呢,比之前,可不是升迁了么。”

    宋绣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多了起来,毫无疑问,父亲不单单复了官职,还升为协领,这都是哥哥的努力,她高兴,忽然从身侧的妆奁中拿出剪刀,咔擦咔擦,几下就把汗巾剪了稀巴烂。

    樱春吃惊的看着她:“小姐,这可是送给姑爷的礼物,难道小姐不打算嫁了?”

    是了,堂堂协领之千金,怎么会纡尊降贵嫁个小商人,门不当户不对。

    宋绣程骄矜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嫁,怎么不嫁,我若不嫁,不就成全了阮致文和乔玉贞么,又如何能报阮致文当众羞辱我之仇呢,但我现在是官家小姐,我爹是三品大员,我不必费尽心思的去讨好他阮致文。”

    樱春愕然,从未听说一个女子会因为报仇,从而嫁给那个男人,轻声唏嘘,感慨万千。

    宋绣程脸上却荡漾着得意的笑,仿佛已经看见,婚后的阮致文,是如何对她毕恭毕敬百依百顺阿谀奉承的。

    就在宋绣程出嫁之前,宋茂卿高就协领,也把家搬入协领府,当然,原协领常索另有去处。

    搬了家,打点好妹妹的嫁妆,万事俱备,宋赤诚便准备去看看玉贞,虽然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但美人近在迟尺,他还是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

    随他回来的秉顺忧心忡忡道:“大人,这事千万莫让朝廷知道。”

    莫让朝廷知道,其实不过是莫让慈禧知道。

    一句话戳中宋赤诚的心事,轻声呵斥:“多嘴。”

    秉顺一边为其穿戴一边道:“小人怕大人因为这个女人从而得罪朝廷,大人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翰林院掌院,大好前程,不该为个女人断送。”

    宋赤诚回头怒视:“你个奴才,胆子越来越大了,也敢管我的事。”

    秉顺连忙垂头:“小人不敢。”

    宋赤诚一甩袖子,推门而去。

    骑马来到乔家,于前面的铺子下了马,等进到店中,发现玉贞正和麦子倚着柜台说着什么,店中竟无一个客人。

    听见脚步声,玉贞偏头来看,见是他,忙走出柜台:“宋大人,你不是回京城了吗?”

    宋赤诚一笑:“因小妹要出阁,办完差事,又回来了。”

    玉贞哦了声,再无下言。

    气氛正尴尬,玉至蹬蹬从柜台内的小门走入店中,遥遥就对玉贞扬着手中的一封信:“大喜,真真的大喜,祖父无罪释放了!”

    信是乔广元写来的,虽然他已经给释放,但因是戴罪立功,查抄的家并未归还,他听闻家眷都往关东投奔儿子,遂写信报平安。

    玉贞怔愣了片刻,忽然看向宋赤诚,联想宋赤诚回过京城,而他又对自己表现出无限好感,又曾经许诺会帮着搭救祖父,于是问:“该不会,是宋大人帮忙救出我祖父?”

    宋赤诚有些微的迟疑,随后点头:“我是答应过你的。”

    玉贞当然感激涕零,双膝一软,就想跪地,宋赤诚一把托住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玉贞却想,哪怕失去尊严的磕头谢恩,也比欠他的人情好,忽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给他握着,连忙抽出,道:“宋大人的恩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073章 花痴

    宋致诚一贯那一句:“你我之间,何谈恩德不恩德。”

    玉至从旁也道:“宋大人说的甚是,咱们都是老熟人,谈恩德,岂不伤感情。”

    她说着,扭捏来到宋赤诚身边,用手中的信遮着半张脸,咯咯的笑了起来。

    宋赤诚给她笑的有些难为情,指着自己嘴角那颗痣道:“从小便有,应该,无伤大雅。”

    玉至摇摇头:“不是那颗痣,是你的眼睛长的真好看。”

    长的好看也笑?宋赤诚从未见过这种极品女人,碍于她是玉贞的姐姐,有气也不好发作,于是岔开话去,指着清冷的铺面对玉贞道:“买卖不好吗?”

    玉贞倒没怎么在意:“才开张,难免的。”

    宋赤诚颔首:“也对,不过我听说曹家堡药房不少,你这店总得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方能招徕客人。”

    玉贞早有打算,但不想跟个外人说,正待敷衍,玉至往柜台边轻轻倚了过去,一副东施效颦的风情万种,还拿腔作调:“有啊,我们姊妹可不就是与众不同之处,我们姊妹往这里一站,便是最好的招牌。”

    玉贞面有赧色:“大姐你说什么呢,咱这是药房,又不是……”

    下面的话羞于出口,玉至完全没有领悟她的意思,还振振有词:“药房怎么,你使个又老又丑的伙计来招呼客人试试,换做我是客人,一准掉头就走,宋大人,你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宋赤诚心里正笑她之前的那句话呢,不妨她突然把话头掉向自己,忙敷衍:“有道理。”

    本想同玉贞单独相处,无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玉至喋喋不休,他委实厌烦,于是推说家中有事,告辞而去。

    玉至巴巴的跑到门口,对着已经翻身上马的宋赤诚遥遥挥手:“宋大人得空再来!”

    宋赤诚只是礼貌的微微一笑,随后看了眼店中的玉贞,催马而去了。

    玉至一直注视着,只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方回到店中,走到正摆弄药材的玉贞跟前,想了想,羞涩道:“你说,我和宋大人是不是很般配。”

    玉贞虽然早已看出她的心思,但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愣了下,摇头:“不般配。”

    玉至一听,满脸不高兴,扬起下巴道:“我晓得,你也看上了宋大人,你想过没想过,我是长姐,这种事,你是不是先紧着我呢。”

    玉贞心中有事,曹家堡都是生药铺子,既然关内不太平,购置南药不容易,她琢磨要不要自己做了些诸如药膏药丸子药粉来卖,可她对医术只懂皮毛,店里还缺个坐堂先生,而这个先生又往哪里去雇请呢?正神思纷乱,听玉至这样说,她抓起药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淡淡道:“我对宋大人没有那种意思。”

    玉至一听,转怒为喜:“既然这样,是大姐错怪你了,不过我和宋大人才见过两次,不如你帮我来穿针引线吧。”

    这种阴晴不定的个性,虽然相处时日尚浅,玉贞也已习惯,只是听玉至说要她帮着做媒,吃惊的看过来:“大姐,这种事怎好自己开口提,倘或宋大人倾慕你,会主动请媒人来提亲的。”

    玉至瘪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女儿家主动是不太好,可她感觉不出宋赤诚倾慕她,所以,她想了想,扭身道:“我找二娘说去。”

    二娘,是指阮氏,阮氏于富氏,同为正房,但阮氏进门晚,又比富氏年轻,所以便得了个二娘的称呼。

    玉贞心里暗笑,心道我娘才不会管你呢,又恐她惹母亲生气,想拦着,明知拦不住,也就由着她去了。

    玉至回了内宅径直来到阮氏房中,见阮氏正在缝着什么,她亲热的喊了声:“二娘。”

    阮氏一抬头:“是大小姐。”

    玉至坐在对,自己的婚事,一个女儿家是有些难以启齿,于是闲话道:“二娘忙呢。”

    阮氏含笑:“给玉贞缝件衣裳,为了这个买卖,她省省吃俭用,身上的衣裳都穿旧了。”

    自打富氏带着乔家人来之后,阮氏再不唤玉贞为玉儿了,因为乔家女儿中间都有个玉字。

    玉至讨好的笑了笑,伸手道:“干脆我来帮二娘缝吧。”

    阮氏明知这位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指着她那双手摇头:“算了,白白嫩嫩的,别磨出趼子来。”

    玉至看着自己的双手也很是得意,思量该如何开口,最后没琢磨出个可以把话题引到自己婚姻上去的由头,唯有直言:“二娘知道不知道,我祖父是给宋大人救出的。”

    阮氏立即停了手中的针线:“哪个宋大人?”

    玉至道:“就是那个宋赤诚啊,前些日子他回京了,救出我祖父之后又转了回来,方才还来咱们铺子上了呢。”

    阮氏面带惊喜:“如此,宋大人可是咱们乔家的救命恩人了。”

    玉至点头:“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想,咱们也没什么可报答人家的,所以我打算以身相许。”

    阮氏突然咳嗽起来,这位大小姐说话向来彪悍。

    玉至大概也觉着自己的话容易给人误会,忙解释:“我的意思,我想嫁给宋大人,算是报答他救祖父的恩德,所以想跟二娘说说,不如二娘出面请个媒人过去提亲。”

    正如玉贞所料,阮氏晃晃头:“大小姐该知道,宋大人那么大的官,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想嫁他呢,咱们这种人家,配不上。”

    玉至当即沉下脸来:“咱们这种人家怎么了?我祖父可是一品大员,而今也无罪释放,只不过我爹不争气,当年不知冲了什么邪气,竟然离开京城跑到这种蛮荒之地,那又怎样,我可是听说我爹在曹家堡曾经是首富,虽然现在乔家没落了,我祖父已经复了官职,给朝廷重用,南边剿匪去了,我怎么配不上宋大人呢?”

    阮氏想,这位大小姐心智有问题,假如自己虚与委蛇,她一定会无休无止的纠缠,索性挑破了说:“大小姐,咱们娘俩打开天窗说亮话,宋大人喜欢的是玉贞。”

    玉至一听,阴阳怪气道:“呦,原来二娘也看上了宋大人,想让宋大人做你的乘龙快婿。”

    这种语气,阮氏也不高兴了,又不好跟一个晚辈争执,只笑了笑:“不是我看上了宋大人,而是宋大人看上了玉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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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夫呈祥介绍:
女在佛前祷告:“信女此生有三个愿望,第一为父报仇,第二重振家业,第三觅得如意郎君。”
男在佛前祷告:“善男此生也有三个愿望,第一娶到乔玉贞,第二娶到乔玉贞,第三娶到乔玉贞。”
玉贞回头怒视:“你一个土匪也敢自称善男?”
遇夫呈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遇夫呈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遇夫呈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