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章 失望
光顾的患者无论怎么多,玉贞都不忘亲自尝药,只等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她也知道是药三分毒,所以不再尝药,但必须让前来买药的客人无一例外的,都在先生所开的方子上签字画押,以此确保以后若出现纠纷,这方子便是最好的凭据,确定自己卖出的药材,都是按照方子卖的,没有任何差错。
客人虽然嫌她这样麻烦,但因为有便宜一半的价钱搁在哪里,麻烦大家也乐意。
一段日子后,药材紧缺,玉贞打算外出进购药材,柜上不能没个懂行的,就把麦子留下照看生意,她只准备带着两个伙计。
临走把麦子叫到跟前,交代她一些生意上的事:“千万记住,一定要他们签字画押。”
麦子点头:“是,奴婢记住了。”
玉贞想了想,没什么特别需要交代的了,就道:“实在忙不过来,叫我娘去帮忙。”
麦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二小姐不是有意跟着小姐你学做生意么,不如叫二小姐帮忙吧,何必劳动太太呢。”
玉贞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吧,大娘一准不会同意。”
麦子道:“这倒是,大奶奶连房门都不准二小姐和三小姐出呢,说她们是弃妇,别在人前晃悠丢人现眼,大奶奶说这话的时候,三小姐哭了,二小姐却把门一摔出去了,气得大奶奶只捂心口,奴婢看呐,就属二小姐和小姐你最像。”
玉贞一叹:“我其实很欣赏二姐的个性,倒不是因为她像我,而是她和我一样,都有种不服输的劲儿,这点我们两个都像我爹,不过二姐太可怜,祖父一出事,她男人就把她给休了,弃妇,回到娘家也不受待见,没看见平时大姐和大哥二哥并嫂子们是如何看她和三姐的,那种眼神,即使不说话,都是种羞辱。”
麦子深有同感:“可不是么,所以三小姐成日的盼着三姑爷能把她赶紧接回去呢,大奶奶却担心,这么久了,也说不定二姑爷和三姑爷已经续弦,毕竟二小姐和三小姐是给休掉的,又不是回娘家串门子。”
二位姐姐的境况,玉贞既同情又无奈,恨只恨这世道对女人不公,凭什么男人想休妻就休妻,而男人死了,女人还要为男人守寡,一旦想改嫁,便视为不守妇道,她气归气,无法力挽狂澜,于是又叹了声:“祖父才刚从大牢里出来,这就披挂去打仗了,那么大岁数的老人家,我还真怕他吃不消,朝廷只说让他老人家戴罪立功,又没说无罪释放,也没说会官复原职,除非祖父又像往常一样风光了,否则二姐三姐的夫家,是决计不会接她们回去的,这些势利小人,实在可恶,连一点夫妻情分都不将,况还有孩子呢,所以说,男人都靠不住。”
麦子眨了眨眼睛,道:“那不一定,也好男人,比如曹大当家。”
玉贞正在看账本,是需要进购药材的明细,一边看一边扒拉着算盘珠子,看具体需要携带多少银两,她还有些担心,怕自己银两携带太多会招来贼匪,琢磨要不要请镖局来往押送,听那丫头提及曹天霸,噼里啪啦声戛然而止,奇怪的望过来,笑了笑:“你可是一向不怎么喜欢曹天霸的,最初你觉着我该嫁给表哥,后来你觉着我又该嫁给宋赤诚,今儿你怎么提曹天霸美言了?”
麦子目光闪烁,自打知道曹天霸是自己的亲哥哥,言语上尽量小心,也还是忍不住替哥哥说好话,搓着手,谨慎的解释:“奴婢现在总算明白了,其实对小姐你好的,还真是曹大当家,表少爷不必说了,已经娶了宋小姐,而那个小宋大人,奴婢怎么都觉着此人神乎其神,有点靠不住。”
玉贞笑了:“你啊,也算长进了,能看出这一点来。”
麦子道:“何止这一点,还有,曹大当家为了给小姐给乔家撑足面子,价值连城的金佛都送了出去。”
想起这个,玉贞还心疼呢,道:“小宋大人不也是,又增我楠木匾额又救我祖父,银子上的债,还好偿还,人情债却难还,我这里琢磨着,先把匾额的钱还回去,等钱宽裕了,再买些珍贵的物事给那个宋赤诚,算是感谢他救祖父之恩。”
麦子点头赞同:“小姐所虑甚是,不过小姐既然想偿还所欠小宋大人的,可有想过偿还所欠曹大当家的?”
玉贞挑挑眉:“他?我哪有多余的银子,以后再说吧。”
麦子狡黠一笑。
给玉贞发现了,纳闷的问:“你笑个什么?”
麦子立即绷紧脸:“没,没笑什么。”
她其实笑的是,玉贞着急偿还宋赤诚的银子和人情,却不着急偿还曹天霸的,这只能说明一点,玉贞是把曹天霸没当外人,换言之,玉贞的心更倾向于曹天霸,所以麦子高兴。
她不说,是觉着时机未到,玉贞也不计较,只道:“你这丫头,突然间神神秘秘的,行了,你陪我上街买些途中所需的物事,我打算明天即启程。”
麦子应了,过去取了她的那领披风来,虽是暖春,也还是有风,薄薄的一层素缎,御风又翩然若仙。
穿戴好,二人打铺子的内室走出来,玉贞叮嘱了几句两个对生意逐渐上手的伙计,然后同麦子走出铺子,阳光正好,风也轻柔,有买药的客人到,她就含笑往里面请,不放心伙计,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子,见伙计应付自如,她这才放心的与麦子走上了街。
突然有刺耳的尖叫声:“不好了,曹天霸来打劫了!”
这声喊如巨石投水,街上顿时人叫马嘶,眨眼沸腾,行人忙着奔跑躲避,店铺忙着上门板关闭,街边的小商贩更是简单拾掇下货物,挑起担子就跑,须臾间街上便空空荡荡。
麦子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并无找到曹天霸和那些土匪,只见遥遥的有一团烟尘蒸腾而起,像是有千军万马疾驰而去。
麦子小心翼翼的偷开玉贞,玉祯面上毫无波澜,没惊奇,不生气,也没叹息,只容色淡淡的望着那团尘烟处,然后道:“走吧。”
090章 来访
暗沉沉的夜里,气息有些闷,像是有场大雨要来。
乔家内宅,一家人正围坐在一处用晚饭,富氏居上首,左边是阮氏,右边是玉至,接着才是乔继祖一家和乔继宗一家,玉贞和玉容挨着坐,而玉宛和玉馨还有姨娘苗氏,却在另外一张桌子,虽然饭菜都一样,但规矩上是,姨娘和弃妇是不能入正座的。
丫头们来回走动,不时的给主人们添饭。
饭桌上,大家都闷头吃着,只能听见筷子拨饭和夹菜的声响,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玉至环顾一番在座的各位,个个都是只顾着吃饭不说话,非常的认真,她就噗嗤笑了。
这笑声太突兀,虽然这位大小姐经常的疯疯癫癫,各位也已习惯,但这个时候大家还是忍不住看向她。
富氏连忙呵责女儿:“你怎么回事,吃个饭有什么可笑的?”
玉至根本不怕母亲,用手一指各位:“娘您瞧瞧,都低着头吃饭,像是几天没吃饱似的,这还不可乐?”
虽是亲兄妹,乔继祖平日很不喜欢玉至,感觉这个妹妹心智有问题,又赖在家里嫁不出去,在京城时,外人说什么的都有,他身为兄长感觉很是丢人,于是道:“你才吃几天饱饭,这会子就得意了。”
从京城往关外来的路上,因为盘缠不足,一家人便要节衣缩食,每顿饭只能吃个六七分饱,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玉至给母亲训责也就罢了,哥哥也嘲讽她,玉至脑袋一扭:“要你管。”
乔继祖吧嗒丢了筷子:“我是你大哥,我怎么就管不了你呢。”
玉至不甘示弱:“你是我大哥,你又不是我爹,管好你自己得了,挺大个爷们,不也是在吃闲饭。”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话戳到乔继祖的痛处,气的霍然而起:“你怎么说话呢!”
玉至不屑的笑了下:“我就这样说话,你怎么着吧。”
是啊,不能打不能骂,乔继祖气得干瞪眼。
这时旁边的乔继宗道:“听说了没,老狼山那个曹天霸,又下山打家劫舍,这回抢的还是官府的粮仓。”
他这句话,成功的把话题掉转过来。
今天街上的事大家都听说了,闹得那么凶,谁能不知道呢,于是大家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对曹天霸又是恨又是怕。
玉贞身后的麦子还在心里琢磨,哥哥说要下山开镖局的,不会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怎么又重操旧业了呢?
玉贞却一心一意的吃着饭,只等把饭吃干净,一推碗筷,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起身回房。
麦子紧随其后,回房后给她倒了杯茶,玉贞抿了口:“好苦。”
麦子道:“苦吗?这罐茶小姐已经喝了几天,怎么今天倒苦了?”
玉贞把茶杯搁在炕几上,懒懒的:“大概是我嘴苦,晚饭时苦菜吃多了。”
提及苦菜,麦子道:“苦菜多好啊,有清火消炎的用处,可大小姐却笑话说咱们吃的东西都是猪食,大小姐自己不懂这苦菜其实也是种药材,还笑话咱们曹家堡人都是饿鬼托生。”
玉贞神情疲惫,像是什么话题都激不起她的兴趣,眼睛盯着烛火,若有所思,淡淡道:“随她。”
麦子忽然想起方才饭桌上的话题,一扬脑袋,还哼了声:“甭听街上那些传言,曹大当家说好下山,就不会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玉贞抬起眼皮觑了那丫头一眼,真不知她为何突然间变成曹天霸的小迷妹了。
正此时,门子使个丫头来禀报,说是舅老爷阮福财来了,在厅中等着呢,可阮氏要与富氏和苗氏还有玉至打牌,没工夫去见他,丫头问玉贞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知母亲不会去见舅舅,玉贞道:“我去看看吧。”
麦子过来伺候她穿衣裳穿鞋,等来到客厅,阮福财已经等的不耐烦,独自在客厅里嚷嚷着:“乔家这都是什么人,都这么大的排场,我来了半天连个人影都不见。”
玉贞迈入门槛:“我这不来了么,您若是嫌我们怠慢,您大可以抬腿就走。”
阮福财给她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气道:“我如果不念咱们是亲戚,我才懒得黑灯瞎火的过来呢。”
玉贞心道,你顾念的是那尊金佛吧,当下也无意揭破,问:“舅舅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阮福财看了眼麦子:“你这丫头,真没眼力价,上茶啊。”
麦子哦了声,转身出去给他倒茶了。
支走麦子,阮福财这才道:“我听说你明天要动身往山里进购药材,可有此事?”
玉贞淡然一笑:“您耳目真多,我这点事都瞒不过您。”
她不说消息灵通故意说耳目众多,故意刺激阮福财,看这个亲娘舅有何反应,阮致武一会子说是阮福财跟曹荣安勾结,一会子又说是阮致文,但无论是谁,这父子俩都脱不了干系,玉贞只是不懂,当年父亲那么帮扶阮家,阮氏父子为何要害父亲和乔家?
阮福财听了她这话当然不高兴,道:“不是你这孩子,啥叫耳目真多,你又是赁马车又是找镖局的,我当然听说了。”
白天,玉贞是去问了家镖局,也与镖局定下了协议,先付一半的镖银,等把药材采购回来,再付另外一半,假如此次进购药材半路出了岔子,镖局不单单要退回付出的一半镖银,还要连带赔偿她的损失,她没料到,这事也给舅舅得知了。
阮福财离了椅子,走近她,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架势:“玉贞啊,舅舅劝你暂时还是别进购药材了,白天的事你听说了没有?那个曹天霸,又下山打劫了,你现在带着银子进购药材不安全。”
玉贞装作没听闻的架势:“真的吗?不过曹天霸一直都在,难道我就一直不去进药材?有句老话,合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再说曹天霸不是放出话来,不抢曹家堡一粒米一文钱么。”
阮福财嘴大,一撇,就更大了,指着玉贞啧啧道:“要么说你年轻,你信一个土匪的话?他是说过不抢曹家堡一粒米一文钱,可他还不是把曹老爷的女人给抢了,所以你还是别去进药材了。”
玉贞微微一笑:“行,我会掂量着来的,谢谢舅舅。”
091章 托媒
给玉贞感谢,阮福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勉强一笑,带着自嘲的意味,转而低头一叹:“我知道你娘不想见我,她是恨透了我这个哥哥,不过玉贞,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想想,我让你表哥娶宋小姐有错吗,我还不是为了巴结宋大人,我在曹家堡得势了,难道你们母女不跟着沾光?”
这种人,总能没理辩三分,玉贞根本不在意阮致文娶谁,于是随他的意思附和着:“没错。”
阮福财满意的一笑:“聪明又懂事,要么说你这孩子能成大器。”
玉贞假装客气:“您过誉。”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兴致勃勃说得唾沫横飞,另个神情懒散的偶尔搭一句,最后,玉贞打了个哈欠:“舅舅,我得睡了,明儿还要早起赶路。”
下了逐客令,阮福财只好道:“行,那我改天再来看你和娘。”
他突然变得这么亲切,玉贞晓得是因为那尊金佛的缘故,这个舅舅实打实的财奴,以为乔家富有呢,所以才过来巴结,玉贞起身送客,刚站起,门口闪入一人,竟是阮氏,她很是奇怪,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过来了,问:“娘,牌散了?”
阮氏睇眼福阮福,气鼓鼓道:“好顿输,不玩了。”
阮福财那厢立即接过话去:“你家大业大的,还在乎输那么几个小钱。”
阮氏得意一笑,索性顺着他的话自吹自擂:“那是,我家大业大,我怕谁。”
玉贞看着这对兄妹,果然是一个娘生养的,脾气秉性不差分毫,她心里还想着明天出门的事,就对阮氏道:“那您陪舅舅说话吧,我得回去睡了。”
阮氏正中下怀,挥手:“去吧去吧。”
玉贞一离开,阮氏指着椅子对阮福财道:“坐吧,既然你来了,我刚好有事找你。”
阮福财依言而坐,接着感叹:“得知你们母女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阮氏心里骂了句假仁假义,嘴上道:“难得大哥还惦记我们孤儿寡母。”
阮福财眼睛一瞪:“你这话说的,我是你亲哥哥,我不惦记你谁惦记你,听说玉贞明天要出门进购药材,我这不赶紧过来提醒她,老狼山那个土匪又下山打劫了,眼下不太平,让玉贞缓一缓再进货,可那孩子脾气太倔,回头你劝劝她吧。”
白天闹那么大的动静,可着曹家堡无人不晓,阮氏与旁人害怕的不是一回事,她担心的是玉贞和曹天霸有往来,更担心玉贞给那个曹天霸迷惑,从而做出贻误终生的事来,遂接着阮福财的话道:“真的啊?曹天霸那个祸害简直无法无天,官府也不管一管?”
官府,便是宋茂卿,阮福财听她指责自己的亲家,忙替宋茂卿辩解:“能不管吗,可曹天霸占山为王多年,早成了气候,想剿灭他,不能急于一时。”
阮氏点头赞同:“这倒也是,不过我听说宋大人的儿子,小宋大人可是个京官,在皇上和两宫太后跟前当差的,叫小宋大人跟朝廷说说,朝廷派出个十万八万大军,不就把老狼山铲平了,他曹天霸还能这样猖狂。”
阮福财立即道:“致文的大舅哥,当然会跟朝廷请求派兵的,所以曹天霸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假如是真,阮氏倒是非常高兴,但她过来见阮福财不是为了曹天霸,而是为了宋赤诚,若非如此,她恨不得一辈子不与哥哥来往呢,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唯有忍下怨气,瞄了眼阮福财,装着随意的道:“那个小宋大人,倒是少年成名,听说很受西太后倚重。”
阮福财得意洋洋:“那是,连我那媳妇的嫁妆,都是西太后赏赐的呢。”
阮氏接着道:“小宋大人既然这么优秀,为何一直不娶妻呢?”
阮福财想了想,也想不通,摇头:“不知道。”
阮氏口中咝了声:“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
阮福财立即道:“绝对不会,大概,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家年纪轻轻就做了那么大的官,老子也是协领,当然得挑三拣四。”
阮氏迟疑下,突然问:“你看玉贞如何?”
阮福财愣了下,随即一拍自己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玉贞配致文的舅子,真可谓郎才女貌,再说玉贞如果嫁给宋公子,咱们可真是亲上加亲了。”
阮氏有些担忧:“就怕宋家可不是乔家,毕竟乔家再富有,也只是个商户,而宋家确实官宦。”
阮福财却道:“不会,假如宋大人是那种注重门第的,也不会把女儿嫁到阮家,所以这事,能成。”
阮氏满心欢喜:“能成?”
阮福财信心十足:“能成。”
阮氏叹息道:“可这个媒人,不好找,你说请街上那些媒婆吧,个个倒是能说会道,可也个个花枝招展打扮的不像窑姐也像戏子,我怕辱没了小宋大人。”
阮福财未知有无听出妹妹话外之意,一拍胸脯:“这事交给我了。”
阮氏要的就是这个,忙问:“真的?”
阮福财道:“你咋连我都不信呢,我去跟宋大人说,我们可是亲家,宋大人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阮氏非常高兴:“这事如果成了,我送大哥一只猪头。”
阮福财摇摇手:“猪头我就不要了,那玩意吃多了腻歪,玉贞已经送了我一一座金佛,我还要猪头干啥。”
金佛?阮氏愣住,这事虽然在曹家堡传的沸沸扬扬,但阮氏深居简出并未听说。
阮福财起身告辞:“天不早,我先走了,玉贞的婚事,我明天就去宋家。”
阮氏心里只顾着琢磨那座金佛,心不在焉的送走了哥哥,回到房中立即叫丫头翠枝去叫玉贞。
翠枝本是富氏房中的丫头,来了曹家堡后,富氏明白如今这种处境自己不适合使唤这么多丫头,又见阮氏和玉贞唯麦子一个丫头,遂把翠枝拨给了阮氏。
翠枝领命,过去玉贞房中,玉贞正想脱衣就寝,听母亲叫她,也不知什么事,就给麦子陪着来到阮氏房中,刚进门,阮氏劈头就问:“你送你舅舅座金佛?”
原来是为了这个,玉贞没有立即回答,反问:“您听谁说的?”
阮氏脸色阴沉:“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092章 群起而攻
关于金佛,玉贞不知如何跟母亲解释,说是自己送的,以母亲的个性,会心疼死的,说是曹天霸送的,母亲必然会暴跳如雷,犹豫不决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以富氏为首,呼啦啦涌进一群人。
甫进门,大小姐玉至率先嚷嚷着:“玉贞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表哥成亲,你送十两八两银子也就算了,你可倒好,送座金佛,你是有俩钱烧包了,我现在才明白,你说乔家破产原来是谎言,你自己私吞了乔家的家财,那可是爹挣的,你不能独吞,说,爹还留下多少家财?你都藏在哪里了?”
原来,阮福财来访,富氏等人也知道了,还知道阮福财苦劝玉贞不要外出采购药材,因为曹天霸下山打劫,外面不太平,富氏也是为此而来的,却在门口听见阮氏和玉贞的对话,金佛,那么珍贵的物事,玉贞说送就送,一众人等,个个吃惊,所以才会破门而入。
玉至无限发挥,非得要玉贞把乔镇山留下的家财拿出来坐地平分。
乔继祖一向不喜欢大妹妹,此时也帮腔,言说他是乔家长子嫡孙,父亲的财产该由他来管理,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是外姓人,不配拥有父亲留下的财产。
即使不善言辞的乔继宗,也小声的附和着:“大哥言之有理。”
富氏也劝:“生意上的事,你大哥或许不懂,料理个家财,他还是能够胜任的,毕竟他为官多少载,衙门里的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玉馨因在娘家白吃白住,为了讨好母亲和大哥,遂道:“四妹,这么大的事,你就该跟娘和大哥商量着来。”
玉宛却仗义的站在玉贞这一方:“如果玉贞有那么多银子,何必卖了大宅呢,这里面应该有蹊跷,听玉贞说。”
耳边如蛙鸣帮鼓噪,气极,玉贞反倒不开口了,静静的看着他们七嘴八舌胡言乱语,忽然发现常言总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其深刻的含义,所谓血浓于水,可在金钱面前,血浓过水,却硬不过金子银子。
玉至却仍旧不依不饶:“我是长女,我也有权管家财。”
富氏及时的喝止住女儿:“事情还没弄明白呢。”
玉至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乔四小姐一出手就送了座金佛给她表哥做贺礼,方才二娘不也是在问吗。”
阮氏忙道:“这事只是听说,玉贞并无说她一准送了。”
她这样一说,大家把目光齐刷刷落在玉贞身上,瞬间鸦雀无声,等着她的回应。
仿佛是过了一个轮回,玉贞只不过是琢磨该怎样回答,片刻而已,大家已经焦急得不行,只等玉贞道:“假的。”
众人不解,就连一直不喜言谈的乔继宗都好奇的问:“何谓假的?”
意思是,这假的到底是指根本没有送金佛这回事?还是金佛是假的?
玉贞神色淡然:“金佛是假的。”
那么多宾客看见她送金佛的,不承认不成,承认家里就要地震,唯有这样说。
大家面面相觑:“假的?”
玉至不信:“怎么可能,你舅舅可是个生意人,精明着,金佛如果是假的,他会看不出?”
这是个问题。
于是,大家又纷纷看向玉贞。
玉贞又是忽然发现,这个大姐还有着间歇性的聪明,她仍旧是容色淡淡:“我舅舅当然看得出,但他不敢挑破。”
玉至懵怔:“为何?”
玉贞道:“很简单,他虚荣,一旦让旁人知道我送的金佛是假的,他会很没面子,谁都知道,当初乔家破产,爹也重病,他不在关键时刻帮衬乔家,还落井下石登门退婚,乔家与他,不说是势不两立,那也是仇怨至深,我怎么可能送他一座金佛呢,假如他指出金佛是假的,也就让大家明白,我是因为仇怨故意如此,大家不会为此而看低我,但却会为此而指责他,是他不仁不义在前,才有我虚情假意在后,再有,他不指出金佛是假的,说明他富有,成为曹家堡首富,一直是他的梦想呢。”
编排得天衣无缝。
玉至似信非信:“真的?”
玉贞笑了下:“我如果那么富有,何必连匾额的钱都欠着呢,有利息的。”
玉宛喜欢玉贞,忙道:“我也觉着四妹不可能送座金佛给阮家,玉贞也是生意人,她不会那么傻。”
富氏未知是真信还是假信,还是道:“既然如此,这事就过去了,其实玉贞,我来找你是为了明天你外出的事,听说那个曹天霸又下山抢夺了,你还是别出去了。”
玉贞道:“大娘放心,曹天霸不会抢我的。”
阮氏心里咯噔一声。
富氏奇怪道:“为啥?”
玉贞待想说曹天霸不抢穷人,乔继祖那厢忽然想起什么,冷笑声:“因为你和曹天霸混的很熟。”
这一句,不亚于听闻玉贞以金佛做贺礼,众人再看玉贞的目光,已经不是吃惊,而是震惊。
但见阮氏的脸色刷的白了,富氏觉察出其中定有故事,然而通匪罪名不小,况他们是官宦人家,富氏忙呵斥儿子:“胡说八道,玉贞一个女儿家,怎么会跟个土匪混得很熟呢。”
乔继祖道:“我没胡说,那天曹天霸来咱们铺子了,还送了很多药材,又不要玉贞的钱,两人不熟,能这样吗?”
这时,连阮氏都震惊了,这件事玉贞根本没说过,她又哪里知道呢,一把拉过玉贞:“你大哥说的,可是真?”
玉贞纵使机智,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那天曹天霸来时大哥也在,她完全没料到乔继祖会知道曹天霸是谁,于是半晌不语。
默认,阮氏气极,扬手就是一巴掌,旁边的麦子从来没有这么机灵,朝玉贞一扑,阮氏那一巴掌刚好打在她耳朵上,顿时耳朵轰鸣。
玉贞愕然看向母亲:“娘!”
阮氏气的浑身颤抖:“你敢与土匪来往,官府早就下令,谁与曹天霸来往便与之同罪,你是想害死一家人么。”
玉贞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与曹天霸之间的事,她甚至自己都不清楚她和曹天霸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了,既然解释不清,索性抓住麦子扭头就走,气呼呼的出了房门,耳听后面玉至在添油加醋:“这还了得,她连二娘的话都不听了。”
093章 背后捣鬼
轰隆隆一声雷响,接着便是大雨如注。
曹家堡地处长青山西麓,高寒多雨雪,不过这时节下这么大的雨,还是不多见的。
外面霹雷闪电,房内玉贞查看着麦子的耳朵,关切的问:“还疼不疼?”
麦子知道她内疚,故做轻松道:“小姐放心吧,太太能有多大的力气,奴婢不疼。”
玉贞嗔怪:“傻丫头,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不疼才怪呢,还红着呢。”
麦子道:“奴婢不疼,就是小姐疼,还不如奴婢疼呢。”
朴实无华的语言,倒让玉贞红了眼眶,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哽咽着道:“行了,睡吧,明天我还出门呢。”
麦子便给她扫床铺被,一壁问:“小姐真要出门?大奶奶和太太,都不想你出门呢。”
玉贞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麦子也就不再说什么,服侍她就寝之后,自己也往次间去睡了。
一夜风雨交加,早起时,总算雨停了,积水顺着沟沟坎坎哗哗的由高往低流着,庭院中的树枝折断不少,两个粗使的妇人正在清扫。
玉贞走出房门,站在廊上看太阳刚露头,一夜大雨冲刷,青石地面光洁如镜,她深呼吸,通身舒爽,大雨过后,气息微冷,她裹紧了披风,下了台矶,先到前面的铺子上看了眼,伙计们已经到位,麦子也正在各处清点,见了她纷纷施礼。
玉贞嗯了声,招呼那两个伙计:“咱们等下就启程。”
两个伙计应了,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她身边等着吩咐。
玉贞刚想让他们去将赁下的马车套好,敞开的店门闪进一个人,她认识,是昨天定下的那家镖局的镖师,她热情的迎上去:“这么早。”
那镖师面带歉疚之色,抱拳道:“乔东家,真是对不住了,这趟镖,我们不接了。”
玉贞一怔:“你说什么呢?定好的事。”
那镖师道:“我们镖局出了点麻烦,所以这趟镖不能接了。”
玉贞就有些不高兴:“咱们可是有约定,耽误我的事,你们是要赔偿的。”
那镖师赔笑指着她脚下:“您这不还没出门呢。”
玉贞当然有她的道理:“我是没动身呢,可你们爽约,我就需要重新找镖局,这样一来还不知何时能启程,这不是耽误我的事么,我是卖生药的,你们是开镖局的,行当不同,但都是凭能力挣钱,同为生意人,你们该有个时间观念,一天时间,能成事,也能败事,所以你们耽误了我的行程,就要赔偿。”
那镖师力争了半天,还以为能在小女子跟前蒙混过去,见玉贞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这才据实相告:“我们总镖头说了,愿意赔偿,您开个价吧。”
玉贞很是惊诧,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是宁可赔偿也不接自己的镖,猜不出,便说:“等我算好了损失再通知你们。”
那镖师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
玉贞也不客气:“不送。”
看那镖师走了,心里还气呢,可气没用,于是告诉麦子:“走吧,咱们再去找家镖局。”
麦子应了,两个人脚下加快,迅速的又找到了一家,可是这家镖局回答的非常干脆:“没空。”
玉贞无奈唯有另外去找,中邪似的,曹家堡仅有的那么几家镖局众口一词:没空。
玉贞隐隐感觉其中有些不对劲,待离开最后一家镖局,自言自语:“这么巧都没空?”
麦子也似乎感觉出什么,眼珠子叽里呱啦乱转,猜测会不会是哥哥背后捣鬼呢?看着风格像,假如真是哥哥,那么哥哥一准有他的道理,再想想哥哥曾说过要在曹家堡开家镖局,麦子终于如梦方醒,于是道:“小姐,现在怎么办?没有镖局来往护送,也不打准,在曹家堡好还好说,曹大当家不会抢咱们的货物,可是出了曹家堡,这可就不打准了,而小姐此次进购药材多在山里,山中多匪患,有成帮结伙的,还有单打独斗的,山匪马贼,多如牛毛,奴婢可是听说,就连堂堂的木帮,每年为了能够顺利伐木放排,都得孝敬那些山匪马贼呢。”
玉贞想了想,没辙,愁云满面:“可不去进购药材,铺子就空了。”
麦子小心翼翼的试探:“要不,麻烦曹大当家吧。”
玉贞回头瞪她一眼:“不行。”
麦子道:“为啥不行?曹大当家可是说了,准备下山弃暗投明,小姐读书多,见识广,心胸非一般男子能比,小姐该不会盯着曹大当家的过去,瞧不起他吧?”
玉贞当然不是为了这个:“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干干净净的良家女子,而他……成日的勾连烟街柳巷,还有,说好金盆洗手,为何继续下山打劫。”
麦子猛地又想起那天在街上,曹天霸和丽春楼东家赖长有的交谈,原来小姐是为了此事,麦子道:“奴婢觉着曹大当家一定有苦衷的。”
玉贞简直哭笑不得:“去那种地方是有苦衷?打家劫舍是有苦衷?”
麦子很是认真的点头:“对。”
玉贞目瞪口呆:“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一直替曹天霸说好话?”
麦子深信哥哥不会行差踏错,便道:“奴婢不是替他说好话,奴婢只是觉着这些事都有点奇怪,小姐也知道,那个一朵红,曹大当家根本没要,而是给了二当家,他如果是那种人,为何放着一多红不要呢?”
玉贞没吭声。
麦子继续道:“还有,曹大当家对小姐一片痴心,他会在这种时候去那种地方逍遥快活,然后让小姐生气?”
玉贞仍旧没吭声。
麦子接着道:“他既然说了下山从良,又怎么会继续打家劫舍,所以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听这丫头分析得头头是道,玉贞也茫然了。
麦子挽住她的胳膊,小声劝着:“去找曹大当家吧,他完全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他护送运送药材的车辆,才会万无一失。”
玉贞有些动心,其实她心里也是属意曹天霸的,可也有些犹豫,并非因为曹天霸是匪,而是母亲不喜欢她与曹天霸交往,所以只能敷衍:“他成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哪里去找他?”
一回身,呆住,神龙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傻笑呢。
094章 口是心非
曹天霸像是才从山上下来,两脚泥水,连长袍的下摆也给打湿了,一手牵着马缰绳,另只手抚着马背,一脸笑容灿烂。
玉贞莫名慌乱,一扭身,发现麦子亦是一脸笑容灿烂,但麦子看的不是她,而是曹天霸。
玉贞皱皱眉,猜测最近麦子经常替曹天霸溢美,难道,那丫头怀了别样心思?
麦子边笑边道:“瞧瞧,说曹操曹操到。”
曹天霸已经大步流星走过来,至玉贞跟前问:“你找我?”
玉贞摇头:“没有。”
曹天霸又问:“是为了进购药材?”
玉贞容色冰冷:“不关你的事。”
曹天霸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呢,我刚好准备下山后开家镖局,我学你,开业酬宾,不收你的镖银,免费为你押趟镖。”
玉贞拔腿就走:“用不着。”
曹天霸心里有数,也不追,遥遥喊着:“我在镇子口等你!”
玉贞也不回应,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老高,盘算是立即启程还是等明天?琢磨铺面上的药材短缺,一旦有患者抓药自己却没货,这是变相的把生意拱手于人,于是决定立即启程。
回到家,喊伙计套车,自己也转到内宅去换衣裳拿行李。
麦子一边服侍她穿戴一边道:“家里这么多人,叫绿萍或是红叶,哪怕是翠枝也好,小姐身边总得有个人伺候。”
玉贞看着镜中的自己:“人多开销大,再说只几天光景,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她的决定,向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麦子即便担心,也不敢啰嗦。
穿戴齐整,是一身男装,早准备下的,为的是行旅方便,也不过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这种普通常见的服饰,穿在玉贞身上久立马与众不同了,打眼看好似清俊小生,虽然身姿过于纤细,只是那略微上翘的嘴角,高挺秀巧的鼻子,和眼中永远干净又清冷的光芒,彰显着那与生俱来的倔强。
麦子啧啧道:“小姐可真是好看。”
玉贞笑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哪里好看。”
她所谓的男不男女不女,是感觉自己穿了男装也不像男人,特别想着那个山一般伟岸的曹天霸在自己身边,两下对比,相形见绌,不过穿男装方便,头发也不用绾发髻,一条大辫子容易梳理,出门在外,这种打扮很随意。
行礼也不多,只一个花布包袱,里面放着日常用品,麦子把包袱递给她,玉贞搭在肩头,突然间感慨万千,上次出远门还是随父亲去进购药材,弹指一挥间便是几年,而今父亲不在了,重振家业,为父报仇,齐齐压在她肩上,只不过每每想起父亲,心中多少有些怨结,她是从未想过父亲在京城会有妻室,对男人的信任,由此而打折。
心里无声无息的一叹,麦子道:“时辰不早了,小姐还是启程吧。”
玉贞嗯了声,转身往外走,在跨出门口的时候,阮氏堵住了她,玉贞见母亲神色凝重,晓得是不放心她,然想起昨晚母亲那一巴掌,虽然没打在她身上,她亦是耿耿于怀,想唤声娘,却梗在喉咙处。
阮氏也知道女儿心里有气,一把抓住玉贞的手:“怎么,生气呢?昨晚的事,娘是做过头了,可你也有错。”
母亲示好,身为女儿,玉贞便道:“女儿没有生气。”
阮氏只道她口是心非,擎着她的手放在着急面颊贴了下,这一个举动犹如一股春风扑面而来,玉贞哪里还有怨气呢。
阮氏叹了声:“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既然不听娘的话,娘也不拦你了,你要记住,在外不比在家,况你是个女儿,凡事别逞强。”
玉贞点头:“女儿记住了,娘你也照顾找自己,别惦记我,好歹有那么多镖师呢。”
所有镖局都不肯接她的镖,她当然不敢对母亲说。
阮氏声音突然哽咽:“如果你爹活着,这种事怎么会要你来做的。”
玉贞反过去劝母亲:“世道不同了,太后管着朝廷呢,我只是管个家而已。”
阮氏用食指戳了下她的脑门:“又和太后比。”
玉贞哼了声:“为何不能与太后比,同是女人。”
阮氏道:“先皇是龙,太后是凤,我们只是凡夫俗子。”
玉贞撇撇嘴:“我是麒麟。”
阮氏噗嗤笑了,怜爱的嗔道:“越说越不像话,好了,娘还件事交代你,此次你进山购药,遇到什么不虞之事,记住,你父亲有个好友叫屈白臣,是个老冬狗子,常年穴居山林,一旦有麻烦,你可去找他。”
玉贞可是从未听闻过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朋友,更奇怪自己不知道的事,母亲竟然知道,为难的晃晃头:“长青山那么大,我哪里去找他?”
阮氏道:“长青山再大,也不过几个药材买卖榷场,屈白臣以挖宝和采药为生,经常出入榷场卖药材,一旦有像咱们这样的大户去进购药材,他应该会出现,因为他所挖的棒槌和采到的药材价格高,一般的小药铺买不起,他会守候像咱们这样的大药房的。”
玉贞想了想:“可他长什么样子?”
阮氏犹豫下,考虑到女儿的安危,这才道:“个子不高,精瘦。”
玉贞更觉稀奇,母亲一贯足不出户,便问:“娘你怎么知道?”
阮氏顿了顿,方道:“你爹说的。”
玉贞信以为真,点头:“行,我知道了,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如此信心十足,是笃定曹天霸一定早早的等在镇子口,他那种人,站门口就是门神,搁晚上就是夜叉,还有不怕他的人么。
麦子那厢道:“小姐,走吧,太迟恐晚上到不了投宿之地。”
玉贞嗯了声,忽然想起什么,拉过麦子对阮氏道:“娘,我不在家,柜上全靠麦子呢,麦子年轻,不懂事,一旦有什么差错,您也别怪她。”
她不说,阮氏还差点忘了,昨日陪富氏往街上买了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刚好碰到了刘媒婆,那刘媒婆说,十里外那个柳河村的孙财主,不知什么机会看见过麦子,想娶了麦子为续弦呢,问阮氏的意见,阮氏哪里敢随便答应,怕玉贞不同意,所以当时就说考虑下,听玉贞这番话,阮氏若有所思,之后含糊道:“娘省得。”
095章 劫道
两挂马车,两个伙计充作车夫,玉贞骗腿坐上其中一连车的车辕,在母亲的担忧中,在家人复杂的目光中,喊了声:“出发!”
伙计方想催马,乔继祖追过来:“等等!”
玉贞还不习惯叫他为大哥,只问:“什么事?”
乔继祖似乎还有些难为情,嗫嚅半晌,玉贞催他:“到底什么事:我这里急着赶路呢。”
乔继祖这才道:“你看你走了,铺面上没个人主事不成,不如我去替你管几天生意。”
原来是为了这个,玉贞将手一指麦子:“那丫头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懂药材,会算账,我已经把柜上的事交给她了。”
乔继祖道:“她是个丫头,怎么能做主呢。”
玉贞清楚这个大哥一直以长子嫡孙自居,想在乔家当家做主,其实除了买卖上的事,既然他是大哥,玉贞并不计较谁当家谁做主,只要能把日子过好,这都不是问题,可关键是,药房上的事乔继祖根本不懂,药材,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父亲还懂这个呢,还不是一个不小心在这上面栽了,即便是麦子,玉贞也没有完全放心,苦于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这才退而求其次的,见乔继祖想掌管药房的事,玉贞沉吟番,突然点头:“成,不过你只总揽大事,关于卖药的事,你就甭操心了,那上面本也不是一个东家概操心的。”
乔继祖没成想她会痛快的答应,当即欣喜若狂,连说明白。
其实玉贞之所以答应他,是考量麦子身为女孩,一旦有个大事,还真怕她拿不起放不下。
玉贞见乔继祖喜滋滋的站在那儿,问:“还有其他事吗?”
乔继祖连说:“没了没了,走吧,别耽误赶路。”
伙计喊马,车子动了,玉贞向家人挥挥手作别。
马车吱吱嘎嘎,快到镇子口时,玉贞不免手搭凉棚望了出去,见镇子口那条官道上人来人往,并未发现曹天霸的身影,心里嘀咕:他忘了?他去哪里消遣了?他之前是逗弄我的?
只等出了镇子,远看青山连绵,近看流水潺潺,山光水色,鸟鸣深树,然而就是不见曹天霸的踪影。
情绪突然低落,忽而又自嘲的笑了笑,深呼吸,轻轻拍了下面前的马,欣赏着长青山绮丽的风光,登时振奋了精神。
曹家堡药房药材的来源,多为附近药农和药民提供,药农是以种植药材为生的,药民却是以上山采药为生的,除此两种情况,还有药房往长青山周边几个榷场进购药材的,榷场是各种货物的集散地,规模大,数量多,品种全,价格明确,所以很多药房都亲自去榷场进购药材。
玉贞定好的路线是,由远及近,先往路途稍远的榷场,然后回程时捎带去附近的榷场,那些偏远的榷场是为了方便山民的,货物价格尤为便宜。
两个伙计是打京城跟来的,不识路,玉贞随父亲进购过药材,自己当了向导,她指挥着伙计拐入一条岔道,也就偏离了官道,路陡然而变得逼仄,路面也坑坑洼洼不甚平整,两厢高山耸立,树木繁茂,外加行人稀少,两个伙计未免有些紧张,回头问玉贞:“四小姐,不会有山贼吧?”
好一张乌鸦嘴,话音刚落,前面一棵高大粗壮的柞树上突然跳下一个人,蒙着面,叉着腰,扬着头,极其嚣张的望向这方。
两个伙计登时吓得拉紧缰绳喊住了马。
那人遥遥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还带着唱戏的腔音,玉贞忍俊不禁,这个打家劫舍的贼可真矫情。
出师不利,刚启程就遇到山贼,两个伙计吓得连忙掉转马头,并喊玉贞:“四小姐,快逃啊!”
玉贞却是不慌不忙,跳下车辕,直接奔向那山贼。
两个伙计以为她吓傻了,再喊她:“四小姐,错了,往这面逃。”
玉贞没理会,等来到那人跟前,手一抬,一下子撕掉那人的蒙面,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早看出是他曹天霸。
曹天霸就哈哈一笑,低声道:“若是要人呢?”
玉贞臊得赶紧把头扭向一旁,骂了句:“装神弄鬼。”
那厮就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玩呢。”
曹天霸曾去过乔家药房,这两个伙计也认识他,见其露出庐山真面目,这才又把马掉了回来。
玉贞重又上了车,曹天霸跟了过来,双脚离地,纵身一跃,也跃上了车,玉贞怒视他:“你上来作何?”
曹天霸道:“多新鲜。我是你雇请的镖师,我得保护你们。”
玉贞冷笑声:“请问阁下,您那镖局叫什么来着?”
知道他的镖局还没开张,故意刺激他。
曹天霸挠着脑袋想啊想:“是啊,叫什么来着?”
玉贞左右看,没有其他人,想着纵使他功夫盖世,往长青山腹地道路艰难不说,还时常有山匪马贼出没,连声势显赫的木帮都不能奈何那些山匪马贼,曹天霸纵有千手千眼,也还是双全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所以见他是一个人,未免有些担忧,故意嘲讽道:“别是你自己唱的草台戏。”
曹天霸一拍胸脯:“老子一人能顶千军万马。”
玉贞道:“你顶百万兵马,一个人也不成买卖,没见过哪个镖局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的。”
曹天霸还以为她会抗拒自己跟着呢,见她接受了自己,非常高兴,道:“那是。”
随即一声唿哨,接着便从旁边的密林中飞驰而出一队人来,速度之快,犹如天降,这倒把玉贞惊到了。
这都是风云寨的兄弟,下了山来,众人一字排开,曹天霸看向玉贞:“够吗?”
玉贞见这来人也太多,道:“抱歉,我没银子请镖局。”
曹天霸一笑:“我说了,我这镖局才开张,不要你的镖银。”
玉贞手一摆:“亲兄弟明算账,你不要镖银,我更不敢用。”
曹天霸颇有些束手无策了:“你到底想怎样?”
玉贞想了想,道:“我先问你,之前我找的那几家镖局,是不是背后给搅黄的?”
曹天霸嘿嘿一笑:“他们功夫不如我,经验不如我,你花银子请他们,不是把银子打水漂吗,我这也是为你好。”
096章 天下镖局
背后使绊子害人,居然还一副替天行道的正义感,玉贞也晓得他的用心,无非是以此接近自己,然而玉贞没有抗拒他跟着自己,与感情无关,是觉着他想改邪归正,总得有人为其做开端,倘或自己这次拒绝他,也说不定把他下山的路堵死了,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成也萧何败萧何。
玉贞看着他那一众长的歪七劣八的兄弟,虽然高矮胖瘦不一,穿戴五花八门,但有一样,个个精神百倍,玉贞只感叹曹天霸能把这些泥腿子训练成斗士,着实是用其一定能力的,扫了眼那些喽啰,对曹天霸道:“这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有一点,我当初只打算雇请三四个镖师,你这么多人,我请不起。”
曹天霸叫来这么多兄弟,是为了壮声威,听了她的话忙道:“那成,我只留下三四个兄弟。”
言罢朝那群人高喊:“丑妹!”
人群后面一声应:“在呢!”
丑妹打后面钻了出来。
曹天霸道:“你算一个。”
丑妹喜不自胜:“是。”
曹天霸回头向玉贞笑了笑:“给你路上做丫头使唤。”
玉贞不言语。
曹天霸又喊:“张芳、山驴子。”
二位头目应声而出:“在!”
曹天霸问玉贞:“加上我,拢共四人,你咋样?”
也知道他钦点的这几个人,必然都有特别之处,玉贞道:“你的人,你说了算。”
曹天霸就对兄弟们一挥手:“剩下的人都回去吧,等我回来之后,咱们就正式下山,开镖局,做买卖,从此光明正大的做人。”
众兄弟高声回应:“大当家的保重!”
曹天霸朗声一笑,跳上了马车,丑妹、张芳还有山驴子,都跟在他的车后头。
伙计待想催马,玉贞抓住马辔头,很严肃的看向曹天霸:“咱们有言在先,我雇请你做镖师,你也便不再是老狼山风云寨的大当家,而是镖局的总镖头,我是开门做生意的,我的志向是货通天下,镖局虽然是吃江湖饭的,有银子赚,便是生意,镖局押镖,步行天下,我做生意讲究货真价实,你们镖局也该讲究诚信为先,路上有事,你替我摆平,回来之后,我一文不差的把镖银付给你,而你,也必须以镖局那行当的规矩自守,不能再有占山为王时的心思,管好你自己,也管好你的兄弟,我的话,你可明白?”
曹天霸当然明白,晓得玉贞是想他彻底洗心革面,他心道,若不是为了你,老子乐得一辈子占山为王,大碗酒大块肉的恣意,既然为了你才改邪归正,你说啥就啥了,于是道:“你放心吧。”
玉贞上了车。
曹天霸突然茅塞顿开:“方才你说什么货通天下,又说什么步行天下,干脆我的镖局就叫天下镖局如何?”
这名字倒威风,玉贞觉着不错,只装着事不关己的样子:“你的镖局,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伙计啪的甩响了鞭子:“驾!”
多了曹天霸这几个人,伙计也平添了底气,喊声都嘹亮了。
曹天霸坐在前头的马车上,喃喃自语:“天下镖局,天下镖局,嗯,不错。”
车下的张芳和山驴子习惯性的附和:“大当家取的这名字好,响亮。”
曹天霸眼睛一瞪:“别再叫老子什么大当家,该叫总镖头。”
张芳和山驴子忙改口:“是,总镖头。”
曹天霸对这个新称呼新身份非常满意,镖局还没开业,他也没正式给朝廷招安,此时仍旧犹如脱胎换骨一般,从此不再是土匪,而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了,跟玉贞也算门当户对非常般配,看了眼后头车上的玉贞,更是美滋滋的。
忽然想起什么,琢磨,镖局走镖,好像都有个镖旗,以此来显示镖局的名号,为了向道上的朋友说明,我是谁,相熟的,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便以镖局的名号来威慑那些山匪马贼,自己也算名声在外,可没个镖旗,谁知道是他在走镖呢。
左右找,没什么可做镖旗的物事,索性脱了长袍,站起,从这辆车直接一跃而跳到了玉贞的车上。
玉贞不知他意欲何为,冷脸问:“你干什么?”
曹天霸讨好的一笑:“我不会写字,你帮我在这上面写个天下镖局曹天霸。”
玉贞问:“写那个作何?”
曹天霸抖抖他那颜色绚丽的长袍:“很简单,那些山匪马贼一看是我曹天霸保护的商号,就不敢出来了。”
玉贞故意道:“怎知人家一听说是你,便立即下山索你命呢,你这么多年打家劫舍,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呢。”
曹天霸闻听哈哈一笑:“老子有日子没打架了,正手痒呢,叫他们来好了,你还是帮我写几个字吧,没个镖旗,不像话。”
玉贞指着马车:“赶路呢,等到投宿的时候再写吧。”
曹天霸道:“行。”
就这样,一行七人,或说或笑,走了一天,在黄昏时分至一镇店投宿,寻了家车马店,把马车交给店里的伙计尽管,各人也都要了好了房间,为了节省开支,玉贞和丑妹一间,曹天霸和张芳并山驴子一间,乔家的两个伙计一间。
安顿好,曹天霸就迫不及待的来找玉贞写镖旗,手里仍旧拿着他那件颜色绚丽的长袍。
玉贞过去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有笔墨纸砚。
丑妹机灵又勤快,赶紧道:“乔小姐,我来吧。”
玉贞也不客气,把研墨的活儿交给了丑妹,对曹天霸道:“天还未黑,镇上的铺面也应该还没打烊,不如你去买匹布吧,i这衣裳毁了可惜,再说颜色也不对。”
对她的话,曹天霸奉为圣旨,立即扭头就走:“等着。”
玉贞一笑,这性子可真急,回头却发现丑妹对着砚台正出神呢,玉贞问:“怎么了?”
丑妹有些难为情:“我,我不会做这个。”
穷人家的孩子,没读过书,没碰过笔墨纸砚。
玉贞忽然想起这些,接过她手中的松烟墨,然后道:“你看,这样。”
一步一步,教丑妹如何研墨。
丑妹看着玉贞莹白纤细的手指拿着乌黑的墨块,两下对比,显得那手更加好看,丑妹不禁再看看自己的手,粗糙不说,手指还严重扭曲,从小家穷,过早劳作,手指已经变形,她连忙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
097章 香泽
曹天霸匆匆去匆匆回,扯了匹素缎,还有另外一块艳色的尺头,捎带还不知打哪里弄了根竹竿,把素缎交给玉贞时,喜滋滋道:“字儿大些,那样醒目,别忘了写上我曹天霸的名号。”
玉贞按照以往见过的镖旗的样式,裁剪成三角形,又用那艳色的尺头缝上狗牙边,然后打自己的包袱里拿出针线,坐在灯下,一面绣上大大的“镖”字,另一面绣上“天下镖局曹天霸”,飞针走线,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连晚饭都错过。
曹天霸早给她支开了,待绣好,揉着酸痛的脖子,把镖旗交给陪着她的丑妹:“拿去给你们总镖头。”
丑妹嗯了声,拿起镖旗乐颠颠推开门,差点撞到曹天霸,一惊:“大……总镖头,你怎么在这里呢?”
曹天霸一手拎着酒壶,一手端着盘子,盘子上是只烤的油汪汪的烧鸡,一笑道:“没听见吩咐,不敢进。”
丑妹心中无限感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昂藏七尺的汉子,也有怕的人,将手中的镖旗举着给他看:“乔小姐可是累坏了呢。”
曹天霸高兴的想去拿镖旗,发现没有第三只手,就仰头看着,啧啧道:“你说,人长的美,手还这么巧,丑妹你说,她不该叫乔玉贞,该叫乔美人对不对。”
得意,兴奋,续道:“收好了,明天咱们就把这旗子插在车上,从今而后,咱们不再是土匪,咱们是镖师了。”
说完又朝房门努努嘴:“开门,玉儿还没吃饭呢,可别饿坏了。”
丑妹道:“总镖头,我去伺候乔小姐吧。”
曹天霸摇摇头:“我亲自伺候,人家给咱们干活,咱得涌泉相报才是。”
说完拔腿进了玉贞的房,见玉贞正在拾掇针线,他走过去,把烧鸡放在玉贞鼻子底下:“饿坏了吧?”
玉贞本不十分饿,烧鸡的香味像只魔手,把她的馋虫勾了出来,舔了下嘴角:“还行。”
曹天霸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把扣着的茶碗掀过来,倒了两碗酒,招呼玉贞:“过来坐。”
玉贞坐了过去,随意的问:“你这么早宵夜?”
曹天霸苦着脸:“还宵夜,我晚饭都没吃呢,这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玉贞情知他是因为什么没吃,故意道:“为何不吃晚饭?”
问罢后悔。
果然如她所料,曹天霸推过来一碗酒:“还不是为了等你一起。”
玉贞心里一颤,面色却淡然无波,推开酒碗道:“我不喝酒。”
曹天霸又把酒碗推回来:“今儿这日子与众不同,你少喝点。”
玉贞挑起眼皮看了下他:“今天有什么讲究么?”
曹天霸掰着手指数着:“第一,今天是我天下镖局正式开张,第二,今天是你作为东家亲自带队外出进购药材,第三,今天是我们两个第一次一起出远门,你看,是不是值得庆祝呢。”
玉贞满不在意的样子:“这很稀松平常,没什么值得庆祝。”
因其一直垂着头,曹天霸不得不歪着脑袋,想看清她的脸色,确认她说这话的真假,见她神色淡然,曹天霸气道:“行,算我自作多情,不过这酒你还是得喝。”
玉贞不解:“为啥?”
曹天霸道:“为了感谢你帮我缝制出那么好的镖旗。”
玉贞简直哭笑不得:“你感谢我,我喝酒,这是哪门子道理?”
曹天霸手指自己:“这是我曹天霸的道理。”
玉贞脑袋一扭:“不喝。”
曹天霸见硬的不管用,索性来软的,离座,来到玉贞跟前,半蹲身子,低声下气的哀求着:“喝一点吧,你看,如斯好夜,不能没有酒来助兴。”
天气温暖,花香暗袭,小镇更是宁静得能听见来自于山林的鸟鸣兽叫,春到长青山,哪天不是好夜呢,玉贞猛地转头,本想怼他一句,不曾想他离的这么近,自己的鼻尖擦着他的鼻尖,甚至能触及到他呼出的灼热的气息,玉贞登时僵住,傻傻的连躲开都忘了。
想来曹天霸也未曾料到这个,也愣住,四目交投,玉贞终于醒悟过来,打眼忽闪一下,随即想躲开,曹天霸却一把扮过她的身子,仍旧是鼻尖触及鼻尖的姿势,玉贞吓得心里噗通噗通狂跳,那颗心简直要逃出胸腔,另寻安静之地躲藏似的,心里窃窃的想,接下来,他是不是会……
曹天霸逐渐露出一脸明媚灿烂的笑,这么近的距离,他说话时吐出温热的气息,扑在玉贞脸上,如酒沉醉。
他边笑边哝哝道:“同样是人,为啥你长的这么好看呢,真是没天理,太好看了,我恨不得把你吃掉,可打哪儿开始吃好呢?就从这樱桃小口开始如何?”
说着,慢慢的吻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玉贞一把推开他,用力过猛,直接把他推倒坐在地上,他就哈哈大笑。
慌乱下,玉贞都不知该做什么方对,随手抓过酒碗咕咚灌了口,喝的急了,呛住,酒分别从嘴巴和鼻子喷溅而出,别说是酒,即便是水,这样呛,也难受,气急败坏下,突然委屈的哭了,也并不出声,只是泪水一滴滴的滑落。
曹天霸坐在地上笑了半天,忽然发现她有些不对劲,站起,过来偏头看了看:“呦,咋还哭了?”
玉贞把身子一扭,不搭理。
曹天霸就双手搭在她肩头:“到底咋了?”
玉贞使劲甩了下:“你手脏,别碰我。”
曹天霸傻乎乎的举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我洗过了。”
忽然明白什么,气道:“我已经改邪归正,而今镖局也成立了,我不再是土匪。”
玉贞冷笑:“那又怎样,还不是成日的出入烟街柳巷,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曹天霸挠着脑门子想:“烟街柳巷?”
恍然大悟:“你是说我去过丽春楼?”
玉贞不吭声,默认。
曹天霸笑了笑:“我比窦娥还冤,我去过丽春楼不假,但不是找姑娘取乐,而是去给曹老棍子买了个女人。”
玉贞不免一怔:“给曹荣安买女人?”
曹天霸点头:“对了,我抢了一朵红,曹老棍子恨透了我,你说我以后在曹家堡开铺子做生意,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别扭,所以我就买了个女人还给他,算是清偿了欠他的债。”
098章 以身相许
耿耿于怀之事,终于释然,既然问了,玉贞索性又问起他再次下山打劫:“既然金盆洗手,为何还抢夺官府粮仓?”
曹天霸忙解释,细说这是许诸葛给他出的计策,他想归顺朝廷,可官府并无招安之意,抢夺官府粮仓,不过是虚晃一枪,吓一吓新任协领宋茂卿,然后中间再有个人点拨提醒,宋茂卿明知剿他困难,必然会行招安之策,他也就就坡下驴,放倒占山为王的大旗,竖起行镖天下的镖旗。
玉贞听罢,暗自欢喜,原来都是自己误会他了。
事情说明白,曹天霸一拉她:“酒你不想喝就不勉强了,饭还是要吃的,瞧你瘦啦吧唧的,狼都嫌弃。”
说完撕下一条鸡腿递给玉贞。
这个时候玉贞也不扭捏腼腆了,接过来慢慢的啃着,大概是因为心情好,感觉这只烧鸡比平时吃的,味道更鲜美。
曹天霸看她吃的香甜,心满意足,道:“你先吃,我把镖旗插车上去,虽然没有货物,马匹更值钱,别给贼人惦记了。”
玉贞乖顺的嗯了声,继续埋头去吃。
小女儿家,能有多大的饭量,一条鸡腿下肚也就饱了,过去水盆边洗干净手,便铺床准备睡觉,回头看看,丑妹还没回来,所以门就无法上闩,于是和衣而卧。
刚想闭眼,门吱呀开了,她以为是丑妹,听脚步声感觉不对,猛然睁开眼睛,见是曹天霸,忘记自己是穿着衣裳的,连忙拉过被子蒙住身子,气道:“你怎么进来了?”
曹天霸其实是来拿酒壶的,见她慌乱的样子,便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故意腾腾的走至床前,一边佯装脱衣裳,一边道:“你看你帮我绣镖旗,我琢磨要不要以身相许来感谢你。”
玉贞霍然而起,与此同时高呼一声:“不必!”
那惊悚的表情,那夸张的动作,曹天霸哈哈大笑,止住笑方道:“逗你呢,你放心,虽然我成天的做梦娶媳妇,但你不愿意,我就不会强迫你。”
说完回去桌子边拿了酒壶而去。
看着房门咚的关上,玉贞长出口气,忽然发现自己双手紧抓着幔帐,双腿却给被子缠着,欲倒不倒的样子,非常狼狈,她噗嗤笑了。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丑妹早先于她起床了,去厨房给她打了热水来洗脸,回来时刚走到廊上,听身后有蹬蹬奔跑的脚步声,丑妹回头一看,见是山驴子,便笑着打趣:“人有三急,你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山驴子匆匆道:“你傻啊,上茅房能往楼上跑吗?”
丑妹想想,没错,便问:“发生什么事?”
山驴子直奔曹天霸的房间:“马丢了。”
丑妹吓的差点掉了手中的水盆,她知道昨晚是山驴子负责看守车马的,也知道山驴子在风云寨的身份就是守卫头领,偌大的风云寨他都能看管的好好的,却在这里丢了马匹,丑妹待想问个详细,山驴子已经咚咚在敲曹天霸的房门。
门开了,是张芳,气呼呼道:“总镖头在睡觉呢,你找死吗?”
山驴子带着哭腔:“我是快死了,因为马丢了。”
张芳一愣:“你不是看着吗?”
山驴子点头:“我是看着呢,一整晚眼睛都没眨一下,马还是丢了,你说邪性不邪性。”
里面的曹天霸已经听见两个头目的交谈,虽是出门在外,他习惯了光着膀子睡觉,听说马丢了,一个鲤鱼打挺便下了床,他倒不是有多心疼那马,大不了赔给人家就是,他曹天霸富可敌国,哪里在乎一匹马呢,他只是纳闷,车上分明插着镖旗,有他曹天霸的大名在,而这镇子距离曹家堡不过一天的路程,都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竟然还有贼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颇觉纳罕,更加气愤,衣裳也不穿,大步流星奔下楼,一边走一边询问山驴子情况。
丢了马匹,失了职守,山驴子连声自责,然后简单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天已经亮了,也有住客起来查看货物,而店里的伙计还抱了草料来喂马呢,他感觉万无一失,所以小憩片刻,就在这片刻之内,马丢了。
张芳问:“会不会是伙计牵出去遛了?”
山驴子摇头:“我问过,没有。”
张芳又问:“会不会是别的住客认错了马匹,把咱们的马给带走了?”
山驴子又道:“车马店的大门还没打开呢,并无住客离开。”
张芳嘀咕:“这就奇怪了,按你说的,有住客在,有伙计在,谁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把咱们的马给偷了呢?”
曹天霸听着他们两个的交谈,突然笑了笑:“要么,是有人跟我曹天霸开玩笑,要么,就是遇到高手了。”
张芳不解:“谁敢跟总镖头过不去呢?”
曹天霸哼的笑了声,带着些自嘲:“你当老子是皇上吗,像诸葛总说的,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子只是个土匪,敢跟老子过不去的多着,怪不得玉儿还说,我插了镖旗,说不定人家冲着我才会来打劫咱们呢,果然是一语成谶。”
两个头目不懂何谓一语成谶,他这些辞藻都是跟许诸葛学的。
一路说着,到了后面的马厩,丢了住客的马匹,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在,还有其他住客,大家正对此事议论纷纷,见曹天霸光着膀子来了,气势汹汹,掌柜忙上前道歉,并说明会尽力查明此事。
曹天霸一边在马厩里转圈的看,一边问掌柜的:“你这附近可有什么山匪马贼?”
掌柜的摇头:“没有啊,我们这里以前还真有那么几股土匪,后来都给那个曹天霸剿灭了,曹天霸你听说过没有,响当当的人物,不抢咱们穷苦百姓的,抢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还有那些专门欺负百姓鱼肉乡里的山匪马贼,我开这车马店也有些年头了,从未发生过丢失马匹这种事。”
自己在百姓心中口碑还不错,曹天霸非常高兴,听掌柜的在耳边絮絮叨叨,他眼睛却盯着地上看,地上脚印杂乱,还散乱着些干草,他看着看着,蹲了下去,用手摸了摸其中一个脚印,笑了,转头对掌柜的和其他人道:“大家都回去吧,案子破了。”
099章 盗马贼
听曹天霸说案子破了,大家都非常纳闷,异口同声问:“盗马贼是谁?”
曹天霸呵呵一笑:“家丑不可外扬,是以无可奉告,各位请回吧,总之没事了。”
是他的马丢了,他说没事,掌柜的和伙计求之不得,于是吆喝住客都回去前头,该是到了用早饭的时辰。
众人一散,山驴子急不可耐的问曹天霸:“总镖头,到底怎么回事?”
曹天霸用手指着他:“你个蠢货,一个小姑娘家,在你眼皮底下把马给偷了,你浑然不觉,等着给人家笑话吧。”
山驴子还懵里懵懂的:“总镖头的意思,那个盗马贼是个娘们?”
曹天霸没言语,转身往回走。
山驴子勃然大怒,一个大男人,栽在一个女人手中,他感到奇耻大辱,咬牙切齿的骂道:“臭娘们,敢在我驴爷面前耍大刀……”
没等说完,曹天霸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娘的,你是谁的爷?敢骂我的玉儿!”
山驴子傻了,张芳亦是惊愕道:“乔小姐?”
曹天霸点头:“没错,就是她。”
山驴子莫说百思不得其解,千思万思也还是无法理解,自己偷自己,吃饱了撑的还是发癔症了?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只问:“这,这是为啥?”
曹天霸道:“还用问,她是在试探咱们,果然,咱们做镖师根本不够格,等着挨训吧。”
回到客栈内,玉贞正在楼下用早饭,丑妹一脸愁苦的站在她身边,方才跟玉贞说马匹丢了,她竟然毫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仿佛没事似的。
曹天霸进了门,玉贞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差点给馒头噎死,随即扭头过来,嘟囔:“赤身裸体的,真不像话。”
丑妹一听,蹬蹬跑上楼为曹天霸取衣裳。
曹天霸直接坐在玉贞身侧的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玉贞,问:“吃着呢?”
玉贞臊得也不敢扭头,道:“废话。”
曹天霸呵呵笑着:“告诉我,你把马弄哪儿去了?”
玉贞猛一回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目光触及曹天霸的胸脯,登时吓得忙回头过来,她从未见过男人赤裸的身体,孩童不算,当然就不知道男人的身体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一块一块的肌肉硬硬的隆起,结实有力,洋溢这雄性盎然的生机。
曹天霸笑了笑,阐述自己的见解:“这家车马店除了你和丑妹,清一色男客,而我发现马厩地上有女子的脚印,这事丑妹不会做,当然就是你了,再说,即便有其他女客,也断不会去马厩的,所以一猜就是你做的。”
长青山有这么个风俗,女人可以去厨房,但不能去马厩,马是宝贝,也是牲畜,女人碰了马,也就意味着不干净了。
玉贞喝了一口粥:“怎知不是女贼所为?”
曹天霸点头:“你说的没错,女贼很多,比如五花山的祝九娘,嚯,一把大刀耍的威风,很多男人都不敌,她不占山为王,但也打家劫舍,独来独往,犹如江洋大盗,我与她还算有些交情,我起初也想是不是她跟我开的玩笑,可就她那大脚片子,比我还大呢,所以这事一准不是她干的。”
玉贞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脚使劲缩,也不敢偏头看他,只问:“也或许是别的女贼呢,为何如此肯定是我?”
曹天霸笑的目光迷离,突然压低了声音:“很简单,我从那脚印上嗅出了你的味道。”
这理由新鲜,玉贞很是不信:“没听说脚印也能嗅出味道的。”
曹天霸却非常笃定:“当然能,但得分谁,如果是你,隔着十里八里,我都能嗅出你的味道。”
玉贞撇撇嘴:“你是狗鼻子吗?”
曹天霸朗朗一笑:“我如果是狗就好了,然后你把我养在身边,白天跟在你屁股后头出出进进,晚上躺在你身边为你取暖,如此就可以与你长相厮守。”
声音不高,也还是有其他住客在呢,而张芳和山驴子更是侍立于他左右,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玉贞刚好喝下一勺粥,不妨他这样说话,突然咳嗽起来。
曹天霸忙关切的问:“怎么了?”
玉贞低头掩饰自己的神情:“烫到了。”
曹天霸还奇怪,一碗粥都快吃光了,才知道烫?
这时丑妹下楼取来了他的意思,曹天霸一边穿一边道:“说吧,马呢?”
玉贞掏出帕子擦着嘴角:“在车马店外头的柳树林子里呢。”
曹天霸转头看看山驴子:“去吧,把马牵回来。”
山驴子得令,颠颠的跑了。
曹天霸又笑眯眯的看着玉贞:“你是怎么把马鼓捣走的?山驴子在,听说还有其他住客在,伙计也给马匹喂草料呢,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小女子,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马给偷了,老子实在感觉稀奇,也佩服,说来听听。”
玉贞淡淡一笑,那神色,盗取如此的庞然大物,犹如探囊取物一般,道:“没什么稀奇的,住客只顾看自己的马匹货物是否完好,伙计只顾着给马喂草料,山驴子闭目养神,我解开马缰绳,就那样牵走了。”
曹天霸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
玉贞道:“就这么简单。”
曹天霸呆呆望着她。
玉贞叹了声:“我能这么简单的把马带走,说明你们天下镖局根本不称职,倘或真有贼人光顾,偷马,盗药材,非常轻松。”
曹天霸赧颜而笑,就知道她是冲这个来的。
玉贞又道:“你该明白,做任何事,不能只凭一腔子热血,要熟悉这一行当,知道该如何经营,方能成就大事。”
曹天霸给她说的心服口服,频频点头:“我明白。”
玉贞起身离座,准备上楼:“你明白最好,开镖局不是只有功夫好就成了,其实每一行都是如此道理,比如我们开药房的,不是只有懂药材就成了,若非如此,我爹当年就不会给人害惨。”
情绪突然低落,拔腿走向楼梯,血的教训她时刻不敢忘记,所以总是以此自省,也想以此来提醒曹天霸。
曹天霸什么都没说,看她缓缓上了楼梯,若有所思。
转而喊张芳:“我让你去查阮家父子,可有什么眉目?”
张芳小声回道:“有,阮福财虽然贪财,但与曹老棍子接触都是为了巴结人家,反倒是阮致文那小子最可疑。”
100章 高人
此后的行程,还算风平浪静,等到达长青山腹地的呼啸岭榷场时,恰是山中风光无限之际。
盛春时节,呼啸岭飞花逐水,玉贞却无暇欣赏这大好的景致,先往车马店投宿,安顿好之后,已近黄昏,按照父亲的惯例,在收购药材之前,她准备先往榷场探一探虚实,所谓虚实,就是看看今年各种药材今年的业内价格,榷场价格高,她就准备往山里找那些山民收购,榷场价格还算平稳,她就不打算进山。
之所以做这个准备,是因为榷场内的交易由官府控制,手续很麻烦,要交税交牙钱还要领取由官府颁发的关引等方能交易,但因为榷场货物集中,所以很多商人很是选择在此买或卖。
仍旧是她和丑妹同一间房,不单单是为了节省银子,在榷场,商贾多,车马店生意兴隆,客房也就紧俏,所以即便你有银子,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供你挥霍。
玉贞洗去一路风尘,见丑妹正在拾掇她换下的衣裳,大概是想去洗,就道:“我出去下,几时回来也说不定,晚饭不必等我。”
丑妹抱着她的衣裳:“乔小姐,不叫我们总镖头陪着你?”
玉贞摇头:“不用了,药材上的事,他也不懂。”
丑妹劝道:“可乔小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旦遇到什么麻烦事呢,还是让我们总镖头跟着吧。”
玉贞一笑:“他在,就是我最大的麻烦,再说这呼啸岭我来了不止一次两次,各处都熟,不打紧的。”
丑妹是以丫头自居的,她坚持,丑妹也不敢啰嗦,遂看她独自出了车马店,无可奈何的直晃头。
山中气温低,傍晚更清冷,玉贞仍旧长袍马褂,头戴青麻小帽,脚下是一双鹿皮靴,打眼看像是闭门苦读的书生,即便是商,也是个儒商,风姿翩然,眉目清朗,端的是好个人才。
出了车马店直奔榷场,也知道这时辰榷场早该关门了,因为大多交易都是在凌晨至上午,一过午后,基本也就没什么人在此交易了,她熟知此事,还往榷场,是有她的目的。
这呼啸岭是榷场,也有人家,只不过如星子般散落在各处,根本不成村落镇店,所幸车马店都是紧挨着榷场,为的是商贾交易方便,所以没几步路,她就来到了榷场。
榷场大门紧闭,有几个兵勇在此守着,闲着无事,就吆喝役夫做这样做那样,清扫完交易之后的狼藉,又让他们把那些废物中还算有用的物事分拣出来,虽然这些物事看上去不起眼,久而久之,也是一笔小财富。
兵勇见玉贞遥遥走来,扯着嗓子喊:“关门了!”
玉贞遥遥的回应:“晓得,闲着无事,过来逛逛。”
看她的风度,不过儒商,兵勇没有拦阻,待她走近了,发现这位长的可真俊,犹如女人一般,那些兵勇正无事可做,就逗弄她:“咱们这里是榷场,不是考场,你走错地儿了。”
玉贞一笑:“在下曹家堡乔家药房少东。”
亮了身份,那几个兵勇就道:“原来是卖药材的,不过今年的药材价格可是奇高,怕你白走一趟了。”
玉贞哦了声:“是么。”
某个兵勇道:“没法子,南边打仗,朝廷派捐,咱们榷场在这山沟旮旯,也没躲过,咱们是衙门,又不是开铺子做买卖的,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只能提高税赋,所以乔东家,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别明天什么都没收购到,哭鼻子。”
说是好心,其实是拿她寻开心方对,余下的其他兵勇,起哄似的哈哈大笑。
逢场作戏的事,玉贞毫不在意的也笑了笑:“不至于。”
想探听的都探听到,虽然心里有些失望,总比明天贸然进场子好,于是道了声多谢,转身往别处去了。
来至一高处,俯瞰山中那些散落的人家,琢磨明天既然不能进场子,就只能进山了,如果进山也一无所获,那就原路返回往别个榷场去看看,不过她想,既然朝廷派捐到了呼啸岭这么偏僻的地方,其他榷场也不能幸免,希望进山能有所收获,那样就不必再费周折往别的榷场去。
正思量呢,忽然听见有呻吟声,她一怔,循声而找,发现有一花甲老者蜷缩在一树下,像是病了。
她抬腿走过去,到了树下再仔细看,那老者骨瘦如柴,双目深陷,颧骨凸出,干瘪的双手指甲黢黑,衣衫千疮百孔非常破烂,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洗了,乱糟糟的虬结在一处,面色蜡黄,一看即知病的不轻,她蹲下身子问:“老伯,您怎么了?”
老者听她声音轻柔,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目光就凝固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如秋水般干净冷清,直摄人心,老者半晌方移开目光,叹了声道:“走投无路之人。”
玉贞见其虽然病重羸弱到如此模样,开口却有种大家风度,猜测此人绝非一般的乞丐或是流民,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老者笑了声:“你凭什么帮我?”
玉贞想了想,道:“缘分。”
老者闭上的眼睛立即又睁开了,仔细看着她,转而颔首微笑:“这话说的妙,假如你说你是好心,老朽还真就不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上哪有好心人,但缘分就不同了,遇到老朽是你的因缘际遇,遇到你也是老朽的因缘际遇,既然你想帮我,就先给我治病,然后请我吃顿饱饭。”
这老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求人犹如下命令,玉贞忽然想起汉朝杰出人物张良巧遇黄石公的事,难道自己得上天眷顾,也逢着高人了?一丝侥幸的心理,她连忙应允:“行。”
老者微微一笑:“孺子可教也。”
玉贞又是一惊,这话,不也是当年黄石公对张良说的么!
她以手想搀,问:“您老能走吗?若不能,我找人来背您。”
老者道:“我病成这个样子,如何能走,找人未免太麻烦,为何你不背我呢?”
玉贞心说,我是个女子,虽然您一把年纪,也是男人,我又怎么能背你,于是道:“抱歉,我力气不够。”
老者就道:“算了,不为难你了,那么你去找人吧,我等着。”
101章 屈白臣
玉贞回来车马店找人,刚进自己那间房的门,见曹天霸正问丑妹她的行踪呢,见她回,曹天霸长叹一声:“姑奶奶,下回您有什么行动,叫在下一声成吗,你这样独来独往,一旦落入贼匪之手,我还得豁出命去救你。”
玉贞很是不屑:“到处都是兵勇,哪有贼匪出没。”
曹天霸道:“要说你还是见识浅,自古以来,官匪一家,像我和前任协领常大人,我们交情就不错,否则上次增税的事,他能那么痛快……”
忽然发现失言,赶紧闭嘴,掉转话题道:“总之你别再自己出去。”
玉贞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想说又不说,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么。”
曹天霸问:“怎么,你还想出去?”
玉贞点头:“遇到个老人家,病的不轻,我得带他去看病,可他不能行走,我找你去背他。”
曹天霸吃惊的手指自己:“我?我堂堂的天下镖局总镖头,去背个素不相识的人?”
玉贞扭头往外走:“你不背我背。”
曹天霸一把拽住她:“你疯了,背个男人。”
玉贞嗤之以鼻:“是老人家。”
曹天霸道:“那也不行,我去背。”
玉贞哼了声:“这么啰嗦,走吧。”
两个人离了车马店,玉贞带路来到那老者处,玉贞道:“老人家,我找人来背您了。”
老者嗯了声:“你还算言而有信,年轻人,来此的都是生意人,你这样言而有信,我断定你将来的生意必然会兴盛发达。”
玉贞一笑:“借您吉言,我的铺子才开张没多久,如能兴盛发达,我把您当神仙供养起来。”
老者立即道:“怎么,你打算养活我?”
玉贞一怔,自己并无这个意思,方才只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开个玩笑,听他问,颇有些骑虎难下,后一想,自己养了乔家那么多人,不多这一个,于是道:“您如果愿意,成啊。”
老者浑浊的目光突然放出一丝光亮:“真是个好孩子。”
玉贞对曹天霸道:“你背着老爷子,咱们找个医馆给他治病。”
曹天霸很是不情愿,又不能拂逆她的心意,于是蹲下身子,对老者道:“你排场比皇上还大呢,我曹天霸连皇上都没背过,今天却要背你。”
玉贞帮衬着,老者趴上他的后背,道:“你就是曹天霸啊,你不是在老狼山占山为王吗?怎么跑到呼啸岭来了?你该不会想打劫榷场吧?也成,来这里的都是有钱人。”
曹天霸没好气道:“你这老头,埋汰我,我不是土匪了,我是天下镖局的总镖头。”
老者呵呵一笑:“不做土匪了?开镖局了?干正经营生了?难不成有高人指点你?”
曹天霸朝玉贞努努嘴:“高人在此呢。”
老者看了眼玉贞,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于是,两个人带着老者先往一家医馆诊病,所谓医馆,其实是山里一个采药卖药为生的一个药民,不过这药民也几十岁的人了,一辈子与草药为伴,诊病也不在话下,给老者号脉,没什么大问题,体虚而已,于是开了方子,然后就在自己家里给老者熬了药,伺候老者又喝了下去,一条龙服务,非常周到。
最后,玉贞付了诊费药费,按照老者说的,又带他回到车马店,往厨房点了几道菜,都是本地特色,山菜野味,大海碗装了端到房间内,老者分明病着,但吃起饭来可真不含糊,转眼间碗盘见底。
曹天霸一旁感叹:“你哪里是有病,就是饿的。”
老者吃饱,问玉贞:“茶呢?”
玉贞连忙喊丑妹:“去煮一壶茶来。”
丑妹依言而出。
曹天霸对玉贞道:“我看,你大概是给他讹上了,素昧平生,吩咐你像吩咐闺女似的。”
老者就在旁边呢,闻听又只是微微一笑。
玉贞嘘了声:“一个老人家而已,当我日行一善了。”
老者却道:“你可不能日行一善,你说过要养我老的。”
曹天霸可真忍不住了,气道:“你这老头,她又不欠你的,你别没完没了。”
老者含笑看着玉贞:“她不带我走,我怎么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呢,她不带我走,我又如何能帮她重振乔家呢。”
声音不大,却犹如突然燃了个巨响的爆竹,玉贞和曹天霸同时震惊,又同时看过来,玉贞吃惊到声音都变了调调:“您到底是谁?”
只当是捡了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彼此都没通报姓名,他竟只当玉贞姓乔,还说什么重振乔家的话,玉贞断定,此人不是高人,而是熟人。
老者仍旧那副一潭死水的表情,语声也仍旧有气无力:“屈白臣。”
玉贞再次震惊,是想起临行母亲交代的那番话,阮氏要她一旦遇到麻烦可找乔镇山的好友屈白臣,玉贞当时还想,人海茫茫,寻个从未谋面的人,必然如大海捞针,然而,屈白臣犹如天神下凡,突然就出现了,玉贞非常激动,激动到竟直接跪在屈白臣面前的地上,道:“晚辈乔玉贞,见过世伯。”
她真以为这个屈白臣是乔镇山的挚友呢。
听闻世伯二字,屈白臣亦是微微一愣,问:“你知道我?”
玉贞点头:“来时家母交代过,如若有麻烦,可找家父好友屈白臣帮忙,晚辈是以听闻了世伯的大名,原以为没这么容易见到您呢,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了,实在是晚辈的福分。”
屈白臣闪动双目,问:“是你娘让你找我的?”
玉贞点头:“正是。”
屈白臣默然无语一会子,才悠悠道:“乔家还没有忘了我,所以,我更要帮你重振乔家了。”
玉贞正觉自己势单力孤,而京城来的那些个人,出了吃吃喝喝,根本帮不上什么,听屈白臣欲帮她重振乔家,玉贞一个头磕在地上:“世伯大恩,晚辈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曹天霸一旁看了半天,嗤声一笑:“别把话说的这么早,我看你连照顾自己都不能,有什么本领帮着玉儿重振乔家?”
屈白臣倨傲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曹天霸登时像给什么噎住,气道:“我是她男人!”
玉贞脸一红,回头斥责他:“别胡说八道。”
转而向屈白臣:“这是我雇请的镖师。”
屈白臣冷笑声:“如此,老朽没必要告诉你太多。”
102章 献计
曹天霸讨了个没趣,又给玉贞撵了出来,百无聊赖,便喊了张芳陪他喝酒。
而房间内,玉贞和屈白臣相对而坐,她掀开自己头上的帽子,浓密的额发,在灯光的映射下乌油油的泛着健康的光泽,她几分惭愧的神色:“世伯,其实我是女儿家,如此装扮,是为了出行方便。”
屈白臣微笑:“早看出来了,别说你打着耳洞,就是这肤色这眉眼,根本不像男人。”
玉贞有些难为情:“您看穿了?”
屈白臣手捻稀稀疏疏的几根胡子:“我又没有老迈昏聩,这点焉能看不破。”
玉贞道:“所谓慢藏诲盗、冶容诲淫,行旅艰难,如此方便些。”
屈白臣点头:“省得。”
玉贞却有疑问:“您不是以采药为生么,若何潦倒到如此呢?”
屈白臣呵呵一笑:“我并无潦倒,而是专门在此等你。”
玉贞愕然:“等我?您怎么知道我会来?”
屈白臣悠长一叹:“乔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当然也听闻了,而我知道你这孩子的个性,必然不会就此罢休,料到你会开铺子做买卖重振乔家,我要帮你,所以我就逐个榷场的遛了一圈,最后在这里遇到你了。”
玉贞非常感动:“万没想到,您老能够帮我,可晚辈不明白,您老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屈白臣有一瞬的沉默,且那脸上神色变幻莫测,转瞬才道:“你长的像你娘。”
原来如此,玉贞又问:“您又如何知道我会开铺子做买卖呢?”
既是父亲的挚友,父亲生前他们一定会有往来,他或许见过幼时的自己,但怎么会如此了解自己的个性?
屈白臣道:“我掐算,你长的像你娘,个性必然像你爹。”
这解释,勉强说得过去,可也不能完全打消玉贞心中的疑惑,比如他既然知道乔家出事了,为何之前没有去探望过父亲呢?又比如他既然想帮自己,为何不干脆去曹家堡找呢?疑惑太多,但不能问的太多,怕对方嫌烦,于是把疑惑压在心底。
屈白臣似乎也不想就此深入谈下去,道:“咱们说说你的买卖吧。”
玉贞虚心求教的姿态:“世伯不知,我的药房才开张,为了招徕客人,不得不半价售药,一直都是入不敷出,客人是有了,药材却没了,所以才往这里来进购药材,可我听说今年药材价格偏高,都是因为朝廷派捐,官府没法子唯有增加赋税,连带药材的价格就攀升了。”
说到此处,她提起茶壶给屈白臣续满茶水,接着又道:“我听我娘说您以放山采药为生,对药材一定很懂,敢问世伯,我是应该进场子呢?还是该进山呢?”
屈白臣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挑了眉反问:“你娘,她是这么说我的?”
玉贞嗯了声:“是。”
屈白臣又道:“你娘,她还好吧?”
玉贞有些奇怪,虽然这只是礼貌性的问候,但感觉他关注母亲尤胜关注父亲,他不是父亲的好友吗?心中有疑虑,也还是答:“我娘挺好的。”
屈白臣喝口茶,终于书归正传:“增税只是其一,今年药材价格偏高,是因为去年长青山雨水少,药材欠收,所以今年的药材行当普遍不好做,你想在药材上赚钱,也是很难,莫不如另谋他路。”
玉贞深有同感:“晚辈也是这么想过,也怪我,一心想扭转乔家的名声,没有摸清路子,贸然开了药房,世伯不知道,我家里几十口人,都等我养活呢,而药房又没多少赚头,我其实很着急,但说到另寻他路,首先我没有本金,其次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屈白臣淡淡一笑:“谁说做买卖一定要手中有银子,乔家不是有大宅么,你可以用乔家大宅做抵押。”
玉贞道:“您还不知,乔家大宅我已经卖了,这才盘了铺子开起药房。”
屈白臣哦了声:“或许你可以向亲戚暂借。”
玉贞苦笑:“我只有个舅舅,乔家出事后,不怕您笑话,我舅舅是第一个落井下石的,怎么肯借银子给我,而我的家人由北京来投奔我爹……说来话长,这些事以后慢慢告诉您,总之我没银子。”
屈白臣想了想:“不急,先把药房的生意做好了,即使不挣钱,先稳住局面,然后再想其他的。”
玉贞点头赞同,又耐不住好奇,遂问:“我着急知道,世伯的意思,除了药房,我该做什么买卖好呢?”
屈白臣道:“你可以做的买卖多着呢,今年药材行当不好,但其他行当还是不错的,比如大豆和高粱,长青山虽然山多田少,但是地接黑龙江,黑龙江可是有着大片肥沃的土地,盛产大豆和高粱,大豆是百姓必不可少的之物,高粱也是塞外等地酿酒之必须之物,买进卖出,有利可图。”
玉贞带着几分惊喜:“您的意思,我开间货栈?”
屈白臣道:“正是,药房做的再好,也不过整进零出,一年下来你能赚多少呢,但货栈不同,整进整出,赚就赚大发了。”
玉贞给他说的热血澎湃:“家父之前也曾开过货栈,但做的都是毛皮和山货等物,没有做过大豆和高粱等农作之物的生意,所以我对毛皮和山货还算略通,但对大豆和高粱等农作之物就一窍不通了,不过既然世伯要我做这个,世伯一定懂,我不怕。”
屈白臣看她激动的样子,眼睛愈发明亮,就像银河之水从九天泻落,像极了她娘年轻时候,屈白臣心中悠然一颤,连忙收回神思,道:“你可以试试,我来帮你。”
玉贞虽然高兴,也没忘记自己现如今缺的是什么,无限感叹:“整进整出,需要的不是一千两千的银子就能周转的,对于以前的乔家,或许不在话下,但现在,可真是不小的一笔,困难不小,我想想吧。”
屈白臣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曹天霸,名号响遍长青山,他占山为王这么多年,必定积攒了不少家底,我看他跟你也绝对不是雇主和镖师那么简单,不如你找他问问。”
这都给老人家看出,玉贞脸色一红,摇头:“不义之财不可取。”
屈白臣笑道:“只是暂借,没说不还。”
玉贞还是摇头:“我不想与此人打交道。”
103章 遇险
不想与此人打交道,怎么还雇请人家走镖呢?
屈白臣微微一笑,也不知这二人之间的故事,既然玉贞不肯向曹天霸借银子,他也没有赘言。
而玉贞也没有再说其他,念着老人家身体虚弱,夜又深了,又说了几句买卖上的事,她就让安排屈白臣歇下,自己也回到房中。
丑妹不在,玉贞仍旧和衣而卧,屈白臣说,周边的榷场无一幸免都增加了税赋,所以她没有必要往别处去了,玉贞也就决定明天进场选几样急需的药材,然后回去做开货栈的准备,按照屈白臣说的,在药房上耗费精力,还不如着手其他生意呢,只是那么大一笔银子,玉贞未免犹豫,又跃跃欲试,两种心情碰撞纠缠,很是煎熬。
所以,她睡是睡不着的,闭目想事情。
一夜辗转反侧,次日醒来,眼睛通红,给丑妹服侍洗漱完毕,先过来给屈白臣请安,于门口唤了句:“世伯。”
里面的屈白臣道:“进来吧。”
玉贞推门而入,竟然愣住,原来曹天霸在呢,看曹天霸和屈白臣挨着那么紧的坐着,玉贞很是不解,昨天两个人还势如水火,今天怎么就像个老熟人似的?
玉贞给屈白臣问安:“世伯,您感觉今天怎么样?如果不成,我再去给你抓副药。”
屈白臣摇手:“大好了,正如曹总镖头说的,我这是馋病,吃饱了,病也好了。”
玉贞道:“那就好,我让丑妹把饭菜给您端上来。”
屈白臣制止她:“算了,我下去吃,下面敞亮。”
玉贞过来搀扶:“那您慢点。”
曹天霸忽然发现玉贞双目布满血丝,便问:“没睡好?”
玉贞淡淡的神色:“还成。”
曹天霸道:“啥叫还成啊,眼睛红的像诈尸,是不是因为银子的事?”
玉贞猛一回头:“你怎么知道?”
问完自己醒悟过来,看向屈白臣。
屈白臣笑眯眯道:“总镖头不放心你,我就实话实说了。”
这话说的太含糊,玉贞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因何谈起了自己,但有一点,屈白臣一定跟曹天霸说起自己缺银子了,玉贞固执道:“我的事不要外人管。”
曹天霸手指自己:“我是外人?我是内人。”
内人?玉贞憋着不笑,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内人就是妻子的意思,曹天霸后知后觉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将错就错,也笑了:“等咱们成了亲,你主外我主内,你负责做生意,我在后面保护你,你看,我不就成了你的内人。”
当着老人家打情骂俏,玉贞用眼睛使劲剜了他一下。
屈白臣却和蔼的笑着:“老喽,耳不聪目不明,啥都没听见,啥都没看见。”
老爷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玉贞更加羞臊,再不敢搭腔,怕又落入曹天霸的圈套。
三人出了房门,过走廊下楼梯,楼下已经是人声鼎沸,大家都急着进场子,所以都急着吃饭,伙计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似的,穿梭于各张桌子间,送饭菜,倒茶水,非常热闹。
玉贞搀着屈白臣站在那里左右的看,没有多余的位子。
曹天霸见状,走到最近那张桌子边,朝正吃饭的两个男人道:“让开。”
玉贞就知道他要耍横动粗,心道可真是人如其名,正想喊他回来,那两个男人不高兴道:“为啥?”
曹天霸回头指着屈白臣:“老人家,还生着病,站着怎么吃。”
其中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冷笑声:“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再说我又没让他生病。”
曹天霸态度还是和蔼:“让一下吧,谁家都有高堂父母。”
胡子男人哼了声;“我他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没爹娘。”
曹天霸笑了:“那你的脑袋一定像石头那么硬了。”
他说着,握紧拳头,高高举起。
胡子那惊问:“你想干啥?”
曹天霸道:“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我试试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见要打架,玉贞忙喊:“别犯浑。”
曹天霸放下拳头,道:“我主人不让我打架,我就饶了你,赶紧让开。”
大庭广众,胡子男也不甘示弱:“不让。”
曹天霸忍无可忍,挥拳待打,突然外头有人喊:“不好了,红毛鬼杀来了!”
红毛鬼,是百姓们对罗刹国人的俗称。
正在用餐的住客们一听,丢了碗筷就跑,有的朝外面跑,有的朝楼上的房间跑,顿时乱成一锅粥。
玉贞心中奇怪,两国已经修好,虽然有些小打小闹,但不都在黑龙江地界吗,怎么跑到长青山来了呢?
曹天霸有同感,但为了方便万一,高喊:“张芳、山驴子,你们两个保护伙计和马匹!”
二人应声去后面的马厩。
曹天霸又喊丑妹:“跟紧了我!”
丑妹腾腾跑至他跟前。
他又转头对玉贞微微一笑:“有我在呢。”
玉贞也不是没经历过凶险的,但还未曾见过罗刹人,只听坊间传闻,罗刹人赤发白面,身高过丈,食人肉喝人血,生猛如野兽,所以听说罗刹人杀来了,她还是有些胆怯,曹天霸轻声一句“有我在呢”,玉贞陡然而生出无尽的勇气,扶住屈白臣,学着曹天霸的语气:“您老别怕,有他在呢。”
屈白臣却拧着眉头,自言自语:“会不会有诈?”
玉贞忙问:“您的意思?”
屈白臣没等说什么,外面已经起了喊杀声,看样子罗刹人已经攻入车马店的架势。
曹天霸一把抓住玉贞的手腕:“万一是真呢,咱们赶紧逃。”
逃?哪里逃?先跑出去的住客重又折回店中,并声嘶力竭的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店中顿时如开锅,吵嚷声混杂着惊叫声也不乏哭闹声,楼上的冲下来,楼下的冲上去,人挤人人撞人,倒地一片。
这种情况逃是无路可逃,玉贞扭头看曹天霸:“怎么办?”
曹天霸想了想,松开她的手,道:“没办法了,你和老爷子靠后。”
玉贞不知他想干什么,见他推开众人去了门口,然后脚尖勾起长袍下摆一踢,以手抓住,掖在腰带上,又挽起袖子,然后就叉腰横在门口。
玉贞这才意识到他想作何,他这是以一己之力拦住罗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