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章 各方营救
一朵红忙抱着孩子躲开,奈何孙胜比她迅速了些,一把抓住孩子,一朵红吓得拼命争夺,奈何她一介女流力气远没有孙胜大,挣扎几下,孩子就被孙胜抢了过去,并高高举起,一朵红吓的高喊:“不要!”
孙胜醉酒,生意又失败,帮着宋赤诚陷害曹天霸,并没有如愿的夺取天下镖局,更让他恼怒的是,这个节骨眼上曹天霸送来这么多银子贺喜,前后左右上下里外的这么一联系,确定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也不会是旁人的,一准是曹天霸和一朵红的孽障,他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只想杀了曹天霸以绝后患,更想杀了这个孩子斩草除根,否则即使杀了曹天霸,十八年后,他儿子也会找自己为父报仇,所以他举着哇哇大哭的小娃冷笑着:“贱人,当初你想嫁的就是曹天霸,迫不得已才嫁给我,所以这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我留他作何。”
待想狠狠摔下,一朵红噗通跪在他面前,面如土色,双手高举,那样子,是想接住即将摔下的儿子,哀求道:“不要!”
孙胜见女人对自己这番低声下气,更加得意,长久以来,因为深知一朵红喜欢的不是他,他陷入沉重的自卑和愤恨中,更因为曹天霸留下了风云寨所有想追随的兄弟,独独和他分道扬镳,所以他被孤立,且成为笑柄,心理早已扭曲,此时猖狂的哈哈大笑:“贱人,告诉我,这孩子是不是曹天霸的?”
一朵红拼命的摇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孙胜岂能相信,恰这个时候,哭的声嘶力竭的小娃胡乱的蹬胡乱的抓,一把抓在他眼睛上,未曾修剪过的指甲刺入他的眼睛,痛得他嗷的一声惨叫,再不管什么,狠命把小娃摔了出去。
与此同时,根本不会功夫,且弱不禁风的一朵红,向前一扑,这是何等的速度何等的准确,稳稳的接住了小娃。
而那厢,孙胜又是一声惨叫,然后身子晃了晃,慢慢回头,发现张嫂手中拿着把滴血的刀,他不禁怒吼:“老虔婆,你敢杀我!”
说着扑向张嫂,张嫂躲也不躲,待给他掐住了脖子,张嫂在下面补上了第二刀,孙胜终于不支,噗通倒在地上。
一朵红紧抱儿子震惊的看着张嫂:“你,你……”
张嫂手一软,刀嘡啷掉在地上,她凄然一笑,泪水滚落,喃喃道:“儿子,娘给你报仇了。”
一朵红如坠五里云雾:“你是?”
张嫂道:“我是张芳的娘。”
一朵红听罢瞪大了眼睛,突然把怀中的小娃递过去:“这是张芳的儿子。”
这回,换做张嫂震惊了:“到底怎么回事?”
一朵红道:“我还想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孙胜为了制止曹天霸下山,想出这么个计策,故意去衙门密告,说老狼山的土匪何日何时下山办差,于是,张芳和山驴子被官兵围追堵截,山驴子得以逃脱,张芳不幸被抓,然后宋茂卿将张芳吊在演兵场高高的旗杆上,用以诱捕曹天霸,不想旗杆断了,张芳死于非命。
当初张芳上山投奔曹天霸,也知道土匪是什么罪名,为了不连累家人,就说自己是孤儿,其实他还有个娘在,他经常偷偷给母亲送银子,张嫂虽然不富裕,生计上也不愁,可后来张芳出了事,传遍整个曹家堡,张嫂当然也知道了,痛不欲生,本以为儿子是给官府抓了杀的,后来曹天霸率领众兄弟下山,开了镖局做起了正经生意,那些曾经打家劫舍见不得光的土匪们,也洗心革面脱胎换骨,可以堂堂正正的出出进进,机缘巧合,某次有两个镖师在饭馆偷着议论张芳的事,便说起张芳的死全都是孙胜害的,刚好在饭馆打杂的张嫂听了之后,便决定给儿子报仇,这才来到孙家为奴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她豁出去了一搏,其中也是为了救那个无辜的孩子。
听说这孩子竟然是儿子的骨肉,张嫂又吃惊又高兴:“真的?”
一朵红点头:“您老看这孩子长的像谁?”
老狼山风云寨众土匪中,张芳样貌是最俊雅的,孙胜也怀疑这孩子长的过于好看,不像自己,虽然一朵红也貌美,可也不像一朵红,一直在怀疑曹天霸,临死都不知道,竟然是张芳的遗孤。
张嫂重新端量小娃,忽然就放声大哭:“我的儿子!我的孙子!”
一朵红也哭,看了眼孙胜,道:“我其实也曾经打算给张芳报仇来着,可我怕杀了孙胜会去抵命,这么大的人,不能说死就死了,官府会过问的,而我去抵命,谁来养活这孩子,所以我才不得不委曲求全。”
张嫂道:“我去抵命,你好好的把孩子养大。”
一朵红摇头:“不行,您老也不能去,咱们把孙胜偷偷埋了,反正他在曹家堡也没有父母兄弟亲戚朋友。”
张嫂有些犹豫:“一旦给官府知道呢?”
一朵红道:“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两个人把孙胜掩埋在后园子中,打算有人问起孙胜的下落,就说孙胜出远门了,或是做生意,或是跑到别处去当土匪,这年头人命不值钱,官老爷忙着平步青云,百姓们忙着柴米油盐,民不举官不究,这事就会不了了之。
而之后的几天,街头再看不见孙胜,天下镖局的人便琢磨其下落,丑妹告诉了曹天霸之后,曹天霸叹了声:“我也不想的,可是留下你,就会有更多人遭殃。”
送银子,激怒孙胜,这都是曹天霸的计策,所以听说孙胜无端失踪,他就料到是一朵红下手了,可他后来听说为此差点害了那个孩子,也是后悔不迭,当然,这都是后话,而现在孙胜死了,他感觉自己也给张芳报了仇,告诉丑妹,得空去给张芳扫扫墓烧烧纸钱,也别忘记去看看一朵红母子。
丑妹一一照办。
之后,曹天霸也准备自救了,他把长随小厮麻子叫来,告诉麻子,进京找自己的结义哥哥孙庭芳,即便有一线生机,他都不想放弃,因为,实在有很多他放不下的人或事。
麻子得令而去。
而这时的宋茂卿静等朝廷的命令,到底是押解曹天霸上京,还是就地斩首,所以,这几天衙门很平静。
曹天霸也很安静,每天吃着丑妹送来的酒菜,吃饱喝足就睡,睡醒练功夫舒展筋骨,偶尔的还哼唱几句,词不会,味道不对,自娱自乐。
这天,他正在哼哼唧唧的唱呢:“想我曹孟德一世枭雄……”
忽然有人接了过去:“想我曹孟德一世枭雄……”
他的嗓子就像纵酒过度抽烟过度似的,嘶哑干涩,而接过去唱的这位,声音不高,带着些许的压抑,但非常的清亮通透,味道更足,他一乐,循声看:“沈老板,你怎么来了?”
沈蝶舞仍旧长袍马褂头戴小帽,身边跟着徒弟盛百红,至他的监牢前,淡淡一笑:“曹总镖头,还好吧。”
曹天霸啪的拍了下胸脯:“还能活个一百年。”
见他如此乐观,沈蝶舞点点头:“总镖头这样,我也放心了。”
曹天霸拱手:“多谢沈老板前来探监,不过这地方不是正经人来的,赶紧走吧。”
沈蝶舞还礼:“还以为曹总镖头不会搭理我呢,总镖头既往不咎,实在让我惭愧,但过年那天,我真不是存心让总镖头为难的。”
曹天霸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还提来干啥,沈老板不也是既往不咎的前来看我,所以,咱们还是朋友。”
沈蝶舞终于释怀:“就冲总镖头这句话,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曹天霸忙道:“沈老板的心意我领了,但救我,沈老板,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毕竟我的罪名太大,所以还是别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了,以后在曹家堡,即使没了我曹天霸,沈老板若是有个难处,可去找玉儿帮忙,别看她一个小姑娘,聪明又能干,一般男人都不如。”
提及玉贞,沈蝶舞低眉笑了笑:“我一个唱戏的,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我听说那位乔小姐已经准备进京了。”
曹天霸一愣:“你说玉儿准备进京?”
沈蝶舞心里暗笑,都说曹天霸当众向乔玉贞悔婚,张嘴闭嘴还是玉儿,可见他悔婚是假。
曹天霸焦急的原地转圈:“坏了坏了,玉儿进京,一准是为了救我,你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够救得了我呢。”
沈蝶舞道:“总镖头方才口口声声说乔小姐聪明又能干,我想她应该能救得了你。”
曹天霸心事重重:“你懂什么,玉儿虽然聪明又能干,可有些人意图对她不轨,她想救我,必然会落入那些人的圈套。”
这话沈蝶舞也听不明白,几分得意的一笑:“她救不了,我来救,所以今天我是来向总镖头告辞的,我也要回京城。”
曹天霸道:“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一旦你再出事,我还得逃出大牢去救你。”
沈蝶舞眼睛一亮:“我听总镖头的话,想出大牢,很容易?”
曹天霸轻蔑的一笑:“就这么个破地方能关住老子。”
沈蝶舞立即道:“既然如此,总镖头还等什么呢,逃出去,曹家堡待不了,跟我走,天下这么大,咱们到哪都能活命,况我会唱戏,即使不能光明正大的登台,选个地方画个圈,我一开嗓子,钱就来了,咱们不愁活命。”
曹天霸摇摇手:“沈老板的好意我谢了,可我不能逃,我逃跑容易,官府立即会找到我那些兄弟,还有我妹妹,或许玉儿也无法幸免,总之事情不是这么个解决法。”
沈蝶舞想了想:“你说的也没错,你身后可有那么多人呢,那我就不耽搁了。”
拱手作别,曹天霸拦着:“沈老板,千万别我的事奔走,你可是在京城无法立足才来的曹家堡,再回京城,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沈蝶舞不以为然:“我在京城是无法唱戏了,但我没犯事,不怕。”
曹天霸还想阻拦:“可你一个唱戏的,能救得了我?”
沈蝶舞迈出的脚收了回来:“怎么,总镖头瞧不起我?”
曹天霸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事太大,一般人救不了。”
沈蝶舞问:“总镖头该知道李莲英吧?”
曹天霸道:“西太后跟前的红人,妇孺皆知。”
沈蝶舞微微一笑:“我其实,跟李大总管是故交。”
故交?曹天霸懵懂,心说假如你们是故交,有李莲英照顾你,为何在京城混不下去呢,所以,似信非信:“沈老板怎么跟那种人物认识呢?”
沈蝶舞道:“李总管爱听戏,可宫中规矩,太监宫女不能擅自出去,所以他经常偷偷的把我叫进宫中唱戏给他听,也正是这件事走漏了风声,惹恼了西太后,我才触了霉头。”
曹天霸不解:“既然你得罪的是西太后,李莲英未必敢帮你。”
沈蝶舞轻轻一笑:“那要看我给李总管的筹马够不够大。”
曹天霸觉着她这话内容丰富,想问,沈蝶舞再不啰嗦,告辞离去。
而曹天霸此时更加担心的是玉贞,一个小姑娘,在京城那种鱼龙混杂之地本就不容易,还想救他,势必登天,想阻止玉贞,唯有用此一计了。
次日,丑妹又来给他送饭,他看都不看眼那热腾腾的酒菜,赶着道:“你现在就去找玉儿,告诉她,咱们两个今晚成亲。”
丑妹一惊,惊讶中带着娇羞和欢喜,也知道曹天霸让她去告诉玉贞这事是为了什么,当下并不多问,留下酒菜她就离开了大牢,急匆匆赶到乔家时,刚好碰到已经上马准备启程进京的玉贞。
说来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事,进京已经耽误了时日,玉贞非常着急,见丑妹来了,急着赶路,没有下马,只问:“有事吗?”
丑妹跑的气喘吁吁:“乔小姐这是打算出门?”
玉贞点头:“进京。”
丑妹晓得她因何进京,按照曹天霸交代的,道:“今晚我和总镖头成亲,希望乔小姐能够前去恭喜。”
玉贞愣了下,随即笑道:“你们俩的事已经传了很久,你们拜你们的天地,我进我的京城,告辞。”
丑妹傻了,这位,到底是不信还是不在乎呢?还想说什么,玉贞已经催马而去,月映紧随其后。
于是,主仆两个日夜兼程的赶路,在到达京城的时候,玉贞病了,月映瘦了,即便如此,安顿好住宿之后,玉贞便去了谷梁春秋家中,希望能够得到谷梁春秋的帮助,救出曹天霸。
180章 甘氏
玉贞到谷梁春秋府邸时,他刚好也从外面回来,擦擦手捧起一杯茶,刚放到嘴边,家人报,说是有客拜访。
谷梁春秋朋友众多,不相熟的,才上拜帖,非常熟的,无需验明身份,因玉贞并无递上拜帖,所以随口问了句:“谁来了?”
家人道:“是位好年轻的公子,说是远从关东来的。”
关东?谷梁春秋首先想到会不会是玉贞,玉贞追到京城,难不成建造房屋方面出了大事?赶紧让家人把玉贞请到中堂,甫见面,他被玉贞的憔悴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
玉贞撩起长袍下摆,直直跪了下去。
谷梁春秋更加吃惊,上前托起她:“何须如此?”
玉贞道:“请谷梁公子救曹天霸一命。”
谷梁春秋急着从关东回到京城,是宫中的殿宇有破损自处需要修葺,本来这种事由内务府找些工匠修补一下就可以了,但西太后除了他谁都信不过,这份恩宠其实也变相成就了谷梁春秋的名气,所以他不敢懈怠,每天亲自进宫监督工匠干活,宫宇深深,除非你刻意打听,否则便与外界形成隔绝,为此谷梁春秋至今还不知道曹天霸出事了,听玉贞说请他救曹天霸性命,他道:“别急,喝杯茶略歇一歇,再把前前后后说给我听。”
玉贞茶也不喝,急着将曹天霸给官府抓了的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谷梁春秋听罢,不觉微微一笑:“乔小姐无需害怕,曹天霸进宫盗取先帝朱谕,这事说有就有说没即没。”
玉贞懵懂:“恕我愚钝,谷梁公子可以说的明白些吗?”
谷梁春秋道:“你觉着,东太后会承认朱谕失窃过?”
玉贞低头琢磨下,抬头却苦笑:“公子说的没错,东太后是不会承认先帝朱谕失窃过,因为这对她不利,可公子有无想过,宋茂卿一定会将抓捕曹天霸的事上奏给西太后,即便东太后不承认,以西太后的手段,也一定会查出这事的真假来,我乃关东小镇一个普通的百姓,不懂天家的事,但我想,天家也是家,有原配有侧室,后宅一定不会平静,更何况能坐到太后位置的两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市井妇人,原配想保住地位,侧室想夺得地位,就得有争斗,表面融洽是做给旁人看的,既然原配和侧室相斗,那份先帝朱谕,便是最关键之物,我听曹天霸说过,先帝朱谕其实是先帝赐给东太后用来辖制西太后的,在这种情形下,西太后还能真正的掌控大清,可见其多么的有能力,所以西太后想查明此事不会太难,而西太后也必然视那道朱谕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须拔除方能安枕,会不遗余力的查清那朱谕的事,用以打击东太后,所以曹天霸躲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
她病恹恹的,却一针见血的分析得这么透彻,不过谷梁春秋自然有谷梁春秋的想法:“你所知道的,只是西太后如何厉害,却不知道东太后又岂是泛泛之辈,承认朱谕失窃过,即便没人敢追究其责任,东太后亦是难辞其咎,所以东太后是断不会承认的。”
他这么肯定,玉贞也乐得相信,既然曹天霸不会有事,玉贞略坐一坐,也就告辞。
谷梁春秋挽留:“你哪里去?既来到京城,当然得住在我家里。”
玉贞谢过:“我已经找好了客栈。”
谷梁春秋几分不悦:“我在曹家堡可是住在乔家,怎么你到了京城却要住进客栈呢?”
玉贞道:“这不一样,谷梁公子在曹家堡是为了帮我,而我来京城是为了替曹天霸谋个活路,谷梁公子于乔家是恩人,因为曹天霸,我或许就是个不祥之人。”
谷梁春秋一听,更加不高兴:“要说恩人,乔小姐的祖父才是我谷梁家的恩人,所以乔小姐必须住在我家里。”
虽然玉贞感觉住在他家里还不如住在客栈更方便更舒服,盛情难却,只好道:“那几叨扰谷梁公子一家了。”
因是女眷,谷梁公子便将她引荐给夫人甘氏,由甘氏来打点安排,并叫人去客栈取回了玉贞的行礼。
甘氏慈眉善目,端庄娴雅,典型的大户人家的主母做派,在谷梁家的内宅花厅,玉贞和甘氏彼此见礼,因谷梁春秋告诉甘氏,玉贞是恩人乔广元的孙女,所以甘氏对玉贞非常客气,叫来管家安排玉贞住进了闲置的锦书苑的西厢,然后又吩咐厨房准备了上等席面,为玉贞接风洗尘。
如此热情周到,其实正是玉贞不安的,不习惯麻烦别人,感觉住在客栈随意,然而既来之则安之,甘氏说她路途劳顿,不陪她叙话家长了,让她回房歇一歇,又让府里的丫头为其烧热汤沐浴。
洗个澡,玉贞感觉精神了很多,却因一路鞍马劳顿,倒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待醒来,月映伺候她穿戴齐整,道:“四小姐,谷梁夫人叫人来看过好几次了。”
玉贞以为是急着给她设宴接风呢,感叹:“我哪里吃得下什么呢,何必麻烦。”
这时甘氏给丫头仆妇们簇拥着走了进来,玉贞连忙迎上前,甘氏含笑看着她:“嗯,睡了一觉气色好多了,再吃两副药,应该就能痊愈。”
玉贞很是诧异:“夫人怎么知道我染了风寒?”
甘氏微笑:“乔小姐虽然极力克制,还是偶尔的咳嗽下,且你这脸色不好,又是一路舟车劳顿的赶到京城,乔小姐乃千金之躯,不累病才怪呢。”
玉贞折服:“夫人真乃慧眼如炬。”
甘氏谦虚的笑着:“我这叫郎中来给乔小姐看看。”
玉贞道:“不必麻烦了,我家里是开药房的,略懂些岐黄之道,风寒而已,我自己开个方子,叫我的丫头去药房抓些药回来就好。”
甘氏吃惊状:“只觉乔小姐貌美如花,不曾想还懂医术,怪不得我家相公夸赞呢,说乔小姐是难得的奇女子。”
玉贞羞涩的笑了:“谷梁公子言过其实了,谷梁夫人更不要误会,我不懂医术,强说懂,因为是买药材的,略懂皮毛。”
甘氏过来抓起她的手,非常亲热,且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把玉贞看的心里发毛,她却笑盈盈道:“乔小姐这样的人才,只有我家相公才配得上。”
这话实在突兀,玉贞愣了下,脸腾的红了,想这位谷梁夫人端庄典雅,秀外慧中,怎么会当着个才见面的人,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呢?猜度不明白,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尴尬的笑了笑。
甘氏也没有就此话题深入的说下去,叫人为玉贞准备笔墨纸砚,由玉贞自己开了个方子,她收了方子去,让管家亲自往药房去抓药,而席面已经备好,管事嬷嬷来回,她就拉着玉贞去了花厅。
饭菜的丰盛自不必说,待落座,玉贞发现只她们主客两位,一桌子的珍馐美味,未免太过浪费。
甘氏殷勤招待,又给玉贞倒酒又给玉贞夹菜,玉贞推辞:“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更不宜吃的太油腻。”
甘氏道:“这是药酒,调理体虚的,但饮无妨。”
又是盛情难却,玉贞勉强喝了一杯。
甘氏见状,又吩咐家人给玉贞弄了个果盘,各式水果五彩缤纷的摆放在一起,真真是秀色可餐了,甘氏逐样为玉贞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什么味道那个什么味道,这个吃了好处怎样那个吃了好处怎样,极尽地主之谊。
玉贞很是感动,更多的是不安,甘氏对她越客气越热情,她就会增加这种不安,暗笑自己这多疑的性情像了谁呢?总好似对方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似的。
纤手拈起一块果子,刚放入口中,甘氏那厢道:“我给乔小姐说个媒,如何?”
玉贞突然咳嗽起来,还未完全咽下的果子卡在喉咙处,为了不失仪,使劲咽下,喉咙那个痛,没有茶水漱口,就端起酒杯抿了下,实在搞不懂这位谷梁夫人为何如此热心,初次见面就想做媒,回过头来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呢?待将自己稳住了,方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我……”
想说已经订婚,可是曹天霸却当众向她悔婚,最后只好这样说:“心有所属。”
甘氏微微怔了下,随即笑了,这回的笑,却是如释重负的舒畅,连说“可惜”,然后继续为玉贞倒酒夹菜,体贴入微。
好歹熬过去这顿饭,甘氏又陪玉贞吃了杯茶,见天色不早,而玉贞还需服药,就让玉贞回房歇着去了。
回到锦书苑,玉贞长长的出了口气,无限感慨道:“我这个人,最见不得谁对我好,谷梁夫人太过客气,倒让人怪难为情的。”
彼此都已经换了女儿装,月映搀着她:“奴婢怎么感觉谷梁夫人话里有话呢。”
玉贞不知其意,问:“哪一句?”
月映道:“谷梁夫人先是说四小姐与谷梁公子般配,后又想为四小姐说媒,四小姐想想,会不会……”
这丫头伶俐,不好把话说的太透彻,横竖她知道玉贞更聪明,即便说半截玉贞也能懂。
果然,玉贞吃惊道:“你的意思,谷梁夫人想把我说给谷梁公子?”
月映没敢说是或者不是,只反问:“四小姐觉着会不会?”
玉贞抿嘴想着:“难道谷梁夫人是这样的贤妻,竟主动给丈夫找别的女人?”
月映道:“奴婢看那谷梁夫人非常贤惠。”
言下之意,确定了甘氏的意图。
玉贞却难以置信,这事若是换了自己,可真做不到,不过今天亲眼所见,还真有这么贤惠的女人,倒是自己狭隘了。
回房之后,草药也熬好了,服下药之后,眼看天色暗下,月映为她扫床铺被,一边闲说话:“咱们走了这些天,真不知家里怎样了。”
一句话触动了玉贞的心事,突然感觉心口一揪,来京城之时,丑妹说那一晚她会跟曹天霸成亲,虽然曹天霸人在大牢,但丑妹总不至于信口胡说,也多少知道曹天霸此举是想彻底斩断和她的关系,从而不至于连累她,可丑妹呢,曹天霸你就不怕连累丑妹吗?丑妹可是个好姑娘,你这样对她于心何忍?那么他们成亲了吗?是怎样成亲的呢?
事实上,那晚曹天霸说到做到,丑妹重又来了大牢之后告诉他:“总镖头,乔小姐进京了。”
曹天霸一愣:“你没告诉她我们今晚成亲吗?”
丑妹道:“说了,可乔小姐根本不在乎。”
曹天霸眉头一皱:“她不信?”
丑妹想了想:“乔小姐这样说,你们拜你们的天地,我进我的京城,至于她信还是不信,我不知道。”
曹天霸紧闭眼睛,双手按在头顶,极其痛苦状:“这个傻瓜。”
心中的感觉无法言表,当初他对玉贞一见钟情,誓言非玉贞不娶,为此费尽心机,总以为玉贞之所以能顾答应嫁给他,一者玉贞是被他感动,二者是为了打消西太后的疑心,可现在他忽然发现,玉贞对他的感情,丝毫不比他少。
怅然而叹,仰头想望天,望见的是大牢黑乎乎的屋顶。
一低头,发现丑妹正看着他,他眨眨眼睛:“那个……”
丑妹截住他的话:“总镖头不比为难,总镖头说娶我其实是为了断了乔小姐的念想,我懂,而今乔小姐进京找人救总镖头,我觉着这事八九不离十,所以咱们的婚约根本不算数。”
曹天霸眼睛一瞪:“谁说不算数,老子是个大丈夫,吐口唾沫就是钉,来,咱们拜天地。”
丑妹欲言又止:“总镖头……”
曹天霸问:“咋地,你不愿意?”
丑妹使劲摇头:“我当然愿意,可这事……”
曹天霸言语中带着情绪:“你咋这么磨叽呢,愿意就拜天地。”
话音刚落,丑妹突然跪了下去。
曹天霸呆愣:“你干啥?”
丑妹道:“拜天地,不是跪着拜吗?”
曹天霸哈哈一笑:“对,拜天地是跪着拜,来来,我喊了,一败涂地!”
丑妹张大了嘴巴:“啊?”
曹天霸一拍嘴巴:“说错了,是一拜天地,来,开始,一拜天地!”
他自己也跪了下去,两个人,隔着木栅,相对而跪,曹天霸穿着囚服,丑妹为了往来方便还穿着男装,这场景,有些滑稽,更多的是悲惨,连一直在暗中窥视的牛爷都忍不住叹了声,自言自语的的嘀咕:“作孽啊!”
念叨完,又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181章 死里逃生
曹天霸自己做司仪喊了声“一拜天地”,丑妹先他而拜了下去,且是虔诚的把头抵住地面,嗅着监牢地面那浓浓的发霉腐朽和随地大小便的味道,丑妹想着,自己即便此刻就为他死去,也值了。
起身时,发现曹天霸在愣神,丑妹问:“总镖头,咋了?”
曹天霸如梦方醒状:“没事,来,拜天地。”
丑妹道:“我拜了。”
曹天霸梦游似的“哦”了声:“轮到我了?”
丑妹没有作声。
曹天霸心一横,刚想拜下,突然一人尖利的喊道:“不准拜,你是我的!”
曹天霸扭头四处看,知道是祝九娘,只是看了半天没看见人,却发现一团雾慢慢飘了过来,且那雾越来越浓,晓得这是祝九娘使出的术法,也猜出其目的大抵是想救他出去。
果然,随着那团雾翩然而现祝九娘,仍旧是巾帕包头,仍旧是肩炕大刀,面阔眼大,身高伟岸,乍一看,就像男扮女装。
曹天霸哈哈一笑:“九娘,你来恭喜我和丑妹喜结良缘,谢了。”
祝九娘呸了口:“恭喜个屁,这姑娘太丑,根本配不上你,你和我才般配。”
丑妹已经习惯了给人说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曹天霸,所以并不生气,未曾见过祝九娘,但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次她曾和玉贞并曹天霸一起在陈家店遭遇过祝九娘,也知道祝九娘和曹天霸似敌似友,所以问:“你是来救我们总镖头吗?”
祝九娘道:“当然是来救人的,你当我真是来恭喜你们?你脱鞋照照自己,丑成啥样了,还想嫁给……”
曹天霸厉声打断:“九娘,你如果是来恭喜的,就说句吉祥话,如果是来搅合的,趁早走人吧,我们还得拜天地呢。”
祝九娘眼珠子一瞪,甭说,颇有几分曹天霸的风采:“你是老娘的人,谁都不能碰,咱们走。”
她过来就拉曹天霸,却给曹天霸甩开她的手,她一愣:“咋了,你不想活?”
曹天霸苦笑:“我想活,可我这样跟你走了,罪名更大,我家里人怎么办?我妹妹,我的兄弟们,都会受牵连。”
祝九娘想了想,随即大手一挥:“我管不了其他人,我只管你,跟我走。”
曹天霸还想说什么,突然嗅入一股雾气,只是这雾气怎么如此的香呢?没等弄明白,人就瘫软下去,祝九娘单手接住他,叹了声:“跟你好言商量你不干,非得老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说完弯腰打算把曹天霸扛上了肩头:“咋这么沉呢,累死老娘了。”
一只手用不上力气,无奈唯有丢了那把大刀,蹲下去,双手抱住曹天霸的大腿,使出浑身力气,总算把曹天霸扛上了肩头,待想走,丑妹拦住她,她眼珠子又一瞪:“怎么,丑八怪,想打架?”
丑妹摇头:“我想告诉你,好好对我们总镖头,至于镖局的兄弟们,让总镖头放心,我们会没事的,还有大小姐,我现在就去找她,然后保护她离开曹家堡。”
祝九娘道:“这还像句人话,行了我会把你话转达给曹天霸的,你去忙你的吧,趁官府还没发现,赶紧逃命去吧。”
说完扛着昏迷不醒的曹天霸消失于浓雾中。
然这夜雾是她的术法,丑妹却不辨东南西北,横冲直撞碰得脑门子起了个大包,也没能找到出路,唯有等雾散,在狱卒啧啧称奇于大牢怎么会出现大雾的时候,她匆匆离开了大牢,先回到天下镖局告知诸位兄弟,说曹天霸已经给人救出,问大家是逃命而去还是留在天下镖局,最后大家一致通过,留在镖局,这个时候他们也逃命,官府一准认为是他们救走了曹天霸,更加危险,再说他们也不知该往哪里逃,还不如等候曹天霸的召唤,他们是认准了曹天霸这回死里逃生,差不多还得重上老狼山做土匪。
丑妹担心兄弟们的安危,建议:“不如大家暂上老狼山避避风头。”
山驴子却道:“再上老狼山,即使咱们没有打家劫舍,官府和百姓们也认为咱们是去做土匪了,总镖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会打水漂,不能上老狼山,也不能走,官府如果想抓咱们,不会等到现在。”
大家坚持不走,丑妹也不强求,她心里更惦记的人是麦子,因为麦子是曹天霸于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她又来到曹家找麦子。
自打曹天霸出事,麦子茶饭不思,幸好玉贞左右安慰,又说自己一定能够救出曹天霸,麦子才好过些,不过现在家里少了个成天嘻嘻哈哈吵吵嚷嚷的哥哥,安静了很多,也冷清了很多,此时麦子独自坐在房中,就是那么呆呆的坐着,也不知该干些什么,丫头来报:“小姐,丑姑娘来了。”
丑妹常来常往,曹家的男女仆人都认识。
麦子知道最近丑妹常去看曹天霸,甚至比她这个做妹妹的还勤快呢,麦子也想更多的知道哥哥的消息,于是道:“赶紧请进来。”
丫头转身出去,未几引着丑妹而入,麦子已经奔上前,急切问:“我哥咋样?”
有丫头在,丑妹敷衍了句:“挺好的。”
待丫头退出,她又补充了一句:“总镖头已经给祝九娘救走了。”
“祝九娘?”麦子在记忆中搜寻这么个人物,忽然想起来了,惊喜道,“你说我哥给祝九娘救走了?”
丑妹点头:“是。”
麦子高兴的快蹦起来:“真的?”
丑妹含笑:“真的。”
麦子喜极而泣:“我哥活命了。”
见她如此高兴,丑妹都不好意思提醒她,曹天霸这是逃狱,一旦再给官府抓住,罪名更大,可是自己是来带她逃命的,于是委婉道:“小姐,总镖头虽然给祝九娘救走了,可毕竟不是无罪释放,我怕官府来找小姐你的麻烦,所以我现在要带小姐你离开曹家堡。”
麦子终于清醒过来:“你的意思,我哥也会给官府海捕?”
丑妹道:“所以咱们得赶紧离开。”
麦子没有吭声,呆呆的想了一会子,然后摇头:“不,我不走,首先我能逃到哪里去?我能逃出大清吗?早晚会给抓住,另外我哥根本没杀人,玉贞姐说了,这次进京,一定会为我哥洗脱罪名,玉贞姐都没逃,我为啥要逃,我要在家里等玉贞姐的好消息。”
丑妹算着时间,估计这个时候狱卒已经发现曹天霸不在监牢了,不得不催促麦子:“小姐你和乔小姐不同,乔小姐人在京城呢,这么远,再说乔小姐的祖父可是大官,衙门总不至于敢杀了乔小姐,可小姐你是总镖头的亲妹妹,而总镖头现在是逃狱,死罪一条,小姐赶紧走吧。”
麦子不慌不忙的样子:“你错了,衙门没抓到我哥,是不会杀我的,因为我哥现在已经逃了出去,老宋大人和小宋大人都知道我哥功夫高深,他们敢杀我,不怕我哥杀他们?”
这倒也有些道理,可丑妹还是担心:“就怕衙门用小姐做诱饵,那样的话,总镖头可是白白逃出去了,还得乖乖的束手就擒。”
麦子一叹:“我懂,可假如我逃走了,就会连累乔家,谁让我是乔家药房掌柜呢。”
丑妹无言以对:“这……”
最后,她没能说服麦子,只好陪麦子留了下来。
而官府也终于知道有人救走了曹天霸,兴师动众的将天下镖局翻了个底朝上,弄得鸡飞狗跳,也没找到曹天霸,宋茂卿一怒之下将天下镖局的镖师们,连看门的都不放过,悉数抓进了大牢,其中也有丑妹,还有麦子。
五花山,这是祝九娘的地盘,她也不算占山为王,只在半坡上建了个房子居住,她也不算独居,距她的家一里路二里路处,有些专门采药的药民和专门打猎的猎户,只不过她的住处更高些更隐蔽些。
她把曹天霸弄出大牢,走到街上就累的岔气了,于是临时抢了辆夜里外出赶路的骡车,把曹天霸拉回五花山,只是她的家在半坡上,骡车上不去,她就继续扛着曹天霸继续走,爬坡时累的快死过去,到家后将曹天霸往地上一丢,自己也倒了下去,最后,两个人就在地上躺着,一个昏迷了一夜,另个鼾声大作的睡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曹天霸首先醒了,是给祝九娘的梦呓之声惊醒的,醒了之后揉揉胀痛的脑袋,骂咧咧道:“牛爷,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在那嚎个屁。”
待睁开眼睛,发现监牢有点奇怪,亮堂堂的,而此时祝九娘又梦呓了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哭,跟野兽似的怪叫,曹天霸眨眨眼想了想,想起这是哪里了,这是祝九娘的家,多年前他曾经来过,也是给祝九娘又术法给弄昏迷之后带来的,今天算是故地重游了,他一个鲤鱼打挺,俯身看祝九娘,咧嘴笑着,哈哈笑着,脸红扑扑的,像是在做美梦,曹天霸踢了下:“臭娘们,起来!”
祝九娘醒了,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祝九娘却娇滴滴的唤了声:“相公。”
五大三粗的人突然撒娇,曹天霸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道:“把嘴巴抹干净点,谁是你相公。”
祝九娘站起,两个人几乎一般高,也同样喜欢瞪眼珠子:“咋了,你宁可娶那个奇丑无比的女人,也不娶我?”
曹天霸道:“丑妹是不好看,但至少娇小玲珑像个女人,你说你长的像个夜叉,我如果晚上搂着你这样的女人睡觉,怕做恶梦。”
祝九娘气的挥拳就打:“老娘今个非得把你拿下。”
曹天霸轻松躲开,他虽然有力气,但这女人力气也不小,尽量不硬碰硬,躲开之后转身出房门,祝九娘随即跟上,动手抓他脑后的鞭子,曹天霸耳听后面有风,晓得是什么缘故,又是闪身躲开,祝九娘二次扑空,气道:“不过是跟你睡觉给你生儿子,为啥那个丑八怪行我就不行?”
曹天霸搜寻着下山的路:“跟你?我可睡不着,跟你?我也生不出儿子。”
祝九娘冲到他面前:“你不识抬举!”
曹天霸淡淡一笑:“这又不是头一回。”
祝九娘沉吟下:“好,是你逼我的。”
高高举起袖子,待想动作,曹天霸知道她的意图,高声道:“祝九娘,你胆敢用这种无赖手段,让我和你生米煮成熟饭,看见没……”用手指着前面高高的悬崖,“我会跳下去。”
祝九娘愣住,随即强装出冷笑:“吓唬谁呢。”
曹天霸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咱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该了解我,我说得出做得到。”
祝九娘不言语了,半晌,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曹天霸你个没良心的,我就是稀罕你而已,咋就这么难呢。”
曹天霸过来朝她轻轻踢了下:“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很多人想跟我做朋友,我还不乐意呢。”
祝九娘止住哭,扭头向上看:“呸,谁想和你做朋友。”
曹天霸哈哈一笑,伸手使劲拉扯她:“起来吧,哭天抢地的,哪里像威震四方的巾帼英雄祝九娘呢,倒像是个市井泼妇。”
祝九娘站起,气鼓鼓的:“上次是这样的结局,这次还是,你说我也是傻,明知道次次都会是这样的结局,不死心,非得想试一试,试一次难过一次。”
曹天霸朗声开怀大笑:“所以咱俩更适合做兄弟,因为咱俩的性子忒像,当初我喜欢上玉贞,也是费尽心机。”
祝九娘啐了口:“拉倒吧,咱俩才不像,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非你不嫁,可你对那个乔玉贞,不是说要成亲了吗,咋突然变卦了?还想另娶那个丑八怪。”
曹天霸眼望远处雾蒙蒙的山峦,太阳还没冒头,山林犹如青黛色的一幅画,空旷的深谷时不时传来鸟兽的鸣叫声,回音连绵,更显幽静,他叹了声:“我对玉儿,是可以把命交给她的,怎么会移情别恋呢,莫说是丑妹,即便是风情万种的沈老板,我也不会动一点点心,我之所以想跟丑妹成亲,是怕玉贞受牵连。”
还有这份缘故,祝九娘问:“那你不怕那个丑八怪受牵连?你可是个好人呢。”
曹天霸点头:“怕,当然怕,可不是玉儿受牵连,就是丑妹受牵连,横竖得有一个,我只能保护玉儿,至于丑妹,假如她会陪着我一起死,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给她当牛做马来报答她。”
182章 李莲英
夫妻做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做朋友,可祝九娘死活不让曹天霸回大牢,使劲捶了下曹天霸的胸脯:“你个傻玩意,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是想让你活,你却想回去送死。”
然而曹天霸道:“我活,我妹妹还有我那些兄弟就得死,再说,我活要光明正大的活,偷偷摸摸的活,跟个专门在晚上出来偷吃的耗子似的。”
祝九娘呸了口:“当我不明白咋地,你不想偷偷摸摸的活,是为了乔玉贞吧?”
曹天霸一叹:“假如真能活过来,即使不能喝玉贞成就美满姻缘,我也要经常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看她。”
祝九娘费解:“你不肯要我,为啥不要乔玉贞?”
曹天霸沉吟下,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我得下山了。”
祝九娘恍然大悟:“对了,你已经答应娶那个丑八怪,所以不能娶乔玉贞。”
曹天霸瞪了她一眼:“你别一口一个丑八怪,丑妹是个好姑娘。”
祝九娘颇觉委屈:“我又没说她不好,我只是说她丑。”
曹天霸懒得理会,转身去寻找下山的路,祝九娘跟了上来:“我真是糊涂了,既然你觉着自己差不多能活,当初为何要向乔玉贞退婚,转而去娶那个丑……丑妹呢?”
曹天霸脚下不停:“我一旦活不成呢?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风险,我都不想回因此害了玉儿。”
祝九娘摇头一叹:“那你是不懂女人,女人宁可跟着喜欢的男人去死,也不喜欢的男人对自己负心。”
曹天霸道:“我负心了,还有那么多男人喜欢玉儿,再说我只是退婚,并没有负心。”
祝九娘撇撇嘴:“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乔玉贞,看把你骄傲的,行了你们的事我也懒得问,可你别说走就走,吃了饭再走吧。”
曹天霸道:“我怕我回去迟了,我妹妹还有我那些兄弟会没命。”
他轻功好,又习惯了走山路,即便的陡峭的悬崖,也敢上下,所以祝九娘追了一会子渐渐落后,眼看曹天霸的身影越来越小,祝九娘噗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回头都不回头,你是走了,害得老娘白天吃饭想你晚上睡觉想你,这日子过的如同在油锅上煎熬,你可倒好,连梦里也不来看我,你个没良心的……”
中气足,声音大,曹天霸听见她的数落,哈哈一笑,头也不回的高声道:“九娘,谢了!”
回到曹家堡,已是亭午时分,走了一头的汗水,仍旧步履轻快,只是他的出现让那些认识他的人大吃一惊:“哎呀,那不是曹天霸!”
都知道他给官府抓进了大牢,突然出现在街上,真是活见鬼一般,路人纷纷避让,他却昂首挺胸,有胆子大的就上前拱手问:“曹总镖头?出来了?”
曹天霸哈哈笑一笑:“出来撒泡尿,还得回去。”
胆大的这位明知这话里有古怪,意味深长的又问:“怎么大牢里没茅厕?”
曹天霸道:“大牢里的茅厕太臭。”
那胆大的奇怪的小声嘀咕着:“谁家的茅厕香呢?”
曹天霸一把拽过他:“怎么不信?走,我带你去大牢的茅厕看看。”
那位吓得连连摆手:“罢了罢了,那地方还是不去的好,曹总镖头保重。”
曹天霸丢开他,放声笑着赶回了大牢,然后,大牢的兵勇乃至牢头也傻眼了,没听说谁逃出去了还掉头回来,那些拿刀拿枪的兵勇呆呆的望着他,曹天霸道:“咋地了,不认识了?我是曹天霸,我昨晚出去撒泡尿,现在回来了。”
兵勇们这才醒悟过来,一拥而上,以刀枪抵住他押回了监牢。
待回到监牢,牛爷带着哭腔道:“曹总镖头,小老儿给你磕头了。”
真想跪,隔着木栅,曹天霸伸手虚扶:“牛爷,你是不是怕我跑了,你的饭碗也丢了。”
牛爷说是磕头,其实只是作揖,不过一个公职人员对一个犯人鞠躬,也还是闻所未闻,老人家道:“你跑了,我或许会丢了养家糊口的饭碗,可是我怕你是给人害了,那样我就丢的就是性命了。”
曹天霸云里雾里:“牛爷,我没明白。”
牛爷道:“总镖头不晓得,大小姐说过,你是朝廷要犯,是要交给两宫太后来审的,假如你死了,我如何向朝廷交代,我这都是高抬自己了,我是无法向宋大人交代才对。”
曹天霸如坠五里云雾:“牛爷,哪位大小姐这样说过?”
他一问,牛爷方觉自己失言,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半天,一狠心,宋绣程如果与曹天霸没有特别的关系,怎么会重赏自己,以保全曹天霸呢,至于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牛爷搞不懂,也不深究,道:“当然是宋大小姐。”
曹天霸更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的可是阮家大少奶奶?”
牛爷点了下头。
曹天霸傻了:“她为何跟你说这个呢?”
这时有人喊:“牛爷,宋大人叫你过去下!”
牛爷就向曹天霸拱拱手:“总镖头歇着,我走了。”
曹天霸啪啪拍着脑门子,怎么想也想不通宋绣程此举,她的话明显有保护自己的嫌疑,可她首先是宋赤诚的妹妹,其次是阮致文的夫人,这两个男人都与自己有仇,她应该帮着宋赤诚和阮致文害自己才对,为何要帮自己呢?
憋红了脸,也没想通,忽然脑袋里电光石火的闪现一个念头,此事,会不会同玉贞有关?
甫一想到玉贞,他的心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总之就是无处安放的感觉,叹一声,再叹一声,又叹一声,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焦躁,希望麻子找到孙庭芳之后,这位结义哥哥能救自己于水火,又怕孙庭芳也没有门路,虽然孙庭芳交游广,但毕竟是个商人,又无一官半职,而宋赤诚之所以能如此的嚣张,还不是因为受西太后恩宠。
官?他挠着脑袋琢磨着,这世道不能光有金子银子,有些时候金子银子也排不上用场,所以必须是有财势又有权势。
这样一想,他茅塞顿开,老子为何不能做官!
他在这里煎熬,想救他的人,玉贞、麻子还有沈蝶舞,在京城也备受煎熬。
沈蝶舞进京之后,立即想法子给李莲英送了口信,就说自己想见他。
李莲英得了消息,非常高兴,忙不迭的从慈禧那里要了个可以出宫的差事,便来到了曾经与沈蝶舞见过面的唐宋酒楼,他到时发现沈蝶舞已经在等候,彼此简单寒暄,沈蝶舞以礼拜见,李莲英含笑抬抬手:“沈姑娘甭客气,咱们可是老熟人。”
沈蝶舞谢过,待他坐下,自己方也坐了。
这酒楼名为唐宋酒楼,整个装潢典雅大气又庄重,李莲英最爱来这一家,感觉这家才配得上他的身份,而且这家因为价格昂贵,一般人来不起,也就相对安静,他是个太监,虽然乔装出宫,也怕给人认出识破,所以行事小心谨慎,吃饭来这家,喝茶也来,不到处招摇,怕自己重蹈安德海的覆辙,安德海就是因为太张扬了,才会死于非命。
伙计上了壶龙井,还有些茶点,饭菜厨房正在烹调,喝茶吃点心,颠颠地,伙计退出后,房门就给门口侍立的某个小太监紧闭,这是李莲英的徒弟,也是他的心腹。
房内,李莲英看了眼沈蝶舞:“听说沈姑娘闯关东去了,混的不错吧。”
乔装下,完全看不出是个被阉割过的男人,只是他一开口就暴露了,声音尖细,不像女人也不像男人,有点奇怪,这也是大多数太监的特色,然后又端起茶杯想喝茶,这端茶杯的姿势就有些矫揉造作,以拇指食指中指捏着茶杯,还翘着小手指,阴柔有余阳刚不足。
为了这次会面,沈蝶舞特别穿回女装,藕荷色的衣裙,清丽多姿,更兼她气质高贵冷傲,别具一番风韵,她极其恭谨道:“托大总管的福,还能吃饱饭。”
李莲英咯咯笑着摇手:“哪里是托杂家的福,分明是托皇上和太后的福,托的是老祖宗的福,白山黑水可是龙兴之地,多的是宝贝,每年进贡的名贵药材还有东珠,杂家可都是亲自过目呢,嚯,样样都是价值连城。”
沈蝶舞道:“民女是托皇上太后老祖宗的福,也是托大总管的福,当初若无大总管帮忙,我或许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知为何,李莲英的脸微微泛红,随即长吁一声;“若说当初那件事,还不是由杂家引起的,也是有小人背后使绊子害杂家,当然,那起子小人已经给杂家收拾了,杂家正想修书给沈姑娘,关东虽好,总不是你的家,所以还是回来吧,杂家正这样想呢,瞧,沈姑娘就已经回来了,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心有灵犀伴着媚眼如丝,非常暧昧,这话若是放在以前,沈蝶舞即使敢怒不敢言,也会不高兴,可此时她有求于面前这个人,唯有忍下,道:“至于回京不回京,那都是后话,而今我有桩要紧的事求大总管帮忙。”
李莲英放下茶杯,笑笑:“就知道你主动找我,一准是遇到危难处了,说吧,什么事?”
沈蝶舞道:“大总管可听说过曹天霸的事?”
李莲英顿了下,没有回答,反问:“你又是哪里听说的呢?”
其实,宋茂卿的奏折早送到,为此两宫太后还争执起来,西太后闻听密谕丢失过,便去问东太后,然而东太后拒不承认发生了这样的事,西太后却说犯人已经抓到,东太后就说一定有误会,这事现在还悬着未解,李莲英虽然知道,但这是天家之秘密,不能随便往外说。
沈蝶舞也知他行事谨慎,道:“曹天霸已经给协领宋茂卿抓捕,就关押在曹家堡的大牢,我当然知道,而曹天霸的罪名是盗取先帝朱谕,其罪重大,不容赦,我这才赶着进京求总管大人救命。”
李莲英终于明白她想见自己的用意,原来是为了那个曹天霸,对曹天霸盗取朱谕的事仍旧不做正面回答,还问:“沈姑娘和曹天霸是亲戚?”
沈蝶舞摇头:“非也。”
李莲英接着问:“既然如此,沈姑娘为何想救这个人呢?”
沈蝶舞道:“我们是朋友。”
李莲英笑了:“不是一般的朋友吧?”
沈蝶舞玩味出他话中的意思,道:“是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所以我才想救他。”
李莲英啧啧:“一个女人同一个男人成为两肋插刀的朋友,这倒稀罕。”
沈蝶舞晓得他吃味了,为了救曹天霸,极力辩解:“是这样的,我去了关东,人生地不熟,曹天霸帮了我很多,所以我就想着应该回报。”
李莲英又笑了:“他为何帮你那么多?”
沈蝶舞恨不得一巴掌掴去,忍了忍,道:“曹天霸是狭义心肠,不单单是我,谁有难处他都帮,曹家堡方圆百里的百姓,得他周济的多着,曹家堡人人都知他是惩强扶弱劫富济贫的英雄。”
李莲英哼了声:“一个盗贼,在你眼中竟成了英雄。”
言毕发现自己差点失言,先帝朱谕被窃取过的事,可不能说,于是掉转话头道:“不是我不帮忙,但这事很难。”
沈蝶舞不得不放下清高阿谀谄媚道:“大总管得西太后倚重,没有办不成的事。”
明知是哄他的,也算是事实,李莲英咯咯笑着:“话不能这样说,即便是太后,也不是一手遮天的,很多时候还得看那些大臣的脸色,何况杂家呢。”
沈蝶舞见他推三阻四,心凉了半截,思量番,道:“我知道这事太大,大总管即便能管,也会很艰难,所以,我……不让大总管白白的帮忙。”
李莲英立即看过来,眼中荡漾着春光:“许我金子还是银子?你知道那些物事杂家都不缺。”
沈蝶舞顿住,头微垂。
李莲英也不开口,而是端起茶杯怡然自得的品着,耳听走廊上有脚步声,猜测差不多是伙计来上菜了,追问了句:“到底许杂家什么呢?”
沈蝶舞缓缓抬头:“大总管如能救得了曹天霸,我愿一辈子为大总管洗衣做饭。”
李莲英先是喜上眉梢的笑了下,接着却勃然而怒:“沈蝶舞,你为了那么个土匪并强盗,不惜一辈子伺候我这么个阉人,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沈蝶舞道:“我们是朋友。”
李莲英朝地吐了口:“我呸,为了个朋友做你最不想做的事?蒙谁呢,你和他,是不是相好?”
183章 三个臭皮匠
沈蝶舞理直气壮:“不是,我和曹天霸只是朋友。”
李莲英仍旧似信非信。
沈蝶舞重申:“他帮过我,仅此而已。”
李莲英没言语,呷口茶。
沈蝶舞又道:“曹天霸有未婚妻。”
李莲英看过来。
沈蝶舞最后道:“他未婚妻就是乔大人的孙女。”
李莲英终于开腔:“哪个乔大人?”
沈蝶舞道:“乔广元。”
李莲英哦了声,沉思一会子,搁下茶杯微微一笑:“这事啊,我试试看,不过曹天霸的罪名太大。”
沈蝶舞着急的皱起眉头,李莲英忙续道;“总会有法子的,容我个空儿,两宫太后那里都没弄清楚呢,曹天霸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别急。”
沈蝶舞站起施礼:“多谢大总管。
李莲英用手一指:“你啊你,以后别跟我说什么谢啊谢的,咱们不是一家人么。”
沈蝶舞的心一抖。
李莲英此时却非常开心,晓得上菜的伙计给自己的人挡在了外面,喊了声:“上菜吧。”
一顿饭吃的犹如上刑,好歹捱过去,沈蝶舞准备下楼结账,李莲英手一摆:“这里我挂了账,不必每次来都结算,太麻烦。”
沈蝶舞施礼:“让大总管破费了。”
李莲英笑了笑:“吃顿饭算什么破费,以后就由我来养你,养你一辈子。”
沈蝶舞嘴角抽了抽,想回报一个感激的笑,终究没能笑出来,只道:“曹天霸的事,还请大总管放在心上。”
李莲英颔首:“他不会死的。”
沈蝶舞于此告辞。
李莲英也回到宫中,在自己的住处换好了衣裳,然后往慈禧的长春而来,刚入宫门,即有个小宫女迎了上来,神色慌张且压低声音道:“总管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李莲英感觉出什么,问:“太后找我?”
小宫女摇头:“不是,是方才嫡母皇太后来了,说先帝赐予的朱谕被一个叫曹天霸的土匪给盗走……”
李莲英脑袋嗡的一声,东太后承认了此事,也就意味着曹天霸的罪名成立,自己答应沈蝶舞的事,可就要坐蜡。
小宫女继续说着:“嫡母皇太后要降懿旨罪己,圣母皇太后苦劝一番,总算把嫡母皇太后给劝住了,可是圣母皇太后为此大怒,这会子正在里面生气呢,总总管大人回来就好了,否则奴婢担心太后这样会气坏了身子。”
李莲英之所以敢对沈蝶舞承诺曹天霸不会死,就是觉着东太后慈安不会承认密谕丢失过,谁都知道,那道密谕是慈安掣肘慈禧的法宝,没了密谕,慈禧还能忌惮那个原配吗。
李莲英挥手屏退了小宫女,一边往殿内走,一边想着主意,等看见慈禧时,主意已经来了,笑着打个千:“奴才给太后请安,差事都办妥了。”
慈禧脸色肃然,左右看看那些宫女:“都下去吧。”
宫女们做礼而退,殿中止余她和李莲英两个,她突然一拍茶几:“欺人太甚!”
李莲英佯装吓了一跳:“呦,太后这是跟谁生气呢?这天下谁还敢欺负太后?那个人可真是不想活了。”
慈禧道:“还能有谁,方才嫡母皇太后来过了,说什么先帝赐予她的那道朱谕给一个叫什么曹天霸的土匪盗走了,这种无稽之谈哀家会信她?她这样说不过是个障眼法,让哀家以为先帝朱谕真的已经丢了,从而对她无所顾忌,然后露出破绽,她就好找出理由置哀家于死地,这个女人,长的慈眉善目,心肠却如此歹毒,可见那句话不假,人不可貌相。”
李莲英心里偷着一乐,真是不谋而合,他正打算用此来救曹天霸呢,不想慈禧也是这样想的,连忙啧啧道:“嫡母皇太后怎么,怎么可以如此对太后呢,真没想到。”
慈禧手一伸,李莲英立即过去把茶杯递到她手里,慈禧抿口茶,缓缓情绪,冷冷一笑:“一山不容二虎。”
李莲英趁机道:“那么曹天霸呢?岂不是冤枉。”
说完,等着慈禧来一句“无罪释放”,可是,万没想到,慈禧竟说:“曹天霸该杀还得杀,杀了曹天霸,她方能认为我是信了她的鬼话呢。”
李莲英一惊:“太后,杀了曹天霸,恐有不妥。”
慈禧微微皱眉:“如何不妥?”
李莲英道:“太后不知,曹天霸远是关东土匪,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官府几番剿袭都未能成功,现任协领宋茂卿实在无奈,才对其进行招抚,那曹天霸下山之后,做起了生意,而他手下几百号土匪,也都追随他改邪归正做了良民,使得曹家堡一带再无匪患,即便有小股马贼山匪,也都给曹天霸收服了,如果太后此时杀了曹天霸,只能以他的土匪之名,却不能以他盗取先帝朱谕为名,因为先帝朱谕是道密谕,民间哪里知道,而以曹天霸土匪之名杀了他,会让那些打算改邪归正的山匪马贼改变主意,从而继续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祸百姓,所以,太后三思。”
慈禧用心听着,觉着他说的不无道理,听罢,却眼睛一瞪:“大胆奴才,不知奴才不得干政吗!”
李莲英慌忙跪地:“奴才当然知道,奴才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妄论朝政,奴才说的这都是关起门来的家常话,还不是怕太后中了旁人的算计。”
慈禧睇他一眼:“快起来吧,哀家也知道你的用心,不过,哀家却想,杀了曹天霸,或许可以杀一儆百,从此关东再无匪患了呢。”
自己费了半天口舌,慈禧仍旧如此,李莲英知道,不好再啰嗦,于是道:“太后所言极是。”
虽然慈禧并无对曹天霸下旨定罪,这事也还是传了出去,身为户部尚书的张德庸当然也听说了,不免心急火燎,当初为了救乔广元,是他给曹天霸献计献策,要其盗取密谕威胁东太后慈安,而今曹天霸获罪,他有着直接的责任,所以除了内疚自责,还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救人。
刚好,这一晚谷梁春秋来拜会,二人于书房相对而坐,茶香袅袅,张德庸眉头紧锁,谷梁春秋也是心事重重,玉贞求他救曹天霸,他不敢耽搁,觉着此事还是同张德庸商量下,实在不行,他要亲自面见西太后慈禧。
张德庸正想开口,家人来报:“大人,广义源东家孙庭芳前来拜访。”
说着双手奉上拜帖,张德庸挥挥手没看,道:“请进来。”
家人退出,谷梁春秋想回避,张德庸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这个孙庭芳,是曹天霸的结义兄弟,不用问,孙庭芳也是为曹天霸来的,刚好咱们三人一起商量下。”
谷梁春秋依言坐好,不多时张府的家人引着孙庭芳走了进来,甫见有客,孙庭芳亦是微微一怔,赔笑道:“张大人见客呢,这么不巧,我改个时辰来。”
张德庸一招手:“都是为了曹天霸的事而来的。”
接着分别给他们做了引见。
对谷梁春秋,孙庭芳慕名已久,又听说谷梁春秋在极力营救自己的义弟,更加感激。
张德庸问:“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孙庭芳直言:“天霸我那义弟差人来告诉我的。”
张德庸哼哼一笑:“叫你救命?我还以为那个曹天霸不怕死呢。”
孙庭芳连忙为义弟辩解:“他不怕死,但不想这么给冤枉死。”
张德庸正想喝茶,突然放下茶杯:“他冤枉?他本领大了,来去紫禁城,如履平地,他就是个江洋大盗,他甚至想盗玉玺呢。”
孙庭芳霍然而起,嘴角挂着笑,极尽卑微之相,然说出的话,却是非常犀利:“张大人,容小民说句公道的话,当初我义弟进宫盗密谕,可是您给出的主意。”
张德庸一愣,随即道:“我也是着急,你说这件事本来非常隐秘,若不是他走漏了风声,能出事了,这回倒好,他给抓了,或许会判死罪,一旦这事朝廷从根上查起来,咱们谁都别想好儿。”
谷梁春秋一直安静的旁听着,此时才明白张德庸为何如此心急火燎到焦躁,是怕自身受到牵连。
孙庭芳信誓旦旦:“张大人不必担心,曹天霸即便给五马分尸,也绝对不会供出张大人的。”
谷梁春秋从旁道:“这话我信,我听说官府抓曹天霸的时候,他为了不连累在场的百姓和镖局的兄弟,才束手就擒的。”
孙庭芳满面骄傲的续说:“就我义弟的功夫,朝廷发去禁军都未必能抓得到他,然他心怀侠义,不想连累无辜,这才给官府抓到的。”
给这两个人一说,张德庸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若怕连累,当初就不会帮他,当然,我其实是为了乔大人,哎,如果乔大人在京城就好了。”
谷梁春秋深有同感:“听说乔大人在南边已经打了胜仗,为何迟迟不归呢?”
张德庸道:“乔大人给人陷害,以古稀之年披挂上阵,大概是想彻底歼敌,多立战功,也好洗脱那不白之冤。”
谷梁春秋感叹:“真是不巧啊。”
接下来,三人商量了几个对策,然而感觉都没有十足的把握,然有无完美之计,天色又晚,只能决定次日再继续商量。
从张府回到家里,谷梁春秋立即去见了玉贞,虽没有好的策略营救曹天霸,他本着安慰玉贞的意思,怕玉贞为此焦虑身体更差。
已经是一更天,玉贞知道他去找张德庸是为了曹天霸,所以等在房中还没歇息,月映那里劝道:“四小姐,还是就寝吧,即便这会子谷梁公子回来了,这时辰也不好来看四小姐。”
玉贞身上不大好,懒懒的歪在炕上,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我睡不着。”
月映道:“睡不着,闭眼养神也是好的,吃了两副药了,还没起色,四小姐就是太担心曹总镖头的缘故。”
玉贞长出口气:“人命关天,能不担心么。”
月映给她端了杯茶过来:“奴婢看,曹总镖头正气足,根本就是长命的相,这次不会有事的,四小姐别担心了。”
玉贞摇手不接茶杯:“你还会看相?”
月映不好意思的笑了:“奴婢哪里会看相,不过奇怪,就是感觉曹总镖头不会出事。”
玉贞知道这丫头伶俐,很多地方看的比自己还准,听说曹天霸不会送命,立即来精神,坐直了身子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曹天霸能躲过此劫,我就升你做药房二掌柜。”
这话倒把月映唬了一跳:“哎呦,四小姐,奴婢只是个使唤丫头,虽然四小姐之前就说过会叫奴婢做买卖,可奴婢从来没敢有这样的奢望。”
玉贞道:“你有那个本事。”
这时,有人扣门,很轻,玉贞和月映四目交投,连忙下了炕,猜测是谷梁春秋来了。
月映走过去开门,果然是谷梁春秋,忙施礼:“谷梁公子,这么晚还没安置呢。”
谷梁春秋小声道:“刚从外面回来,那个,乔小姐歇下了吗?”
里头的玉贞听见了,高声回过来:“没呢,谷梁公子请进吧。”
谷梁春秋迈步进门槛,于外站住,里面是卧房,不好进去,而玉贞也迎了出来,向他行礼,谷梁春秋忙道:“家里面,无需多礼,再说你我之间又不是初识,且你又病着。”
玉贞勉强一笑:“承蒙公子挂记,我已经大好了。”
着急知道曹天霸的事,于是直接问:“公子去找张大人,可商量出个好的法子了?”
谷梁春秋没有说实话,怕她担忧,含糊道:“你且放宽心,有张大人在呢。”
这话虽然不透彻,玉贞还是舒心的一笑:“这就好,不过,这事真能那么轻松过去吗?“
谷梁春秋道:“当然不能轻松过去,盗取先帝朱谕,要多严重有多严重,不过密谕不是送还了么,再说朝廷也不想把此事闹大,弄个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有失国体.“
玉贞信以为真,只感觉自己身上轻快了很多,头也不怎么痛了,眼睛也亮了,总之仿佛是她重新活过来一般,深深表示感谢:“谷梁公子费心了,等这事风平浪静,我让曹天霸亲自感谢你。“
谷梁春秋笑了笑,很是耐人寻味:“我不图他亲自谢我,我忙前忙后也不止是为了他。”
连旁边的月映都听出了这话深藏的意思,可聪明的玉贞,此时却犯了糊涂,傻傻的问:“谷梁公子的意思?”
谷梁春秋沉默不语。
玉贞这会子才感觉出不对,忙道:“公子不想说就不说,只要……”
“我是为了你。”谷梁春秋打断她的话。
184章 谷梁夫人
玉贞只觉心口一震,手也微微一抖,愕然看向谷梁春秋,回想甘氏奇奇怪怪的话,几番失态的笑,前后联系,此时犹如一梦方醒,当初完全没想到,谷梁春秋是个有家室的人,谷梁家又与祖父有着那么深的渊源,自己傻傻的当他是那种超越朋友的世交一般,他却怀着这种龌龊的想法,在玉贞看来,有家室的男人,吃着碗里的占着盆里的看着锅里的,就是不道德,所以脸色刷的冰冷,一扭头:“古语说……”
正想引经据典的斥责一番,谷梁春秋再次打断她的话:“古语说,受人恩惠,当结草衔环以报之,当年谷梁家初来京城,得过乔大人的帮助,谷梁家没有一人敢忘,你是乔大人的孙女,你有困难,我当然竭尽全力帮助,以回报给乔大人,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或者应该说是为了乔大人。”
说完,见玉贞脸色慢慢回暖,于心中长出口气,暗道,好险。
原来是这么个原因,玉贞自责,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为方才自己的态度而狡辩:“古语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但谷梁公子也不必时时将我祖父的恩德挂在心上,否则日后,我岂不是也要将谷梁公子救过曹天霸的恩德时时挂在心上。”
彼此都圆满了失态,及时的化解了尴尬,谷梁春秋深感此地不宜久留,遂推说夜深,告辞而去。
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把他来看玉贞的事禀给了甘氏。
甘氏正准备就寝,由着丫头们给她卸妆,临时拨去伺候玉贞的丫头叫画屏,匆匆走进来,向甘氏行礼,甘氏一挥手:“说吧。”
画屏道:“禀少奶奶,少爷刚回来就去了锦书苑。”
甘氏对镜自照,冷冷一笑:“就这么急不可耐吗?真是一如不见如隔三秋呢。”
给她卸妆的是贴身丫鬟叫秋扇,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忍不住问:“小姐既然知道少爷的心思,为何还极力玉成少爷和乔小姐呢?”
甘氏挑眉:“玉成?”
秋扇道:“小姐对乔小姐说,她与少爷很般配呢。”
甘氏哼了声:“我那是试探,男人的心思明摆着,将天下所有女人娶回来都不会嫌多,但我不确定乔小姐对少爷是什么样的心思。”
秋扇又问:“小姐试探之后是不是放心了?乔小姐可是说她已经心有所属。”
甘氏回头睇了这丫头一眼:“谁知她心有所属的那个人是不是少爷,她如今住在咱们家里,指望着咱们家帮她呢,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我。”
秋扇吃了一惊:“那位乔小姐长的冰清玉洁的模样,没想到心机这么大。”
甘氏看着镜中自己徐娘半老的容颜:“她如果冰清玉洁,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又是开药房又是开货栈,这会子又要建什么铺子出赁,你是被她的外表所迷惑了。”
秋扇道:“奴婢是蠢笨,给她外表迷惑的是少爷,这么有心机的女人,少爷还看不透,一旦她嫁入谷梁家,早晚谷梁家的都是她的。”
甘氏瞪了眼那丫头:“大胆,敢这样排揎少爷。”
秋扇吓得连忙解释:“奴婢不敢排揎少爷,奴婢是怕少爷吃亏。”
甘氏眼中精光迸射:“少爷是大男人,能吃什么亏,不过是多纳个妾侍而已,她乔玉贞还想凌驾于我头上吗?做梦。”
正说着话,谷梁春秋来了,刚至二门,便有丫头赶紧来禀给甘氏。
一般这个时辰,谷梁春秋都会在书房看书,或是看那些建造房屋的图纸,他睡觉都在二更以后,甘氏没料到他会这么早回来,匆忙拢了下头发,又整了整衣裳,虽是夫妻,在谷梁春秋跟前,她一直都是仪容得体言语得当。
谷梁春秋走进来,一眼看见了画屏,他知道这几天画屏是负责伺候玉贞的,所以有些奇怪。
甘氏也发现画屏还在等着自己的令并未离开,连忙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乔小姐既然没什么胃口,我会叫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些她喜欢吃的。”
画屏趁机应着:“是,奴婢告退。”
甘氏叫丫头们过来服侍谷梁春秋洗脚换寝衣,每天都是这一套,谷梁春秋机械的由着丫头们悄无声息的伺候他,然后,夫妻一并躺着准备睡觉,值夜的丫头吹熄了房内的大多数灯火,只在角落留了盏小油灯,不至于太亮影响到主子们的睡眠,也不至于太黑一旦主子们想下床不方便,耳听门帘子窸窣一落,房内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静谧中。
谷梁春秋合目仰卧,一动不动,甘氏侧对着他,手随意的搭上他的身子,由上而下,快至敏感部位,谷梁春秋翻个身:“好累,睡吧。”
甘氏讪讪的僵在那里,半晌方装着无事的开口问:“乔小姐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谷梁春秋没有向甘氏具体透露玉贞住进家里的因由,只说玉贞进京是为了些生意上的事,听妻子问,他仍旧闭着眼睛,淡淡道:“快了。”
这话两个字明显带有敷衍的意思,甘氏独自冷笑下,然后把脸贴上谷梁春秋的后背:“当年乔大人有意将乔家大小姐许给相公为侧室,可乔家大少奶奶却说堂堂的乔家大小姐怎么可能给人做妾呢,若说出身,我没有乔家大小姐好,乔大人官运亨通备受朝廷倚重,而我爹不过是个知府,我一直觉着与相公门不当户不对,还曾想着把少奶奶这个位置让给那位乔家大小姐,可当时相公也对乔家大小姐无意,我就也就说什么,不过我看这位乔家四小姐样貌好又知书达理,跟相公倒是……”
谷梁春秋突然翻身过来,倒把甘氏吓了一跳,他仍旧没有睁眼:“你如果不困,起来去抄佛经,这不是慧岸师太让你做的么。”
甘氏看着他,见他眼睫毛忽而动动,晓得他是根本没睡,是不想搭理自己罢了,甘氏猜出根由在哪里,道:“我还不是因为没能给相公生个儿子而着急,没有子嗣,将来谷梁家这庞大的家业谁来继承呢,我是着急,所以去佛菩萨跟前求。”
说着,哽咽起来。
谷梁春秋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你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甘氏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鬓角:“哪里还年轻呢,都生出白发了。”
谷梁春秋安慰她道:“我娘不也是四十几岁还生了小妹。”
甘氏轻叹:“老太太福大,我怕自己福薄。”
谷梁春秋猛地睁开眼睛:“怎么,嫁给我你福薄?”
甘氏一惊,忙道:“当然不是,能够嫁给相公,这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是说……”
谷梁春秋又翻身过去:“睡吧,我明天还要进宫。”
甘氏嗯了声,再没有开口说话。
一夜辗转反侧,次日醒来,发现谷梁春秋不在,问过丫头,说是早起进宫去了。
秋扇服侍她洗漱更衣,发现她脸色疲惫,关切的问:“小姐昨晚没睡好?”
甘氏没睡好,是因为惦记一件事,当然不愿意给旁人看穿她的心思,就笑笑:“不知怎么,相公昨晚突然就如狼似虎了……”
说着低头佯装羞涩。
秋扇没防备她会这么说,脸腾的红了:“哎呀,小姐说什么呢。”
甘氏轻轻拧了下那丫头的胳膊:“少在我跟前装贞洁烈女,明里暗里,成天的向少爷暗送秋波,当我不知道呢。”
秋扇吓了一跳:“冤枉,天大的冤枉,六月飞雪,可真是冤死奴婢了。”
甘氏一把握住她的手:“行了,你冤不冤我知道,我又没有责怪你,你是我的陪嫁丫头,也老大不小了,样貌又好,平日办事也妥帖,合适的时候,我跟少爷说说,把你抬为姨娘。”
秋扇又惊又喜,腿一软跪了下去,哽咽道:“小姐对奴婢可真是好,奴婢下辈子也愿意为小姐当牛做马。”
甘氏拉起她:“当年做马就不必,你如果真心感激我,只有一样,等你嫁给少爷之后,生下的第一个儿子,要过继给我。”
秋扇一是恋慕谷梁春秋的品貌人才,二是想着自己贱命,如能给抬为姨娘,成为谷梁家的一位主子,从此不再是奴才,自己将来生的儿女也不是奴才,已经是求之不得,遂道;“莫说一个,两个都成。”
甘氏一笑:“就这么说定了,快给我换衣裳,我要去看看老太太。”
给婆婆晨昏定省本是常事,秋扇给她穿戴齐整,陪着她来到上房。
谷梁夫人正在房中抽烟,年纪大了,没旁的消遣,吃饭睡觉之后,偶尔看看戏,经常以抽烟来打发时间,甘氏到了,先给她行礼问安,她吐口烟雾:“不是说家里来了客人么,你如果忙,不用天天的来看我。”
甘氏过来于她身边坐了,往她的烟袋锅子里装了点烟料,道:“是个小辈,所以没敢劳动您,而那位乔小姐也想过来给您请安的,媳妇晓得您爱清静,所以就回绝了。”
谷梁夫人吧唧吧唧的抽着烟:“乔小姐?她姓乔?”
甘氏道:“是,说来还是故旧,这位乔小姐是乔大人的孙女儿呢。”
谷梁夫人刚把烟嘴放进口中,连忙拿出:“你说什么,是乔大人的孙女儿来家里做客?”
甘氏点头:“正是。”
谷梁夫人怫然不悦:“胡闹,乔大人的孙女儿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甘氏忙下了炕垂手而立:“媳妇怕搅扰了娘的清静。”
谷梁夫人语重心长道:“旁人也就算了,反正我已经把掌家的权力交给了你,可乔大人不同,他是我们谷梁家的大恩人。”
甘氏认错:“是媳妇疏忽了。”
谷梁夫人道:“行了,你也是为了我好,这样,你赶紧把那位乔小姐请过来,咱们可别怠慢了人家,回头等乔大人班师还朝,没得说咱们忘恩负义。”
甘氏连说“是是”,然后让秋扇亲自去请玉贞。
玉贞刚来谷梁家时,即想拜见谷梁夫人的,谷梁老爷或许可以不见,因她是个女儿家,可谷梁夫人不见,就有点说不过去,然而甘氏却说婆婆喜欢清静,最近几年闭门谢客,玉贞也就打消了念头。
秋扇过来请,玉贞还有些狐疑:“夫人不是闭门谢客吗?”
秋扇多聪明,道:“今儿个夫人精神好,所以想见一见乔小姐。”
玉贞和月映对视:“没想过来打扰,所以连个礼物都没带,这样是不是太失礼了。”
月映道:“四小姐是打算住客栈的。”
秋扇已经打起门帘:“乔小姐不必客气,我家夫人什么宝贝没见过,单单是两宫太后赏赐的金银珠宝就装满了一间屋子呢。”
玉贞道:“我是第一次见谷梁夫人,就这样两手空空,总归不妥。”
忽然想起什么,过去从包袱里翻出一本书来交给月映拿着。
秋扇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玉贞随便道:“小玩意。”
秋扇见其不想明确回答,也不好追问,带着她来到上房,于门口道:“禀夫人少奶奶,乔小姐来了。”
房内的谷梁夫人立即道:“快,快请进来。”
玉贞一提裙子,随在秋扇之后,进房后发现炕上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而甘氏恭敬的侍立在旁,便知道一定是谷梁夫人,款款上前翩翩拜下:“夫人万福金安。”
谷梁夫人顿觉眼前一亮:“哎呦喂,好个标致的人儿!”
随即招手:“过来给我看看。”
玉贞走过来,至其面前,再次道了个万福。
谷梁夫人左看右看,看不够的样子:“长的可真好看,像画上走下来的。”
旁边的甘氏嘴角抽动,算是笑了,阿谀道:“谁说不是呢。”
玉贞微微而笑:“夫人过誉,少奶奶谬赞。”
谷梁夫人抓起她的手:“什么过誉谬赞,好看就是好看,我眼神是不好,但不瞎,瞧瞧,水葱似的,多大了?有没有婆家?”
玉贞道:“回夫人,小女十九岁,还未许人家。”
甘氏一怔,回想她好像说过心有所属,这会子在婆婆跟前却说没有许人家,到底她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果然心机大。
谷梁夫人可乐坏了:“哎呦,十九岁,可不小了,再不嫁人,岂不熬成老姑娘。”
玉贞无法说清自己的家事,若非父亲故去,自己这会子也应该出嫁了,更无法说清和曹天霸的纠葛,惨遭退婚,他却是因为怕连累自己,都说不清楚,就道:“生意上忙,就耽搁了。”
185章 秋后斩
谷梁夫人嘴巴拱起成圆圈:“呦,你还做生意呢?”
那神情相当的吃惊和敬佩。
玉贞浅笑:“都是小打小闹,糊口而已。”
谷梁夫人颇费解:“你家人呢?你父亲兄长他们即使没有俸禄,也不必你来做生意养家糊口。”
玉贞道:“我父母唯我一个独女,我父亲……过世了。”
后面三个字声音极低,她脸色相当平静,只是那痛在心里,假如父亲是瓜熟蒂落,哪怕是病故,或许她也不会如此的痛,父亲是给人害死的,所以这亡父之痛就像宿醉,一直没缓过劲来。
谷梁夫人手拿着烟袋,默了一会子,才说:“可怜见的。”
玉贞对这个老太太充满感激的一笑。
谷梁夫人道:“生死有命,你也别太难过,你母亲还好吧?”
玉贞微微垂首:“谢夫人关心,家母还好。”
在秋扇去请玉贞的时候,甘氏已经向婆婆说明了她所知道的关于玉贞的一切,家在关东,来京城办事,是以谷梁夫人又问:“你母亲随你来京城了吗?”
玉贞摇头:“并无。”
谷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我听说你祖父出事之后,京城的乔家人都去关东了,他们现在还在关东吗?”
玉贞点头:“在呢。”
谷梁夫人突然吃惊状:“那么一大家子,该不会都指望你养着?”
玉贞道:“也不是,我哥哥姐姐都没闲着,即便是我大娘,也时常替我拿主意呢。”
谷梁夫人颔首:“一家人,是该那个样子,不过听说你祖父在南边节节胜利,大概就快回来了,那个时候,你家人也该从关东回京城,不知你和你娘是不是也跟着回京呢?”
玉贞不知该如何回答,说不回来,一家人拆成两家人,说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正迟疑,谷梁夫人又道:“你父亲当年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怎么说都过去了,你祖父其实也在记挂你父亲还有你们母女,该回来还得回来。”
面对这审案般的交谈,玉贞知道这老太太也是好心,但好心过了头,专门问一些让自己难堪又无法回答的事,正思忖该如何应对,旁边一直冷着脸的甘氏说话了:“娘,那是乔小姐的家事。”
甘氏之所以冷着脸,是觉着婆婆对这个初次见面的乔小姐比对自己还热情。
谷梁夫人似乎终于醒悟,惭愧的看着玉贞:“我也不是多管闲事,我是希望你能在京城,这样,咱们也好经常走动来往,我可是打心眼里喜欢你呢。”
玉贞想起自己准备送给老太太的礼物,伸手管月映要了那本书来,道:“我也喜欢您老人家,可是我在关东的生意,都是我父亲留下的,那是我父亲多少年的心血,不能断送在我手里,至于回京的事,以后再说吧,或许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这个……”
她双手把书呈上去:“我来京城办事,没想过会住进您家里,谷梁公子热心肠,邀我住了进来,我也没什么礼物带给您老,这是我闲着无事的时候自己写的画的,一点小玩意,博您一笑。”
谷梁夫人见是本书,心里还嘀咕着,自己平时除了看佛经,可是不大看什么书呢,唐诗宋词元曲明朝小说,她都看不懂,想看故事莫如看戏,看书又累眼睛,有那工夫还不如抽口烟舒服,不过是人家送的,不好回绝,接过来,礼貌的翻开看。
甘氏也好奇的靠近了些,伸长脖子,见上面画着人物山水花鸟图,没有着色,线条简单,像是信手拈来,旁边配以文字。
突然,谷梁夫人笑了,先是小声的笑,看着看着,笑声越来越大,笑的浑身抖动,最后笑的前仰后合。
甘氏没看清楚,所以好奇的问:“娘,您笑什么呢?”
谷梁夫人指着那些画页,笑着说:“都是些逗趣的事,画的可笑,写的更可笑,比如这一节,某天虾赶车出门,在路上遇到了龙也赶车出门,两物狭路相逢,各不相让,龙觉着自己是海中霸王,而虾不过是个小喽啰,气这虾有眼无珠不识自己,就指着虾问,你虾吗?虾这时也认出了面前之物乃海中之首,胆怯的问,你龙吗?”
甘氏听罢,没什么表情:“这可笑吗?”
谷梁夫人又笑了起来,笑够方道:“你顶聪明个人,竟然没看懂,你吓吗,你龙吗,不就是你瞎吗你聋吗的意思。”
甘氏愣了下,终于明白过来,她心里是想笑的,绷紧了没笑,感觉自己一笑,就让玉贞占了上风,暗暗骂道,奇技淫巧,不知这么哄婆婆是何居心。
谷梁夫人已经起了兴致,继续往下看,这一页上画着个衣衫褴褛的农人,还画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旁边配以文字说明,农人用来犁地的牛给公子杀了吃肉,牛皮还让那公子做成了一双靴子,农人去衙门告状,奈何知县老爷得了公子的银子,所以判其无罪,从大堂上下来,农人看着那飞扬跋扈的公子问:“你脚上穿的是什么?”
公子甚是嚣张:“牛皮靴。”
农人又问:“你今天又吃了什么肉?”
公子理直气壮:“牛肉!”
农人三问:“供你吃肉管你穿皮靴子的是谁?”
那公子的父亲是财主,遂得意洋洋道:“当然是我爹。”
农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供你吃肉管你穿皮靴的是你爹。”
随即摇头走了。
看罢,谷梁夫人道:“畜生,活该,自己找骂。”
见感婆婆很喜欢此书,也会很喜欢乔玉贞,甘氏叹了声:“乔小姐堂堂的千金小姐,不仅抛头露面做生意,也会写这种市井故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呢,女中豪杰,实乃女中豪杰。”
褒贬兼有,语气软柔,表情还是极其佩服的样子,所以谁都搞不清她到底是在夸玉贞还是在嘲讽玉贞。
玉贞道:“有时算账累了,弄这些东西乐一乐,轻松一下。”
甘氏佯装理解的点点头:“不过一个女儿家,写这种东西会不会不妥呢?当然,关东乃蛮荒之地,不像京城的闺秀,讲究闺中之道,行莫回头语莫掀唇,乔小姐是乔大人的孙女儿,也算是京城的闺秀,一准是在关东住久了,习惯了那里的风气。”
听她满满的轻忽语气,玉贞淡淡一笑:“关东人豪爽,喜欢玩笑,但关东并不算蛮荒之地,关东其实是龙兴之地。”
一句话说的甘氏变了脸色,光顾着口舌上争风头,疏忽了这件事。
谷梁夫人也偷偷瞪了她一眼,随即替儿媳妇打圆场:“这书回头我借给你看,不过得我看完之后,真真是本好书,比看戏还热闹呢。”
玉贞道:“夫人喜欢就好。”
谷梁夫人宝贝似的抱着那书:“喜欢,当然喜欢。”
转而却道:“不过这本书只我知道,可别告诉他人这是你写的,一个女儿家,绣绣花缝缝衣裳就好了。”
玉贞一愣,且原来在老太太心里,自己已经僭越了女子本分,碍于是长辈,乖顺的应着:“是,我明白。”
谷梁夫人慈爱的看着她:“改天我请个媒人给你说个婆家,老大不小了,可别耽误了婚事。”
玉贞一惊,就怕她像甘氏似的,极力把自己和谷梁春秋强扭在一起,待想推辞,老太太却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
玉贞不好拂逆其意,琢磨横竖没几天工夫自己应该就可以离京回家,由着她折腾好了,于是没有出言反驳。
老太太又拉着她问东问西,一个时辰过,老太太对曹家堡已经了如指掌,也对乔家了解了大概,玉贞是有问必答,这一场见面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度过,等回到自己的住处,月映叫苦不迭:“我的天,那个老太太快把曹家堡翻个底朝上了,什么都问,奴婢真怕四小姐招架不住会翻脸。”
玉贞笑了笑:“老人家,都是絮叨的,我娘就是,无妨,她想问就问,我知道就答,不知道就不答。”
月映若有所思:“不过,先前少奶奶就打趣四小姐和谷梁公子如何般配,今儿老夫人又要给四小姐说婆家,会不会婆媳两个都觉着四小姐和谷梁公子……毕竟谷梁公子对四小姐照顾有加,奴婢怕谷梁家人误会。”
玉贞淡淡一笑:“清者自清。”
月映顿了下,又道:“奴婢觉着今天那个少奶奶似乎哪里不对劲。”
玉贞当然也感觉出甘氏的态度不比自己刚来的时候,之前甘氏热情过度,今日态度有些清冷,管她呢,自己无意搅合谷梁家的事,暂住而已,等曹天霸的案子有个着落,便一刻不停的离开京城。
心思都在曹天霸的案子上,一心一意的等着谷梁春秋从外面回来,能带给她更加振奋的消息。
谷梁春秋是一早进宫的,修葺殿宇的事接近尾声,他验收工程,也向慈禧复命。
长春宫他也不是第一次来,隔着那道珠帘,慈禧坐在里面喝茶呢,宫女说谷梁大人到,慈禧点了下头,叫进。
谷梁春秋并无官职,但因负责宫殿的建造和维修,经常与慈禧见面,没有官职,慈禧怕不合规矩,身为太后,又是孀居,经常见外面的人不妥,于是下了道懿旨,给了谷梁春秋一个四品官职,当然是虚职,为户部候补,所以宫女才叫谷梁春秋为大人。
进到宫内,谷梁春秋隔着珠帘向慈禧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慈禧含笑:“平身吧。”
谷梁春秋站起,接着禀奏了殿宇修葺完毕,请慈禧示下,看还有什么懿旨。
慈禧道:“昨儿哀家去看过了,那些破损自处修葺一新,这都是谷梁大人的功劳。”
谷梁春秋垂头:“臣不敢居功。”
慈禧面色如水,淡淡的,几分端庄几分闲适,慢条斯理道:“有功就是有功,赏必须得赏,不过你谷梁大人好像比哀家还富有,京城的达官贵人哪家宅子不是你建的呢,可哀家就不同了,这里要银子那里要银子,不是水灾就是旱灾或是闹土匪,那些个大臣,一上朝没旁的事,个个张开闭口都管哀家要银子,仿佛哀家是铸钱工坊似的,皇上还小拿不了主意,嫡母皇太后享清福不管事,每天看看书逗逗鸟散散步,哀家就是个累死累活的命,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谷梁家的银子堆满了库房,哀家却快喝粥吃咸菜度日了,所以哀家赏你金子银子没什么新意,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番诉苦,谷梁春秋心中明白,无非又想管自己要银子用,朝廷用兵,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自己前后掏了不少银子,这回又开口,是想把自己榨干了,朝廷就是个无底洞,有气,不敢言,不过也暗喜,思谋要不要趁机提及一下曹天霸的事,临来,他就是这么打算的,甚至想好了一旦慈禧问,你跟曹天霸什么关系,为啥替他求情,就说自己曾经往关东一行,遭遇匪患,是曹天霸救了他,都编排好的,恰好慈禧问他想要什么,他道:“臣想……”
话刚开口,耳听脚步歘歘,他忙缄口不语。
走进来了李莲英,先给慈禧施礼:“太后,宋大人求见。”
谷梁春秋心里暗忖,宋大人差不多就是宋赤诚,他不是远在关东么,何时回京的?
慈禧面上有些细微变化,隔着珠帘,外面的人是看不清的,她抬手挥退谷梁春秋:“赏赐的事,日后再说。”
谷梁春秋唯有告退而出,在宫门口撞见了前来的宋赤诚,二人也算认识,不熟悉,彼此打个招呼,谷梁春秋感觉此人一来,曹天霸恐怕没有活路了。
果然,宋赤诚面见慈禧,虽然仍旧毕恭毕敬的,但还是历数曹天霸的罪状,觉着此人不死,不足以泻民愤不足以振国威。
慈禧端然而坐,见珠帘外的宋赤诚消瘦了很多,双颊都深陷下去,不知是不是关东风大,他的皮肤也黑了,整个人犹如给磨砺了一番,多了几分男人的粗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想起刚认识宋赤诚的时候,他还那么稚嫩,就像一棵破土的青苗,再扮上戏里的角色,真比女人还娇媚,嗓子也好,身段也不错,学什么像什么,而卸了妆,他又是个那么有力又懂怜香惜玉的男人了,这一晃多年过去了,年岁渐大,岁月深长。
慈禧悠然一叹,人非草木,人非草木啊,遂道:“那就你来执笔,拟道懿旨,曹天霸杀人越货,鱼肉乡里,判其秋后斩。”
186章 我以终身换你命
曹天霸判了秋后斩,圣旨下,震惊一干人。
首先是张德庸,他很是怕曹天霸临死拉他做垫背,所以成日战战兢兢。
其次是孙庭芳,气得将一支价格昂贵的玉如意狠狠掼在地上摔个粉碎。
接着是谷梁春秋,他不知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玉贞,可是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所以他犹豫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下了决心,独自往锦书院步来,待到了地儿,又站在门口踟蹰不前,刚好画屏走了出来,见是他,慌忙施礼:“少爷来了。”
谷梁春秋嗯了声。
画屏转身就进去禀给了玉贞。
玉贞听说谷梁春秋来了,以为是好事,放下手中的茶杯亲自迎到门口,隔着门槛,喜滋滋问:“怎样?”
谷梁春秋一抬头,吓了玉贞一跳,他神色为何如此凝重?一种不祥的感觉如毒药,浸入五脏六腑,身子忽然一晃。
谷梁春秋伸手搀扶,见玉贞没有倒下,半路便把手缩了回来,叹了声道:“判了秋后斩。”
玉贞扶着门框,问:“是圣旨吗?”
谷梁春秋道:“是。”
玉贞又问:“什么罪名?”
谷梁春秋答:“杀人越货。”
玉贞猛地挑起眼皮:“是曲员外的事?不是盗取先帝朱谕的事?”
谷梁春秋点头:“是。”
玉贞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那还有救。”
谷梁春秋苦笑:“圣旨都下了,再无回天之力。”
玉贞道:“假如他的罪名是因盗取先帝朱谕,还真就没有法子了,盗取先帝朱谕,是欺君之罪,但杀人越货就不同了,或许有救,总之我要试试看。”
说着迈出门槛,擦着谷梁春秋的衣裳而过,谷梁春秋喊她:“你去哪里?”
玉贞头也不回:“救人。”
谷梁春秋追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君无戏言,圣旨下,这事根本没有余地,难不成你想劫狱?”
大概是心痛以至于麻木,或许是精神太过恍惚,玉贞没有感觉出自己的手腕给他握着,淡淡道:“即便能劫狱成功,我也不会那么做,我不要他躲躲藏藏蛇鼠一般的活着,我要给他洗脱罪名,毕竟曲员外根本不是他杀的。”
待想走,没有挣脱出去,低头发现端倪。
谷梁春秋连忙松开她:“玉贞,我知道你很痛苦,我其实非常欣赏曹天霸那个人,可他已经给判了死罪,你别糊涂了。”
玉贞仰天长叹:“谷梁公子,你不是不知道,他是为了救我祖父才盗取的先帝朱谕,他其实救我祖父也是为了我,他救活了我祖父,我又怎么能够看着他死呢。”
谷梁春秋道:“可你没法救他。”
玉贞固执己见:“我有法子。”
谷梁春秋不信,觉着这姑娘一准是因为太过痛苦害了失心疯一类的病,所有的话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就道:“那你告诉我。”
玉贞摇头:“还没成功,等成功了,你自然会知道。”
不肯说,谷梁春秋认为她就是昏头了,苦口婆心的劝着:“听话,木已成舟,这事以后再别想。”
玉贞突然就不高兴了:“这事我怎么能够不想呢。”
谷梁春秋也渐渐的失去了耐性:“他已经向你悔婚了,你们再无干系。”
玉贞道:“他悔婚是假,是怕连累我,这世上除了我爹,他是对我最好的男人了。”
谷梁春秋见自己左说右说,这姑娘油盐不进,也来脾气:“这世上对你好的男人多着,我也想做你的疯子!”
前半句,玉贞听懂了,后半句,完全不解其意,唯有茫然的看着他,四目交投,谷梁春秋最后犹如一个战败的俘虏,垂下了头:“那天,我跟你说是曹天霸进宫盗取先帝朱谕,用以威胁东太后,这才救得了乔大人的命,当时你轻轻骂了曹天霸一句,这个疯子,玉贞,曹天霸的事惊动了朝廷,再没有退路,所以你痛苦也罢,日子还得过下去,我知道我不配说喜欢你,可我真的喜欢你,假如你愿意……”
“谷梁公子!”玉贞厉声打断他,“叨扰了这么久,我想我该离开了。”
随即朝里面喊:“月映,收拾东西,咱们走。”
谷梁春秋忙拦着,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哄,最后玉贞还是走了,本不该来,刚好是时候离开,同月映在街上随便找了家客栈安顿好,晚饭也免了,因为有重要的事去办。
宋赤诚的家她去过,但那次是稀里糊涂给瑞成送去的,不记得路是怎么走的,但没关系,可着京城,谁人不知他宋赤诚呢,得宠于西太后,圣眷正隆,特别是那些赶车的,成天大街小巷的跑,一问,个个都说知道,玉贞于是叫了辆车,和月映坐着就去了宋府。
到了地儿,付了车钱打发走那赶车的,叫月映上前扣门。
月映迟疑下,道:“四小姐不肯告诉奴婢找宋大人作何,但奴婢还是略略猜到了一些,四小姐义薄云天,奴婢也不会落后,四小姐不就是想给宋大人生儿育女么,这种事奴婢也能,不如就让奴婢来做吧。”
玉贞微怔,皱皱眉:“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月映道:“奴婢没有胡说,那天四小姐和二奶奶说话,刚好奴婢想进房给四小姐送茶,偶尔听见四小姐对二奶奶说,小宋大人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四小姐,因为小宋大人受西太后的恩宠,怎么敢随便跟其他女人相好呢,他想要四小姐,不过是找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替宋家传宗接代,奴婢都听见了,奴婢也知道四小姐回绝了小宋大人,所以小宋大人才会恨曹总镖头,认为曹总镖头破坏了他的好事,而四小姐今天来找小宋大人,无非就是想答应他的要求,以此救出曹总镖头,这种事交给奴婢好了,也算是奴婢对四小姐的知遇之恩的报答,请四小姐成全。”
她说着跪了下去。
玉贞垂眸看她,叹了声:“只怕你分量不够。”
月映抬头,双眼茫然。
玉贞把她拉扯起来:“宋赤诚一心在我,旁人无法代替。”
月映急的眼中满是泪水:“四小姐!”
玉贞非常平静的朝那大门努努嘴:“叫门吧。”
月映迟迟不动:“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玉贞凄然一笑:“如果有,我会出此下策?叫门吧,曹天霸判的是秋后斩,假如哪天宋赤诚再进谗言,朝廷判曹天霸个斩立决,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月映咬着嘴唇:“可是,假如以此救了曹总镖头,他出来后发现四小姐已经嫁给了小宋大人,他会气疯的。”
玉贞笑了下:“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月映还想说什么,玉贞自己上前咚咚敲门。
门开,门上听差的问找谁。
玉贞道:“宋大人在家吗?”
听差的答:“在呢。”
玉贞礼貌道:“麻烦告诉宋大人,就说乔玉贞前来拜访。”
听差的伸手:“拜帖呢?”
玉贞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这物事,遂摇头:“并无。”
听差的双手一垂态度轻慢:“没有拜帖谁知你们是什么人。”
月映横眉立目:“我家四小姐和宋大人是故知,见个面而已,要什么拜帖。”
欺软怕硬,听差的白了眼月映,掉头进去通禀。
半天,那听差的才回,随之而来的是管家秉顺,玉贞认识他,秉顺道:“乔小姐,我家大人说叫你去敞厅等着,我家大人有公务需要处理,稍后过去,乔小姐跟我来。”
玉贞还以为宋赤诚能兴奋的自己冲出来呢,就像上次一样,跟着秉顺来到敞厅,坐下,由丫头上了茶,她也没心情喝茶,坐在那里静静的等候宋赤诚,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宋赤诚来,无奈出去喊了秉顺来问:“你家大人到底在不在家?”
秉顺一副老实厚道的长相,说话也喜欢笑眯眯的:“在呢,不过大人在料理公务,乔小姐稍等。”
玉贞半信半疑,回去继续坐下等。
月映冷笑:“该不会是存心吊四小姐的胃口?”
玉贞也正是这样想的,暗笑他想吊自己的胃口,偏不如他的心愿,否则等下要谈的事,恐给他抓住软肋,于是起身就走,出门喊人:“告诉你家大人,我走了。”
秉顺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拦住她:“乔小姐别走啊,我家大人已经处理完了公务,这就来。”
玉贞冷眼问:“别跟我说这就来,然后再等半个时辰。”
秉顺赔着笑:“不会,说来就来。”
玉贞返回敞厅。
秉顺小跑着去找宋赤诚,进了书房的门就道:“少爷,乔小姐想走呢,不如就叫她走吧。”
天擦黑了,房中并无点灯,宋赤诚正在看书,真不知他到底是看书还是在想心思,突然啪的把书丢在案头:“小妮子,还是那样的火爆脾气,不能让她走,人有没有拦下?”
秉顺道:“拦下了。”
心说我敢不拦下吗,如果叫那个女人走了,回头你还不得骂我,可在西太后眼皮底下同女人来往,实在是冒险,大病初愈,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也知道说不服主人,唯有心里着急,不免唉声叹气。
宋赤诚边往外走边问:“你又怎么了?”
秉顺道:“少爷的病才好了没多久,小人担心。”
宋赤诚晓得他担心什么,自嘲的一笑:“太后对我异常冷淡,恐我已经成为明日黄花,所以,你别担心了。”
秉顺吃了一惊:“啊!那奴才更担心了,会不会影响到少爷的仕途?”
宋赤诚道:“所以我才不想人财两空。”
言下之意,恐自己很难在西太后跟前再得宠,仕途不顺,无处生财,得了乔玉贞,算是对自己的补偿。
急匆匆赶到前面的敞厅,一进门即笑着向玉贞赔罪:“实在抱歉,我有事耽搁,叫乔小姐久候了。他一改往日的深情、热烈,客气的让人感觉陌生和奇怪,玉贞道:“宋大人既忙,我改日再来也成的。”
宋赤诚于对面坐:“现在忙完了,乔小姐何时来的京城?为何不告诉本官呢?”
明知故问,玉贞也装着客套:“知道宋大人忙,不敢叨扰,今天也是有点事想麻烦宋大人,所以才登门拜访的。”
宋赤诚情知她是为曹天霸而来,故作迷糊:“乔小姐有事麻烦本官,这可真是稀罕,倒让本官受宠若惊了。”
玉贞睇他一眼:“宋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宋大人该知道我此番前来的目的。”
宋赤诚仍旧演戏:“本官又不是街头算命打卦的先生,能掐会算,实在不知乔小姐所为何事。”
玉贞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这几天心火盛,口干舌燥,也是有点忧郁,最后心一横:“求宋大人放了曹天霸。”
宋赤诚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哈哈笑道:“乔小姐是急糊涂了,抓捕曹天霸和下旨判曹天霸死刑的是朝廷,本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乔小姐求错人了。”
玉贞轻笑:“我没有求错人,宋大人有这个能力。”
宋赤诚心中得意嘴上谦虚:“不不,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
玉贞狠狠心:“放了曹天霸,我嫁给你。”
早预料到的,但没从她口中说出时,宋赤诚就不敢相信,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宋赤诚还是愣了下,随即看看秉顺。
秉顺会意,对月映道:“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月映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走出敞厅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玉贞,玉贞倒是面色如常,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宋赤诚却难以掩饰的高兴,等秉顺将敞厅的门一关,他笑了:“曹天霸何德何能,让你乔玉贞如此为他,叫我好生羡慕。”
玉贞态度清冷:“咱们别废话了,你帮我救出曹天霸,我就嫁给你。”
宋赤诚摇头:“我说了,下旨判曹天霸死刑的是皇上,皇上是金口玉言,这事很难。”
玉贞起身就走:“打扰了。”
宋赤诚一下子抱住她:“我只说很难,又没说一定不成,瞧你这急脾气。”
玉贞道:“宋大人请自重。”
宋赤诚笑了:“方才不是说要嫁给我吗,这会子让我自重。”
为了曹天霸,玉贞忍着没有发火,只道:“咱们还没成亲呢。”
宋赤诚也不想逼她太甚,有曹天霸这个筹马在,自己已经稳赢,多则数月,少则几天,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从此同床共枕鸾凤和鸣,于是松开她问:“那好,咱们何时成亲?”
玉贞道:“何时曹天霸活蹦乱跳的站在我面前,我就何时嫁给你。”
宋赤诚点头:“一言为定。”
玉贞拔腿就走:“告辞。”
187章 羊入虎口
玉贞离开,秉顺进来笑着恭喜:“少爷这回称心如意了。”
宋赤诚也是无限感怀:“等了太久,总算没白等。”
秉顺是个忠仆,一直为宋赤诚没娶妻生子而着急,见宋赤诚得偿所愿不久即将迎娶玉贞,秉顺高兴归高兴,还是有些担心的:“少爷真信她?不怕她到时变卦?”
那意思是,小女子狡诈,一旦曹天霸放了她也跑了呢,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又不是明媒正娶,有婚书,有保障,秉顺是了解宋赤诚的,决计不敢大张旗鼓的办婚事,那感觉就像背着原配养外室。
宋赤诚倒是胸有成竹:“曹天霸我就信不过,但乔玉贞我还是信得过的,别看她是个小女子,但她向来言出必行,再说,我能救人也能杀人,她乔玉贞敢跟我玩阴的,下次我直接要了曹天霸的命。”
秉顺仍旧有些顾虑:“听说乔广元快回家京了,此人少爷不可不防。”
宋赤诚哼的冷笑:“还不是手下败将。”
收买了乔广元的侍妾凤喜,轻松扳倒了冤家对头,纵观整个朝野,能够对付得了乔广元的,唯他宋赤诚是也,所以,几分嚣张和得意。
秉顺点头:“其实等少爷娶了乔小姐之后,也与乔大人是亲戚了,料他即使知道以前的事,顾念其孙女儿,不得不忍气吞声,乔广元再厉害,难不成为了报仇让孙女儿守寡吗,所以少爷也没什么好怕的。”
听闻守寡二字,宋赤诚心头没来由的突地一跳,不悦道:“你在咒我吗!”
秉顺也才意识到话有些不祥,拍了下嘴巴:“奴才失言了,奴才的意思,少爷娶了乔小姐,便成为乔家的女婿,乔广元不会对付少爷的。”
宋赤诚道:“总归不能光明正大,或许连乔家人也需瞒着。”
秉顺吃惊的啊了一声:“这能瞒得住?”
意思是,乔玉贞那里怎么交代?人家肯偷偷摸摸的跟你睡觉跟你生儿育女?
宋赤诚自然有他的主张,当下并无多说,踱步来自落地的镜子前,照了照自己,身形消瘦之后,愈发清朗和挺拔,一个恍惚,镜中出现了玉贞,娇羞的倚靠在他的肩头,如一枝腊月里的水仙清丽多姿,再看看玉树临风的自己,这才叫般配,这一对璧人,才算是天作之合。
突然,玉贞的脸换成了另外一张脸,她的名字叫叶赫那拉•杏贞,便是西太后慈禧,慈禧的嘴角荡漾着饱满的笑,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然而却把宋赤诚吓了一跳,玉贞、杏贞,一个是闺中女儿,一个是当朝太后,如此天壤之别的两个人,有着同样的聪明或说是狡诈,哪个,其实宋赤诚都怕。
秉顺见他抖了下,忙问:“少爷,怎么了?”
宋赤诚平复下心情,道:“没事,不过你要记住,我和乔小姐的婚事,除了你,不能给任何其他人知道。”
秉顺点头:“奴才省得。”
次日,宋赤诚便进了宫,答应玉贞的事,越快救出曹天霸,他就能越快的抱得美人归。
常来常往,宫女们见了他便直接去通禀。
慈禧正在园子里散步,说来她也好久没出来溜达溜达了,南边传来捷报,乔广元也要班师还朝,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刚好风和日丽,由宫女们簇拥着,李莲英在旁边陪着说话,看天看地看风景,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听说宋赤诚想见她,慈禧皱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有事不能朝上说么。”
李莲英道:“或许是什么重要的事吧,宋大人一向谨慎,不是重要的事不会追到这里。”
慈禧借坡下驴,道:“叫宋大人过来。”
宫女领旨去把宋赤诚请到园子里,宋赤诚欲行大礼,慈禧拂了下手中的帕子:“昨晚落了雨,地上湿,宋大人免礼吧。”
宋赤诚谢恩,道:“臣有事请奏太后。”
慈禧问:“什么事?”
宋赤诚迟疑着。
慈禧随即看了眼李莲英。
李莲英立即屏退了那些宫女,他也退出几步开外站着。
慈禧慵懒的往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一如在朝上,鹅蛋脸柳叶眉,透漏出的却是极度的威严,语气淡淡,不容侵犯:“说吧,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你知道了晓月寒的下落?”
宋赤诚心里一凉,西太后对晓月寒念念不忘,看来自己的好日子真的快到头了,趁她还没翻脸,赶紧解决自己的事,于是道:“太后,曹天霸不能杀。”
慈禧先是一愣,继而不悦道:“宋大人,说曹天霸罪该万死的也是你,这会子却替他求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赤诚早相好了理由:“太后,这事也怪臣没有深思熟虑,曹天霸杀人越货,虽然罪大恶极,但其做过十多年土匪,抢夺钱财无数,真的算富可敌国,而今朝廷四处举兵,又不断遭受各种灾祸,致使国库空虚,假如太后饶了曹天霸一命,他必然会倾囊而出来报答太后慈恩的。”
慈禧挑挑眉:“曹天霸如此富有?”
宋赤诚点头:“臣的家就在曹家堡,臣的父亲又是当地的协领,对此人很了解。”
慈禧眯着双目,想了想,道:“曹天霸该杀还得杀,他的家产……此等恶人,就该查抄其家产悉数充公,如此,是不是两全其美呢。”
如此,是不是两全其美呢——这句话,慈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古怪,嘴角有笑意,眼中有戾气。
宋赤诚傻了,千算万算,忽略这一宗,并为自己一向自诩的聪明而惭愧,真正聪明的人是西太后,待想再替曹天霸求情,实在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曹天霸本身就当过土匪,打家劫舍罪行累累,曹天霸又担着个杀曲员外抢夺千年人参的罪名,更加严重的,是曹天霸盗取先帝朱谕,这事虽然朝廷没有公开将他定罪,曹天霸的死罪,其实还是因此而起的。
宋赤诚愣愣的不知所措,慈禧淡淡道:“哀家走了这半天,也乏了,这就回宫歇着,你跪安吧。”
说完转身走了。
宋赤诚恭送其离开,半天还呆呆的站着不知进退,答应玉贞的事没成,自己的婚事也就泡汤了,该如何是好?怕的还是慈禧看穿了他的奸计,那就更加不妙,为了一探虚实,第三天他又来到了长春宫。
慈禧刚在前朝见过几个心腹老臣,商量了很多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回到长春宫正待歇一歇,听说宋赤诚来了,心中就老大不痛快,这厮最近来的频繁,恐落人口实,特别是东太后,一旦给东太后抓住把柄,再以先帝密授的朱谕来整治她,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便付诸东流。
慈安说曹天霸盗取了密谕,也就是说密谕丢了,可宋茂卿却说审过曹天霸,其抵死不认盗取过先帝朱谕,拿砍头吓唬他也无济于事。
慈禧心知肚明,朱谕丢了?蒙谁呢,她才不信,除非他亲眼看见慈安把朱谕给毁掉。
所以慈禧行事非常谨慎,对宋赤诚的再次到来,有些生气,传令宫女叫宋赤诚进,然后她就冷冷的坐在珠帘后面。
宋赤诚进来之后,行礼,请安,繁文缛节过去,慈禧突然怒道:“宋赤诚,你怙恃哀家对你器重,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替罪大恶极的曹天霸求情,你是不是觉着哀家不会杀你!”
宋赤诚没防备她会如此,着实吓了一跳,但转瞬就平静下来,两个人算不上彼此特别了解,但宋赤诚还是多少知道慈禧的一些癖好和她的软肋的,知道慈禧先发制人,就是禁止他开口再替曹天霸求情,也知道自己开口也无济于事了,于是撒谎道:“启禀太后,臣来,不是为了曹天霸。”
慈禧仍旧脸色铁青:“即使不为曹天霸,你身为臣子,有事就该于朝上说,这是后宫,是男人的禁地,哀家又是寡居之人,宋大人该知道厉害轻重。”
宋赤诚恍然大悟,原来她恼怒是为了这个,是怕给人说闲话,其实怕什么呢,这么久,谁不知道他常来常往长春宫,即便是东太后,起初气过,也找她提醒过,可她都以议事之由搪塞了过去,久而久之,东太后也懒得过问了,只暗示她不要太招摇,这些个事,宋赤诚听闻了一些,所以今天见她有害怕的意思,宋赤诚道:“臣只是……”
微微停顿后续道:“臣只是惦念太后。”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没有底气,又像是几分探询的意思,更像是情人间的低低絮语。
慈禧目光一凝,定定的看着他看了半天,左右无人,自己小心翼翼的下了椅子,款款莲步来到珠帘前,伸出戴着护甲的手拨开上好的东珠串成的帘子,随即哗啦一声放下,扭头往回走:“等下我还要同几个老臣商议些事,你迟些再来吧。”
宋赤诚低头:“嗻,臣告退。”
等走出长春宫,他吐出一口气,那心一直是悬着的,此时方噗通的落了下去,救出救不出曹天霸都是小事,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前程方是大事,至于乔玉贞,他望向高天,若有所思。
玉贞住在客栈,一直等着他的消息,等了些日子没什么动静,恐其答应救曹天霸是虚与委蛇之计,信不过,无奈又亲自登门来问。
恰是辰时,宋赤诚刚打宫中回来,可人的唇香仍在腮旁,可人的温度还在体上,鸳鸯账薄,牡丹被暖,她唤他赤诚,他唤她贞儿,一夕温存,搁浅的感情便升温了。
宋赤诚打着哈欠,听说玉贞来了,也知道玉贞所为何事而来,曹天霸的事慈禧不准他再提,与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对比,他唯有暂时放弃和玉贞的婚事,但也没死心,想过一阵子再说,横竖曹天霸是秋后斩,刚想让秉顺打发走玉贞,就说自己不在家里,玉贞却闯了进来,这不是客厅不是书房而是他的卧房,所以他完全没想到玉贞会这么大胆,暗笑小妮子这不是把自己送入虎口么。
“你告诉我,曹天霸到底救得救不得?不要一味的敷衍拖延。”玉贞劈头就问。
宋家的丫头忙不迭的解释:“大人,这位姑娘硬闯。”
宋赤诚见她是独自来的,那个阴魂不散的丫头没跟着,更加高兴,挥手叫自家丫头下去,然后和颜悦色道:“不是拖延和敷衍,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说放就放么,总之我答应你曹天霸死不了。”
玉贞不信:“既然死不了,为何迟迟不放人?”
宋赤诚目瞪口呆状,感觉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方能说出这么轻狂的话来,他道:“你说的轻巧,曹天霸是杀头的罪,能说放就放,再说圣旨都下了,皇上是金口玉言,想放人总得找个合适的借口,这不借口都还没想出来呢。”
所谓的皇上,只不过是个代名,指的就是慈禧。
玉贞认真琢磨下他的话,也不无道理,道:“那好,我等着。”
说完想走,宋赤诚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别着急走啊,我还有话跟你说。”
虽然未经过床笫之事,玉贞还是感觉到什么,那粗重的呼吸在耳畔,像是突然兴奋得难以抑制,手也不安分的这里揉搓那里揉搓,使劲挣扎且护着自己的敏感部位,怒道:“宋赤诚,你想干什么!”
宋赤诚直接扯她的衣裳,连事前的温纯都省略了,没法子,同可人的余温还在,心还没从那情境在中跳出来,所以见到玉贞就迫不及待,毕竟这个贞儿比那个贞儿年轻貌美有更大的诱惑力,是男人就难以抵挡。
玉贞见他动作越来越粗暴,眼瞅衣裳快给扯下来,气得低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狠狠的咬,宋赤诚疼的嗷的一声惨叫,惹得外面侍立的小丫头连忙问:“大人,您叫奴婢吗?”
宋赤诚已经松开了玉贞,抬手看,手背已经给咬破出血,他挥手想打玉贞,却发现玉贞的目光像两把磨砺了的宝剑,他的手垂了下来,怒气无处发泄,便对外面的小丫头骂道:“滚!”
玉贞趁机跑了出去,跌跌撞撞的逃出宋家回到客栈,刚好月映在四处找她,见她神色不对,忙问:“四小姐你怎么了?”
玉贞当然无法说,只道:“回来时碰到个怪人,吓死我了。”
月映给她倒杯茶:“压压惊吧,四小姐是不是去宋家了?四小姐为何偷偷一个人去呢,害得奴婢好找。”
玉贞喝了口茶,稳稳心神,道:“宋赤诚我总感觉指望不上,所以,我得另想办法救人。”
188章 元凶
想救曹天霸谈何容易,圣旨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玉贞又在京城各处运动了一阵子,毫无结果。
这天,她愁眉不展的在客栈中闷坐,月映劝她:“四小姐,有句话说,尽人力听天命,四小姐能做不能做的都做了,既然还是无法替曹总镖头洗脱罪名,四小姐只能认命。”
玉贞盘腿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膝头,什么都没说。
月映继续劝:“或许四小姐应该再去找找谷梁公子,他可是专门负责建造皇宫的,跟宫中各位主子都熟。”
玉贞仍旧没言语,把头埋在膝盖上,这些日子她茶饭不思,人已经瘦脱相,蜷缩在一处成为小小的一团。
月映站在她跟前,隔着衣服都能清晰的看见她那刺出的脊梁骨,月映叹了声:“四小姐恕奴婢说句大胆的话,父母亲人,总有亡故,谁又能跟了去呢,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不是,圣旨下,曹总镖头判了死罪,除非咸丰爷能活过来,不然谁能管的了西太后的事呢,东太后不管,皇上又不能管,西太后说曹总镖头得死,曹总镖头就活不成,所以四小姐还是死心吧。”
玉贞终于开口了,嗓音嘶哑,带着哽咽,只狠狠的吐出一个字:“不。”
月映心疼得唤了声:“四小姐!”
心疼归心疼,可也没法子。
这时,玉贞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早起到现在她还没有吃饭,月映道:“奴婢给四小姐熬点粥。”
玉贞摇头:“你别忙了,我吃不下。”
月映道:“吃不下也得吃,再不吃四小姐的命也没了,这样吧,奴婢去街上给四小姐买点油炸糕,四小姐不是最喜欢那一口么,奴婢这就去了,稍后就回。”
玉贞想拦阻,那丫头手脚麻利腿脚也快,嗖嗖下楼,一溜烟的就跑到了街上,京城她算不上特别熟悉,好歹是京城人,所以很快找到那家卖油炸糕的铺子,管伙计要了一斤油炸糕,可是掏钱的时候发现自己只剩下几个铜钱了,拿着铜钱迟迟不动,铺子的伙计着急了,问她:“到底买不买?”
月映道:“买是买,可我只有这么多,你看看能买多少?”
伙计伸长脖子瞅了眼,随即拿起一块油炸糕放在纸上包好丢给她。
月映吃惊道:“就这么一个?”
伙计没好气的伸手想抢:“不要拉倒。”
月映连忙把手缩到背后:“要。”
把身上仅有的几个铜钱给了伙计,转身出了铺子,心事重重的往回走,她和玉贞来京城已经有些日子,银子也花光了,还欠着客栈的房钱呢,店家也是念在她们两个是女儿家,否则早就撵走,可是玉贞不肯回关东,月映叹了声,就这么熬下去,何时是个头。
“你没长眼睛吗?”
突然有人推了她一下,月映心不在焉的,没注意自己竟然踩到了人,连忙赔礼道歉,可是那人见她是个小姑娘,突然乐了:“道歉没用,这样吧,你给大爷舔干净鞋子,大爷就不和你计较了。”
语言轻佻,甚是无礼,月映见那人四十开外的年纪,身上绫罗绸缎,手上戒指扳指,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一看就是个富家老爷,见其出言不逊,月映气道:“街上人这么多,难免碰着,我又不是存心故意。”
那男人不依不饶,趾高气昂的道:“不给大爷我舔鞋子也成,那就跟大爷回家做个使唤丫头来抵偿吧。”
月映知道碰上了无赖,道理是说不清的,所以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那男人破口大骂:“小娼妇,给脸不要,来啊,抓住她!”
那两个随从得了主人的命令,一起冲向月映,左右扭住月映的胳膊,月映吓得高声呼救,可是路人除了纷纷避让,便是躲在路边看热闹。
两个随从扭着月映来到那男人面前,那男人挥手就打,突然,他哎呀一声惨叫,感觉自己的手腕给什么打了下,接着整个手臂酸酸麻麻的,再想抬起都难,经常在街上混,也知道大概遇到了行侠仗义之辈,于是转圈的喊:“谁?谁偷袭大爷?”
这时,他的膝盖头又给什么打了下,支撑不住,单腿跪了下去,他气的骂道:“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站出来跟大爷单打独斗!”
话音刚烈,脖子上又挨了下,于是他的脖子就不能动了,这回总算明白遇到了高人,于是再不敢嚣张,吩咐两个随从,架着他匆匆逃走。
月映得救,却不知是谁救了自己,左右的找,有人在背后唤了声:“月姑娘。”
月映一回头,吃惊道:“怎么是你?”
是谁?曹天霸的长随麻子。
月映也恍然大悟:“方才是你救的我?”
麻子道:“那鸟人实在可恶。”
彼此虽然认识,却也不熟,月映表示感谢。
麻子大大咧咧的挥手:“这不算什么,不过月姑娘你怎么在京城呢?该不会是乔家人都回了京城?”
月映摇头:“我是跟我家四小姐来京城的。”
为了救曹天霸,麻子也一直留在京城等候孙庭芳的消息,可孙庭芳花尽了银子想尽了办法能求不能求的人都找到了,还是没什么眉目,麻子心灰意冷,准备回关东找天下镖局的其他兄弟们商量下,实在不行就劫狱,然后拥护曹天霸再上老狼山做大当家,他不知打哪听说了玉贞和宋赤诚的事,当下冷笑声:“我们总镖头尸骨未寒,乔小姐就要救给宋赤诚享福了,也对,我们总镖头如今成了阶下囚,而宋赤诚却正当宠,乔小姐那么聪明,当然权衡出利弊。”
月映立马就火了:“你放屁!”
麻子一愣:“你骂人!”
月映道;“骂你是轻的,我甚至想打你,我家四小姐为了救曹总镖头四处奔走,而她想嫁给宋大人,也不过是为了求宋大人救曹总镖头,你不感恩戴德,还这样说我家四小姐,你方才不是救了我么,我不是谢你了么,现在我那句谢谢收回,哼!”
说完,使劲剜了眼麻子,转身走了。
麻子拍着脑袋自言自语:“乔小姐为了救总镖头竟然想嫁给宋赤诚那个王八蛋,这事要是给总镖头知道,还不得气死,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总镖头。”
再说月映,气呼呼的回到客栈,发现玉贞还呈那个抱膝的姿势在椅子上坐着,为了不给玉贞雪上加霜,是以没有告诉自己遇到了麻烦,也没告诉麻子说的那番话,只将那个油炸糕递给玉贞:“四小姐,新出锅的,快吃吧。”
玉贞没有接,而是下了椅子就走。
月映在后头追着问:“四小姐你去哪里?”
玉贞道:“我再想想办法。”
月映简直感觉四小姐有点走火入魔的状态,知道劝她是不管用的,便喊:“好歹吃点东西。”
玉贞头也不回:“你吃吧。”
月映追上走廊:“等等奴婢。”
玉贞道:“你别跟着,我想静一静。”
月映迟疑:“可奴婢不放心。”
玉贞走至楼梯口:“我不是经常独来独往么,没什么不放心的。”
月映看着手中的油炸糕,叹了声,重新包好。
玉贞独自来到街上,想赁辆车,发现身上已经没钱了,于是改为步行,等来到宋府时,累得双腿绵软眼睛昏花,气喘吁吁的扣门,门上听差的出来把门打开,见又是她,于是没等她开口,听差的就道:“等着,我去回禀大人。”
未几,听差的转回,同来的仍旧是秉顺,秉顺乍见她吓了一跳:“哎呦,乔小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病了?我家大人最近忙,一直打算去看望乔小姐呢,乔小姐这就来了。”
信他的鬼话才傻呢,宋赤诚答应帮忙救人,一直没有消息,玉贞猜测那厮大概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自己没有嫁他,他就不肯救人,所以今天才来找他的,懒得同秉顺废话,道:“我要见你家大人。”
秉顺微微一笑:“乔小姐请。”
也没去敞厅,而是把玉贞径直带到了内宅的花厅,刚让玉贞坐下,茶都没上,宋赤诚就过来了,甫见玉贞瘦成皮包骨头,他也吃了一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哎,也怪我最近太忙,都没得空去看你。”
玉贞冷冷的道:“咱们也别废话了,你告诉我,到底能不能救人?”
救人?希望渺茫,但宋赤诚不想说,反而笑笑:“非是我不想救人,而是我怕我把他救了出来,你就跟他远走高飞了。”
果真是这个原因,玉贞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横下一条心:“依你呢?”
宋赤诚正中下怀,发现这聪明过人的小女子竟然落入自己的圈套,一方面高兴,一方面也气,他知道玉贞如此,不过是意乱情迷,是太着急曹天霸的缘故,不过现在已经不能计较这些,得不到小女子的心,总要得到她的人,于是道:“除非你先嫁给我,我才能够放心。”
玉贞来时已经做了决定,所以毫不犹豫道:“好。”
宋赤诚没想过她会这么痛快的答应,欣喜若狂:“那咱们今晚就成亲。”
玉贞还没有完全丧失心智,奇怪道:“太匆忙了。”
面对早就垂涎三尺的美人,宋赤诚急不可耐:“你今晚嫁给我,我明天一准救出曹天霸。”
玉贞沉默了一会子,拔腿就走:“今晚你去兴盛客栈迎亲。”
宋赤诚拉住她:“何必那么麻烦,你干脆留下别走了。”
玉贞道:“一辈子的大事,我总得回去准备下。”
她亲自登门,宋赤诚即知道她这回是跑不掉了,所以没有强行挽留,两下说定,今天傍晚,宋赤诚前去迎娶。
玉贞独自回客栈,脚像负重千斤似的,行一步都困难,一是身上不舒服,二是腹中无水无米没力气,三是面对自己方才做的决定有些煎熬,后悔她是不敢后悔的,就怕自己后悔了,曹天霸就无救了,扪心自问自己这样做值得不值得,想起曹天霸那玩命的一跳,她就释怀了。
正低头沉思,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还以为遇到了不良之辈,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凤喜。
“凤先生?”
“乔小姐?”
“凤先生一向可好?”
“乔小姐可是清减了不少。”
两个人寒暄几句,凤喜又问:“乔小姐怎么来了京城?”
玉贞含糊其辞:“一点琐事。”
凤喜是个聪明人,知道她不肯据实相告,凤喜也就没有追问,而是道:“之前乔小姐一直想知道谁是我的同谋,我现在可以告诉乔小姐。”
玉贞一惊,凤喜陷害祖父,以其一己之力当然办不到,所以玉贞料定凤喜背后另有主谋,只是之前凤喜一直不肯相告,今天却主动提及,玉贞又惊又喜,也充满怀疑,左右看,发现一家茶馆,道;“街上不是说话的地儿,凤先生请。”
两个人进了茶馆靠角落坐了,没等伙计上茶,玉贞便迫不及待的问:“那人是谁?”
凤喜微微迟疑下。
玉贞以为她还在犹豫,道:“凤先生放心,我不会把你的事告诉我祖父。”
凤喜倒是有些意外,微微一笑:“真是个好孩子,这脾气秉性像你父亲一样,正直善良,可是孩子,我告诉你,这世道单单正直善良是行不通的,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否则就得像你父亲一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关键时刻,害人也是不可避免的,你要看哪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番话,颇有些长辈教导晚辈的意思,玉贞点头:“我懂。”
凤喜忽而轻轻叹了声:“你父亲只你一个女儿,也就是只你这一个后人,你要好好的保全自己,方是对他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
玉贞觉着很奇怪,她说要告诉那背后之人是谁,说出来的话却像临终遗言似的,除了点头应承,玉贞也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凤喜似乎放心了,道:“当初收买我陷害你祖父的,是宋赤诚。”
犹如大冬日一盆冷水浇头,玉贞一个激灵:“他?”
凤喜道:“就是他,他经常往庆喜班看戏,一来二去跟唱旦的楚碧晴混熟了,宋赤诚还在外头买了个宅子,把楚碧晴金屋藏娇,两个人耳鬓厮磨相好了小一年光景。”
玉贞鬼使神差的插嘴问:“他们后来成亲了?”
凤喜一笑:“两个男人,能成亲么。”
玉贞瞠目结舌:“男、男人!”
凤喜道:“对啊,楚碧晴是男人,算起来他还是我师弟。”
玉贞哦了声:“听名字,还以为是女人。”
189章 手刃仇人
玉贞瞠目结舌:“男、男人!”
凤喜道:“对啊,楚碧晴是男人,算起来他还是我师弟。”
玉贞哦了声:“听名字,还以为是女人。”
这时,茶博士提了茶壶和茶具过来,凤喜便没有开口,待茶博士离开,她才道:“唱旦的,都会取个脂粉气重的艺名。”
玉贞点头表示明白。
凤喜接着道:“可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楚碧晴莫名其妙的死了,宋赤诚也很少往庆喜班去看戏了,但他和班主很熟,当初也是班主为他引荐的楚碧晴,他打班主处听闻了我和你父亲的事,于此就找到了我,许我以重酬,要我杜撰个你祖父同太平军私下交往的证据,我当时之所以答应,你知道的,不是为了银子,是因为我恨透了你祖父,是你祖父拆散了我和你父亲,也怪我心胸狭隘,就答应了他,所以才发生了以后的事,以后的事我不说你都已经了解。”
按说,面前这个女人该是自己的仇人,可是,她又是父亲最心爱之人,所以玉贞不知是该恨她还是该爱她,也就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有接她的话,只默默的看着她。
凤喜自己意识到了什么,苦楚的一笑:“我陷害你祖父,是乔家的仇人,即便你现在将我报官,我也没什么怨言。”
玉贞道:“我如果想对付你,不会等到现在。”
凤喜点头:“我之前以为你没有向官府告发我,是想从我身上得到收买我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是今天……好孩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玉贞不知她这句交代到底是什么意思,自首?或是向祖父赔罪?玉贞想说大可不必,然而假如自己苦劝她,会不会落个背叛祖父的罪名?事实上这女人把祖父害的好惨,年逾古稀之人,先是打入死牢,接着为了洗脱罪名披挂上阵去打仗,莫说打仗,一般老人家在风烛残年,就是舟车劳顿的去南边游玩,说不定也能丢了性命,即便打赢了,还不知朝廷会如何对待呢。
还有,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整个乔家也是七零八落,大哥二哥的官职丢了,身为男人,丢了官职不仅仅是没了赖以养家糊口的俸禄,还有颜面和尊严,而大哥二哥是寒窗苦读熬出来的,官职不是大风刮来不是地上捡来,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玉贞不敢想象当时乔继祖和乔继宗是多么的绝望。
而二姐三姐,不也是因为这个女人,给夫家休掉成为弃妇,这是已婚女人一辈子洗不掉的耻辱,性子刚的,只怕会轻生了,即便二位姐姐的夫家现在有意把她们接回,经过这种事,夫妻两个真的能破镜重圆吗?心里必然会有隔阂,此生都会耿耿于怀。
可这个女人又是父亲的心上人,那是多么深重的爱,才能让父亲抛妻弃子并离开满眼繁华的京城,放着好好的富家公子不做,跑到荒僻遥远的关东去重新开始。
一面是父亲,一面是祖父,手心手背,玉贞于是不知怎么开口。
凤喜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玉贞挽留:“您稍等。”
凤喜问:“乔小姐还有事?”
玉贞吸吸鼻子:“那个,我没带银子,茶钱……”
凤喜愣了下,继而笑了,打身上摸出银子付了茶钱,等猜度出玉贞大概遇到了麻烦,直接解下荷包塞给玉贞。
玉贞握着沉甸甸的荷包假意推辞。
凤喜道:“看你的样子,是遇到了难处,拿去吧,左右我留着已经没用了。”
玉贞感觉哪里不对,瞪眼看着她。
凤喜莞尔一笑:“我的意思,我现在就回家了,又不买什么物事,放在身上还需防着给贼人偷。”
玉贞实在太缺钱了,于是道了声多谢,收下了银子,送凤喜出茶馆,待凤喜走远了,她就茫然的站在街上,考虑是直接杀去宋赤诚家里?还是等他去客栈再计较其他?最后决定回客栈。
月映正等的心急,迎上去问:“四小姐这又是去了哪里?”
玉贞道:“随便走走,刚好遇到个熟人,向她借了点银子。”
说着把凤喜给的荷包递给月映。
月映大喜过望:“这下好了,总算可以付清房钱,店家刚刚还来催呢,奴婢这就去找店家。”
刚转身,玉贞喊她:“你顺路去趟厨房,给我拿把菜刀来。”
月映悚然一惊:“四小姐要菜刀作何?”
玉贞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发生了什么,淡淡道:“我这几天老做噩梦,听老人们说,睡觉时放把菜刀在枕头底下,辟邪。”
月映噗嗤笑了:“奴婢听说是放剪刀在枕头底下,没听说是放菜刀。”
玉贞道:“不,就要菜刀,剪刀我怕不管用。”
月映笑得花枝乱颤:“没听说妖魔鬼怪还分菜刀和剪刀呢,行,奴婢记得了。”
去结算了房钱,回来时果然给玉贞捎了把菜刀。
玉贞拿着菜刀,抬手拔了根头发下来,然后往刀刃上一放,噗的吹了口气,发丝飘然而落,没有断,她有些失望,竟然不是吹毛立断的锋利,于是又让月映去厨房借块磨刀石。
月映越来越觉不对劲:“四小姐,辟邪而已,用得着锋利吗?”
玉贞道:“所谓鬼精鬼精,鬼怪都精着呢,如果不锋利,怕无法起到驱除邪魔的作用。”
月映见她说的一本正经,也就信了,重新下楼往厨房借了块磨刀石回来。
玉贞也没做过这个,学着街边那些磨剪子戗菜刀的手艺人,把磨刀石放在地上,自己蹲在那里,在磨刀石上浇了点茶水,然后嚓嚓的就开始磨了起来,磨的非常卖力,一会子便满头大汗。
去给她张罗晚饭的月映回来,见状笑道:“不知底的,还以为四小姐要杀人呢。”
说完,这丫头突然心惊肉跳:“四小姐,你该不会真的要杀人?”
玉贞仍旧嚓嚓的磨着,反问:“我杀谁?”
月映摇头:“奴婢不知。”
玉贞道:“还不是,我又没有仇人,若说有,便是西太后了,是她判曹天霸死罪的,可我即便有那个胆子,我也进不去皇宫。”
月映似信非信:“可奴婢看四小姐的样子好古怪。”
玉贞终于把菜刀磨得锋利了,瞅了眼桌子上的饭菜,道:“你这个丫头,我看是你古怪才对,咱们有银子了,就给我吃这些物事,去,给我煮斤牛肉来。”
月映难以置信:“四小姐这几天茶饭不思,怎么突然想吃肉了,奴婢怕太油腻四小姐不想吃呢。”
玉贞道:“今天突然有胃口了。”
月映非常高兴:“真的,这可太好了,奴婢这就去厨房,再来壶酒吧,喝点酒容易入睡。”
玉贞挥手:“酒不要了,喝多了耽误事。”
月映凝眉看她,满眼都是狐疑。
玉贞忙道:“出门在外,咱们两个又是女儿家,喝酒不好。”
月映心里七上八下的:“奴婢知道了。”
厨房有现成的牛肉,切了一斤端回来,玉贞从来没有吃这么多,也从来没有这样不顾吃相,直到吃得打嗝,这才放下筷子。
然后,叫月映给她换上那套绯红色的衣裙。
月映奇怪道:“大晚上的,四小姐换衣裳作何?”
玉贞又开始撒谎:“我听说筱家班今晚唱《牡丹亭》,我想去看看。”
月映道:“四小姐也该出去散散心。”
心里还想着,虽然夜里出去不太好,毕竟是个女儿家,但她终于恢复如初,等她心情好了些,就劝她回关东,于是给玉贞换了衣裳,并重新为她梳洗一遍,只是略略打扮下,整个人就光彩夺目的感觉,唯独就是太瘦,弱柳扶风,不胜衣裳,飘飘欲飞之感。
拾掇齐整,天也黑了,玉贞又道:“你去厨房给我拿些饽饽,那戏不知何时唱完,我怕到时又饿了。”
月映应声而出,玉贞悄悄尾随上了走廊,见那丫头朝厨房去了,她趁机下楼跑出客栈,然后准备往街上赁辆车赶去宋府,不想正东张西望呢,迎面一人骑马而来,看着如此眼熟,那人也已认出她,亲热的唤了句:“玉贞!”
玉贞没料到宋赤诚会这么早来,道:“是我。”
宋赤诚下了马,发现她打扮过了,一笑:“美人就是美人,稍微这么一鼓捣,便是倾国倾城了,你这个样子,难道打算自己上门?”
几分赞赏,也有几分调弄的口吻。
这种时候,玉贞只想着如何能一击即中,懒得计较他的轻浮,道:“横竖路我也认识。”
宋赤诚才不能让她进家门呢,一旦她留宿在家的事给旁人知道,可就麻烦大了,前来客栈,也正是因为这个目的,于是道:“咱们就在客栈拜天地吧。”
宋赤诚家常的穿戴,并无比平时刻意装扮,显然是没打算正儿八经的娶亲,又有凤喜的话在前,这厮是男女通吃,养过戏子,伺候过太后,还听说同家里的丫头们不清不楚,玉贞已经明白,这种人对她喜欢的层面,仅限于容貌,这种人对她的打算,也仅限于床笫之事,不似曹天霸,曹天霸是玩命的在爱她,是想与她白头到老的,所以,为了曹天霸也为了家人,玉贞忍着没有发作,只摇头:“宋大人,你是娶我,不是我娶你,拜天地不是应该在你家里么。”
宋赤诚狡辩:“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今咱们两个一没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所以你不能进我家门,在客栈先拜天地,然后入洞房,等我回去曹家堡,再把此事向父母禀明,那个时候我再正儿八经的娶你过门。”
玉贞冷笑:“原来宋大人是打算把我当个外室来养啊。”
宋赤诚也笑:“随你怎么想,再说,你娘不就是你爹养的外室吗,你爹在京城可是有妻有妾。”
玉贞陡然而怒:“宋赤诚,不许你污辱我娘!”
宋赤诚意识到自己大概触怒了这个小女子,忙说:“我无心的。”
随即哄道:“走吧,咱们进去拜天地。”
玉贞道:“不行,我乔玉贞出嫁,怎么能在客栈委屈呢,不能进宋家门,至少在你的别苑,像宋大人这样的身份,不会连个别苑都没有吧。”
别苑当然有,但因为楚碧晴的事,别苑已经让宋赤诚给变卖了,以此向西太后明志,唯有继续诓骗玉贞:“本官两袖清风,哪里有别苑,都说了,先将就些,日后再行大婚之礼。”
在客栈,不方便行事,所以玉贞坚持:“不娶我进门,那这桩婚事就算了。”
说完想走,宋赤诚一把抱住她:“瞧这脾气……”
忽然发现手给什么硌了下,警觉的问:“你怀中揣了什么?”
玉贞心里咯噔一声,也知道此人聪明不易蒙骗,故作镇定道:“送你的礼物。”
宋赤诚笑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心人,送我什么礼物,拿来给我看看。”
玉贞迟疑下,手从衣襟处伸进去,慢慢抽出一个包袱,徐徐打开,一壁道:“是个宝贝。”
说完迅速抽出包袱中的菜刀,直接砍了过去。
客栈门前光线虽然不太好,也能够看出这是把凶器,宋赤诚有功夫,连忙往旁边避开,并一把抓住玉贞的手腕,恶狠狠道:“贱人,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为了曹天霸才肯嫁我,原来是想趁机给曹天霸报仇。”
玉贞拼命挣扎想脱开他的控制:“不光是曹天霸,还有我祖父,是你收买了凤喜栽赃陷害我祖父,害我全家流离失所差点家破人亡,我今天非杀了你给他们报仇不可。”
宋赤诚先是一愣:“你都知道了?”
继而冷笑:“凭你?哈哈哈哈……”
突然腹部一阵剧痛,他猛地低头,发现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玉贞得意而笑:“菜刀只是虚晃一枪,兵不厌诈,宋大人这么聪明,终究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宋赤诚虽然会功夫,终究不像曹天霸,曹天霸学什么都有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方能学得一身真功夫,而宋赤诚学功夫就学个皮毛,学诗文仅仅会背诵旁人的,所以他方才只专注于上面的菜刀,不料玉贞来了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刀捅进他的肚子。
保命下,他松开玉贞的手腕,面对肚子上的匕首,不知是该拔出还是给去医馆找郎中,毕竟他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恰好此时有一队巡逻的兵勇走了过来,他见状忙高喊:“来人,有人杀我!”
兵勇们跑过来,头目认识他:“哎呀,这不是宋大人吗,怎么回事?”
宋赤诚手指玉贞:“她是曹天霸的同谋,她想杀我,把她给我抓了!”
190章 破釜沉舟
那些巡逻的兵勇,有知道曹天霸之事的,大多并不了解,但因为宋赤诚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说玉贞是谁的同谋,抓就对了,于是,玉贞被抓进了顺天府,只因府尹身子抱恙卧病在床,经下面的官吏简单审问,有宋赤诚作证,于是玉贞就被打进了死牢。
监牢昏暗,透过那扇可怜巴巴的小窗,阳光施舍般的照进来一点点,投射在玉贞面前的地上,氤氲如雾气,玉贞静静的背靠潮湿的墙壁而坐,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恨未能杀了宋赤诚给家人和曹天霸报仇,略有遗憾。
正在沉思,狱卒过来喊她:“乔玉贞,有人来看你。”
她第一感觉是月映,一抬头,竟然是宋赤诚,那厮脸色惨白,不知是因为腹部的伤口,还是因为监牢光线不明,总之状态很差,缓缓行来,走一步如同移动重物般非常吃力,到了监牢门前,隔着木栅站着,彼此对望,玉贞高扬着脑袋,气势丝毫不输,宋赤诚笑了,不知为何,有些悲凉的味道,随即叹了声:“直到昨晚我才发现,你为曹天霸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我远没有曹天霸那么喜欢你,这事如果换做曹天霸,他宁可自己死,也绝对不会要你进大牢。”
玉贞没有理会,心里清楚曹天霸对自己是怎样的感情,所以他说的一切都是废话。
宋赤诚继续道:“我其实也没打算真的娶你,只不过父母一再催我生养儿女为宋家延续香火,我觉着你美貌又聪明,最适合做我儿女的母亲,况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可偏偏你不识抬举,将我的一局好旗打乱,所以你只能是这样的下场。”
玉贞本不想搭理他的,听到这里,冷笑:“宋赤诚,你的下场会更惨。”
宋赤诚本想得意的一笑,谁知动作幅度大牵动了伤口,痛得直皱眉,道:“我嘛?当然不会。”
他窃以为同叶赫那拉•杏贞感情回温,有这位高高在上的西太后的庇护,自己又聪明能干,只能是官运亨通,早晚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玉贞再不看他,闭目养神,道;“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之后,无论宋赤诚说什么,她都再没有回应,嘲讽也好,自责也罢,忽而左,忽而右,玉贞一概当做是耳边风,她对这个人不单单是恨,还有鄙视和厌恶,所以对方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连激怒都无法激怒,所以宋赤诚犹如自说自话,甚觉无趣,最后离开了。
没几天工夫,玉贞给抓进大牢的消息,算不上大街小巷人尽皆知,至少那些在京城有些名号的人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比如张德庸,比如谷梁春秋,比如沈蝶舞,比如孙庭芳,比如正待离京回关东的麻子,得知此事以后,麻子深知自己能力有限无法救人,便日夜兼程的赶回了曹家堡。
曹天霸判了秋后斩,人还关在协领府大牢,他对此倒是不十分在意,打上了老狼山做土匪,就时刻准备着给官府剿灭或是给同行消灭,死这件事对于他,就像一场预期的约定,他时刻等待着呢,所以他每天都是开开心心,极尽能力的吃喝玩乐,不辜负自己活着的每一天。
而今有些不同的是,他放不下玉贞,虽然玉贞美貌又聪明,任何一个男人娶了她都会善待她,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比自己更爱玉贞,也不会比自己对玉贞更好,然而,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真是莫可奈何。
正胡思乱想,牛爷过来道:“总镖头,有人来看你。”
以为是丑妹,或是自家那些兄弟,他庆幸朝廷没有将家人和兄弟们株连,只是一抬头,发现来者不单单有丑妹还有麻子,且见麻子垂头丧气,他笑笑:“我那哥哥已经尽力了,再说我这些年打家劫舍干了不少坏事,死也是罪有应得。”
麻子哭丧着脸:“总镖头,是乔小姐。”
曹天霸忽觉心口给什么重重一击:“玉儿怎么了?”
麻子道:“乔小姐为了总镖头,去求宋赤诚那个王八蛋,还准备以嫁给宋赤诚为条件,求他救出总镖头。”
曹天霸腾的就火了:“玉儿好糊涂,宋赤诚那种人怎么可能轻信呢,他费尽心机的抓了我,断不会放过我的,娘的,老子这次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麻子赞同的点头:“更可恨的,宋赤诚还抓了乔小姐进大牢。”
曹天霸一怔:“啥玩意?”
麻子道:“乔小姐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拿着刀去杀宋赤诚,听说捅了宋赤诚一刀,不过那孙子没死,还把乔小姐抓进了顺天府大牢。”
曹天霸把腿伸出木栅想踹麻子:“不是你说话咋大喘气呢,方才为何不一口气说完,玉儿给抓进大牢了,不行我得救她。”
一旁的丑妹急道:“总镖头自身难保,如何救人?”
那次两个人拜天地给祝九娘搅合了,从此曹天霸再没提此事,丑妹更加不能提,这事就这样模糊不清的搁置着。
曹天霸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道:“我认识玉儿的时候就说过,从此她是遇夫呈祥,我会保她一世平安的。”
丑妹再无话可说,因为了解面前这个人,言出必行,更了解曹天霸对玉贞的感情,知道自己劝也没用,只是担心曹天霸会做出极端的事来。
果然,曹天霸转圈看了看,冷笑:“这么个破地方根本困不住老子。”
丑妹一惊,压低声音问:“总镖头你要逃狱?”
曹天霸没有回答,而是向麻子吩咐:“今晚三更过,你准备两匹马在镇子口等我。”
麻子点头:“小人明白,横竖都已经判了死罪,逃出去更好,天大地大,哪怕是深山老林,总能活下去。”
曹天霸挥挥手:“别废话,快去准备。”
麻子领命而去,丑妹继续劝道:“总镖头不该冒这个险。”
曹天霸正心烦意乱,冷哼一声:“你很想玉儿死对吧。”
丑妹一惊:“总镖头我不是!”
急出眼泪,咬着嘴唇憋了半天,方哽咽道:“我是喜欢总镖头,可我也喜欢乔小姐,我长的丑,家又穷,没人瞧得起我,可乔小姐对我一直以礼相待,我很敬重乔小姐,如果能替她去死,我宁愿,因为乔小姐活着比我活着更让总镖头开心。”
说到此次,泪珠滚落。
曹天霸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
丑妹继续道:“我不想总镖头冒险,是想虽然判了秋后斩,不是还有几个月时间么,兴许还有活路,可是总镖头逃狱,一旦给官兵抓住,就怕宋大人以此借口,就地杀了总镖头,这也算是我的私心,可我没有盼着乔小姐出事。”
说完,哭的肩膀一抖一抖。
曹天霸晓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过分,换了种柔和的口气道:“行了别哭了,我这人嘴巴臭你又不是不知道,赶紧回去替我准备件衣裳,这身囚服可不能穿到京城去。”
如此,丑妹即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救玉贞,再说无益,于是告辞离开大牢。
当晚,曹天霸仍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睡觉时睡觉,牢头牛爷过来巡视一番,见他一切如常,就放心的回去桌子边打盹。
耳听三更鼓响,曹天霸睁开眼睛,又竖起耳朵听听,除了其他犯人传来的梦呓声叹气声,牢中非常安静,他从稻草上站了起来,找了找,没找到什么利器,于是运气于掌,施展内功,以手指在墙壁上刻下几个大字:老子要出去办点事,十天半月就回。
字迹歪歪扭扭,不会写的就空着,索性上线联系能够看明白。
然后,他就一纵窜上房顶,抠住瓦块凸起处稳住身子,接着一点点掀开瓦片,最后钻了出去。
逃出大牢,他立即赶到镇子口,遥遥即发现麻子牵着两匹马,肩头还搭着个包袱。
他跑过去,麻子听见声响,回头高兴道:“总镖头!”
曹天霸知道那包袱里是丑妹给他准备的衣裳,于是取下包袱打开,将身上的囚服换掉,随即翻身上马,麻子也想上马,他却道:“你留下照顾下麦子和丑妹。”
麻子不明所以:“两匹马,总镖头不是让小的随行吗?”
曹天霸道:“一匹马我怕跑不了一整夜,交替着用。”
麻子这才明白,忙将自己手中这匹马的缰绳拴在曹天霸那匹马的辔头上,然后道:“总镖头自己小心,京城可不比……”
没等说完,曹天霸已经打马疾驰而去,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麻子叹口气,高声喊着:“自己死活不管,只关心旁人,小的等总镖头回来!”
曹天霸根本没听见,只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驾,驾……”
两匹马交替着骑,一夜一日便赶到了京城,到了京城便来到义兄孙庭芳家中。
已经是起了更,孙庭芳正在房中自斟自饮,一壁唉声叹气,叹自己无能,关键时刻救不了曹天霸,而自己的这条命可是曹天霸给的,所以他很自责,此时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家人,没好气道:“有事就回,没事退后。”
房门吱嘎开了,没经他的允许擅自进来,他气的开口想骂,一抬头,愣了。
曹天霸嘿嘿一笑:“哥哥,是我。”
孙庭芳连忙放下酒杯,转过桌子走过来,高兴的都不知说什么了,双手抓着曹天霸的胳膊,泪水滚滚,忽然想起什么,止住哭问:“无罪释放?还是……”
曹天霸道:“我是逃出来的。”
孙庭芳闻言色变,腾腾走过去推开房门,左右看院子里没有什么动静,然后紧闭房门,回来急切道:“你等着,哥哥这就为你去拿银子,你赶紧离开京城,有多远走多远,咱们兄弟这辈子哪怕再不能见面,哥哥只想你活着就好。”
说完就想去取银两,曹天霸一把拉住他:“哥哥且慢,我不走。”
孙庭芳急红了眼:“哥哥也想留你,可很多人知道你我是结拜兄弟,你逃了出来,一准会来我家里搜查,哥哥只是个商人,一无官职,二无靠山,哥哥惭愧保不住你。”
说着就涕泪而下。
曹天霸忙解释:“我来京城是为了救玉儿,不是为了自己活命。”
孙庭芳当然知道玉贞的事,恍然大悟:“我说你之前不逃,为何现在才想逃,原来是为了乔小姐,可是你都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如何救乔小姐?”
曹天霸一笑,信心十足:“我当然有法子,我本来打算连夜进宫的,可知道哥哥一直为我的事挂心,所以来看看。”
孙庭芳骇然:“进宫?你又进宫做什么?”
曹天霸道:“找西太后谈宗买卖。”
找西太后谈买卖?孙庭芳哭笑不得:“贤弟你就是疯了,敢找西太后谈买卖,你这不是谈买卖,你这是去送命,你是把脑袋伸过去给人家砍。”
曹天霸笑道:“哥哥放心,我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这么做的,也只能这么做才会救出玉儿,因为玉儿是给抓进了顺天府,一般人说不上话去,再说抓玉儿的人是宋赤诚,非西太后救不得,行了,哥哥我已经看到,人命关天,不能耽搁,我这就走了。”
孙庭芳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太冒险了,再说你总得跟哥哥说说,你想怎么做?”
曹天霸道:“来不及了,我怕耽搁时间会害了玉儿,等事成之后,我再跟哥哥说。”
言罢即推门而出,没等孙庭芳再啰嗦,他就翻墙越院而去了。
出了孙家,直接进了皇宫,第一次进宫盗取密谕时谷梁春秋提供的那个地形图,他过目不忘,于是顺利找到了慈禧所住的长春宫。
入夜之后,整个紫禁城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静寂中,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列队有序,不言不语,唯有脚步踏踏之声。
长春宫更是静得出奇,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走路都是踮着脚尖悄无声息。
曹天霸以飞檐走壁之功进来之后,轻松避开上值的宫女太监,见正殿的窗户居然敞开着,感叹老天都帮自己,于是从窗户翻了进去,差点撞到一个正在剪烛芯的宫女身上,连忙匍匐于地,从那宫女的脚下钻入一屏风后,掠过一重重鲛绡纱的帷幔,进到里间,发现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端坐在桌边看书,他知道此人定是权倾大清,万万人之上,让太多人闻风丧胆的西太后慈禧,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慈禧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吓人,倒是十分美貌,穿着寝衣,坐在那里看书的样子,就像一个养在深闺相夫教子的平常女人。
191章 托梦
灯光反射出的影子落在眼下,慈禧一抬头,见面前站着个陌生人,山一般巍峨,愣了下,随即合上手中的书,淡淡问:“你是谁?”
曹天霸相当吃惊,且暗暗佩服,也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为何能权掌大清,端的是与平常女人有所不同,单单是这份胆量和镇定,便是一般男人都没有的,曹天霸抱拳,以江湖之礼见过,道:“我是曹天霸。”
慈禧挑了挑眉毛:“曹天霸?”
想起来了:“你不是在关东大牢吗?”
忽然发现自己穿着寝衣,过去取下衣裳披好,重新端坐:“哀家判你死罪,你是来刺杀哀家的?”
曹天霸道:“若是,太后早就喊人了,可见太后是知道小民并无此意。”
慈禧颔首:“若是,你早就一刀刺过来了,可见你另有图谋,说吧,大晚上夜闯宫禁来见哀家,到底为了什么?”
曹天霸不答反问:“太后可知顺天府最近抓了个人?她叫乔玉贞。”
乔玉贞?不就是和宋赤诚不清不楚的那个女子?慈禧摇头,佯装不知:“顺天府每年抓的罪人不计其数,这种小事不必上奏。”
如此近的距离,曹天霸想,假如这宗买卖谈崩,立马杀了这老娘们,给玉贞给自己也给乔广元报仇,然后闯入顺天府大牢劫出玉贞,从此天涯海角比翼双飞去,可是事情没到那个份上,他道:“顺天府抓乔玉贞的罪名是,她与小民是同党,可乔玉贞是冤枉的,是给人陷害,小民不想落个我不杀那谁那谁因我而死,所以特特来找太后。”
本想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没记住伯仁的名字。
慈禧差点笑出,什么叫我不杀那谁那谁因我而死?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胸无点墨还厚颜无耻卖弄的人,不过怎么一点都不让人讨厌呢,还带着一点可爱,总归是这种敌对的形势,慈禧绷着没笑,问:“你来找哀家作何?要哀家放了乔玉贞?”
曹天霸直言:“是。”
慈禧摩挲着书本,手上的护甲已经摘掉,尖尖的指尖一下一下漫不经心的画着书页深宫之夜,似乎比外头的夜长了很多,一觉醒来天没亮,再一觉醒来天还是未亮,养尊处优不事劳作,哪里有那么多睡眠呢,所以长夜漫漫顾影自怜,便以看书来消磨时间,大晚上的同个雄性气息勃发的男人谈谈天,感受下人间烟火,也不错,是以问:“乔玉贞是你什么人?你为了她竟敢夜闯宫禁,一旦给侍卫抓住,会把你当刺客乱箭射死。”
曹天霸毫不避讳:“乔玉贞是小民至爱之人。”
未婚妻,他是不敢以此自居的,毕竟已经向玉贞退婚,还与丑妹有了婚约。
慈禧重新打量下他,个子大概比宋赤诚高出半个头,宽肩阔胸,眉目清朗,自己见多了美男,却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男人,以宋赤诚为例,阴柔有余,阳刚不足,更别提朝上那些行将就木的大臣了,个个都像才从古墓里爬出来似的,即便是年轻有为的,也给规矩雕刻成一座座木头人似的,这个曹天霸,有些意思,慈禧笑了笑:“难得有情郎,可抓人放人,那是顺天府的事,倘或哀家什么事都管,也不必科考了,哀家何必花费那么多精力去招纳贤士呢,再说哀家又无千手千眼,想管倒是管得过来。”
语气淡淡,声音轻柔,像是怕给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只是这轻柔的语气中透着肃杀的威严。
曹天霸道:“太后,首先乔玉贞是冤枉的,其次抓她的人是宋赤诚,第三,小民不会要太后白白帮忙,届时小民会送太后一份大礼。”
听闻玉贞是宋赤诚抓的,慈禧眉头一拧,无数个心思如乱箭嗖嗖打心底飞过,乔玉贞她是没见过,但早就知道宋赤诚对这个乔玉贞情有独钟,怎奈宋赤诚起誓赌咒的说根本没那么回事,她半信半疑,也就没怎么计较,另外,这个曹天霸故意透露是宋赤诚抓的乔玉贞,是暗示自己和宋赤诚的勾当,差不多天下皆知了,这可不妙,东边那位成天的在自己耳朵边上灌输《烈女传》什么的,一旦证据确凿,只恐慈安会夺了她的大权。
心思翻滚如惊涛骇浪,面色却如常的沉静,微微一笑:“第一次有人跟哀家做交易,哀家倒是十分好奇你那份大礼是什么。”
曹天霸拱手向上,不逾君民之礼:“东宫太后珍存的先帝朱谕。”
慈禧双眸突然熠熠生辉:“在你身上?”
曹天霸摇头:“先帝朱谕,除了皇上,唯有两宫太后方能保存,小民不敢僭越。”
慈禧暗暗的想,慈安果然是诓骗自己,说什么朱谕丢了,心里冷笑,却突然怒道:“你好大胆,敢用先帝朱谕来要挟哀家!”
声调高了点,外面侍立的宫女非常惊慌:“太后!”
听脚步声是要进来了,慈禧向外面道:“没事,读书呢,都退下吧。”
宫女们真以为她是读书读出了声,方才的话是书上的内容,于是纷纷退下,不敢打扰。
发生这么个插曲,再观曹天霸,纹丝不动,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临危不惧,处变不惊,英雄人物,莫不如此,慈禧再道:“先帝朱谕是留给东宫太后的,哀家不想要。”
曹天霸知道她心口不一,嘴上这样说,心里指不定多着急,故意压低声音,极为神秘的样子:“先帝朱谕小民有幸见过,上面的字字句句,都对太后不利啊。”
慈禧心底一凛,接着周身发冷,也知道那是咸丰留给慈安用来辖制自己的,虽然慈安表面看上去什么都不管,让她放手去干,可一旦有大事,如不过去请示,慈安即会不高兴,动辄祖宗规矩,动辄先帝遗训,仿佛唯有她才是个合格的寡妇,还不是那个先帝朱谕做了靠山,所以,这份密谕必须毁掉,否则一辈子寝食难安,但朱谕丢失过一次,慈安一准更为妥善的收藏了,曹天霸能否二次盗取,还是未知,于是道:“等你拿到先帝朱谕,再来跟哀家谈交易吧。”
说完,低头继续看书,哗啦翻过一页,再抬头,曹天霸已然不见,啧啧道:“好俊的功夫!”
这一晚忽然发现自己身举高位,却犹如井底之蛙,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大丈夫,轻微一叹,心思渺远。
曹天霸离开长春宫,也没出紫禁城,转身就去了慈安的住处,也知道密谕丢失过一次,慈安会小心藏好,想得知藏密谕之处很是困难,可玉贞等着自己救命呢,再难也得试一试。
慈安和慈禧不同,慈禧晚上喜欢看书,即使不看书,也得看看折子或是想想事情,没那么早就寝,慈安习惯早睡早起,这会子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忽然有人跟她说话:“钮钴禄氏……”
那声音嘶哑压抑,像是来自于隔世,慈安吓了一跳,想睁开眼睛,却怎么睁都睁不开,整个人犹如梦魇一般,动也动不了,喊人也无法开口。
这时那声音又想起:“你竟然把朕赐给你的那道朱谕给丢了,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伴随着一声幽微的叹息,慈安这才明白,自己要么是在做梦,梦中遇到了先帝咸丰,要么是先帝的魂灵回宫,总之她又惊又喜,怎奈无法开口,只在心里道:“没有,臣妾没有将皇上赐予的朱谕弄丢。”
然而她虽然没发出声音,对方像读懂了她所想,那位哼了下,陡然而凌厉:“你还撒谎,不是给人盗走了么。”
慈安吓得一抖,密谕丢失之事,先帝在天之灵也知道了?正是这一抖,使得她醒了过来,茫然看着周遭的一切,手扶咕咚咕咚况跳的心口,自己果然是做了个梦,可为何那么真实呢?一定是先帝托梦给自己了,天上人间的两个人,能够在梦中相见,已然让她激动不已。
有宫女听见里面的动静,赶紧进来相看,见她一头汗水,宫女忙问:“太后怎么了?”
慈安随意敷衍着:“突然好热。”
宫女取了条手巾过给她擦汗,擦好之后,她就屏退了宫女,然后下了床,走向那幅挂在墙上的王羲之真迹,摘下来,露出里面的机关,旋转按钮,发现密谕好好的放在里面呢,遂放心的长出口气,然后又把王羲之真迹挂好,回到床上躺下,却再也难以入睡,翻来覆去,时光倒流,那时她可真年轻,水葱似的的人儿,先帝也年轻,丰神俊逸,虽然先帝宠爱慈禧,但对她非常敬重,也觉着她比慈禧老实厚道,才赐予了她这道朱谕,念及此,潸然泪下,故人已逝,徒留自己于人世上挣扎,很累,很苦,很孤独。
就这样一边回忆往事一边伤心的纠缠到下半夜,才终于昏昏睡去。
而曹天霸为了等她入睡,也在屋脊上守到下半夜,所谓的托梦,不过是曹天霸使的一点点江湖手段,旁门左道,不必细说,类如催眠而已,待慈安睡着,曹天霸才从屋顶潜入殿中,成功盗取了密谕,而此时,天微明,远处的鸡也叫了,他仍旧没出紫禁城,返回长春宫,进入慈禧的寝宫,也知道慈禧一准睡不着,或是早已起来,先帝朱谕对于她和慈安,都至为重要。
果然,慈禧和衣而卧,听见细微的动静,坐了起来,笑了笑:“该不会,你真的得到了先帝朱谕?”
曹天霸从怀中取出个明黄绸子包裹的物事,递过去。
慈禧迟疑下,接了,打开,然后慢慢展开密谕,仔细的看了遍,随即按原样重新包裹好,还给他:“哪得来的,送还哪里去。”
曹天霸不解:“太后不是对此如饥似渴么?”
慈禧道:“密谕丢失,嫡母皇太后一准认为是哀家干的,你这贼厮,故意离间我们一家人不成。”
曹天霸也就释然了,她不想要,是怕慈安怀疑到她,毕竟慈安远非外人想象的那么老实厚道懦弱无能,所以慈禧对慈安还有忌惮,不过曹天霸还猜到,慈禧绝对不会这么算了,定然使用其他手段,早晚毁了这道密谕。
果然,慈禧又问:“密谕是从何处得来?”
曹天霸道:“东宫太后寝宫一幅字下面。”
慈禧心里念叨着,寝宫,寝宫……忽而冷笑,一把火而已的事,不用再担心什么了,发现曹天霸仍旧站着未动,喝道:“你还不走,等哀家喊人吗?”
曹天霸施礼,问:“那么乔玉贞呢?”
慈禧神色倦怠,想补个回笼觉,懒懒道:“她不会死。”
如此,曹天霸就放心,郑重谢恩:“谢太后恩典。”
慈禧很是有些奇怪;“你是蠢笨?还是聪明?究竟为何不问问哀家为何不喊人抓你?”
曹天霸一笑:“太后早晚还用得着小民,小民告退。”
转身即走,虎步生风。
慈禧打个哈欠,合上眼睛,这回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而曹天霸出了紫禁城返回孙庭芳家中,已经是天光大亮,见他回,一夜未合眼的孙庭芳连声诵着阿弥陀佛:“贤弟,你可算回来了。”
曹天霸哈哈一笑:“哥哥也不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
孙庭芳道:“瞧你开心的样子,就知道成了。”
曹天霸洋洋得意:“那是。”
孙庭芳也高兴:“跟哥哥说个详细。”
曹天霸摸着肚子:“我是又饿又渴,咱们能不能边吃边和边说?”
孙庭芳连连点头:“好好。”
喊了管家进来,吩咐将早饭端了上来,临时拼凑了两样小菜,兄弟二人隔桌对坐,孙庭芳道:“你这个人,饿了嘴都张不开,问什么都不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天霸道:“等等。”
操起筷子一顿风卷残云,待吃了半饱,才把整个过程跟孙庭叙述了一遍。
孙庭芳听得直咋舌,先是东太后,现在是西太后,你曹天霸到底是何方神圣,大清国两个极权者,都被你玩于股掌之上,拱手道:“咸丰爷保佑,又是那道密谕起了作用,不过你有没有趁机向西太后给自己求个赦免?”
曹天霸摇头:“没有。”
孙庭芳急了:“你傻呀你,只顾着旁人,不想想自己!”
曹天霸呵呵笑着:“哥哥,玉儿不是旁人,再说,我若求太多,恐太后不肯答应。”
孙庭芳想了想:“这倒也是,西太后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过你自己的事该怎么办呢?”
曹天霸道:“来来,喝酒,我就不信我会死。”
孙庭芳举起酒杯:“曹天霸,你一向言出必行,说好了不会死,你必须答应哥哥不能死。”
192章 石固山
玉贞是在天擦黑时分给放出来的,当牢头告诉她可以走了,她还傻傻的问人家:“去哪里砍头?”
牢头倒让她给问愣了,道:“姑娘,你是无罪释放了,不是砍头。”
玉贞甚至不敢相信:“怎么会?”
牢头笑了:“姑娘,一般的人,听说无罪释放,恨不得爹娘给多生出两条腿才好呢,赶紧跑,你却问东问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家大人说你没罪,那你就是没罪,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记住,走出大牢的门千万莫回头。”
玉贞也明白这话的用意,谢过,跟着他出了监牢,才几天时间,仿佛重生一般,这地方果然不是个好地方,抬头看天,乌云压顶,一丝凉风过后,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她拔腿就跑,对京城不熟,也不知自己所住的客栈在哪个方向,为了避雨,双手抱着脑袋,跑了没多远,突然撞在一人身上,啊的一声惊呼,慌忙往后退,抬头看那人,竟是多日不见的谷梁春秋。
“玉贞,你还好吧?”谷梁春秋形容倦怠,像是没睡好觉,嘴角还起了燎泡,大大的毁坏了他那清隽之形象。
“我很好。”玉贞随意答着,心道我都已经放出来了,能不好么。
忽然想起一事,问:“是谷梁公子救的我?”
谷梁春秋面有赧色:“不是,我也是才听说你给抓了进来,这不,刚来看你,你已经给放了出来。”
玉贞嘀咕:“不是你,那是谁呢?”
谷梁春秋道:“或许是查清楚了,你根本就无罪。”
玉贞苦笑:“要我死的人是宋赤诚,查什么查。”
谷梁春秋怔住:“宋赤诚,他为何想要你死?”
其中的故事,曲折复杂,又难以启齿,玉贞唯有含糊其辞:“说来话长,我得会客栈去了,我那丫头这几天大概急疯了。”
谷梁春秋点头:“总之你平安无事就好,不过客栈你不能再住了,还是回我家里。”
玉贞摇头:“谷梁公子不必费心了……”
谷梁春秋打断她:“之前的事怪我不好,你放心,那样的话,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说,我要你住我家里,只为你是乔大人的家人。”
玉贞还是拒绝;“我也该回关东了,所以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说完就走,脚步飞快,谷梁春秋唤了几声她都充耳不闻,无奈,谷梁春秋唯有一叹再叹,也转身离开。
远处,百年杨柳下,躲着曹天霸,他遥遥的望见玉贞走出了大牢,遥遥的看着玉贞和谷梁春秋,只等玉贞先行离去,他才舒心一笑,也回了孙庭芳家中。
再说玉贞左右打听的回到客栈,发现月映不在,连忙向柜上的伙计询问,伙计说月映每天晚上在客栈投宿,但白天一整天都会出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玉贞猜测那丫头白天大概是大街小巷的去找自己去了,或许已经得知自己给抓进了顺天府大牢,想法子救她去了,可是这天都已经黑了,有些担心,于是来到客栈门口张望。
等了一会子,稀薄的夜色中走来一个人,垂头丧气的样子,玉贞一眼认出是月映,唤了声,月映猛一抬头,突然就哭了:“四小姐!”
奔过来玉贞面前,哭得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出来了,玉贞忙安慰:“你看我好好的,别哭了。”
月映终于止住了哭,问:“四小姐你不是给抓了吗?”
玉贞道:“我又无罪释放了。”
月映又开始哽咽:“这可真是太好了,奴婢听说四小姐给抓进了大牢,想去牢中看望,可是手中没多少银子打点,根本进不去,奴婢无奈唯有去找谷梁公子,可谷梁公子不在家,谷梁家那位大少奶奶听说之后,口口声声说会替我转达给谷梁公子,可是奴婢等了好多天,也没见谷梁公子出现。”
玉贞这才明白,谷梁春秋如何知道自己出事的,原来是月映去求过人家,虽然甘氏极有可能没替转达,但谷梁家那么多人,月映又在那里住过,有认识月映的,大概就告诉了谷梁春秋,玉贞不想再与谷梁春秋有瓜葛,就道:“记住,以后再不准谷梁家。”
月映也明白她为何不让去谷梁家,低头应了声“噢”,接着继续讲:“奴婢实在没法子,就想去找乔家那些亲戚,可是路过乔家老宅时,发现大门是开着的,还有人进进出出,奴婢很是好奇,过去问,那些人都是公差,他们是奉命来打扫乔家老宅的,具体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奴婢就想,会不会是老大人要从南边回来了呢?然后朝廷下旨把乔家老宅归还了?”
听了这话,玉贞不禁又惊又喜:“会吗?”
月映道:“奴婢觉着八九不离十,街头巷尾都在传,老大人在南边打了胜仗,都夸老大人宝刀未老,这回怕是又要高升了。”
玉贞叹了声:“高升不告诉倒没那么重要,只要祖父没事就好。”
太过高兴,道:“走,咱们去看看。”
月映也有些兴奋:“行。”
两个人离了客栈,步行而去,天气暖和,即便入了夜,街上行人仍旧熙熙攘攘,更何况因为太平军成了秋后的蚂蚱,京城夜里金吾不禁,夜里出来消遣的人即多了起来。
玉贞无罪释放,想着祖父又即将凯旋,心情大好,同月映说说笑笑的往乔家老宅走,她是不认得路的,月映说距此没有多远的距离,所以不必叫车,两个人边走边聊,等来到乔家老宅时,月映将手一指前面那座庞然大物般的宅院:“四小姐,那就是乔家。”
玉贞抬头看,朝廷不单单归还了乔家老宅,还派了兵勇把守,门前悬着几盏防风又防雨的玻璃灯,照得周遭通亮,那巍峨的门楼,那高耸的院墙,那挺拔的古木,无一不彰显着乔家昔日的风光。
玉贞看的那么认真,这也是自己的家,是父亲出生而成长的地方,这里有自己历代的祖宗先人,心口噗通噗通狂跳,莫名激动。
忽然有人于身后问道:“哪位是乔家四小姐?”
玉贞一回头,见不远处站着个陌生的男子,因是夜里,又有些距离,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看其穿戴打扮,不像是富贵人家,也不像是百姓人家,紧身利落,又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怎么看不是跑江湖卖艺的,也是远途跋涉而来,她本能的警觉,反问:“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乔大人派回来的。”
听那人说话的口音像是南方人,玉贞觉着可疑,正想询问其他,月映喜滋滋的道:“真的吗?老大人真的快回来了?这就是我家四小姐。”
那人腾腾几步走至玉贞跟前,施礼:“标下见过四小姐。”
没等玉贞有何反应呢,那人突然伸手捞过玉贞,另外一只手就扼住了她的脖子,并威吓道:“不准动,否则我掐断你的咽喉。”
月映吓得惊呼:“你?”
玉贞听话的没敢乱动,那人揽过她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对方的力道,也确信这是个功夫高手,不动,只问:“你是谁?我们素昧平生,因何要这样对我?”
那人道:“我和你没仇,有仇的是乔广元。”
玉贞挑眉:“我祖父,你与他老人家有何仇怨?”
那人恨恨道:“实不相瞒,我是太平军的一个首领,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石固山,你祖父杀了我的很多兄弟姊妹,我是奉命来刺杀他的,刚好巧遇你,索性用你做个人质,乔广元老匹夫,等着自裁吧。”
实际上他甫一说他是太平军的人,玉贞就明白他是冲什么来的,想分辨几句,石固山以手指戳了下,玉贞甚至都不知道给戳中了哪里,便昏迷过去,石固山扛起就跑,月映在后面边追边喊,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玉贞得而复失,这丫头大起大落下,吓得手足无措,哭得声震天地。
渐渐有人围拢过来,见她是个小姑娘,很多男人好心的问:“姑娘你怎么了?”
月映还以为都是行侠仗义之辈呢,于是据实相告:“我家四小姐给坏人掳劫,就往那个方向跑了,求各位爷台帮帮忙,把我家四小姐给找回来。”
围观的人,唉声叹气的有,继续安慰的有,偷偷议论的也有,就是没有打抱不平的人。
月映转圈的求:“各位爷台行行好,我家四小姐可是堂堂的乔大人的孙女,乔大人这就快从南边打胜仗回来了,谁能够救出我家四小姐,乔大人一定会酬谢的。”
可是,围观者纷纷摇头表示不能,其中一个男人还道:“这年头,你如果管我借老婆,我马上赶车给你送去,但你管我借钱,抱歉一文没有,这世道,你如果叫我喊你一声爷,我喊了又何妨,只要比我有本事的,那都是爷,可如果你要我帮忙打架,抱歉万万不行,人在家中坐还祸从天上来呢,谁敢没事找事去得罪人,姑娘,你家四小姐不是乔大人的亲孙女么,那你只能等乔大人回京了。”
求不到人,月映又开始哭,可着京城,她也只能再去找谷梁春秋了,虽然玉贞命令过她不能再去谷梁家,可人命关天,等四小姐给救出来,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吧。
见她哭着跑了,围观的男人们又开始议论,乔家流年不利犯太岁,一桩事接一桩事的出,不知乔广元经过牢狱之灾后,该是什么作为。
在围观的人群后面,站着孙庭芳,他是偶然经过,听月映大致说了过程,知道给强人掳走的是玉贞,琢磨这事回去后要不要告诉曹天霸,权衡之后决定闭口不言,曹天霸之所以身陷囹圄,还不是由那个乔玉贞而起,宋赤诚和曹天霸争夺乔玉贞,曹天霸才引出这场杀身之祸,身为义兄,孙庭芳觉着,乔玉贞如果死了,对曹天霸或许是个解脱,自己再上下运动,说不定能救出曹天霸。
这样想着,回家之后,面对曹天霸他就闭口不提,只同曹天霸吃吃喝喝,这是在给曹天霸践行呢。
“贤弟真打算回关东?”
按照孙庭芳的意思,既然已经逃出来了,索性远走高飞。
“当然得回去,我妹妹和兄弟们都在关东呢。”
曹天霸在大牢留下字迹,就是准备救出玉贞之后回去的。
孙庭芳长吁短叹:“哥哥也劝不了你,你回去就回去,哥哥在京城在想想法子,总不至于死的。”
曹天霸拱手:“那就有劳哥哥了。”
玉贞出事之后他才更加想活,他觉着唯有他活着,玉贞方能安然。
两个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天霸半醉,准备回房睡觉,明天一早启程。
孙庭芳喊了管家进来搀扶,将他送回客房后,管家回来复命:“老爷,曹大爷已经睡下了。”
孙庭芳嗯了声,手捻须髯若有所思,思想挣扎下,请教管家:“有这么件事,我那义弟喜欢个姑娘,今天那姑娘给强人掳劫了,我觉着都是你姑娘害我义弟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我没把那姑娘的事告诉我义弟,你说我这是不是有点不道义?”
管家哪敢随便对当家老爷评头论足,正犹豫该怎么回答,曹天霸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孙庭芳的胳膊:“哥哥说什么,玉儿被歹人劫持了?”
孙庭芳傻眼了:“你不是睡觉了吗?”
曹天霸是躺下睡觉了,可是心中还有件事,想着自己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回关东,怕又忘了跟义兄说,这才回来的,也不回答孙庭芳的问,瞪圆了眼珠子问:“哥哥快告诉我,玉儿在哪里出事的?”
瞒是瞒不住了,孙庭芳只能认命,唯有将瞧见月映在街上哭着求人的事和盘托出。
曹天霸算着时间,一拍脑袋:“过去这么久了,恐玉儿已经……哥哥,你怎么能够不告诉我呢,你明知玉儿就是我的命,不,玉儿比我的命还重要。”
见他如此痛苦着急,孙庭芳也开始自责:“是哥哥的错,可哥哥也是为你好,因为乔玉贞,你才身陷囹圄的,没了乔玉贞,你或许以后就太平了。”
曹天霸苦笑下:“哥哥觉着,玉儿死了,我还能活吗?”
孙庭芳僵住,世上痴情男女也不是没听说过,可那都是戏里唱的书上写的,可眼下,就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了,想了想,道:“贤弟莫急,哥哥帮你找到乔小姐。”
曹天霸心急如焚:“京城这么大,哥哥何处去找?”
193章 解救
乌云匆匆来又去,只吓唬人似的落了几个雨点,之后便是明月高挂,天地光明。
孙庭芳叫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抬着一箱钱来到街上,喊过一贯在他店铺前乞讨的某个老叫花子,道:“告诉你们帮主,替我找个人,这些钱就是你们的了。”
这老叫花子将广义源当成了据点,长年累月在此乞讨,知道孙庭芳家财万贯,对他的话没有怀疑,刚好他今天守了一天,居然没开张,听了孙庭芳的话,抬手掀开箱盖子,顿时瞪大了眼睛,里面是满满一箱子钱串,老叫花子立即道:“孙东家稍等。”
掉头就跑,不多时把帮主请了来。
别看是讨饭的叫花子,身为帮主,统领整个京城的丐帮,绝非等闲之辈,所以人家虽然穿戴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但气势有排场大,前呼后拥几十个乞丐。
老乞丐为他和孙庭芳彼此介绍,之后,那帮主拱手有礼:“请问孙东家要找的是什么人?年纪多大?是男是女?何处走失……”
问了很多,孙庭芳只道:“我只能告诉你,我要找的是个姑娘,姓乔名玉贞,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帮主笑了:“孙东家可知道京城有多大?知道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又是大晚上的,你让我大海捞针的找个人,就一箱铜钱把我打发了?告辞。”
转身就走,孙庭芳喊道:“等等!”
那帮主回头。
孙庭芳附耳交代了身边的管家几句,管家挥手叫走了两个小厮进了宅子,不多时再回来,看两个小厮吃力的抬着另外一个木箱子,那帮主满意的笑了。
孙庭芳揭开木箱盖子,道:“银子,这下可以了吗?”
那帮主点头:“明日一早给你消息。”
说完叫手下过来抬银箱,孙庭芳一脚踏上箱盖:“慢着!”
那帮主凝眉。
孙庭芳道:“明早不成,两个时辰之内,告诉我乔小姐人在何处,然后再把银子抬走。”
那帮主哈哈一笑:“孙东家果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成交!”
孙庭芳追加一句:“如果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乔小姐的下落,我再加一箱银子,如果半个时辰之内,就是三箱银子。”
一众乞丐听得直流口水,那帮主却道:“两箱或许可以,三箱,无异于做梦,事不宜迟,在下告辞,孙东家回去等消息。”
孙庭芳拱手相送:“君子一言!”
那帮主头也不回:“快马一鞭!”
孙庭芳忽然想起什么,高喊:“找到人,切莫轻举妄动。”
是怕他们打草惊蛇又没能力救出玉贞。
那帮主回道:“救人另算钱。”
表明自己只负责找不管救。
接着,叫齐了丐帮各头目,发动京城所有的乞丐,开始寻找玉贞的下落。
这些乞丐平时走街串巷的乞讨,还有各自的地盘,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了能够讨到更多的钱财,他们详细了解自己地盘上的大多数人家,比如哪户某家办喜事,那户某天庆寿诞,那户某天吃满月酒,他们都知道,所以他们比顺天府府尹还了解京城,排除那些老弱病残,再排除那些忠厚良善,排除来排除去,最后范围缩小了目标明确了,很轻松的就找到了玉贞所在之地。
某家普通的客栈,石固山带玉贞到了之后,跟伙计说在街上救了个昏迷不醒的姑娘,伙计信以为真,直夸他行侠仗义。
石固山把玉贞带回自己的房间,往床上一放,看玉贞仍旧如熟睡般,他算了算时间,点穴之后若想自己醒过来,至少还需半个时辰,所以他想趁这会子去吃点东西,于是出了房下了楼,已经错过了晚饭时辰,只能向伙计要了些简单的饭食,楼下空无一人,独自坐在那里狼吞虎咽,成天的行军打仗,饿的时候死耗子都吃,所以这简单的饭食对他来说依然是美味,吃饱之后,拔腿上楼,回到房间时,发现玉贞还在熟睡,他也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也想睡,恐自己睡着之后玉贞醒来,于是满屋子寻找绳索,并无,重又出了房门下了楼,找了个借口管伙计借了条绳索,回来把玉贞绑缚在床上,他自己就躺在桌子上,不多时鼾声如雷。
玉贞醒来的时候感觉胳膊酸痛,想伸展下,发现居然被绑着,又发现自己所处是个陌生的所在,最后发现了桌子上睡得香甜的石固山,瞬间想起发生了什么。
仇人睡着,机会难得,她试着挣了挣,绑的好结实,非但挣不断,感觉怎么越挣越紧呢,遂放弃,想以牙齿咬断绳索,没有猪八戒的长嘴巴够不到,又放弃,接着灵机一动,准备跳下床就这样逃跑,可是跳下之后才知道连双腿都给绑着,跟粽子比,只差层粽叶了。
这时石固山给她那拼命的一跳弄醒,睁开眼睛看看,随即又闭上:“别做徒劳无功的事了。”
接着又是鼾声震天。
玉贞觉着自己不能束手待毙,走不了,爬不动,能滚,于是就地一滚,别说,好用,只是刚滚到门口,一条腿挡住了她的去路:“跟你说过,别做徒劳无功的事。”
随即俯身抓住她身上的绳索,拎着重新丢到床上,自己也不睡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看也不看玉贞。
耳听街上传来更夫的吆喝:“闭门关窗,严防盗匪,小心火烛,不使走水!”
玉贞忽然发现夜已深,而自己给石固山掳劫时不过天才黑,所以与石固山相对已然过了很多时间,倘或今晚自己遭遇的是个不良的男人,方才已经是贞洁不保,遂对石固山产生了几分好感,试着找话说:“我渴了。”
石固山终于施舍似的瞅了她一眼,又看看桌子,没有多余的茶杯,唯有提着茶壶过来,又愣了,玉贞双手给绑着呢,考虑要不要解开?
玉贞趁机道:“你看,我绑着双手没法喝水,不如给我解开吧。”
她不说,石固山其实是这么想的,她一说,石固山怕她耍什么花招,于是哼了声:“休想。”
玉贞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而你功夫高深,还怕我……”
没等说完,石固山已经把茶壶嘴堵住她的嘴,玉贞一愣,抬眼看着她,以目光询问:喂我?
石固山把茶壶倾泻,茶水流淌出来,边道:“小心烫。”
玉贞呜呜着,意思是,既然你这么好心干脆放了我算了,没办法说清楚,嘴里已经灌满了茶水,温温的,不烫也不凉。
喝了几口,摇头示意,石固山就挪开了茶壶,然后回去桌边继续坐着喝茶,杯中的茶水没了,提起茶壶蓄满,端起茶杯灌下一口,玉贞愕然:“那是我刚喝过的!”
石固山猛然明白,呆呆的看着茶壶,随即脸腾的红了,转头怒视玉贞:“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
玉贞看他面颊涨红,心道比个女人还腼腆,道:“你想用我来威胁我祖父,可是你知道我祖父何时回京?”
石固山扭头看向一旁:“乔广元受了清妖的蛊惑,又不知练就了什么妖术,竟然数次击败我天朝的进攻,还得我天国百姓流离失所,我天朝将士死伤无数,他在清妖眼中是个大功臣,当然得想着赶紧回来加官进爵,所以,就在这几天吧。”
玉贞忽略了他前面说的,只着重在最后一句,祖父这几天就要回京了,假如自己不能成功逃脱,他用以威胁祖父,祖孙两个素未谋面,唯一牵绊的,就是那么缥缈的一点点亲情,祖父会如何对待呢?
不知结局,于是对石固山道:“我家在关东,和我祖父连面都没见过,没什么感情可言,你别指望用我来逼迫我祖父做什么。”
石固山冷冷一笑:“你也别指望诓骗我。”
不信?玉贞想想也对,自己的身世复杂,他怎么会知道呢,此计不成,据理力争:“两军交战,谁输谁赢,凭的是本事,你打不过我祖父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我笑你不丈夫。”
石固山拍案而怒:“三十六计里还有个美人计呢,我这又算什么。”
意思是,同样是利用,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继而又道:“乔广元杀了我那么多兄弟姊妹,难道他行的便是圣人之道吗?”
玉贞替祖父辩解:“话不能这么说,我祖父也是奉命行事。”
言下之意,祖父有其苦衷,身为人臣,唯命是听。
石固山冷笑:“清妖纵容官吏大肆搜刮百姓,致使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乔广元还为其卖命?”
玉贞默然,少顷才道:“我乃小女子,不懂朝政,只知道做人得有始有终,就像我家中的南仆女婢,倘或谁半路背叛我,我亦觉此人猪狗不如,所以,我祖父做的没什么错。”
石固山很惊讶的样子:“乔小姐长的冰雪聪明相,原来却是这么的蠢笨不堪,清妖气数已尽,这是天父的旨意,乔广元应该明辨是非当机立断,他却执意为清妖卖命,唯有一死。”
这种神乎其神的话玉贞未必全能懂,待以自己的理解来说服他,忽然哐当一声响,一人打窗户撞了进来,落地之后一骨碌爬起,威风凛凛的站在她面前,玉贞顿时僵硬,心中问着: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呢?
谁?曹天霸。
石固山也知道来者不善,立即抓起桌子上的一柄刀,指着曹天霸问:“来者何人?”
曹天霸没有理会他,而是专注于看玉贞,两个人自打秃子山一别,这算是正式见面,他心中百感交集,汇成一句话:“玉儿。”
久违了了这两个字,玉贞差点潸然泪下,点头:“嗯。”
曹天霸正经不过片刻,随即就不改本性的哈哈大笑:“瞧你像个粽子。”
玉贞知道他是来救自己的,也猜测自己能够从顺天府的大牢出来,差不多与他有关,正感动呢,他却哈哈大笑着打趣,玉贞也笑了,因为他能够笑得出,说明处境还不错。
石固山那里再次厉声问:“你是谁?”
曹天霸回头,先礼后兵,拱手道:“在下曹天霸。”
石固山摇头:“没听说过。”
两个人,一个在南边浴血奋战,一个在北方称王称霸,山水相隔,彼此不识,很正常。
曹天霸道:“我要带走乔小姐。”
石固山举着刀:“她是我抓来的。”
曹天霸笑笑:“所以我先救了玉儿,然后再找你算账。”
过去一拉扯,玉贞身上的绳索就开了,再手指房门:“我义兄在外面等着你,你先跟他回去。”
石固山冲过去挡住门口:“休想!”
曹天霸轻蔑一笑:“那就试试看。”
一下子捞起玉贞的手攥住,腾腾往门口走。
仍旧是那硌人的老茧,仍旧是灼热的温度,物是人非,玉贞垂头看了下。
已经到了门口,曹天霸没有停下的意思,石固山忍无可忍挥刀砍来,刀风凌厉,带起一股寒气。
曹天霸身子朝后仰,玉贞给他带着也倒了下去,毫无偏差,恰恰倒在他身上,而他身子呈弓状,在离地一尺距离的时候定住,随即突然挺直,一掌砍在石固山手臂上,震得石固山整条手臂都酸麻得犹如打了麻沸散,最终握不住那刀,嘡啷落地。
石固山先吃惊于曹天霸的柔韧,那么大的块头,没成想动作起来身上像安了机簧,再吃惊于他的力气,石固山也是以力气大著称的,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刀没了,赤手空拳,拼命而上。
曹天霸左躲右闪,护着玉贞,到了门口,一脚踹开房门,将玉贞往外面一推:“去找我义兄。”
玉贞给他推的一个踉跄,待他想关门的时候,玉贞却又扑了进来,曹天霸一愣:“吓傻了怎么,赶紧走啊。”
玉贞道:“你不能杀他。”
曹天霸更懵了:“他是绑匪,但凡动你不利的人,老子一个不留。”
说完瞧见石固山的刀刚好在自己脚下,于是脚尖一勾,刀翩然而落在手。
玉贞见了,一下子横在他和石固山之间:“他没有对我不利。”
曹天霸搞不清状况了,连石固山都糊涂了。
玉贞接着道:“如果他想对我不利,我昏迷了那么久,他想怎样都成,可是他没有,如此看见,他算是个正人君子。”
曹天霸舔了下嘴唇,看着石固山打量下,倒是一脸正气,甚至带着些许的憨气,可他绑了玉贞,于自己,就是敌人,偏偏玉贞护着敌人,气道:“不是玉儿,他绑了你,他算正人君子,那老子就是孔孟先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