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章 退敌
玉贞隔着人群喊曹天霸:“你回来!”
怎奈她的声音瞬间便给住客们的吵嚷声尖叫声哭闹声覆盖。
屈白臣却泰然自若道:“孩子,不必替他担心,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他没事的。”
老爷子一把年纪,见多识广,玉贞还是有些担心:“听说红毛鬼很厉害呢。”
屈白臣哼的一声冷笑,极其傲然的神态:“还不是给吉林将军打的落花流水,再说我感觉不是罗刹人杀来了,差不多就是一伙山匪,打着罗刹人的旗号,不过是为了吓唬人。”
而此时,门口突然红光一闪,玉贞踮着脚尖去看,前面一色男人,大多比她高大,所以只能看见红彤彤一片,根本看不清来者到底是何人,但从住客们的神色中,感觉出骇人的肃杀。
住客们鸦雀无声,纷纷惊恐的看着门口,外头来的敌人打扮千奇百怪,但个个头顶红发,肤色白的有些诡异,为首的不单单红发,还红袍,肩扛一把锃亮的大刀,他将手一指挡在门口的曹天霸:“我们只为钱财,不图性命,你,还有里面的人,把银子交出来!”
他声似撞钟,字字嗡嗡如轰鸣,莫说这异于常人的声音,单看这穿着打扮,住客们吓尿裤子的都有,红毛鬼果然名不虚传,俨然如鬼怪,常人焉能如此。
只是此人伸出来的手却并没有脸上的肤色那么白,曹天霸一眼识破来者根本不是罗刹人,只不过面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粉,鱼目混珠而已,也便知道这些人不过一群山匪,他不免暗笑,不曾想自己打家劫舍多少年,今天却给旁人打劫,他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作势仔细听的样子:“你们不是红毛鬼吗,怎么说人话呢?”
住客们轰然大笑,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匪首笑得恼羞成怒,把大刀抡得呼呼生风,威慑曹天霸道:“你敢辱骂本座,找死!”
曹天霸指着自己:“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对方很是蛮横:“我管你是谁,识相的赶紧把钱财交出来,否则等下就喝了你的血,啃了你的骨头。”
曹天霸哈哈乐了,刺啦扯开衣裳,啪啪拍着结实的胸肌,道:“来吧,看看你的牙硬,还是老子的骨头硬。”
这可真是胆大的遇上玩命的,那匪首登时怔住,他也明白遇到了高手,可骑虎难下,唯有硬撑着,高举大刀,瞪圆了眼睛以助气势,挥刀向曹天霸砍来。
玉贞的心登时揪紧。
住客们更是异口同声的惊呼:“啊!”
然曹天霸动都未动,待对方的刀砍到,头一歪躲开,迅疾抓住刀背,稍稍用力,对方的刀便到了他手中,然后双手握住刀的两头,用力一掰,咔擦,那刀竟然给他生生的掰断了。
住客们再次惊呼:“神力!”
匪首也是一惊,后面的喽啰们慢慢后退,准备逃跑。
而曹天霸将手中那刀的残片嗖的射出,正中匪首肩头,那匪首一声惨叫再不犹豫,转身就跑,众匪们更是狼奔豕突,转眼消失不见。
曹天霸巧技退敌,惹来住客们一片叫好声,并高喊他:“英雄,英雄也!”
他哈哈笑着向众人拱手:“抬举,抬举了。”
回到玉贞身边,再次轻声道:“别怕,没事了。”
玉贞觑他一眼,小声埋怨:“太莽撞了,一旦你打不过他们呢?”
曹天霸一笑,同样低声道:“所以我没敢贸然动手,只是施巧技把他们吓走了。”
屈白臣那厢眉眼含笑:“总镖头聪明过人,但也是过谦了,以总镖头的功夫,这些乌合之众又能奈何。”
曹天霸拱拱手:“老爷子过誉,不过我和您老可真是一见如故啊。”
屈白臣道:“老朽亦是如此。”
两个人说好就好到这个份上,玉贞瞠目结舌。
其实,曹天霸凌晨即起,知道屈白臣苦等玉贞这么久,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更知道他对玉贞会有帮助,更明白他会给玉贞出谋划策,但曹天霸深知一点,无论玉贞想干什么,都没银子做本金,于是早起便来找屈白臣,询问昨晚和玉贞商谈的事情,屈白臣也不相瞒,和盘托出,玉贞想开货栈,但没银子,曹天霸就一拍胸脯:“我有啊。”
屈白臣道:“可我那侄女儿似乎不大愿意用你的银子。”
曹天霸诚挚的剖析玉贞的心里:“她是觉着我的银子来路不正,不干净,可老爷子您想,我抢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的财主恶霸,那些财主恶霸的银子又岂是辛苦所得,还不是搜刮鱼肉百姓而来,再者玉儿用我的银子去赚钱,等发达了去接济穷苦之人,我这也算换了个方式做布施,难道不好么。”
屈白臣觉着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两个人一路谈了下去,屈白臣发现这个前土匪看着粗枝大叶,其实是大智若愚,亦或者是故意装疯卖傻,这种韬光晦迹的个性屈白臣很是欣赏,两个人越谈越投缘,这是玉贞始料不及的。
无论怎样,山匪退了,住客们欢呼雀跃,赶紧回房拾掇行礼,准备进场子交易去了。
玉贞亦是,陪屈白臣简单用了早饭,然后回房拾掇下自己的什物,喊伙计套车,一行人就奔向榷场,有屈白臣在,她心里更加有底,收购了些铺子上不可或缺的药材,装了小半车,没有在虎啸岭勾留,也没有往别的榷场去,既然屈白臣说今年药材行当不好做,要她转而开货栈,虽然没有银子做本金,她还是准备一试。
一路往回返,仍旧是晓行夜宿,不知为何,这几天玉贞总是感觉寝食难安,还时不时的心惊肉跳,仿佛即将发生,或已经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之事,她把心思更多的放在路途上,以为会像在虎啸岭之时,又要遭遇山匪马贼,可眼看快到曹家堡了,半个蟊贼没碰到,她这才松口气。
最后这一晚下榻在客栈,用过饭之后,她独自在房中闲坐,想着明天就要回到曹家堡,自己只带回半车药材,不知家人会如何看待她,旁人不说,那位乔大小姐又要不尽嘲讽了,又是雇请镖师又是赁马车,兴师动众,就弄回这么点药材,只怕母亲都有怨言。
105章 逼嫁
是夜,突起了大风,扫落花叶,卷起后呼啦啦打窗根下掠过。
阮氏正于房中看佛经,突然打了个喷嚏,于是揉揉鼻子叹口气:“定是女儿念叨我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同样的,我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念及玉贞,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于是收好佛经下了炕,往麦子的住处而来。
此时麦子正独自于等下落泪。
门吱呀开了,知道是阮氏,慌忙抬袖子擦干净眼泪,起身迎了过来,见了阮氏屈膝施礼:“太太。”
阮氏看了看她的眼睛:“怎么,我跟你说的话,你还没明白?”
麦子道:“奴婢明白的。”
阮氏不十分高兴:“明白还哭,像是我害你似的,孙财主家财万贯,娶你是续弦,又不是纳妾,从此你摇身一变不再是奴婢而是正儿八经的太太了,你该高兴才是。”
麦子忙道:“奴婢省得。”
阮氏往炕上坐了,皱着眉:“你省得就不会哭,你说你这个样子一旦给玉贞看见,一准以为是我逼迫你嫁的。”
麦子规规矩矩的站在她面前,不吭声。
阮氏叹了声,语重心长道:“我是收了孙家一笔银子,我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玉贞,你是玉贞捡回来的,若没有她,当初你就饿死街头了,而乔家破败的时候,我打发走了所有人,玉贞却执意留下你,说你无亲无故,放出去还是饿死,她做主把你留下了,可一顿都没饿着你,而今乔家风雨飘摇,药房根本不挣钱,一家子吃闲饭的,都靠她来养活呢,就算你报答她的恩德,你高高兴兴的嫁去孙家,从此你吃香喝辣过上富裕日子,不好吗?”
这种话,她重复了不止十次,目的就要要麦子心甘情愿的出嫁,否则一旦玉贞回来,她虽是母亲,也怕那个女儿唯她是问。
麦子满心不愿意,还是道:“奴婢谢谢太太的安排。”
阮氏终于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你是个聪明人,玉贞回来,该知道怎么对她说。”
麦子道:“奴婢知道,奴婢会跟小姐说,这桩婚事,是奴婢自己同意的。”
阮氏如释重负般,站起,过来,用手中的帕子给她擦了下未干的眼泪。
麦子受宠若惊,想躲开又不敢,唯有硬着头皮接受。
阮氏道:“夜深,你睡吧,睡足了,明天做个美美的新娘。”
麦子嗯了声:“奴婢送太太回房。”
阮氏一边往外走一边挥挥帕子:“不必送我,赶紧睡吧,明天有你忙的。”
麦子遵命的立在原地,待听得房门关上,她的眼泪又下来了,忽然想起阮氏方才的话,怕眼睛哭肿了明天给阮氏看见不高兴,赶紧深呼吸,使劲把泪水憋回去,徐徐踱回炕上坐了,然后,就这么一个姿势的坐着,坐了很久。
回想彼时的一切,遇到玉贞的时候,她还那么小,给爹卖了,养父母倒是不错的人,但命不长,双双过世之后,她便成了孤儿,依稀记得家门,待回到曹家时,发现残垣断壁,原来亲生父母也过世了,而哥哥们也不在,她只好流落街头。
小女孩,胆子小,在街上闲逛一天之后,眼看天黑,她还没有个落脚之处,饿得眼睛花了脚也软了,坐在街上茫然四顾,内心是绝望的害怕,于是就哭了起来。
突然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蹲在她跟前,问:“你为何哭?”
她道:“我饿,还怕。”
那问她的小姑娘便是玉贞,玉贞想了想,将手上拎着的一个纸包打开,拿出糕点递给她:“你吃吧。”
麦子接过,一口吞下,甚至快到没感觉出这糕点是什么味道,还差点噎住。
玉贞咯咯笑着,又拿出一块糕点给她。
麦子这次慢慢嚼了起来,边吃边道:“真香。”
玉贞把整包糕点都递过来:“你喜欢都给你吧。”
麦子摇头:“我不吃了,吃多了跑不动。”
玉贞很是奇怪:“你为何要跑呢?”
麦子道:“我一个人害怕,一旦遇到坏人就得拼命的跑。”
玉贞忽闪着大眼:“你为何一个人?你家人呢?”
麦子眼泪扑簌簌落下:“我家人都死了。”
玉贞恍然大悟,回头看了眼正与朋友交谈的父亲,然后对麦子道:“不如你跟我走吧,我家很大,有你的地方住,我家也有很多米面,有你吃的。”
麦子大喜过望:“嗯。”
玉贞一把拉起她,来到乔镇山跟前,一拉父亲的衣角:“爹,我捡了个妹妹。”
乔镇山看看脏兮兮的麦子,已然明白了一切,琢磨下,蔼然对女儿道:“你娘想要个弟弟,而非妹妹,所以你带她回去,一定要跟你娘说,是爹给你买了个丫头使唤。”
年幼的玉贞不懂父亲这话的真实意思,其实阮氏一如阮福财,都吝啬,乔家虽然富有,她也不会白养活一个外人,玉贞很听父亲的话,回家之后,就这样跟阮氏说了。
家中不乏婢女,但都比玉贞大很多,有个年纪相当的丫头陪伴也不错,阮氏就欣然收留了麦子。
当然,后来阮氏知道了麦子是给玉贞捡回来的,不过个使唤丫头,阮氏也就没在这上面较真。
在乔家这么多年,麦子知道,玉贞一直拿她当姊妹待的,正像阮氏说的,自己,是时候该报答玉贞了,可一想到孙财主已经五十多岁,麦子止不住浑身颤抖,强忍住的泪水又滚滚而落,望了眼桌子上的新娘喜服,真艳,艳的刺目,她虽然在乔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婢女,但一年年大了,小女儿情窦开时,也曾经憧憬着自己未来的姻缘,希望未来的夫婿不必俊朗风雅,不必家财万贯,只需和自己年貌相当,善良且待她好,足以,完全没想到一朝嫁人,竟要嫁个老朽之辈。
她越想越难过,突然冲过去抓起新娘喜服摔在地上,还不解气,用脚跺了跺,最后看着脏兮兮的喜服,颓然跌坐在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忽然想起曹天霸,以哥哥的脾气,倘或知道自己嫁给了那样不堪的男人,哥哥会不会一拳把那男人打死呢?如是,哥哥岂不是摊上了人命官司!想着曹天霸刚刚改邪归正,假如真的摊上人命官司,前途也就尽毁。
106章 拜别
一夜风雨摧折,庭前花木又谢落不少。
待早起,麦子仍旧以奴婢的身份去给阮氏请安,然阮氏不在房中,扑空,又折去大奶奶富氏房中,原来阮氏等乔家人都在此呢。
麦子逐个施礼,先是富氏。
富氏抬抬手:“起来吧,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虽然你只是乔家的一个丫头,但四小姐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难得你把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所谓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所以你出嫁,方才二奶奶已经跟我商量,想给你些金银细软做嫁妆,其实我也想啊,可是你也知道乔家现在的状况,哪里还有金银细软。”
二奶奶,是阮氏在乔家的称谓。
富氏说着,打头上拔下自己的银簪转身交给绿萍,又对麦子道:“这个你收着吧。”
绿萍拿着银簪来到麦子跟前,麦子连说:“奴婢不要奴婢不要。”
绿萍本就不喜欢她,见她即将离开乔家,就更加有恃无恐,把银簪使劲插在她头上,阴阳怪气道:“大奶奶给的,你就拿着。”
麦子感觉头皮一阵痛,不知有没有给戳破,垂头谢恩,转而又拜阮氏。
阮氏见她眼睛红肿,晓得昨晚又哭了,当着这么多人,阮氏不想说其他,打身上摸出个小布包,摊开来看,是对耳环,金镶玉的,阮氏叫翠枝拿给麦子的时候,麦子倒吓了一跳,太太一直节俭,没想到出手会给她这么贵重之物,待想拒绝,阮氏道:“拿着吧,这耳环本是玉贞的,现在给你,算是玉贞给你的嫁妆,等玉贞回来,也知道我没有薄待你不是。”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是小姐的首饰,怪不得如此眼熟,既然是小姐的,麦子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不是因为金镶玉的贵重,而是想留个念想,日后一旦思念小姐,便以此物做代替。
然后又给姨娘苗氏磕头。
苗氏性子柔顺,待人宽厚,褪下自己的一只手镯递给她:“我没有值钱的物事,这个你收着。”
那厢的玉至惊道:“姨娘,这镯子可是一对,你给了这丫头,你戴着一只,像话么。”
苗氏笑容温润:“本打算都给她的,之所以留下一只,以备不时之需,我年纪大了,戴不戴都无妨的,麦子姑娘出嫁,是大喜事,我算凑个热闹。”
玉至撇撇嘴,不再言语。
麦子待想拒绝,苗氏又道:“大奶奶二奶奶的你都收了,别差我一个。”
她是姨娘身份,若不收,恐她以为自己瞧不起她,麦子于是收下玉镯,又磕头谢过。
接着给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施礼。
两个人也有礼物相赠。
玉至那里啧啧道:“瞧瞧你这一早晨,磕一圈头,赚大发了。”
大小姐一贯牙尖嘴利,麦子唯有默然不语,款款拜下,吓得玉至一下子跳走,还慌慌张张的挥手:“别给我磕头,我没物事给你。”
麦子道:“奴婢不要大小姐的物事,奴婢只是来给各位主子拜别。”
接着是玉宛和玉馨,玉馨只说了句祝福的话,玉宛撸下手指上的戒指,过去抓起她的手戴上,麦子想说不要,玉宛却开心道:“瞧,刚刚好呢。”
麦子只好谢过。
拜别完主人,回去房中梳妆打扮,从头到尾,她一言不发,只等穿戴齐整,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然再也不是乔家那个逆来顺受的丫头,而成了个美娇娘,想着今晚就要和那个不堪的男人同床共枕,她缩在袖子里的手不免瑟瑟发抖。
等大红的盖头蒙在脑袋上,天地间顿时陷入一片红彤彤中,她有些晕,给两个婆子搀着来到前面,而此时,阮氏富氏等人,已经在客堂落座,穿了喜服的麦子再次来拜别,充当司仪的是乔家原来的管家乔贵,喊着:“新人出阁喽!”
而此时,乔家门口已经是鼓乐喧天,孙财主虽然没有亲自来迎亲,但派来了不少人,都是他的族亲晚辈,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个个披红挂绿,个个喜气洋洋,几十人的响器班子得了主人的厚赏,卖力的吹吹打打,非常热闹。
乔家那些看热闹的丫头们纷纷感叹,一个婢女出嫁竟有如此排场,不知麦子几世修来的福气。
乔贵又喊:“新人上轿喽!”
婆子便把麦子搀上了孙家的花轿,待轿门关上的那一刻,麦子的心一沉,心里道:小姐,麦子走了!
细数同玉贞这么多年的朝朝暮暮,主仆感情至深,而今分离,心如刀割,只希望玉贞回来后得知她嫁给孙财主这种男人,不要太难过,也不要为此而与太太闹翻,更希望哥哥不要为此大动肝火,从而闹完乔家再闹孙家,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自己便是孙家人了,除非有勇气去死,否则就得把日子过下去,而自己的生死关乎到玉贞乃至曹天霸,所以即便有勇气去死,也不能死,倘或自己死了,小姐会痛彻心肝,哥哥,大概就要大开杀戒了,于此毁了前程,自己便是在阴曹地府也会抱恨三生。
胡思乱想半天,等垂目发现自己身上大红的喜服,才醒悟过来,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不该想这些不吉利的,怎知那个孙财主就又老又丑呢,也或许是年轻又英俊呢,根本没见过面,都是听旁人说,即便又老又丑,他待自己好,从此又衣食无忧,何乐而不为。
强迫自己释怀。
只等孙家带队的那个发出起轿的命令,轿夫们抬起了花轿,轿中的麦子只觉天旋地转,她是第一次坐轿子,又加上昨晚到今天早晨水米没进肚,所以体力不支,身子绵软,赶忙扶住轿壁。
起轿后,便四平八稳的感觉了,外面的响器吹打得震天震地,迎亲的队伍招摇过了曹家堡,整个镇子都在议论,还以为是玉贞出嫁呢,听闻是乔家的丫头,不免啧啧赞叹,乔家就是乔家,一个丫头出嫁都如此排场,而谁又能料到,一个丫头嫁的不是奴才而是财主,一个丫头不是给人家做妾做小,还是做夫人做正房,于是整个曹家堡一如议论玉贞送了座金佛给阮致文做贺礼般,又震荡了,乔家,永远是乔家。
外面的声音很快到了阮氏耳中,她正在家中欣赏孙家的聘礼,当即一笑,自己要的,不单单是孙家丰厚的聘礼,还有这使得曹家堡震荡的效果,她要让曹家堡所有人都知道,乔家永远是乔家,永远屹立不倒。
107章 单枪匹马
马车刚驶进曹家堡,曹天霸仰天而叹道:“回来了。”
坐在他身侧的屈白臣正心事重重,听他感慨万千的样子,便问:“总镖头何以感叹?”
曹天霸以手抚着额头:“老爷子,这可是我们镖局的第一单生意,虽然路途近,货物少,总归有了开端。”
屈白臣点头含笑:“有了这个开端,总镖头就可以大展宏图了。”
曹天霸自嘲的哈哈一笑:“那可不敢说,但我会努力的,只求天随人愿。”
说“天随人愿”的时候,他侧目看了眼玉贞。
玉贞却一心看着前方,隐约有鼓乐声,不知是谁家娶媳妇或是嫁女儿。
眼看快到乔家,曹天霸不想给阮氏看见他,毕竟自己还未真正下山,镖局也只是个雏形,连门面都没有呢,阮氏本就不待见他,他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下了车,对玉贞道:“既然到家了,我还别的事,先行一步。”
玉贞点头:“行,镖银改天送给你。”
曹天霸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转而向屈白臣拱手告辞:“老爷子,你来了曹家堡,咱们爷俩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唠嗑喝酒,我忙点旁的事,改天来看你。”
屈白臣还礼:“总镖头慢走。”
曹天霸喊了张芳和山驴子还有丑妹,四人掉头而去。
玉贞忽然发现屈白臣神色有异,便问:“世伯,您身上不舒服吗?”
屈白臣摇头:“并无。”
玉贞仔细看着他:“可您脸色很差。”
屈白臣顿了下,方道:“久不来曹家堡,而今物是人非,所以心中有些感触。”
玉贞把手放在他肩头,轻轻抚了下:“世伯,您别想太多了,您看,我都已经放下了很多,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其实,两个人想的并非同一件事,屈白臣也不说破,只含笑点头:“好孩子,你就是个女中豪杰。”
玉贞噗嗤笑了:“瞧您老说的,我都怪不好意思呢。”
屈白臣却很是严肃:“不是我哄你才这样说,乔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一般的小姑娘,不是成日的以泪洗面,便六神无主,可你非但没有被这些磨难击倒,还能够开铺子做买卖,不单单养活一家老小,还有雄心壮志重振乔家,所以你就是个巾帼英雄。”
玉贞目光凄清:“我倒了,我娘怎么办?我倒了,谁给我爹报仇?”
屈白臣道:“好样的,以你这样的心性,我保你会成功。”
玉贞点头:“有世伯祝我一臂之力,我也相信会成功。”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转眼道到了乔家药房。
车上的屈白臣举目看了眼匾额,很气派,又见进进出出很多人,便知道药房的生意还算不错。
玉贞将手一指:“世伯,咱们到家了。”
搀着屈白臣下了车,又道:“我先把货卸下,然后带您回家去。”
屈白臣眼睛一直盯着铺子:“你忙你的,我进去看看。”
铺子内的伙计是玉贞临走时安排的,已经发现了她,忙迎了出来。
玉贞朝铺内喊:“麦子,出来清点记账。”
伙计正待扛起装药材的包裹,听她叫麦子,便道:“四小姐,麦子姑娘出嫁了。”
玉贞仿佛没听清楚,回头问那伙计:“你说什么?”
伙计道:“小人说,麦子姑娘出嫁了。”
玉贞脑袋嗡的一声,猛地想起自己最近老是心神不宁,原来是冥冥中有预感,忙问伙计:“何时的事?嫁给谁了?”
伙计道:“今天正是麦子姑娘大喜的日子,嫁给柳河庄的孙财主,四小姐听,鼓乐声还隐约可闻呢。”
不用问,都是母亲的主意,这个时候没工夫兴师问罪,她一把夺过赶车伙计手中的鞭子,自己也爬上了车,啪的一鞭子甩响,高喊一声:“驾!”
那马鞭腾的窜了出去。
她一声紧一声的吆喝着,手中的鞭子使劲的甩,从未驾过车,紧急关头竟能熟练运用鞭子,所以人都是有潜能的。
一路疯狂催马,在街上横冲直撞,惹来路上人叫骂,她都充耳不闻,只等出了曹家堡一路向东,鼓乐声越来越近,可就是不见迎亲队伍的影,她更加拼命的催马,柳河庄距离曹家堡不过十多里的路程,她熟知路径,追了一阵子,终于发现前面迎亲的队伍犹如一条红绸带,蜿蜒而去,而此地,已近柳河庄。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那马,疯了般追上孙家迎亲的队伍,头上的帽子已经给风吹掉,未至跟前,扯破嗓子喊道:“停下!”
最后面的孙家小厮听见她的喊声,回头见有人追来,还以为是山匪呢,连忙跑去通知前头带队的孙财主的某个子侄,此人名叫孙达宏,听说有山匪,呼喝众人:“抄家伙!”
一声令下,所有男丁纷纷抓紧了携带而来的棍棒,关东多匪患,曹家堡更有曹天霸抢了一朵红在先,所以孙家迎亲之前,早做好了准备。
等孙达宏带人跑到后面一看,见是个穿着男装,却有着碧玉羞花容颜,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女子,孙达宏看了眼那谎报军情的小厮:“一派胡言。”
他正待上前询问玉贞,玉贞已经跳下了车,过来劈头就问:“麦子呢?”
孙达宏不知麦子是谁,轿子里坐的可是他的婶娘,他当然不会过问太多,很是纳罕的样子:“麦子是谁?你又是谁?”
轿子里的麦子已经听见外头的动静,听说有山匪,她第一个念头是哥哥来追她了,怕曹天霸闹事,于是喊停了轿子,不顾孙家那些女人的阻拦,下了轿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见是玉贞,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犹如山洪暴发,唤了声小姐,便放声大哭,她不曾想到玉贞会来,本打算乖乖的嫁给孙财主的,以此换取那丰厚的嫁妆,既遂了阮氏的心意,也算对玉贞的报答,然而一见到玉贞,便突然改变了主意,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见到了可以保护她,为她撑腰的家长。
玉贞冲过去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跟我回去。”
念其是个小女子,孙达宏客气的问:“你是谁?”
没等玉贞开口,麦子道:“这是我家小姐。”
孙达宏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乔小姐,乔小姐的大名在下可是如雷贯耳,不过她不能跟你回去,她是我叔父明媒正娶的妻子,再不是你乔家的丫头。”
108章 拳砸花轿
玉贞满面风尘,一袭淡月色的长衫衬得她几分清朗几分矫健,手抓马鞭,态度凌然,只身一人,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傲然扬起脑袋:“我不在家,谁答应把她嫁给你叔父了?”
孙达宏转头看看一直负责跟着的媒婆。
媒婆忙过来解释:“答应这门婚事的是乔太太,不然孙财主又不是那个土匪曹天霸,还敢抢亲怎么。”
早知道是母亲所为,再回想临行时母亲扑朔迷离的目光,原来那个时候母亲便在打算这件事,只是晓得自己不会同意,是以刻意隐瞒。
玉贞心中既恼怒又悲愤,母亲明知自己疼爱麦子,还如此心头剜肉,她气得牙齿打颤,道:“我娘做不了麦子的主。”
孙达宏啼笑皆非:“这可真是稀罕,夫人做不了丫头的主?”
玉贞目光冷厉:“她是我的丫头,她的婚事得我来做主。”
孙达宏据理力争:“那又怎样,我孙家请了媒人下了聘,一切合法合理。”
玉贞不想再费唇舌,也知道自己道理上不站优势,索性蛮横:“懒得跟你废话,麦子,咱们走。”
孙达宏也来了脾气:“休想,来人!”
呼啦啦,一群孙家男丁堵住她们的去路。
麦子不想把事情闹大,劝玉贞:“小姐,算了。”
玉贞怒视那些孙家人,头也不回道:“除非你告诉我,你同意这门婚事。”
麦子又不能说是给阮氏逼迫,吞吞吐吐:“小姐,我……”
玉贞就什么都明白了,道:“你跟紧我。”
说完,看了看手中的马鞭,不足以做兵器,于是俯身打鹿皮靴中抽出一把短刀,这是在虎啸岭遭遇假红毛鬼之后买的,防身所用,此时她把短刀打刀鞘中抽出,指着孙家那些男人:“谁敢阻拦我带走麦子,便是找死。”
这个死字,她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恶狠狠,目光更凶狠到狰狞。
孙达宏哈哈一笑,不信一个小女子能有多大能耐,故意挺身往她面前走来,边轻蔑道:“你扎我一下试试。”
玉贞紧握短刀:“别逼我。”
孙达宏很是猖狂:“我就逼你了,你以为你乔家还是以前吗,你爹没了,乔家破败了,谁信你个小女子能兴起大风大浪。”
这话未免太过犀利,犹如在旧创上补刀,玉贞的情绪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那孙达宏说着又走近了几步,在距她一步之遥站定,倨傲的看着她:“识相的赶紧让开,别耽误了拜堂的时辰。”
玉贞突然声音低了下来,宛若负载了千斤之物的沉重:“我偏要带她走呢?”
孙达宏拍了下自己心口:“先杀了我。”
那挑衅的目光中含着轻慢,玉贞笑了,笑得阴森可怖:“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挥刀就刺。
孙达宏不妨她动真格的,吓的一躲,躲晚了些,玉贞手中的刀划破他的衣裳也划破他的皮肉,痛得他惨叫一声,骇然看着玉贞:“你,你这个疯女人!”
孙家众位男丁见对方已然动手,纷纷举着棍棒一起奔向玉贞,玉贞虽然红了眼拼了命,奈何对方人多,转瞬就给人家夺下了短刀,她仍旧紧紧抓着麦子,单手乱打乱挠,实在不行,竟然动口开咬,那个给她咬住手的男丁哇哇大叫。
而此时,孙家那些女人已经过来夺下麦子,推搡着麦子往花轿前跑去,麦子不停大喊:“小姐!小姐!”
玉贞胡乱挥舞着拳头,并啊啊的大叫,不知何时头发也散了,再配上狰狞的表情,不是疯子是什么,然而寡不敌众,孙家人齐齐扭住她,眼看轿夫抬起了轿子,她声嘶力竭的高喊道:“曹天霸!”
喊声未落,只见一骑疾驰而来,远远的马上之人便腾跃而下,刚好落在花轿旁,随即抡起拳头打了下去,咔擦一声,那么结实的轿子,竟然散了架,里面的麦子先是吓了一跳,抱着脑袋待想逃,猛然发现是曹天霸,委屈的哭道:“哥!”
哥?玉贞懵了。
孙家人也糊涂了,都知道麦子是乔家的丫头,哪里跑出这么个哥哥?
曹天霸拉过麦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别怕,哥来了。”
劲敌到,孙家人纷纷操着家伙围拢过来。
曹天霸搂着麦子,昂然一笑:“你们都给老子听着,我乃曹天霸,这是我妹妹,我要带她回家,老子从不滥杀无辜,但谁敢阻拦,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孙家那些家丁听说他是曹天霸,吓得扭头就跑。
孙达宏气的破口大骂:“一群废物,都给我回来,这姑娘是孙家明媒正娶的,他们想悔婚,咱就告到衙门去。”
曹天霸一手搂着麦子一手叉腰:“告到紫禁城老子也不怕。”
孙达宏其实也惧他,但想着叔父把迎亲的大任交给了自己,半路新娘子给人抢走了,回去没法交代,于是道:“你们想悔婚,总得两下里坐下谈一谈,那么多聘礼你们若不归还,便是骗婚。”
曹天霸凛然一笑:“老子啥都缺,就是不缺金子银子,我先带我妹妹回家,稍后会把聘礼一文不差的还给你们,实在不行,我再赔偿你们一些。”
孙达宏所言两下里谈一谈,不过是缓兵之计,知道这里闹起来,家人会及时去通知叔父的,于是继续拖延:“我们该如何相信你呢?”
曹天霸一指自己鼻子:“老子一贯言出必行,说吧,是让路?还是把命送来?”
孙达宏进退维谷,不让路,怕他真的杀人,谁不知道他曹天霸的大名呢,让路,回去如何跟叔父交代?
正踌躇,有人高喊:“怎么回事?”
众人一起看去,来者不过二十七八,身形颀长,样貌昳丽,穿大红的新郎喜服,骑着一匹黑油油的骏马,到了众人跟前,他跳下马来,又问:“怎么回事?”
因这人穿着喜服,玉贞便知道他是新郎官了,只是诧异,看这人虽然算不上丰神俊朗,倒也眉目端正,而他身上有着一股儒家之气,与自己想象中的那种脑满肥、面目可憎的财主,大相径庭。
麦子那里更是顿时僵住,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人,心里惊愕,他,他就是新郎?他就是孙财主?
孙达宏过去道:“十九叔,乔家悔婚。”
109章 孙仲春
这位孙财主,真名孙仲春,所谓财主,不过因其富有,外间人才这样称呼他罢了。
他也不过二十八岁,族亲中行十九,是以子侄辈们皆称他为十九叔。
他先看了下躲在玉贞身侧同样穿着大红喜服的麦子,然后却把目光落在玉贞身上,而这一眼,竟看了良久。
曹天霸那厢发现端倪,跨一步挡住玉贞,本着先礼后兵,他拱手道:“在下曹天霸,是麦子的兄长,我外出才回来,完全不知妹妹竟然给人嫁了出去,这事我不同意。”
孙仲春拱手微笑:“原来是曹大当家,久仰久仰。”
来而不往非礼也,见人家非常客气,曹天霸态度也缓和了些许:“孙老爷,长兄为父,我这个哥哥没在家,谁也不能把她嫁出去。”
孙仲春含笑:“原来是这样,既然令兄不在,这门婚事是不能算数,这样吧,人请带走,只需把聘礼归还即可。”
孙达宏那里捂着肚皮,痛得龇牙咧嘴,过来道:“十九叔,喜帖都发了,高朋满座,只等看新娘进门呢,半路丢了新娘子,您回去怎么解释?会让人笑掉大牙的,您的颜面又何在?”
孙仲春一直微笑:“无妨,人家兄长不在家,咱们这有点像抢亲,不好不好,回头我跟客人们解释。”
曹天霸未曾想到他会如此痛快,赞许的看着他:“孙老爷是个敞亮人,放心,我等下就叫人把聘礼一文不差的送去柳河庄孙老爷的府邸。”
孙仲春一直彬彬有礼:“曹大当家的话,我信。”
孙达宏不敢了,指着自己肚子,转而指向玉贞:“她刺伤了我,得有个说法。”
玉贞心道,是你该死!
曹天霸瞧了眼,伤势不清,只见衣裳血糊糊的,回头看了眼不为所动的玉贞,当即刮目相看,只晓得小女子厉害,却未曾料到厉害到如此,敢动刀子捅人,这倒对极了自己胃口,暗自欢喜,还是非常讲理的,问孙达宏:“依着你呢?或是我带你去医馆治疗伤势,或是我给你一笔银子作为补偿。”
孙仲春沉默不语。
孙达宏想了想,自己只是皮肉之伤,回去洒点药粉就好了,能够为此得到一笔银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于是道:“我家里的宾客云集,我得回去料理,治疗伤势就算了。”
剩下半截话没明说,曹天霸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好,一百两,不算少了,回头连同聘礼,一起送去贵府。”
孙仲春那厢就道:“那么告辞了。”
曹天霸拱手相送:“慢走。”
孙仲春翻身上马,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玉贞,然后带着家人而去。
一场风波化解,玉贞松了口气。
麦子伸长脖子看过去,实在看不清了,还踮起脚尖。
玉贞一回头,发现她的这个样子,麦子臊得忙低下头。
玉贞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如果你愿意,还来得及。”
曹天霸大手一挥:“不成,孙老爷丧妻,我妹妹怎么能给人做填房呢。”
麦子半晌方道:“我听哥哥的。”
玉贞这才想起另外一事:“说吧,他怎么成了你的哥哥,怪不得之前你一直替他说好话,我当时还以为你也看上他了呢。”
麦子便将家中往事简单叙说了一遍,兄妹相认,也是不久前的事,分开之时,彼此年幼,容貌上有很大变化,所以见了面也没认出,只等那次两个人在街上遇见,说起丑妹这个名字,方知道竟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玉贞听罢,着实为麦子高兴,抓着她的手道:“你有家人了,再不是孤儿,而你哥哥还是曹天霸,你也不必再留乔家为奴为婢。”
麦子一惊:“小姐,我不走。”
玉贞缓缓摇头:“傻丫头,你在乔家,只是奴婢,你在你哥哥身边,你就是堂堂正正的曹家大小姐。”
麦子有些哽咽:“我不想做什么大小姐,我只想服侍小姐你。”
玉贞很是严肃:“不成,如果你不是个婢女,娘她又怎么可以做主把你许配给孙财主呢,跟你哥走吧,他的镖局马上就要开张,他从此便是个正经生意人,你在他身边,哪怕吃糠咽菜,也好过给旁人做奴婢。”
麦子眼泪落下:“可我不舍小姐。”
玉贞一笑,擦掉她的眼泪:“曹家堡能有多大,我们想见面,甚至可以天天见到。”
麦子斟酌下:“这倒是,可药房上,除了小姐,只我一个懂药材懂算账的,我走了,谁来帮小姐你?不如这样,我晚上回哥哥那里,半天仍去铺子上帮忙。”
曹天霸一旁道:“也成,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了,冷不丁分开,我都替你们难过。”
玉贞点头同意:“那好吧,不过你不是去帮忙,而是我聘请的你,从今天开始,你便是乔家药房掌柜。”
掌柜?麦子瞪大了眼睛:“小姐,我身为女流,怎么能做掌柜?”
玉贞微笑:“我亦是女流,我怎么能做东家?”
麦子道:“这不一样,小姐你聪明能干。”
玉贞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你也不差,你如果不是作为掌柜,再去乔家药房,别人仍旧把你当丫头使唤。”
所谓别人,其实是指阮氏。
麦子仍旧有些不好意思,曹天霸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转而向玉贞:“麦子的嫁妆……”
玉贞面带愧疚:“不用你管了,我家里伙计多,我让伙计送还给孙老爷。”
曹天霸本也不想去乔家,除非自己真的功成名就了,也不是有多怕阮氏,而是不想玉贞在他和母亲之间为难,但一想起孙仲春看玉贞的目光,他道:“我在镇子口等你的伙计,还是我亲自去送吧,否则让孙老爷觉着我言而无信。”
玉贞点头:“成啊。”
忽然问:“你怎么追到这里呢?”
曹天霸道:“是许大嫂告诉我的。”
原来,和玉贞分开后,他没有回山上,而是径直去了翰林胡同,镖局只是个打算,必须付诸于实际行动,想找许诸葛商量下关于开镖局的一些事情,不想刚到许家,许诸葛的夫人许大嫂知道他和玉贞的关系,便说起乔家今天有个丫头出嫁,那排场还以为是乔小姐呢,又说那丫头叫麦子,而嫁的男人,便是十里外柳河庄的孙财主。
听闻是个财主,曹天霸脑子里立即出现那些为富不仁的形象,于是这才追了上来。
110章 母女翻脸
玉贞驱车追赶麦子,已经到了阮氏耳中,阮氏蹙额自问:“这么巧偏她在今天回来?”
继而一叹:“得了,聘礼没了,她还会闹个不停,我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哎!”
果然,玉贞独自回到家中,经过铺子时,伙计向她禀报:“四小姐,收购回来的药材怎么处理?”
玉贞充耳不闻走了过去,回到后宅直奔母亲的居处,至门口刚好服侍阮氏的丫头翠枝走了出来,见了她忙施礼,又朝房内喊:“二奶奶,四小姐回来了。”
阮氏在里头故作镇定的嗯了声。
玉贞几乎是撞门而入,见母亲正在炕上喝茶,劈头就问:“您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麦子嫁人?”
阮氏心口其实噗通噗通的,自己宠坏了这个女儿,所以晓得女儿的脾气,佯装平静道:“你回来了,路上可还好?药材收到了吗?怎么这么快呢?还以为你得去个十天半月呢?饿了吧?瞧这一脸灰尘。”
说着搁下茶杯,掏出帕子,下了炕,上前欲给她擦脸。
玉贞抬手搪开,再次质问:“麦子是我的丫头,我更视她为姊妹,您为何不经过我就把她给嫁了?还是给人做续弦。”
阮氏举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讪讪的,转身回去炕上坐下,端起茶杯抿了口:“我是她的主子,遇着合适的,所以就把她嫁了。”
玉贞厉声道:“我才是她的主子!”
宝贝女儿这样跟自己说话,阮氏也来了火气,突然把手中的茶杯向地上一摔,咔擦,茶杯碎了,她也气得变了脸色:“我是你娘,你怎么能这样跟娘说话呢!”
玉贞声音也拔高了:“我还是您女儿呢,您可考虑到我的感受?”
阮氏为自己辩驳:“她只是个丫头,贱命,能嫁给孙财主,还是正房夫人,那是她的造化。”
玉贞最厌烦母亲此种想法:“她是丫头不假,但她的命不贱,其实她早已找到了家人,之所以留在乔家不走,是觉着乔家现在太艰难了,她是为了帮我,而您所谓的孙财主,那个男人再好,只要麦子不同意,您就不能强迫。”
阮氏拍响炕几:“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她只是个丫头,我身为夫人替她做主没什么不对。”
忽然皱皱眉:“你说什么,麦子找到家人了?她家是哪里?”
玉贞本不打算告诉母亲这件事的,主要是涉及到曹天霸,但为了麦子,她唯有据实相告:“麦子的哥哥,就是曹天霸。”
阮氏皱着的眉头更加拧紧了:“曹天霸!”
继而冷冷的笑了起来:“怪不得那个丫头傻里傻气,原来是曹天霸的妹妹,一个娘胎出来的,能差哪里,那丫头三分姿色,孙财主肯要,还不是看中我乔家的门风,你说人家孙财主家大业大,就是娶个小姐,那也没什么不能,所以明明是麦子的福气,偏偏你觉着是她的晦气,行了,你不是把人给追回来了么,既然她也找到了家人,让她离开乔家好了,不过这些聘礼,恕我不能退回。”
玉贞仿佛不认识母亲了一般,吃惊道:“娘,您怎么能这样呢,聘礼是人家孙财主的,而今已经退婚,聘礼就该归还。”
阮氏差点就趴在那些银子堆上,赶紧归拢到一处,一边往包袱里装一边道:“这是孙财主自愿给我的,退婚的又不是我,麦子她那个土匪哥哥不是成日的打家劫舍么,她哥哥金山银山都有,叫她哥哥还去。”
玉贞一个眼错,仿佛眼前的不是母亲,而是那个贪婪鬼舅舅,感叹母亲以前所谓的节俭,其实不过是吝啬罢了,同舅舅一样都是个贪财鬼守财奴,气得想过去抢银子,翠枝进来唤她:“四小姐,前头有人找你。”
玉贞失望的看了母亲一眼,转身走了出来,至前面的铺子,方知道找她的人是丑妹,忽然发现正于铺子内四处观看的屈白臣,玉贞哎呀一声,只顾着同母亲争执,竟然把老爷子晾在这里,于是朝欲开口的丑妹压压手,又朝门口努努嘴,示意她出去等,然后向屈白臣表示歉意:“世伯,家里发生了点事,让您久等了,走吧,咱们回家去。”
屈白臣不知详细,但听伙计议论,略微知道了一点,听玉贞要带他回家,他摇头道:“我只是来你这铺子看看,还不错,但我不想住在你家里。”
玉贞讶异:“为什么?”
屈白臣道:“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惯了,突然几十口子住在一起,我嫌闹,这样,我在外面找个住处,平时也不来你的铺子,等你有事需要我,就去找我,如何?”
自己是东家,麦子是掌柜,老爷子若真在铺子里,玉贞还真不知道如何安排他,再说他一把年纪,玉贞不不忍让他在铺子里劳累,就道:“甚好,我先送你去客栈歇歇脚,再找个合适的宅子赁下来给您住。”
屈白臣道:“孤家寡人,斗室即可。”
玉贞嗯了声:“我明白,不会太大,太大怕您闲空旷。”
屈白臣呵呵一笑,这事算是定下了。
然后,玉贞叫来个伙计至跟前,让他赶车把老爷子送到曹家堡最大的客栈春风楼,等送走屈白臣,这才叫过丑妹问:“什么事?”
丑妹道:“我们总镖头让我告诉乔小姐,孙家的聘礼已经送回去了。”
玉贞凝眉:“送回去了?”
丑妹点头:“是送回去了。”
玉贞恍然明白,定是曹天霸自己掏的腰包,而自己,又欠了他一笔,钱财容易,情债难还,转而又想起了宋赤诚,既然药材没收多少,余下的银子,还是赶紧去把欠宋赤诚的还了。
待打发走丑妹,又清点好带回的药材,有戥子称量好了,放入药斗,忙活完,才回到自己房中,取了银子,准备去找宋赤诚,刚由内宅来到前头的门面,阮福财来了,玉贞以为他是来看自己收回药材的,岂料阮福财却问:“你娘在哪儿?”
玉贞手指内宅:“家里呢。”
阮福财便匆匆离开铺子去了后面。
玉贞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点奇怪,刚好有客人来买药材,她就忙着去招呼了。
再说阮福财,到了阮氏的居住,翠枝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见了他忙施礼:“舅老爷来了。”
111章 捉奸
房中的阮氏正就方才跟玉贞争吵的事生气呢,在地上来回的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都是叫我给惯坏了,都是叫我给惯坏了。”
忽然听见外头翠枝的话,她就推门而出,知道哥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一准是向宋家提亲的事,先对阮福财察言观色一番,没发现阮福财是高兴还是懊丧,也就猜不出这门亲事是否成了,于是喊阮福财:“大毒日头下,进来说吧。”
阮福财应了,边走边回头看翠枝:“这丫头,真俊,小嘴巴也甜,到底是京城来的。”
进了房,阮氏急切的问:“亲事怎么样?宋家应该同意了,我的女儿,如花似玉的,又能干。”
谁知,阮福财苦笑下:“恰恰相反,这门亲事,没成。”
阮氏大感意外,甚至有些吃惊:“为啥?”
阮福财叹了声:“我那亲家,宋大人倒是很满意,奈何小宋大人,致文的舅子,他不答应。”
阮氏就更不明白了:“不对啊,小宋大人三天两头往家里跑来找玉贞,他明明是喜欢玉贞的,怎么会不答应呢?”
阮福财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小宋大人说还未功成名就,不想成家立室。”
阮氏愈发糊涂:“他这么年轻就官居二品,已经是功成名就了。”
阮福财还是那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人家这么说,我又不能强迫他答应,牛不喝水强按头,强扭的瓜不甜。”
阮氏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你倒是能强迫得了。”
阮福财也不高兴了:“我说妹妹,你这样说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好心替玉贞说媒,人家不同意我有什么法子,人家是官宦,你乔家不过商户,还是个没落的商户,人家没嘲讽乔家已经不错,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跑前跑后累断了腿,你却这样说话,哼,告辞,乔家的事从今以后我也懒得管了。”
阮氏也不挽留,回敬道:“不送。”
阮福财回头看她,气得直喘粗气。
阮氏满不在乎,冷笑道:“当初我是怎么帮阮家的,为了阮家,明知乔镇山在京城已经娶妻生子,我还是嫁给了他,为的就是他能够帮到阮家,想当初你不过是乔家一个伙计,能有今天,亏得谁?常言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便是说你这种人的。”
阮福财气得直跳脚:“我怎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人家小宋大人不答应,我能逼他娶你女儿吗?”
阮氏看都不看他一眼:“假如这事是曹老棍子提的,你看小宋大人答应不答应。”
阮福财一听,鼓着眼珠子:“你的意思,我的面子不如曹荣安?”
阮氏只闲闲的摇着团扇,几场大雨过后,天逐渐热了起来,连蚊虫都生出来了,刚好飞至她面前一只苍蝇,她用团扇使劲拍了下,并骂道:“讨厌的鬼东西。”
阮福财晓得妹妹在指桑骂槐,气得用手指着阮氏,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甩袖子,摔门而去。
走一路生一路的气,谁跟他打招呼都不理,回到家时,刚好宋绣程正陪着婆婆阮秋氏在说话,宋绣程忙请他上坐,又让丫头看茶。
这个媳妇,虽然是管家小姐,但知书达理,阮福财夫妇非常喜欢。
见他脸色不好,宋绣程忙问:“爹你怎么了?”
阮福财道:“还不是因为致文他姑,我好心替玉贞说媒,可你哥不同意,我又能怎么样,可致文他姑把给骂的,说我连曹老棍子都不如。”
阮秋氏劝道:“秀如一贯刀子嘴豆腐心,你身为哥哥,跟妹妹生气,值得么。”
宋绣程挑起秀眉:“您老,想把表小姐说给我哥哥?”
阮福财推卸责任道:“是致文他姑看上了你哥哥,央求我去宋家提亲,我那亲家倒十分满意,可着曹家堡谁不知道,玉贞样貌生的好,经商更是把好手,把买卖打理得井井有条,其实同你哥哥倒也般配,可你哥哥不同意,说未能功成名就,暂不考虑成家立室,我又能怎样?致文他姑却怪我没尽到心,我这可真是费力不讨好了。”
宋绣程浅浅一笑:“您老快别气了,当心气坏身子,刚好昨天我爹叫人给我送了枝老山参,我回头叫厨房炖了给您补补。”
阮福财这才转怒为喜:“媳妇啊,我知道你孝顺,我当初没让致文娶玉贞,可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宋绣程道:“孝顺您和娘是我应该做的。”
阮福财满意的颔首微笑。
宋绣程分别给他和阮秋氏行礼:“您老歇着吧,我回房去拿山参。”
回到房中,取出山参交给丫头拿去厨房,她坐在炕上想了想,然后喊樱春:“叫马号套车,我要出去下。”
樱春问:“小姐是想回家?”
宋绣程摇头:“不,我要去铺子上看看。”
樱春诧异:“小姐,你想做衣裳,只需让姑爷给你挑几匹料子回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去呢,外面日头很毒,天太热。”
宋绣程心里在想其他事呢,道:“别废话了,给我换衣裳。”
换好衣裳,车也备下,出了阮府,直奔阮致文经常停留的绸缎庄,等到了绸缎庄时,阮致文果然在。
阮致文正忙着应酬生意,来光顾的也非旁人,而是久不露面的张茉莉,阮致文自然殷勤备至,哄的张茉莉有种一雪前耻的骄傲感,乐颠颠的买了好几匹料子,向阮致文飞个眉眼准备离去,阮致文回敬她个眉眼准备送客,倒霉的是,恰巧给宋绣程看见了,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宋绣程,笑容乃至那个眉眼,同时僵硬在脸上。
张茉莉与宋绣程擦肩而过,待发现阮致文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张茉莉即明白来者何人了,嗤的一声冷笑,低低的嘀咕:“不过如此。”
宋绣程或许没听见,或许没听明白,总之没有搭理她,而是径直来到阮致文身边,娇声道:“大少爷忙着呢,瞧累了一头汗水。”
哪里是累的,分明是吓的,阮致文顺势抓住宋绣程给他擦汗的手,谄媚的笑着:“你怎么来了?”
宋绣程莞尔一笑:“我来捉奸啊。”
阮致文笑容一凝,转而恢复如常:“瞎说,青天白日的,再说我忙的要死,没工夫胡搞乱搞。”
宋绣程咯咯一笑:“逗你呢,瞧你,当真了。”
112章 嫩草
宋绣程说是开玩笑,阮致文却心里打鼓,这个女人皮里阳秋,谁知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忙殷勤的把宋绣程请至柜台内坐下,又问:“你怎么来了?”
宋绣程可是第一次涉足阮家店铺,四下打量着,道:“我怎么不能来呢?”
阮致文接过李掌柜递上的茶杯送给她:“天热,怕你受不了。”
宋绣程厌恶的推开茶杯,不知是谁用过的,她怎么能用呢,站起,用手抚摸着柜上五色斑斓的各种料子:“我不仅今天来,日后还会常常来。”
阮致文自己呷了口茶,然后把茶杯还给李掌柜,附耳于宋绣程低声道:“怎么,想我了?”
宋绣程一把推开他,想自己是大家闺秀,他却像对窑姐似的在公众之地打情骂俏,很厌烦,板着脸道:“我的意思,从今而后,生意上的事,我来帮你打理。”
阮致文不知这个女人犯了什么邪气,竟然连生意上的事也要管,假意体贴:“我可不舍得你辛苦,再说一个女人,作何抛头露面呢。”
宋绣程毫不领情:“我不觉做生意怎么辛苦,你表妹也是女人,她能做的,我为何不能。”
阮致文终于醒悟,原来她是为了同玉贞较劲,可现在自己已经同她成亲,同玉贞更是疏离,她还一味在过去上较劲,何苦来哉,想劝几句,知道宋绣程看着端庄贤淑,看着温柔大方,其实心胸狭隘气量小,倘或自己一不小心,又会让她误解,唯有小心翼翼道:“她是她你是你,乔家没落,没人养她,可你有我养着呢。”
宋绣程听了这话抿嘴一笑,表情很温柔,态度很坚决:“不,你斗不过她。”
阮致文一愣,斗?隐隐感觉,她想掺和生意上的事,怕是要闹得惊天动地,既然说服不了她,索性什么都不说,道:“只要你喜欢,怎样都成。”
宋绣程说要管生意上的事,不是说说而已,立即要了账目来看,询问进货的途径,并购买的人群,里里外外问的详细。
在绸缎庄勾留半天之后,又去了瓷器铺,仍旧是里里外外的问了个遍,眼看过了晌午,这才回去家里用饭。
送走她,阮致文像卸下千斤重担似的,瘫坐在椅子上,累得只抹汗水。
瓷器铺掌柜姓姜,往盆里洗了手巾过来递给他:“东家,擦擦汗吧。”
阮致文接过,胡乱擦了几下,忽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吩咐老姜:“去香满楼定一桌,我等下去吃。”
老姜先应了,后又问:“东家一个人吃一桌子酒菜?”
阮致文没好气道:“你这不废话么,我一个人多大个肚子,我请客。”
老姜连忙去了香满楼。
阮致文又喊过一个伙计:“你去曹家,请曹老爷往香满楼赴宴。”
这伙计也不是第一次为他跑腿,所以知道这个曹老爷便是曹荣安,应声就走。
阮致文又在椅子上懒懒的坐了一会子,最后起身出门,回绸缎庄欠了自己的马匹,独自去了香满楼。
定下的席面,设在雅间,不多时便准备齐全,店里的跑堂进来问他:“阮大少爷,何时上菜?”
他摇摇手:“再等等,客人没到呢。”
伙计退出,他继续喝茶,一壶茶喝光了,曹荣安方敲门而入。
阮致文站起相迎:“曹老爷姗姗来迟喽吗,该不会是给小娇妻缠着不放。”
玩笑话,也是寒暄话,曹荣安一笑,干瘪的嗓子发出的声音都嘶哑:“我夫人知书达理识大体,才不会没事缠着我呢,是我身上不痛快,本不想来的,但阮大少爷突然约请,怕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所以撑着来了,说吧,什么事?”
彼此虽是朋友,亦或者更应该说是伙伴,阮致文念其年纪大,而身边也没留个服侍的人,便搀着他往椅子上坐了,方道:“还真有桩要紧的事,是我夫人,突然过问买卖上的事,我这心里没底。”
曹荣安奇怪的笑了:“这有什么呢?”
阮致文道:“你不知道,我夫人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只知道绣花看书,要管我买卖上的事,还不是为了跟我表妹较劲,仿佛我表妹能的,她都必须也懂,非得要在各方面压过我表妹。”
曹荣安眯着双目:“女人间的事,交给女人们好了,谁有本事,谁就把对方灭了。”
阮致文哭丧着脸:“关键这涉及到很多账目,你也知道,我的账本是有两个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明的,是绸缎庄还有瓷器铺的货物进出明细,暗的,是山货栈、客栈、酒肆、茶馆的经营状况,而这些诸如山货栈、客栈、酒肆、茶馆都是顶着旁人的名头,我夫人何止聪明,简直就是狡诈,一旦给他知道,可就不妙了。”
曹荣安不以为意的哈哈一笑,嗓子嘶哑的程度,只见他开口,听不清声音,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后,道:“瞧把你吓的,她是你夫人,不是表妹,假如你说怕你表妹知道还有道理,毕竟你的那些买卖都是从乔家得来的,可你夫人知道你怕什么呢,一个炕上睡的,你夫人不会胳膊肘向外拐。”
阮致文痛苦的摇头:“你哪知道,我顶着旁人名头的,原先是我一个朋友,后来我发现这家伙不地道,于是最近把他给辞了,现在我那些买卖都是张茉莉在替我打理,张茉莉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况我夫人今天与张茉莉遭遇了,两个人彼此都看不顺眼,假如一旦给我夫人知道我和张茉莉又来往,她会吃了我的。”
曹荣安小眼睛翻了翻:“怎么,你跟张茉莉睡到一块了?”
阮致文大方的承认:“还不是为了哄她替我卖命。”
曹荣安啧啧道:“你可真是得了便宜卖乖,张茉莉小模样不错,你白白睡了人家,人家还替你买卖,你倒像是亏大了似的愁眉苦脸。”
阮致文啐了口:“拉倒吧,一把年纪,还想吃嫩草。”
说完发现曹荣安脸色有些不自然,自察失言,忙道:“当然,女人跟男人是不能比的,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娶小,哪有女人嫁小的道理,再说张茉莉有狐臭,同她睡一觉,我就像掉进了茅坑,哎呦喂,把我给熏的。”
曹荣安幸灾乐祸的一笑:“你可就没我走运了,我那夫人,嫩出水来,又体贴,又勤俭,没想到他曹天霸……”
113章 泄底
话到此处,曹荣安也发现失言了,曹天霸买了芍药给自己的事,可不能让阮致文知道,这小子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相,其实一肚子坏水,连自己的亲姑姑都害,况他们彼此只是伙伴,算不得朋友,于是忙改口:“没想到曹天霸抢了一朵红,老天爷竟然给了我个芍药,值了。”
然后将话题一转:“大少奶奶想参与你买卖上的事,那是你的家事,你找我有什么用呢。”
阮致文当当的敲着桌子,显然不高兴了:“曹老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两个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突然,外头有人高喊:“你吃饭不给钱,还打人,你乔家大少爷又怎样,走,咱们去衙门说理去!”
声音是隔着门传自于走廊,阮致文同曹荣安对视一番,随即腾腾过去推门看,见酒楼的伙计正与个男人僵持,那男人阮致文也认识,正是玉贞的大哥乔继祖,只见乔继祖气得涨红了脸,怒吼道:“我的银子给贼偷了,不是想白吃你们的饭,等我回家取了银子再还给你们不成吗,居然还说我吃霸王餐。”
伙计反唇相讥:“拉倒吧,吃饭之前怎么没说银子给贼偷了?吃饱了喝足了就说银子给贼偷了,贼在哪儿?在哪儿?”
乔继祖感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件事了,于是恼羞成怒,待挥拳想打,阮致文及时抓住他的拳头,他猛一回头,冷不丁没想起来是谁,还以为是伙计的帮凶,正想发火,阮致文道:“表哥,饭钱我去结,犯不着为这么点破事大动肝火。”
一声表哥终于让乔继祖想起此人是谁了,这不就是玉贞舅舅家的儿子么,从玉贞那里论资排辈,他管自己叫表哥也没什么错,看阮致文掏出银子丢给伙计,然后一拉他:“走,咱们换个地方再喝点。”
乔继祖听说了阮氏和娘家哥哥关系并不怎么样,但人家为自己解围,横竖成日的闷在家里无所事事,方才的酒也没喝够,于是欣然点头。
阮致文虽然不似他老子阮福财那么吝啬,也不甚大方,如此慷慨是另有打算,当年他伙同曹荣安算计乔镇山,致使乔家败落乔镇山也气绝身亡,倘或这事给乔家知道,特别是玉贞,他差不多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何况他听说玉贞那个一品大员的祖父已经官复原职,他就更加的惴惴不安。
正思忖如何解决此事呢,偏不凑巧宋绣程又开始过问阮家生意上的事,倘或宋绣程知道他还有其他生意,又和张茉莉明铺暗盖吗,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而一旦有此引出当年那桩惊天的秘密,他更是万劫不复了,所以,他想从乔继祖这里探探虚实,看乔家对此是否有所警觉,拉着乔继祖下楼去了别处,完全忘记雅间内的曹荣安,在雅间等了半天的曹荣安听说他走了,气得大骂一顿,不得已往柜上结了这顿饭钱。
再说阮致文和乔继祖,换了家相比香满楼小一点的酒馆,图的是清静,仍旧要了个雅间,叫伙计至跟前点了几道菜,待伙计离开去厨房下菜单,二人隔着桌子对坐,阮致文非常客气:“表哥怎么独自出来喝酒呢?”
乔继祖顿了顿,扶桌一叹:“闲的发慌,喝酒,还不是想一醉解千愁。”
此话不假,他成日的无所事事,本替玉贞管着药房,可玉贞回来了,他也就有种失业的落魄感,刚好这几天管药房身上有了几个钱,于是出来解闷,繁华富庶的京城住惯了,又做过官,所以便选择了香满楼这样有规模的酒楼,不曾想酒喝完了掏银子结账,才发现身上一文钱没有,仔细回想自己是带着银子出来的,猜测大概是在路上给贼人偷了,所以才落了个吃霸王餐的恶名。
阮致文是个生意人,善于察言观色,也习惯阿谀奉承,劝乔继祖道:“表哥切莫叹气,听说乔老大人已经官复原职,还往南边去征讨太平军了,等老大人凯旋而归,表哥也就可以回去京城,也会官复原职,现在的落魄,不过是暂时的,表哥权当来曹家堡游玩了。”
他这番话,果然让乔继祖心里好过了很多,借坡下驴的替自己吹嘘:“那是,等我官复原职,非得回来整治下香满楼那起子小人不可。”
阮致文一笑:“算了,一个奴才,表哥没必要跟他斗气,别说表哥是有官职的,即便是乔家在曹家堡的名号,也是那伙计惹不起的,今天那伙计冲表哥耍无赖,还不是因为乔家现如今是女人当家,女人么,就该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做买卖,人人唾弃。”
成功的把话题拐到玉贞身上。
乔继祖不知其真实用意,顺着他的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玉贞不让我碰药房上的事,说我一不懂经商二不懂药材,怕我把药房的买卖搞砸了,哼,她倒是倒经商懂药材,可她竟然跟土匪曹天霸来往,就不怕给朝廷知道,祸及全家。”
五分醉意,五分怒气,所以说着说着,说漏了嘴。
而他这种曾经做过官的人,最忌惮的,也只是朝廷了,所以得知玉贞同曹天霸往来,他如坐针毡,几番明里暗里提醒玉贞,怎奈玉贞态度漠然。
阮致文却是大吃一惊,当然这吃惊是在心里,面上不漏声色,细细回想,就想起那次在街上巧遇玉贞的时候,出现了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莫名其妙的要他远离玉贞,还有,帮玉贞搬家那次发现过神秘的身影,想来都应该是那个曹天霸,突然,他抑制不住的笑了,假如给乔家知道自己当年伙同曹荣安祸害乔家的事,便可以以玉贞通匪的罪名来相要挟。
心中最放不下的事有了着落,颇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得意感。
酒菜上来了,他高兴的拉着乔继祖推杯换盏,想更多的从乔继祖处探听乔家的底细,所以非常热情。
而乔继祖,在曹家堡颇有种举步维艰的感觉,一个大男人,成天的窝在家里,倚靠妹妹来养活,所以他自卑又怨怼,今天总算有人把他奉为上宾,他仿佛重回当年的风光,所以瞬间同阮致文成为知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吐为快,也喝了个酩酊大醉。
114章 英雄事迹
曹天霸和麦子兄妹相认,麦子一如既往的往乔家药房做事,当然有了新身份——掌柜。
单单是麦子做了药房掌柜一事,乔家又是地震一番,只是阮氏管不了玉贞,富氏等人奈何不了玉贞,她总以乔镇山临终遗言做武器,瞬间把乔家所有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正因为玉贞如此袒护,麦子更加用功,白天在铺子里卖命的干活,该掌柜做的不该掌柜做的,她都做,晚上回去家里也不停的复习玉贞教授她的算账方法和经商之道,曹天霸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从此在这个世上,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他有妹妹,更有玉贞作为他一直向上的动力。
这一晚,兄妹两个用罢晚饭在廊上闲坐,消食,说话,也赏风景。
曹天霸决定不做土匪做生意,便在曹家堡花重金购置了宅院,这宅子相当阔气,五进式,最前头准备做铺面,是镖局,第一进是镖师们的住处,第二进是用来待客的大厅,第三进是曹天霸的住处,第四进是麦子的住处,最后是女仆们的住处。
这都是曹天霸规划好的,而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等候官府对其招安,官府一直没有动静,曹天霸有些着急,许诸葛却胸有成竹,他也只好静心等候,一边准备关于镖局的其他事宜。
当然,目前下山居住的只有他和丑妹并麻子三个,他是为了陪妹妹麦子,考量丑妹是个女儿家留在山上那群土匪当中不放心,所以也带了来,麻子是他的长随,放在身边使唤顺手,而丑妹现在的身份,是曹家内宅管事,管着几个丫头婆子老嬷嬷。
偌大的宅子只这么几个住,未免空旷,兄妹两个扶栏而坐,曹天霸身边有麻子侍立,麦子身边有丑妹侍立,谈的话,三句之后一准会拐到玉贞身上,麦子业已习惯哥哥如此,所以每天回家会主动的把玉贞一天的情况向哥哥禀报。
但今天,麦子言语中有些惆怅,开口前,还长声一叹。
曹天霸笑了笑:“小妹,你该不会是不舍那个孙财主吧?”
麦子一怔,随即臊红了脸,一扭头:“哥你想什么呢,我叹气是因为乔小姐。”
曹天霸皱皱眉:“玉儿,她怎么了?”
麦子道:“小姐想开货栈,而今一没铺面二没本金,可是愁坏了,她愁,我就跟着发愁。”
原来如此,曹天霸一拍胸脯:“你们都不用愁,不是有哥在么,有哥在,天底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麦子摇头:“可小姐不愿意用你的银子。”
曹天霸神秘一笑:“你傻呀,我哪次帮她让她知道过。”
麦子吃惊的回头看:“哥你帮了很多次乔小姐吗?”
未等曹天霸开口,麻子和丑妹异口同声:“那当然。”
两个人都有些替曹天霸打抱不平的感觉,麻子更是了解曹天霸帮过玉贞的前前后后之事,道:“乔老太爷是怎么得救的?还不是因为总镖头去了趟京城,然后冒险进宫盗取了东太后的密谕……”
曹天霸的风光事无以计数,可麻子感觉京城一趟是最精彩的,毕竟以前曹天霸对付的无非其他同行,最大也不过长青山附近的官府,而那次进京,对付的却是朝廷,整个事件涉及到大权在握的两宫太后,麻子觉着,牛!于是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曹天霸如何进宫盗密谕,如何以此迫使东太后慈安说服西太后慈禧释放了乔广元,他说的唾沫横飞,麦子听的瞠目结舌,最后喃喃道:“可小姐以为是小宋大人救的老太爷呢。”
麻子义愤填膺:“呸,宋赤诚他不要脸!”
丑妹忍不住也道:“宋赤诚不是正人君子,他在诓骗乔小姐。”
曹天霸倒是不以为意:“宋赤诚那厮他骗不了玉儿,玉儿多聪明,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乔家大宅……”
麻子又抢过话去:“对了,乔家大宅根本不是许先生买的,而是总镖头买的,只不过是许先生出面,总镖头当然也是为了帮助乔小姐。”
丑妹也道:“还有乔家现在住的宅子,原本上一任主人住的好好的,人家根本不想卖,是总镖头补偿给人家一千多两银子,那户人家得了个大便宜,这才出手,然后乔小姐却以二百两的价格买下了。”
两个人之所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是觉着麦子如今不是旁人了,是曹天霸的妹妹,给她知道曹天霸的英雄事迹实乃应当。
桩桩件件,听得麦子越来越激动,最后潸然落泪:“哥,你对乔小姐用情至深,倘或她不肯嫁给你,我都不依。”
曹天霸就哈哈一笑:“要么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我嫡亲妹子偏我,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话到此处回头指着麻子和丑妹:“你们两个都给老子闭嘴,岔来岔去,差点忘了正事。”
转头对麦子道;“哥要说的是,玉儿想开货栈没有地方,乔家大宅还闲置着呢,货栈不是药房绸缎庄皮毛行,不必非得在繁华显眼地段,货栈是囤积大批货物的地方,足够大,不太偏,即可,而乔家大宅,刚刚合适。”
有地方可以开货栈,麦子心花怒放,转而又情绪低落:“哥,小姐一旦知道乔家大宅是你买下的,她不会用的。”
曹天霸眼珠子一瞪:“哥现在不是土匪了,哥开镖局做正经生意,他为何还瞧不起我?”
麦子摇头:“小姐不是瞧不起你,而是她太要强了,所以这事,哥你不能出头露面,不如还请许先生帮忙。”
曹天霸想了想,一拍脑袋:“对,再请许诸葛出面,然后这样这样……”
他跟麦子说了自己的想法,麦子赞同的不住点头。
一旁的麻子又是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那个宋赤诚就挖空心思的讨好乔小姐,总镖头帮了乔小姐那么多次,还怕她知道,没天理,真是没天理了,小人看,长此以往,乔小姐早晚会给那个宋赤诚感动的。”
曹天霸斥责他道:“你懂什么,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你会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的,不图别的,只想她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异常的柔和,仰头看月,月中就多了个玉贞,垂头看花,花间也多了个玉贞,如是,玉贞犹如空气,无处不在了。
115章 祸起
兄妹两个正在说话,有丫头走来禀报:“总镖头,门上的安伯来说,有人找总镖头。”
曹天霸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暗忖这时辰谁会来找我?而他在曹家堡的这座宅子,目前仅限于许诸葛和玉贞,还有山寨的几个重要头目知道,断定这时辰山寨不会来人,而玉贞就更不可能来,那就唯有许诸葛了,于是对麦子道:“我去看看。”
来到前面的大厅,见来者根本不是许诸葛而是山驴子,看山驴子焦急的在那里走来走去如无头苍蝇,他第一个念头是,风云寨出事了。
果然,见了他山驴子施礼也忘记,急匆匆道:“总镖头大事不好,张芳给官府抓了。”
曹天霸怔住:“张芳怎么会给官府抓了呢?”
山驴子一脸懊恼:“事情是这样的,军师让我和张芳来找总镖头,想问下总镖头开镖局的事可有眉目,我和张芳刚到曹家堡,突然出现一队官兵把我和张芳团团围住,我侥幸逃脱,可张芳却给官兵抓住了,我功夫不到家,想救他也救不成,所以急忙来禀报给总镖头。”
曹天霸心中有一丝纳闷:“你们为何这时辰下山来呢?”
山驴子道:“军师说,白天怕遭遇官兵,可总镖头看,晚上也遭遇官兵了,总镖头,张芳怎么办?”
曹天霸压压手:“别急,人一定得救,容我想想法子。”
事发突然,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坐下来仔细琢磨,料官府对他是志在必得,但张芳不过山寨一个小头目,官府不会马上下手杀人。
想来想去,既然自己决定不再为匪,就不能再与官府为敌,所以想救张芳,不能莽撞行事,唯有走走门路,这世上的事没有银子办不成的,而他,刚好多银子,所以心中有底,对山驴子道:“你赶紧回山寨,就怕张芳的事给山寨得知了,一旦军师轻举妄动,咱们再想回头,便没了退路。”
山驴子领命,连夜赶回老狼山。
而曹天霸也整夜未合眼,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救张芳,关键和他有些交情的常索已经不再是协领,这个宋茂卿彼此不熟,他还不知道宋茂卿是什么路数,所以决定先去探探底,倘或能从宋茂卿身上打开缺口,就没必要在下面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和银子。
于是,天微微亮,他就起了床,两眼熬的通红,喊麻子伺候他洗漱,然后准备动身赶往协领府,悄悄潜入,悄悄刺探,然后再做决定如何救张芳。
刚出家门,正待翻身上马,耳听有急促的马蹄声席卷而来,他循声去看,稀薄的晨光中有一骑如风而至,又是山驴子,到了他跟前,山驴子莫说施礼,连马都没下,惊慌失措道:“总镖头不好了,张芳给官府悬挂在旗杆上,说是除非总镖头以命换命,否则就砍断绳子,摔死张芳。”
曹天霸开口骂了句:“娘的!”
随即一跃上马。
随在他马下的麻子一把抓住他手中的缰绳:“总镖头,或许这是个圈套,总镖头不能去。”
曹天霸瞪着血红的眼睛:“人家不是挑明了说嘛,要以老子的命换取张芳的命,还啥圈套啊,张芳莫说是山寨的头目,这么多年为风云寨立下了汗马功劳,即便他是个不起眼的小喽啰,老子也不能看着他死,你松开。”
麻子不松手,还死死的拽住:“总镖头没明白小人的话,官兵怎么知道山驴子和张芳下山呢?怎么就这么巧呢?”
这事,曹天霸昨晚也一直在琢磨,但遭遇官兵的事他自己也碰到过几次,虽然有蹊跷,也是可能发生的事,而救张芳要紧,他一脚踹倒麻子,催马而去。
一路急奔,直奔协领府,他知道在协领府西边有个演兵场,那里常年竖着个旗杆,所以他径直赶去那里,然而,却在半路上遇到了风云寨的众头目,还有数以百计的兄弟,以军师孙胜为首,见了他,群情激奋,纷纷高呼:“大当家的,咱们反了!”
他知道这些兄弟都是为张芳而来的,忙道:“大家别急,官府要的是老子的命,不会对张芳下手,假如咱们这样杀过去,反倒会让官府狗急跳墙,从而对张芳不利。”
孙胜举着手中的刀:“大哥,正因为官府想要大哥的命,咱们更该同官府拼个鱼死网破。”
曹天霸语重心长:“老二,你糊涂,咱们已经准备金盆洗手了,不能再与官府为敌。”
孙胜顿住,须臾才道:“那也不能让大哥你去送命。”
曹天霸拔高了声调,话是对众位兄弟说的:“我当然不能死,我还得同兄弟们开镖局做生意,大干一番呢,我去把张芳换下来,然后再与官府谈,兄弟们放心,以我的能力,能拿下常索,也能拿下宋茂卿,咱们当初盘踞老狼山成立风云寨的目的是一起发财,不是对抗官府反抗朝廷,所以你们赶紧回山。”
孙胜还想说什么,曹天霸脸色一沉:“老二,我的话,你都不听吗?”
孙胜忙道:“大当家的,我听。”
说完手一扬:“兄弟们,听大哥的,回山!”
曹天霸人在曹家堡,风云寨也就孙胜当家了,他说回山,众人便掉转马头。
然而,没等走呢,匆匆跑来另外一个头目,此人名叫戴兴,因为跑的快,又姓戴,所以便以水泊梁山戴宗的诨名神行太保来称他,戴兴是孙胜安排监视官府的,他一来,孙胜忙问:“什么事?”
戴兴面色如土,见曹天霸在,向曹天霸道:“大当家的,张芳……摔死了。”
孙胜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继而骂道:“他娘的官府言而无信!”
曹天霸抓着缰绳的手忽然一软,缰绳差点滑落,稳稳心神,方问:“到底怎么回事?”
戴兴道:“不知为何,旗杆突然断了,张芳也就掉下来摔死了。”
孙胜破口大骂:“怎么就这么巧?分明是官府故意所为。”
他这厢抛砖引玉般,众兄弟便异口同声:“大当家的,杀去协领府,给张芳报仇!”
张芳死了,曹天霸再也无法冷静,他曾向众兄弟发过誓,一旦入了风云寨,便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张芳死了,他也认为官府这是在向他宣战了,他那残存的理智终于从破防线,大手一挥:“走!”
116章 示爱
群情激奋,斗志昂扬,风云寨成立至今,不是没与官府交战过,但都限于在官府剿袭的情况下无奈自卫,这样主动宣战,还是第一次。
曹天霸为首,一队人马跑的正欢,突然前面横出一个人,曹天霸急忙勒住缰绳,坐下宝驹一声嘶鸣把前蹄高高竖起,曹天霸一眼看出拦住他的是麦子,便道:“小妹怎么是你,若非哥的骑术好,差点撞到你。”
麦子问:“哥,你去干啥呢?”
麦子上过老狼山进过风云寨,和孙胜彼此都认识的,孙胜更知道曹天霸找到了亲妹妹,便是麦子,于是抢先道:“大小姐,山寨一个兄弟叫张芳,给官府杀了,我们当然要为张芳报仇。”
麦子前来,是昨晚曹天霸已经告诉过她张芳的事,今早她见曹天霸匆匆而去,便感觉凶多吉少,然后麻子就跑回内宅向她求救,说曹天霸要和官府开战,她忙抄近道追了过来,按照麻子说的,张芳的事有蹊跷,她就道:“哥,你已经准备下山做生意,不能与官府为敌。”
曹天霸叹口气:“小妹,你说的没错,可张芳死在官府手中,哥哥不能坐视不理,否则哥哥何以服众?”
麦子也不知如何劝,但认准一条:“你就是不能与官府为敌,否则便无退路,假如今天你主动和官府开战,也就表明你是反抗朝廷的,你也就无法下山了,你不下山,不开镖局做生意,不做良民,如何娶乔小姐?”
曹天霸有瞬间的沉默。
孙胜一旁道:“大小姐,假如大当家的对张芳死置之不理,即便下了山,兄弟们心中有怨气,谁还肯鞍前马后的效忠大当家呢?”
此话戳中了曹天霸的软肋,于是一提缰绳:“小妹,你让开。”
麦子摇头:“不。”
曹天霸疼爱这个妹妹,所以一直温柔以待:“听话,快让开。”
麦子双手伸开挡住他的去路:“就不。”
此时,天已经大亮,街上陆续多了行人,见这阵势,便吓得连忙躲避,卸下门板准备营业的铺子,见状也纷纷重新上了门板。
曹天霸心急火燎,本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协领府,怎奈麦子就是不准他前去,正对峙呢,玉贞匆匆跑了来,跑的急,喉咙冒烟似的干涩,至曹天霸跟前喘着粗气问:“你想干什么?”
不用问,曹天霸都知道是麦子把玉贞搬来的,如实相告:“张芳,你认识的,他给官府抓了,然后,从旗杆上摔下来,死了。”
麦子深知曹天霸的脾气,恐自己不能左右哥哥,遂让丑妹去请玉贞,见玉贞到,心里松口气。
玉贞咽了口唾沫缓解下嗓子处的难受,问:“所以你想杀去衙门给张芳报仇?”
曹天霸颇有些无奈之状:“我身为头领,这是我该做的。”
玉贞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不了解,但有一点,你不能跟官府作对,否则你何谈开镖局做生意。”
曹天霸点头:“你说的我都懂,可我不能不给张芳报仇。”
玉贞近前些道:“不是有这么句话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想以你的能力,若想把事情查过水落石出,不必十年,十天即可,倘或那个时候你觉着很有必要给张芳报仇,我不拦你,可你现在根本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知道,贸然就去报仇,当心落入别人的圈套。”
旁边的孙胜不高兴了:“乔小姐,没什么圈套,官府一直视我们风云寨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想剿灭我们,张芳的死,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官府在向我们示威挑衅,假如我们这次做了缩头乌龟,不给张芳报仇,官府便以为我们怕了,会更加嚣张,而不给张芳报仇,不单单九泉之下的张芳会伤心,众兄弟,也会寒心。”
玉贞晓得此人上过几天私塾,又聪明,是以才会给曹天霸封为军师,懒得与之唇枪舌战,只看着曹天霸:“你冷静下,等查明了真相,再报仇不迟。”
这时孙胜高声道:“兄弟们,张芳死了,大当家的找到了大小姐,便是有家眷的人了,大当家的有所顾忌,咱们去给张芳报仇!”
他是军师,是二当家,平时经常替曹天霸发号施令,所以他这番煽动,诸兄弟热烈回应:“走,给张芳报仇去!”
曹天霸身为大当家,从来都是身先士卒,见兄弟们这番激动场面,他只好对玉贞道:“你让开。”
玉贞如麦子般横在他的马下:“不,我不能看你去走绝路。”
曹天霸叹了声:“假如真是绝路,或许天不予我。”
玉贞道:“可是《西升经》中说,我命在我,不属天地,假如你这次与官府对抗,那样真的变成天不予你了。”
眼见众兄弟摩拳擦掌,曹天霸也急,总归面前的人非同一般,所以他仍旧温言悦色:“玉儿,我从小家穷,没读过书,我就是个粗人,太深的道理听不懂,只知道我的兄弟给官府杀了,我得给我的兄弟报仇,你让开吧。”
怎么劝都不管用,玉贞唯有来硬的:“我不准你去。”
曹天霸也渐渐的失去了耐性:“玉儿,张芳给官府杀了,你听不懂吗?你为啥不让我去呢?”
本是随心一问,玉贞却道:“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
这一句犹如谁不小心在撞响了钟,曹天霸只觉脑袋嗡嗡嗡嗡,呆愣的看着玉贞,看了半天,心口噗通噗通,激动得双目放光,有些难以置信的,又怀着几分侥幸的,忐忑的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若非情势所逼,玉贞或许不会说出这句话,可是一旦开口说了,自己都被自己给震惊,扪心自问:我是何时喜欢上这冤家的?听曹天霸要他重复,她舔了下干巴巴的嘴角,鼓足勇气:“我说,我喜欢你,所以不想看你去送死。”
曹天霸对其一见钟情,然一直没得到她明确的回应,曹天霸便是心摇摇如悬旌身飘飘如飞蓬,对这场感情,他感觉他是在孤独的努力疲惫的坚持,然今天听了玉贞的话,他那颗犹如悬旌般的心,才落了地。
117章 初吻
曹天霸手执马鞭,振臂一呼:“兄弟们,张芳的仇,我一定报,但需要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咱们先回山!”
其实玉贞甫出现,孙胜即知这事没希望了,知道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于是顺着曹天霸的话道:“大哥所言甚是。”
随即,众匪纷纷把马掉头,曹天霸喊了声“撤”,便是尘烟滚滚。
曹天霸跑了几步突然勒住缰绳,一拨马头转回来,至玉贞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了看玉贞,咧嘴一笑,随即双脚勾住马镫,于马上大弯腰,一口吻在玉贞光洁的额头上。
玉贞正仰头看他,没防备他突然之举,顿觉额头像覆盖了块烙铁,热辣辣的,吃惊更大过害羞,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曹天霸。
曹天霸深情的道了句:“等我娶你。”
玉贞又傻傻的应了声:“嗯。”
曹天霸脸上笑开了花,喊了声“驾”,扬鞭而去,太过高兴,心中瞬间姹紫嫣红,仿佛扬起的尘土中都是那么芬芳惬意。
回到风云寨,他便吩咐跟在身后的麻子:“叫各头领往聚义堂等我。”
麻子应了,待想走,他又道:“叫丑妹倒杯茶来。”
麻子忘记丑妹在山下呢,也稀里糊涂的应了,然后蹬蹬跑了出去。
曹天霸就独自坐在房中,思前想后,觉着这事是有蹊跷,其实他心中不是没有怀疑之人,只是不敢相信。
门吱嘎开了,他也不抬头,只漠然而问:“怎么又是你?”
俗气的香味呛得他直想咳嗽,料到是一朵红无疑。
一朵红端着茶盘款款上前,一边将茶杯搁在桌子上一边道:“丑妹不在,可着风云寨只我一个女人,我不来谁来?”
曹天霸心中有事,懒得同她计较,一路飞驰口干舌燥,抓了茶杯想喝,忽然感觉茶中有扑鼻的馨香,仔细看,茶水里飘着一颗小小的果子,红红的,很好看。
一朵红那厢娇媚一笑:“我放的,配茶很好喝。”
曹天霸立即把茶杯咚的放在桌子上,忽然想起了许诸葛曾说过的一个词,哼了声:“奇技淫巧。”
本意是过于奇巧的东西,并无太大用处。
谁知一朵红读书不多,根本没听懂这话的真实意思,表面上理解,因为他骂自己呢,冷笑道:“我是出自风尘不假,大当家的把我从曹老棍子手中抢来的时候,也知道我是百花楼的头牌,而非什么大家闺秀,怎么大当家这会子笑我淫荡不洁了。”
曹天霸知道她会错意,疲于解释,撵她:“我还有事,你赶紧出去。”
遭此冷遇,一朵红气道:“我不出去,我一直想让大当家给我个说法,既然大当家当初抢我是为了当压寨夫人,就该言出必行,为啥抢了我却把我赏给了孙胜?”
曹天霸正为张芳的事烦呢,睇她一眼:“你成天的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啥。”
一朵红自觉有理:“我说的有错没错?”
曹天霸道:“老子是抢了你,可当时我想放你走的,是你非得跟着我们上山。”
一朵红眼中噙着泪:“我跟着你们上山是因为我一直仰慕大当家的,而不是为了嫁给孙胜。”
曹天霸歪着脑袋看她:“一朵红,你是故意离间我们兄弟对么?”
一朵红做贼心虚,把头扭向一旁:“我没有离间你们兄弟,你们兄弟本就面和心不和,还用我离间。”
曹天霸感觉她话中有话:“你什么意思?”
一朵红也发现自己失言了,目光飘忽,最后干脆心一横,说了也罢,或许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呢,于是道:“大当家的聪明,该不会不知道张芳是谁陷害的?”
曹天霸定定看着她,良久,蹙眉,低声问:“你说……孙胜?”
一朵红没言语。
曹天霸按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头,沉沉道:“你出去。”
一朵红道:“我不,我今天就要说明了,我压根不喜欢孙胜,我喜欢的是大当家你。”
曹天霸一声怒吼:“出去!”
吼声震动四壁,吓得一朵红双手赶紧抱住脑袋,生怕他一拳打过来,忙转身走了,边走边想,假如今天曹天霸能杀了孙胜,自己也算解脱了。
门轻轻掩上,她还站在门口贴着门仔细听,听见一声茶杯的碎响,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回忆上了老狼山的日日夜夜,还不如在百花楼过的快活,那时候每天同形形色色的男人们周旋,心不在,就无所谓欢乐悲戚,而今不同了,她顶着二当家夫人的名头,夜夜同个厌恶的男人厮守,几次恨不能将身上的那个肆意凌辱她的男人当畜生杀了,除非想到近在迟尺还有个自己仰慕多少年的曹天霸,方能把一颗临近崩溃边缘的心安抚好。
说起她和曹天霸的初识,是一场潇潇雨后,那天客人零星,她难得空闲,便独自撑伞上了街,走进一家铺子,本打算买些胭脂水粉,然后,麻烦来了,一股土匪从天而降似的,杀了掌柜和伙计,抢夺了柜上不多的银两。
之后,土匪头子发现了她,淫邪的一笑,随即过来一把撕开她的衣裳。
她想夺门而逃,奈何众匪堵住了去路,再回身,那匪头已经率先脱了衣裤,赤条条的向她走来。
她是风尘女子不假,但从无当众做过这种事情,恨手中没有刀啊剪子,无法自保,而那畜生已经扑了上来把她压在身下,她挣扎嘶哑叫骂,奈何没有对方力气大,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曹天霸到了,一拳打翻她身上的匪头,她得以获救。
当时曹天霸只顾着去追那些落荒而逃的土匪,根本没有仔细看她,所以事后便不记得了,但她却记住了曹天霸,就像曹天霸初见玉贞,一眼万年,她对曹天霸,亦是一眼千年。
然而,造化弄人,曹天霸抢了她,却把她给了孙胜,所以她除了恨孙胜,还寄希望于曹天霸,有话说,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所以,她想,假如孙胜死了,不知曹天霸能否回心转意。
而房内的曹天霸,摔碎了茶杯,便枯坐无语。
麻子回来了,禀报:“大当家的,众头领已经去了议事堂。”
曹天霸道:“叫我总镖头。”
麻子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回到山上,就忘了。”
忽然发现地上的碎片:“这,怎么了?”
曹天霸只道:“去叫众头领都散了吧,然后把军师叫过来。”
118章 祸首
孙胜听说曹天霸单独叫他过去,脸色唰的惨白惨白,试探的问麻子:“大哥叫我,可说是什么事?”
麻子摇头:“我不知道,军师自己去问吧。”
孙胜一路往曹天霸的住处走,一路想着,会不会是东窗事发?
等到了门前,又犹豫了番,后自嘲的一笑,老话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于是抬手敲门。
里头传来曹天霸的声音:“进来吧。”
听语气并无异样,孙胜略微松口气,推门而入。
曹天霸正坐在炕上喝茶,只是把茶水里那颗漂亮的果子给捞了出去丢在地上,孙胜一眼瞧见,每每见一朵红喝茶,都喜欢把这种长青山随处可见的小果子放在茶水中,据说养颜,孙胜便知那婆娘来过,瞅小红果子就像那娘们娇媚的脸,过去一脚脚踩扁,拱手道:“大哥找我?”
曹天霸指着自己对面:“站着干嘛,你坐。”
孙胜太了解这个人了,一贯的装疯卖傻,面上露的跟心里想的永远不是一回事,所以他一客气,孙胜反倒胆怯了,没有过去坐,来到他跟前恭谨的站着,又问:“大哥叫我什么事?”
曹天霸端着茶杯若无其事的样子:“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张芳的事。”
孙胜立即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会给张芳兄弟报仇。”
曹天霸微笑着看过来:“你怎么给他报仇?自裁?”
孙胜脑袋嗡的一声,面如纸灰:“大哥!”
曹天霸缓缓的放下茶杯,接着一巴掌扇了过来,直接把孙胜打倒在地,他也跳下了炕,随即一脚踩在孙胜心口,俯视着,声音不高,略带嘶哑,目光凌厉,间杂着哀戚:“说,为什么这么做?”
事情一旦挑明,孙胜反倒不怕了,反问:“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曹天霸轻蔑的看着他:“咱们一起多少年了,你了解我,同样我也了解你,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住我,你让张芳和山驴子下山去找我,为何赶在天黑去呢?你是打算明白的,天黑山路难行,山驴子和张芳假如想逃,也难逃掉,而你事先已经跟衙门商定好的,掐准了时辰,山驴子和张芳一出现,官兵就围了上去,你也知道山驴子功夫虽然一般,但身子灵便,容易逃脱,所以一切如你所愿,张芳给官兵抓了,留下了山驴子去禀报给我,这样,我便不会怀疑到你,而是以为张芳倒霉遭遇了官兵,说吧,你既然与官府私通,为何不干脆我把给抓了,你也就顺理成章的接管了风云寨,成为大当家,这个位置,你不是垂涎很多年了么。”
孙胜有些激动:“大哥,我没有那个心思。”
曹天霸冷笑下:“你有没有那个心思我知道,但这次你动的人是张芳,说,是不是因为张芳长的俊,一朵红经常与他眉来眼去,你有此生恨?”
诚然,有这方面的原因,否则当初孙胜就派其他人下山了,可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所以孙胜为自己辩驳:“不是为了这个,一朵红啥出身,婊子,我早料到那娘们不会安分守己的跟我过日子,我这么做,其实是不想大哥下山,但我没料到旗杆会断,张芳会死。”
曹天霸蹙眉:“不想我下山?”
说着,松开了脚。
孙胜爬起来,张芳死了,他是有罪,便以赎罪的样子跪在那里:“大哥听过水泊梁山的故事,知道一百单八将都是什么下场,所以我不想大哥下山,咱们在这里过了多少年,吃香喝辣,恣意快活,何必下山呢,所以我就想官兵抓了张芳,大哥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只要大哥去救人,必然跟官府发生冲突,于此同官府结仇,没了退路,也就再难下山了。”
曹天霸恨不能一脚踢死他,气道:“至于为何下山,我说过很多次了,所以不想再废话,可是老二,即便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行此险计,假如常索没走,你这样做我也赞同,常索抓了我的人他不会轻举妄动,可眼下不同了,宋茂卿走马上任,至今还没烧出那三把火,他必然急于建功,而我还不知道宋茂卿的路数,你该明白张芳给官兵抓到会是什么结局。”
孙胜道很是惭愧:“大哥,我真的没想到张芳会死。”
曹天霸摇头一叹:“你想得到,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官府恨透了我们,一旦抓到,必死无疑,你或许想以此阻止我下山的念头,可你也想以此除掉张芳,这叫一箭双雕。”
孙胜猛一抬头:“大哥!”
随即心虚的低下头去。
曹天霸跳上炕去坐了:“你我兄弟一场,彼此了解,所以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张芳死了,我得给兄弟们一个交代,张芳是因你而死的,说吧,你是自裁?还是我动手?”
孙胜惊惧道:“大哥,我真的没想到张芳会死。”
曹天霸打怀中徐徐掏出一把匕首,嘡啷,丢在他面前的地上:“兄弟一场,大哥不忍心,你自己来吧。”
孙胜看着地上的匕首,突然哭了,悲悲戚戚,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大哥,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谁来养活我娘?我死了,谁来抚养我儿子?”
曹天霸斜眼睇他:“放屁,你儿子?你啥时候有了儿子?”
孙胜道:“大哥还不知道,一朵红有喜了。”
曹天霸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孙胜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是真的,这事哪能乱讲呢,不过才刚两个月,没显怀呢,所以看不出来,大哥你看,倘或我死了,我知道大哥一准能替我养活老娘抚养儿子,可那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是不是太惨?即便大哥对他如何好,把他视如己出,但大哥始终不是他爹,那孩子长大些如果管大哥要爹,难不成大哥这样说,你爹给我杀了,大哥,我有罪,死不足惜,那孩子太可怜了,这样成吗,大哥先饶我不死,等我把孩子抚养长大,那个时候我再向张芳兄弟赔命。”
曹天霸若有所思,他倒是有爹呢,还不如没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都给爹卖了,可他觉着,这世上的爹,大多数都是好的。
他沉思,孙胜就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最后,曹天霸道:“你先回去,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