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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摩诃     遇夫呈祥txt下载     遇夫呈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4章 碰一鼻子灰

    因为曹天霸这招转移法,成功将玉至哄好,乔家也得以过了个舒心年。

    关东人过年,以吃为重,即便是再穷苦的人家,在大年三十这天,也要吃饺子,富贵人家更不用说,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满了桌子,乔家也不例外,富氏因为高兴,对玉贞道:“四姑娘为了这个家劳累了一年了,必须得好生歇一歇,操持过年的事就交给我吧。”

    玉贞求之不得,欣然应下。

    富氏忽然想起什么,歉疚的一笑:“说好了让四姑娘歇歇,不过还有件事还得同四姑娘商量下。”

    玉贞道:“一家人,大娘有话尽管说。”

    富氏拿过旁边一婆子刚刚剪好的窗花:“大爷一走就是二十年,往事已矣,人也作古,别说谁对谁错了,我们在京城,你们母女两个在关东,老爷出了事,也算机缘巧合,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关东,却也是难得跟你们母女团聚了,所以我想着,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过年,听说老爷在南边也连打胜仗,而你大姐的婚事也有着落了,咱们的生意也好,都是高兴的事,不如请个戏班子热闹下吧。”

    玉贞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道:“戏班子一般在年前都封箱了,今天是年三十,人家也得过年。”

    富氏含笑:“这我知道,就是叫几个戏子过来唱几句热闹,也不必上妆,也不用兴师动众的,带个琴师便可以,不登台,就不算开台,不会什么忌讳。”

    玉贞感觉她这个想法,如同达官贵人聚会,大多喜欢叫局一般,即使那些楼里院里的姑娘们什么都不做,只在一旁静坐陪衬,那也是必须,不过都是为了彰显主人宾客尊贵的身份,玉贞觉着这应该很难,戏班子贴了封箱大吉,除非过完年,否则开箱便视为不吉利,纵然像富氏说的,不换装不上妆,可是即便清唱,大过年的,人家肯不肯来呢,但又不想大过年的惹富氏失望,横竖有钱能使鬼推磨,遂道:“那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成,盗亦有道,戏班子也有人家的规矩。”

    富氏忙点头:“就是试试,假如人家真的不肯,咱也没办法。”

    打富氏房中出来,玉贞自言自语:“去哪个戏班子好呢?”

    一旁的月映道:“最好的当然是沈家班,首先沈蝶舞唱的好,其次人家是京城来的,而大奶奶也是京城来的,乡音对着乡音,兴许对胃口。”

    玉贞凝眉想着,富氏等人虽然在这里吃穿不愁,却一直在惦记何时回京,能把沈蝶舞请来给她唱几句,应该能慰藉她的思乡情切,于是道:“好,就去沈家班。”

    自打沈蝶舞来了曹家堡,每逢开戏,场场爆满,一者是她的女子身份,女人唱戏实乃稀奇事,二者远来的和尚好念经,她在曹家堡算是出了名,但玉贞忙东忙西,从无来沈家班看过戏,也就不知路径,找人打听了一下,然后叫小厮备了马车,又叫月映备了礼,准备妥当,就往沈家班而来。

    沈家班早在腊月初就已经封箱,班子里的戏子们还不理解班主沈蝶舞的这个决定,既然现在正红火,何不趁热打铁呢,再说腊月里最是赚钱的好机会,远在外面做官的做工的,都回来过年了,又有时间又有银子,此时是赚钱的最好时机,都觉着下旬封箱即好。

    但沈蝶舞的想法却是:“咱们一来,夺了本地这些班子的饭碗,所以适当的时候该退则退,大过年的,给他们留口饭吃吧,不能到处树敌,那样于咱们没什么好处。”

    她是班主,她说了算,于是戏子们整个腊月里都很清闲,也有回乡看望父老的,大多留在曹家堡过年。

    玉贞到时,叫人禀报进来,就说她想拜见沈老板。

    沈蝶舞正在房中默戏,默戏的意思就是角儿在上台之前,或是半天或是一个时辰前,把即将要演出的戏在心里再演练一遍,力求更加熟悉,防止台上出错,但沈蝶舞不同,她学戏的时候师父就说,一天不练手生脚慢,两天不练,功夫减半,三天不练,成了门外汉,她谨记师父的话,闲来无事,即使不上台,也会把所学过的戏反复演练琢磨,务必做到把以后或许能唱的戏吃进肚子里,一旦上台,才会做到信手拈来的轻松,而身为班主,除了必有的威严之外,还需比其他戏子有本事,那就是哪出戏都得会,并唱的最好,何况她还带着两个徒弟呢,所以腊月里封箱之后,她自己没闲着,那两个徒弟也没闲着。

    打杂的来报:“班主,有位乔小姐来访。”

    沈蝶舞与心里的唱词戛然而止:“乔小姐?”

    猛地一挑眉,该不会是乔玉贞?彼此虽然在曹天霸家里见过面,还同桌吃过饭,可算不上熟悉,平时也没交往,她来找我作何呢?难道是曹天霸出了事?毫无根据的事,一念起,便觉不详,连忙道:“快请过来。”

    戏班子也是这些戏子们的家,而她的住处也简单,卧房客厅都连在一处了,里面睡觉,外间待客。

    玉贞到时,她已经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即便在家里,也是男装打扮,仿佛不如此,就不能显示出她的威严和能力,玉贞一脚迈进门槛,她掐准时间的端起茶杯,玉贞以礼问候:“沈老板,叨扰了。”

    然后,她就佯装才看见的样子,连忙放下茶杯,依旧是常用的拱手礼:“乔小姐,别来无恙。”

    不主动,才不至于被动,也适当的保持了她的尊严,她是戏子不假,但她也是角儿,是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戏子,她有尊贵的身份,即使她是只给人玩弄的金丝雀,那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起的,所以,不能掉价。

    该有的寒暄之后,分宾主落座,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戏子学徒上了茶,沈蝶舞笑向玉贞:“乔小姐请。”

    玉贞谢过:“茶我就不喝了,我来是有件事麻烦沈老板。”

    沈蝶舞心里一惊,想她乔玉贞是何等人物,在曹家堡呼风唤雨,竟然说要麻烦我个外来人,大概真的是曹天霸出了事,否则乔玉贞应该都能摆平的,心里担心,面上仍旧神色淡然:“乔小姐客气,有事直言便是。”

    玉贞道:“是这么件事,这不过年了嘛,我家人有些是从京城来的,年轻人还好,能够入乡随俗,可是几位老人家难免思乡情切,听闻沈老板也是京城人,一直未尝得见,很有遗憾,又听说沈老板是个名角儿,便想请沈老板往寒舍略坐一坐,如能够听沈老板唱几句,那便是求之不得了,不知沈老板意下如何?”

    沈蝶舞偷偷的舒口气,原来不是曹天霸的事,她却没加考虑即拒绝:“抱歉,沈家班已经封箱,等过了年才能开台。”

    玉贞是料到她会这样说的,道:“不是正式登台,不用上妆,哪怕连琴师都没有,清唱几句即可,其实就是沈老板不开口,往那一坐,也足以慰藉我家人的思乡之情。”

    这个,就带着点讨好和奉承的意思,还不是怕她不答应。

    然而,沈蝶舞还是误会了,唱戏的,以声取悦于人,也是以色取悦于人,哪怕你台上精彩台下干净,也还是被混入风尘一流,特别是女戏子,一旦给那些富贵老爷公子们盯上,逃不掉一个被玩弄的下场,好的结局,也是给人做妾,即便是男戏子,也有很多这样的命运,而身为一班之主,有的为了让自己的戏班子能够在某地立足,不得不八面玲珑,主动去讨好那些富贵老爷公子们,牺牲的,也就是那些唱作俱佳兼有美貌的女戏子男戏子们,也就有人说,那些老板不如叫老鸨,所以沈蝶舞清冷一笑:“乔小姐应该明白,我是戏子,不是ji女。”

    这话很不友好,玉贞登时变了脸色:“沈老板,我想叫局,去百花楼怡红院,不来沈家班。”

    言下之意,我根本没把你当风尘女子。

    沈蝶舞当即站起,袖子一拂:“那就恕沈某不送了。”

    直接下了逐客令,玉贞登时大囧,留下不好,解释又怕越描越黑,唯有告辞而去。

    出了沈家班,茫然站在街上。

    下雪了,鹅毛般似的,飘飘洒洒,蔚为壮观。

    关东之人,冬天见惯了雪,也就不足为奇,玉贞即便腹有诗书更兼风雅,此时也没有心情赏雪,不知是问月映还是问自己:“怎么办?”

    月映接着她的话道:“四小姐,去别的戏班子看看吧,真没想到这个沈蝶舞如此傲气。”

    玉贞倒也理解沈蝶舞此举:“她那一行当,满满的自卑,而表现出来,就是过分的自尊,我之前还琢磨,沈蝶舞模样好唱的还好,为何在京城无法立足呢,瞧她这臭脾气,现在总算明白了,其实唱戏和咱们做生意没什么区别,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该挺直脊梁的时候即不能趴下,她像是没掌握好这个分寸。”

    月映暗忖,好像一进屋,那个沈蝶舞就态度冷淡,或许人家只不待见呢,这话不敢说出口,就道:“四小姐别急,曹家堡的戏班子又不止沈家班一个。”

    玉贞点头,又摇头:“可我就想听沈蝶舞唱戏。”

    月映很是奇怪:“为啥呀?”

    玉贞笑了笑:“因为她拒绝了我。”

    饶是月映伶俐,此时也懵了:“这是怎么个说法?”

    玉贞也不多做解释,道:“我知道有人能请动她,走。”

    谁能情动沈蝶舞?当然是曹天霸。

    玉贞赶到曹家,曹天霸正指挥家人挂灯笼贴春联呢,这是他脱胎换骨之后的第一个年,格外重视,以前做土匪,过年也张灯结彩,也大肆庆祝,然而可着老狼山就他们一个风云寨,再热闹给谁看呢,现在不同了,他有正儿八经的生意,他是堂堂的天下镖局总镖头,他有即将过门的未婚妻,还有一奶同胞的妹妹,是以要认认真真的过。

    那些小子嘻嘻哈哈的贴着春联挂着灯笼放着爆竹,他叉腰看着,感叹年这东西很快,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可感觉这一天所有人似乎都变得不同于往常了,开心,高兴,欢声笑语。

    忽然身后有人道:“谁写的春联?”

    曹天霸猛一回头,见是玉贞,哈哈笑着迎上去,见玉贞身上落了很多雪,一壁为其掸着雪一壁道;“当然是我写的,你看看,我的字咋样?不错吧?当然不能跟你比,你还没断奶就会拿笔了,我可是才学写字呢。”

    玉贞不想打击他学习的积极性,颔首:“还不错。”

    曹天霸心里乐开了花,忽然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忙问:“你怎么来了?陪我过年?算了玉儿,年后我们就要成亲,这是你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还是回家陪你娘吧。”

    玉贞撇嘴道:“想啥呢,美的你,我找你有事。”

    曹天霸就知道她找自己有事,方才不过是玩笑,问:“啥事?”

    玉贞道:“我大娘说,想请沈老板去家里唱几句,过年嘛,图个热闹,再说沈老板是京城人,我大娘她们也是京城人,过年这种时候容易想家,所以我去请沈老板了,可人家直接把回绝了。”

    曹天霸当即明白:“你想让我去跟她说?可戏班子已经封箱。”

    玉贞也知道这事为难,转身就走:“那算了。”

    曹天霸一把捉住她:“什么算了,瞧这急性子,只要你想的,哪怕天上的月亮,我也做个天梯子上去,把月亮摘下来给你,不就请个角儿嘛,你回家等着,我现在就去沈家班。”

    玉贞心里得意的笑,嘴上道:“那好,今晚,我要听沈蝶舞唱戏,还要天上的月亮。”

    曹天霸啊的一声惊呼:“姑奶奶,今天大年三十,天上没月亮。”

    玉贞咯咯笑着:“不管,我今晚就要天上的月亮。”

    说完扬长而去。

    曹天霸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背影,也笑了,低声嘀咕:“小妮子,你不会嚣张太久了,过了年我们成了亲,等我把你往炕上一丢,看你还会不会这样,就怕到时你哀求我都不管用呢,不过,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啊。”

    忽然,探过一个黑不溜秋的脑袋,是镖局的一个镖师,大多镖师都是没爹没娘的苦孩子,跟他上山做了土匪,这又跟他下山做了镖师,过年没地方去,都聚在他家里,这镖师正在扫院子,听他嘀嘀咕咕的,问:“总镖头,你想把谁往炕上一丢?”

    曹天霸顿时恼了:“滚一边去,傻了吧唧的。”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

165章 客串

    雪越下越大,沈蝶舞独自在院子里溜达,一个小徒弟过来劝:“师父,回屋吧。”

    沈蝶舞挥挥手:“如斯好雪,岂能错过。”

    这个小徒弟叫盛百红,男孩子,这艺名是沈蝶舞给取的,希望他将来能够一直红下去,别像自己,好好的京城待不下去了,不得已跑到关东小镇曹家堡谋生,曹家堡没什么好的,除了有个曹天霸,山多地少人也刁蛮,所以她很是留恋在京城的那些日子。

    盛百红知道她赏雪是假,有心事才是真,打那个姓乔的小姐走了之后,她就心事重重,房中看了几页戏文,叹了声,把本子一丢,一头扎到雪中,可着院子的踱步,也不知那位乔小姐说了什么,总之师父的给气着了,盛百红想问,又不敢轻易开口,见她不肯回房,只好另取了把伞来,高高举过沈蝶舞的头顶。

    沈蝶舞夺下:“我自己来吧。”

    恰好这时打杂的又来报:“班主,天下镖局的……”

    没等说完,沈蝶舞即打断道:“快请。”

    打杂的愣愣的转身去了。

    曹天霸人未到,笑声先到了,沈蝶舞原地站着没动,一领暗蓝色的锦缎棉袍子,领口和袖口出着雪白的风毛,头戴一顶洋气的毡帽,手中还擎着一把伞,往那一站,几分玉树临风,端的是雌雄莫辨了。

    曹天霸到了她跟前,匆匆拱手:“沈老板赏雪呢?要么说沈老板是风雅之人,我就不知道这雪有啥可赏的,我就是个粗人,野人。”

    沈蝶舞见其手中拎着马鞭,紫红色的斗篷,里面竟然是深绿色的长袍,头上的顶水獭帽子,落了很多的雪,沈蝶舞垫着脚把伞举过曹天霸头顶:“曹总镖头快别自谦了,总镖头干的是大事,哪有功夫做这些闲人才做的事。”

    曹天霸晃晃脑袋:“拉倒吧,沈老板可别奉承我了,我一个舞刀弄枪的,哪有你们唱戏的有本事,你们可真是不得了,能把别人的故事唱的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而且咱们同样长着嗓子,可那些戏文打你们嘴里一过,怎么就那么动听呢,所以曹某是真的佩服沈老板啊。”

    沈蝶舞一笑:“总镖头,咱们两个别在这冰雪天地里呼吸吹捧了,走,进屋。”

    率先而行,到了房门口,跺了跺脚,怕脚上的雪脏了青砖地面,而曹天霸干脆脱了鞋子,赤脚走进房门,待沈蝶舞回身请他坐,发现他竟然光着脚丫子,吃了一惊:“总镖头!”

    曹天霸哈哈一笑:“我那鞋埋汰。”

    沈蝶舞赶紧过去把他的鞋拿了进来:“总镖头再跟我客气,我可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曹天霸借题发挥:“行,你不让我客气,那我就直说了。”

    沈蝶舞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问:“什么事?”

    曹天霸道:“我未婚妻,就是玉儿,特别仰慕沈老板你,刚好过年了,想请沈老板去乔家唱几句。”

    原来是为了乔玉贞,沈蝶舞淡淡的问:“是乔小姐去找你了?”

    曹天霸承认:“玉儿是觉着咱俩熟悉,是那种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所以叫我来说。”

    沈蝶舞轻笑:“总镖头常和女人交朋友?”

    这话,问的有点味道。

    曹天霸摇头:“我从不和女人交朋友,女人心眼小,难伺候,跟女人交朋友太累。”

    沈蝶舞也不看他,而是把眼睛看向地上的火炉子,劈柴柈子在里面烧的咔咔的响,屋里非常暖和,她道:“可我也是女人。”

    曹天霸脑袋一晃:“不,沈老板虽然是女儿身,但完全是男人的胸襟,我是把沈老板当个男人看的。”

    他的本意是夸赞,沈蝶舞并无买账:“你错了,我心眼也小,我就是不想给乔玉贞唱戏。”

    曹天霸懵怔:“为啥?玉儿不给你酬劳,我也会给。”

    沈蝶舞道:“不是银子的事,同是女人,凭什么她坐在那儿看我站在那儿唱?这不公平。”

    曹天霸更糊涂了:“你是角儿啊,是唱戏的,干这个营生的。”

    沈蝶舞穷于词汇,索性来横的:“年底封箱了,谁请都不去。”

    曹天霸讨好的一笑:“沈老板,别啊,咱俩可是生死的交情,想当初在京城,如果没有你,我就差不多地下见阎王去了,亏得你救了我的命,我一直犯愁无以为报呢,所以……”

    感觉有点不对路,自己这是来求她的,怎么说着说着,倒好像她求自己似的,忙改口道:“所以我将来一定会报答沈老板的,你看你都救过我一次了,不差这一次。”

    沈蝶舞不懂:“上次是救你性命,这次难道我不去给乔玉贞唱戏,能够危及到你的性命?”

    曹天霸道:“不会危及到我的性命,但会危及到我的幸福,我已经和玉儿说好了,过了年就成亲,假如我没有请动沈老板,玉儿不高兴,不肯嫁我可怎么办。”

    沈蝶舞幸灾乐祸的样子:“如此,我就更不答应了。”

    曹天霸傻乎乎的看着她:“为啥呀?”

    沈蝶舞目光飘忽:“不为啥,我就是个坏人。”

    曹天霸感觉这女人在说笑,心里瞬间有了底,道:“别价沈老板,咱们俩可是朋友,朋友不该拆台对么。”

    后来,曹天霸好话说了一笸箩,沈蝶舞终于答应,但有个条件:“我今晚就去乔家,妆也上,戏服也穿,要唱就正儿八经的唱,不过你得给我打下手。”

    曹天霸推辞:“我不会唱戏。”

    沈蝶舞道:“你在京城那次,扮的可是非常好呢,放心,我不让你开口。”

    为了玉贞,曹天霸点头:“好吧。”

    大年三十晚上,曹天霸再往沈家班,汇合沈蝶舞准备去乔家唱戏,他见沈蝶舞吩咐徒弟盛百红一样样的拾掇必须之物,水粉彩墨,行头戏服,曹天霸看其中有件武生的,好奇的问:“这个,该不会是给我准备的?”

    沈蝶舞点头:“嗯哼。”

    曹天霸唬了一跳:“沈老板,我不单单不会唱,比划也不会。”

    沈蝶舞不以为意:“你那么高深的功夫,怎么可能不会比划呢。”

    曹天霸有自知之明;“不是一个行当。”

    沈蝶舞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放心,不会让你当着未婚妻出丑的。”

    曹天霸哼了声:“难说,你虽然是个角儿,是扛得起一个班子的人物,到底还是女人,女人心思重,谁知道你在琢磨什么呢。”

    沈蝶舞见盛百红已经把物事都收拾好了,抓起毡帽往头上一扣:“我琢磨怎样才能嫁给你。”

    曹天霸:“啊?”

    似乎没听清楚。

    沈蝶舞重复:“我琢磨这点事吓不倒你。”

    曹天霸:“哦。”

    沈蝶舞拔腿在先:“走吧,别让你的玉儿等急了。”

    曹天霸哈哈一笑:“这话我爱听,玉儿就是我的玉儿,谁的都不是。”

    沈蝶舞哼的冷笑下:“这会子耳朵不聋了。”

    出了大门,曹天霸的小厮麻子牵马等着呢,沈家班的马车也早候着,于是曹天霸上马,沈蝶舞上车,后面还跟着琴师和盛百红,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前后的来到了乔家。

    玉贞已经得到曹天霸叫人送来的信儿,说是今晚沈蝶舞会来,为了显示自己的热情,她也叫人在门口迎候,曹天霸和沈蝶舞一到,管事的一声令下,爆竹炸响,噼里啪啦,倒把毫无心理准备的沈蝶舞吓了一跳,抬头看乔家大门上大红的灯笼悬挂了不下十盏,红彤彤的照亮了夜空,沈蝶舞暗自感叹,听闻乔玉贞在逆境中奋起,不单单重振家业,还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当真是个奇女子。

    “所以这样的女子能够让那样出色的曹天霸喜欢,也就不足为奇。”

    沈蝶舞自我在心里解说一番,车门开了,盛百红伸手相搀,这时过来两个丫头,款款施礼:“沈老板,我家四小姐说,请您先往敞厅略坐。”

    到了人家的地儿,沈蝶舞就是一种悉听尊便的态度,跟着乔家人进了大门,回头望见曹天霸小碎步走的很慢,于是她停了下来,待曹天霸到了跟前,小声问:“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你一个爷们也怕见丈母娘?”

    曹天霸道:“说来也奇怪,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可今天还真有点打怵,就怕玉儿的娘横挑鼻子竖挑眼,年后我想提亲可就麻烦了。”

    沈蝶舞安慰道:“等下上了妆,再带上髯口,乔夫人根本认不出你来。”

    曹天霸一把揽过她:“沈老板,兄弟我这后半辈子可都交给你了。”

    沈蝶舞感觉一暖,这厮的手好热,道:“放心,乔玉贞不嫁给你,我嫁给你。”

    曹天霸:“啊?”

    沈蝶舞重复道:“我是说,乔玉贞不嫁给你,谁嫁给你,所以我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曹天霸:“哦,这就好,要么说咱俩是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呢,不如这样,选个黄道吉日,咱俩干脆拜把子得了。”

    沈蝶舞一阵沉默。

    曹天霸问:“咋地,你不愿意?”

    沈蝶舞道:“不是,我在想哪天是黄道吉日。”

    两个人说着,就到了敞厅,而此时的敞厅布置一新,这是特意准备给沈蝶舞唱戏所用。

    管事的带沈蝶舞等人去了偏厅,里面暖烘烘的,茶水点心果子等摆了满满一张桌子,过年嘛,吃食上绝对不会差的,更何况请来的是名角儿呢。

    沈蝶舞毫不客气的坐下,忽然发现厅中并无镜子,对曹天霸道:“没镜子,只能我来给你上妆了。”

    曹天霸横竖也不懂这上面的事,于是点头:“那就麻烦沈老板了,尽量把我画的爹娘不认。”

    沈蝶舞晓得他的心思,在未来的丈母娘跟前唱戏,害臊,道:“放心,我会把你画的连你的玉儿都不认识。”

    曹天霸连声道谢,当初在京城上台是为了保命,这次在乔家上台是为了保护自己即将到手的下半辈子的幸福,只要玉儿高兴,豁出去不要脸了。

    因是过年,沈蝶舞就准备匆匆唱一出便打道回府,所以茶也没喝,拉过曹天霸就给他化妆,彼此面对面而坐,膝头触着膝头,盛百红一旁道:“师父,要不我来吧。”

    沈蝶舞托着水粉盒,目不斜视:“哪儿显着你了。”

    盛百红讨个没趣,闪到一旁杵着。

    沈蝶舞一边给曹天霸画一边教他:“等下唱的是霸王别姬,我扮虞姬你扮霸王。”

    曹天霸一怔:“我还以为就像在京城那次,我举个旗子一站就可以了呢。”

    沈蝶舞道:“不是。”

    说着把脸凑近曹天霸的脸:“这没画好,你别乱动。”

    她虽然穿着男装,然而吐息如兰,曹天霸觉着有些尴尬,道:“不好麻烦沈老板,不如叫这小子给我画。”

    盛百红喜滋滋的上前,沈蝶舞纹丝不动,继续给曹天霸画着:“害臊还是害怕?”

    曹天霸哈哈一笑:“老子从来不知道害臊,老子更加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沈蝶舞道:“那就闭嘴吧,瞧,粉都涂嘴里了。”

    果然,曹天霸感觉嘴里一股呛人的味道,扭头朝地上呸呸吐了几口。

    沈蝶舞动手扳过他的脑袋,继续画。

    总算画完了,熬过了这一宗,曹天霸如释重负,谁知沈蝶舞却道:“没镜子,你帮我画。”

    曹天霸自嘲的大笑:“我只会舞刀弄枪,哪里会鼓捣这些劳什子。”

    说完手一指盛百红:“你来。”

    盛百红乐颠颠的答应了,待想坐到沈蝶舞面前,却见沈蝶舞打怀中摸出一柄菱花镜子,然后,对镜开始上妆,盛百红尴尬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曹天霸见状,道:“沈老板,不是没镜子么。”

    沈蝶舞淡淡道:“忽然想起身上带着呢。”

    曹天霸心中感叹,即便是叶赫纳拉氏那老娘们又如何,你沈老板又如何,只要是女人,都会犯这个毛病,感觉脸上怪怪的,像糊了一层泥土似的难受,好奇,就凑过去,从沈蝶舞的镜子中看自己,猛地对上沈蝶舞在镜子中看他的目光,他感觉这目光也有点怪怪的,抽回脑袋,笑道:“你说楚霸王长这样,那个美人虞姬能看上他?”

    沈蝶舞很想告诉他,这是戏,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区别于生活,知道说了他也不懂,就道:“你长这样怎么乔小姐会看上你呢?”

    曹天霸眼睛一瞪:“我长啥样了?我长的挺好的。”

    沈蝶舞冷笑:“你是怎么认识乔小姐的?”

    曹天霸会意当初那一幕,仍旧新鲜如昨,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声音也柔和了很多:“在街上,玉儿犹如天女下凡,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166章 翻脸

    妆都上好了,还不见主人家过来,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沈蝶舞当时就不高兴了,咧咧嘴角,冷笑道:“曹总镖头,你的玉儿把我请来是晒鱼干晒菜干吗?”

    曹天霸也觉着奇怪,纵使乔家其他人自持尊贵,对戏子一流少于尊重,但玉贞绝对不是目空一切的人,她是不会如此无礼的,想起这些,突然好生担心玉贞,便哄着沈蝶舞:“沈老板稍安勿躁,玉儿一定有事给拖住了。”

    沈蝶舞叹了声:“我是冲你来的,你若不在,我可是直接撂挑子走人了,反正我只能再等一个时辰,今儿过年,我家里还有十几口子人等着我包饺子吃年夜饭呢。”

    曹天霸就讨好的笑着:“多谢多谢。”

    安抚好沈蝶舞,他就踱到敞厅门口,天冷,只能把门开一点点缝隙往外看,看见的却是雪天一色。

    沈蝶舞此时倒比他泰然了,由盛百红服侍换了戏服,给了琴师一个眼色,然后咿咿呀呀开始唱了起来,声音很低,演练而已。

    又等了一会子,听见有纷乱的交谈声,像是很多人,曹天霸欢喜道:“听,人来了。”

    沈蝶舞立即回到椅子上端然而坐。

    门开,乔家男女主子,除了玉贞,都在,大少爷乔继祖走在最前头,一眼看见上了妆的沈蝶舞和曹天霸,沈蝶舞扮的是虞姬,曹天霸扮的是项羽,虞姬千娇百媚,项羽……这给画的面目狰狞甚至张牙舞爪,乔继祖愣是没认出曹天霸,横竖他对曹天霸也不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蝶舞,千古美人,今在眼前,恍惚中他自己都穿越了,不是剃着阴阳头的大清,而是硝烟弥漫春秋战国,越看虞姬越好看。

    后面的富氏也非第一次看戏,可在京城看戏的时候,那些角儿都在台上,今天却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所以感觉有些违和,再看看曹天霸狰狞的面孔,再看看沈蝶舞过度的浓妆,冷不丁吓了一跳,手扶心口:“阿弥陀佛,这都扮上了。”

    沈蝶舞听见了,心里道,你再不来我都走了。

    后面的乔继宗也哇的一声,惹得富氏回头看,还以为二儿子也给吓着了呢,谁知乔继宗竟然抑扬顿挫的吟诵起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首《垓下歌》是项羽在败亡之前吟咏的一首诗,抒发的是项羽在重重包围之下的怨愤和无奈。

    虽然大清多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一般大户人家还是会请私塾先生教女儿读书识字的,富氏当然知道这首诗的来历和用意,当即怫然不悦,回头斥责乔继宗:“你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吟这种晦气的东西。”

    过年,图的是吉祥,所以必然处处都说吉祥话。

    乔继宗不比乔继祖胆子大脾气大,给母亲训斥,委屈的指着曹天霸和沈蝶舞:“他们扮的就是项羽和虞姬,他们唱的一准是霸王别姬,我又没吟错。”

    即便在京城的家中,富氏遵循一个“守活寡”女人该有的本分,甚少看戏,对这些也就不太了解,听了儿子的话,猛地看去曹天霸和沈蝶舞,她倒是不懂这到底是不是春秋战国时候的装束,但仅仅看曹天霸那副狰狞如夜叉的样,感觉这戏也绝对不会是喜庆吉祥的戏,顿时恼怒:“几位,我们请你们来是为过年添乐的,不是找晦气的,大过年你们唱什么霸王别姬,这多不吉利。”

    她越说越气,连带勾起二十年前的往事,乔镇山因为凤喜一怒之下与父亲决裂,要离家而去,问她跟不跟自己走,富氏不肯,她不肯跟乔镇山走,当真是舍不得在京城的荣华富贵吗?只是一半吧,那另外一半是气乔镇山为了别的女人,竟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举动,更听闻乔镇山跟乔广元说什么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娶她是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富氏心里有气,毅然而然的留在了京城,乔镇山走了,一走就是二十年,两个人夫妻名分还在,大概彼此都记不起彼此的模样,但无论如何,富氏心中还是把乔镇山当丈夫,这出《霸王别姬》生生的把她的陈年旧痛给扯开,斥责完曹天霸和沈蝶舞,一转身回到后宅。

    她走了,旁人也不能再留下看戏,本身这出戏就有问题,于是阮氏苗氏等女眷也跟着回了后宅。

    其实方才乔继宗吟诵《垓下歌》的时候,曹天霸不懂诗词,但听那里面的词儿他便倒吸了口冷气,猛然醒悟,沈蝶舞顶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种日子选这样的戏呢?富氏一番话,曹天霸更加不安,心里连说“坏了坏了”,今天自己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没能帮成玉贞,还惹祸了。

    对了,为何不见玉贞?

    那厢沈蝶舞已经在卸妆,拿着手巾使劲的蹭自己的脸,没有水,洗不干净,索性作罢,就那么一张大花脸的对徒弟盛百红和琴师道:“咱们回去包饺子过年。”

    乔继祖连忙喊管家:“人都来了,哪能就这么走呢,赏。”

    管家是新晋的老冯,应了声,就往外掏银子,一掏,掏出了二两。

    沈蝶舞看那二两银子冷冷一笑:“罢了,我不是来讨饭的。”

    嫌少?乔继祖呵责老冯:“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沈老板,你个老糊涂,区区二两你打发叫花子呢,二十两。”

    老冯心说,一句没唱,还惹大奶奶一肚子气,就得二十两?大少爷是不是疯了,奈何他是大少爷,满心不乐意,也还是掏出了二十两银子。

    沈蝶舞看都不看,根本没把他的重赏放在眼里,抓起毡帽扣在头上,盛百红给她披上了大氅,她抬腿走出敞厅的门,回头喊:“曹总镖头,怎么你留下吃年夜饭吗?”

    曹总镖头?

    乔继祖和乔继宗兄弟两个纷纷看来,完全没认出这个霸王竟然就是曹天霸。

    身份暴露,曹天霸只能向两个未来的大舅子二大舅子行礼:“大哥二哥……过年好哇。”

    乔继祖腾的火冒三丈:“曹天霸果真是你,合着你跟旁人一起来我家找晦气来了,我能好吗,我好个屁!”

    乔继宗也嘀嘀咕咕:“四妹瞎了眼了,怎么喜欢上你这号人呢。”

    曹天霸待想解释,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唯有说了句抱歉,夺门而逃之前,还不忘问:“玉儿呢?”

    乔继祖知道他问的玉贞,生硬的回他:“不知道。”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曹天霸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又朝兄弟两个抱拳施礼,然后追沈蝶舞而去。

    待出了乔家,沈蝶舞刚想上车,曹天霸一把拽住:“沈老板,存心的吧?”

    大过年唱这种生离死别的东西,是不妥当,若非乔继宗吟咏出那首诗,他还稀里糊涂呢,感觉沈蝶舞在算计自己。

    沈蝶舞垂目看看他抓着自己的手,青筋暴突,沈蝶舞笑了笑:“我与曹兄,不是两肋插刀的朋友么,我为何要存心让曹兄为难呢?”

    曹天霸心道,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你好歹是个角儿,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还是一手托起戏班子的班主,更应该明白这种场面上应酬的事,大过年你唱点喜庆热闹的不行吗,非得唱《霸王别姬》,你应该料到乔家人会不高兴,然后归罪在我头上,接着玉儿也不高兴,我的婚姻大事可就玄了。

    进一步想,我叫曹天霸,你却唱什么《霸王别姬》,你到底是针对乔家?还是针对我呢?越想越觉不详,心中不痛快,不免显露在脸上:“沈老板,我是把你当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的,更把你当恩人,可今天,你不厚道。”

    仿佛阴谋给识破,沈蝶舞也有些羞恼:“曹总镖头,《霸王别姬》是我的拿手好戏,念在乔家和总镖头是亲戚,我才想拿出来显摆显摆呢,完全没有其他用意,今儿我本不愿意来,是总镖头好说歹说请我来的,如果我哪里做错,那也是失误,我这里向总镖头赔罪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此次一别,后会无期,告辞!”

    言罢上了车,没等车夫扬起鞭子,她一脚踹在马屁股上,那马受尽了似的,突然蹿了出去,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盛百红和琴师还在呢,看班主走了,来时就一辆车,他们两个只能徒步,盛百红走几步,回头看了眼傻愣愣的曹天霸:“曹总镖头,以后麻烦您少去招惹我师父,大过年的,我师父生一肚子气,年都过不好。”

    曹天霸心气不顺,本就暴脾气,用手一指:“王八犊子,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少在老子跟前指手画脚。”

    盛百红没得到便宜,也忌惮他的威名,吓得忙扭头跑了。

    曹天霸独自站在那里发呆,今天这事算是自己的责任,一旦给玉贞知道,非骂自己不可。

    哦对了,玉贞去了哪里?

    正犯愁去哪里找玉贞,刚好迎面跑来一个人,急匆匆的,至跟前见是月映,于是问:“丫头,玉儿呢?”

    月映一脸焦虑,拎着灯笼低头急行,根本没注意到他,听他说话,猛一抬头,吓的一哆嗦:“哎呀!”

    曹天霸知道自己脸上的问题,忙道:“是我,曹天霸。”

    月映哭笑不得:“总镖头,你这是?”

    曹天霸道:“一言难尽,你先告诉我,玉儿呢?”

    月映施礼:“总镖头,我家四小姐在货栈呢。”

    曹天霸皱皱眉:“大过年的都歇业了,她在货栈干啥?”

    月映道:“之前在货栈买过粮食的几位东家,一起找上来了,说是咱们货栈卖出的粮食中掺了沙子,这不,找四小姐过去对质呢。”

    曹天霸眼睛一瞪:“这是有人陷害,玉儿怎么肯恩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呢。”

    月映一叹:“谁说不是呢,可人家把在乔家货栈买的粮食都拉回去了,果真里面掺了好多沙子。”

    曹天霸拔腿就走:“娘的,他们这是故技重施啊,我去看看。”

    所谓故技重施,无非是说当初乔镇山就是这样给人害惨了,而今那个背后之人见玉贞重振了乔家,按耐不住又跳出来害玉贞,他之前还犹豫要不要这么快把事情捅破,之所以犹豫,一是怕自己没彻底查清楚,冤枉了好人,遗漏了坏人,二是怕玉贞接受不了,因为他现在手头上所有的资料显示,乔家的破败,与阮致文有直接关系,而今那个人又出来祸害乔家了,他觉着,是时候快刀剜疮了。

    一路急行的来到义盛源货栈,摩拳擦掌的准备揍人,却发现货栈门口静悄悄的,只有雪地里轧着很多深深的车辙。

    他喊人,侧边的小门启开,负责看管货栈的老伙计走了出来,一边问着“谁呀”,一边举着灯笼四处的找,待发现他,乍然见他这张脸,老伙计吓的连连后退:“鬼,鬼!”

    手中的灯笼也吓掉在地上。

    曹天霸过去拾起灯笼:“鬼什么鬼,我是曹天霸,玉儿呢?”

    老伙计虽然不认识他,但也略略听闻了他和玉贞的事,这才重新把他端量。

    曹天霸指着自己的脸:“方才唱戏玩来着,快告诉老子玉儿呢?”

    老伙计哦了声,把他往里面请:“四小姐在呢。”

    进了货栈,来到前面待客的小厅,玉贞正坐在里面喝茶,没想到他会找来,听他在外面就喊着“玉儿玉儿玉儿”,等他推门而入,玉贞手中的茶杯差点掉下:“老天,今天是过年,不是盂兰盆节,你作何扮这个吓唬人。”

    他脸上画的花花绿绿,还带着髯口,身上又穿着戏服,幸好今天过年,又是大晚上的,路上没碰到几个人,碰到的,他也赶紧避开,怕大过年的给人家吓坏了,进了门就四下看,见房中仅玉贞自己,问:“那些来闹事的人呢?”

    玉贞知道他问的是谁,神色淡然道:“都打发走了。”

    曹天霸三两下把身上的戏服脱了,又摘下了髯口:“怎么打发的?”

    玉贞一边往水盆边走一边道:“赔偿喽。”

    说着绞了条手巾过来给他擦脸。

    曹天霸夺下手巾:“他们分明是诬陷你,就像当初诬陷你父亲一样,你这么聪明,为何还中计?”

    玉贞微微一笑:“我没中计,因为这计策,就是我设下的。”

    曹天霸正拿着手巾使劲蹭脸呢,突然愣住:“你,你设下的计策?”

    玉贞一双大眼闪着慧黠的光芒:“对,我自己设计的,为的引蛇出洞。”

167章 生变

    玉贞最近忙着生意,有些忽略复仇的事,昨天给曹天霸一句话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该将生意和报仇齐头并进,虽然以她现在的财力与曹荣安乃至于其他隐藏的仇人斗,或许力量有所不及,但查是该查的,然而最近她所怀疑的几个人都忙着买卖,没有什么动静,她就无从查起,遂想出了这招引蛇出洞,让自己的人假扮买过义盛源粮食的客商,兴师动众的把粮食拉到货栈,就说里面掺杂了太多沙子,要她赔偿,如此大张旗鼓,特别选在过年这一天,更加引人注目,只等那仇人听说此事,觉着她乔玉贞的麻烦来了,有机可乘,也许就会伺机而动。

    曹天霸听后,拊掌叫好:“我打猎就喜欢打动的不喜欢打静的,静的怕看走眼,动的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猎物。”

    玉贞道:“希望能够有用,即使没用,权当是过年消遣了。”

    忽而指着曹天霸的脸:“你怎么也扮上了?”

    曹天霸甚是懊恼:“沈老板说过年戏班子封箱了,不宜劳动其他人,就叫我帮忙,谁知……玉儿,有件事,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玉贞笑了声:“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

    曹天霸道:“今晚,我好像把你们全家都得罪了。”

    玉贞皱皱眉:“你带人打劫我家?”

    曹天霸知道小妮子和他说笑呢,叹了声:“我是给沈蝶舞算计了。”

    玉贞颇感意外:“沈蝶舞带人打劫你的镖局?”

    曹天霸眼睛一瞪:“动不动打劫打劫的,你是存心气我,是这样的,你不是让我去请沈蝶舞吗,你的话比圣旨还好用呢,我能不听吗,我必须得听,我是把你当老佛爷看呢……”

    玉贞知道他做错了事,然后用这些废话来讨好自己,打断他道:“说正经的。”

    曹天霸舔了下嘴唇:“你看我这身扮的是谁?”

    玉贞瞧了眼:“武生。”

    曹天霸又问:“我说我扮的是谁?”

    玉贞摇头:“我不懂戏。”

    曹天霸道:“我扮的是西楚霸王项羽,而沈蝶舞扮的是虞姬。”

    不待他说完,玉贞恍然大悟:“你们唱了《霸王别姬》?”

    曹天霸哭丧着脸:“没唱呢,你家人就来脾气了。”

    玉贞一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傻呀你,这种日子你唱《霸王别姬》。”

    曹天霸摸着脑门嘿嘿的笑:“我可不是傻么,没想这么多,气就气沈蝶舞,她是角儿,她应该懂这上面的规矩,可她竟然选了这么一出戏,可见她是存心害我。”

    沈蝶舞有这个嫌疑,可玉贞不解:“你们两个不是朋友么,她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何要害你?”

    曹天霸顿了顿,心里猜到了几分,可不敢跟玉贞说,唯有道:“我也不懂,大概,大概觉着我忘恩负义吧,她救过我的命,可她来曹家堡之后,我也没帮上什么。”

    玉贞思忖着:“不会吧,沈蝶舞见过世面,在江湖上混的人,又是唱戏这一行当,不会这么气量小,如果气量这么小,成天的给人调戏逗弄,还能上台唱戏么,会不会另有原因?”

    曹天霸当然知道另有原因,可打死不能说,女人心眼都小,他的玉儿虽然是巾帼英雄也保不齐会生气,所以含糊其辞:“也许吧,算了咱们不说她,今晚是大年三十,你家人大概还等着你呢,我送你回去。”

    该做的都做了,玉贞道:“好。”

    曹天霸忽然想去月映:“你怎么把你的丫头给打发走了?”

    玉贞道:“怕家里人找不到我会着急。”

    原来如此,曹天霸脱了戏服也洗干净了脸,把戏服揉吧揉吧团在一起,连同那髯口,抱在怀中,准备叫人送还给沈蝶舞,这物事对戏班子有用,然后一手挽着玉贞,出了货栈往乔家走。

    大年夜,可真是冷,风虽然不大,丝丝侵过衣裳,皮肤蘸水似的凉,呼出的气上升到眼睫毛上,很快冻成冰珠,冷是冷,但心爱的人在身边,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震耳欲聋,两个人心里都非常高兴,特别是曹天霸,他紧紧搂着玉贞,想着过了年即将和玉贞成亲,他心里甭提多得意,正待趁此月黑风高夜跟玉贞说几句你侬我侬的情话,突然打斜里冲出一个人,他眼疾手快一把将玉贞掩到自己身后,然后定睛看那人。

    过年,曹家堡的风俗是彻夜掌灯,所以街上非常亮,曹天霸见那突然冲出来的人竟是许久不见的一朵红,而一朵红大肚如箩,像是快要临盆的样子,只是跑的急,所以此时双手托着肚子气喘吁吁,她也认出了曹天霸,愣了下,然后行个礼,仍以旧时称谓:“大当家的。”

    曹天霸方想说什么,见又冲过来个人,那身高那姿态,他再熟悉不过,便是曾经风云寨的军师,二当家,一朵红的丈夫,孙胜。

    孙胜手中拿着个擀面杖,正想骂一朵红,猛地看见曹天霸,也愣住,随即便换上一副笑面:“大哥,好久不见了。”

    自从下山,曹天霸开了镖局,孙胜也有自己的生意,彼此都忙,又因张芳的事,是以刻意回避,所以这是他们下山后第一次见面,曹天霸虽然不想见孙胜,然而既然碰见了,兄弟一场,他就道:“是好久不见了。”

    转头看了眼披头散发的一朵红,再看看孙胜手中拿着的擀面杖,问:“怎么回事?”

    孙胜支支吾吾:“没、没啥。”

    一朵红却扭头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曹天霸感觉这情形不对,又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道:“大过年的,追到街上来打女人?她怀着孩子呢,这快生了吧?”

    孙胜一直陪着笑脸:“没有,没有的事。”

    一朵红突然转过头来,边哭边道:“打了,刚刚扇了一巴掌,我如果不是跑的快,这一擀面杖下去,就是一尸两命。”

    孙胜给她戳穿,也恼羞成怒:“不要脸的贱货,你说我为啥打你?你如果不是成天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能打你?”

    一朵红为自己辩解:“我长的眼睛难道只能看天看地看你?不能看看其他人?不经意的看了眼,你就说我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如果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会给你生崽子。”

    当着曹天霸的让他没面子,孙胜气急败坏,抡起擀面杖,曹天霸一把抓住,轻松夺下,怒道:“当初老子把一朵红赏给你,不是要你打她骂她,而是要你疼爱她,既然你不珍惜,老子现在把她收回!”

    一朵红惊喜的看过来,同时看到了曹天霸身后的玉贞。

    玉贞心知肚明曹天霸的话只是恫吓。

    孙胜却了解曹天霸的为人,他可是说一不二的,于是吓的变了脸色,忙道:“大哥,是兄弟错了,兄弟以后保证对她好。”

    一朵红啐了口:“鬼才信你的话。”

    碍于曹天霸在,孙胜转头哄她:“大哥作证,如果我再打你骂你,你就去天下镖局找大哥评理。”

    一朵红虽然不十分信他的话,可是孩子都快生了,自己又能怎样呢,于是道:“这可是你说的。”

    孙胜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是我说的,我一个爷们,吐口唾沫就是钉,言出必行。”

    曹天霸将擀面杖还给他:“这样就对了。”

    孙胜谄媚的笑着:“大哥放心吧,那个,今天过年,我给大哥拜年了。”

    说着深施一礼,又向玉贞笑了笑。

    曹天霸道:“你啊,别成天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用心下生意,马上当爹的人了,得为孩子的前程考虑。”

    孙胜又是唯唯诺诺,无一不应承,最后向曹天霸告辞,待想走,曹天霸喊住他:“你别忘了张芳的事,好好的跟一朵红过日子,否则……算了走吧,回家包饺子去吧。”

    其本意是,应该以张芳的事为鉴,再别做伤天害理的事,然而孙胜听来却是心惊肉跳,当初他们说好的,等一朵红给他生下的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他就亲自到张芳的坟前自裁谢罪,虽然那是非常久远的事,但孙胜还是害怕,自己有把柄在曹天霸手上,总归是个负担。

    搀着一朵红回家了,回家后一朵红和家中的仆妇张嫂继续包饺子,他就躲到一旁沉默寡言,心里琢磨着,该如何一劳永逸的解决到关于张芳这件事带来的麻烦,否则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转而苦笑,自己是将来是要到张芳坟前自裁谢罪的,哪里还有一辈子呢。

    思来想去,张嫂煮好了饺子过来请他去吃,他摆摆手:“你和太太吃,我不饿。”

    一朵红挺着个大肚子走了过来:“今天是过年,不饿也得吃饺子。”

    孙胜这才醒悟过来,跳下炕,同一朵红去了外间的堂屋,饺子摆上了桌,还有几碟菜,酒也烫好了,长嫂给他倒了一杯:“老爷请用。”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抹了下嘴巴,眼睛盯着一朵红的肚子出神,仿佛一朵红即将生下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妖孽。

    一朵红给他看的心里发毛:“咋地,你不会连这孩子都怀疑吧?”

    孙胜回过神来,一笑:“你这女人成天的胡说八道,快坐下吃饭,你不饿我儿子还饿呢。”

    两个人,三天两头打架,已经习惯,这头吵的天翻地覆,转身就和好如初,一朵红是有了孩子便有了个拖后腿的,即使孙胜再不好,也得忍气吞声过日子,孙胜则是诸事不顺,怕失去了一朵红没有女人跟他,更何况一朵红长的俊,所以虽然经常吵架,日子还是继续往前过。

    然而这一个年孙胜都没有过好,之后的日子里更是心惊胆战的,即使一朵红给他生了个儿子,他一方面高兴,另外一方面却害怕,就怕这个儿子突然就长大成人,那时,自己的命也结束了。

    最后,他一咬牙,不能这样过,必须彻底解决这事。

    但如何解决?他想,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自己想活,就不能让别人活。

    此后,他成天琢磨该如何解决张芳的事,这一琢磨日子就过去了两个月,关东之地虽然还没有春暖花开,终究那向阳处的雪也开始融化了,这个时候他听说曹天霸向乔家提亲求娶玉贞已经成功,也择取了黄道吉日,马上即将成亲。

    是日,孙胜又同几个朋友在酒楼喝了个烂醉,醉到需要扶着墙方能走路,而那几个狐朋狗友还丢下他不管,他身边也没个小厮跟随,独自踉踉跄跄的往家里走,一摇三晃,在行人中穿梭,惹得路人又是笑又是议论,他虽然没听清楚,也明白人家是在笑话自己,不仅恼怒,挥拳就打向旁边的一人,不想竟给人家抓住了拳头,使劲一拧,痛得他嗷嗷直叫,连声告饶,人家这才放了他。

    这一痛,他醉意醒了大半,歪着脑袋去看那人,感觉有点眼熟,挠着脑袋想啊想,想起来了,道:“哎呦,这不是宋公子么。”

    宋赤诚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孙胜忙道:“在下孙胜,宋公子或许不识我,但我见过宋公子,还有,您家老大人跟在下还有些交情呢。”

    宋赤诚难以置信:“我父亲跟你有交情?”

    孙胜点头:“是了,当初我和您家老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宋公子能否移步?”

    这种尖嘴猴腮的人,一看即知心术不正,宋赤诚没动。

    孙胜晓得人家瞧不起他,唯有道:“我是曹天霸的兄弟。”

    宋赤诚挑起眼皮,迟疑下,将手往旁边的茶馆一指:“喝杯茶醒醒酒吧。”

    于是两个人进了茶馆,特别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叫了壶茶,等伙计退下,孙胜才讲出当初是如何伙同宋茂卿设计抓捕张芳的,他的目的其实不是背叛风云寨,而是想以此让曹天霸和官府闹僵,从而就断绝了下山的念头。

    当然,这话他不能跟宋赤诚说,跟宋赤诚说的,都是自己如何替官府替宋茂卿办事,他是一心想改邪归正的,且当初上老狼山当土匪,都是受曹天霸的蛊惑,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宋赤诚靠在椅背上,闲适的端着茶杯,笑道:“曹天霸现在已经成为良民,又开了个镖局,你现在不也是有了自己的生意么,你们都过上了好日子,有什么追悔莫及的。”

    孙胜嗤了声:“拉倒吧,曹天霸骨子里就是个土匪,他有反心,他下山不过是为了乔玉贞,他早晚还会重操旧业的。”

168章 请君入瓮

    宋赤诚此次回关东,是因为他年前一病至今未能痊愈,无法上朝,连衙门都去不了,于是向慈禧求情辞官,慈禧传了太医为其诊脉,发现他真是病的不轻,顾念旧情,就准他告假养病,但驳回了他的辞官请求,于是他趁此机会又回到曹家堡,名义上是回故乡静养,内心,还是放不下玉贞。

    不期然而遇孙胜,听孙胜说曹天霸仍有反心,宋赤诚不以为意的一笑。

    孙胜道:“宋公子别不信,曹天霸连朱谕都敢偷,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朱谕?宋赤诚眉头一皱,他是在朝为官的,即便是平头百姓也该知道朱谕即是皇帝的旨意,宋赤诚终于打起了精神:“曹天霸偷朱谕?这是怎么回事?”

    曹天霸为救乔广元,入宫盗取先帝咸丰留给东宫太后慈安,用来掣肘西宫太后慈禧的朱谕,从而迫使慈安向慈禧替乔广元说情,这事在曹天霸回到老狼山时,他的长随小厮麻子当成他的英雄事迹在众兄弟跟前大事吹嘘,所以,孙胜也就知道了。

    见宋赤诚来了兴致,孙胜的目的达到,若想自己不死,唯有曹天霸死,于是把曹天霸救乔广元的事叙说了一遍。

    听罢,宋赤诚那张脸,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大概是高兴吧,一把抓住孙胜的手:“我与孙兄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走,我请孙兄喝酒去。”

    其实孙胜并不十分了解他和曹天霸之间的纠葛,之所以向他告密,完全是因为他是朝廷的人,而他父亲宋茂卿又是曹家堡的父母官,见其突然热情,孙胜便明白是自己的这番话起了作用,能够攀附上权贵,孙胜自然受宠若惊,于是道:“我等小民,怎敢让宋公子请,还是我来做东。”

    宋赤诚一摆手:“我现在告假休养,不是官,再说朋友之间何谈其他,走。”

    两个人换了地方,点了菜要了酒,推杯换盏,然后,一个各取所需的阴谋,便产生了。

    而此事,非得阮致文配合不可,于是,酒足饭饱,孙胜喜滋滋的回了家,宋赤诚也回到协领府,看望完父母双亲,便在晚上去了阮家。

    阮致文刚打铺子回来,宋赤诚一到,有家人禀给他,他连忙赶到前面,见宋赤诚形容憔悴瘦了很多,忙关切的问:“内兄这是怎么了?”

    宋赤诚随便的敷衍着:“前些日子病了,不打紧的。”

    然后宾主落座,家人上茶。

    阮致文又问:“可用过晚饭?”

    宋赤诚实打实的说:“并无。”

    阮致文就想让家人备酒菜,他摇手:“我没什么胃口,你别张罗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和绣程。”

    或是因为久病之后的虚弱,他很疲惫的感觉,阴阳头前半部分也冒出了一茬,胡子更是疏于修理,整个人有些邋遢,这与他往日的形象大相径庭,阮致文关切道:“内兄身子不舒服,告诉我们过去就是,何必亲自过来呢,这节气忽冷忽热,最容易染风寒了。”

    宋赤诚笑笑:“又不是个闺秀,没那么娇贵,行了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吧,怎么样,生意还好吧?”

    阮致文稍微做了个停顿,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还行,自打绣程接管了生意,我就成了她一跟班的,听她差遣就是,别的不管。”

    宋赤诚哼了声:“她啊,就是太要强,跟她说了,好好的在家做她的少奶奶便是,非得抛头露面做生意,不成体统。”

    阮致文苦笑:“能怪谁呢,怪就怪我那个表妹玉贞太能干,而绣程又喜欢把她和玉贞对比,女人嘛,心胸狭窄,就因为我跟玉贞定亲过,绣程就成天的疑神疑鬼,非得跟我表妹比个高下不可,内兄也知道,我表妹那是什么人啊,人精一个,莫说女人,男人做生意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瞧见没有,药房开了,豁出去赔钱,先把信誉树立起来,货栈也开了,大笔的买卖粮食毛皮药材,可着曹家堡她是第一人,现在又马上动工兴建铺子出赁了,这种事,我大清又有几人能行呢,可我表妹就敢做,而且我料定,她一准能成。”

    他言语中满是对玉贞的钦佩,宋赤诚笑着指着他:“你啊你,这话若是给绣程听见,啧啧……”

    阮致文突然清醒似的,吓得面如土色,忙替自己打圆场:“我不是夸我表妹,而是觉着乔玉贞就不是个女人,所以绣程没必要跟她斗。”

    宋赤诚意味深长的一笑:“你是心疼绣程?还是心疼你表妹?”

    阮致文一呆,就像一个偷拿了大人钱的小孩子,被发现之后的那种惊吓和无措,赶紧说:“我当然是心疼绣程,我如果心疼乔玉贞,当初何必退婚呢。”

    宋赤诚心里冷笑,鬼知道你当初为何抛弃了又聪明又可爱又美貌的乔玉贞,转而娶了又多疑又跋扈样貌也平平的宋绣程,不过你这样做也挺好,我少了个敌人多了个同伙,于是道:“跟你说笑呢,何必当真,我今天来找你,其实还有另外一桩事。”

    阮致文就知道他亲自过来一定有事,便问:“啥事?”

    宋赤诚道:“你方才说的,我也都知道了,乔家曾是曹家堡首富,乔镇山没了之后,人人都以为乔家也完蛋了,可是现在怎样,乔玉贞一介女流,没多大工夫,就把没落的乔家重新扶了起来,我感觉以现在这个样子,不用多久,乔家仍旧会成为曹家堡首富。”

    阮致文没有理解内兄的用意,点了下头:“玉贞有那个能力。”

    宋赤诚看他一眼冷笑:“乔玉贞这样拼命是为了什么?”

    阮致文突然心里发毛:“为啥?”

    宋赤诚道:“当然是为了报仇,不然她一个女儿家,早晚会嫁人的,嫁了人她就不再是乔家人,她重振乔家又有什么意思呢。”

    阮致文心里一个激灵:“报仇?”

    宋赤诚手指闲闲的敲着椅子的扶手:“不然呢,她疯狂敛财,其目的就是报仇。”

    阮致文心口突突的跳:“报仇跟做买卖赚钱有什么关系?”

    宋赤诚叹了声:“还以为你多聪明,她如果没有银子,你觉着如何报仇?这年头,衙门里要有人,江湖上要有朋友,方能吃得开,想报仇没银子如何打官司?想报仇没银子如何雇请杀手?总之各个方面都需要银子。”

    阮致文额头已见细密的汗珠:“她,她就要嫁给曹天霸了,曹天霸一有银子二有功夫,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宋赤诚分析道:“依着我看,第一,乔玉贞不想把报仇的事假手于人,曹天霸有银子有功夫,毕竟是个外人,乔玉贞心高气傲,你不是不知道。”

    阮致文默认。

    宋赤诚接着分析:“另外,怎知乔玉贞对曹天霸不是一种利用呢,乔玉贞碧玉羞花之貌,又是巾帼不让须眉,曹天霸祖上是个穷鬼,后来是个土匪,根就不好,乔玉贞真的肯嫁给这种人?她同意,她母亲还有她的祖父也不会同意,所以我怎么都觉着,乔玉贞对曹天霸就是一种利用,只等仇也报了,生意也成功了,她就该卸磨杀驴。”

    阮致文舔了舔嘴唇,又咬了咬嘴唇:“能……吗?”

    他可是听说玉贞跟曹天霸感情非常之好呢。

    宋赤诚道:“即便乔玉贞真的会嫁给曹天霸,那又怎样,曹天霸就一土匪,名声烂透了,当初我爹对他招安,还不是迫于无奈,老狼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打不下来,只能招安,乔玉贞想报仇,是指望不上曹天霸的,假如是曹天霸去衙门击鼓鸣冤,你说谁会信他呢,一个打家劫舍杀人如麻的土匪,除了祸害人,会给别人祸害吗?没人信他,乔玉贞聪明呢,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指望曹天霸,而靠自己来报仇。”

    阮致文偷偷抹了把额头的汗,他可是非常忌惮曹天霸的,听宋赤诚如此说曹天霸,他才略略放心,非常赞同的又点头:“有道理。”

    然而宋赤诚话锋一转:“不过,这个曹天霸终究是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阮致文感觉这话有些奇怪:“内兄和曹天霸……”

    忽然明白了:“内兄喜欢我表妹,可我表妹真的要嫁给曹天霸了。”

    宋赤诚摇手:“我说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你。”

    阮致文一惊:“我?”

    宋赤诚微微笑了笑:“得了,你还打算瞒着我怎么。”

    阮致文感觉屁股底下埋了根针似的,坐不住了,讪讪的笑着:“我有什么可瞒内兄的。”

    宋赤诚一针见血指出:“你最近新开张的铺子,原先可都是乔家的。”

    阮致文急于辩解:“我是打张茉莉手中盘来的。”

    宋赤诚轻笑:“那个张寡妇不也是你的人么。”

    阮致文骇然变色,猛一回头看向门口,门是紧闭着的。

    宋赤诚道:“放心,这事绣程不知道,我也不会跟她说,男人嘛,在外面没有几个相好的女人,只能说明你一没权势二没财势。”

    阮致文尴尬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内兄圣明,我不过是利用下张茉莉而已,那寡妇有钱,当初我是图她经常光顾我的生意,后来……”

    想了想,心一横:“既然内兄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内兄了,我后来是利用张茉莉把乔家那些铺子过到阮家名下。”

    宋赤诚问:“那你告诉我,当初是你害的乔家?”

    阮致文琢磨下:“其实说难听的,我只是帮凶。”

    宋赤诚长长的叹了声:“你啊,也忒狠毒了,乔家是你姑母,你竟然伙同旁人害乔家,你说这事一旦给乔玉贞知道,她会不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既然都说出来了,阮致文倒不怕了:“是他们想对不住我的,当初我爹像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成天的哄我姑父把玉贞嫁给我,谁让我家穷呢,后来我姑父算是答应了,可经常训斥我,说我不成器,一没有功名,二没有家业,我听他的意思,很是后悔把玉贞许给我,我也是没办法,唯有乔家破落了,我姑父才不会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光看我,我也才能留住玉贞。”

    宋赤诚无限感慨:“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阮致文忙说:“可我没杀我姑父,他是病死的,再说,乔家的买卖一点点的归于我的名下没什么不好,我又没说对姑母和表妹弃之不顾。”

    宋赤诚摆摆手:“行了,我不管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我今天来是想提醒你,乔玉贞一介女流并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曹天霸,曹天霸是乔玉贞的保护神,假如乔玉贞知道是你害的乔家,你说曹天霸会不会连夜找上门来,把你阮家灭门呢?”

    阮致文身子一瘫,愕然问:“你方才不是说玉贞不会假手于人吗?”

    宋赤诚道:“我说她不会假手于人报仇,那是她以为害乔家的另有旁人,她如果知道是你害的乔家,你可是她的表哥,家务事,家内解决就好了。”

    阮致文自诩聪明,也给宋赤诚左一说右一说搞糊涂了,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弯,就只有剩下害怕的份儿,看着宋赤诚快哭的感觉:“内兄救我,阮家灭门了,你妹妹也跑不了。”

    宋赤诚身子一挺,鱼已经上钩,人也就精神了很多,道:“我当然会管你们,其实想除掉曹天霸也没那么困难。”

    阮致文立即问:“内兄有何高见?”

    宋赤诚问:“孙胜你认识吗?”

    阮致文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终于想起:“不就是曹天霸身边的二当家,还是什么军师。”

    宋赤诚道:“就是他,此人我也是偶然认识,他跟我说,曹天霸曾进宫盗取过先帝的朱谕,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没等说完,阮致文兴奋的抢过话去:“内兄把曹天霸告到朝廷,他就死定了。”

    宋赤诚慢慢的晃了晃头:“没那么容易,首先不能只凭孙胜的一面之词,其次即便朝廷相信这是真的,下旨缉捕曹天霸,那厮一准重返老狼山做他的山大王去了,我们要先斩后奏。”

    阮致文不十分明白,所以没有接话。

    宋赤诚继续道:“我们先杀了曹天霸,那个时候曹天霸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由孙胜这个知情人作为证人,然后由我或是我爹上奏朝廷,这事,才能万无一失。”

    阮致文觉着是这么个道理,可有疑问:“曹天霸功夫高深,他身边还有很多兄弟,杀他不是那么容易。”

    宋赤诚得意的一笑:“所以,我们要使一招——请君入瓮。”

169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赤诚与阮致文,还有孙胜等人设下一计请君入瓮,曹天霸浑然不觉,一场巨大的阴谋和危险,正慢慢向他而来。

    他正忙着把镖局开了一家又一家,可着曹家堡周围,所有的城郭镇店都有他的镖局,他甚至准备把天下镖局开到盛京乃至京城去,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个貌美如花又聪明能干的乔玉贞,嫁的丈夫不是窝囊废,是了,有那么个厉害的夫人,他的压力非常之大,他怕人说吃软饭,更怕人说他不能给玉贞荣华富贵。

    他这里忙着开镖局,玉贞那里忙着建造房屋,两个人都忙,婚期定在杏花初雨时节。

    眼瞅着一天天暖和起来,而谷梁春秋兑现诺言,亲自把第一批银子送到了玉贞手中,更决定暂时留在曹家堡,替玉贞的这项工程把关。

    北国之地,仍旧一副千里冰封之状,不能破土动工,玉贞就做着前期的准备,比如采买木料,更重要的是买地皮。

    按照屈白臣设想的,建造是用来经营生意的铺子,地理位置不能太差,就是曹家堡中心辐射开去各条街的沿街位置,而这些地方之前或是有铺子或是有民居,谈妥这件事,可是费了不少力气,而房屋买卖还需经过官府,无论房屋是商用还是居住,都得在官府申牒造籍,如果买卖,就得缴纳一定税赋,偷着买卖是犯法的,一经发现,惩治很重,而玉贞是个正儿八经的商人,绝对不会行不轨之事,所以这些房屋从买下到去官府过割,耗费了不少时日,即便如此,还有些人家没有谈妥呢。

    这边忙的不可开交,药房还需要进购药材,货栈还有进进出出的大宗货物,好在有屈白臣帮她,另外大少爷乔继祖也进步了很多,偶尔道近的地方,就由他去进货,曹家堡之内的买卖,也都有他来做主。

    这一天刚从街上回来,坐下后一杯茶没喝完呢,货栈一伙计匆匆赶来,说是有人去货栈闹事,大少爷那里快顶不住了,问玉贞怎么办?

    闹事?玉贞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大概是自己的对手坐不住了,大年三十她搞了出戏,让自己的人拉着粮食往货栈,说是粮食中掺杂了很多沙子,要她或是退货或是赔偿,之后经过大肆宣扬,可着曹家堡都知道了,说来也奇怪,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大多数是偏袒她的,说那些买了义盛源粮食的人存心捣乱,玉贞是个善商,根本不会做出往粮食中掺沙子的事来,但也有人说她买卖做大了,就开始为富不仁,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玉贞要的就是人尽皆知。

    这事过后,乔继祖还担心能够影响到生意,谁料恰恰相反,非但没能影响到生意,买卖去更加红火了,这或许是玉贞都始料不及的,原因是,大家听说玉贞已经给那些“商人”一定的赔偿,对她愈发信任,还有一些心怀叵测之辈,觉着此事有利可图,在义盛源买了粮食之后故意掺了些沙子,然后找玉贞赔偿,最后额外得到了一笔钱,粮食回去之后过过筛子,还能继续卖,而这些商人中,就有曹荣安名下的米铺。

    今天又有人来闹,玉贞放下茶杯,月映那里已经取来了她的斗篷,春寒料峭,春日风多,玉贞穿戴好了,出家门骑马往货栈而来。

    她已经知道作为货栈的乔家大宅,其实是曹天霸以许诸葛名义买下的,既然事情已经明朗,曹天霸就劝她和家人搬回大宅,但玉贞没同意,她的想法是,除非自己为父亲报了仇,否则再住进大宅,未免睹物思人愧对父亲。

    而现在,骑马是她出行的首选,连带着月映都已经骑术精湛了,两个人来到货栈之时,远远即听见吵嚷声,且那人嗓音沙沙,像是风从荒漠掠过,玉贞冷冷一笑:曹荣安,你终于坐不住了。

    玉贞打马到了货栈的大门前,然后勒住马,便有伙计过来接过她丢下的马缰绳,月映已经先行下马,过来把她从马上搀下来。

    曹荣安慢慢的转过身子,干瘪的嘴角裂开一个嘲讽的笑:“乔小姐果然与众不同,曹家堡第一个女商人,曹家堡第一个开货栈的,曹家堡第一个建造房屋出赁的,曹家堡第一个嫁给土匪的,曹家堡第一个骑马的女人,所谓虎父无犬女,当初令尊就非同凡响,放着京城的纨绔少爷不做,跑到曹家堡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抢饭碗,最后怎样?乔小姐,前车之鉴啊。”

    言语里,是嘲讽又何尝不是羡慕嫉妒。

    玉贞心里狠狠道,乔家的事,你和阮家都脱不了关系,我还是曹家堡第一个杀你的人,踱几步,来到他跟前,玲玲一笑:“曹老爷,应该说,家父是抢了你饭碗,所以才让你怀恨在心。”

    一句话说得曹荣安变了脸色:“乔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年我和你爹在经商这块,是争的你死我活,但我可没有害他。”

    老喽,脑子不灵活了,人家一句话轻描淡写的话就让他如临大敌。

    玉贞摊摊双手耸耸肩,意思是我并无此意,是你草木皆兵了,然后问:“曹老爷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里呢?”

    曹荣安道:“老朽很忙,来你的货栈是因为我们米铺在你这里购的粮食掺了沙子,乔小姐你看怎么办吧?”

    玉贞不惊不慌,甚至也不看看他们拉回来的两大车粮食是否真的掺了沙子,道:“按规矩办。”

    曹荣安心花怒放:“好,那么这两车粮食,需要赔偿多少呢?”

    玉贞没回答,而是一招手喊过乔继祖,待乔继祖到了身边,她道:“把账簿拿来。”

    乔继祖又喊了货栈的账房先生,那账房先生抱着一摞子账簿,然后从中找出和曹荣安米铺买卖的那一处,拿给玉贞看。

    玉贞把账簿又转递给曹荣安:“这是明细。”

    曹荣安扫了眼:“我的米铺进购了多少粮食我心里清楚,那是你义盛源的账,我不方便看。”

    玉贞一笑:“规矩上这是机密,但我这里没关系,既然曹老爷心中有数,这两车粮食,按照之前定好的,你该赔偿我一百两银子。”

    曹荣安以为自己老迈昏聩了,眯着小眼睛,歪着脖子,又扒拉下耳朵:“啥?”

    玉贞一字一顿道:“我说,按之前咱们商定好的,您需要赔偿我一百两银子。”

    曹荣安笑笑:“乔小姐,是你没说明白?还是老朽没听明白?不是该你乔家货栈赔偿给我米铺银子吗,怎么反倒是我赔给你银子呢?”

    玉贞哗哗抖了两下账簿:“你的米铺来我货栈购粮食的时候,双方已经说好,假如是我货栈的粮食斤两不足或是掺了沙子等等虚假之事,便由我的货栈赔偿给你的米铺,假如我货栈的粮食斤两足并无掺杂沙子石子等等物事,便由你的米铺赔偿给我的货栈。”

    曹荣安将手一指两辆车的麻包:“可着粮食中都掺了沙子。”

    玉贞胸有成竹,知道他是来讹诈的,走过去,解开麻包口的绳子,伸手抓了一把米,来到曹荣安跟前,把手掌摊开:“曹老爷看,这里面掺杂的到底是什么。”

    曹荣安眯着双眼,看了半天没看清楚:“啥都没有?不可能,我的伙计可说里面掺了很多东西呢。”

    玉贞把自己的手高高举起,手中的稻谷顺着她的手倾泻到曹荣安的手中,她啪啪的拍了拍手:“曹老爷请过目。”

    曹荣安把手中的稻谷贴近眼睛仔细打开,还是没发现什么,于是挥手喊过米铺的伙计:“你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里面掺了很多沙子吗?”

    那伙计道:“是啊东家,这稻谷里是掺了很多沙子。”

    他说着,从曹荣安手心中拈出一粒东西,指给曹荣安看:“东家,就是这个。”

    曹荣安接过,用手捻了捻,这个,原来不是沙子,而是火山石的碎屑,因其颜色和未脱壳的稻谷非常接近,所以他老眼昏花没看清楚。

    有证据在,曹荣安得意洋洋的笑向玉贞:“乔小姐,这虽然不是沙子,也不算米吧?”

    玉贞点头:“当然不算米,但曹老爷应该知道,我的货栈以前出过岔子,都是里面不知怎么出现了沙子,但从无出现过这种石头粒子,而这种石头粒子虽然咱们长青山上很多,但那可是在长青山上,最近之处能够取到这种石头粒子的地方,便是老火盆,而老火盆那一块是你曹老爷的地儿,我的人,怎么能够进去呢。”

    火山石,是火山喷发之后遗留下来的,赭红色,长青山是个火山,历史上喷发过,所以才会留下很多这种颜色的石头,但都在很高很远的山上,最近处能够取到这种石头的,便是俗名为老火盆那一处,因为这种石头颜色漂亮,经常给用作建筑园林等用,当年曹荣安眼光独到,觉着这是发财的门路,于是从官府手中花钱买下了老火盆,那以后再有富贵人家想用火山石,便需要从他手中购买,所以,曹家堡能够取到火山石的,除了他别人办不到。

    听玉贞将晚,曹荣安脑袋嗡的一下,方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给这个臭丫头算计了,他稳了稳心神,换上一副笑脸道:“原来是一场误会。”

    明知自己是给算计,为了不至于损失,唯有示弱:“我的人办事不利,差点闹出大笑话,老朽这里向乔小姐陪不是了。”

    说完,给伙计们递眼色。

    伙计会意,拿起鞭子想催马,玉贞道:“慢着!”

    曹荣安心里咯噔一声,感觉今天自己无法全身而退了,问:“乔小姐还有什么事?”

    玉贞道:“举凡来我货栈买粮食的,之前都会两下说好,谁的责任谁负,假如是我货栈的粮食有问题,我会按规定赔偿,现在是你们的问题,你们也该按规定赔偿给我。”

    曹荣安勉强挤出一个虚假的笑:“乔小姐,话不能这么说,这稻谷里也不确定就是我的人做了手脚,即便是,你们货栈也没损失什么,干啥要我赔偿给你呢?”

    玉贞缓缓摇头:“曹老爷此言差矣,想当初,我父亲在世,有人硬说在我乔家药房抓的药材吃死了人,为此我乔家药房连带其他铺子的买卖一落千丈,最后不得不关门,后来我父亲也为此而气绝身亡,所以曹老爷,名誉大过一切,在商者,若无一个好的名誉,如何把买卖做活呢,所以,今天我损失了名誉,你必须赔偿。”

    曹荣安心里其实是很佩服这个小妮子的,年纪轻轻,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心机,但他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从他手中往外拿银子,犹如虎口拔牙,他笑着问:“老朽活了一把年纪,从未听说有人因为名誉损失而要求赔偿的。”

    玉贞昂然道:“今儿,你不单单是听说了,还亲眼所见了。”

    曹荣安问:“如果我不赔偿呢?”

    玉贞拱手向上:“咱们公堂上说理去。”

    曹荣安气急败坏:“乔玉贞,别以为曹家堡的父母官是你家亲戚,你真以为你表哥阮致文……”

    话,戛然而止。

    玉贞的心口咚的一声,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玉贞已经感觉到,当年乔家的事,与阮致文一定有关系。

    曹荣安自察失言,忙修正道:“你真以为你表哥阮致文是宋大人的乘龙快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玉贞满不在乎的撇撇嘴:“我根本没这么想,我说的是道理,你的米铺来我货栈购粮食的时候已经说定,我的货物有问题,我负责赔偿,我的货物没问题,你们无理取闹,就得你们赔偿,这不单单是针对你们米铺。”

    说着,把手一指货栈大门口张贴的告示:“所有人都知道,我早声明过。”

    曹荣安再无话可说,咬牙强忍着痛,喊人取了百两银子来,交给玉贞之后,道:“乔小姐,你比你父亲,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老朽见识了,佩服佩服。”

    玉贞喊人收好银子,笑了笑:“承让承认。”

    曹荣安哼了声,带着自己的人走了,没走多远,乔家的人早已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轰然大笑,欢呼雀跃:“四小姐,痛快!实在是痛快!”

    玉贞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叫了月映在身边,道:“我今天教你两个词,一个叫请君入瓮,另个叫自食其果。”

170章 重蹈覆辙

    今天的一出戏是玉贞精心策划好的,明知曹荣安不会错过“义盛源粮食掺沙子”这次发财的机会,所以故意在其米铺伙计前来购买粮食的时候,让货栈的伙计“泄露”出这一今天的秘密,那就是:火山石碎屑混在未脱壳的稻谷中,比沙子更难给发现呢!

    于是,曹家米铺的伙计转达给掌柜,老谋深算简直感觉自己茅塞顿开,因这段时间粮食掺沙子事件闹得太大,所以玉贞立下了这条规矩,凡有人来货栈购买粮食,必须对货栈所出售的粮食“验明正身”,确定是正品,出货栈后再有什么不妥义盛源概不负责。

    于是,曹记米铺的掌柜想,在稻谷中掺火山石碎屑,不容易给发现,然后去找义盛源索赔,就说稻谷在出货栈的时候双方忽略了这个,可掌柜的却忽略了另外一点,在曹家堡,能够取得到火山石的,唯有曹荣安名下的老火盆,稻谷中有了这种杂物,只能说明一点,是曹记米铺做的手脚,掌柜的一心讨好自己的东家曹荣安,才引发了这一出闹剧,使得曹荣安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玉贞手指那一百两银子对乔继祖道:“大哥,拿去给伙计们分了,就说这是你身为义盛源掌柜打赏给大家的。”

    乔继祖微微一愣,义盛源掌柜?是玉贞失言?还是明确了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乔继祖都乐不可支,自打来了曹家堡,无所事事,成日梦想赶紧能够回京城并官复原职,而在义盛源无名无分的做了一段日子后,每天过的很充实,也忘记回京的事了,甚至觉着经商没什么不好,倒是做官,在衙门还有上司呢,还得看人脸色呢,在义盛源他却是老大,谁让他是乔家大少爷,而义盛源又是乔家的生意呢,现在玉贞居然说他是义盛源掌柜,四妹往他脸上贴金,他当然高兴,说了声“好咧”,想把银子拿走,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事,对玉贞道:“四妹,是时候去进购粮食了。”

    玉贞问:“缺货了?”

    乔继祖神采奕奕:“是啊,最近生意才出奇的好。”

    玉贞想着这是怎样出奇的好,才能把自己刚进购回来那么大一批的粮食眨眼就销售一空呢?有些不放心,管账房先生要了账目来看,一笔一笔,记的很清楚,购买粮食的,有曹家堡本地的商户,也有外来的,本地的还好认,外来的名字她就几乎都不认识了,也没往别处想,都是真金白银的交易,不怕有诈,于是对乔继祖道:“那行,我这几天就动身。”

    乔继祖主动请缨:“还是我去吧。”

    玉贞摇头:“你留下看货栈吧,多事之秋,你不在,我还真不放心。”

    妹妹信任,乔继祖当然高兴,于是叮嘱玉贞自己小心。

    玉贞一笑:“没事,仍旧找天下镖局押镖。”

    说起天下镖局,乔继祖张张嘴,又闭上了,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犹豫了下,方道:“其实曹天霸那个人不错,除了脾气大些,言行粗鲁些,不识字,还狡诈,名声也臭,家世也不好,除了这些其他都挺好的。”

    因为大年三十《霸王别姬》那件事,本就对曹天霸没什么好感的乔家人更加对他有成见,后来曹天霸以真心打动了阮氏也打动了乔家人,这才求娶玉贞成功,也或许阮氏和乔家人都知道玉贞的个性,明知这桩婚事拦阻不了,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听大哥对曹天霸这番印象,玉贞噗嗤笑了,心道一个人除了你说的这些毛病,还剩下什么呢?也不想替曹天霸溢美,只简单道:“大哥,他对我好。”

    只此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乔继祖嗯了声:“这个最重要,别像咱爹,家世好,脾气好,言行举止文质彬彬,又善良,名声更佳,总之爹他什么都好,就是对我娘不好……算了不说这个,你自己保重。”

    玉贞不知他知道不知道凤喜,想是不知道吧,不然以他的脾气,怎么会如此平静呢,想起凤喜就想起祖父的案子,本来打算再上京城替祖父查案的,可听说南方的战事已近尾声,也就说祖父快凯旋而归了,希望朝廷能顾念祖父这次战功卓着,能够明白一个道理,祖父拼着老命打长毛,又怎么会投靠太平军呢,见乔继祖提及当年父亲抛妻弃子的事很是低落,玉贞也不知怎么劝,唯有微微一笑。

    货栈粮食告急,当晚玉贞即让麦子告诉曹天霸,叫他派几个镖师,明早要去外地进购粮食。

    翌日清晨,玉贞早早起床,简单用了早饭,月映已经把她路上所需的物事都打点齐整了,玉贞漱了口喝了茶,又向富氏和阮氏请安,然后便出了家门,先扫了眼天下镖局的那几个镖师,都是彪形大汉,这阵势,不动手也吓人,心满意足,上车,月映也坐上了车辕,给车夫下令,一行人启程。

    此次进购的目的地仍旧是普河县,就是遭遇祝九娘那次去过的地方,彼此打了几次交道,对方都是实诚的庄稼人,玉贞也没有一般商人的市侩,双方合作愉快,因义盛源没有太多的地方存放粮食,所以商定,普河县那些乡民的粮食都给玉贞留着,路不算近,所以这一趟往返又得需要几天,好在当地乡民每次都派车相送,玉贞也就轻车简从,除了随身照顾她的月映,还有个车夫,再没带家人,后面骑马哒哒跟着的,都是天下镖局的镖师。

    一路往普河县走,玉贞心里嘀咕,会不会再次遭遇祝九娘呢?曹天霸不在,她心中多少有些担忧。

    索性她的担忧并没有发生,一路顺水顺风的过了祝九娘曾经出没过的陈家店,待来到普河县时,她才松口气。

    当地乡民见了她,就如同见到了财神爷,热情的招待了她,然后按照她的要求,粮食装了十几辆大车,又为她设了辞行酒,又把她送出去二里多路。

    玉贞坐在车上,遥遥向那些乡民挥手告别,抬头看天,辰时刚过。

    起的早,容易犯困,探出头看了眼威风凛凛的镖师们,缩回头就靠在车厢上打盹,不知何时睡着的,最后给月映的惊呼闹醒,掀开车帷往外面看,阳光炫目,而在万丈阳光中,是曹天霸模糊的身影,月映正在行礼:“四姑爷,你怎么来了?”

    这丫头嘴甜,还没举行婚礼呢,她就改了称呼。

    曹天霸显然很受用,哈哈笑着:“我不放心你们。”

    月映抿嘴偷笑,徐徐回头看向玉贞,心道你是不舍我们四小姐吧。

    玉贞揉揉惺忪的睡眼:“这么多镖师在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曹天霸从自己的马上一跃而跳上了车辕,动手捏了下玉贞的面颊,佯装生气道:“我巴巴的跑来看你,可你像是不想见我似的。”

    玉贞笑了:“我是不想见你,因为你一来我就得多付一个镖师的镖银。”

    明知是玩笑,曹天霸凑近了她的耳朵:“胡说,连我都是你的,付什么镖银。”

    玉贞脸腾的红了,一把将他推开:“去去,成天油嘴滑舌,说吧,到底为什么赶来?”

    曹天霸最近太忙,玉贞是知道的,不单单忙着各处开镖局,还忙着筹备婚礼。

    给她识破,曹天霸道:“还是我的玉儿最聪明,就知道我不会无端赶来,是这样,祝九娘派人给我送了封信,说我不来,她就把你劫了。”

    玉贞一惊:“来时不见什么动静,还以为她改邪归正了呢,且原来是打着你的主意。”

    曹天霸道:“这女人脸皮比我还厚,死乞白赖的非得要跟我……”

    鉴于玉贞还未过门,对着个闺中女儿不好说“睡觉”两个字,卡在喉咙处,玉贞还是明白了,啐了口:“疯子。”

    曹天霸忙问:“你骂谁疯子?祝九娘还是我?”

    玉贞扭头不看他:“你们都是疯子。”

    曹天霸嘿嘿一笑:“我如果不疯,我如果做个正人君子,能娶到你吗?”

    玉贞回头看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曹天霸一拍胸脯:“英雄不问出处,成功不问来路,能娶到你就行。”

    仿佛娶到乔玉贞,是比登天还难的一件事。

    玉贞见他神采飞扬,不免动容,这个男人是真心待自己好,这样一想,心就非常的安稳,也不困了,和曹天霸说说笑笑,一边看光景,一边商量如何对付祝九娘。

    赶了一天的路,晚上来到一个叫双树的小镇,看天色黑下,玉贞于是决定在此投宿,也让马匹歇歇。

    曹天霸同意,随便找了家车马店,将马匹车辆都往后院存放好,又要了几间房,安顿完毕,就和玉贞等人往楼下用饭。

    因错过了饭口,厨师另起火做饭,等的时间就长些,没什么营生,就一边等着上菜一边闲聊。

    店门突然开了,玉贞以为是住店的客人或是伙计,不经意的回头看,见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妇,那老妇手中拄着个拐棍,蓬头垢面,战战兢兢的走向这里,径直来到曹天霸跟前,没等曹天霸开口,她就跪了下去:“大爷帮帮忙。”

    曹天霸是个热血汉子,忙扶起老妇,问:“老人家,你要银子还是要吃食?”

    老妇开门见山:“要银子。”

    曹天霸看了旁边的麻子一眼。

    麻子立即从身上摸出几两银子递给老妇:“拿着吧,这是我们总镖头给你的。”

    老妇没接。

    麻子啼笑皆非道:“还嫌少啊?”

    老妇点头。

    麻子就有些不高兴:“你个老叫花子,要饭嫌饭馊,要钱嫌银子少,哪有你这样的。”

    曹天霸瞪了眼麻子:“对一个老人家,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麻子自感委屈:“不是,她,总镖头,不待这样的,一个叫花子。”

    曹天霸道:“老子也曾经给人瞧不起,所以最瞧不起那些瞧不起人的人。”

    绕口令似的说完这句话,站起,柔声问老妇:“老人家,我出门在外,没带那么多银子,几两已经够你吃几天了。”

    老妇忽然泪流满面,重又跪下:“谢谢大爷,可几两救不活我儿子的命。”

    曹天霸一怔:“怎么回事?”

    老妇嘤嘤哭的伤心,曹天霸拉她起身,又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老妇边哭边断断续续道:“我儿子病了,很重,为此媳妇也丢下不满一岁的孙子跑了,我请郎中给儿子治病,可郎中说我儿子需要千年老山参来续命,我哪里有银子买得起千年老山参呢,所以这才外出乞讨,大爷是菩萨心肠,可这几两银子根本不够买那支千年老山参的。”

    原来如此,曹天霸看向玉贞。

    玉贞摇头:“我的银子都付给乡民了,身上只有几十两而已,不如我们凑凑。”

    老妇道:“姑娘,几十两也不够救我儿子的命,可怜我就那么一个儿子,还有个孙子等着养呢,呜呜呜呜……”

    玉贞想了想:“我是开药房的,我家里有山参,但上千年的没有,年头最多的也就是三百多年吧,老人家觉着如果行,我回去后叫人给你送来。”

    老妇道:“三百多年哪成啊,郎中说了得上千年才行,再说你是哪里人?等你把人参送来,我儿子已经没命了。”

    曹天霸道:“我的马快……”

    老妇打断他的话:“马再快也没用,需要上千年的,镇上的曲老爷家中倒是有颗千年人参,可我没银子买,人家也不会借。”

    曹天霸眼睛一亮:“你说谁?镇上有个曲员外?他很有钱吗?”

    玉贞似乎感觉出他要干什么,忙道:“兹事体大,不能贸然决定。”

    曹天霸道:“借点银子而已,再说眼看人都快没命了,行了你们在店里等着,我去找曲老爷借人参,去去就回。”

    玉贞一把抓住他:“曲员外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把人参借给你。”

    曹天霸道:“我自有办法。”

    玉贞压低了声音:“什么办法?抢吗?”

    曹天霸没有否认:“以后我会把银子还给曲员外。”

    玉贞道:“那也不行,而今你不再是风云寨的大当家,你是天下镖局的总镖头。”

    言下之意,不能重蹈覆辙。

    曹天霸推开她的手:“人命关天,不能想太多。”

    不知为何,玉贞突然感觉此事有些蹊跷,转头看那老妇,满脸泪水,不像是扮戏,刚好伙计端了酒菜上来,见了那老妇开口就骂:“老疯婆子,又跑来我这店里乞讨,快滚!”

    老妇疲于解释,怯怯的来到曹天霸跟前:“大爷,你如果救了我儿子,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171章 局

    玉贞了解曹天霸,血性汉子,最见不得弱者跟他低声下气,于是对曹天霸道:“走,我们去商量下,横竖人都已经病了很多天,不差这一时一刻。”

    曹天霸觉着有道理,于是让老妇在前面等着,他和玉贞就回到后面的住处,一进房,玉贞就道:“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此事发生的有些蹊跷?”

    曹天霸不解:“哪里蹊跷了?”

    玉贞道:“按常理,女人心肠软,那老妇人一进车马店该先向我乞讨才对,可她为何直接扑向你呢?”

    曹天霸挠着脑瓜子:“大概,我看上去比你长的心慈面善。”

    玉贞问:“你自己信吗?”

    曹天霸摸着嘴角上方黑乎乎的胡茬子,自己的这副尊荣,那老妇非但没害怕,还认定他是救命之人,是有点奇怪,又一猜想:“大概,我仪表堂堂像个大侠,能够锄强扶弱济世救人。”

    大侠?玉贞实在想笑,鉴于此事很严肃,是以没笑出来,摊开手掌放在他面前:“照照镜子,哪里像大侠?”

    曹天霸拍着脑门子:“我既不慈眉善目,又不像大侠,你说我像什么?”

    玉贞想说,像个野兽,不好这么伤人,就道:“你也就,像个人。”

    好歹像个人呐,曹天霸挥挥手:“咱们不说我,说说那个可怜的老人家,她儿子病重,没钱买人参,碰巧什么曲员外家里有,我去跟曲员外暂借,之后我把银子还给曲员外就成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玉贞知道他有时很固执,道:“或许是我多疑了,可那老妇人的儿子又非病了一日两日,不差一时,等我们回到曹家堡,我手中没有上千年的老山参,好像曹荣安手中有,我出钱向曹荣安买来送给那老妇人,这样总可以吧。”

    曹天霸也知道玉贞聪明,但凡她担心的事情,总有些道理,想了想:“好吧,就依你,我下去跟老人家说说,叫她留下住址。”

    总算说服了他,玉贞长出口气。

    之后,二人到了前面,好言给老妇一说,老妇能奈何,留下了家里的住处,然后哭着走了,曹天霸望着老妇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玉贞一扳他的脑袋:“吃饭。”

    一顿饭彼此都没有再交谈,闷闷的用罢了饭,各自回到房中歇息,准备明天起早赶路。

    第二天,玉贞特别起了个大早,怕曹天霸突然改变主意从而惹是生非,起来拿手巾擦了把脸,听外面走廊上没什么动静,担心曹天霸言而无信,问月映:“天下镖局的人起来了吗?”

    月映心里还诧异,天下镖局的人一拨值夜看守货物,一拨在房间睡觉,这她是知道的,不知问的是哪拨人,忽然就明白了,那丫头含笑道:“总镖头没起呢,总镖头那人四小姐还不了解么,走镖在外,凡事都亲力亲为,昨晚奴婢听动静,像是总镖头天擦亮才回房睡觉,这会子当然不会起来。”

    他在,玉贞就放心了,由月映服侍梳理整齐,就往前面准备看店里的早餐有没有开始。

    行旅在外的人,都是晓行夜宿,而住在车马店的,也多为商贾,哪个不是趁早赶路呢,所以此时前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住客,用早饭的,准备启程的,闹闹穰穰。

    玉贞叫月映:“咱们两个先吃,然后去替换天下镖局的人。”

    月映应了,叫伙计过来点餐,大清早的,也就馒头包子,叫了两份,玉贞和月映同坐一张桌子吃起来,出门在外,家里那些规矩一概抛开,怎么省事怎么来。

    玉贞刚拿起馒头,店门吱嘎给人推开,然后有人嚷嚷道:“各位,听说了没有,曲员外升天了。”

    月映不知曹家堡本地的放言,升天意即死亡,还问:“四小姐,这个曲员外该不会是昨天那老妇口中的曲员外,他修道的吗?”

    玉贞的心却激灵一下,没有立马回答月映的问,猛回头,见是个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住客,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听说是遭匪徒打劫,家里丢了很多值钱的玩意,其中还有颗上千年的老山参,人也给杀了。”

    玉贞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馒头也终于掉在桌子上。

    月映也终于明白了升天是什么意思,安慰着:“四小姐,总镖头答应你不会去,就一定不会去。”

    玉贞此时不知该不该信任曹天霸了,毕竟他的善良远不如自己是有底限的,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假如没有底限,很容易吃亏,这是她从父亲乔镇山身上看到的,假如父亲对所有人多一份怀疑而少一份信任,或许那场悲剧就不会发生,但她什么都没说,起身就往后面走,月映知道她是去找曹天霸兴师问罪,连忙跟上,谁知却迎面碰上天下镖局的两个镖师,见她脸色很差,气势汹汹的,忙行礼:“乔小姐。”

    这时那个男人愈发大声了:“曲员外给土匪抢了钱财,还丧了命,更惨的是,尸首竟然给丢在秃子山头,大概是要喂狼毁尸灭迹,很多人都在那看热闹呢,啧啧,真惨。”

    这时,那两个镖师也就明白玉贞为何如此脸色,二人急着替曹天霸说明:“不是总镖头干的,是我们两个,但我们只是向他借了那支老山参,没抢银子,更没杀人。”

    玉贞脑袋嗡的一声,皱眉问:“真去了?”

    镖师道:“去了,但我们总镖头没去,是我们两个去的。”

    玉贞很难相信他们的话,没有曹天霸的命令,他们敢擅自行动?也不能完全相信曲员外不是他们杀的,毕竟他们曾经多少年干的就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还有,为何曲员外偏偏在他们洗劫了家中之时而死?这种巧合很容易让人联系到一起。

    那两个镖师见她不信,道:“乔小姐,不如我们去什么秃子山看看,或许这事是假的,有人趁机兴风作浪也说不定。”

    这话玉贞倒觉着有理,于是转身就走,两个镖师紧随其后,在街上打听下秃子山在哪里,就骑马赶了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所谓的秃子山,不过一个凸出的寸草不生的土包,不过这土包很大,称之为山,并不为过,远远即发现有很多人在围观,月映道:“四小姐和总镖头就要办喜事了,实在不该来这种晦气的地方,多不吉利,不如四小姐在此等着,让奴婢过去看看。”

    这是人命,关系到曹天霸的荣誉,玉贞翻身下马:“我要亲眼看了才相信。”

    待上了山头,拨开围观之人往里面看,见地上横着个人,那人面向下,看不见面容,也就不知其死活,观其身量看其穿戴,应该是有些年纪,而那个未知死活的男人身边跪着个年轻的公子,那公子边哭边数落:“杀我爹的人,他说他叫曹天霸,他还说他是老狼山的山大王,就因为我爹不肯把千年老山参给他,他就一拳把我爹打死了,那个曹天霸恁地狠毒呢,我爹又没招惹他,他凭啥杀人,等下我就去官府告他。”

    玉贞转身出了人群,对后面跟着的,欲向她解释的两个镖师道:“叫曹天霸来。”

    镖师也正费解:“乔小姐,这事根本就不是我们总镖头做的。”

    玉贞逼视过去:“是你们?”

    两个镖师忙摇手:“也不是我们,我们只是见总镖头想救人,而乔小姐你不让,我们就自己去了曲员外家中,人参是我们抢的,也发生了打斗,但没伤人。”

    玉贞将手指向人群:“那曲员外儿子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怎么解释?”

    两个镖师懵怔状:“不知道。”

    玉贞一扭头:“叫曹天霸来。”

    镖师还想说什么,月映劝道:“二位就别废话了,把你们总镖头叫来,当面锣对面鼓,大家一对证,事情就明白了。”

    两个镖师对视一番,其中一个叫另外一个去找曹天霸。

    玉贞又重新来到那群人前,待想询问下那曲员外儿子一些事情,那位曲公子边哭边道:“我得回家叫人来把我爹的尸首弄回去。”

    他说走,就一溜烟的跑下山。

    玉贞就等着曹天霸的到来,等了好些时候,曹天霸来了,头发也没梳理,乱蓬蓬的,衣裳的纽襻都系错了位置,看起来很着急,见了玉贞就问:“怎么回事?”

    玉贞道:“镇上的曲员外家中遭劫,丢了钱财和那支老山参,还被杀了灭口,他儿子说,杀了他爹那个人叫曹天霸。”

    曹天霸登时大怒:“去他娘的,老子怕祝九娘来闹,一直盯着货物呢,啥时候去打劫了,还杀人。”

    玉贞看向镖师。

    镖师忙道:“总镖头,是我们做的。”

    曹天霸先怔愣了一下,继而破口大骂:“娘的,老子啥时候命令你们去做这件事了?谁让你们擅自做主的?抢了人家的,还灭口,你们现在是镖师不是土匪!”

    他的声音太大,惹得那围观尸首的人们纷纷看过来。

    镖师赶着解释:“总镖头,我们是去抢了颗人参送给那老人家了,但我们没有杀曲员外,他不肯给人参,为了知道人参藏在哪里,我们也就拍了他两巴掌吓唬他,可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说死就死了,可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好哭嚎的喊着说要去官府告我们呢,只是我们两个都蒙着面,他又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告个屁。”

    曹天霸早听的不耐烦,一脚踹去:“废话这么多,人真不是你们杀的?”

    两个镖师对天发誓:“真不是我们,自打下了老狼山,总镖头就说过,我们再不是土匪而是镖师,土匪是打家劫舍的,而镖师恰恰相反,是保护客人的财物的,所以我们怎么会杀人呢。”

    玉贞不禁恼怒:“你们既然知道自己是镖师,为何还要去抢人参呢,现在出了事,即使人不是你们杀的,一旦经官,你们也难逃嫌疑。”

    两个镖师不以为然:“我们蒙着脸呢,谁认识?”

    玉贞朝那群人努努嘴:“听听。”

    那群人正在议论:“那个曹天霸也太嚣张了,夺人钱财,杀人性命,还留下大名,堪比当年的及时雨宋公明啊。”

    宋江浔阳楼题诗以明志,公然对抗朝廷,这个桥段曹天霸知道,见人们将他和宋江相提并论,也知道事情大概严重了,然而人不是他杀的,也不是他天下镖局的人杀的,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查怎么能明了呢,于是大步来到那群人跟前,没好气的道:“都滚开。”

    人们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但见他生得一脸凶相,也就怕他,纷纷让开,他来到那尸首旁,抓着那人的胳膊将其翻过来,完全不认识,也就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曲员外,正此时为官的人惊呼道:“呀,这是谁?”

    曹天霸登时明白了什么,回头待问个究竟,突然一声呐喊:“抓了反贼曹天霸,赏银千两!”

    这一声吼吓得围观的众人扭头就往山下跑,然而那些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官兵却是从山下往山上攻的,双方遭遇,官兵挥刀就砍挺枪就刺,眨眼间那些为官的百姓,横七竖八到底而死。

    曹天霸已经喊破了喉咙:“曹天霸在此,不关他们的事,不要滥杀无辜!”

    然而,官兵又不认识你曹天霸,为了不放走“元凶”,也就宁可错杀无辜了。

    此时玉贞也已清醒过来:“不好,咱们中计了,快走!”

    哪里走?整个山包都给官兵包围了,且是水泄不通,曹天霸骂了句:“娘的,什么乞讨的老人家,什么儿子病重,什么孙子待养,什么有钱的曲员外,什么千年老山参,都他娘的是瞎掰,根本就是个骗局,老子中了他们的圈套。”

    两个镖师有些不解:“总镖头,这是为啥?”

    曹天霸也没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刚好此时有一人现身了,那就是宋赤诚,宋赤诚骑着马,手中提着宝剑,身边

    还陪着几个武官,他得意洋洋的仰头看过来,高喊道:“曹天霸,你盗取先帝朱谕,罪不容赦,束手就擒,我就留你个全尸,如若不然,就将你碎尸万段。”

    曹天霸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盗取密谕的事,宋赤诚从哪里得知的,眼下情势危及,来不及考虑太多,命令两个镖师:“跟在我身后保护乔小姐。”

    他是准备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可是,居高临下的看出去,下面的官兵已经张弓搭箭,只等宋赤诚一声令下,就要万箭齐发。

172章 决裂

    曹天霸自恃武功高强,奈何玉贞在身旁,他不敢轻举妄动,官兵密密麻麻,一旦自己照顾不到,箭可是不认你美貌不美貌善良不善良,投鼠忌器,他只好跟宋赤诚谈判:“让他们走,我便束手就擒。”

    宋赤诚正中下怀:“好。”

    玉贞却一把抓住曹天霸的衣袖:“不,我不走,我要跟他们说说,曲员外不是你杀的,你没有罪。”

    曹天霸苦笑:“傻瓜,方才你没听见么,人家得知我盗密谕的事了,这个罪名可不小。”

    玉贞也知道,所谓的曲员外,其实只是将曹天霸引到秃子山这种易攻难守之地的一个圈套,沉默下仍旧坚持:“我不走。”

    宋赤诚虽然距离远,也能够看得出玉贞的态度,心中顿时恼怒,冷笑道:“乔玉贞,如果不是你将曹天霸引到这里,我想抓他还真的困难,所以,我这厢谢过了。”

    玉贞明白其用意,怒道:“宋赤诚,你不要挑拨离间,我哪里知道这前前后后都是你耍的手段。”

    宋赤诚猖狂大笑:“你不是聪明么,经过此事,可见你的聪明只是传言,算了,懒得跟你斗嘴,来人,放箭!”

    还以为他不过是威慑,就连身边的武官都不确定的问:“掌院大人,真的要放箭吗,其他人在呢。”

    方才已经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这事倘或捅出去,可大可小,百姓是草芥,然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旦为此而引发民愤,更甚者会引起民众之乱,历史上的起义事件可是层出不穷,是以这些武官有些担忧。

    宋赤诚何尝不担忧,因有玉贞在,然而他想,正是因为玉贞在场,才能让曹天霸分身乏术,更容易擒拿住这个野人狂人,他更确定,以曹天霸的能力,绝对不会让玉贞出事的,于是,重又下令:“放箭,曹天霸先是土匪,后是反贼,与他为伍者,不是土匪也是反贼,杀!”

    万箭齐发,曹天霸一把按下玉贞,趴在地上躲过了密集如雨的弓箭,却忽略了身边的月映,就听一声惨叫,再看月映,身中数箭,只痛苦的看了眼玉贞,随即噗通砸在地上。

    玉贞扑了过去:“月映!”

    曹天霸大骂那两个镖师:“都是草包饭桶,为何不保护月姑娘?”

    两个镖师趴在地上,无言以对,方才只顾着自己活命,忽略了旁人。

    曹天霸过去看月映,发现其虽然中箭,但都非致命之处,且那箭入肉不深,他连忙安慰玉贞:“无妨,月姑娘无妨的。”

    玉贞满脸泪水:“可她……”

    曹天霸道:“这丫头是吓昏了。”

    玉贞心头一松:“阿弥陀佛,可她流血了。”

    曹天霸道:“是啊,流血了,得赶紧带她去医馆。”

    伤势不重,也得救治,正犯愁,忽然听见山下官兵之中有骚动,紧接着,官兵竟然纷纷掉头,然后有人朝山上喊:“总镖头,我们来救你!”

    “总镖头,我们来救你!”

    “总镖头,我们来救你!”

    “总镖头,我们来救你!”

    即使距离远,还有官兵的喊杀声,曹天霸仍旧能够听出,这是他的人,其中有山驴子也有丑妹,他不知天下镖局的人为何突然来到?此事也才发生,自己的人怎么会这么快得知消息呢?预感是家里面也出了事,机会难得,他让镖师抱起昏迷的月映,他就对玉贞道:“咱们趁机杀出去。”

    拉着玉贞就跑,由山上往山下,惯性使然,跑的刹不住双腿,他是习惯了走山路的,玉贞不成,几次差点摔倒,最后给他拦腰抱起丢在肩头扛着跑,至官兵面前,官兵便反身来对付他了,他赤手空拳打翻几个,并夺了对方的兵器,有了兵器,如虎添翼,只是一只手仍旧紧紧的抓着玉贞,未免有点施展不开。

    而此时,又有一队人马到来,为首者正是宋赤诚的父亲,协领宋茂卿,他们从外围把丑妹等人包了饺子,即使众镖师功夫高强,官兵也都是训练有素,且官兵人数众多,即便站着不动给他们杀,也会累死他们,所以,当镖师一个个的倒在血泊中,曹天霸知道不能硬拼了,高喊宋赤诚;“我束手就擒,你让他们住手!”

    宋赤诚手一挥,官兵听令。

    曹天霸对玉贞道:“你们几个带着月映赶紧走。”

    玉贞固执的摇头:“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曹天霸突然怒了:“今天的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如果信任我,由我向曲员外借人参,我的镖师就不会贸然替我而去,也就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从而让宋赤诚有机可乘,你如果信任我,就不会叫我到这里对证,我也就不会落入这个圈套,那些无辜的百姓也不会死,我的人也不会死的死伤的伤,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你肯嫁给我,还不是因为被我感动,其实你心中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或许因你的不信任会死,而我的人已经因你的不信任伤的伤死的死,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你还说跟我在一起,乔玉贞,你觉着我们还可能在一起吗?”

    字字如钟,撞在玉贞心口,脑袋也嗡嗡轰鸣,她愣愣的看着曹天霸,太过突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曹天霸的目光向磨砺了的宝剑,触及生疼,那滔天的恨意快把她淹没,心口堵住了块巨石般,呼吸都困难。

    曹天霸扭头不看她:“你走吧。”

    玉贞想哭,没有眼泪,只压抑的吐出一个字:“不。”

    曹天霸恼羞成怒,转身抓住她高高举起,刚好是山坡处,曹天霸将她向宋赤诚使劲抛了过去:“你不是喜欢乔玉贞吗,给你!”

    料到宋赤诚喜欢玉贞,也知道宋赤诚会功夫。

    果然,宋赤诚由马上纵身一跃,稳稳的接住了玉贞,落在地上时温柔的询问:“你怎样?”

    玉贞惊魂未定,等回过神来,抬手就是一耳光,打的宋赤诚头一歪,极力克制心头的怒火,转头微笑:“我送你回家。”

    玉贞徐徐望上去,只见曹天霸将辫子盘在头顶,玉贞明白,他哪里是准备束手就擒,分明是准备赴死一搏。

    宋赤诚窃以为玉贞是担心月映,道:“放心,你的丫头也会没事的。”

    玉贞转过头来,见官兵慢慢欺近,准备攻上山去,她淡淡道:“放了曹天霸。”

    宋赤诚含笑摇头:“不成,他不单单擅入民宅打劫还杀人性命,更进宫盗取先帝朱谕,罪不容赦。”

    这罪名是不小,玉贞知道,即便宋赤诚肯答应放曹天霸,朝廷也未必能够,于是折中下道:“至少现在你不能杀了曹天霸,他有没有擅入民宅打劫并杀人,必须查明,他有没有盗取先帝朱谕,也需要查明。”

    言下之意,你可以抓了他。

    宋赤诚想了想,抓了他之后,他也得死,或许等不到调查审问,他就死在大牢中了,至于罪犯为何会在大牢暴毙,那是有很多“莫须有”的原因的,这样一想,心里一阵得意,又有些为难:“就怕曹天霸不肯。”

    玉贞道:“你告诉他,假如没有杀人没有盗取朱谕,就跟你回去查明,他一准肯答应。”

    宋赤诚不十分信:“我试试吧。”

    然后,过去跟父亲商量,宋茂卿当然听儿子的,因为私自对曹天霸进行招安,宋赤诚已经对他颇多埋怨,宋茂卿这回非常听儿子的话,扬声向曹天霸道:“假如你没有杀了曲员外,没有盗取先帝朱谕,就跟我们回去,此事一旦查明,果真与你无关,我立即放了你。”

    曹天霸琢磨着,跟他们回去又怎样,曲员外根本不是自己杀的,盗取朱谕的事即使捅到朝廷,料东太后都不会承认,而自己假如再与官兵打斗,或许能够逃出生天,然而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自己可是有那么多买卖铺子的,还有妹妹,官府会找到家里,更何况这么多镖师在,假如自己跟官兵打斗,难免不连累他们性命,于是道:“好。”

    宋赤诚眉头一皱,看来,乔玉贞果然是了解曹天霸的,心底泛起一股酸意。

    宋茂卿下令,官兵慢慢散开,曹天霸缓缓走下山来,在经过玉贞身边时,他目不斜视的径直过去,来到宋赤诚面前,道:“天下镖局的人,你不能动他们一根汗毛,否则,即便你把我抓进大牢,你也休想关住我,而老子一旦出来,你便是家破人亡,更何况,当年我在老狼山为匪,手下众多,可不止天下镖局这么百多号人,一旦你为难天下镖局的人,我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兄弟,也会给他们报仇的,你或许能躲起来,但你娘你妹妹可不能。”

    宋赤诚勃然而怒:“曹天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威胁本官!”

    曹天霸凌然一笑:“老子就威胁你了,怎样!”

    宋赤诚:“你!”

    曹天霸胸脯一挺,从未见过这么牛气的阶下囚。

    宋赤诚重重的出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好,都依你。”

    曹天霸又高声对天下镖局的人喊话:“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等案子查明了,我就回家去,你们赶紧离开,谁如果轻举妄动,我便逐他们出天下镖局。”

    零零散散的镖师们异口同声:“谨遵总镖头之令!”

    曹天霸转了半圈,是在寻找丑妹,忽然对上玉贞的目光,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非常冷漠的挪开目光,喊道:“丑妹,明天去大牢给我送点酒菜。”

    送酒菜是幌子,他想知道镖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此地不宜多谈。

    丑妹打人群中跳了一下,露出半截脑袋:“是,总镖头。”

    曹天霸这才朝宋赤诚一笑:“咱们走吧。”

    玉贞紧盯着他的背影,看他乖乖的给官兵用刀枪抵住,然后又给官兵用绳子五花大绑,最后押上一辆车。

    宋赤诚过来请玉贞:“我送你先回家。”

    玉贞道:“我的货物在车马店呢,还有,我的丫头受伤了,需要救治。”

    宋赤诚频频点头:“明白。”

    然后喊人牵过他的马:“听说你会骑马……”

    玉贞不待他啰嗦其他,已经认镫上马。

    宋赤诚也想上去,玉贞居高临下道:“我自己会骑。”

    宋赤诚只好另叫了匹马过来,刚上马,玉贞一提缰绳,把自己的马贴近他的马,悄声道:“你别做其他打算,你敢在中途杀了曹天霸,我就把你告到紫禁城去,别以为西太后宠着你,你就有恃无恐,假如我把你喜欢我的事告诉西太后,她不单单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索性咱们来个鱼死网破。”

    宋赤诚脸上腾的红了,像挨了一巴掌,不知如何反驳,冷冷一笑:“你能见到西太后?”

    玉贞还他一声冷笑:“我祖父就快班师回京了,加官进爵,连升三级,他老人家能够见着西太后。”

    宋赤诚终于败下阵来,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够狠。”

    玉贞不多不少又还了他两个字:“彼此。”

    宋茂卿已经下令,活捉了悍匪兼反贼曹天霸,大队人马返回曹家堡。

    玉贞没有走,留在双树镇为月映疗伤,隔天,月映的伤势并不严重,她才押着货物返回曹家堡,这之间宋赤诚也没有走,留下来陪她,她也不说话,也不管宋赤诚的去还是留,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而天下镖局的镖师也没有走,虽然他们的总镖头出了事,但他们是接了义盛源这趟镖的,所以必须完成押镖的任务,这叫信义。

    等玉贞回到曹家堡之时,曹天霸被抓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乔家人当然也知道了,阮氏抚摸心口:“阿弥陀佛,幸好没成亲呢,否则刚过门就得成寡妇。”

    玉贞对此表现淡漠,回家后就扎进房中理账,谁问什么都不说,理好账目,就往前面的药房。

    麦子等的心急火燎,见她到了,忙迎上来:“玉贞姐,我哥……”

    玉贞左右看看,药房的伙计正在柜上忙着,她低声道:“我不会让他死。”

    麦子泪水滚落:“可我怕有人背后害他。”

    玉贞点头:“我明白,等下我去找宋绣程。”

    麦子不明所以:“你找阮大少奶奶作何?”

    玉贞道:“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明白,你别问了,告诉我,镖局发生了什么事?”

    麦子气愤道:“还不是孙胜,他跑到镖局去,说我哥盗取先帝朱谕,是反贼,给官兵围困在双树镇秃子山,马上快死了,他要取代我哥霸占天下镖局,可是镖师们根本不认他。”

173章 威逼利诱

    孙胜此人,玉贞早就觉着其品行不端目的不纯为人不善,甚至也提醒过曹天霸,后来曹天霸下山,总算与孙胜分道扬镳,玉贞当时还松了口气,不想孙胜现在虽然娶了妻子生了儿子,并未安分,或许,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玉贞道:“不用说,你哥盗取先帝朱谕的事,也是这个孙胜告诉宋赤诚的。”

    这么极度隐秘的事,也只能是内部之人知道,而孙胜当初毕竟是风云寨二当家兼军师,他了解也就不足为奇。

    麦子气的朝地上啐了口:“这种小人,天打雷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些恶人早晚都会给老天收拾去的。”

    玉贞冷冷一笑:“老天很忙,管的事多呢,对付这种小人,还是得咱们自己,不过现在没工夫搭理他,眼下救你哥要紧。”

    麦子点头:“玉贞姐你说的没错,可……”

    顿了顿,做贼似的偷着瞟了眼玉贞:“可我听说我哥当着那么多人跟你悔婚了,你还管他?”

    玉贞苦笑了下,自己这是什么宿命,同两个男人定过婚,被阮致文悔婚两次,被曹天霸悔婚了一次,且这次更让她难堪,当着那么多人,她当时都无法给自己的心情安排个准确的形容词了,岂止难堪,更难受,因为,她是动了心的来爱这个男人的,见麦子言语中几分怀疑和试探的意味,玉贞狠狠道:“我不信。”

    麦子不知她是不信曹天霸会悔婚还是曹天霸不爱她了,见她咬人似的表情,没敢问。

    玉贞揉了揉太阳穴,身心俱疲状:“我去找宋绣程。”

    说完即走,脚步匆匆,生怕自己慢了些,曹天霸就给宋赤诚暗中害死,所以出了乔家药房便径直去了阮家的绸缎庄,她知道,最近那位阮家大少奶奶迷上了做生意,经常在绸缎庄等铺子出没。

    巧的很,宋绣程正在绸缎庄清点一匹才打江南而来的绸缎,她或许不懂做生意,但她不乏聪明,假以时日,现在她已经把生意做的有模有样了,正对着伙计们比比划划,忽然发现伙计们的目光齐刷刷飘向门口,她还以为有客人到了呢,高兴的一转身,发现是玉贞,不免愣住,她可是有日子没见着玉贞了,彼此都忙,又势如水火,能不见当然不见,不想玉贞竟然登门,她笑了下,转头看了眼丫头樱春,樱春会意,立即过来,她就搭着樱春的手臂仪态万方的走向玉贞:“呦,今天什么风?表小姐怎么会来我店里?”

    玉贞懒理她的阴阳怪气,感觉在她身上突然有了张茉莉的影子,也知道她与张茉莉最近在交往,大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茉莉熏陶下,这位曾经端庄娴雅的宋家大小姐,没有学会张茉莉的风情万种,东施效颦,只能说是卖弄风情。

    无法理解的是,宋绣程如此聪明,该看出张茉莉和阮致文之间是什么关系,她还与张茉莉姊妹相称来往密切,唯有一种目的,她或是想整死张茉莉,或是想利用张茉莉,如果是前者,倒也不足为奇,这位阮家大少奶奶别看长的端庄娴雅,其实手段狠辣,阮致文身边曾有个丫头叫春秀,模样标致,又得阮致文喜欢,宋绣程过门没多久,即把春秀强要到自己身边,后来,春秀三天两头给她打骂,受尽了折磨。

    那是阮家的家务事,玉贞虽然同情春秀,也不想多管闲事,见铺子里人来人往,不便谈话,就道:“表嫂,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宋绣程便知道表小姐是有事找自己的,不知是关于生意还是关于曹天霸,但无论关于什么,现在自己都是赢家,曹天霸当众悔婚,不出一日已经在曹家堡传的沸沸扬扬,而曹天霸又身陷囹圄,所以乔玉贞现在是孤掌难鸣了,宋绣程得意一笑:“莫说喝杯茶,我请表小姐吃顿饭又如何,而今表小姐给未婚夫悔婚,我着实可怜表小姐呢,请吧。”

    她假惺惺的唉声一叹,实际是幸灾乐祸,将玉贞请到内间,樱春上了茶,宾主落座,玉贞开门见山道:“我是为曹天霸而来的。”

    宋绣程并不吃惊:“猜到了,是想我帮你救曹天霸?那你可是找错人了,首先我一介女流不能过问我爹我哥公务上的事,其次即便我能过问,我疯了才救曹天霸呢,我巴不得那恶人赶紧下地狱,从此曹家堡也就太平了,否则成日的心惊肉跳,就怕哪天这个野兽又犯了野性,重操旧业,打家劫舍,我阮家可就倒霉了,谁让我阮家的买卖越做越大,越来越好呢。”

    那神情,仿佛整个天下她都唾手可得似的。

    玉贞有着她兴奋的啰嗦了这么多,最后只一句做了总结:“曹天霸如果死了,我就嫁给我表哥。”

    正自得意的宋绣程愣了下,随即怒视她:“乔玉贞,你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存心来恶心我的。”

    玉贞神色淡然:“随你怎么想都成,反正曹天霸死了,我就嫁给我表哥,他今天死我就今天嫁,他明天死我就明天嫁。”

    宋绣程使劲啐了口:“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从未见男人尸骨未寒就另行改嫁的。”

    玉贞笑笑:“他已经向我解除了婚约,他根本不是我男人,我想嫁谁就嫁谁。”

    宋绣程冷哼一声:“那又怎样,我是阮致文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也绝对不会准许我的丈夫纳妾。”

    玉贞嘲讽的看着她:“纳妾?你错了,我是想成为阮家大少奶奶呢,你也知道我和我表哥青梅竹马,比他和你的感情深厚。”

    宋绣程当然知道,也一直为此担心,他们之间岂止青梅竹马,这个女人还碧玉羞花,宋绣程气的扬手欲打,玉贞轻蔑的觑了她一眼:“你省省力气吧,赶紧想一想怎么样才能救得了曹天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绣程气得直喘粗气:“乔玉贞,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玉贞不以为然:“比起性命,脸皮一文不值。”

    宋绣程自认口舌上不是其对手,道:“你如果想救曹天霸,大可以去找我哥,何必拐这弯的来求我这个表嫂呢,表小姐冰雪聪明,该知道我哥喜欢你,虽然曹天霸十恶不赦,但凭着我哥的能力,救他也不算怎么费力,不过,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们宋家也不图你别的,只图你能为我哥生个一儿半女,这个条件,不苛刻吧?”

    她这话说的像是发自真心,玉贞晓得,她其实是在羞辱自己,也不气,救人要紧,道:“我谁都不求,也不是求你,而是跟表嫂你做个交易。”

    宋绣程挑起眉毛:“交易?怎么,你想花银子买曹天霸的命?那你得倾家荡产了,因为曹天霸不是一般的罪犯,他是反贼,盗取先帝的朱谕,他是吃了豹子胆吗,啧啧,怪不得能当土匪呢。”

    玉贞笑了笑:“我所说的交易是,你替我保住曹天霸的命,我替你保住阮家大少奶奶的名分。”

    宋绣程冷笑下:“你想嫁就嫁得了?你料定你表哥会娶你?别忘了,我可是堂堂的阮家大少奶奶,我爹可是曹家堡的父母官,我哥还是朝廷重臣呢。”

    玉贞把玩着茶杯:“那么,宋小姐你敢不敢试一试?”

    宋绣程没有回答,心虚,她知道,虽然阮致文怕她,是忌惮她的父兄,即便怕她又怎样,家里,就跟春秀眉来眼去,外头,就与张茉莉明铺暗盖,在男女这种事上,男人比上沙场还勇猛呢。

    玉贞见她不吭声,继续提醒她:“你哥是朝廷重臣,我祖父难道不是么,再说西太后可管不了咱们小老百姓这些破事,西太后管的都是大事。”

    宋绣程能说什么呢,其一自己根本不是乔玉贞的对手,小女子铁齿铜牙大概是太上老君炼丹炉打造出来的,其二宋绣程忽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曹天霸还真不能死,她其实已经猜到,这次曹天霸落难,一准是哥哥和丈夫密谋的,假如曹天霸真的死了,谁能断定丈夫会不会去勾搭这位表妹呢,即便不能,哥哥娶了乔玉贞,让这个女人进了宋家,成为自己的嫂子,哼,除非天下女人都死绝了,否则绝对不行。

    心里已经妥协,嘴上还强硬:“我如果不帮呢?”

    玉贞怡然的端起茶杯,抿口茶,也不是渴,存心折磨她,最后放慢条斯理道:“那你就等着我表哥的休书吧。”

    宋绣程拍案而起:“乔玉贞!”

    玉贞莞尔一笑,人美,笑起来更美,故意气对方的,愈发妩媚:“曹天霸死了,我就要嫁给我表哥,你也知道我表哥对我的心思,她娶了我,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宋绣程扬起脑袋:“曹天霸盗取先帝朱谕,罪名太大,莫说我不会帮你,即便念在亲戚关系,他是反贼,必然斩首,朝廷的旨意,我亦无能为力。”

    玉贞道:“我只要你保住曹天霸在曹家堡不死即可。”

    宋绣程忽而想起什么:“不对啊,我可是听说曹天霸当众向你悔婚呢,既然你们都已经解除婚约了,你何必管他的生死,再说他那样让你没面子,换做是我,巴不得他赶紧死了才好呢。”

    这女人的消息倒灵通,玉贞淡淡一笑:“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宋绣程撇撇嘴:“行,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过你的事我无暇过问,你走吧,我铺子上忙着呢。”

    玉贞也不纠缠,因为她吃定这位阮家大少奶奶的软肋是什么,她说不帮,暗地里一定会帮,起身告辞,宋绣程冷冷的让樱春送客,她前脚走,宋绣程后脚就气得摔茶杯推桌子的骂:“居然敢用这件事来威胁我,贱女人,早晚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樱春连忙劝道:“小姐还是赶紧想法子救救曹天霸,奴婢可是听说乔玉贞绝非一般的女人,她说得出做得到,可着曹天霸谁不知道,一个女人,当街骑马,伤风败俗,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宋绣程心气不顺,瞪了那丫头一眼:“你是怕我哥娶乔玉贞吧?”

    樱春脸一红,忙低下头:“奴婢是怕大少爷对表小姐不死心。”

    宋绣程扬手就是一巴掌:“贱婢,敢这样说大少爷,明明你就是怕我哥娶乔玉贞,还在这里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别忘了,你只是宋家的一个使唤丫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我哥喜欢你,我爹我娘也绝对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一个丫头居然想成为宋家大少奶奶,想成为我嫂子,别做美梦了。”

    樱春手捂火辣辣的面颊,啜泣道:“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宋绣程站起来,抻了抻屁股处压褶皱的衣裳:“你明白就好。”

    至于怎么救曹天霸,她心里还没个主意,想回去先探一探阮致文的口风,假如一旦自己救不了曹天霸,还真怕阮致文同玉贞旧情重燃。

    回到家中,阮致文正在炕上抽烟呢,春秀坐在旁边为他捶着腿,宋绣程没让人通禀,悄默声的突然进门,屋内烟雾弥漫,把她呛得直咳嗽:“老天,走水了吗?”

    听是她的声音,春秀立即站起。

    宋绣程这才发现这丫头在屋里,又看看阮致文四仰八叉的姿势,顿时恼怒,抬手就给春秀一巴掌:“小浪蹄子,趁我不在家,竟然勾引大少爷!”

    春秀捂着半边脸,忌惮其平日的淫威,哭都不敢哭,只替自己辩解:“是大少爷让奴婢进来伺候的。”

    宋绣程过去掐住她另外一边的面颊,使劲一拧:“伺候?你是怎么伺候的?在炕上伺候吗?”

    春秀痛得终于哭了出来。

    阮致文丢了手中的烟袋,气道:“她是咱们房里的丫头,合着我不能使唤咋地。”

    宋绣程这才松开春秀,骂了声“滚出去”,又吩咐樱春把门窗都推开了,一边还挥舞着帕子驱赶烟雾,当初是她硬把春秀要到身边的,图的是好监视,可没想到她和阮致文是夫妻,同房住,阮致文与春秀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所以她最近正在另想其他法子,见阮致文生气了,她更气:“好的不学,学抽烟,都是张寡妇把你教坏了。”

    阮致文道:“别又扯上七大姑八大姨的,再说,生意上有你管呢,我干闲着,也只能抽烟解闷了,难不成还像你们女人一样,纳纳鞋底绣绣花,嗬,我可真成了你的贤内助了。”

174章 牢头牛爷

    宋绣程见丈夫满腹委屈像个受了公婆虐待的小媳妇,噗嗤笑了:“行了,别跟我东拉西扯说那些没用的,我起早贪黑的忙活还不是为了阮家,难道做生意赚了银子我偷着送回娘家去了。”

    阮致文道:“可你总归是个女人,相夫教子就好了,做什么生意,抛头露面,同那些男人们周旋,我心里不是滋味。”

    确切的说,是老婆夺了他的大权,限制了他的自由,无法出去吃喝玩乐,他才不是滋味。

    不过宋绣程信以为真,见丈夫吃味,甭提多开心,紧挨着阮致文坐了,忽然发现了樱春,没好气道:“去给大少爷煮杯茶来,抽了这么半天的烟,大概嗓子都烧着了。”

    樱春领命而去,捎带把门窗重新关好,房中只余夫妻二人,宋绣程斟酌下,道:“听说曹天霸悔婚了,你说你表妹什么命,接二连三的给男人悔婚,要么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的婚期在即,眼瞅着要成亲了,突然悔婚,你表妹在曹家堡可是又出名了。”

    阮致文搞不懂妻子的用意,心里有种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忙说:“你别又扯上我,什么叫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跟表妹的婚事是我爹退的,又不是我。”

    本意是替自己树立完美的形象,却忽略了宋绣程的多疑心性,话音刚落,宋绣程立即怒道:“原来退婚的是你爹不是你,怎么,你很后悔对么?而今曹天霸快死了,你是不是想和你表妹旧情重燃呢?”

    阮致文登时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气得下了炕就走:“我去外头透透气,没工夫跟你胡扯。”

    宋绣程一声断喝:“站住,是不是想找春秀?”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阮致文无奈道:“我去看我娘,行吗?”

    宋绣程指着炕上示意他坐:“那也不行。”

    阮致文目瞪口呆:“你该不会连我娘都不让我见?”

    宋绣程道:“我是有事跟你商量。”

    阮致文懒懒的重回到炕上坐了,问:“什么事?生意上你自己做主就好了,如果需要搬搬抗抗的,就让我来。”

    搬搬抗抗的有伙计呢,他这样说,宋绣程知道还在跟自己赌气,无暇理会他的心情,道:“你说,曹天霸是就地斩首?还是会押解往京城?”

    提及这个,一脸哭丧的阮致文突然一笑:“一个土匪,还用押解上京?那也太抬举他了,协领府大堂审问,之后就咔擦一刀切了脑袋,从此曹家堡风平浪静。”

    他说的绘声绘色,宋绣程吓得脖子一缩。

    阮致文忽然想起不对,问:“你打听曹天霸的事干啥?”

    宋绣程正梦游般的出神,回过神来道:“好奇而已,曹天霸威风了多少年,前任协领常大人愣是拿他没办法,要么说还是我爹厉害,走马上任没多久,便铲除了这么个祸害,不知朝廷会不会升我的官职,不升我爹的官职,升我哥的官职也成,总之这次我爹我哥可是名声在外了。”

    阮致文有些气不公,活捉曹天霸可是他和宋赤诚和孙胜合谋而成,才有了这么个计策,谁都知道曹天霸功夫高强,为人又狡诈,想抓他非常困难,再说曹天霸已经给招安,做起了正当的生意,而盗取咸丰朱谕的事眼下又无凭据,所以非得给曹天霸落个实实在在的罪名,才好师出有名的抓他,于是三人精心设计,孙胜了解曹天霸,知道那个人虽然脾气大性子粗,但心肠不坏,才想出让人假扮乞讨老妇,只要曹天霸仗义的去往曲员外家,是偷是抢是借那支人参,他的厄运便到了,杀了曲员外,嫁祸给曹天霸,又将曲员外抛尸秃子山那个易攻难守之地,官兵事先埋伏好,乱箭齐发,不信他不死。

    回想这出瓮里捉鳖,阮致文洋洋得意,他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主意,比如他知道曹天霸那个浑人,唯有玉贞的话能听,所以才选择了在玉贞外出购物途中,听宋绣程满口夸赞宋赤诚和宋茂卿,他不高兴了:“抓住曹天霸,我也有功劳。”

    宋绣程虚拟的戳了下他的脑门:“知道你有功,可你又不是官,你要功劳没用。”

    一句话刺痛了阮致文,生意做的再好,再富有,也算黎民百姓,哪怕在衙门是个小吏,也是出人头地,士农工商,商人是末流,不然为何寒窗苦读呢,为的就是一朝高中,成就功名,他猛地想起和宋绣程成亲的时候,宋赤诚可是答应会帮他弄个一官半职,于是道:“反正现在你管着生意,不如我去做官吧。”

    宋绣程斜眼看他:“你这把年纪还去读书?”

    阮致文也没多大,但他当然不会闭门读书,那样太苦,也太慢,所以道:“我那内兄不是说过要帮我弄个一官半职么。”

    宋绣程想了想,眼睛一亮:“是有这么回事,你这个想法不错,你去做官,我做生意,以后咱们是又有权势又有财势。”

    阮致文也兴致勃勃,东家的身份给老婆抢了,又不准他出去花天酒地,成日的闷在家里抽烟,除了咳嗽没什么好处,倘或真的做了官,外出应酬是理所应当,老婆没理由阻拦,一旦朝廷把自己委任到外面做官,那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离开这个家了,确切的说是离开这个女人,从此自由自在,等曹天霸给砍了脑袋,或许自己能同玉贞真的旧情重燃呢,然后……

    越想越美,笑嘻嘻的贴近宋绣程:“这事,得你去说。”

    宋绣程侧头看他:“为何我去说?抓了曹天霸你是有功的,你索性跟我哥提这点要求好了。”

    阮致文道:“我是有功,但不能邀功请赏,否则就显得咱们不大方了,再说那是我内兄,我理所应当的帮忙。”

    刚好宋绣程想回娘家,于是顺水推舟:“我说就我说,以我哥在朝廷的威信,给你安排个官职,也就是举手之劳。”

    阮致文心花怒放,连声附和:“那是那是,而今大清就是西太后的,西太后又倚重内兄。”

    宋绣程骄傲的看他一眼:“你说假如当初你娶的是乔玉贞,这辈子你也甭想做官了,她也就个祖父可以倚仗,可乔广元现在生死未卜,她的两个哥哥又都给黜免了官职。”

    无论何时何事,都能把玉贞牵扯到,阮致文心里清楚这女人其实是底气不足,为了哄她,就道:“所以我当初宁可给人戳脊梁骨说我悔婚,也立志非得娶你。”

    宋绣程撇撇嘴:“呦,嘴巴抹蜜了?方才不是说退婚的是你爹么。”

    无法自圆其说,阮致文讪讪的:“如果我死活不同意,我爹能奈何,就是我自己不想娶表妹的。”

    宋绣程心里好过了很多,刚好樱春端了茶杯进来,她就吩咐:“拾掇下,回去看看我娘。”

    阮致文以为她是替自己办事呢,高兴的亲自为她更衣。

    是申牌时分,宋绣程乘着一顶小轿,便回了协领府。

    路上早已有了主意,救曹天霸不能求哥哥不能求父亲,哥哥是恨不得曹天霸立刻就死了呢,父亲也不会保全曹天霸,抓住一个反贼,这可是天大的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这事必须自己来运作。

    知道曹天霸给关押在大牢,与协领府隔着一条街,说是街,但其实并不准百姓经过,还有兵勇把守,不过是以此街来将协领府衙门和大牢分割开来,而另有一条狭长的街道又将协领府衙门与家眷内宅分割开来,彼此遥相呼应,又非常独立。

    经过层层把守,宋绣程的轿子直接抬到了大牢门口,兵勇上前询问,听说是大小姐,很是不明白:“大小姐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宋绣程端足了协领千金的架子:“看管曹天霸的牢头是谁?叫他来见我。”

    曹家堡的这个协领府,一直都是太平日子,偶尔抓几个无业游民,捎带管一管偷鸡摸狗,或是调解一下邻里纠纷夫妻不和等等琐事,反正前任协领常索是个乐天派,每天怀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在任期间,没什么大事发生,有那么几次大张旗鼓的去打老狼山,到了地儿转一圈就说易守难攻土匪太强就回来了,横竖曹天霸只是打家劫舍,并无像水泊梁山竖起对抗朝廷的大旗,朝廷没施重压,常索乐得清闲,而宋茂卿上任时间不算太长,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兵勇们无所事事三五聚在一处赌博,小吏们闲的写诗作画来娱乐,突然抓了个曹天霸,所以谁人不知呢,那兵勇只是好奇大小姐为何要见牢头,也不敢问呢,忙道:“牢头是牛爷,大小姐稍候。”

    不多时,人称牛爷的牢头来了,没见过协领大人的千金,但看宋绣程的姿态,应该没错,于是以官场上通用的礼节打个千道:“小人见过大小姐。”

    宋绣程嗯了声,左右看看,附近没什么人,问:“你是看管曹天霸的牢头?”

    牛爷答:“是。”

    宋绣程想了想问:“你说,假如曹天霸在牢中死了,你会是个什么罪?”

    牛爷一把年纪了,工作上有一定的经验和能力,但也还是给她这突然一问闹愣,自己看管的犯人如果突然死在牢中,这事可大可小,或许犯人给定个畏罪自杀,或许顶头上司会治他个失职罪,得看具体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无法明确回答,牛爷就道:“这个不好说,大小姐怎么问起这个呢?”

    他甚至都奇怪,堂堂的协领千金,怎么回来这种晦气的地方,虽然大牢也曾关押过女犯,但来此的闺秀可没见过。

    宋绣程淡淡道:“是这么回事,曹天霸当土匪的时候得罪了很多人,我听说有人想趁机对付他,也只是听说,无凭无据的,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是怕曹天霸真的有个一差二错,谁都不好交代,因为,他是反贼,罪同太平军,是要押解上京给西太后审问的,别在咱们这里出了事。”

    牛爷信以为真,吓出一身冷汗,道:“小人得赶紧禀报上去,以做防范。”

    宋绣程忙拦着他:“不必大惊小怪,没根没据的事,你这样报上去,一旦是假的呢。”

    牛爷想了想:“大小姐说的非常对,可就怕是真的。”

    宋绣程一笑:“这里,是你的天下,你怕个什么,你只需看好曹天霸,别让陌生人接近他,饭菜饮水务必验看是否有毒,这样不就成了,我不信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变化,能在你眼皮底下杀人。”

    牛爷琢磨下:“大小姐言之有理。”

    宋绣程微微一笑:“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牛爷又打个千:“小人谢过大小姐,没想到大小姐能亲自过来告知小人这些事。”

    宋绣程不想自己来过大牢的事给父亲和哥哥知道,现场编了个瞎话:“我之所以来告知于你,是因为我家大少爷曾经得到过你的帮助,他心生感激,又没有机会回报,所以我一听说有人想害曹天霸,这事与你有关,就赶紧过来了,不过是替我家大少爷还个人情。”

    她家大少爷,不就是阮致文,牛爷挠着脑袋想啊想:“大小姐,小人与阮大少爷并不相识,何来帮助与报恩?”

    宋绣程道:“你啊老糊涂了,记性忒差,不就是那年,大少爷在街上喝醉了酒,大冬日的,差点冻死,是你背着他送回阮家的,当然,你这把年纪容易忘事,不记得也正常。”

    牛爷继续挠脑袋,是有这么回事吗?应该是有,不然阮家大少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感激自己呢,阮家有钱,宋家有权,现在的曹家堡,是这两个姓氏的天下了,所以他觉着宋绣程说的都是真的,不得不感叹一声:“小人年纪大了,记不得这件事了,难得阮大少爷还记着,不过那算啥,举手之劳而已,小事,小事,不足挂齿。”

    宋绣程心里冷笑,可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没影儿的事,说的像真发生过似的,还一脸的大义,行了,自己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接下来要回家去看看父母,顺带也提一提丈夫想做官的事。

    于是给樱春递个眼色。

    樱春便拿出二十两银子递给牛爷:“大小姐赏的。”

    二十两,可是一笔巨款,身为牢头每月的俸禄也不过一两银子,牛爷惊得双手乱摆:“无功不受禄,小人怎么能要大小姐的好处呢。”

    宋绣程道:“又忘了,你曾经救过我家大少爷。”

    牛爷怔了下,随即惭愧的笑道:“真的老喽,转眼又把这事给忘了,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大小姐。”

175章 四处奔走

    曹天霸的入狱,惊动曹家堡乃至周边的村村寨寨,他在这一带可是个名人,百姓们或许不知皇帝是谁,但无一例外都知道曹天霸是谁,被他抢夺过的,击掌叫好,受他恩惠过的,扼腕叹息,与他毫无关系的,也不免吃惊状:“曹天霸居然给抓了!”

    总之曹家堡这几天茶余饭后谈的都是这件事,非常轰动。

    玉贞倒像是没事人似的,每天仍旧去药房、货栈看看,更多的时间是忙活建造铺子的事,谷梁春秋回了京城,屈白臣替她盯着那些工匠,曹天霸出事,屈白臣当然着急,这天晚上回到乔家,就把玉贞叫到自己的住处,开口就道:“你怎么打算救曹天霸?”

    玉贞也没惊讶,直言:“我要去查一查曲员外的死。”

    屈白臣明白她的心思:“即便你查出了曲员外不是曹天霸杀的,也未必救得了他。”

    玉贞有自己的道理:“那个曲员外无辜做了个棋子,说来说去,其实也算是给曹天霸殃及的,所以查出曲员外的死因,不单单是还曹天霸一个清白,能让那个真正的杀人者得到应有的报应,也算给曲员外报了仇,还有,即使曹天霸给定个盗取先帝朱谕的罪名,也不能被诬陷杀人,他没做过,不能替恶人背负罪名。”

    屈白臣点头:“你说的这个也对,可眼下先要保住曹天霸的命。”

    玉贞嗯了声:“我省得,那个……我去找了我表嫂,让她帮我照顾下曹天霸。”

    屈白臣一愣神:“你表嫂?就是阮家大少奶奶?虽然你们是亲戚,可她真的肯帮忙吗?”

    乔家与阮家是至亲,但乔家与阮家的关系非常微妙,这个屈白臣焉能不知,所以怀疑。

    玉贞舔了下嘴角:“那个……我跟我表嫂说,如果她不帮我照顾好曹天霸,一旦曹天霸死了,我立马嫁给我表哥。”

    “啊!”屈白臣瞠目结舌,怎么还有这种操作?

    玉贞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如果不这样说,那位阮家大少奶奶怎么会帮我。”

    屈白臣呵呵一笑:“不过,也不失为妙计。”

    玉贞惭愧的也笑:“妙计算不上,损招差不多。”

    屈白臣本就不是拘泥之人,当初为了“囤积居奇”还同玉贞争执过,所以他笑着摇摇手:“大名鼎鼎的三十六计,不见得都是君子之计,对症下药,因人而异,能致胜即可。”

    玉贞叹了声:“我是怕有人对曹天霸不利,可我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大牢中打点,衙门里都是宋家父子的人,未必敢收受我的好处,所以才找到了我表嫂,首先她是宋家人,衙门内外,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其次她聪明着呢,她肯帮忙,曹天霸必然无虞。”

    屈白臣点头:“没错,不过治标不治本,这不能彻底救了曹天霸。”

    玉贞不禁愁上眉头:“我知道,我正在想法子。”

    屈白臣道:“不知谷梁公子何时回来,谷梁世家在京城名声大谷梁公子也交游广,他应该有门路”

    玉贞有同感,可也不知谷梁春秋何时能够回来,又不好写信催他,人家在别处还有事务,留在曹家堡帮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

    屈白臣见她神情黯淡,安慰道:“你也别急,曹天霸这么大的案子,一时半会不会下结论的,只要防止有人在狱中害他即可。”

    玉贞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说是不急,玉贞还是日夜琢磨这件事,脑袋都想痛了,也没想出良策,这天在药房查看账目,麦子站在一旁神思恍惚,玉贞指着一笔不清楚的账目问;“这个,怎么回事?”

    麦子茫然反问:“什么?”

    玉贞微笑拍了下她的肩头:“是不是为你哥的事着急?”

    麦子突然眼圈就红了:“我从小家穷,受尽了苦,后来给爹卖了,养父母又先后病故,若非遇见玉贞姐,我也许就饿死街头了,可玉贞姐你待我再好,你也只是我的主人,直到和哥哥重逢,我才感觉自己有了家,这才高兴了没几天,我哥就出事,还是这么大的事,我真的很害怕,怕我哥会……”

    说不下去了,泪水滚滚而下。

    玉贞掏出帕子递给她:“放心,我保证能救出你哥。”

    麦子一边擦泪一边道:“玉贞姐,你真的不在乎我哥向你悔婚?”

    玉贞凄然一笑:“不能说一点都不在乎,那种话说出来很伤人的,可我不信他是真心想跟我退婚。”

    怎么能够相信呢,那个男人为自己连命都不顾,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点的矛盾而说悔婚即悔婚呢,在秃子山上,曹天霸那么说,或许是怕她不肯独自逃命,是故意刺激她,或许是真的生气,因为她对他的信任太少,可她就是坚信,曹天霸为她连命都不要,不会轻易抛弃她的。

    麦子道:“我也不信,我哥那么喜欢玉贞姐,怎么会说变就变呢,这个世上,除了云姑娘夫妇之外,我觉着情义最深的就是我哥和你了……哦,对了,玉贞姐,云姑娘的相公在衙门做事,或许可以找他帮帮忙。”

    玉贞也恍然大悟般:“你说的没错,柳二爷虽然只是个小吏,但毕竟是衙门的人,即使他帮不上什么,向他打听下你哥在大牢的情形也是好的。”

    这姑娘,雷厉风行,指着账簿上那不清楚的一笔:“这个,你看下,我去云记画坊。”

    说走就走,也没喊人备马,去街上赁了辆车,独自去了云记画坊,等到了地方,云拂衣正在支应生意,彼此交汇下目光,玉贞静静的等着,等那位客人一走,云拂衣立即道:“曹总镖头的事我知道了。”

    然后拉着玉贞进到里间,伙计刚上了茶,云拂衣的丈夫柳长风匆匆而归,进门就道:“事情有点麻烦……”

    忽然发现了玉贞,连忙咽回下面的半截话,向玉贞道:“乔小姐来了。”

    玉贞有礼:“二爷还好吧,我来看看姐姐。”

    柳长风请她坐:“拂衣也惦记你呢。”

    云拂衣含笑:“二爷也坐吧,玉贞刚好来了,咱们商量下曹总镖头的事,人多主意多,总会有办法。”

    听这意思,夫妻二人私下也在为曹天霸着急,玉贞道谢。

    柳长风道:“谢什么呢,一听说曹总镖头出了事,你姐姐可是急坏了,赶紧拿了银子给我,让我去衙门中打点,可惭愧啊,我只是个小小的文吏,平时也就抄抄写写,俸禄微薄,结交的人少,门路不多,而新任协领宋大人我更加不熟,真的帮不上什么,往狱中打点了些人,不图别的,希望他们对待曹总镖头好些,饮食上别刻薄,仅能如此了。”

    仅此玉贞已经是非常感谢,站起,郑重的向云拂衣和柳长风施礼。

    云拂衣一把按下她:“姊妹之间,这么客气,岂不生分。”

    柳长风也道:“乔小姐真的不用客气,我其实很敬重曹总镖头的为人,他之前虽然是个土匪,可打劫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的财主恶霸,那些人的钱财有几个是正路上来的,所以,他哪里是土匪,分明就是个侠士。”

    玉贞不想这位柳二爷也有如此想法,心道你让曹天霸打劫你这种人,还不如蹲街上乞讨呢,每月那么点银子,自己都不够花销,亏得云拂衣这间画坊有盈余,否则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

    玉贞没有瞧不起柳长风之意,只是明白这么个事实,柳长风之所以拥趸曹天霸,一方面是鉴于她和云拂衣是义结金兰的姊妹,另外一方面,大约就是曹天霸替他“教训”了那些财主恶霸。

    无论如何,人家这么热心的帮自己,玉贞当然感谢,询问下曹天霸在大牢中的状况,柳长风更是突然间一脸的崇拜:“整个衙门都知道,曹总镖头果然是英雄本色,在狱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时不时的练练拳脚功夫,睡的踏实吃的饱,精神头更好,乔小姐放心吧。”

    他这么一说,玉贞果然放心了很多。

    柳长风又道:“假如乔小姐想去探望曹总镖头,这个我可以帮忙。”

    玉贞微微一怔,随即道:“不去。”

    柳长风很是诧异,但不好问出口,毕竟这或许涉及到男女私事。

    云拂衣却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曹天霸对自己那样的态度,玉贞怕去了他也不肯见,不好说实话,含糊其辞:“以后再说吧。”

    云拂衣极力的劝:“见一见,告诉曹总镖头,你会想尽一切法子救他的,也好让他放心。”

    玉贞道:“我不去他也知道我在救他。”

    云拂衣和柳长风夫妇对视,都有些不解,曹天霸在秃子山当众向玉贞悔婚,不知怎么就不胫而走传的沸沸扬扬,二人当然也听说了,既然婚约解除,彼此再无瓜葛,曹天霸怎么会知道玉贞在极力救他呢?他夫妻二人之所以晓得玉贞一定不会对曹天霸见死不救,是了解玉贞的为人,可曹天霸悔婚啊,玉贞既伤心又丢人。

    夫妻相对沉默,玉贞猜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对她的那句话不甚理解,玉贞也不做解释,又问柳长风:“宋大人是怎么个想法?”

    柳长风冷笑:“宋大人还不是想把曹总镖头立即斩首才好呢,可曹总镖头给定的罪名不单单是杀人越货,还有盗取先帝朱谕,这就必须上奏朝廷了,所以曹总镖头这到底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盗取先帝朱谕罪名甚大,可终究让宋大人不敢判他斩立决,所以想救曹总镖头,咱们就有时间。”

    此话不错,可曹天霸盗取先帝用以威胁东太后,砍头是小的,株连九族都有可能。

    株连九族?玉贞脑袋里灵光一闪,醍醐灌顶般的终于明白,曹天霸当众向她退婚,绝对是怕她给株连,在秃子山时,忽然出现那么多官兵,同时也出现了宋赤诚,当时宋赤诚就说过,曹天霸盗取先帝朱谕罪不容赦的话,那个时候曹天霸便料到他是再无活路,怕株连到她,所以才狠心退婚。

    突然间,心底犹如一条清凌凌的小溪缓缓流过,涤荡去心底沉积的浑浊,心透明了,心也轻松了。

    她霍然而起:“我要救曹天霸,一定!”

    之后的日子里,玉贞一边忙着生意,更多的时间在四处奔走,能求到不能求到的都求了,杀曲员外还不算严重,一者这事或许能够查明,二者见多了花钱消灾的事,一个乡绅土财主,虽然家财万贯,但终究也是平头百姓,只要肯花银子,还是能够摆平此事的,且曲员外根本不是曹天霸所杀,想查明也不是特别的困难,但盗取先帝朱谕,所有她求到的人都无能为力。

    几天下来,毫无希望,玉贞陡然而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私下里对麦子说:“我要进京。”

    麦子知道她是为了救曹天霸,只是不解:“你进京找谁呢?乔老太爷好像还未从南边回京。”

    玉贞道:“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但你哥的罪名可不轻,曹家堡附近的官员也就宋茂卿最大了,所以我是想烧香找不到庙门,但京城就不一样,那些京官,上朝议政的,很多跟两宫太后熟悉,或许有办法,总比能在家里这么煎熬。”

    麦子也豁然开朗,她听说过这么一个笑话,皇城城墙倒了,砸死了十个人,两个一品官,三个二品官,四个是三品官,还有一个不是官,却是官太太,皇城根下,官员俯拾皆是,机会大,路子多,她又忽然想起一个人,高兴道:“是了,谷梁公子人在京城呢,谷梁公子是建造皇宫的人,不单单那些官员,即便是两宫太后都对他非常器重呢,谷梁公子为人又仗义,他能够帮玉贞姐筹措到这么多银子,也一定会帮着救我哥的。”

    玉贞点头,当初曹天霸入宫盗取咸丰朱谕,为其提供紫禁城地形图的,就是谷梁春秋,听谷梁春秋话里话外对曹天霸也是非常敬仰,所以玉贞觉着进京方能救出曹天霸:“那好,药房的事你盯紧了,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动身。”

    麦子仍有顾虑:“我哥盗取先帝朱谕可是真的呢,朝廷真的会不介意?”

    对此,玉贞也是无法预料,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决定之后,就让月映为她收拾行李,决定次日一早即赶往京城,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协领府大牢失火了,火势很大,烧毁了一些牢房,也烧死了很多犯人,牢房其中就有关押曹天霸的那间。

176章 祸不单行

    牢房失火,宋茂卿夤夜审案,将有关的人员都叫到堂上,询问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是怎么回事,搁在桌上的油灯突然倒了,点着了旁边某个狱卒的帽子,帽子又点着了桌角,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宋茂卿脸色铁青:“好端端的,油灯怎么会倒?谁当值?”

    某个狱卒往前出了一步:“大人,是小的当值。”

    宋茂卿又问:“你说说,油灯怎么会倒?”

    那狱卒一脸懵怔:“回大人,这事可忒邪性了,小人当时在查夜呢,回头看桌子上的帽子着了,赶紧过去扑火,更邪性的是,那桌子突然轰的一声也着了,小人就脱下衣服使劲的扑打那火,那火却一窜老高,直接把屋顶都烧着了,后来,后来小人一看根本救不了,就跑了出去。”

    宋茂卿皱皱眉:“你是说,那桌子着的时候,发出轰的一声?”

    狱卒道:“是。”

    按照经验,木料轰的一声燃起,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上面洒了油,否则木料除非是类如白桦材质松软,才能易燃,可材质松软的木料根本不能用来做家什,监牢中的桌子一定是给人事先洒了油,才会燃着的,进一步讲,就是有人纵火。

    宋茂卿又询问了下死了多少犯人,都叫什么名字,入狱是什么罪名,等等等等。

    负责看管的狱卒逐个回答,当说到烧毁的牢房有曹天霸那间时,宋茂卿手一摆:“等等,曹天霸也死了?”

    在场的牛爷往前上了一步:“回大人,曹天霸没有死,小人把他救了。”

    宋茂卿略微放心,曹天霸是朝廷重犯,他是打算将其押解上京交给刑部来审问的,公文都写好派人送去京城了,这会子如果曹天霸出了事,他可如何向朝廷交代,虽然曹天霸没死,但这事他也似乎感觉出了什么,又做了些善后的安排,天色已明,他打个哈欠,回到内宅。

    刚进垂花门,发现庭中插屏后头有嗨哈之声,顺着游廊绕过去,见是宋赤诚在练功夫。

    “赤诚!”宋茂卿喊道,“你大病初愈不宜用力过猛。”

    宋赤诚听是父亲,收了招,大步赶过来,跃上游廊,抬手擦了下鬓边的汗水:“爹,查明了吗?”

    大牢失火那么严重的事,他知道也不足为奇,宋茂卿点头:“算是查明了,油灯倒了,烧着了桌子,有此而引发,可我不明白,牢中无风,油灯怎么会突然倒了?而那么一点点火星,又怎么会把桌子烧着呢?”

    宋赤诚道:“这事没什么不明白的,夜里人容易困倦,也说不定那当值的狱卒弄倒了油灯,怕担罪名,所以不敢向你承认,牢中的家什都有些年头了,早已成为朽木,一点点火星也是很容易点燃的。”

    宋茂卿想了想,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但他还是在纠结狱卒所言的那轰隆的一声,于是试探的问:“可那狱卒说,当时桌子点燃的时候发出轰的一声响,像是事先给洒了油似的,而在那些烧毁的监牢中,就有关押曹天霸的那间,赤诚你说,会不会有人暗中想害曹天霸呢?”

    他一边说,一边偷着观察儿子的神色,宋赤诚神色自然,一边同父亲往前面走,一边抹干净额头的汗水:“就是有人想害曹天霸也没什么稀奇的,曹天霸当了那么多年土匪,给他打劫的人无数,树敌太多,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杀他呢。”

    宋茂卿赞同的颔首:“你说的没错,即便他死了,也罪有应得,可我怕朝廷会不高兴,盗取先帝朱谕,两宫太后都得过问,幸好曹天霸没死,不然我就无法向朝廷交代了。”

    话到这里,他很明显的发现儿子的脚步一滞,就像听到了什么特别意外的话愣了下,随即继续前行,他又道:“曹天霸真的不能死,爹要用他来换取连升三级。”

    宋赤诚笑笑:“爹都一把年纪了,也该享享清福,官做的越大,越累,越危险,自古伴君如伴虎,儿子就是个例子。”

    宋茂卿容色一凝:“怎么,你在朝中不顺吗?”

    宋赤诚察觉到失言,忙道:“怎么会,儿子的意思,是得朝廷重用又怎样,给人羡慕妒恨,还不是一样处处凶险。”

    宋茂卿点头:“做官是用凶险的,难道做买卖种田就没凶险了吗,即使没有,商人给人瞧不起,农人一年到头忙过来,所得几何,吃不饱穿不暖,遭逢灾年,更不用说,逃难的有,卖儿卖女的有,所以才人人都想成就功名,荣华富贵呢。”

    宋赤诚认真听着父亲的话,忽然想起宋绣程委托他给阮致文谋个一官半职的事,同父亲商量:“小妹说,想让我给妹婿谋个官职,现在阮家的生意都是小妹在管着,妹婿无事可做,再说,阮家即便再怎么富有,终究是个商人,爹方才也说,商人给人瞧不起,所以我打算过几日回京,替妹婿各处活动下。”

    宋茂卿却将手一摆:“不必。”

    宋赤诚不懂:“爹的意思?”

    宋茂卿道:“你是了解阮致文那个人的,说他聪明,其实是狡诈,当初他可是死活不肯娶绣程的,为的是那个乔小姐,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还不是因为乔广元出了事,他和乔小姐可是青梅竹马,又有婚约,乔家有难,他却落井下石,这种人一旦有了能力,还会把你妹妹,把宋家放在眼里么,但现在就不同了,他只是个商人,而绣程是大家闺秀,他不单单会对绣程好,也会对宋家好,阮家有钱,宋家有权,曹家堡,便是咱们的天下。”

    宋赤诚不得不钦佩父亲,原来父亲才是从根本上参透了阮致文的为人,既然父亲这样说,他就点点头:“儿子知道了,不过爹,曹天霸的牢房既然也烧毁了,为何他人没事呢?儿子的意思,难不成他会什么邪门功夫?”

    宋茂卿道:“是牢头救了他。”

    宋赤诚若有所思:“牢头?”

    继而问:“那牢头叫什么?该不会是曹天霸的人?”

    宋茂卿看了眼他,微微一笑:“那牢头好像是姓牛,牢里的人都习惯称之为牛爷,一把年纪了,在大牢干了半辈子,不会是曹天霸的人,他之所以救曹天霸,也知道曹天霸是朝廷要犯,是要给押解进京的,不能在咱们这里出状况,所以,牢头有功,我决定升他的职。”

    宋赤诚再没说什么,只是神色越来越重。

    大牢失火,再次惊动曹家堡,玉贞听说后更是吓得差点昏厥,不知曹天霸死活,于是推辞了去京城的日期,再次来到云拂衣家打听情况。

    柳长风还没有从衙门回来,云拂衣正在教一双小女儿读书,见她来,让丫头把儿女带出去顽,她请玉贞坐下,没等坐稳,玉贞就急着问:“姐姐可知道大牢走水的事?”

    云拂衣道:“听说了,街上吵吵嚷嚷的,刚好我去买菜,是不是担心曹总镖头?”

    玉贞低头看茶杯:“就怕是有人想对付他。”

    云拂衣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曹总镖头会没事的。”

    玉贞也觉着曹天霸会没事,可不听到知情的告诉她,就是不放心,所幸没多大功夫,柳长风回来了,见她在,连忙问候。

    云拂衣道:“玉贞妹妹是为了昨晚大牢走水的事,曹总镖头,还好吧?”

    柳长风于妻子对面坐了,看了眼客座上的玉贞:“乔小姐放心,曹总镖头安然无恙,是牢头牛爷救了他,那牢头倒是好心,跟曹总镖头非亲非故,竟能从大火中把曹总镖头弄出来,自己也是九死一生。”

    牢头冒险救出曹天霸,玉贞猜测,大概自己威胁宋绣程的话起了作用,而那个牢头,一定是宋绣程收买的,总之曹天霸没事,她也就放心,且这件事说明,曹天霸以后也不会轻易出事,那位阮家大少奶奶手段高明,可以重托,此处玉贞在心里得意的笑啊笑。

    既然曹天霸无恙,玉贞再次决定动身去京城,行礼也收拾妥当了,也跟家人告辞了,当然不能说进京是为了救曹天霸,只说是前面在票号借的银子出了点状况,需要过去看一下,阮氏还掉了眼泪,儿行千里母担忧,玉贞正好言宽慰呢,麦子跌跌撞撞的跑了来,麦子是药房的掌柜,又曾是玉贞的贴身丫头,在乔家多少年了,自己家一样,外面的人没有通禀,她直接冲了进来,进来后发现阮氏也在,登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阮氏发现那姑娘神色有异,问:“什么事?麦子不是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坐无坐相站无站相,成何体统。”

    麦子跑的嗓子冒烟,咽了口唾沫:“太太,我没坐也没站,我是跑。”

    玉贞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阮氏愣了下,不由得火气上来:“你是在顶撞我吗?”

    麦子连忙道:“我不敢。”

    阮氏哼了声,又问:“急三火四的,到底什么事?”

    麦子道:“回太太,是,是账目上有一点不明白,想请教下东家。”

    人前,她得这样称呼玉贞,人后,才唤玉贞为姐姐。

    账目上的事不至于让她如此慌张,玉贞也没往曹天霸身上想,毕竟有宋绣程罩着曹天霸呢,还以为是药房出了状况,但见麦子不肯直说,就对阮氏道:“她能有什么事,一准是柜上的事,我去看看。”

    和麦子出了房门,不等问,麦子急匆匆的小声道:“不好了玉贞姐,方才在来药房的路上,我见很多人高举着‘曹天霸不除,百姓不安’的旗子,向衙门去了,看那样子,最少得一百多人,他们联名向宋大人请愿,要宋大人立即将我哥处斩。”

    玉贞呆了下:“一百多人?都是什么人?”

    麦子道:“听说是给我哥抢夺过的财主老爷们,但我看其中有些人不像,我怕有人又想害我哥。”

    玉贞想了想,道:“走,咱们去衙门看看。”

    两个人匆匆忙忙的赶到衙门,即见协领府大门口密密匝匝的站着很多人,前面的几位手中高擎着白布黑字的标语,看上去很瘆人,然后有人带头喊一声:“曹天霸不死,百姓不得安生!”

    后面的人就鹦鹉学舌似的跟着重复。

    玉贞仔细看那些人的神情,义愤填膺者少,大多人很木讷,玉贞猜测,这些人不一定就是与曹天霸有仇之辈,是给什么人收买也说不定。

    她看了看自己,刚好准备动身启程进京,所以是男装,选了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走过去道:“兄台,咱们在这里喊一天给多少银子?”

    那男人反问:“怎么,赖爷没给你说?”

    赖爷,玉贞猜,大概是组织这件事的头目,摇头:“没呀,因我是后来的,人数不够,赖爷让我凑个数,急急忙忙的,就没问。”

    中年男人道:“赖爷说了,曹天霸如果死了,咱们就各得二十两银子,即使曹天霸没死,在衙门口站一天,也给一两银子,小兄弟,你是赶上好事了,一天一两,咱们可发达了。”

    玉贞佯装高兴的笑着:“那行,我去那边站着。”

    回到麦子处,讲出实情,麦子怒不可遏:“谁想害我哥?”

    玉贞嘘了声:“差不多就是上次放火烧牢房的那个人,走,咱们回家说去。”

    麦子不放心:“可我哥这里……”

    玉贞道:“放心吧,你哥如果这么容易死,就不会有人花大价钱找这么多人来闹了。”

    回家里说也不方便,于是两个人找家茶馆进去坐了,商量如何摆平此事。

    麦子道:“玉贞姐,我想来想去,害我哥的,除了宋赤诚那个王八蛋,不会是旁人,那个王八蛋想害我哥,还不是因为……”

    玉贞突然打断她的话:“嘘。”

    麦子愣愣的:“怎么了?”

    玉贞朝门口努努嘴:“王八蛋来了。”

    麦子一回头,见宋赤诚和阮致文相伴走进了茶馆,好久不见,宋赤诚身形消瘦,愈发显得挺拔了,天气越来越暖和,他已经脱了厚重的棉袍,身上一袭夹棉的石青色长袍,头上一顶简单的青色小帽,衬托得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如雪,阮致文一贯绫罗绸缎满手大金镏子,富家老爷的穿着,这品味仅仅比曹天霸强一点,二人东张西望,大概想找个僻静的角落密谋些事情,猛地发现了玉贞,宋赤诚微微皱了下眉,阮致文到底是玉贞的表哥,热情的遥遥招呼:“表妹,你也在呢。”

    玉贞也笑了笑,然后小声对麦子道:“你先回去,我去会会那个王八蛋。”

177章 娶丑妹

    麦子绕过其他桌子而去,玉贞岿然端坐,宋赤诚和阮致文走了过来,玉贞仍旧一动不动,端着茶杯轻轻的吹着,宋赤诚不请自坐,微微一笑:“好巧,你看我们的缘分多大,走到哪都能见到。”

    玉贞仍旧目不斜视:“只能说曹家堡太小,一出门踩着屎壳郎,一进门也能碰见最厌恶的奴才。”

    宋赤诚碰了一鼻子灰,讪讪一笑,转头向伙计一招手,忙着招呼其他茶客的伙计连忙跑过来,点头哈腰,满面堆笑:“爷台,喝点什么?”

    宋赤诚道:“不拘什么,另外来两碟糕点果子什么的,小姑娘爱吃的那种。”

    伙计说了声“好咧”,颠颠的跑走。

    宋赤诚又了眼阮致文:“方才你不是说你还有事吗,去忙吧。”

    阮致文冷不丁没明白他的用意,道:“我今天不忙。”

    宋赤诚清清嗓子:“你说绸缎庄新来了批料子,绣程又不懂那上面的。”

    这话自己可没说过,再者他妹妹不懂也不让自己插手,不过阮致文也算聪明,他这么明确的说出,阮致文终于明白他的用意,可是阮致文也是好久没见到玉贞,心里不大乐意走,又不敢开罪这位内兄,只好道:“是的,我差点忘了这事。”

    说完向玉贞告辞。

    玉贞仍旧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说了句:“慢走。”

    待阮致文离开,宋赤诚把自己的凳子往玉贞跟前拉了下,靠的很近,膝头快触及膝头,玉贞垂目看了下,什么都没说,宋赤诚也知道她的态度,道:“有些话不方便给旁人听见。”

    那意思,所以才会贴的这么近。

    玉贞将自己的凳子拉开一点:“我耳朵不聋。”

    宋赤诚哼的一声冷笑下:“曹天霸都跟你退婚了,你这里还跟我计较什么。”

    玉贞咚的搁了茶杯:“那是我的事,与你小宋大人无官,再说,你不是京官吗,怎么曹家堡的事你也管呢?还有,你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吗,怎么抓人的事你也管呢?我想问问西太后她老人家,大清没有其他官员了吗,怎么里里外外的事都你小宋大人官呢?”

    玉贞的话并无其他含义,然而宋赤诚做贼心虚,感觉玉贞故意触及他的短处,臊红了脸,恼怒道:“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是大清的官员。”

    这声音未免有点大,旁边的茶客纷纷看将过来,有认识玉贞的,也有认识他的,但大多数人知道曹家堡最近的“反贼”就是曹天霸。

    玉贞拍案而起:“小宋大人,你有什么凭据说他是反贼?”

    宋赤诚心道,孙胜都已经出卖了曹天霸,你还在这里硬撑,然而场合不对,所以不愿就此事深入的争论下去,就道:“我有说过反贼是谁了吗?你为何执迷不悟袒护他呢?”

    玉贞反唇相讥:“我有说他是谁了吗?你也为何执迷不悟针对他呢?”

    宋赤诚自觉嘴皮子上斗不过女人,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这样吧,去咱们另换个地方。”

    玉贞问:“去哪儿?去金銮殿?”

    她本是心底无私,料去哪里都不怕,然而宋赤诚又觉她是在故意刺激自己,不禁羞恼:“明白告诉你吧乔玉贞,曹天霸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

    玉贞丢了点钱在桌子上,冷笑:“是么。”

    拔腿走出茶馆,宋赤诚追了出来,来到街上,车水马龙,闹闹穰穰,他这才敢把声音放大,对玉贞道:“很简单,你要想曹天霸活,就嫁给我。”

    玉贞脚下不停的走路:“蒙谁呢,我要嫁给你,曹天霸还能活吗,你一准得杀了他永绝后患。”

    宋赤诚一把拽住她:“我就不明白了,曹天霸是个粗人,还曾经是土匪,现在又是反贼,这样的人,你为何对他死心塌地呢?”

    玉贞使劲挣脱出那手:“没什么不明白的,除了我爹我娘,曹天霸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宋赤诚气的鼓着脸:“我也想对你好,可你不给我机会。”

    玉贞道:“我现在就给你机会,赶紧把曹天霸放了。”

    宋赤诚微微一迟疑,接着摇头:“曹天霸所犯罪名可不是一般的小蟊贼,放是不能放的,再说你没看衙门口有那么人请愿要杀他吗,他这么多年作恶多端,民愤太大,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努力保全他,尽量保住他一条性命,在牢里待个十年八年,等这事淡了,我就想法子把他弄出来。”

    十年八年?玉贞心道,你怎么不说一百年呢,一竿子把事情支的这么远,分明就是在糊弄我,玉贞笑笑:“那好,十年八年后,我和他一道去感谢小宋大人。”

    宋赤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很无奈的样子:“你是非曹天霸不嫁了对么?”

    玉贞点头:“除非曹天霸现在无罪释放。”

    宋赤诚苦笑着:“你是为了曹天霸无罪方能嫁我,你根本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我要你,又有什么意思。”

    玉贞故意挑挑眉,很得意的样子:“我也这么觉着。”

    宋赤诚恼羞成怒,挥手就打,玉贞正想躲开他的巴掌,突然一人抓住宋赤诚的手腕,两下较劲,那人不敌宋赤诚的力道,给甩倒在街上,玉贞抢过去:“丑妹!”

    回身怒对,宋赤诚已经扬长而去。

    玉贞扶起丑妹:“你这是去哪里?”

    丑妹看了眼宋赤诚的背影:“我去大牢看我们总镖头。”

    玉贞这才发现她手中还拎着个食盒。

    丑妹指着宋赤诚:“那个混蛋为何打乔小姐?”

    事情复杂,玉贞不想当街说这么多,道:“以后再说,不过你去大牢,能见到他吗?”

    丑妹揭开食盒的盖子,看看里面的酒菜都没有洒出来,这才放心:“当然得打点。”

    玉贞料到了,忽然想起曹天霸人在牢中,不知天下镖局现状如何了,她听说了一点点,说孙胜想侵吞天下镖局,奈何那些兄弟只认曹天霸,只是最近没有生意,便问:“是不是一直没有生意?”

    丑妹承认:“是,大家都在想着如何救总镖头,哪里还有心情开门做生意,再说,总镖头出了事,也没人肯请天下镖局来押镖了。”

    玉贞道:“这不成,生意还得做,否则旁人真的以为天下镖局快垮了呢。”

    丑妹面带难色:“可没客人上门。”

    玉贞琢磨下:“这个我来想办法,你去吧。”

    丑妹答应了,待想走,脚没动,想了想,问:“乔小姐,我们总镖头会不会死?”

    玉贞很坚定的表情:“不会。”

    丑妹舒心的一笑,眼中的泪水在闪光。

    玉贞拍了下她的肩膀:“去吧,菜凉了不好吃。”

    丑妹问:“乔小姐不跟我去看看总镖头?”

    玉贞微微怔了下:“我还有事。”

    说完转身。

    丑妹道:“乔小姐是在生我们总镖头的气?可我知道,总镖头退婚根本不是真的,总镖头那么喜欢乔小姐,怎么会因为那点小事而责怪乔小姐呢。”

    玉贞回头,佯装出一个不在意的笑:“我不是因为那个,我是真的有事。”

    丑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提着食盒来到大牢,里外花银子打点好,这才得见到曹天霸。

    大牢晦暗,终年不见太多的光,能够借助视物的,唯有外面桌子上那盏油灯,不设窗户,是防备犯人逃跑,在此关押久的犯人,很多最后都变成瞎子,原先关押曹天霸的监牢给烧了,才把他挪到这间来,监牢,大同小异,不过这间比原来那间大了些,他甚至可以在里面练拳脚,日日如此,没一天耽误,旁边监牢的犯人都钦佩他,很多犯人一进来,不是哭天抹泪,就是唉声叹气,要么骂天骂地,情绪都极度不稳,他倒好,无论狱卒送什么饭菜,他照吃不误,然后该睡睡,每天修习功夫从不间断。

    见丑妹来,曹天霸不改本色的哈哈一笑:“丑妹一来,老子就有酒肉吃了。”

    隔着木栅,叉腰看着丑妹一样样的往出取酒菜,食盒是递不进来的。

    丑妹一壁取吃食一壁道:“总镖头,我来的路上碰到乔小姐了。”

    曹天霸刚抓起一块肉放到嘴边,听了此言,手就停在嘴边,须臾把肉丢进口中,一边大嚼一边问:“她怎样?瘦了吧?”

    丑妹道:“乔小姐本来就瘦,我也看不出她是不是更瘦了。”

    曹天霸又取过酒壶,对着嘴咕嘟嘟灌下一口,乱蓬蓬的头发垂落在面颊处嘴巴边,用手胡乱一抹,突然掉转话题:“孙胜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丑妹正想就玉贞多说几句呢,冷不防他提及孙胜,气鼓鼓道:“孙胜那个贼厮,去镖局鼓动兄弟们,可是兄弟们没一人听他的,他只好走了,最近没什么动静,王八蛋,他可真会趁火打劫,觉着总镖头出了事,他有机可乘呢,兄弟们都在怀疑,总镖头出事,是不是与孙胜有关,毕竟盗取先帝朱谕的事只风云寨的人知道,即便是风云寨也不是谁都知道的,只几个头目,孙胜最可疑,所以兄弟们想抓了孙胜,一顿皮鞭子下去,看他招认不招认。”

    曹天霸抓着酒壶摇摇手:“告诉兄弟们,别动孙胜。”

    丑妹不解:“为啥?”

    曹天霸叹了声:“即便他该死,也不能死在兄弟手中,手足相残,让人笑话。”

    丑妹义愤填膺:“就让他得意逍遥?”

    曹天霸道:“孙胜密告我盗取先帝朱谕的事,我只告诉了你,可你不能告诉旁人。”

    丑妹忙说:“总镖头放心,总镖头下过的命令,我不敢忘记,可孙胜去镖行闹,明眼人一看就是他背后捣鬼。”

    曹天霸拿着一根筷子扎起一块肉塞入口中:“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丑妹迷糊:“总镖头你身在牢中,如何对付得了孙胜?”

    曹天霸靠近木栅:“附耳过来。”

    丑妹答应了,把头伸过去。

    曹天霸将嘴巴贴着她的耳朵,低声交代几句,那灼热的呼吸伴着酒菜的香气,拂在丑妹耳畔,痒痒的,丑妹的脸没来由的红了,浑身都不自在,好歹捱到曹天霸说完,抽回身子,也不敢再抬头,低头假装鼓捣食盒,以遮掩自己的失态。

    曹天霸无察无觉,在那里大快朵颐,吃饱喝足,把筷子碗碟递给丑妹。

    丑妹重又装回食盒,道:“我请乔小姐一道来看总镖头,可她不肯。”

    曹天霸猛地抬头:“你怎么可以让玉儿来呢!”

    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眼中更是透出骇人的光芒,丑妹一愣:“为啥不能让乔小姐来?”

    曹天霸顿了顿:“大牢风水不好。”

    探监跟风水扯上,丑妹也琢磨不出个道道来,又想起什么:“乔小姐说,镖局不能闭门不营业,否则旁人以为天下镖局垮了呢,她说她会想法子为镖局揽生意。”

    曹天霸一听,火气腾的上来了:“老子已经跟她乔玉贞解除了婚约,老子的事不要她来指手画脚!”

    丑妹呆呆的看着,实在搞不懂,还以为退婚是假的呢,毕竟他那么喜欢玉贞。

    曹天霸发了一通火,挠着乱糟糟的头发想了想,道:“丑妹,不如你嫁给我吧。”

    丑妹整个人傻在当地。

    对方没表态,曹天霸一挥手:“不乐意拉倒。”

    丑妹立即道:“我乐意。”

    这回倒是曹天霸怔住了,半晌,低沉着声音问:“我可是反贼,死罪,株连九族倒是没听说,但你嫁给我,会成为寡妇,你还肯吗?”

    丑妹莞尔一笑:“反正我已经打算好了,一旦总镖头给斩首,我就为总镖头殉葬。”

    曹天霸僵住,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喉咙处咕嘟咽下一口唾沫,嘶哑着嗓子道:“傻姑娘,竟然瞒了我这么久。”

    瞒了他这么久的,当然是丑妹对他的感情,他一向把丑妹当妹妹,丑妹对他的感情,他竟然毫无察觉。

    丑妹眼中噙着泪,横竖都已经说出来了,索性说个痛快:“我是喜欢总镖头,但我自知不配,我觉着这世上唯有乔小姐才配得上总镖头,可现在不同了,我知道总镖头是怕连累乔小姐,所以,我愿意嫁给总镖头,从而让乔小姐死心。”

    曹天霸从来对这个姑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可此时也不免动容,眉间拧成一道深沟,道:“嫁给我,或许会死。”

    丑妹却笑的非常开怀,那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泰然:“我知道,如果能陪着总镖头一道砍头,也算是我的福气,我长的丑,又笨,什么都不懂,能嫁给总镖头,即便是死,我也赚了,以后可着曹家堡都知道,我葛玉儿,是曹天霸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荣耀,我知足。”

178章 借刀杀人

    丑妹姓葛,本名玉儿,当初给土匪抢上老狼山,曹天霸见她长的这么丑却同玉贞一样都叫玉儿,半是气半是玩笑,给她取了亲妹妹小时候的名字,此时丑妹说出自己的大名,是表示自己对这件事的严肃认真。

    曹天霸把手臂伸出木栅,一把揽过她,无言以对。

    丑妹心口咕咚一声,像一块巨石投入,接着噗通噗通的狂跳,隔着木栅呢,彼此无法更贴近,然而对于丑妹来将,这一刻值得用三生三世来铭刻。

    而曹天霸对她终究不像是对玉贞,并无亲热的意思,对她的感觉其实愧疚大于喜欢,随后松开手,道:“回去吧,这里怪冷的。”

    丑妹虽然暗暗恋慕这个人许久,却不敢贪婪的享受这种感觉,生怕是自己在做梦,而一个恍惚之后,黄粱梦醒,徒留唏嘘,于是乖顺的嗯了声,提起食盒,羞涩的转身走了。

    望着那踽踽独行的背影,心情复杂的曹天霸一拳打在木栅上,震得整个监牢都晃动似的,惹得狱卒扯着嗓子喊:“怎么回事?”

    曹天霸没有理会狱卒,重重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丑妹,我曹天霸这辈子干了无数坏事,从来没有内疚过,可是今天我深感对不住你,你别恨我,玉儿是我的债,我这辈子必须偿还,只要玉儿安然,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他的声音很低,丑妹当然听不见,出了监牢再看天,仿佛那天与往常都不一样了,因为曹天霸竟然说要娶她,明明是送死,她却犹如天上掉馅饼似的大好事,甘之如饴。

    喜滋滋的离开大牢,想起曹天霸的交代,于是想去孙胜家里,半路刚好遇到个自家兄弟山驴子,丑妹就把曹天霸交代的跟山驴子简单说了几句,并让其回去取银两。

    而今的天下镖局,虽然不至于成为一团散沙,但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唯有山驴子和丑妹是拧成一股绳的,听说是曹天霸的命令,山驴子匆匆去办差了。

    丑妹就赶去孙胜家里,料到这种时辰孙胜一种不会在家里闲坐,那厮不是去他的店中照看生意,就是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了,哪怕是到处闲逛,他也不会留在家里闷着。

    到了孙家,果然给丑妹猜中,孙胜不在,一朵红抱着儿子正于院子里散步,说是散步,其实是小娃不肯睡觉,还哭闹,一朵红抱着儿子左哄右哄,时而扮个鬼脸时而哼唱几句,小娃更加瞪圆了眼睛,一朵红自己困的哈欠连天,丑妹拍门,一朵红还奇怪,骂了句:“死鬼,啥时候变得这么文雅了,回家还敲门,怎么不踹门了?”

    以为是孙胜,叫张嫂去开门。

    张嫂小跑着过去把门打开,丑妹问:“孙夫人在家吗?”

    张嫂点头:“你是哪位?”

    丑妹道:“我和孙夫人是旧识,许久未见,今天得空来看看她。”

    见是个姑娘家,张嫂也没多考虑,把丑妹请进来,引着往里面走,一朵红抱着孩子遥遥看过来,她在老狼山住了很久,当然看出是丑妹,一愣,不知丑妹怎么突然来了,迎上几步,语笑嫣然:“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丑妹么,自打下了山,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

    在老狼山时,丑妹被曹天霸封了个第十九把交椅,虽然不能很孙胜平起平坐,但也是同个辈分,按理丑妹给叫她嫂子,但丑妹本着对其“敬而远之”,一直以夫人相称,此时亦是行了个礼:“见过夫人,我到这附近办点事,想着横竖路过,就进来看看,正如夫人说的,自打下了山,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我来看看夫人过的怎样?”

    一朵红发现她手中的食盒,猜了猜,知道她大约是给牢中的曹天霸送饭去了,就问:“你是去大牢了吧?”

    丑妹简单嗯了声,不想现在说起曹天霸,怕一朵红害怕,把自己给撵出去,毕竟曹天霸是死罪,莫说一朵红,天下镖局也有人背后偷着议论,会不会受株连,也有人想与之脱离关系呢,还有人已经准备逃出曹家堡,为使天下镖局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至于解散,丑妹连哄带骗,极力安抚大家的情绪,见一朵红皱着眉,故意含糊应答,然后道:“哎呀,孩子都这么大了!瞧长的虎头虎脑的,可比二当家好看多了,哎哟,你看我这张笨嘴,现在该叫孙东家了。”

    夸了一顿孩子,一朵红非但没高兴,还有些紧张,试探的问:“你真觉着这孩子不像他爹?”

    丑妹道:“当然不像,不是我这人嘴损,孙东家貌无一分,这孩子当然是像夫人你了。”

    一朵红举着儿子左看右看,感觉儿子跟自己也不像,随后紧紧抱住儿子道:“不像爹就像娘,没跑。”

    丑妹点头:“嗯,是这么回事。”

    一朵红叫长嫂搬了两把椅子出来,道:“这天气挺好的,咱们姊妹俩就在廊上坐着说几句话。”

    待走到廊上坐下,她又问:“曹总镖头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出事后,也很着急,可是着急也没用,又是杀人又是盗朱谕的,啧啧,这罪名可够他死几回了。”

    丑妹一笑:“夫人也信这种话?”

    一朵红顿了下:“可如果没罪,为何抓他?”

    丑妹摇头:“我亦不知官府为何抓他,可我就是相信总镖头根本不会杀人犯法,哎,这世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说是总镖头这等人物,即便是你我,又怎能料到下一刻会有什么事等着呢。”

    一朵红赞同的点头:“你说的没错,想当初我在百花楼是头牌,不知多少财主老爷达官贵人想娶我,可老鸨却把我卖给了曹老棍子,然后总镖头把我抢了出来,我原先以为能嫁给总镖头,也算是福气,那时总镖头虽然是土匪,好歹他仪表堂堂,功夫高强,心胸开阔,从不欺凌弱小,可谁知……”

    忽然发现一旁侍立的张嫂,连忙咽下后半截话,吩咐张嫂:“杵着干啥,赶紧给我妹妹倒点水来。”

    张嫂转身进屋去了,她才接着小声道:“可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一心对总镖头,总镖头却看上了乔玉贞,还把我赏给了孙胜,孙胜这人你也了解,样貌就不说了,男人嘛,我也不图他长的多俊,可他心眼小,疑心大,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也跟我闹,就是这个孩子,他都……”

    话到此打住,是发现张嫂走了出来,于是说起旁的事:“丑妹你也老大不小,也该找个婆家嫁人了,而今天下镖局八成是撑不下去了,你得为自己早做打算。”

    丑妹淡淡一笑:“夫人知道我这个人,认准的事,认准的人,轻易不会改变。”

    怀中的孩子像是不高兴,欲哭不哭的,闹人,一朵红用手掂着哄着,无论她之前是ji女还是土匪婆,现在她都是个十足的母亲,哄得儿子不闹了,交给张嫂抱走去看天看云看光景玩,她对丑妹道:“你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总镖头是很难活着出来了,你得自己找活路。”

    丑妹犹豫下,道:“实不相瞒,我马上要嫁给总镖头了。”

    一朵红傻呆呆看着她:“总镖头,人不是在大牢吗?”

    丑妹骄傲的一笑:“那又怎样。”

    一朵红还是没明白:“总镖头,犯的是死罪。”

    丑妹还是那句话:“那又怎样呢。”

    一朵红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老天,你该不会是想给总镖头陪葬?”

    丑妹道:“当然不是,因为总镖头不会死。”

    一朵红叹了声:“我今天才看出,你比我更是痴心人儿,惊动朝廷的事,还说不会死,我当初可是真喜欢总镖头,不想你比我还傻呢,竟想嫁个死人。”

    丑妹纠正:“我说了,总镖头不会死。”

    见她脸色都变了,一朵红忙道:“我也不是咒总镖头,他是官府抓进大牢的,瞧你,这就跟我急了,行了咱们不说这个,你吃饭了没有?不如今晚留我家吃个晚饭。”

    这时又想起敲门声,一朵红又以为是孙胜回来了,从张嫂怀中接过儿子,道:“去给老爷开门。”

    只有丑妹心中明了,静静的等候,等张嫂把门打开发出一声惊呼:“你们!这!”

    一朵红隐约听见张嫂吃惊的声音,问:“不是老爷?谁呀?”

    张嫂没回答,蹬蹬跑回来,远远的就喊:“夫人!”

    一朵红站起,斥责道:“有客人在呢,大呼小叫的,像话吗。”

    从廊上下来,山驴子和另外一个镖师,已经把银箱抬了进来,箱子敞着没盖,白花花的银子晃眼,然后二人将箱子往一朵红脚下一放,丑妹道:“孙夫人,这是总镖头给你的。”

    一朵红怔忪不已:“给、给我的?凭啥?”

    丑妹道:“你生了孩子,总镖头说没得功夫过来道喜,今天突然想起这个,就让我待他圆满了此事。”

    这么一大箱子,山驴子和那镖师累得吭哧吭哧,粗略估算,最少也有上千两,一朵红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面对金钱,虽然害怕,也动了心,怯怯的问:“给我的?”

    丑妹道:“对,给你的,行了,总镖头交给我的差事已经办完,我也该回去了。”

    重又行礼告辞。

    一朵红做梦似的只顾着看那些银子,心不在焉的说道:“妹妹慢走。”

    丑妹几个走来,她立即叫张嫂把大门紧闭,然后想把银子抬回房内,根本搬不动,索性让张嫂找来个买菜的篮子,蚂蚁搬家似的往房内倒腾。

    银子很重,几个来回,张嫂累的气喘吁吁,恰此时有人咚咚的敲门,擂鼓似的,伴着谩骂:“娘的,大白天紧闭大门,是不是背着老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这回真是孙胜,张嫂听出他的声音,忙放下篮子跑过去把门打开。

    孙胜一脚跨入,东倒西歪的,又是喝醉了,看张嫂满脸是汗水,累的脸都涨红了,大着舌头狐疑的问:“难道你和那贱人也有一腿?你们在家里干那事来着?”

    张嫂愣了下,等明白是怎么回事,脸更加红了,念在孙胜经常胡言乱语,张嫂也没太往心里去,只道:“回老爷,我是搬银子累的。”

    孙胜不解:“搬银子?搬什么银子?”

    一眼看见院子里的大木头箱子,腾腾走过去,还有半箱银子没搬完,他傻在当地:“这,这怎么回事?”

    张嫂道:“今天来了几个人,送了这么多银子过来,说是夫人生了少爷过来道喜的。”

    孙胜听了,猜测:“百花楼的?还是其他男人?娘的那贱人该不会还在干着以前的勾当,老子养活不了你吗,背着老子出去卖身。”

    说着撸起袖子,又朝手心吐了两口吐沫,一副杀人的架势。

    张嫂已经习惯了他们夫妻吵吵闹闹,过去继续搬银子。

    孙胜跌跌撞撞的进了房,一朵红正在房内数银子呢,叮叮当当的,怕吵醒了刚睡着的儿子,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小娃,孙胜冲了进来,走的急,差点摔倒,扶着门框问:“贱人,说,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是不是重操旧业了?”

    有人白白送给自己这么多银子,一朵红还以为他会高兴,见他气势汹汹的,连忙道:“你小声点,别吵醒了儿子。”

    “儿子?”孙胜冷笑声,“是这小杂种的亲爹送来的吧?”

    他经常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一朵红已经见怪不怪,气道:“是总镖头叫人送来的。”

    还以为这么解释他会消气呢,谁知孙胜的气更大,简直是暴跳如雷:“你这个贱人,我早知道你喜欢曹天霸,原来这孩子是你跟曹天霸生的!”

    嗓门太大,惊醒了熟睡的小娃,哇的哭了,一朵红赶紧过去抱起,一边哄一边回头骂孙胜:“放屁,我倒是想跟总镖头生个儿子,可人家根本不待见我。”

    所谓吵架无好口,再说一朵红讲的也是事实,然而孙胜此时醉酒,更兼有着长久的怀疑,而这孩子样貌又好,他却是獐头鼠目的,一朵红又是风尘出身,当初想嫁的男人又是曹天霸,所以各处比较,总感觉这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既然不是自己的,曹天霸身在大牢还惦记这种事,这孩子便是曹天霸的种无疑了,曹天霸想置他于死地,说什么等孩子长大叫他去张芳坟头谢罪,原来是叫自己替其养儿子,真会打如意算盘,他的火气腾的从脚底窜到头顶,过去就抢孩子:“我摔死这个孽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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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夫呈祥介绍:
女在佛前祷告:“信女此生有三个愿望,第一为父报仇,第二重振家业,第三觅得如意郎君。”
男在佛前祷告:“善男此生也有三个愿望,第一娶到乔玉贞,第二娶到乔玉贞,第三娶到乔玉贞。”
玉贞回头怒视:“你一个土匪也敢自称善男?”
遇夫呈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遇夫呈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遇夫呈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