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章 纠缠
晌午时分,天热的出奇,整个曹家堡像闷在一口大锅里,渐渐的,乌云四合,像是要下雨了,可就这样一直阴着,晌午过了雨也没下来。
玉贞歇了午觉,起床时浑身都是汗水,黏腻腻的,便去洗了个澡,头发还是半湿不干的,她就准备去看看云拂衣,柳长风三番五次来找她,这事一旦传到云拂衣耳中,怕给云拂衣误会。
喊了月映,往街上买了些是糕点果子,就往云记画坊而来,道路不远,所以没有坐车,横竖也不晒,可是闷热,到了云记画坊,又是一身的汗水。
画坊中很安静,云拂衣正在将裱糊好的画作往墙上悬挂,好估价待售,见玉贞来了,站在凳子上回眸一笑:“妹妹来了呢。”
玉贞忙过去扶住她:“老天,这种事你怎么自己来呢,太危险了。”
云拂衣下了凳子,掏出帕子给玉贞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做,不然我指望谁呢?”
玉贞犹豫下,小心的问:“姐夫呢?”
云拂衣道:“这时辰当然在衙门,你平时挺伶俐个人,今日怎么犯糊涂了。”
狗尾续貂的后半句,让玉贞心里一个激灵,恐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佯装什么都没听懂,含笑打量画坊:“我忙的昏天黑地,姐姐是知道的,何止今日犯糊涂,最近老是犯糊涂。”
云拂衣点头:“我知,我知的,所以才一直没过去打扰你,可心里又惦念,碰巧你就来了,咱们姊妹可真是心有灵犀。”
手拉手去坐下,云拂衣看见月映手中拎着的一个柳条篮子,里面装着些水果,知道是给她的,也不客气,道:“妹妹等着,我去打桶冷水泡一泡,那样好吃。”
玉贞看着她的背影感叹:“店里连个伙计都不雇,什么事都是自己做,这样会累坏的。”
云拂衣回头莞尔一笑:“家里放那么多丫头婆子小子,多碍眼,夫妻两个想说句体己话,还得选在晚上就寝之后,你看我现在和你姐夫,在家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谁需要防备。”
再次提及柳长风,玉贞“做贼心虚”,总感觉她话中有话,顺着她的话道:“也对,不像我,出出进进身边总是有人,想瞒着旁人做点什么都是不成的。”
这话,也是说给云拂衣听的。
一旁的月映聪明着呢,立即道:“四小姐也没什么可需要瞒着旁人的。”
云拂衣准备迈出门槛时,说了句:“就是。”
出去后,不多时回来,拎着一桶才从井中打上来的水,玉贞和月映忙上前帮忙,把水果放在桶中浸泡,然后回到桌子前坐下说话。
彼此询问了生意如何,画坊当然不会像药房和货栈赚的更多,但云拂衣很满足,儿女都乖,丈夫努力,一家人不愁温饱。
玉贞想起柳长风想升职的事,假如曹天霸真答应了,这事云拂衣早晚会知道,晚知道不如早知道,怕云拂衣胡乱猜测,于是道:“姐夫是很用功,可在衙门至今还是个小文吏,不如这样吧,我药房的掌柜,就是原先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麦子,她是曹大人的妹妹,我让麦子跟曹大人说说,替姐夫某个更好的差事。”
窃以为,云拂衣会感到惊喜,可谁知,云拂衣听罢反应淡淡:“曹大人公务繁忙,你还是别给他添乱了。”
不想给曹天霸添乱,奈何柳长风苦苦央求,于是道:“或许姐夫想换个差事呢,毕竟姐夫饱读诗书,委屈做个小吏已经很多年,刚好现在机会合适,不单单因为曹大人咱们认识,更重要的,曹大人爱才,不像以前那些大人,只爱财,是钱财的财,没有银子打点,甭想升职。”
云拂衣听着沉默着,玉贞等着她的态度,可云拂衣却突然起身说:“哦,果子应该凉透了。”
从桶里捞出果子盛在盘子里,端了过来给玉贞吃,两个人边吃边继续聊,这个时候云拂衣已经转移了话题,说东说西,却不再说丈夫柳长风,两个人说到兴起时,云拂衣还捧了坛子酒来,就着果子喝着酒,谈诗论画,气氛一点点的由微妙变得如往常一样的融洽和热闹,最后云拂衣还向玉贞讨了副画作,玉贞先是自谦没答应,后来架不住云拂衣一再请求,盛情难却,就画了一幅。
云拂衣拿着画作一边欣赏一边开玩笑:“等卖了钱,咱们姊妹二一添作五。”
玉贞摇手:“姐姐又取笑我,我这画可等不得大雅之堂,不像姐姐,下笔如有神助。”
云拂衣道:“也难怪你在画上面没长进,你只顾着赚钱了,赚钱是好事,毕竟这世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玉贞感觉她似乎在自怨自艾,忙宽慰:“好在你们不是贫贱夫妻。”
云拂衣苦笑下:“可是比起你,我就很穷。”
像一根刺扎在心口,玉贞一惊:“姐姐!”
云佛衣也感觉自己失态了,调整了下,道:“我说的没错,你是生意人,如果你穷,说明你的生意很失败,而我只是开画坊的,每天面对这些字画,其实比面对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更让我感到愉悦。”
玉贞总觉着她在暗指亦或是暗讽什么,饶是姊妹情深,玉贞也有些不舒服,道:“姐姐不是不知我当初为何要做生意,如果我爹没出事,我何必成天抛头露面呢,我也宁愿每天写写画画。”
云拂衣大约是感觉出她语气中有些惆怅,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姐姐知道,你也别伤心了,怪就怪姐姐不该说这些。”
玉贞眼中泪光点点,淡淡一笑:“咱们是姊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想太多。”
云拂衣也笑了,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下力,玉贞感到来自于对方的真诚,总算安慰了些。
坐到快太黑,揣摩柳长风也要从衙门回来,玉贞便起身告辞,云拂衣挽留她:“何不用了晚饭再走。”
玉贞摇头:“不了。”
云拂衣看看漏壶,也知道丈夫快回来,便道:“我是诚意留你。”
玉贞忙说:“我晓得,可姐姐知道我家里一摊子事呢,哪样离开我能成,再说我在你这里用饭,我娘谁陪,我大娘她们回了京城,我平时又顾着做生意,我娘很孤单。”
云拂衣道:“那好,我不留你,你记着得空再来看我,我也会抽空去看看你。”
玉贞含笑应了,彼此道别,玉贞离开,云拂衣自己收拾对酌之后的碗筷和酒具,拾掇干净,发现玉贞画的那幅画,想了想,拿起带回了内宅。
等柳长风从衙门下了值回来,云拂衣已经把饭菜摆到桌子上,多少年如一日,她都是这样等丈夫的,一双儿女肚子饿的咕咕叫,她也没让动筷子,丈夫进门,亲自过去服侍洗漱换衣裳,然后一家人坐下来用晚饭。
柳长风因为得到玉贞的答应,升职在望,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饭桌上的话比平时多了些,还主动夹菜给儿女和云拂衣。
云拂衣客气的谢过,笑道:“二爷今天心情不错呢。”
柳长风咽下一口饭:“我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云拂衣想说,你最近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经常会对着一处出神,喊你也没反应,问你,你就说累的,可是后来,有人说看见你经常去乔家,还有人看见你和玉贞在一起喝茶说话,你的笑容多了,话也多了,整个人都变了。
可是这些话只在云拂衣心里,从未问出来,所以今天也不会说,只道:“大概,二爷真的是累的,一家人靠二爷养活呢,能不累吗。”
真正养活这个家的其实是她,但她从来没这样说过。
柳长风还在自谦:“养活家人难道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吗。”
云拂衣夹了块肉给他:“所以我嫁了个好男人。”
柳长风满意的一笑,一回头,发现那边的案台上放着一张画,随口问:“你怎么在这里作画呢?”
一般的,云拂衣都在画坊作画。
云拂衣看了过去,道:“不是我画的,是玉贞妹妹画的,我从店里拿回来,想请二爷帮忙看看,怎样装裱才好。”
听说是玉贞画的,柳长风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走过去,俯身看,看的很仔细,边看,笑容就快溢出嘴角,连说:“好画,真是好画。”
云拂衣是这上面的行家,知道玉贞这幅画是酒后信手拈来,还算不错,但不算特别好,可是同为行家的柳长风竟然赞不绝口,云拂衣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附和道:“二爷慧眼。”
柳长风粗略看了遍,又拿起繁复的看,像收藏家在研究收藏的名画一般,专注仔细,生怕遗漏任何一处。
云拂衣吃了一口饭,徐徐回头,见丈夫的神情就犹如初次认识妙龄女郎的毛头小子,兴奋到满脸泛着红光,云拂衣转过头来,继续吃饭,不知是不是饭做的硬了,总之胃口不舒服。
因为玉贞的缘故,曹天霸没多久便擢升柳长风为他的随行官吏,是官吏,不是小吏,档次高了,同时俸禄也高了,还可以跟着协领大人出出进进,风光无限。
柳长风非常高兴,当天下了值,直接来到乔家找玉贞。
玉贞几次拜访薛老爷没见到人,正和玉宛商量对策,听说他来了,立即变了脸色,吩咐传话的丫头:“说我不在家。”
丫头领命而去,照着玉贞的话转达。
柳长风怎么会信,如果真不在家,为何方才自己来的时候家人不说呢,料到是玉贞不肯见他。
于是,第二天他下了值又来找玉贞,玉贞以同样的理由没有见他,还吩咐下去,举凡是柳长风来,都说自己不在家。
几次扑空之后,柳长风也聪明了,再不来乔家找玉贞,那天向曹天霸告了假,打听好玉贞在货栈,直接去了那里。
乔继祖回了京城之后,玉贞便亲自过问货栈的生意,还是忙不过来,于是准备招牌个掌柜,告示贴出去了,刚好这几天有人前来应聘,她在货栈考核那些应聘者呢,刚好被柳长风撞见,这回是躲不过去了,唯有硬着头皮打招呼:“二爷来了。”
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柳长风像个孩子似的赌气道:“你为何不肯见我?”
他不说乔小姐,而说“你”,玉贞感觉不妙,怕他情绪失控在人情闹出什么来,于是让月映看着那些应聘者,把柳长风请到客堂内。
进了门,柳长风继续追问:“你为何不肯见我?”
玉贞终于爆发了:“我为何要见你?”
柳长风一愣,随即道:“因为,因为我们互相倾慕。”
终于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感觉心底舒坦了很多。
玉贞却勃然而怒:“柳二爷,别忘了你是谁!”
柳长风不以为意:“我是云拂衣的丈夫,那又怎样,除了她,我就不该喜欢上旁的女子吗,男人三妻四妾多着。”
玉贞很想一耳光打过去,终于还是保持了理智,道:“除了云拂衣,你喜欢谁都可以,唯独喜欢我不成。”
柳长风笑了:“就因为你和云拂衣是义结金兰的姊妹?拉倒吧,即便你是云拂衣的亲妹妹,我也可以喜欢你,李煜不也先后娶了大周后和小周后么。”
玉贞突然感觉自己竟然无言以对,气得心口剧烈起伏,想着只要他再胡说八道,就一巴掌打过去,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刚好这时,阮致武来了,玉贞灵机一动,扑过去喊道:“表哥,你怎么才来。”
阮致武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傻笑着:“我早想来的,可我爹叫我干这样干那样,我才逃出来。”
说完抱紧了玉贞:“表妹,你想我了?”
柳长风看在眼里,一甩袖子,不辞而别。
玉贞见他走了,如释重负,一把推开阮致武:“谁是你表妹?谁又想你了?再敢胡说八道,以后也甭做我保镖了。”
阮致武愣愣的:“哎呀我说乔玉贞,方才是你喊我表哥的,是你问我为啥才来,你怎么翻脸这么快!”
玉贞鼻子里哼哼着:“我就是这样的人。”
阮致武气的用手指点着她:“你!”
玉贞却扬长而去。
可是这之后,柳长风又找她几次,她感觉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同玉宛商量:“二姐,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玉宛直接道:“去找曹大人。”
玉贞目光一僵。
玉宛道:“除了曹大人,没人能制服得了柳二爷。”
玉贞很是犹豫:“可我与曹大人已经退婚了。”
玉宛一笑:“四妹一向不拘小节,怎么在关键时刻却这么扭扭捏捏呢。”
210章 巧计警示
玉贞最终给玉宛说服,也是迫于无奈下,经过麦子转达,这一天和曹天霸相约在百花谷。
百花谷是长青山西麓的一个著名的山谷,一年三季,谷中开满鲜花,十里地外都能嗅到其香,玉贞知道这么个地方,但不常来,第一次来是在几岁的时候,她坐在父亲的肩头,就这么一路扛着来到百花谷,乍然而见满山谷的姹紫嫣红,当时玉贞兴奋的在乔镇山的肩头一声叠一声的惊呼,那次父女两个采摘了很多鲜花回去做了顿美味的佳肴,还晒干了一些作成书签夹在书页之中,于是书页中除了墨香便是花香,使得她即使看过的书也一遍遍的重新浏览,图的就是那种墨香和花香混合之气。
和曹天霸相约之所以在这里,一者,她可是好多年没来百花谷了,二者,这里远离曹家堡,她的目的不言而喻,是为了避开那些耳目。
她先于曹天霸而到,身边仍旧只陪着月映,山谷自然在山中,乘车是不能的,骑马也只是很短的一段路,所以,她们实际是走着来的,到了百花谷时,累得气喘吁吁,然而一旦望见那铺天盖地的鲜花,身上的疲乏顷刻一扫而空,甚至都忘记自己是跟曹天霸约见在此的真正目的,完全是一副游玩的心态,扑进花海,高兴得快疯掉的感觉。
月映更是第一次来,在京城的乔家,有着很大的后花园,见识过很多花卉,然而跟百花谷比起来,那简直就不算花园,面对红的黄的粉的紫的蓝的白的甚至还有绿色和黑色的花朵,也有一朵红汇集五颜六色的,总之月映惊诧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天庭,除了天庭,人间哪会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呢。
玉贞给她介绍:“这里有个美丽的传说,玉皇大帝有个小女儿因为贪玩私自下凡,刚好在这里巧遇了一位砍柴的少年,两个人一见钟情,最终因为天庭不允许仙女和凡人相恋,玉皇大帝派了天兵天将把女儿捉了回去,从此一对有情人再没有见过,而痴情的少年天天在此等候,因为相思,所以他就不停的种花,感觉自己的心上人如花般的好看,看见这些花,就像看见了心上人一样,他一直种一直种,种了几十年之后,便成就了这么美丽的百花谷,虽然他的心上人一直没有出现,但他痴痴的等了一辈子,他说这辈子一点都不孤单,他的心上人已经画作花魂,陪伴了他一辈子。”
这么凄美的故事,月映听了想哭,忽然身后有人嗷的一嗓子:“那男人无用,要是老子,直接杀上天庭!”
突然之语把玉贞和月映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穿的比百花还灿烂的曹天霸站在那里,万丈光芒下,他的表情氤氲如雾,长躯宛似青峰挺拔傲岸。
玉贞佯装嗔道:“堂堂的协领大人也听壁脚。”
曹天霸走过来:“不听壁脚,怎么能知道这百花谷还有这段掌故呢。”
玉贞很是奇怪:“举凡曹家堡的人,谁不知道这段故事?”
曹天霸随手摘了朵花,非常自然的往玉贞发髻上插戴去,谁知玉贞借转头欣赏一株又高又鲜艳的花时,躲开了,曹天霸的手僵在半空,随即笑了笑,然后将花插在自己辫梢,玉贞一回头发现了,忍着没笑,曹天霸道:“我小时候家穷,成天瞪起眼睛竖起耳朵,各处找吃的,你不知道,饿疯了,连土都吃过,后来给亲爹赶出家门,在江湖上闯荡数年回到曹家堡,接着便上了老狼山做土匪,风云寨一群老爷们,谁要是说出这样的故事,一准被认为不正常,因为正常的男人就是喝酒吃肉想女人。”
玉贞撇撇嘴:“按大人说的,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等人,都不是正常的男人了?人家个个诗文卓越,流芳千古呢。”
曹天霸哈哈一笑,方才的严肃顷刻消弭,回归到玩世不恭的真面目,道:“成天咿咿呀呀吟诗作画的,老子就觉着不是正常的男人。”
玉贞很替先贤们打抱不平:“是你胸无点墨,妒忌人家大才。”
曹天霸不以为意:“拉倒吧,大才小才都没用,敌人来了,还得用拳头。”
玉贞冷笑笑:“好啊,以后再有看不懂的公文,别让麦子拿给我。”
曹天霸点头:“以后再有看不懂的公文,我还真不会让麦子拿给你了,因为我已经把许诸葛请到衙门做师爷。”
提及许诸葛,玉贞可是有日子没见过他,只听说他病了,且很重,以至于在曹天霸身陷囹圄的时候,某次他还给家人用门板抬着到了狱中去看望曹天霸,所以玉贞问:“许先生的病痊愈了?”
曹天霸道:“并无,不过比之前好了很多,玉儿你说奇怪不奇怪,他看上去也没什么病,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玉贞很是担心:“没找郎中瞧瞧?”
曹天霸眉头紧锁:“能不找吗,他家人找了,我也替他找了,可郎中说他没毛病,人都快死了,硬说没毛病,这不就是庸医么,气的老子差点杀了那个郎中,后来还是诸葛求情,我才放了那个郎中。”
事情已经过去,此时说起,他还一副怒不可遏的架势。
玉贞剜了他一眼:“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动辄杀啊杀的,仍旧是老狼山土匪的做派,丢人不丢人。”
曹天霸似乎醒悟过来,挠着脑袋哈哈大笑:“没办法,以前你在我身边拎着耳朵提醒,我还有所收敛,现在你不在我身边了,没人提醒,我也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这段话他说非常自然,却字字扎在玉贞心口,怕他也意识到这段话不妥,彼此都尴尬,玉贞忙道:“我也会些歧黄之术,改天我去看看许先生。”
曹天霸当即心花怒放:“那可忒好了,不过你想看许先生别去翰林胡同,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许先生住我家里。”
玉贞很难相信:“住你家里?麦子没提过呢?”
曹天霸挠着脑袋干笑:“麦子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的。”
玉贞一眼看穿了他:“诓我?”
曹天霸摇头:“我没诓你,以前许先生是住在翰林胡同,可现在他已经解散了书院到衙门帮我了,所以从今天开始,他就应该住我家里。”
原来是现编的,其用心玉贞了然,也懒得同他计较,转而书归正传:“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么件事。”
有些迟疑,是难以启齿。
曹天霸正洗耳恭听呢,见她欲言又止,把脑袋伸过去柔声问:“谁欺负你了?”
玉贞摇头。
曹天霸又问:“银子不够花?”
玉贞还是摇头。
曹天霸突然一拍脑袋:“是为了闹鬼的事!”
可玉贞还是摇头。
曹天霸就懵了:“到底咋地了?你快说啊,瞧这把我急出一身汗。”
玉贞道:“是柳长风。”
曹天霸恍然大悟:“我已经升了他的官职,哦,还嫌低?好好,我回去再想想,看他能干什么,关键这个人徒有其表,看着一肚子墨水,其实办起差事并不十分妥当。”
玉贞忙道:“不是升职的事,是,是他一再纠缠我。”
曹天霸像是没听明白,愣愣的看着她。
玉贞进一步解释:“我和他认识是因为他夫人云拂衣,我和云拂衣是义结金兰的姊妹,把他也当做亲人般,可柳长风最近经常去我家里找我,还说什么倾慕我的话,我……”
“娘的!”没等说完,曹天霸一声怒吼,把玉贞吓得一抖,那家伙骂了之后,又摩拳擦掌:“他敢倾慕你,老子等下就杀了他。”
被一个男人倾慕,其实不算坏事,坏就坏在这个男人是云拂衣的丈夫,所以才为玉贞所不齿,不过曹天霸如此的动怒,还一副如临大敌状,玉贞真是哭笑不得,气道:“我是找你商量对策的,你又是打又是杀,行了我不说了。”
曹天霸见她生气了,忙反省下自己的失态:“好好,你说你说,我不发火了。”
本是来求助的,玉贞还得反过来劝:“只是倾慕,又没有欺负我,你何故这么大呼小叫呢,难道你在料理公务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曹天霸使劲摇头:“不不,我在料理公务的时候还是像个大人的。”
见其像个孩子似的替自己辩驳,玉贞噗嗤笑了:“我不信。”
曹天霸用手一指山下:“不信哪天你去衙门看看。”
玉贞道:“衙门我就不去了,我一不告状二没被告,从街头巷尾百姓的口中,你是个什么样的官,很容易得知。”
曹天霸有些急:“行行,我答应你会做个好官,咱们现在说说柳长风,他对你怎样了?”
玉贞叹息道:“也没怎样,就是对我表示出好感,他是我好姊妹的丈夫,这事一旦传出去,会伤害我和云拂衣的感情。”
曹天霸频频点头:“我明白了,他一准是对你纠缠不休,行了这事你甭惦记了,我会处理的。”
玉贞有些担心:“你怎么料处理?”
曹天霸道:“放心,我一不打他二不骂他,我会让他知难而退。”
玉贞又问:“具体呢?”
曹天霸故作神秘:“事情成了,你也就知道了。”
该说的都说了,玉贞回头喊月映想回去,忽然发现那丫头不知何时躲开了,还躲的那么远,被花丛遮掩着,若隐若现。
突然间,远处的花丛中若隐若现的还有另外些人,玉贞还以为是同来百花谷游玩的人呢,可仔细看那些人的姿态像做贼似的,玉贞不免警觉起来,待想告诉曹天霸,却发现那些人已经转身跑了,而这时,月映也匆匆赶过来,将手一指:“四小姐你看。”
玉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点头:“看见了。”
月映道:“那些人偷偷来偷偷跑,有古怪。”
玉贞也知道有古怪,怕曹天霸火爆脾气上来冲过去打人,故意道:“大概是采药的。”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感觉不妙,于是借口自己生意上忙,先曹天霸而下山。
曹天霸也知道她刻意避嫌,心里很不是滋味,早知自己上次能够逢凶化吉,就不会退婚,退婚也还罢了,更不该同丑妹定下婚约,怃然而立,风过,百花一浪接一浪,犹如仙女的衣裙,他视而不见见而不喜,待回头发现玉贞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也就回了衙门。
回到衙门换了官袍,让人把柳长风叫到跟前。
柳长风以为他今天又要微服出巡,可见他还穿着官袍,打个千问:“大人有何吩咐?”
曹天霸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你坐。”
柳长风颇有些受宠若惊:“下官怎敢与大人同坐,大人有差事吩咐,下官赴汤蹈火一定完成。”
曹天霸笑吟吟道:“事倒是有这么一桩,我曾经给人陷害,无辜被抓进了大牢,这事曹家堡人都知道,想必你也听说过。”
柳长风垂手肃立:“下官知道,最后还不是皇恩浩荡,大人得以昭雪。”
曹天霸道:“皇恩浩荡是一码,其中也多亏了乔大人,就是乔玉贞的祖父,实际上是乔大人救了我,而乔大人之所以救我,还不是因为我和乔玉贞曾经有过婚约,其实至今乔大人都不知道我和乔玉贞已经解除了婚约,这不,来信了,让我和乔玉贞成亲,你说咋办?”
提及玉贞,柳长风已经无端吓出一身冷汗,他是了解曹天霸的,性子粗疏,为人仗义,可到底也是个火爆脾气,这种事身为顶头上司竟然求助于自己,柳长风未免多想,到底是曹天霸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朋友?还是另有所图?于是谨慎道:“大人和乔小姐的婚事,下官,不好说什么。”
曹天霸喝了口茶:“我要你说。”
柳长风推脱不过,只好道:“按下官的意思,既然已经退婚了,就该向乔大人说明,不能成亲。”
话音刚落,曹天霸端着的茶杯高高举起使劲摔在地上,咔擦一声,瓷片飞溅,吓得柳长风抬手护住脑袋,曹天霸却起身离座奔过来,怒吼道:“你不知道老子喜欢乔玉贞吗?你既然知道老子喜欢乔玉贞,为何还说不能成亲?老子喜欢乔玉贞可着曹家堡无人不晓,你这个人八面玲珑手眼通天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说他娘的屁话?你是存心让老子生气对吗?老子看你这个官是做腻烦了,你想解甲归田归隐乡里对吗?”
一顿连珠炮似的质问,柳长风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吓得连连后退,最后退无可退撞在门上,顺势跪下:“大人恕罪,下官是无心之言。”
211章 别人的花
柳长风吓得面如土色,曹天霸却突然笑了,抓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提:“起来吧。”
柳长风仍旧告饶:“大人恕罪。”
曹天霸啪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柳长风身子一歪,又差点倒下,曹天霸却将生意低下了很多,略带着些许的伤感道:“我和玉儿是退婚了,是不能成亲,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事怎么跟乔大人交代呢?头疼。”
见其态度好了很多,柳长风偷着呼出一口气,不遗时机的拍马屁:“乔大人远在京城,这会子大概已经往两宫上任去了,这里的事乔大人如何能得知呢。”
曹天霸眯着眼睛做遐思状:“可乔大人来信催我和玉儿成亲,我得回复。”
柳长风继续献计:“大人就回复说已经跟乔小姐成亲。”
曹天霸猛地看来,眼珠子一瞪,又是嗷的一嗓子:“你个王八蛋,让老子诓骗乔大人,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你这是让老子做个翻云覆雨的小人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阴奉阳违的小人?”
边骂边将柳长风推推搡搡,一会子撞至墙上一会子跌坐地上一会子又失手摔倒闹了个狗啃屎。
柳长风吓个半死,连连赔礼,频频告饶。
于是,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次,最后柳长风感觉自己快崩溃了,曹天霸也折腾累了,喘着粗气搂着他,非常友好的道:“今天,我准你假,回家歇着去吧。”
柳长风谢过,跌跌撞撞的离开衙门回家去了,回到家后便一头砸在床上,云拂衣见他脸色非常差,忙问是不是病了,柳长风也说不清到底为了什么,浑身酸痛,又没见伤,只是从这天开始,便夜夜恶梦,最后一病不起。
柳长风病了,玉贞也得以清静了,因为曾经答应过曹天霸去看望许诸葛,于是这天傍晚,将一天之中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毕,玉贞就来到了翰林胡同许诸葛家里。
曹天霸说许诸葛住在他家,纯属逗弄玉贞,不过许诸葛的书院因其病重不得已真的解散了,曹天霸考虑到他一家老小的生计问题,在他病情好转的时候,将他请到身边做了幕僚,而许诸葛博学多识,实实在在帮了曹天霸很多。
玉贞到的时候,许诸葛正在房中抽烟,烟雾缭绕,他孑然站在窗前,消瘦的背影有些羸弱,惆怅的面庞更加憔悴,家人来报,说是有位乔小姐来访,他一愣,面色还有些惊恐:“哪位乔小姐?”
家人道:“就是乔家药房的东家。”
确定是玉贞,许诸葛竟默然无语了。
家人等了半天不见他吩咐,便唤了声:“先生?”
他又如长梦醒来,疲乏道:“就说我不在。”
家人有些为难:“可乔小姐来的时候,小人已经说先生在家呢。”
许诸葛想了想:“请到堂上,把我珍藏的那罐蒙顶茶拿出来,再去街角老冯家炸糕店称半斤炸糕来,再用凉水湃些果子,要取花园中的井水,那里干净,还有……行了没有什么了,你去吧。”
吩咐完家人,自己又回卧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刚好外出的许大嫂回来了,见状便问:“你这是要出去?”
许诸葛对着镜子自照:“不是,家里来客人了。”
许大嫂噗嗤笑了:“什么客人?瞧你还打扮上了。”
许诸葛有些不高兴:“这不是打扮,这是礼貌,乔小姐是个女儿家,我这一身的臭烟味,就这样去见人家岂不失礼。”
许大嫂也知道乔小姐是谁,只是纳闷:“乔小姐怎么来了?”
许诸葛目光飘忽:“大概,是她跟曹大人之间的事弄不明白,来问我主意了。”
许大嫂点头:“一定是,那你快去吧,别慢待了人家,乔小姐是个不错的人,况且她更曹大人还……哎,他们之间的事说不清楚。”
许诸葛出了卧房去了厅堂,家人已经将茶水、糕点、果子都摆了上来,玉贞没吃没喝,而是在看墙上那些出自许诸葛之手的字画,心下由衷的佩服许诸葛才高八斗,又奇怪他和曹天霸两个人,真可算是风马牛不相及,却能成为莫逆之交,也实在是稀罕,听见脚步声,玉贞回头,见是许诸葛,先为他清减的颜容吓了一跳,继而款款行礼:“许先生,不对,该叫您许大人了。”
许诸葛还礼:“不敢当,乔小姐这么叫我,倒让我无地自容了,如果不是曹大人考虑到我一家老小没饭吃,我一个名落孙山的秀才,哪里能到协领府做官呢。”
玉贞道:“也是先生有这个能力。”
许诸葛谦逊的一笑,问:“乔小姐一向可好?”
玉贞点头:“好呢,就是太忙了,听闻大人病了,一直想来探望,可是不得空,大人见谅。”
许诸葛的眼睛蜻蜓点水般的瞟了下,随即看去别处:“多谢乔小姐挂怀,常言说,十个书生九个病,做学问也是熬心血的,我现在可是悔不当初,假如当初像曹大人习武,就不至于身子骨这么弱了,连女子都不如,惭愧,惭愧啊。”
忽然发现彼此都站着呢,于是请玉贞坐,宾主落座之后,玉贞道:“先生快别这么说,都去习武,谁来做学问,就像有人种田有人经商,又像鸟儿在天上鱼儿在水中,各尽所能。”
许诸葛由衷的感叹:“乔小姐兰心蕙质,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我,不过我现在好了很多,还在衙门帮曹大人看看公文写写公文。”
玉贞嗯了声:“这事我知道,先生可是帮了曹大人很多呢,不过我听曹大人说,先生的病很多郎中都看过,也用过很多药,可是身子还是不大好,家父在世的时候,我家就是开药房的,所以我多少懂些歧黄之术,不如让我给先生把把脉。”
把脉?许诸葛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手腕处,脸色都变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似的,也幸好他个性沉静,转瞬恢复如常,道:“不必了,我方才已经说过,就是看书写字太熬心血,以后注意,身子也就一点点会好起来。”
正说着,突然咳嗽起来,玉贞道:“可曹大人很担心先生,不如就把把脉。”
许诸葛一边咳嗽一边摇手拒绝,家人忙端了茶递给他,喝了口茶压下了咳嗽,他连说失礼,玉贞含笑:“先生病着,还计较那些作何呢。”
许诸葛低眉,沉默了下,方道:“我这病……”
玉贞立即道:“是心病?”
许诸葛愕然,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证明玉贞一眼看穿了他,看了玉贞一眼,眸光闪处,都是彷徨与怔忪。
玉贞诚挚道:“先生如果真是心病,药物是没用的,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先生跟曹大人是莫逆之交,有什么话不妨跟曹大人说,曹大人虽然看上去粗野,其实他很聪明,说不定能为先生解除心病呢。”
许诸葛犹豫下,忽然问:“我能乔小姐说吗?”
玉贞有些意外:“我?”
许诸葛忙道:“当然,这不应该。”
玉贞思忖,以他的城府和学识,但凡想说的想做的事,必然有他十足的理由,绝对不会像柳长风那种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儒雅,其实很鲁莽,只感叹可惜了云拂衣,思绪收回来,玉贞一笑:“蒙先生信任,我也很想听听先生到底有什么郁结在心里,以至于酿成大病。”
可许诸葛却沉默了,那表情,分明是在纠结要不要把心事说出来。
他半晌不语,玉贞道:“先生?”
他才抬起头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乔小姐知道关公吧?”
玉贞点头,可是不知他的心事怎么跟关羽扯上了关系。
许诸葛接着道:“关公之所以能够成为关圣大帝,是其对刘备的忠义,生而为男人,便要做个关公一样的忠义之事,然而……鄙人没有做到。”
玉贞此时似乎听出了些端倪,大约是他做了件愧对朋友的事,自感罪孽深重,以至于抑郁成疾,所以心病未除,身病也就久病不愈,见他神色委顿,犹如风雨摧折一般,玉贞劝道:“先生不必如此,关圣大帝不是凡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我以为,先生所谓的错,未必就是错,是先生过于自责了。”
许诸葛低低的,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的往出吐:“是错了,且错得很严重,是那种男人和男人间,不共戴天之怨。”
这么厉害!玉贞仔细琢磨他的话,能够让他如此自责的,一定是他真正的朋友,而他真正的朋友似乎止于曹天霸,那么男人和男人间不共戴天的仇怨,除了杀父之仇便是夺妻之恨,曹天霸的父亲早就故去,听麦子说还是死于一场大病,不是给谁杀的害的,那么剩下的便是夺妻之恨了,曹天霸还未娶妻,而今只同丑妹有着婚约,想许诸葛是个读书人,当读书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清高,按正常逻辑来将,不会喜欢上丑妹那种除了善良,一没美貌二没才华的女子,接下来……
思绪至此,玉贞一个激灵,像大冬天给谁泼了盆冷水,思绪清晰,人也精神,瞬间洞悉了许诸葛的心病,假如所料彼此,应该涉及到自己。
再回想他见到自己时那复杂略带着惊慌的目光,还有他提及到了关羽,关羽著名的一章便是送刘备的两位夫人之典故,前后联系,玉贞确定许诸葛的心病与自己有关,至于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才让他如此焦灼很自责,玉贞当然明白,内心噗通噗通的跳,面上还是无浪无波,淡淡道:“我给先生讲个故事吧,是我小时候的故事。”
许诸葛看都不敢看过来,只微微点下头:“鄙人,洗耳恭听。”
玉贞道:“这是发生在我幼时的一件事,那时我家邻居的后花园很美,特别是到了春夏秋三季,满园子姹紫嫣红,我喜欢花,就经常爬上墙头去偷窥,还琢磨偷摘些回来,这事不知怎么给我父亲知道了,我父亲告诉我,别人家的花再美,那也是别人家的。”
说到此处,玉贞转过头来,发现许诸葛深深的低下头去,玉贞接着道:“我父亲见我很自责,又说,不过,你不能偷着摘下来据为己有,偷偷看看还是可以的,毕竟美好的物事谁都喜欢,另外,你能发乎情止乎礼,已经难能可贵,假如你能忽略那些花儿记住你和邻居孩子的友情,那就更好了,于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爬上墙头偷看那些花,因为我发现我和邻居家孩子的感情,远胜于我对那些花的感情,更何况,我家里也有花,且我的花也不错。”
许诸葛心里默念着:我和邻居孩子的感情远胜于我对那些花的感情,更何况我家里也有花,且我的花也不错……
这个时候,许大嫂来了,先跟玉贞打了招呼,又热情的请玉贞吃这个吃那个,拉着玉贞说了很多话。
玉贞边同许大嫂寒暄,偶尔看眼许诸葛,发现他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像是风雨之后重沐阳光一般,目光也明媚了,笑意也坦然了,玉贞知道,他一定是放下了心结,遂功成身退,告辞而去。
回到家中,麦子把她堵住大门口,未曾开口,脸上便飞起了红云,还在那里装着若无其事,道:“玉贞姐,孙老爷来了。”
玉贞想了想,才想起孙老爷是谁,忙问:“人在哪里?说没说什么事?”
麦子道:“说了,想赁铺子,还是一直传言闹鬼的那间。”
玉贞失笑:“孙老爷这是想帮我呢,走吧,咱们去看看,事成不成无关紧要,人家这也是好心。”
麦子指着自己:“我也去?”
玉嗯了声:“这会子你又不忙,再说孙老爷跟我非亲非故,想帮我还不是冲着你,毕竟你们有过婚约,如果不是我鲁莽,你们两个现在大概都有孩子了。”
买下羞得捂住脸:“哎呀,玉贞姐你说什么呢。”
玉贞咯咯一笑:“我又没说错,当时我是不辨真相就去抢亲,不对,这事还与你哥有关系,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错,所以你和孙老爷之间的事,我得找你哥谈谈。”
麦子也咯咯的笑了起来:“去吧,去找我哥谈谈,我哥求之不得呢。”
玉贞捏住她的脸蛋:“我才没你那么胆怯,找就找,今晚就去,不过咱们现在去见见孙老爷,谈谈铺子的事。”
麦子退缩:“赁铺子的事我又不懂,我不去。”
玉贞道:“那间铺子最适合就是开药房,而药房你现在可是比我都懂呢,所以走吧。”
212章 对策
孙仲春正在乔家敞厅等候,玉贞拉着麦子到后,孙仲春先看了眼麦子,小姑娘羞涩的躲在玉贞后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宾主见礼,寒暄客套,之后,玉贞问:“听麦子说,孙老爷想赁我的铺子?”
孙仲春点头:“正是,乔小姐开个价吧。”
自从上次他向玉贞袒露心迹,再没出现过,也幸好玉贞这个人有胸襟,没有耿耿于怀,更不会旧事重提,完全是一副朋友的样子,孙仲春忐忑的心才得以平复,玉贞又问:“不知孙老爷想赁我那间铺子?”
孙仲春道:“就是薛家老宅那间。”
玉贞故作吃惊:“那间?那间闹鬼呢!”
孙仲春一笑:“假如真的闹鬼,乔小姐就不会这么毫不在意的说出来,可见闹鬼是骗人的,再说,即便真闹鬼,我也不怕,这世上有鬼有怪就有能够降妖除魔的人。”
玉贞听他这样一说,对他之前的“冒犯”更愿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经意侧身端茶杯的时候,发现麦子痴痴的看着孙仲春,玉贞这才想起什么,道:“关于出赁铺子的事,暂时都有曹掌柜代我做主。”
她手指麦子,小姑娘听了她的话立即挺直了身板,刚才还是羞羞怯怯的小女儿情态,此时却突然“曹掌柜”附体似的,目光沉静,神色安定。
玉贞接着道:“所以请孙老爷移步,先跟曹掌柜看看铺子,如果中意,你们再商量其他事情,既然孙老爷冒着闹鬼的嫌疑肯赁那间铺子,价钱方面,好说,不收也成啊,只请孙老爷替我宣扬一下,什么闹鬼,纯属胡扯,是有人故意造谣诋毁我。”
她话音落,孙仲春立即站起:“赁金还是要给的,假如能便宜一些,孙某人已经非常感激。”
说完向麦子道:“那就麻烦曹掌柜前面引路,咱们去看看铺子。”
玉贞的这个授权不过是随机应变,麦子也倍感突然,看着玉贞,犹豫不决。
玉贞挥手:“去吧,你平时把那么难管的药房打理得井井有条,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挤了下眼睛,麦子会意,也指知道玉贞是存心成全她,就对孙仲春道:“孙老爷请。”
两个人前后出了敞厅往完工未赁出的铺子而去,孙仲春没带随从,麦子更是从不带丫头在身边,唯有两个人,并肩而行,从乔家到那些铺子处不十分远,所以也没有骑马,麦子也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同行,可却是第一次紧张得呼吸都尽量憋着,目光也无处安放。
倒是孙仲春神态自若,一行走一行说话:“曹小姐可真是乔小姐的左膀右臂。”
麦子微微一笑:“不瞒孙老爷,我之前只是乔家的丫头,玉贞姐待我非常好,后又把药房交给我,我感激不尽,可是我能力有限,很多事还是玉贞姐拿主意,孙老爷是明白人,玉贞姐今天之所以把出赁铺子的事让我来做主,其实她是为了帮我。”
终于鼓足勇气,想把心事说出来,这都是玉贞几次提醒的缘故,玉贞告诉她:“假如你不把握时机,你的遭遇即会跟我一样,悔恨……终生。”
所以,麦子接下来道:“我喜欢孙老爷,可阴差阳错,咱们的婚事黄了,假如孙老爷还想与我续前缘,就点下头,假如不同意,就摇摇头,旁的,什么都别说。”
麦子自己都诧异,自己真的斗胆说出来了,方才在乔家时还紧张的要命,可是豁出去说出来才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曹家堡还是曹家堡,她还是她,此时后悔,早知把心里话说出来不会天塌地陷,早就说了,何必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为伊消得人憔悴。
孙仲春也颇觉吃惊,他一是没料到麦子会喜欢他,毕竟上次迎亲途中遭遇抢亲,麦子哭的梨花带雨,显然是不想嫁给他,况且他比麦子年长一大截呢,再说麦子的哥哥现在可是曹家堡的父母官,自己是高攀不起的,更没料到麦子会大方的说出来,不过,他犹豫着。
麦子问:“孙老爷为何不点头不摇头?”
孙仲春道:“我是想,我配不上曹小姐,我是鳏夫,曹小姐是未出阁的女儿,而曹小姐的兄长又是协领大人,我只是柳河庄的一个……”
“我不在乎,我愿意!”不待他说完,麦子急切的打断他。
孙仲春给小姑娘的热烈弄得颇有些不知所措,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麦子皱皱眉:“孙老爷不想娶我?”
孙仲春摇头:“非也。”
麦子登时满面欢喜,娇羞的低下头:“那孙老爷还犹豫什么,我都说我不在乎那些了。”
孙仲春似乎也终于鼓起了勇气,道:“既然曹小姐如此坦诚,我也不妨直言,其实当初我托媒求娶的并非曹小姐你,而是乔小姐。”
说完这些,等着麦子吃惊的表情,可是麦子抬起头,却是非常镇定:“我知道的,玉贞姐才貌双全,换做我是男人,我也会喜欢她,不过我虽然是女子,我也喜欢她,可孙老爷你该知道,玉贞姐心里有个人,至今放不下,所以对于她,过尽千帆皆不是,这话,孙老爷你明白吗?”
孙仲春点头:“明白,没想到曹小姐也读过书。”
麦子道:“我从小伴读在玉贞姐身边,字认得,诗词也会些,后来玉贞姐又教我算账呢。”
孙仲春此时眼中就有了几分欣赏的神色,这欣赏不单单是得知她读过书,还欣赏她的真诚,身为协领大人的亲妹妹,在曹家堡这种小地方端的是金枝玉叶,这姑娘并没有因为哥哥的发达自己的荣华,从而变成一个飞扬跋扈的富家千金,还是原来的淳朴,犹如一块璞玉,本真的东西仍旧在,既然这姑娘如此直率,孙仲春也坦言:“我当时喜欢上的是乔小姐,是媒人弄错了,才有了你我那次婚约。”
这话说完,以为麦子会知难而退,可麦子非但没在意,还很好奇:“假如上次我们成亲了呢?孙老爷会不会感觉那媒人贻误了你的终生?”
孙仲春微笑:“假如上次我们真的成亲了,我会待你如结发之妻,并白头到老。”
他虽然一见钟情的是玉贞,可是倘或真的阴差阳错娶了麦子,他会负责,所谓的负责不是给麦子一个名分,还有一个踏实的生活。
麦子大喜过望,先是傻傻的笑了,接着臊得满脸通红,刚刚还一副壮志凌云的样子,此时却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双手绞在一处,脚尖碰着脚尖,再没说出一个字来。
孙仲春也不知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就道:“咱们去看看铺子?”
麦子应了,拔腿就走,心里高兴,脚步轻快,边走边问孙仲春:“孙老爷赁下这间铺子准备作何用呢?”
孙仲春反问:“曹小姐说干什么合适?不如曹小姐替我拿个主意。”
麦子也不客气,直接道:“开药房,那里最合适,前后左右都是居民,凡是人,哪有不生病的,衣裳可以将就,生病就得抓药,药房是个好买卖。”
孙仲春边听边点头:“有道理。”
最终,孙仲春赁下了薛家老宅的那间铺子,并迅速开了间药房,而他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风,曹家堡人一部分笑他傻一部分赞他有胆气,在药房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发现并没有发生继续闹鬼的事,一方面又吃惊一方面也趋之如骛的争相租赁玉贞已经建成的那些铺子了。
这个时候,有些便坐不住了,除了宋绣程和张茉莉,还有曹荣安,这老叟病了一段时间,也就退隐了一段时间,等身子好了起来,听说乔家小女子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俨然又将成为曹家堡首富,曹荣安便把阮致文找了来。
阮致文大概是最近烟抽多了,面色晦暗,目光惨淡,躬身驼背,未老先衰,向曹荣安行礼,伴着一声哈欠。
曹荣安笑道:“大少爷别成天的在脂粉堆里混了,再这样下去,小命不交代,身子也被掏空了。”
阮致文懒懒的坐在椅子上,苦笑:“我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干什么?生意大不如从前啊,而自从曹天霸统管曹家堡之后,这个令那个令,什么所有店铺的出兑必须经由官府批准,什么商人之间若没有在官府打过招呼不能私下集会,什么……太多,我记不住,家里的公文放了一堆,他这样限制那样限制,就像捆住了手脚,咱们还能施展开吗,生意好才怪。”
曹天霸下达的命令曹荣安当然已经全知道,见阮致文垂头丧气,他道:“为何乔玉贞的生意那么好呢?”
阮致文一拍桌子:“曹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曹天霸对我表妹的心思,他能为难我表妹?”
曹荣安徐徐摇头:“你说的这个只对了一半,曹天霸是对乔玉贞好,可人家乔玉贞没有违犯他下达的这些号令啊,所以说不是这些号令的错,而是你我无能。”
阮致文目瞪口呆:“曹老爷,你到底是哪一伙的?”
曹荣安干瘪的一笑;“我当然是你这一伙的。”
阮致文很是费解:“那你为何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曹荣安抬起枯瘦如柴的手压了压:“大少爷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这段日子我病着,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当初你我为了赢了乔镇山,可说是不择手段,最后乔镇山倒了,乔家的产业,你拿八成我拿两成,你占了大便宜……”
阮致文打断他的话:“我说曹老爷,当时咱们合伙的时候,你可是说了,图的不是乔家的家财,而是想让乔镇山彻底完蛋,因为有乔镇山在,你就甭想在曹家堡成为一等一的人物,而你曹家的生意遍布曹家堡乃至方圆百里之处,你也不缺那个钱财不是,怎么这会子你又说我占了便宜。”
曹荣安又抬手压了压:“大少爷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我是不图乔家那些家财,可是乔家那些家财在你手中,并没有鸡生蛋蛋生鸡的变多,这说明什么?”
阮致文舔了下嘴唇,汗颜,问:“说明什么?”
曹荣安道:“说明做生意,你还真不是乔玉贞的敌手。”
阮致文不高兴了:“曹老爷你又埋汰我。”
曹荣安叹了声:“非是我埋汰你,而是你真不行,咱不说旁的,咱就说你那绸缎庄。”
阮致文再次打断:“我那绸缎庄生意还是不错的。”
曹荣安嗤的笑了:“你是靠什么手段来拉拢客人的?”
阮致文脸一红。
曹荣安继续道:“还不是像妓院里那些姑娘似的出卖色相,靠那种手段拉拢客人长久不了。”
若说做生意,阮致文知道曹荣安很有一套,所以才会在曹家堡屹立多少年不倒,后来败给乔镇山,这老叟便耿耿于怀,才想着伙同他来害乔镇山,阮致文面子上挂不住,冷笑:“曹老爷你是厉害,还不是先败给了乔镇山现在又败给了乔玉贞。”
给他揭短,曹荣安脸上讪讪的:“大少爷就别说风凉话了。”
阮致文道:“是曹老爷你先寒碜我的。”
曹荣安啧啧:“大少爷还像个小孩子呢,我那些话不是寒碜你,而是提醒你,咱们如果想再次打扮乔家,得换个方法,不能像对付乔镇山似的,因为那样做担风险,心里也总是像做贼似的,而打败了乔镇山又怎样,人家的闺女还不是替他重振乔家了,再说现在曹家堡是曹天霸的天下,曹天霸都是乔玉贞的,曹家堡也就是乔玉贞的天下,咱们想生意后,得换个法子才行。”
见其说的也有道理,阮致文问:“什么法子?”
曹荣安道:“乔玉贞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大,一个是小妮子是经商的奇才,其次,是因为她是个小姑娘,曹家堡乃至外面的客商,清一水大老爷们,男人的通病,对小女子怀着怜香惜玉之心,所以她才能畅通无阻,咱们不妨效仿她。”
阮致文有些懵怔:“怎么效仿?”
曹荣安笑道:“你家里有女人,我家里也有女人,既然乔玉贞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都能抛头露面做生意,为何咱们的女人不能呢。”
阮致文方想问“你家里哪有女人”,这时曹荣安续娶的继室芍药走了进来,阮致文惊诧,曹荣安该不会想把他的这个小夫人推到前面?可他左看右看,怎么看这个芍药老实巴交不像会做生意的人。
213章 芍药报恩
阮致文现在犹如无头苍蝇,没什么主意,盟友曹荣安说什么,他也就听什么,他走后,芍药搀着曹荣安回到卧房躺着歇息,芍药有些担心:“老爷,我就怕我不懂做生意呢。”
这个老婆是曹天霸送的,是对当初抢了一朵红的补偿,这种奇葩行为也就那个奇葩曹天霸能做出,不过,效果良好,本打算和他成为死敌的曹荣安,因为有了芍药,也就泯灭了对曹天霸的仇恨,当然,这其中有芍药劝说安抚的功劳。
虽然芍药没有一朵红貌美,但比一朵红朴实,曹荣安起初对曹天霸的这个补偿不是很乐意,姑念芍药是个黄花闺女又年轻,所以勉强接受了,只等过了一段日子,他发现芍药勤俭持家任劳任怨,是最佳的掌家夫人人选,对芍药的态度也就改不了很多,并且一朵红宁可上山做土匪婆也不嫁给他,而芍药对他却是怀有仰慕之心的,两相对比,他对芍药更加喜爱。
见芍药对做生意没什么信心,曹荣安道:“我在你背后呢,别怕。”
芍药还是怀着深深的忧虑:“老爷想用妾身来对付乔玉贞,可这世上只有一个乔玉贞,人家从小就是含着算盘子出生的,而我是在我娘讨饭的路上出生的,这不一样。”
谁不知道乔玉贞的父亲是乔镇山呢,虎父无犬女,所以芍药有自知之明。
曹荣安起了困意,慢慢闭上眼睛,轻声道:“我说了,我在你背后呢,再说我怎么舍得让你抛头露面呢,我这只不过是为了说服阮致文,让他的女人出去跟乔玉贞斗,当初阮家大少奶奶本来是管着阮家生意的,后来大少奶奶的父兄接连出事,宋家倒了,大少奶奶也就随之失势,阮致文收回了生意上的权力,即使那个大少奶奶有天大的本事,奈何没有地方施展,所以阮致文听了我的话,会把权力重新交给大少奶奶的,不是还有个侧室张茉莉嘛,阮家这两个女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由着她们跟乔玉贞斗个鱼死网破,咱们就……”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微不可闻,是睡着了。
芍药唤了几声,曹荣安没什么反应,芍药就拉过一床凉被为他盖好,出了房门,又交代几个丫头;“听着老爷叫人。”
走几步又嘱咐:“如果老爷醒来问我去了哪里,就说去给他买补酒了。”
丫头们一一应下,芍药这才走了,也没叫认跟着,也没乘车,习惯了独来独往,家人也就见怪不怪,出了家门疾步快走,穷人家的孩子,从来没有娇生惯养,大脚片走路非常快,到了街上随便打听了下,得知乔家药房的位置,于是匆匆赶了过来。
玉贞不在,麦子见了芍药,以为是来卖药的客人呢,热情上前招呼:“太太想抓药?”
芍药道:“听说乔家药房有种药酒不错。”
麦子于是为其介绍,乔家药房的药酒是由什么药材浸泡而成的,人参自然不会缺的,还有另外其他十几味药,功效都是针对年老体弱男人的,麦子旁边的伙计不遗余力的宣传着,诸如吃了这种药酒,老男人如何生龙活虎,八十岁也可以生出儿子来。
这正是曹荣安常吃药酒的用意,他想跟芍药再生个儿子出来,以此拴住芍药,不然虽然他富有,芍药也淳朴,但毕竟老夫少妻相差几十岁的悬殊,他很是怕最后人财两空。
芍药付了银子要了一坛子。
麦子看她身后也没跟你随从,便问:“这药酒太太自己拿着?”
芍药点头:“嗯。”
见麦子狐疑的目光,她便知道是因为什么,笑了笑:“我力气很大。”
说着抱起酒坛子转身就走,待走到药房门口,脚步一滞,迟疑下,回头对麦子道:“告诉乔小姐,曹老棍子和阮致文想法子对付她呢。”
麦子愣了下,等回过神时,芍药已经走出药房的门,麦子追出去想问个究竟,可芍药步子快,早上了街道融入人群中。
麦子甚至都不知她是谁,缘何要向玉贞密报这件事,但知道此事严重,所以赶紧跑回内宅。
乔家的铺子接连被赁了出去,然而还有很多未完工的,玉贞和屈白臣商量,用药房、货栈和出赁铺子的所得盈余,一部分偿还大德通票号的欠款,一部分用来继续开发出新的买卖,可到底做什么,她有个想法:“翰林书院的许先生因为身体原因,已经解散了书院,我想做这个,您老看怎么样?”
屈白臣当即点头并大为赞赏:“好啊,这不仅仅是做生意,这还是造福曹家堡子孙后代的事,翰林书院在曹家堡是很有名气的,而今解散了,太多孩子没有书读,即便有,谁能比许先生更有学问呢,所以你想开书院建学堂,这是件大好的事。”
给他这么一说,玉贞更有信心了,谁知屈白臣话锋一转:“可请谁教书呢?书院学堂虽然是买卖,咱可不能误人子弟。”
玉贞明白,随便请个先生,有的是招摇撞骗,有学问的,未必会教书,她也正是在这上面犯难,思忖着:“许先生的身体是没法再教书了,再说他现在给曹天霸请去衙门做了幕僚,您不知道,许先生虽然学富五车,邪气的是考了几次都是名落孙山,他心里一直梦想有朝一日能够走上仕途,而今美梦成真,他是再不会想着培育桃李了,而曹家堡似乎也没这样的人物,除非……云拂衣。”
屈白臣挑了下眉头:“云拂衣?”
玉贞想说什么,刚好麦子走了进来,她身份特殊,来去自由,不必禀报,进来后见屈白臣也在,便唤了声“老爷子”,然后开门见山道:“玉贞姐,方才有个奇怪的女人来买药酒,临了跟我说曹老棍子和阮致文想对付你,玉贞姐你说这女人奇怪不奇怪,她是谁呢?”
女人、药酒、曹老棍子。
玉贞上下联系,便道:“应该是曹荣安的家人。”
屈白臣赞同的点头:“能够知道这种机密之事的,也唯有家人了。”
麦子疑惑;“曹老棍子的家人为何要出卖他?”
玉贞一笑;“或是有仇,或是有恩,我的意思,或是那女人跟曹荣安有仇,或是那女人与我有恩情,可我从来不与曹荣安的家人来往,那么这个女人……”
一边思索一边问:“多大年纪?样貌如何?”
麦子道:“年纪也就我这么大,至于样貌,也就跟我差不多,姿色平庸,只算端正。”
玉贞噗嗤笑了:“谁说你姿色平庸?”
麦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就是姿色平庸,哪像玉贞姐,天下都找不着几个的美貌。”
话题拐到自己身上,玉贞挥手:“行了,不跟你说笑了,如果我没猜错,那女人应该是曹荣安的继室芍药。”
芍药本人玉贞没见过,但听曹天霸说过,芍药是曹天霸补偿给曹荣安的,为此玉贞当时还与曹天霸闹别扭,说他流连烟街柳巷,事情到此也就明朗了,芍药是穷人家的闺女,又差点沦落风尘,是曹天霸救了她,且她现在作为曹荣安的夫人,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裕日子,大概是感念曹天霸的恩德,所以才过来通风报信,可见此女是个有良心的人,并未因为自己成为曹家主母就随着曹荣安对曹天霸反目成仇。
不过说曹荣安和阮致文想对付自己,即使芍药不来通报,玉贞其实也时时刻刻在提防着,曹荣安这段日子沉寂的有些诡异,而阮致文即使顾念亲戚感情放过自己,他家里可是有着宋绣程和张茉莉,所以玉贞笑了笑:“我正求之不得呢。”
眼看乔家日渐兴盛,报仇的事又怎么能忘,然而对方一动不动,自己正琢磨如何进行呢,当下安抚麦子几句便让麦子走了,然后继续和屈白臣商量开书院的事。
就这样商量了一上午,用过晌午饭,便叫人喊来了阮致武,仍旧是只有玉宛和月映四个人,再次来到薛家。
虽然那间传言闹鬼的铺子给孙仲春赁下了,她还是想查个究竟,不然即便铺子赁了出去,也防备有人再次兴风作浪,那样遭殃的便是孙仲春了,自己于此有责任,不能赁出了铺子便甩手不管,毕竟铺子还是自己的产业,闹鬼的事,终究还是需要彻底解决。
可玉贞这次又吃了闭门羹,薛老爷躲了起来不见她,甚至听说是她,薛家门房连大门都不开,玉贞好说歹说,没用,阮致武又想发火,玉贞拉住他,对门内喊:“告诉你家老爷,就是他害死的刘氏,曹大人已经下令测查了,不日捕快即将过来。”
说完对玉宛等人道:“我们走。”
门突然吱嘎开了,探出一个脑袋:“你说啥?衙门要派人来查我?”
玉贞微微一笑:“薛老爷是吧。”
那人给认出,只能站出来:“我是薛满。”
玉贞道:“你杀了小妾刘氏又嫁祸给夫人张氏,我没说错吧?”
薛满冷笑声:“无稽之谈,我为何要杀了刘氏呢?乔小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扰我,为了什么目的我知道,还不是因为你那间铺子闹鬼,然后你就编排出这么一段话来,意图向我退回那宅子,可是乔小姐,你是个生意人,懂得这么个理儿,两下清算之后,便再无瓜葛,那间铺子莫说闹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再与我薛某无关了。”
玉贞拊掌赞同:“薛老爷说的没错,不过我不是想来退回那宅子的,而是想询问当初薛家闹鬼的事,我觉着这其中或有误会,以至于让外人以讹传讹,所以过来打听下你那如夫人的事,这对我的铺子有用。”
薛满皱皱眉:“误会?那你方才不说衙门准备过来查吗?”
方才是威慑,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民不举官不究,怎么可能重查呢,玉贞道:“衙门是准备查你,觉着刘氏的死很可疑,毕竟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落井就落井呢,定是有人害她,而坊间传言说是你夫人张氏把刘氏推到井中的,这就更不可信,首先张氏常年生病甚少出房门,即便是出去也是有人陪着,她没机会下手,再者张氏病弱刘氏体健,张氏根本无法将刘氏推下井去,还有刘氏并无生养,对张氏那正房夫人的地位也就不存在威胁,那么张氏因何要杀刘氏呢?所以最后唯有薛老爷你最可疑。”
薛满一听就火了;“乔小姐你别把屎盆子往薛某脑袋上扣,我为何要杀自己的女人?”
玉贞摊摊手:“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薛满冷笑:“乔小姐,你财大气粗,可你不是官府的人,管不着我的家事。”
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玉贞懒得多费唇舌,转身就走:“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想帮你也帮不了,唯有去官府状告于你。”
薛满追上:“你因何要去告我?即便我真杀了刘氏,刘氏又是你什么人?”
玉贞慢慢回身:“没办法,因你出售老宅之前并无向我说明是凶宅,以至于影响到我那铺子的出赁,所以我要告你,告你知情不报。”
薛满果真就怕了,眼珠子咕噜来咕噜去,有些慌乱,底气不足还在争辩:“你当我不知么,你那铺子已经赁出去了。”
玉贞淡淡一笑:“价钱上不一样啊,除非那铺子的差价你来补偿给我。”
薛满虽然曾经有妻有妾还算温饱,但并非是富贵人家,补偿他怎么肯拿,眼珠子又是叽里咕噜一阵,最后道:“这样吧,你明天再来。”
让自己明天再来,玉贞就知道他是已经妥协,并有打算把当年的事说出来,只是还未最后下决心,于是道:“那好,告辞。”
于是一心四个回到曹家堡,已经是黄昏时分,药房都打烊了,麦子没走,而是焦急的等在药房门口,见她回,跑着迎上,玉贞刚掀开车帷,麦子急匆匆道:“玉贞姐,曹家和阮家今天同时贴出告示,这两家所有铺子的货品一律按半价来卖,我觉着差不多就是芍药所说的,他们这是要对付咱们了。”
半价销售,这是自己玩剩下的,他们既然想这样玩,自己就奉陪到底,他们觉着可以置乔玉贞于死地,相反,他们这也是给了自己进攻的机会,这次定要让他们血本无归,玉贞由月映搀着下了车,回头看了眼阮致武:“帮我打听下,阮家和曹家最紧要的几间铺子货物的大致价目。”
214章 隔水相望
阮致武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只是问:“是全价还是半价。”
玉贞笑了:“有区别吗?只要知道一样就能算出另外一样。”
阮致武拍了下脑袋:“是这么个理儿。”
他现在以玉贞的保镖自居,感觉无上风光,玉贞交代的事,便是东家交代的事,他立即照办,待想走,玉贞喊他:“有没有困难?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阮致武一笑:“恰恰相反,我比谁都方便。”
近水楼台,他想打听自己家里的事,当然方便。
玉贞歉疚道:“一旦舅舅和表哥知道,会觉着你出卖了他们,会骂你吃里扒外。”
阮致武根本不在乎:“是他们害人在先。”
自己都没发现失言,玉贞拧了下眉头,道了声多谢,就让他走了。
曹荣安和阮致文合伙,同时贴出告示,举凡两家店铺出售的货物,一律半价,起初还怀疑会不会有效果,小老百姓,大多贪小便宜,所以那天开始,曹、阮两家的生意像火苗似的腾腾往上窜。
曹天霸知道此事后,觉着这算不良竞争,搞坏了行业上的规矩,想以官府的名义给曹荣安和阮致文施加压力,从而帮到玉贞,可麦子将此事告诉玉贞之后,玉贞忙说:“告诉你哥,千万不要这样做。”
麦子不解,曹天霸也不解,这天从衙门回到家中,一边坐着喝茶一边想心事。
丑妹走过来,给他换了杯茶:“大人,天再热,也不能喝凉茶。”
曹天霸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丑妹小心的问:“大人想什么呢?”
曹天霸又是恍恍惚惚的道:“没什么。”
丑妹抿嘴站在他身边,只等他把又一杯茶也喝光了,丑妹端起茶杯想再给他换杯茶来,很随意的道:“大人听说了吗,曹老棍子和阮致文合伙欺负乔小姐呢。”
曹天霸慢慢点了下头。
丑妹便知道,他方才神思恍惚的一定是这件事,就又道:“这事大人不管管?容许他们胡作非为?”
曹天霸口中咝了声:“你的意思,这事该我管?”
丑妹道:“大人当然该管,如果曹老棍子和阮致文继续这样胡搅下去,曹家堡的商业可就乱了套。”
曹天霸有些为难:“可玉儿不让我管。”
丑妹很是吃惊:“为啥?”
曹天霸道:“我哪里知道。”
丑妹更加奇怪:“不知道就去问啊。”
曹天霸哈哈一笑:“正合我意。”
他说去找玉贞,立马站起就走,不愿的路,快马一鞭也就到了。
天擦黑,玉贞于房中独坐想事情,月映端着个灯台走了进来,一边点燃灯火一边道:“四小姐,曹大人来了。”
玉贞正神思恍惚,随意的嗯了声,等回过神来,皱眉问:“谁?”
月映道:“是曹大人,在厅内等着四小姐呢。”
玉贞看看窗户:“这时辰他来作何?”
月映笑了:“这事奴婢可不敢问,四小姐想知道,自己去问便是。”
玉贞故意道:“你没看我忙着么。”
月映摇头:“奴婢没看四小姐忙着,倒是觉着四小姐有些不想见曹大人。”
玉贞犹豫下,叹口气:“我是不想见他,我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
月映点头:“奴婢知道四小姐是为了避嫌,可奴婢觉着四小姐有些多虑了,曹大人是官,咱们是商家,或许官府有什么令,曹大人才来的。”
玉贞看了那丫头一眼:“官府有令,下公文贴告示,轮不到他出头露面。”
月映笑道:“四小姐顶聪明个人,怎么不懂这个理儿,皇上都还微服私访呢,曹大人怎么就不能同商家见面呢。”
主仆两个好一番唇枪舌战,最后玉贞起身道:“说不过你这丫头了。”
玉贞噗嗤一笑,剔亮了灯火。
乔家敞厅内,曹天霸大口大口的喝着茶,也不知这茶里放了什么东西,清香甘甜略带苦涩,喝一口从心底往外的清爽提神。
玉贞迈步走进,他放下茶杯迎过来,心里是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渴念,表情上却非常的轻松:“玉儿。”
多少次纠正他不要这么称呼,他依然我行我素,玉贞也懒得再费唇舌了,端庄的行了个礼:“曹大人,这么晚,有事吗?”
曹天霸忙上前搀扶:“你给我施礼,我咋心里发毛呢,所以以后你别这样。”
玉贞道:“曹大人是官,我是民,理当如此。”
曹天霸晃晃头:“不对,你不是民,你祖父可是一等公呢,你是堂堂的大家闺秀。”
玉贞道:“那是在京城,在曹家堡,所有人都以大人为尊。”
曹天霸爽朗一笑:“小嘴巴抹蜜了似的,说话真好听,行了咱们不磕牙了,我有正经事问你。”
玉贞指了指椅子:“大人请坐下说吧。”
曹天霸坐了,她却站着,曹天霸刚想开口,发觉有点怪异,就道:“你也坐啊。”
玉贞矜持的微笑:“大人跟前,我不敢坐。”
曹天霸长出口气:“你是存心气我对吗?”
玉贞仍旧端庄得体:“乔氏不敢。”
曹天霸一拍桌子:“乔玉贞,我今儿来是告诉你,你我的婚约还算数,三天后我就来迎娶你。”
玉贞信以为真,吓得怔了下,继而怒道:“曹天霸你就是个疯子,是你当着那么多人向我退婚的,也是你许给丑妹婚约的,皇上是金口玉言,你身为曹家堡的父母官,又怎么可以对着你的百姓出尔反尔呢。”
好一顿咆哮排揎,曹天霸听后大笑:“你看,这就对了,我习惯了你叫我的名字,习惯了给你训斥,你冷不丁对我敬重,我倒不知所措了,行了刚刚我说的是玩笑话,现在跟你说正经话。”
假的?玉贞可真是哭笑不得了,气的剜他一眼:“疯子。”
曹天霸没有理会,说出自己的疑问:“老棍子和阮致文合起伙来对付你,我想帮你,你为何不让?”
原来他是为了这事来的,玉贞道:“他们在自掘坟墓。”
曹天霸皱眉表示不懂。
敞厅内唯二人,还是这样的关系,玉贞不妨直言:“当初我开药房,也是以半价卖药,为的是买回乔家之前失去的信誉,我那其实不是赔钱,即便是赔钱,只是一个药房而已,但曹荣安和阮致文就不同了,他们为了置我于死地,不惜自残,将所有铺子里的货品一律半价,是,我的生意影响非常之大,也可以说最近门可雀罗了,但我不急,我的药房成衣铺子乃至茶肆酒馆,并非是我乔家产业的主业,我的主业是货栈和铺面出赁,即便我那些店铺没有生意可做,我的货栈却仍旧大批进大批出,他们的计策撼动不了我,即便是撼动了,我们也不会鱼死网破,你等着瞧吧,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追悔莫及,如此降价不会是长久之计,等他们想涨价的时候,就会让人觉着他们言而无信,这就像居家过日子,从穷到富,容易接受,由富变穷,几人能承受呢,价格亦如此,由高到底容易,由低往高提价,难喽。”
听她说完,曹天霸拍案叫好,玉贞不让他帮忙,原来真是有道理的,他感慨道:“玉儿啊玉儿,你可真是聪明啊,如此下去,不用多久,老棍子和阮致文便是哭都来不及了。”
玉贞有十足的把握,可发现曹天霸这么兴奋,玉贞不得不提醒:“大人,你说曹家堡的父母官,该一碗水端平。”
饶是曹天霸聪明,也还是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她的用意。
玉贞继续道:“我和曹荣安并阮致文的纠葛,有着父仇家恨,可他们怎么说都是大人治下的百姓,大人不该掺和于我们的仇恨之中,大人所想的,应该是如何让曹家堡百姓安居乐业,并家家富足。”
一番话说的曹天霸汗颜,斟酌下道:“我本是要找曹老棍子和阮致文父子谈一谈的,可你又不让,我其实不单单是想帮你,也想让他们悬崖勒马,于你于他们都是好事。”
玉贞点头:“我是不想大人去找曹荣安和阮致文父子,是因为我有私心,而我这私心今天跟大人说了,其实也不应该,让大人知道我的心思,是存心让大人难做。”
是了,找也不好不找也不好,不过曹天霸是谁啊,他可不是凡人,当心无所谓的哈哈一笑:“我又没听懂你说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你。”
玉贞莞尔一笑,算是谢过。
曹天霸又道:“再说曹老棍子和阮致文那种人,如果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何谓因果,做错事,害了人,就应该得到报应,只希望经过你这件事,他们吸取教训,从此老老实实是做生意,被再把曹家堡的商业搅合的乌烟瘴气。”
玉贞点头赞同,其实早就知道面前这个浑人,是大智若愚粗中有细,怪不得自己总以曹操的后裔自居,他身上是有着曹操的奸诈和枭雄气质。
谈完了正事,玉贞便等着他跟自己告辞,可他没有告辞,也没有任何想走的意思,也并不说话,只一口接一口的喝茶,闷热的夏夜,又是滚热的茶,不久他的额头冒出汗水,汗水顺着两鬓流下,流到脖子上,痒痒的,他便用手胡乱一抹。
玉贞于心不忍,掏出帕子隔着条案递过去。
曹天霸没有接,而是指指脖子:“这里。”
把自己当丫头使唤了,玉贞瞪了瞪眼睛,却发现对方神色自然,没想戏弄的意思,迟疑下,起身走过去,拿着帕子给他擦脖子上的汗水,可是帕子刚触及到他的脖子,手却被他突然抓住了,原来是下了套子让自己钻,算计我,玉贞刚想发火,他却猛地看过来,玉贞手一软,人也僵住了,因为,他眼中竟是泪光点点。
玉贞眼中心里的曹天霸,是顶天立地的,是刀枪不入的,可是,他居然也有眼泪,玉贞的心犹如给什么割了下,很疼很疼,整个也犹如给孙大圣使了定身法,僵硬的站着,难得没有挣脱开他的手,由他握着,摩挲着,他那缱绻于内的心思玉贞其实清楚,那就是彼此间仿佛隔水而望,那条水,或许就是银河。
有脚步声,曹天霸连忙松开了手,玉贞也回到椅子上坐了,心口无法平静,扑通扑通的。
门口走进一人,是阮氏,曹天霸今非昔比,阮氏对他的态度也就彻底转变,听丫头说曹天霸来了,她感觉曹天霸和女儿的婚事还有的救,于是亲自过来,见了曹天霸想以大礼拜见,曹天霸眼疾手快托住她:“夫人千万不要如此,这样会折我的寿数。”
他这种态度阮氏当然高兴:“可大人是官。”
曹天霸道:“这是在家里不是在衙门。”
阮氏附和着:“对对,这是在家里,既然是在家里,玉贞,你怎么不把大人请到后面的花厅坐呢。”
玉贞晓得母亲的心思,是故意把曹天霸当成自己人,玉贞道:“敞厅和花厅,没什么区别,坐着说几句话而已。”
阮氏道:“当然有区别,敞厅外面就是院子,花草少,没什么看头,花厅就不一样了,后宅多花草,还有养鱼池,池里莲花盛开,甭提多美,走,曹大人,咱们去赏花。”
玉贞想说,黑咕隆咚的赏花,没毛病吧?母亲这是司马昭之心。
可曹天霸非常顺从:“好,我和夫人去赏花。”
两个人说走就走,曹天霸居然还缠着阮氏的手臂,两个人突然如此亲近,玉贞都有点难为情,可那两个人不以为意,一路说说笑笑的来到后宅,阮氏叫了丫头仆妇们提着数盏灯笼过来,把池塘边照得通亮,两个就对着那些已经闭合的睡莲指指点点。
玉贞在后头看着,无奈的晃晃脑袋。
突然,天空滚过一个雷。
玉贞趁机道:“大人,要下雨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天公作美,话音刚落,雨点也落了下来,阮氏忙招呼曹天霸:“大人快随我进房!”
于是,众人都跑进了花厅避雨,阮氏又让丫头们上茶,还有她闲着无事亲手做的茶点,并道:“大人千万别客气,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曹天霸真不客气,又喝又吃,果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玉贞像看戏似的看母亲和曹天霸其乐融融,心底忽然泛起一阵酸楚,索性不看了,踱到门口看雨。
然而这雨一下起来就是没完没了,一更过,雨还哗哗的下着,玉贞道:“不如我叫人送大人回去吧。”
阮氏那厢拦着:“又没什么着急的事,又不上公堂审案子,作何忙着回去呢,顶风冒雨,一旦染了风寒呢。”
215章 解决的法子
于是,这雨就一直下到半夜,曹天霸就在乔家留到半夜。
阮氏人老嗜睡,打着哈欠早回房了,下命令让玉贞陪着曹天霸,又屏退了所有丫头。
玉贞深知母亲的心意,是想促成她和曹天霸,见母亲离开,想叫个小子送曹天霸走,可那雨却大了起来,她于心不忍,两个人就在花厅一边听雨一边说话。
等雨停歇,曹天霸起身,我该走了。
玉贞道:“我送你。”
曹天霸刚想说不必了,蜡烛燃到了尽头突然熄灭,花厅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本能的去搂玉贞:“别怕。”
可刚碰到玉贞,困兽般的情感便再也克制不住,另外一只手也搂了过来,紧紧的搂着,紧到玉贞感觉自己快窒息,听他在耳边梦呓似的喃喃着:“玉儿,玉儿。”
玉贞推了他一下,纹丝不动,再推一下,反倒让他搂的更紧,他灼热的吐息落在耳畔:“丑妹要跟我解除婚约,我不知道答应不答应。”
玉贞苦涩的笑了:“你觉着,丑妹会是真心实意要和你解除婚约吗?”
曹天霸道:“我可以补偿给她,但凡她开口,什么都可以。”
玉贞摇头:“可丑妹最想要的是你这个人。”
曹天霸沉默了,半晌方道:“我该怎么办玉儿?我该怎么办?”
听他声音有些嘶哑干涩,像是给什么堵住了难以发声,玉贞明白,他很痛苦,岂止他痛苦,玉贞也痛苦,不过一直以生意上的忙碌来忽视此事,也刻意回避不去想,而现在,他的痛苦犹如一夜春风,玉贞的痛苦越过了萌芽和生长,直接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荫翳蔽日,看不见希望,再也无法控制,失声哭了出来。
曹天霸慌了,连声唤着:“玉儿,玉儿你别哭。”
玉贞反过去紧紧抱住他:“当初你给打入死牢,丑妹是冒着陪你送死的危险想嫁给你的,她是个好人,对你有恩,你千万不能辜负她。”
曹天霸摇头:“我不辜负丑妹,就得辜负你,我宁可负了天下人,但我不能负了你。”
玉贞从他怀中抽离出来,止住了哭,一字一句,严肃道:“你没有辜负我,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已经足矣。”
曹天霸再次搂上来:“可我想跟你白头到老。”
玉贞泪水滚滚而下:“这样吧,你娶了丑妹,还她一个恩情,几十年后,如果丑妹先于我而去,我再嫁给你,假如我于丑妹之前而去,你就把我的尸骨迎进曹家的祖坟,再给我立一块墓碑,上写曹天霸之妻,我便死而无怨了。”
本意是开解安抚他,可曹天霸听了之后,再也控制不住,竟哭了出来,毫无声息的落泪,玉贞感觉得到。
外面有人说话:“呀,怎么乌漆墨黑呢?”
是月映,玉贞忙从他怀抱中挣脱,迅速抹干眼泪,道:“月映,拿只蜡烛来。”
月映回着:“是,奴婢这就去。”
等蜡烛拿回来,曹天霸已经走了,玉贞独自坐在花厅出神,月映举着烛台,满是担忧的神情:“四小姐,更深,睡吧。”
玉贞抬头看看她,似乎有话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起身回房,月映默默的陪在身边,犹豫下,道:“奴婢觉着,勉强让曹大人娶了丑妹姑娘,曹大人不开心,丑妹未必就开心。”
玉贞没吭声。
月映继续道:“丑妹是个好姑娘,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清楚曹大人喜欢谁,她心里一定有愧疚感,感觉是自己横刀夺爱。”
雨后,地上有层薄薄的积水,月映拎着灯笼小心的照着地面,玉贞却无视那些坑坑洼洼,啪叽啪叽的踩着,一任绣鞋湿透,透过罗袜,脚趾冰凉,听月映说了半天,她长出口气:“可丑妹想嫁给曹大人。”
月映紧接着说:“对啊,所以这事除非丑妹自己心甘情愿退出。”
玉贞侧头看看:“你别乱来。”
月映嘿嘿一笑:“四小姐果然聪明,奴婢的这点心思都看穿了,四小姐放心,奴婢不会乱来,但想找丑妹谈一谈。”
玉贞道:“不行,你一找丑妹,即便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你的用意了。”
月映抿抿嘴:“好吧。”
次日,月映没有去找丑妹,丑妹自己找过来了。
彼时玉贞正打算去货栈,今天有一批货到了,她要去验看,丑妹的到来让她不免多想,会不会是曹天霸昨晚回去后跟丑妹说了什么?
是女眷,就请到后面的花厅,蓦然想起昨晚发生在此的一幕,心口便揪了下,招呼丑妹坐,很是亲热。
丑妹亦是,连说好久不见非常想念。
彼此说了些热情又与主题毫不相干的话,玉贞便问:“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丑妹神情落寞:“我其实一直闲的很,以前在老狼山做土匪,我成天跟着兄弟们混,或是练练拳脚功夫,或是琢磨该下山打劫哪一家,或是喝酒吃肉,热闹又忙碌,而后大人下山开了镖行,我也跟着兄弟们经常出去押镖,或是在家里忙着点收货物招待客人,也不清闲,但过的有意思,而现在,我什么都不做,每天就是白吃白喝,大人公务上的事,我哪里懂呢,也不该听不该问,也就什么都帮不上,感觉自己成了废物。”
言语中,满满的失落。
玉贞含笑开解她:“其实你算是三朝元老呢。”
丑妹不懂,目光茫然,其一是不懂自己怎么成了三朝元老,其二也不懂三朝元老这个词的意思。
玉贞道:“从风云寨到天下镖局到曹大人走马上任协领,你一直跟着他,这难道不算三朝元老吗,所以你现在即使是什么都不做,那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在他落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你对他,是有大恩的。”
听了这话,丑妹顿时慌了,双手乱摆:“哎呀乔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是大人于我有恩,当初我家穷的快饿死了,大人留我这个又不能打又不能抢的废人在风云寨,后来开镖行,我也算是个充数的,搬搬抗抗不能,保镖也不能,长久以来,是大人在养着我。”
说到这里,竟然哭了。
玉贞吃惊道:“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呢?是不是受委屈了?”
丑妹毫不犹豫的点头:“是,我是受委屈了,是我家大人给我受委屈。”
玉贞挑挑眉,一时真的猜不出她今天前来找自己的用意了,只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丑妹接了帕子,垂目看着上面精致的花卉图案,感叹玉贞聪明善良手也这么巧,这花绣的跟真花似的,仿佛深呼吸都能嗅到花香呢,她可舍不得用这么漂亮的帕子擦眼泪,一边规规整整的叠着,一边道:“当初我家大人落难,我是帮了他,因为大人怕连累乔小姐,就谎称与我成亲,而我也是为了报答我家大人对我的恩情,可那分明是假的,而今这件事都过去了,我们之间的婚约就该解除,可我家大人说什么一诺千金,不肯退婚,乔小姐您说,大人他是不是耍赖?是不是欺负人?”
玉贞感觉,她有点言不由衷,微微一笑:“难道你不想嫁给曹大人?”
丑妹狠狠的点头:“不想。”
玉贞难以置信:“为何?”
丑妹道:“乔小姐想想,我根本配不上我家大人,如果我嫁个家奴小子嫁个种田犁地的嫁个做苦力的,外人觉着般配,我也觉着合适,可我家大人仪表堂堂文韬武略又是这么大的官,娶了我,会让天下人耻笑的,即便他不在乎,可我在乎,我不想自己成天被人耻笑嘲讽,所以我想解除婚约。”
听她说曹天霸仪表堂堂文韬武略,玉贞差点噗嗤笑了出来,那家伙模样倒也周正,只是整天打扮的像只花孔雀,仪表堂堂就算不上了,功夫也不错,但连自己的名字大概都写不好,文韬武略也不够准确,不过想想丑妹顾虑的,其实也并不是错,两个人如果真不般配,弱的那一方便要承受一定的压力,但这种事只局限于那些有心之人,这世道不般配的多着呢,常言说,好汉无好妻、混蛋娶花枝,更何况,所谓的般配,其实只是外人的看法,如果两个人你有情我有意,其他都不算什么,总之姻缘这种事,还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玉贞能够做的,只是劝丑妹:“你这话有失偏颇,战国时候的齐宣王,就娶了丑女钟无艳,三国时候的诸葛亮,就娶了貌丑的黄月英呢,可是人家夫妻都非常恩爱,姻缘合适不合适,不能以貌丑或是貌美来确定。”
丑妹听了,心里还是蛮高兴的,可她清楚曹天霸并非是喜欢她才娶她,况且婚事一直这么搁着,丑妹就知道,曹天霸现在是骑虎难下,解除婚约,感觉对不住她,娶她,根本放不下玉贞,所以丑妹才做出这个决定:“我就是不想嫁给我家大人。”
玉贞问:“你不喜欢他?”
丑妹有些犹豫,如果说自己不喜欢曹天霸,玉贞冰雪聪明一定能知道她在说谎,于是道:“喜欢是一回事,成亲是另外一回事,我打个比方,乔小姐别生气,阮家大少爷,还有死了的那个宋赤诚,还有其他很多男人,喜欢乔小姐的多着,可乔小姐不能嫁给他们吧。”
玉贞纠正:“这不一样,我不喜欢他们。”
丑妹立即道:“我家大人也不喜欢我,娶我,只是出于报恩,这样的姻缘我不要。”
她如此固执,玉贞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劝下去,忽然问:“你今天来找我,该不会是让我去说服你家大人与你退婚?”
丑妹点头:“乔小姐聪明,我正是此意。”
玉贞道:“这事我不能管,你也知道,我之前跟曹大人有过婚约,如果我出面劝他,旁人知道,一准觉着我有企图。”
丑妹很是义愤填膺:“你和我家大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怕旁人说三道四。”
玉贞突然感动,这世上的女子所有的好,她感觉丑妹都占尽了,善良,体贴,善解人意,甘愿付出,她拉住丑妹的手,眼中噙泪:“我知道你是想成全我和曹大人,可是我不能,真的不能。”
丑妹问:“为啥?”
玉贞道:“你不肯嫁给他,是觉着心中有愧,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一旁的月映终于忍不住了,走出来,对玉贞道:“四小姐,恕奴婢插嘴,你们两个这样谦让下去,其实最可怜的是曹大人,曹大人望三十的人了,至今没有娶亲,更别说生儿育女,你们这样让来让去,何时是个结果?”
她这说,玉贞和丑妹面面相觑,皆愣住。
玉贞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然后又招呼丑妹喝茶,放下茶杯,又端起,再抿口茶,又放下,还是不知说什么,见丑妹也是局促不安,她就安慰似的笑了笑,最后索性站起,过去摆弄角落的一盆兰花,这兰花开的正盛,娇艳的颜色配上鲜绿的叶子,就像美人配英雄,是那么的妥帖合适,花是倔强向上怒放的,叶子是葳蕤向下的,相得益彰,互相辉映,彼此成就,曾几何时,她感觉自己和曹天霸就像这花和叶子,二人在一起,过一辈子,一个沉静内敛,一个疏放豪爽,一个可以文,一个可以武,一个说一,另个不会说二,一个说东,另个不会说西,比翼齐飞,白头到老。
心里幽幽的一声叹息,转回来重新坐下,见丑妹有些难堪,就捡了些旁的话来岔开这个话题。
丑妹离开的时候,事情仍旧没个解决的好法子,她踽踽独行,慢慢走着,不想回协领府,不想看见曹天霸,因为一看见曹天霸,内心的愧疚感便撕扯着她,很难受,边走边自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有人高喊:“救命啊!”
这突然之声把正在低头沉思的她吓了一跳,循声去看,见旁边一户人家冲出来个老妇,那老妇穿戴打扮像是乳母嬷嬷,失魂落魄的,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双手挥舞朝街上的行人喊着:“我家太太上吊了,快来救命!”
喊声落,有很多人便跑向那户人家,一些是真去救人的,一些是想看热闹的,你追我赶,争先恐后,转瞬那户人家的门口便给堵住了。
而丑妹,犹如醍醐灌顶,猛地站住,眼睛也瞪起了,是惊喜,仿佛纠缠不清的一件事终于彻底有了解决的法子:“对啊,如果我死了,曹大人和乔小姐也就不必为难了!”
216章 一头砸出个相公
是夜,一场新雨之后,空气格外清新。
丑妹做了几样小菜,还温了一壶酒,端到正在房中看卷宗的曹天霸处,进房门,见曹天霸看了几眼便挠挠脑袋,随即将卷宗一推,骂咧咧的:“娘的,这些字远不如那些功夫套路好记。”
丑妹一笑:“大人看不懂,为何不请乔小姐帮忙呢,乔小姐读书识字,可比男人都厉害。”
曹天霸见了又送酒菜给自己宵夜,习以为常了,也就什么都没问,看她一样样的往案头放菜盘,还把酒从酒壶中倒入酒杯,曹天霸叹了声:“可我也不好总去找玉儿。”
至于为何不能总去找玉贞,丑妹比谁都清楚,见曹天霸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忙道:“哎呦酒不能这样喝,这样喝伤身体,先吃口菜。”
把筷子递给曹天霸,曹天霸却没有接,转头又看了眼卷宗,起身道:“我还得去请教许诸葛。”
丑妹看看漏壶:“这时辰了,明天不行吗?”
曹天霸道:“这事急啊,等不到明天。”
丑妹赶紧取了他的衣裳来:“不如叫小姐看看吧,小姐也识字的。”
曹天霸摇头:“这不是识字的问题,这事太难弄,除非玉儿,旁人不懂,我还是去找许诸葛吧。”
丑妹苦笑:“怨谁呢,如果大人早把乔小姐娶进门,何故三更半夜去麻烦许先生。”
曹天霸由着她伺候穿衣,埋怨道:“你又说这个。”
丑妹给他扣上玉带,趁贴近的机会,深深嗅一下他身上的味道,酒味汗味,不是香味,可都是男人特有的气味,确定自己即便是做鬼也能铭记住这种味道了,即转身出去叫人准备马匹。
等曹天霸离开,她也出了协领府,守卫还奇怪,问她:“姑娘怎么这时辰出去呢?”
丑妹道:“大人去找许先生商量事情,忘记拿一样物事,我给他送去。”
守卫信以为真:“姑娘对大人可真体贴。”
丑妹脸微微一红:“我做奴才的,理当如此。”
她和曹天霸稀里糊涂的关系,可着曹家堡无人不晓,守卫中就有原先老狼山的兄弟,更知道她对曹天霸的心思,于是笑笑,恭送她出门了。
出了协领府,走几步之后,丑妹徐徐回头而望,那样子,像是颇为不舍,看的守卫都感觉奇怪,她这才依依惜别似的离开了,穿行于大街小巷,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死去,之所以不想在协领府解决自己,是怕自己的死会给曹天霸带来麻烦和不好的影响,怕协领府从此成为凶宅。
因是夏日,即便是小镇店,街上仍旧有行人,她感觉没有方便之地,就一直的找一直的找,直等出了镇子,才感觉终于是僻静的所在了。
雨过天晴,一轮明月当空照,如同白昼,周遭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不用燃火照明,她从身上拿出白天在药店买的砒霜,忽然发现没有携带碗和水,面对这包砒霜,她犯难了:怎么咽下呢?一旦咽不下,死不了又活不成,折腾一顿,一旦闹出动静给人发现,更加丢人。
于是放弃砒霜,幸好还携带了绳索在身上,于是掏出绳索,转圈的找歪脖树,找了小半个时辰,附近的树木居然都那么笔直挺拔,她一下子坐在地上:老天,你是捉弄我还是不想让我死?
坐着歇了一会子,也想了一会子,第一第二总死法都没成,还有第三种,投河吧。
于是站起寻找河流,长青山下,河流遍布,很快找到了一条河,月光下,那河由西往东哗哗流着,清亮亮的犹如一条玉带,也像一面镜子,她站在河岸迟疑下,再回头看看曹家堡方向,泪水就下来了,忽然想起连爹娘都还没告别呢,假如自己的尸首能顺着河水冲向别的什么地方,那是最好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爹娘也不至于太过悲伤,或许以为自己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假如自己的尸首漂浮起来,更惨的是给谁打捞上来,然后爹娘看见了,曹天霸也看见,自己是不是连死都是在害人呢?
管不了太多了,已经决定,如果回头,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个决心,于是心里道了声:“大人,来生希望我可以生的貌美又聪明,那个时候,我一定在茫茫人海中搜寻你的身影,认识你,嫁给你。”
说完心一横,朝河中跳了下去。
然后,只听有人哎呀一声惨叫,并嚷嚷着:“谁?谁砸了我?”
河中的丑妹给对方顶了起来,待站直了才发现,河水仅仅及腰,更邪气的是,从水中竟然冒出来个人,她连死都不怕,却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抹了下脸上的水,喝问:“你是谁?”
那人赤着上身,没好气的指着她:“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我好好的在此摸鱼,眼看那条最大的马哈鱼快捉到了,你一头砸了下来,把我的鱼惊跑了,也砸坏了我,哎呀,这里疼,哎呀,这里也疼。”
见对方赤着上身,丑妹害羞的一扭头:“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三更半夜不要睡觉,在这里摸鱼呢。”
那人气呼呼道:“你又不是我娘子,你管我三更半夜睡觉不睡觉呢,再说我买不起鱼我捉鱼还不成呢,又不犯法,曹大人也不管不着这事吧。”
他一直是兴师问罪的口气,总归是自己破坏了人家的好事,丑妹看了他一眼:“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见是个姑娘家,又道歉,那人道:“算了,我这人很大方,不会跟你计较,不过你为何三更半夜不睡觉,你也摸鱼?”
又没死成,丑妹甭提多懊丧,丢开他蹚水往河边走:“我想死成吗。”
那人追了上来,哈哈笑着:“拉倒吧,我都穷成这样了也没想过要死,看你穿戴还不错,又是个女儿家,随便嫁个男人,便有吃饭的地儿了,干啥要死呢,我才不信。”
听他说自己穿戴不错,丑妹这才想起自己落水浑身湿透,垂头看大吃一惊,夏日衣衫单薄,浸水后更是犹如透明,还黏黏的贴在身上,臊的赶紧抱拢双臂,急忙上了岸,想跑,脚下一滑,摔倒了,一声惨叫。
那人过来扶起她:“怎样,有没有摔伤?”
这好像,是丑妹第一次听见有人像是发自真心的关心自己,不知为何,心口噗通一下,给他扶着坐在地上,双臂环着膝盖,努力使自己不曝光在明亮的月色中,摇头道:“无碍的。”
那人挨着她也坐下,偏头问:“你该不会是真想死吧?”
丑妹嗯了声:“我是真想死的。”
那人问:“为啥呢?”
丑妹感觉自己的事情无法说清楚,就扯谎:“我家穷,爹娘想把我卖给一个老财主,所以我想死。”
那人一厢情愿的理解,她穿的不错,一定是那老财主给的聘礼,于是道:“你不必非得死,你可以逃跑啊。”
谎话一开头,只能圆满下去,丑妹摇头:“一旦给抓回来呢,岂不是更惨。”
那人想了想:“也对,不如这样吧,你看今晚你一头砸到了我,说明咱俩有缘分,我可以带你逃跑,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爹娘和那老财主找不到。”
丑妹还是摇头:“那也不成,我一弱质女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何养活自己?”
那人沉思:“也对,不如这样吧,我实在是太穷了,靠做苦力积攒下了五两银子,本打算攒够了娶个媳妇生个儿子过日子的,可遇到了比我还穷的你,索性我把积攒下来的五两银子都给你,我能做到的,唯有这些了。”
他说着,站起,动手解裤子。
丑妹吓呆了:“你,你干啥?”
那人道:“给你拿银子啊,我好不容易攒下的,怕放在旁处不安全,就放在裤裆里了。”
丑妹嫌弃的一扭头:“你无赖,我才不要你的银子。”
那人一屁股坐下:“喂喂,我好心帮你,你竟然说我耍无赖,你别看你有几分姿色,但我张三郎对你没那种心思。”
丑妹颇有些哭笑不得,也顾不得害臊了,转头看着他,指着自己:“兄台,你眼瞎吗,就我这样还算有姿色?”
那人打量下,很是认真道:“你有姿色啊,身似弱柳,脸如瓜子,生气的样子很可爱。”
这是丑妹长到快二十岁,第一次有人夸她有姿色,还能具体的说出来,不仅重新感受了下自己,是不胖,算苗条,脸也瘦峭,下巴尖尖,至于生气时什么样子,自己看不见,不过见对方夸的很诚挚,丑妹差点哭了出来,忽然感觉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可是想想和曹天霸的婚约,对那张三郎道:“你如果真想帮我,不如你帮我死吧。”
张三郎“啊”了声:“帮你死?”
丑妹道:“对啊,我不想活着了,你帮我死,一了百了。”
张三郎有些为难:“我没杀过人啊。”
丑妹想了想:“不必动刀子,你可以掐死我。”
张三郎也想了想:“我试试。”
既然都要死了,丑妹也无所谓得体不得体,把自己对着他,道:“来吧。”
张三郎点下头:“好。”
伸手握住她的脖子,刚想用力,突然又松开了:“不行啊,我下不去好手,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家,死了多可惜。”
丑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气道:“你这人真无用,挺大个男人,杀人都不敢,你还能做什么。”
张三郎听她说自己无用,也生气了:“我会瓦工,也会木工,也能摸鱼卖钱,我有力气,我什么都能做,可我就是不能杀人,杀人放火,天打雷劈的事,我为什么要干,我就不干!”
他说完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腾腾往河边走。
丑妹追过去:“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帮我死而已。”
张三郎眼珠子一转,突然站住了,回身道:“你真的非死不可?”
丑妹点头,很是笃定:“非死不可。”
张三郎道:“好吧,我帮你。”
丑妹高兴的快跳起来:“真的!”
张三郎却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没出阁的女儿家,如果死了之后,娘家的祖坟进不去,又没有夫家的祖坟可收留,她就会成为孤魂野鬼,不能转世投胎重新为人。”
丑妹似乎也听说过这么个说法,不免一怔,随后,低低的叹了声:“不能就不能吧。”
张三郎继续道:“关键是你成为孤魂野鬼,非常惨,连地府都不容留你,你就整夜的在外游荡,一直哭一直嚎,很惨的。”
丑妹似乎有点害怕了,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张三郎点头:“就是这样,不过我有个法子,你可以让你如愿以偿的死,又可以让你不必成为孤魂野鬼。”
丑妹一喜,忙问:“什么法子?”
张三郎犹豫下,随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你嫁给我。”
丑妹愣愣的,等明白过来,挥掌就打:“登徒子,你想占我便宜!”
手被张三郎抓住:“假的,就只是拜个天地,也不必入洞房,然后你就可以死了,你死了之后我就把你埋在我家祖坟,你就不必成为孤魂野鬼了,你还可以很快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丑妹安静下来,静静的琢磨着。
张三郎乘热打铁:“也许你下辈子投胎到一户富裕人家,做个千金小姐,再也不会给爹娘卖了呢,然后找个如意郎君,多好。”
丑妹没有吭声,仍旧在挣扎纠结。
张三郎继续劝她:“就是对着月亮拜几下。”
丑妹最后下了决心:“好,就依你。”
张三郎不易察觉的一笑,立即动手,扒拉一堆土,找来几根树枝插在上面顶替香火,然后自己先跪了下去,偏头看,见丑妹愣愣的站着,就道:“跪啊,别错过时辰。”
丑妹仍旧未动,他就过去一拉,丑妹也跪了下来,他就仰头看月亮,振振有词:“月亮老人,我张三郎,今年二十岁,之前并无娶妻生子,家也穷,可我有力气,什么都能干,我以后会对我娘子好的,保证让她吃饱穿暖,并且一辈子不会打她骂她,更不会娶小。”
听他煞有介事的叨咕着,丑妹差点笑出来,假的而已,说的那么认真。
张三郎推了下:“你也说啊。”
丑妹这才道:“我叫葛玉儿,今年也差不多二十岁了,之前也没有嫁过人也没有生儿育女,我家也穷,我有力气,什么都能干,我以后会对我相公好的,保证让他穿戴干干净净,吃的热热乎乎,并且一辈子不会和他吵架,更不会红杏出墙。”
217章 定了终身
丑妹学着张三郎的话,彼此都祈祷并立下誓言,然后张三郎自己充作司仪,先是一拜天地,接着二拜高堂,这时他道:“我没爹没娘也没叔伯等长辈,而你爹竟然狠心想卖了你,所以高堂就不必拜了,咱们夫妻对拜。”
他说完先拜了下去。
丑妹犹豫下,也拜了下去,恰巧她低头张三郎抬头,两个人脑袋撞到一起,丑妹痛的哎呀一声,张三郎连忙赔礼道歉,又问:“疼的厉害吗?要不你打我一下出气。”
也不是难以忍受的疼,可丑妹鬼使神差的,真的挥拳打了过去,拳头刚挨到张三郎胸口,他就佯装受伤捂着心口大叫并往后仰倒。
丑妹不乏聪明,但更纯真,且他扮戏入木三分,丑妹见状大惊,扑过去问:“打坏了吗?”
张三郎躺在地上一声不吭,还双目紧闭。
丑妹吓得又问了几句,见他眼皮都不动一下,以为真的给自己打坏了,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摇晃,这时张三郎突然睁开眼睛,哈哈一笑:“看看,你为我着急了,你心疼我了,你喜欢我。”
丑妹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一种在滋味,就好比喜欢曹天霸,时时刻刻但在担心对方会出事,完完全全以对方的喜好来做事,此时自己真的着急面前这初次见面的男人是否受伤,但觉着这其实应该算是自己的善良,与喜欢无关,总觉着喜欢是件很孤独的事,已经喜欢了曹天霸,怎么再喜欢上别人呢,总之给他捉弄,丑妹又羞又恼,起身就走:“你无赖!”
脸上怒冲冲,心里却有一丝丝的美好,长这么大第一次跟男人这样说话,亦或者说是第一次有男人“调戏”她,她也是第一次体验了男女间打情骂俏,她喜欢曹天霸,可她是把曹天霸当做英雄当做神一样的敬奉的,她只是神像下永远跪着的虔诚的信徒,而张三郎才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人,是个女人。
腾腾走着,心猿意马,没防备脚下,给一块石头绊到,即将摔倒之际,张三郎突然冲了过来,明知抓住她是来不及了,张三郎索性一跃扑倒在她前头,然后,她就得以摔在张三郎身上,虽然也疼,但不至于受伤。
张三郎倒是给她砸的龇牙咧嘴,趴在那里半天没起来,顾不得自己身上如何了,反过去问:“摔疼了吧?”
丑妹坐在地上,揉着胳膊和腿,疼是疼的,也是感动的,见张三郎结实的后背在月光的映射下,张扬着雄性的威风,脸微微红,道:“没有,不过你我萍水相逢,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张三郎转过身子,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稳稳的坐在她对面:“你是我娘子,我当然要对你好。”
方才他的身手真的惊到丑妹了,有几分曹天霸的感觉,两个男人都有些玩世不恭,只不过曹天霸与生俱来的霸气,而张三郎更让人感觉随意,亦或者是舒服些,并且,人家长的还蛮不错,丑妹故意瞪起眼睛:“谁是你娘子!”
张三郎一副冤枉的样子:“咱们已经拜了天地,你当然是我娘子了。”
丑妹冷笑:“假的。”
张三郎却道:“真的。”
丑妹气鼓鼓的:“方才你可是说了,只是为了帮我不成为孤魂野鬼。”
张三郎点头:“没错,我是那么说的,可我们是真的拜了天地了,我们已经是夫妻。”
丑妹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用手一指:“你算计我,什么为了帮我,原来是骗我嫁给你。”
其实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张三郎疯了,他这样好的样貌,这样可爱的性情,而自己这么丑,能够给他骗,其实已经是一种奢求。
张三郎哈哈一笑:“别说的那么难听,这不是算计,是我喜欢你,娘子,走,咱们回家过日子去。”
她说着过来拉丑妹,却给丑妹一拳打开,她仍旧笑着,再次过来拉丑妹,不待丑妹防抗,就一下子扛起丑妹跑了,边跑边道:“好好的女儿家,死了多可惜,不如活下来陪我过日子。”
丑妹在他肩上使劲挣扎,可是这家伙还有些蛮力,丑妹挣脱不开,气的高喊;“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什么给爹娘卖了,而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却不能嫁,所以想死。”
张三郎来了个急刹,然后把丑妹放了下来,愣愣的看着她道:“是这样啊。”
既然说出来了,丑妹也就无所顾忌:“就是这样,我喜欢那个男人,可那男人喜欢别人,我自知自己貌丑又不聪明,根本配不上他,所以不如死了算了。”
张三郎道:“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就非得死?我喜欢银子可我也得不到,但我就不会死,你糊涂不糊涂,再说天下男人多着,你干啥非得喜欢他呢。”
喜欢银子怎么能跟喜欢人混为一谈呢,再说自己和曹天霸的事,根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丑妹说不清楚,索性一挥手:“与你无关,只求你别再管我,让我清静的死去,”
张三郎明知这姑娘转了牛角尖出不来,知道再劝也是无济于事,于是道:“好,我不管你了,你去死吧,河边水浅,你往深处走。”
丑妹果真就下了河,果真朝水深处走去,裙子碍事,哗哗使劲蹚水,感觉水越来越深快到心口,突然身后有声响,一回头,见张三郎跟了上来,她忙喊:“你说过不管我的。”
张三郎水性极好,于水中行走毫不吃力,未几追了过去,道:“我不会阻止你死,可我们已经拜了天地,我们就是夫妻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单单的去死呢,我陪你一起死。”
他说完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然后,再没出来。
丑妹先是愣住,猜测他会不会是再跟自己开玩笑,转圈的找,四下皆静,再看他进水处,波痕正在一点点的归于平静,这个时候丑妹方意识到了什么,吓得大喊大叫,喊了半天而他仍旧没有出来,丑妹突然大哭起来,并扑过去准备捞他,可是水已经太深,朝前一扑,就摔了进去,咕嘟嘟灌了几口水,本是打算死的,不知为何此时却拼命挣扎,正感觉自己求生无望时,身子给人托了起来,最后浮出水面。
就知道是张三郎,他没死,还抱着自己朝岸上狂奔,丑妹此时方明白,方才他又是在算计自己,毕竟他能够潜入河底摸鱼,水性一定好的不得了。
上了岸,丑妹哇哇的吐了些水,舒服了些,扭头看张三郎:“你又耍我。”
张三郎道:“我没耍你,我只是不想你死。”
下面的话他虽然没说,丑妹也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喜欢自己,可丑妹无法相信:“我这么丑,我不信你真会喜欢我。”
张三郎起誓赌咒:“我真喜欢你,或许我看中缘分吧,你说这长的一条河,你跳河偏偏能砸到我,只能说明只是老天给我们的缘分。”
丑妹凄然一笑:“今晚的事确实有些奇怪,你觉着这是我们的缘分,所以才会喜欢我,可一旦面对我日子长了,你就会厌倦并厌恶。”
张三郎琢磨下,灵机一动:“不如这样,我们先试着过一段日子,假如那额个时候我厌恶你了,你再死,假如那个时候我仍然喜欢你,你就真正跟我过日子并为我生儿育女。”
丑妹抱膝坐着,想啊想。
张三郎又道:“你看如果你死了,你爹娘会为此内疚的,感觉是他们逼死了你,你也不忍心对么。”
丑妹心里咯噔一下,是想到了曹天霸,假如自己真的死了,以曹天霸的聪明,一定明白自己缘何而死,是为了成全他和玉贞,曹天霸脾气大性子粗,但非常善良,他岂止内疚,会非常难过,也说不定一辈子为此耿耿于怀,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自己岂不是好心办成事。
心底豁然开朗,对张三郎道:“虽然咱们两个拜了天地,但我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出嫁,我要你把我明媒正娶。”
思量假如自己嫁人了,同曹天霸的婚约,也就不了了之,如此才是真正成全了曹天霸和玉贞。
张三郎见自己终于说服了她,非常高兴,可是转瞬就情绪低落:“对不住,我只有五两银子,怕是请媒人都不够,哪里有银子办喜酒呢。”
丑妹道:“你没有银子,我有。”
张三郎懵里懵懂:“你有银子?”
忽然想起什么:“是不是那个老财主给你的聘礼?那个咱不能要,赶紧还给人家。”
丑妹道:“哎呀刚刚那些话都说是诓你的,我爹娘没有把我卖给什么财主,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是曹大人身边的人。”
张三郎问:“曹大人?协领曹大人?”
丑妹点头:“对。”
张三郎傻了似的:“你竟然是曹大人身边的人,你是他的侍妾?”
看丑妹穿着打扮不像是已婚女子,所以只能这样推测。
丑妹扭头瞪了一眼:“什么侍妾,我只是曹大人身边的……”
想自己跟曹天霸的关系还真复杂,在老狼山时,曹天霸是大当家,她是第十九把交椅,按理是兄弟关系,曹天霸也当她是妹妹般对待,后来下山开了镖局,曹天霸是总镖头,并把她做义妹留在了身边,后来曹天霸出事,为了不连累玉贞,曹天霸跟她许下了婚约,所以她到底是曹天霸的什么人,自己都不清楚,于是归到最开始的关系:“我是曹大人的义妹。”
张三郎听说她是曹天霸的义妹,简直目瞪口呆:“你是曹大人的义妹?”
丑妹点头:“嗯,算是吧。”
张三郎突然道:“你是曹大人的义妹,我可配不上你。”
丑妹一惊:“你想反悔?”
张三郎道:“不是我想反悔,而是我家穷,我自己也没本事,我根本配不上你,所以咱们俩的事还是算了吧,反正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算数的。”
丑妹正为自己能够解脱而高兴,以为嫁了人便是真正帮了曹天霸,见他抵赖不肯认账,突然哭了:“还以为真是什么缘分,是老天指给我的缘分,还以为你不会嫌弃我貌丑呢,原来你是这么胆小如鼠,曹大人又怎么了,即便我是皇帝的的女儿,我想嫁你,谁也阻拦不了。”
给她一顿数落,张三郎急得直挠脑袋,最后一狠心:“你说的没错,即便你是皇帝的女儿,只要你有情我有意,谁也不能阻拦,行,我明天就请媒人去提亲。”
丑妹转忧为喜,噗嗤笑了:“说话算话。”
张三郎一拍大腿:“决不食言。”
丑妹道:“那好,明天一早,咱们两个在这里见面,我给你拿些银子来,然后你去请媒人。”
张三郎摆手:“我是个大男人,怎么能用你的银子。”
丑妹道:“可你没银子,怎么请媒人?”
张三郎沉默不语,忽然笑了:“你放心,我有办法。”
丑妹有些担心:“一夜之间,你有什么办法?哎呀,你难道想去偷?”
张三郎道:“当然不是,我如果能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我就不会穷了,也不会白天做苦力晚上下河摸鱼去卖,总之我有法子,你好好等着我,记住,再不能有想死的念头。”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干嘛还死呢,丑妹点头:“放心,我不会死的。”
一声鹧鸪的啼叫,更显得野外的空旷也幽静,想着出来这么久,一旦曹天霸回府有事找不见自己,会担心的,于是道:“咱们回去吧。”
张三郎喜滋滋的应了,拿起自己的背篓,里面有几条鱼。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就进了镇子,张三郎一直把丑妹送到协领府,必须分开了,他依依不舍:“你千万等着我。”
丑妹乖巧的点头:“嗯。”
转身想走,张三郎喊:“等等!”
丑妹真怕他变卦,忧心的问:“干哈?”
张三郎举着背篓:“这鱼,你拿回去吃,味道没鲜美的。”
丑妹也不客气,接过背篓道:“你自己保重。”
张三郎使劲点头:“我以后会更加保重自己的,因为我有娘子需要我养活。”
说完带着傻气的一笑,那笑充满了真诚。
丑妹心里一软,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单相思的喜欢曹天霸,心中的苦楚大于欢喜,原来给人喜欢才是这么的美好和骄傲,所以决定从今晚开始,再不会自轻自贱,再也不会羡慕别的女人,因为自己也有人喜欢,挥手向张三郎告别,然后进了协领府的门。
218章 曹天霸拒婚
张三郎说到做到,次日便请了媒人来提亲,曹天霸正在衙门处理公务,媒人很是尽职尽责,一直等到他中午回家用饭,管家说:“大人,有个叫张三郎的,请了媒人来向丑妹姑娘求亲了。”
曹天霸刚想喝口茶,扭头问:“你说什么?”
管家即重复了一遍。
他又问:“张三郎是谁?”
管家道;“小人不知,只听说是本地人,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姊妹,人很能干,跟丑妹姑娘也是年龄相当,还有……”
曹天霸咚的放下茶杯:“可着曹家堡,谁不知道丑妹……”
刚想说谁不知道丑妹与我有婚约,忽然把haul咽了下去,是觉着这事其中有蹊跷,一者,张三郎怎知丑妹?二者,张三郎听上去应该是一介布衣,怎么敢来协领府求娶自己身边的人呢?于是让管家把媒婆喊了来。
那媒婆惯会保媒拉纤,练就了过硬的嘴皮子功夫,见了他拜了又拜,极其敬畏,先说曹家堡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又说家家有饭吃户户有衣穿,总之好一番歌功颂德,曹天霸哈哈笑着:“你倒是挺会说话,不过本官上任没多久,没做过你说的那么多好事。”
媒婆道:“大人在任,这些事都是早晚的事,再说了,大人的威名谁不知道,大人往衙门一坐,就没有敢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人。”
这话倒也不假,曹天霸的名号可以说是叫人闻风丧胆,他上任之后,有些泼皮无赖乃至盗贼匪强,忌惮他,所以都有所收敛。
那媒婆又里里外外的把他夸了一遍,说的是唾沫横飞,曹天霸听的有些腻烦,一摆手:“行了,说整件事。”
你媒婆立马书归正传:“恭喜大人贺喜大人,镇上的后生张三郎,想求娶大人身边的丑妹姑娘呢。”
曹天霸拧着眉头,不知是高兴好还是不高兴,问:“张三郎为官的?经商的?或是家有良田千顷?还是从祖宗那里继承了万贯家财?”
媒婆一怔,随之讪讪的一笑:“都不是。”
曹天霸突然一拍桌子:“他到底是谁?”
媒婆吓得一哆嗦,闻名已久的曹天霸,今天总算见识到了,果然雷公一般的性情,媒婆哆哆嗦嗦,只能说实话:“张三郎不为官不经商没有良田千顷也没从祖宗那里继承了万贯家财,他只是个穷小子。”
曹天霸霍然而起:“这种人也想娶丑妹!”
媒婆因为他要大人,吓得扭头就跑,刚好撞在进来的丑妹身上,丑妹扶住媒婆,面对曹天霸,认真道:“我愿意嫁。”
曹天霸愕然:“丑妹,你该不会认识什么张三郎?”
丑妹点头:“岂止认识,还缘定三生。”
曹天霸瞪起了眼珠子,非常吃惊,随即让管家带着媒婆先下去,只剩下他和丑妹,他才问:“从来没听你说过什么张三郎,还缘定三生,说,是不是怪我至今没跟你成亲?要不这样吧,咱们明天就成亲,就这么决定了。”
自作主张的说完就想走,丑妹喊住他:“大人,是我想嫁张三郎,与旁的事无关。”
曹天霸猛一回头:“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为何一直瞒着我?”
丑妹避开他的目光:“我没有瞒着大人,只因为我和张三郎是昨晚才认识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大人。”
曹天霸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晚刚认识的就缘定三生?那张三郎貌比潘安?”
丑妹摇头:“不是。”
他又问:“才胜子建?”
丑妹也不知道潘安和子建都是哪路神仙,总之感觉大概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否则曹天霸不会用他们来对比张三郎,于是仍旧摇头:“不是。”
其实曹天霸能够知道这两句词语,还是玉贞说过的,那次玉贞劝他好好珍惜丑妹,说他又非貌比潘安才胜子建,凡人一个,不要错过真心喜欢他的丑妹,所以他记住了,活学活用,很是到位,听丑妹说张三郎什么都不是,他就来气了:“那你嫁他干啥?”
丑妹直言:“他对我好。”
曹天霸又瞪眼睛:“老子对你也好!”
丑妹道:“大人对我的好与张三郎对我的好,是不一样的。”
曹天霸问:“你们女人真麻烦,不过都是对你好,怎么就不一样呢?”
丑妹微微一笑,有些酸涩,抬头大胆看他,目光是从来没有的坚定,侃侃道:“大人对我的好,就像兄长对妹妹,当然,我知足,我是个穷丫头,蒙大人照顾,吃穿不愁,谁也不敢欺负,而张三郎对我的好……”
想着该怎么说明呢?不十分懂措词,索性向曹天霸讲起昨晚发生的事,她想退婚,曹天霸不同意,她感觉自己成为玉贞和曹天霸之间的一座山,内疚,惭愧,所以想一死了之,不想吃药没水上吊没有歪脖树,于是想到投河。
这时曹天霸打断她:“等等,你居然想自尽!”
丑妹抿着嘴唇。
曹天霸豁的站起,腾腾走到她跟前:“你怎么这样傻呢,假如我真觉着你是我玉儿之间的什么山,以我的脾气,直接把你推开就成了,我没有,我对你的用心,你还不明白。”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带着感情色彩对丑妹说话,所以丑妹很感动,眼中噙泪,道:“我明白,即便我亲哥哥,也没有大人对我好,大人对我的好只是出于可怜,也或许是觉着我还不错,但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好,就像大人对乔小姐的那种好,我的话,大人也应该明白。”
曹天霸默然不语,半晌方点点头,也不看丑妹,而是语重心长道:“我其实,也试过像对玉儿那样对你,可是,就是不成,我对玉儿一见钟情,此生除了她,大概不会喜欢上旁的女人了,一朵红又如何,貌美,又会哄人,那次我从曹老棍子手中把她抢了来,本打算带回山上做压寨夫人的,可我一眼看见了玉儿,行了,什么一朵红一朵绿一朵蓝的,我全看不见的感觉,我也不想骗你,这辈子,除了玉儿,我谁都不会喜欢。”
一转头,继续道:“可我发誓会对你好。”
丑妹含泪点头:“我信,能够让大人如此对我,我已经感恩戴德,哪怕立即死了,也是死而无憾,如果没有昨晚的事,如果没有遇到张三郎,我也会一辈子偷偷的喜欢大人,并心满意足于大人对我的好,可认识了张三郎,我才知道,一个男人对女人,该是什么样的好,我这个名字是大人给取的,虽然乔小姐说大人给我取丑妹的名字是因为想念失去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小姐,可我知道,大人眼中,我是丑的,其实所有人眼中,我都是丑的,唯有在张三郎眼中,我没那么丑,还非常可爱,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确定真正喜欢我的人是张三郎,所以我想嫁给他。”
曹天霸不信:“你怎么就确定他是真心喜欢你呢?”
丑妹继续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下去,比如她摔倒时,张三郎为了怕她受伤,不惜以自己做肉垫接住她,比如她一心求死,张三郎劝说不得,就想陪着她一起死,最可贵的,刚开始她撒谎说想死是因为爹娘把她卖给了一个财主老爷,张三郎竟然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仅有的五两银子想送给她,还说要带她盗走,此等种种,她确定张三郎是真心喜欢她的。
丑妹羞羞答答的讲完,曹天霸再次沉默,他是第一次不知如何面对一件事。
突然,丑妹跪了下去:“大人,请准许我嫁给张三郎。”
曹天霸能说不同意吗,自己又是丑妹的什么人?可他觉着倘或自己说同意,似乎变相承认了当初对丑妹,只是一种利用,然后知恩不报,忘恩负义,陷入两难的境地,进退维谷,最后道:“让我想想。”
这一想,就是一天,晚上麦子从药房回来,听人说家里今天来了个媒婆,她心口咕咚一声,窃以为是孙仲春差来的呢,等问清是有人求娶丑妹,她一方面失望,一方面又充满希望,失望的是孙仲春至今没有任何表示,希望的是丑妹能够嫁出去,从而剪断丑妹和哥哥之间的麻烦,成全了玉贞,后又听说曹天霸似乎对丑妹的婚事不大同意,麦子腾腾的就过来找曹天霸。
曹家堡地势高,气候是中午热早晚凉,这时辰更兼有风,体弱的都已经把夹衣穿上身了,曹天霸却仍旧赤着上身,汗水淋漓,原来是刚练了一通拳脚。
麦子走进来,见丫头们正伺候他穿衣,开口就问:“哥,你为啥不同意丑妹的婚事?”
曹天霸从镜子里看了眼妹妹:“小孩子家家的,别管这种事。”
麦子手指自己:“我还小,如果不是你当初把我抢了回来,我现在已经嫁给孙老爷了,我才不小了呢。”
曹天霸也没深究妹妹这番话的其他含义,只以为妹妹是做个比方罢了,仍旧道:“去去,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麦子气的一跺脚,回房去了,知道自己劝不动哥哥,于是在次日早晨来乔家药房之后,先叮嘱伙计们好好照看生意,然后往内宅去见玉贞。
曹荣安和阮致文合伙对付她,不惜以自伤的法子,两家所有店铺的货物均以半价销售,仅仅几天光景,便摧毁了曹家堡所有的买卖,很多商家叫苦不迭,也准备联合起来去官府状告曹阮两家,告他们摔坏了行业规矩,当那些商家来找玉贞的时候,玉贞却婉拒了:“你们官府告人家?告人家摔坏了行业规矩?这行不通的,你们自己难道没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为了招徕生意,从而降价吗?人家又没说永远这个样子,兴许只是一时的事,不过是为了吸引客人罢了,人家没错。”
还以为她能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曹阮两家呢,可她这个同曹荣安和阮致文一直敌对的人都如此说,旁的商家觉着或许曹阮两家真的没错,于是其他商家便打消了告状的念头。
等大家一走,玉宛笑道:“四妹倒是沉得住气。”
月映也说:“四小姐是准备让曹荣安和阮致文死无葬身之地了。”
玉贞翻看着最近各个铺子的账目,亏了很多,但她一点都不愁,老话说,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豁不出肉疼治不好疮,眼下虽然亏了,只不过是为了长赢而做的投资,值得,听玉宛和月映的话,她淡淡一笑。
刚好,麦子来了,那姑娘一脸凝重,玉贞还以为也是为了最近没有盈利的事呢,谁知麦子开口却是:“玉贞姐,你管管我哥吧,有人想娶丑妹,我哥却左右不同意。”
玉贞愣了:“什么,有人求娶丑妹?”
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总之有些意外。
麦子道:“是,我打听过了,想娶丑妹的那个人叫张三郎,就是曹家堡的人,和丑妹年貌相当,就是穷些,不过穷怕什么,你说就丑妹那样……”
虽然丑妹丑是事实,但感觉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厚道,于是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玉贞并没听说过张三郎此人,也就不好说丑妹的这桩婚事是好是坏,甚至感觉突然冒出个张三郎有些蹊跷,见麦子气鼓鼓的,劝了几句,也答应会找曹天霸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麦子这才回去药房当差了。
玉宛带着几分欣喜:“四妹,如果这事是真的,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月映也道:“就是就是,可太好了呢。”
玉贞明白她们都替自己和曹天霸着急,可玉贞心里想的却是,张三郎是谁?丑妹和张三郎到底是怎么回事?
受麦子的托付,也本着对丑妹负责,那姑娘到底是个好姑娘,于是玉贞通过麦子约见了曹天霸。
就是今天晚上,曹天霸听说玉贞想见他,喜不自胜,匆匆料理完公务,连晚饭都不曾吃,回家后便把自己里外穿戴一新,像个初次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般,开开心心的便来到了玉贞定下的墨斋茶楼。
此茶楼两层,老规矩,下面是散台上面为雅间,曹家堡少茶楼,缘由是这种小地方的人很少出来喝茶闲坐的,但也有几家像样的茶楼,成立的目的是为了那些关内来的老客,关内来的老客习惯了这种茶馆式的生活,茶馆也就应运而生了,而曹家堡的茶肆茶馆茶楼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有书场,请说书艺人或是卖唱的在此久住,彼此成就。
219章 造谣者
曹天霸于二楼雅间等候玉贞的到来,心中的喜悦早透漏在脸上,笑眯眯的眼睛细成一条缝,他虽然没有同意丑妹的婚事,不过感觉丑妹是遇到了真爱,换句话说,他也可以放心的把丑妹交出去了,而他和玉贞,也就可以重修旧好了。
要了壶茶,滋滋的品着,天热,窗户开着,街上的喧嚣传了进来,于他而言,都是那么的美好。
一壶茶喝光,还不见玉贞到来,他就有点坐不住了,推开茶杯走到窗前,伏窗而望,没看见玉贞,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朝下面喊了声:“是沈老板吗?”
下面一长衫小帽的人循声抬头,笑了笑:“曹大人!”
果然是久未见面的沈蝶舞,曹天霸一招手,沈蝶舞点了下头。
回到位置坐好,不多时门开了,沈蝶舞走进来,先摘下帽子,然后施礼:“民女见过大人。”
曹天霸哈哈一笑,挥了下手:“沈老板,咱们别闹那些虚文了,我可是把你当朋友呢,不过你何时回来的?我怎么听说你在京城已经嫁人了呢。”
沈蝶舞笑笑,并无回答嫁人的事,道:“我是昨儿回来的,本打算去拜访曹大人的,可不凑巧戏班子今晚开锣,我得盯着那些孩子们练功,不过曹大人怎么独自在此喝茶呢?”
曹天霸也含糊的说了句:“闲的。”
接着问:“你还准备在曹家堡唱戏?”
沈蝶舞轻笑:“为什么不呢,曹家堡多好啊,人杰地灵,京城太闹了,有没有我立足之地。”
曹天霸看得出,她故意装轻松,眼角眉梢的忧愁却如薄雾,似有如无,曹天霸懒得再这样打哑谜,单刀直入:“我可是听说你在京城嫁了个极有权势的人呢,这话,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沈蝶舞迟疑下,知道面前的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城府深呢,自己想瞒,未必瞒得住,搞不好还让他误会,自己没有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索性直言:“差点嫁了。”
曹天霸挑起浓眉:“差点是啥意思?”
沈蝶舞用拇指和食指比划成大概半寸的距离:“就说,差这么一点点,婚事就成了。”
曹天霸很是好奇:“差的是哪一点点呢?”
沈蝶舞低眉苦笑,半晌方道:“他是太监。”
曹天霸僵住,等回过神来,只问:“为啥呢?”
沈蝶舞淡淡道:“他对我好。”
曹天霸还是不解:“娶妻,或是嫁夫,图的不就是生儿育女过日子么,他对你再好,又不能生养,那又有何用呢。”
沈蝶舞笑了:“大人以为的过日子,就是生儿育女,民女以为的过日子,就是不愁一日三餐。”
曹天霸想了想,点头:“当然,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过我还是觉着,像沈老板这种女人,不知有多少男人倾慕,随便嫁个,都会对你好,没必要嫁个太监吧。”
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太监岂止不能生儿育女,甚至连丈夫都做不得。
沈蝶舞秀眉一挑:“有那么多男人倾慕我?包括曹大人吗?”
曹天霸怔了怔,随即哈哈一笑:“我就是个浑人,配不上沈老板,我这种人,也只有玉儿喜欢。”
又是乔玉贞,沈蝶舞再没有就此话题深入下去,而是问:“今晚我有戏,曹大人会去捧场吗?”
曹天霸不假思索:“去啊,当然去,自从沈老板离开了曹家堡,我可是有日子没看戏了,关键是除了沈老板,其他人唱的都不好,嗓子不好,身段不好,总之哪里都不好,而今沈老板回来了,这不单单是我的福,也是整个曹家堡戏迷们的福,得了,我赶紧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晚上找找去沈家班候沈老板的场。”
沈蝶舞何等聪明,听他说要赶紧料理手头上的事,便知道他今天来茶楼不是闲的,而是约了人,还是非常重要之人,沈蝶舞于是起身告辞:“我得回去了,那些孩子猴精呢,我不盯着,他们就偷懒,告辞。”
曹天霸起身相送,不料推开房门,刚好玉贞想进来,和沈蝶舞彼此愣了下,随即微笑着打了招呼:“沈老板。”
沈蝶舞还礼,一回头看向曹天霸,笑道:“曹大人要等的人来了。”
曹天霸笑成一朵花:“玉儿,你认识的。”
沈蝶舞道:“乔小姐实乃人间绝色,见一次便是一辈子不能忘,我当然记得。”
玉贞怎么都感觉她言语中有吃味的意思,权当做没听明白,问:“沈老板这是要走吗?”
沈蝶舞道:“我也是偶尔碰到了曹大人,过来打个招呼,赶着回去排戏呢,乔小姐请进吧。”
说完走了。
曹天霸遥遥的喊着:“晚上我去看戏!”
沈蝶舞回眸一笑:“恭候曹大人。”
玉贞看着沈蝶舞清隽的背影:“曹大人对这位沈老板可是很礼让呢。”
曹天霸朗声一笑拍了下她的脑袋:“是不是觉着我不像个大人,对个戏子如此敬重?”
玉贞一惊:“我哪有!”
本也不是这个意思,是感觉曹天霸以父母官之尊,该有的官威还是要保持的,否则如何让人敬畏。
曹天霸叹了声,搂着她进到雅间,彼此对坐,曹天霸道:“是这样的,刚好在我出事的时候,听说沈老板要嫁人,传言说她要嫁的还是西太后身边的红人,大太监李莲英,我那时候是不信的,可刚才我问过沈老板,她说是曾经要嫁人,而那人果真就是个太监,我就琢磨,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虽然是唱戏的,有大把的男人想娶她呢,她为何非得要嫁个太监呢?难道只是因为李莲英权力熏天?会不会与我有关系?我的意思,当时她会不会是为了求李莲英救我,从而以嫁给李莲英为交换?”
说完自嘲的笑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玉贞却神色凝重:“完全有可能的,其实我早看出沈老板喜欢你,只不过她那人心高气傲,不轻易表现出来。”
曹天霸用手抹了把脸,很焦虑的感觉:“我最怕欠人情了,也幸好她没嫁给李莲英,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玉贞却隐隐担心:“她没嫁给李莲英,你说,是李莲英不想娶了?还是她不想嫁呢?如果是前者还好,一旦是后者,沈老板会有麻烦的,以李莲英的为人,这事,断不会就这么轻松的一笔带过。”
曹天霸虽然也有些担心,却道:“没事,沈老板人在曹家堡呢,这里可是老子的地盘,莫说他李莲英,西太后来了也不管用。”
玉贞叹了声:“你还是告诉沈老板,小心为上。”
曹天霸点点头,转而挥手:“行了咱们不说这些,你找我有啥事?”
玉贞假意嗔道:“没事就不能找你?”
曹天霸眼睛一瞪:“能啊,太能了,我求之不得呢,恨不得你天天找我,恨不得你住进我家里,我白天看着晚上看着,时时刻刻都看着。”
不小心开了个玩笑,却反过来给他一番措手不及的表白,玉贞害臊的扭过头:“挺大个人,成天浑说一气,我找你是为了丑妹。”
曹天霸还沉浸在自我陶醉中呢,听所是为了丑妹,猜到是为了丑妹和张三郎的婚事,道:“麦子跟你说的?”
玉贞道:“你不肯答应丑妹的婚事,是怕受人诟病?”
曹天霸道:“我不是怕别人说什么,就我这个人,除了怕你,没谁怕的。”
玉贞心里甜蜜,故意板着脸:“说丑妹呢。”
曹天霸也就收起玩笑的神色,正儿八经道:“我是觉着在我困难的时候,丑妹那样帮我,现在我当官了,这个时候然让丑妹出嫁,感觉好像是自己忘恩负义似的。”
说到底,他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也是他大英雄的心性作祟。
玉贞是了解他的,也就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你不想给丑妹觉着你是忘恩负义,或许丑妹根本没这样想呢,丑妹是个好姑娘,人善良,也通情达理,她虽然喜欢你,可从来没像旁人,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呢,你也就死了那份心,可丑妹暗暗喜欢你,又极力促成你我的事,可见这姑娘菩萨一般的心肠,不过这么久以来,她也只是着急,从未说过要嫁人,可见这次她是认真的,所以你该成全她才是,就像她一直以来都想成全你我一样。”
曹天霸抓耳挠腮,感觉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务事,还不如上阵杀敌容易和痛快,颇有些焦头烂额状。
玉贞忙道:“你该明白,我没有旁的意思,我不是急着把丑妹嫁出去,然后……”
下面的话虽然没说,曹天霸也明白,然后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嫁给自己了,曹天霸笑了笑:“你如何真那样想就好了,说明你十分在意我。”
玉贞想说,我是十分在意你的,可有些时候,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这就是生而为人的不得已处,其实即便丑妹真的嫁给了张三郎,玉贞感觉自己和曹天霸,也未必能够走到一起,至少不会那么快,曹天霸心中有结,自己何尝不是呢,感情就像瓷器,断开了,再想复原,是很难的,即便是有了裂痕,想复原也需要彼此更大的努力,除非那些不管不顾者,可自己显然不是,继续劝曹天霸:“假如丑妹真的遇到了真心待她的人,而你从中作梗,会破坏一桩美好的姻缘。”
曹天霸当当敲着桌子,颇有些心浮气躁。
玉贞道:“这样吧,我帮你去了解下那个张三郎,假如他真是个不错的人,只说明丑妹的天赐良缘到了。”
曹天霸终于点了下头,突然问:“假如丑妹真的嫁了呢?”
玉贞心底悠然一颤,晓得他此问的用意,故意道:“那我就送丑妹一份厚礼。”
曹天霸不死心,追问:“还有呢?”
玉贞莞尔一笑:“你身为丑妹的义兄,是不是得打点她的嫁妆呢,当然这些事情你根本不懂,所以我和麦子替你操持吧。”
曹天霸失望的叹了声:“就没别的了?”
玉贞佯装想了想,忽然惊喜状:“有啊!”
曹天霸一乐:“你说。”
玉贞道:“听说张三郎是个苦孩子,你是不是得给他某个一官半职,他也才能养活丑妹。”
曹天霸失望之余,也还是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
然后,看了玉贞一眼,那样子,像个节日里渴望得到什么礼物的孩子,可怜巴巴的。
玉贞噗嗤笑了,道:“走吧,我还有事呢。”
她一笑,曹天霸仿佛受到了鼓舞,双手撑着桌子,一跃而起,直接从桌子的这头跃到那头,然后一把将玉贞搂在怀中,接着,没等玉贞有反应呢,雅间的门哐当开了,二人纷纷去看。
不是伙计,店伙计迎来送往惯了,也会察言观色,决计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客人,是一群陌生人,曹天霸和玉贞皆茫然,玉贞更是赶紧推开他。
那些陌生人却能喊出他们的名字:“哎呀,曹天霸、乔玉贞!不对,是曹大人乔小姐,你们这是?”
曹天霸腾的火冒三丈:“你管老子是谁,都给老子滚!”
那些人于是纷纷赔礼道歉,连说冒犯,然后转身忙不迭的离开。
玉贞哼的笑了下:“等着吧,明天我们私下约见的事,便会传的沸沸扬扬。”
曹天霸道:“我又不傻,我知道是有人存心的,不过会是谁呢?”
玉贞心里排查着:“不会是针对你的,一定是想对付我的那些人。”
曹天霸问:“比如?”
玉贞沉默了一下,道:“宋绣程。”
曹天霸皱皱眉,想起了上次和玉贞约在百花谷出现的那些可疑之人,问:“她为何处心积虑的对付你?”
玉贞目光渺茫:“还能因为什么,她就是觉着她哥宋赤诚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也连带害她父亲丢了官职,害得宋家就此没落,她在阮家也没了地位,听阮致武说,我舅舅一直撺掇我表哥休妻呢,索性她够奸诈,会哄我表哥开心,又帮我表哥娶了张茉莉回去,现在又成天哄的张茉莉不知东南西北,这不,阮致文成天的花天酒地,阮家现在的买卖都是张茉莉管着,而实际上掌握阮家生意的,其实就是宋绣程。”
曹天霸道:“这女人不简单。”
玉贞走过去把房门关了,想跟曹天霸好好谈谈其他事情:“这女人岂止不简单,她是奔着置我于死地去的,前些日子我铺子上闹鬼,你也知道是她指使樱春做的,我找薛家老宅的薛老爷谈过,其实薛家当初闹鬼,是这么回事……”
220章 藏匿
薛家老宅曾经闹鬼,且在曹家堡传的沸沸扬扬,为此家主薛满低价将老宅卖给了玉贞,他就带着妻儿老小跑到乡下去住了。
然后,宋绣程借机指使樱春扮鬼吓唬人,从而使得玉贞新建的铺子出赁陷入困境,为了澄清闹鬼一事,玉贞决定从根上解决,这才找到薛满,最后威逼利诱,迫使薛满说出真相。
原来,薛满虽然有一妻一妾,但二人并没有不睦,至少表面上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冲突,正房张氏,恪守贤妻本分,希望刘氏能给薛家继续添砖加瓦,最后刘氏如愿怀孕,薛满非常高兴。
谁料,某天刘氏竟然失足掉进了后花园的井里,薛满非常难过,接着,家里就开始疯传,说刘氏其实是给张氏害的,薛满非常生气,为此差点休了张氏,念在张氏为自己生养了儿女,才没用赶走张氏,也没有报官。
然后这事就这样压了下去,没几天工夫,薛家开始闹鬼,还有人亲眼目睹过,都说是刘氏的冤魂回来向张氏索命来了,即便满腹委屈的张氏也怕了,于是央求薛满请了法师来驱鬼。
可是那鬼越驱越厉害,为此薛满心力交瘁,寝食难安,这一晚,他从恶梦中醒来,感觉心口憋闷,就独自往后花园散步,家里人都说闹鬼,唯独他没有见过,他因为思念刘氏,甚至想亲自撞鬼,希望以此能够和刘氏团聚。
薛家不过中等人家,园子不大,零星栽着几棵树,少数几个花圃,更兼那晚月色亮如白昼,进了园子便一目了然,他也就清楚的看见在一处树下有两个人,他先是一阵高兴,以为是刘氏的鬼魂又出现了,接着感觉不对,因为对方是两个人影,他未免起了疑心,于是躲起来偷听。
薛家人不多,所以薛满立即听出首先开口说话的是家里的某个丫头,那丫头道:“你让我扮鬼,我也扮了,你啥时候娶我?”
然后开腔的是个小子:“别急,等老爷休了夫人,然后娶了你,咱们把薛家的万贯家财都弄到手,咱们两个就成亲。”
这小子薛满更知道是谁,此人能说会道,哄的薛家上下人都非常喜欢他,薛满甚至想着要升他为管家呢,不想这厮竟然怀着这个目的,薛满怒不可遏,正想冲出去打人,那丫头又道:“你把刘姨娘推到井中淹死了,又嫁祸给夫人,这事一旦给老爷知道,我怕。”
竟然是这小子害死了刘氏,薛满更加气愤,此时那小子一巴掌打在那丫头脸上:“胡说八道,刘姨娘就是给夫人害死的,老爷很快就会休了夫人,然后娶你为继室,那个时候老爷也会得重病不治而亡,薛家的万贯家财就是你我的了。”
原来这小子不仅害死了刘氏,还嫁祸给张氏,更琢磨要害死自己,薛满一声怒吼:“混账东西!”
二人见是他,那小子吓得撒腿就跑,那丫头跑了几步摔倒在地,见薛满冲了过来,那丫头也知道事情败露是什么下场,一咬牙,一头栽下了水井,而那小子却逃出薛家,从此没露过面。
即便张氏是冤枉的,怎奈杀人凶手逃跑了,更何况闹鬼的事传的很广,刚好这时玉贞收购房屋准备兴建铺面,薛满就把老宅卖了,带着家人住到了乡下。
玉贞转述完,问曹天霸:“这案子,是不是得重新查起呢?”
曹天霸一拍桌子:“杀人偿命,薛满就该一早报官。”
玉贞道:“我问过薛老爷,他说他怕外人怀疑,以为他是为自己夫人开脱。”
这话没错,大户人家,后宅女人多,为了取悦丈夫谋取自己的利益,勾心斗角在所难免,曹天霸还是为薛满的想法赶到惋惜:“现在查起来会有些困难,假如他一早报官,说不定早抓住那小子了。”
说完了薛家闹鬼的正在内幕,又把话题回归到宋绣程身上,宋绣程本着报仇的目的,所以曹天霸有些担心。
玉贞却道:“到最后,置于死地的不知是谁呢。”
心里想的却是今天的事,问曹天霸:“一旦宋绣程让人散布你我私会的谣言?”
曹天霸满不在意:“我正求之不得呢,刚好趁机把你娶回去。”
玉贞摇头:“你和丑妹有过婚约,虽然不是人人皆知,但也有很多人知道,丑妹也还未出嫁,这个时候传出你我的闲话,于你不好。”
曹天霸天不怕地不怕,听玉贞说于他不好,他才想起,这事或许对玉贞才是不好的,玉贞可是个女儿家,所以斟酌下,道:“既然闲话别人会传,不如我们自己传。”
玉贞狡黠一笑:“我正有此意。”
于是,他们没有离开,反而又找来了更多人,其中就有丑妹的父母和兄长,商谈丑妹的婚姻大事。
自打曹天霸下了老狼山,曾经反对丑妹在曹天霸身边的,丑妹的哥哥,也对丑妹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后来丑妹跟曹天霸定下婚约,不巧那个时候刚好是曹天霸落难,葛家人对丑妹的态度又发生改变,只等曹天霸无罪释放还升任协领,葛家人第三次对丑妹的态度发生改变,然后,今天居然说丑妹想嫁的人不是曹天霸,还是个穷小子,葛氏夫妇虽然有些失望,也没说什么,丑妹的哥哥葛大男却道:“我妹妹不是跟曹大人有婚约么,怎么能另嫁他人。”
这话不假,曹天霸不好说什么,玉贞也不好说什么,月映想说什么,鉴于自己是个丫头,玉宛想说什么,奈何自己是客居,这时玉宛偷着在下面踢了下麦子,麦子会意,道:“是丑妹向我哥提出解除婚约的。”
葛大男不信:“我妹妹除非傻了,否则放着堂堂的协领大人不嫁,转头嫁个穷鬼?”
麦子第一眼就厌恶这个男人,冷笑声:“相比那些无情无义钻进钱眼的人,丑妹更看中情义,张三郎对丑妹有恩,也比我哥更喜欢丑妹,所以她才要嫁。”
葛大男却道:“啥情义啥喜欢,是你们想不要我妹妹,编排出来的吧?”
曹天霸看了眼他,然后举起手中的茶杯咔擦摔在地上,吓得葛大男一哆嗦,看过来,就对上曹天霸凌厉的目光,又吓得一缩脑袋,这时曹天霸道:“丑妹无论嫁给谁,她都不会贫穷,因为她有我这个义兄在。”
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葛氏夫妇对望一眼,都充满了感激,葛大男也就再没说什么,一扭头,发现了玉贞和乔家等人,他便问:“我妹妹的婚事,乔家人来干啥?”
玉贞微微一笑:“首先,我和丑妹是好姊妹,其次,曹大人说张三郎会瓦工木工手艺,刚好我用得着,所以过来问问曹大人,能不能把张三郎借我一用,当然,工钱优厚。”
葛氏夫妇又对望一眼,没想到这个张三郎还如此抢手。
葛大男却还是不十分满意,毕竟一个手艺匠人跟堂堂的协领大人没法相提并论,他原本一直央求丑妹替他向曹天霸说说,想在衙门谋个一官半职,可丑妹就是不肯,觉着他没读过书不识字,又不会功夫,干不了什么差事,而今妹妹又放弃了协领不嫁要嫁个平头百姓,葛大男气鼓鼓的,可又害怕曹天霸,所以也只剩下气鼓鼓份了。
曹天霸发话,没谁说此婚姻不好,这事也就算定了下来。
而当宋绣程让我出去散布玉贞和曹天霸私下约见的事时,那些听来的人嗤笑道:“人家是在商量丑妹姑娘的婚姻大事,真是少见多怪。”
这话传到宋绣程耳中,愣了下:“那个丑八怪要出嫁?”
继而冷笑:“这年头,母猪戴多花都能嫁人了。”
一招手,叫过樱春:“你去打听下,看看那张三郎是什么人。”
樱春已经显怀,行走也不是以前那么轻便,就道:“小姐,这事叫旁人去吧,你看我现在,实在不宜出门。”
宋绣程斜睇一眼:“真把自己当成宋家大少奶奶了?我现在都指使不动你了,再说这种事叫旁人去办我能放心吗。”
樱春想说,除了我,也没人肯替你卖命了,无奈道:“好吧。”
回到自己房中,对着镜子照了照,肚子这么大,不是穿肥大的衣裳就能遮盖的,如果换在冬天就好了,可以披个斗篷遮羞,可现在天气炎热,斗篷是不能穿,该怎么办呢?最后没想出法子,只好狠狠心,找出几尺布来,使劲缠住肚子,缠的时候努力屏息,虽然没能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也有些效果,肚子看上去平坦了很多,终于放心,这才出去打听张三郎的事。
肚子缠着布,身体就板的很,到了街上,正准备随便找人问下张三郎,忽然感觉肚子处很是不舒服,未免有些担心腹中的孩儿,正踌躇要不要解开缠着的布,自己倒有些呼吸不畅了,那种难受无以言表,为了尽快完成宋绣程交给她的差事,她随便拉过一个人问:“这位姐姐。你知道张三郎吗?”
那人一回头,她愣住了,原来竟然是月映,彼此见过,所以认识,她丢开月映想走,可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与此同时,月映也发现她脸色不对,因知道她是有着身孕的,月映就朝街边一铺子喊:“四小姐你快来!”
原来街边有一家卖毡帽的铺子,这时节还没到销售毡帽的旺季,但玉贞已经陆陆续续的把货进了回来,正在清点账目呢,听见月映的喊,忙转身走出铺子,一眼看见樱春,而月映还搀扶着樱春,她感觉大概是樱春出了什么事,就加快脚步,等来到樱春和月映跟前,发现樱春脸色很难看,忙问:“你怎么了?”
宋绣程和玉贞是死敌,当年玉贞可是放过樱春,所以樱春虽然没能把玉贞当朋友,也还是实话实说:“肚子好难受。”
玉贞当然知道她有着身孕,便道:“这旁边就有家医馆,我带你去看看。”
樱春想推辞,可感觉越来越难受,也就给玉贞和月映半搀扶半拖着带到了医馆,没等郎中号脉,她自己交代:“我这里,缠了块步,会不会……”
玉贞看她手指的方向,大吃一惊,掀开她的衣裳,更是瞠目结舌,三两下解除她身上缠着的布,气道:“你疯了,是不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了!”
这个时候,樱春感觉腹中的孩儿没那么躁动了,自己也舒服了很多,然后,呜呜的哭了。
玉贞也知道她为何要在腹部缠一块布,让郎中给她号了脉,说无大碍,玉贞就又替她付了诊费,然后带她离开医馆,找了个僻静处,玉贞道:“你都这样了,就应该留在家里好好将养身子,怎么还到处走动呢?”
樱春又不能说实话,只好道:“小姐让我出来买些针头线脑的物事。”
玉贞很是奇怪:“阮家没有其他丫头小子了吗,作何要你这样身子的人出来呢,刚刚,你差点亲手杀了腹中的孩子。”
樱春是卖进宋家的丫头,多少年了,早和家人失去了联络,即便有联络,穷人家,父母兄弟什么都帮不到她,所以她在这个世上,也可以说是举目无亲的,听玉贞一言,她突然哭了,边哭边道:“我又能怎样呢,我是她的丫头,就得听她差遣。”
玉贞凝眉想了想:“不如这样,我给你找个地方,你好好的养身子。”
樱春很是意外,愣愣的不知所措。
月映一旁道:“你该不会还想替宋绣程卖命?早晚她会害死你和你腹中的孩儿。”
玉贞轻轻拍了拍她:“你自己决定,我是怕你这样成天的跑来跑去,对孩子不好,宋赤诚没了,你应该给他留个后。”
樱春抬头看来:“乔小姐你不恨他?”
玉贞叹了声:“人都没了,什么恨啊怨的,他曾经对我也非常好,可是……有些事是你我无法预料的。”
樱春哽咽难言。
玉贞又问:“怎样?”
樱春忧心忡忡:“我怕一旦给我家小姐找到,她会杀了我的。”
玉贞一笑:“我想把你藏起来,甭说是她,谁都不会找到,你信不过我就算了。”
樱春立即道:“我信,我信乔小姐的,谁不知道乔小姐是好人。”
玉贞左右看看,没什么可疑之人,吩咐月映:“去铺子上找伙计套辆车。”
于是,樱春就由玉贞安排,突然人家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当然樱春为了回报玉贞的恩情,向玉贞透露出一件事,那就是宋绣程正在一点点的私吞阮家的生意,这事,可是连阮致文和阮福财都不知道呢。
221章 奸计
樱春的失踪,让宋绣程震惊之外更加愤怒,父兄出事,家世凋零,身边仅有的这么个心腹之人也叛她而去,突然感觉四面楚歌,所以她很清楚,自己要尽快夺得阮家的一切,到了那个时候,财大气粗,自然有人来依傍,跑了个樱春,也是不愁有人给自己差遣使用的。
阮致文听出曹荣安的建议,把家里的女人推了出去,张茉莉自然不必说,八面玲珑善于逢迎,而宋绣程亦是今非昔比,放得下身段,抛得起眉眼,没多久,曹家堡便人尽皆知阮家大少奶奶了。
这一天傍晚,从铺子上回来的宋绣程喊过身边的丫头问:“大少爷呢?”
丫头悄悄道:“在张姨娘房里抽烟呢,不过大少爷不让说,怕老爷知道。”
又在那个寡妇房中,她嘴角荡出一丝冷笑,也好,不在张茉莉房中也是在外面同那些女人厮混,她挥挥手,让丫头们下去了,房中仅剩她自己,便上了炕,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账本来,这本账簿不是对外的,上面所记的,是她最近所得,看了眼,心满意足,重新放回去藏好。
刚想叫个丫头进来给自己捶捶腿,就听外面有人在问:“大少奶奶在吗?”
她一听是阮福财,感觉很奇怪,身为公公,怎么跑到自己房中来了呢?隐隐有种不祥之感,该不会又是来赶自己走的,心里陡然而生出滔天的恨意来,骂了句老不死的,忙整了整衣裳,亲自迎出来,脸上笑意融融:“爹,您找我?”
阮福财一摆手:“甭叫的那么亲,你爹不在这里。”
热脸贴冷屁股,宋绣程讪讪的,忍着没发作,又问:“您老找我?”
阮福财道:“咱们进去说。”
宋绣程站着没动,只有些羞涩的低头:“大少爷不在家。”
言下之意,丈夫不在,公爹和儿媳妇单独相处实在不妥。
阮福财不知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拔腿就往房里走,边道:“致文在家没在家,无关紧要,我是有事跟你说。”
宋绣程只好跟着进来,想让丫头们上茶,阮福财却挥手赶走了丫头,然后看着她铁青着脸:“说,阮家的好几间铺子,为啥都转到了你的名下?想偷梁换柱?哼!”
宋绣程心底一惊,面上不漏声色,道:“这事大少爷同意的,他是觉着乔家生意好,都是因为东家是乔玉贞,因她是一介女流,很容易让人怜香惜玉,无论那些关内来的老客也好,还是咱们曹家堡的人,都觉着乔玉贞可怜,所以才会照顾她的生意,大少爷这不就让我和张姨娘代替他管着生意吗。”
阮福财没好气的挥了下手:“甭跟我说那些没用的,这事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为何阮家的铺子很多转到了你的名下?”
明知躲不过去了,她又道:“这事很简单,即便是阮家所有铺子多转到我的名下,还不是为了生意兴隆,我也是阮家人,难不成还有什么异心不成。”
阮福财嗓子里哼了声,心里道,你这个女人,难说,横竖儿子不在,也不好同儿媳妇说太多,就下了命令:“你赶紧把阮家的铺子都给我还回来,这事呢,咱们也就一笔带过,否则我就跟致文说,我还没死呢,家里还有致文致文致宝,轮不到女人当家。”
宋绣程恨的牙根紧咬,也还是佯装听话又胆怯的应了:“是,媳妇记住了。”
阮福财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叨咕:“早让他休了,就是不听。”
送出来的宋绣程听了,恨不能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刀,待阮福财离开,她就回到房中盘算如何过去这一关,想着想着,想出一条妙计来,自己都高兴的笑出了声。
于是,她叫来了丫头春香,问:“听说原来的春秀是你亲戚?”
春香吓得一愣,春秀因为跟大少爷偷着相好,早让大少奶奶做主,许给了家里负责刷马桶的老孙,那个老孙,人老貌丑,还有毛病,干的也是又脏又累的活计,春秀的下场,成为所有丫头的借鉴,生怕自己稍加不慎得罪了大少奶奶,会跟春秀一样的下场,所以今天宋绣程一问春秀的事,春香就紧张的不行:“回大少奶奶,奴婢跟春秀是远房,两家也没什么来往。”
恐吓生效,宋绣程暗自得意,道:“我看你和春秀也不像,样貌不像,性情不像,春秀就是个狐媚子,而你很淳朴。”
春香略微放松些:“谢大少奶奶。”
宋绣程紧接着道:“有这么件事,想让你帮帮我。”
春秀忙说:“大少奶奶有事尽管吩咐。”
宋绣程满意的点下头,然后招招手,示意春香附耳过来。
春香俯身,把耳朵贴近了,她就低低的交代几句,春秀却突然变了脸色:“大少奶奶,这,这不行啊。”
宋绣程吧嗒沉下脸:“你是不肯听我的吩咐了。”
春香吓得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可奴婢不是上房院的,所以没法子完成大少奶奶交代的事。”
宋绣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又没让你亲自去偷,你在阮家也有些年头了,哪房哪院的人你不认识呢,上房院那些丫头,你总该有相熟的姊妹吧,你托她们帮你,这不就成了。”
春香还是犹豫:“这种事,奴婢羞于启齿。”
宋绣程眼睛一瞪:“贱人,你敢违抗我的命令,是不是也想嫁个春秀那样的男人呢?”
春香吓得膝头都软了,直接坐在地上,眼泪也出来了:“奴婢,奴婢试试看。”
宋绣程得意一笑:“这就对了,事成之后,我就升你为我房中的管事,还长你的月钱。”
春香伏地叩头:“谢大少奶奶。”
宋绣程微笑:“去吧,我静候佳音喽。”
春香爬了起来,低头往外面走,边走边琢磨如何完成她的差事。
宋绣程知道,自己杀一儆百惩治了春秀,这些丫头没有不敢听自己吩咐的,可是听话是听话,总不如樱春用起来顺手,忽然皱眉,樱春哪里去了呢?
最后,春香不负所托,真的弄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看了眼那花皮包袱,得意的笑了笑,然后指使春香把包袱放到柜子里。
过了几天,阮福财又来找她,劈头就问:“你为啥没听我的话?致文整天不落屋,想找他都难,不然我会跟你废话。”
宋绣程知道,还是因为那些铺子的事,淡淡一笑:“您老糊涂,我也是阮家人,难不成我能把阮家的钱送给外人吗。”
阮福财哼了声:“难说,你爹现在成了平头百姓,没有俸禄又不会做生意,如何养家,差不多就是靠你这个女儿。”
宋绣程故作惊惧:“这事您也知道了!”
阮福财怒气冲天:“原来你真把阮家的钱给了外人,你这个女人,我立马让致文休了你。”
宋绣程有王牌在手,便肆无忌惮:“老爷,宋家不是外人,是媳妇的娘家,他们花阮家的钱也是应当,再说,你张嘴闭嘴让大少爷休了我,奈何他不听你的,你这个亲爹的话,未必有我在他枕畔吹吹风管用。”
阮福财气得嘴歪眼斜,用手指着她:“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致文,休了你这没羞没臊、吃里扒外的女人。”
说完就走,宋绣程喊了声:“慢着!”
阮福财停下,回头刚想问,就见宋绣程爬上了炕,阮福财不知她想干什么,愣愣的看着,见宋绣程从柜子里拿出个包袱,然后下了炕,把包袱解开,迟疑下,接着满是嫌弃厌恶的神情,从包袱里拿出一条男人贴身穿的裤子,洋洋得意的问:“您老瞧瞧,这是什么?”
阮福财感觉有些眼熟,所以也顾不得害臊了,走过去仔细看,蜜合色的,软绸,裤腰处绣了颗金元宝,单看这颗金元宝,都知道这裤子是他的无疑,他傻了眼:“这,这怎么回事?”
待想用手去拿,宋绣程却把裤子立即放进包袱,迅速包好,然后丢到柜子里,这才转身道:“老爷认出来了?”
阮福财又羞又恼:“那分明是我的,你简直是疯了。”
宋绣程不以为然的奸笑一声:“您甭管我疯没疯,总之这是老爷的裤子,为何会在我房中?”
阮福财嗷的一嗓子:“我怎么知道!”
宋绣程假模假样的嘘了声:“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可不能给旁人知道,特别是夫人和大少爷,所以您老小声点。”
阮福财气得直跳脚:“你这个女人,你到底想怎样?”
宋绣程挑挑眉,很是嚣张:“我也不想怎样,就是觉着您老年纪大了,以后生意上的事就甭管了。”
阮福财终于明白她的用意,以手指着她:“你!你!”
宋绣程道:“公公扒灰,这事要是传出去,您老的脸往哪儿搁?就是不知道官府管不管?”
阮福财脸色涨红,一方面是气,一方面是臊,无计可施,只能转身离去。
宋绣程朝他的背影行了个礼:“老爷慢走。”
接着就是笑,太得意了。
从这天开始,阮福财就一病不起,家里的事生意上的事,当然也就不再管了,而阮致文浑浑噩噩,每天从宋绣程手中拿了足够的银子,就出吃喝玩乐,张茉莉大概是烟抽多了,成天就是哈欠连天,要不就是昏睡不醒,于是整个阮家,宋绣程独掌天下。
二少爷阮致武虽然不管家里的事,但他也老大不小了,听说了一些,看到了一些,这天就把家里的事跟玉贞说起。
玉贞正在忙着张罗丑妹的婚事,张三郎她已经查过,老实厚道的一个人,除了穷,没有什么毛病,而张三郎因为会手艺,玉贞便请他过来替自己建造房屋,工钱自然不会少。
听了阮致武的话,玉贞道:“你是阮家二少爷,家里的事,你该管的。”
阮致武有些犯愁:“我是想管,可我不懂生意上的事。”
玉贞摇着扇子:“这个倒也不是什么难题,我找个人绑你。”
阮致武问:“谁?”
玉贞道:“我二姐,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这段时间可是帮了我不少呢。”
阮致武先是点头:“成。”
接着感觉哪里不对,意味深长看着玉贞:“你该不会打什么主意吧?”
玉贞心道,这家伙也没傻的那么彻底么,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一不想霸占阮家的家财,二不想祸害阮家,若说我真有什么打算,那也是好心,你领受就是了。”
阮致武道:“我一心想娶你,你去把别人推给我,乔玉贞,你太让我失望了。”
玉贞拿着扇子作势打了他一下:“没大没小,我是你表姐,跟亲姐姐没什么区别,你能娶我吗,浑说。”
阮致武不服:“中表之亲理该成就姻缘,想当初,你不也是跟大哥定亲了吗。”
玉贞立即道:“正因为感觉不合适,所以我们两个才解除婚约了呢。”
阮致武想了想:“不对啊,你是我表姐,玉宛也是我表姐,我不能娶你,也不能娶她。”
玉贞摇头:“这不一样,我娘跟你爹是亲兄妹,但我大娘跟你爹可是没什么干系,所以你跟我二姐可以成亲。”
阮致武心思简单,因玉贞一直在帮衬,而玉宛又对他有意,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不过有些担心:“玉宛是弃妇,我爹娘未必能同意。”
玉贞淡淡一笑:“舅舅自顾不暇,没心思管你,舅母那个人,心慈面善,很容易说服,再说你上次跑了一趟可是把舅母吓坏了,假如你坚持,她老人家未必不同意。”
阮致武觉着她言之有理,于是点点头。
玉贞却突然道:“除非你不喜欢二姐。”
阮致武挠了挠脑袋,搓了搓手,蹭蹭脸,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他是实实在在不懂感情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就像一个蒙昧未开的毛孩子。
玉贞问:“这样吧,先让二姐帮你管管阮家生意上的事,至于你们的婚事,等你说想娶她的时候,再来找我。”
阮致武点点头,忽然道:“你是玉宛的妹妹,倒像是她的母亲,奇怪。”
玉贞停下手中的扇子,颇有些感慨:“我祖父出事之后,二姐三姐都给夫家休了,女人成为弃妇,还不如寡妇,官府好歹可以混个贞节牌坊,弃妇却无一例外都被冠以犯了七出,所以世人眼光中,弃妇是艰难的,而我大娘又回了京城,在这里,只能是我为二姐当家做主。”
222章 众叛亲离
丑妹出嫁的那天,是个非常清朗的天,由玉贞亲自打点的婚礼,热闹非凡,张三郎是孤儿,也没什么亲戚,张家迎亲的人其实都是曹天霸派过去的,张三郎骑着高头大马,披着大红的绸花,嘴上的笑一直没消失过,按照风俗,风风光光的也是正儿八经的把丑妹娶回了家。
而张三郎现在的家,也是曹天霸花银子买下的,三进的四合院,规规矩矩,还有个小花园,甚至连仆人都备下了,丑妹进了门便是女主子,从此过上和美的日子。
丑妹出阁嫁人,曹天霸犹如从身上卸下了千斤重担,心里期冀着能够和玉贞也能早些成就美满姻缘,让麦子试探的问了玉贞几次,可玉贞都说自己太忙,无暇顾及其他。
玉贞也真是忙,曹荣安和阮致文合谋,把两家铺子的货物自降半价,想以此搞黄乔家的生意,然而这种情形坚持一段时间后,待他们重新提价的时候,却再无客人上门了,这,就是玉贞早就预料到的,当初自己开药房,为了重新树立起乔家的声誉,不得已半价销售,也不过月余时间,且仅限于一个药房,没有伤筋动骨,而曹家和阮家不同,他们仿效玉贞的法子,为了一击即中置乔家重新于死地,不惜赔上所有的生意,但他们比较是做买卖的,赚钱是目的,等必须涨价的时候,客人们已经习惯了低价,于是再无客人登门了,除非是必买之物,而旁的铺子没有。
于是,曹荣安慌了,忙叫来芍药责问:“生意这么差,一直是你在外面帮我盯着,为何不告诉我呢?”
芍药颇感委屈:“是老爷说的,把所有货物一律半价出卖,这事老爷知道的,老爷说豁出去赔钱,也要让乔家再次破败,既然老爷是宁可赔钱的,我能说什么呢。”
曹荣安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话是他说的,可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就道:“我说的不假,可涨价之后生意这么差,你该告诉我的。”
芍药轻笑:“老爷当初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就是害人害己。”
曹荣安一听,气得稀疏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什么叫害人害己,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的生意,你别忘了,你是我曹荣安的女人,别做那些吃里扒外的事,否则,哼!”
终究是老迈了,使劲的喊,也没多大动静,嗓子就像抽烟喝酒过量,更因为太过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芍药静静的看着他咳嗽,看了半天,这才端了茶过来给他:“我如果吃里扒外,我就该夹带私逃,我还留下来干啥呢,留下来给你怀疑给你冤枉。”
曹荣安喝了口茶,又给芍药捶打了几下后心,这才缓过劲来,道:“我不是怀疑你,眼下生意不好,我这不着急吗。”
芍药眼圈红了:“家里生意不好,难道我不急吗,可谁让老爷不听我的话呢,当初我就跟老爷说过,乔家做乔家的生意,咱们做咱们的生意,为何非得跟乔家对着干呢。”
曹荣安以浑浊的老眼瞪了下:“你懂什么,想当年在曹家堡,我才是首富,可乔镇山来了,没几年光景,他就成为曹家堡首富,威风八面,人人见了他都尊一声乔东家,几次我和他同在一个场合,大家首先打招呼的一定是他,然后像突然发现我似的,呦,曹老爷,呸,他是外来户,我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曹家堡人,凭什么让一个外人抢去风头,不过,我也只是配合了下阮致文而已,真正害乔家的不是我,而是阮致文,是他花钱收买的人,假装吃了乔家药房的药而死,也是他找人去乔家铺子上闹的,事成之后,我也只拿了乔家产业的二成,而阮致文却得了八成,所以害乔家的不是我而是阮致文。”
为了争个首富,为了颜面,就不惜害人,芍药叹了声:“可乔镇山已经没了,乔小姐孤儿寡母的,老爷还是放过她们吧。”
曹荣安又瞪了眼,干柴棒般的手抓着拐杖当当的敲着地面,气的不行的样子:“你懂什么,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乔玉贞比她老子乔镇山更厉害,乔镇山活着的时候也没开货栈盖房子出赁,乔玉贞却做到了,我可是听说她还想开票号呢,如此下去,她的风头岂止胜过她老子,只怕以后在曹家堡,再无我曹荣安立足之地,相当初,为啥给我取个老棍子的名号?谁都知道,在曹家堡,我拿根棍子往那一立,保证没人敢动,而我就是曹家堡一根棍,也没人敢动,眼看乔玉贞开了一间铺子又一间铺子,而且都是大手笔,再这样下去,曹家堡的人就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
芍药无奈摇头:“非得争个高低吗?你也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年,为啥不修心养性,图个长命百岁呢。”
虽然曹荣安老迈,芍药正值青春,可芍药是个朴实的人,本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心规劝,可曹荣也刚好心气不顺,又听她说“能活几年”,越老的人越怕死,平时曹荣安就会忌讳这些,感觉芍药在咒自己,于是操起拐杖就打了过去,并骂道:“贱人,你是不是想我立马就死了,你好继承我的万贯家财,你做梦吧,我没儿子,还有闺女呢。”
芍药没料到他会打自己,平时毕竟两个人虽然不能像少年夫妻那样你侬我侬卿卿我我,芍药只管操持家务,曹荣安也对她非常满意,所以,没防备下,拐杖就打在了芍药脑袋上,她就觉脑袋嗡的一声,痛得眼冒金星,没出血,但迅速鼓起一个大包,鸡蛋似的,她愕然看着曹荣安:“老爷,妾身有何罪过?”
曹荣安也气得手直抖:“你是不是看上了曹天霸?”
芍药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岂止委屈,简直震惊:“我一心一意服侍老爷,没想到老爷竟然这样说我,如果老爷觉着我不贞,大可以休了我。”
曹荣安没有体会到她这通肺腑之言,而是冷笑:“休了你?休了你就成全了你和曹天霸。”
芍药已经无话可说,扭头落泪。
曹荣安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才想起自己生意的事,于是准备去找阮致文商量对策,丢下芍药,喊了人给他备车,离家而去。
芍药坐在房中哭了一会子,越想越气,自己以年少之躯侍奉个朽木之躯,图的就是一日三餐不愁,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可是曹荣安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执意和乔玉贞斗,最后只能是以惨败而收场,到那个时候,曹家破败了,曹荣安已经是风烛残年,差不多也就一命呜呼,可自己以何为生呢?
这样一想,越发不安,最后决定,与其让曹荣安败光家财,还不如自己先出手,最后也有个生计保障。
想通,擦干眼泪,把自己拾掇下,出了房门问家人:“老爷哪里去了?”
家人答:“回夫人,老爷叫了车,大概是出去了。”
她又问:“可说是去了什么地方?”
家人摇头:“奴婢不知。”
总之曹荣安不在家,就方便自己行事,转身去了书房,知道曹荣安的这间书房只是为了附庸风雅而存在,曹荣安甚少看书,而书房现在的作用,也就成了他存放重要票据的所在。
芍药到了书房,发现门是锁着的,看来曹荣安对自己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信任,也从来没有真正放心,不然为何锁着书房你呢,芍药试着动了动锁头,弄不开,于是转身喊人:“打开房门。”
在书房当差的某个小子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把扫帚,像是在清扫书房周遭的树木落叶,毕恭毕敬的行个礼:“夫人,老爷交代过,没老爷的令,任何人不能进书房。”
芍药手指自己:“我是谁?难得你还叫我一声夫人,这是我家的书房,我进不得吗?”
那小子一愣:“夫人当然进得,待小人去问问老爷,请老爷的示下。”
刚想走,芍药截住他:“老爷出去访友了,不在家。”
那小子很是为难:“这……”
芍药道:“这样吧,回头我跟老爷说我进来过,我想进去也没旁的意思,这种天气门窗一直关着,大概里面的书都发霉了,我想打开门窗通通风,如果有什么丢失,一并算我的。”
那小子再不好坚持原则,家里谁不知道老爷宠爱这位小夫人呢,自己得罪了小夫人,饭碗也就砸了,于是道:“小人这就给夫人打开门。”
从身上解下钥匙,打开书房的门,请芍药进去。
芍药拔腿上前,一股霉味便扑了出来,她挥着手帕皱皱眉:“这都什么怪味,莫说书,大概连家什都发霉了。”
忍着难闻的气味走了进去,推开窗户,又指使那小子:“你去打盆水来,瞧瞧这些灰尘。”
那小子领命而去。
书房仅剩芍药一个人,她转圈的看了看,书不多,象征性的摆了几本,柜子几乎一多半都是空着的,也零星摆了几样不值钱的物事,诸如花瓶、砚台什么的用以点缀,靠窗有张胡床,上面也是积了纸张般厚的灰尘,而书房正中的位置放了张案台,案台上空空如也,同样有灰尘。
芍药琢磨曹荣安的那些宝贝都在什么地方,绝对不会放在明面,可整间书房也没个带屉子的家什,除了书架就是书,还有那些花瓶啊砚台什么的,那里能藏契约?
试着过去看了眼,唯独能够藏契约的花瓶是美人瓶,颈细长,太深,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她就拿起晃了晃,感觉礼貌有东西,于是像下倾斜,啪嗒,啪嗒,啪嗒……接连有东西掉了出来,她拿起一看,像是契约,总之密密麻麻的写了些字,可她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契约,感觉应该差不多,按曹荣安贪财吝啬的秉性,也就只能把地契房契等重要之物藏在这里,她于是赶紧揣进怀中,然后把花瓶重新放了回去。
那小子端了水盆回来,还捎带拿了块抹布,待想动手擦拭,芍药道:“我来吧,你一个小子,能做这种女人家的事么。”
那小子也就退了出来,继续做清扫。
芍药一边擦家什上的灰尘一边继续寻找,怕还有什么遗漏之处,可是找了半天没找到什么,也就放弃。
等把家什擦干净,也通风了一阵子,她就让那小子重新锁上书房的门,并叮嘱:“如果老爷不问,你也不必跟老爷说我来过,我的意思,既然老爷不让人进书房,想必是有什么说道,我怕他责罚你。”
那小子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还后悔,就不该让小夫人进去的,木已成舟,后悔无用,连声说着:“是、是。”
芍药离开书房直接出了家门,又是独自一人不待丫头随从,匆匆赶到了乔家药房,麦子在呢,见了她,感觉有些眼熟,等想起她是谁,急忙招呼着:“夫人想抓药?”
芍药点了下头:“买坛子药酒,上回在你这里买的药酒很管用呢。”
麦子就让伙计给她搬来一坛子药酒,可是芍药没有接,而是左右看看,药房中除了两个伙计和麦子,也就她一个客人,她迟疑下,小声道:“我有事找乔小姐。”
鉴于她上次给玉贞提供了内幕消息,麦子什么都没问,直接点头:“跟我来。”
带着芍药进了柜台,由柜台内的小门进到里间,再由里间进了内宅,一路往后面走,麦子还想,不知这位曹荣安的小夫人,又会向玉贞提供什么消息,不过提供不提供已经没多大用处了,因为此时的曹家和阮家,就像当年的乔家一样,生意如同一座沙子建起的城堡,轻轻一推,便会倾倒至覆灭,而玉贞迟迟没有下手,是有她的考虑,或许是怕阮氏不同意,阮家毕竟是阮氏的娘家,或许是玉贞觉着现在还不足以置曹荣安和阮致文于死地,何妨再等等,总之麦子非常高兴,因为她亲历了当初乔家是如何败落的,也目睹了乔镇山是如何气绝身亡的。
带着芍药一直过了垂花门,上抄手游廊后又过一道门,终于到了玉贞的住处,而今天玉贞之所以在家没出去,是在同屈白臣商量,她想开票号。
曹家堡虽然商铺很多,也经常有关内的老客来此购货,可就是没有票号,每次来都需要携带大量的银两,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玉贞觉着开票号势在必行。
223章 证据
麦子来了,说是曹夫人拜访。
“曹夫人?”玉贞皱皱眉,因曹家堡居民大多姓曹,虽然想到差不多是芍药,也还是不敢确定。
麦子向后面笑了下:“夫人请进。”
挑起珠帘,把芍药请了进来。
玉贞一阵激动,知道芍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就一定有大事,起身相迎,热情的问候。
屈白臣识趣的告辞离开,麦子也回到了药房,房中只余玉贞和芍药,玉贞就问:“夫人有事找我?”
芍药点头:“我想把曹家的铺子卖给乔小姐。”
玉贞怔愣,知道十有八九这事是瞒着曹荣安的,就又问:“这是曹老爷的意思?”
芍药摇头:“明人不做暗事,契约是我偷出来的,如果乔小姐不敢买,我再去试试找别人,之所以先过来问问乔小姐,是觉着在曹家堡,除了乔小姐没谁敢与我家老爷斗,我想偷着买卖曹家的铺子,也就行不通。”
这女人倒实在,可玉贞笑道:“我也不问曹夫人为何背着曹老爷做这等事,因为那是你们的家事,不过这宗买卖,我还真不能接受,不是敢不敢同曹老爷斗的问题,而是我做事向来光明正大,这种偷着买卖的事,同他曹荣安有什么分别呢,只有那些心中有鬼,成天想着害人的人,才会偷偷摸摸做事,当然夫人别误会,我不是指夫人,夫人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说的是曹老爷,他的为人,夫人了解,我不用多费唇舌。”
芍药抿了抿嘴,也有些不好意思,最后道:“我也是被逼无奈,他一心要跟乔家斗,先是跟乔老东家斗,现在又跟乔小姐斗,根本就没把心思用在做生意上,为了斗败乔小姐,不惜自伤,现在弄得铺面上没生意,他还不知醒悟悔过,这会子又去找阮家大少爷密谋如何害乔小姐你了,这种人,早晚会害人害己,他是不怕了,一把年纪,可我还年轻,他百年之后,我如何过活?所以,才想着趁他把家业败光的时候,将所有铺子都卖了,一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曹家,不然等他折腾光了家财,都得喝西北风。”
玉贞听她直言不讳的说曹荣安又找阮致文密谋害自己,虽然早料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听了也还是气愤难当,曹荣安死性难改,也怪不得自己的女人都背叛他,想了想,对芍药道:“你把那些铺子的契约都带来了?”
芍药嗯了声,从身上取出那些纸张递过去。
玉贞还没打算买或是不买,鬼使神差,好奇的接过那些纸张来看,这一看不得了,登时脸色就变了,惊诧?愤怒?手都在发抖,最后一掌拍在茶几上,弄得芍药不知所措,不明白她看了契约为何如此激动,便问:“乔小姐不打算买?”
玉贞紧咬牙根,喘着粗气,一颗心也快跳出胸腔似的,努力自持,忍着一腔的怒火,最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你这根本不是契约。”
芍药愣神,自言自语:“不是契约?那是什么?看着像呢。”
玉贞咬牙冷笑:“不对,也算是契约,是曹老爷和阮致文密谋害乔家的盟约。”
芍药似乎没大明白,待想取过纸张再看看,却给玉贞一把抢在手中,芍药道:“乔小姐,你能把话说明白点吗?”
玉贞重新看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割她的心,就是这两张字据,害了乔家更害了父亲,若非这些都是证据,她恨不得一下子撕烂了才解气呢,回头看芍药:“这些,能送给我吗?”
芍药淡淡一笑:“乔小姐为何不问问,前后两次,我为何来找乔小姐?”
玉贞点头:“我晓得是因为曹天霸。”
芍药抬手,将鬓边的落发掖在耳后,她虽然算不上美,胜在年轻健康,更因为心肠好,面相就温润柔和,很是耐看,提及曹天霸,她心中满是感激:“当初如果不是曹大人,我现在,或是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子,或是不肯受辱自杀身亡早成为冤死的鬼,正因为曹大人,我才能够吃穿不愁,安然度日。”
玉贞立即道:“可是,假如这些正是曹家铺子的契约,你背着曹老爷卖了铺子,以后又如何能安然度日呢?曹老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芍药不慌不忙,心里早有主意:“曹家现在也没有买卖,早晚会一贫如洗,曹荣安这个人,乔小姐或许不知,但我跟他过了这些日子,我知道,一旦曹家的铺子真的颗粒无收,以曹荣安的要强的个性,差不多也就气死了,既然他早晚都是死,还不如我现在把铺子卖了,所得即便不多,也总好过将来一文没有。”
玉贞忽然发现倒是自己眼拙了,完全没看出这个女人,首先不乏聪明,其次很有胆量,假如能够给她机会,也说不定会成为另外一个自己呢,念她有心帮自己,又是个好人,玉贞道:“虽然可惜这些不是契约,我想,夫人可以回去再找找看,假如真找到曹家铺子的契约,我先买下,等日后夫人可以执掌曹家时,我再把铺子归还。”
“乔小姐!”芍药失声唤道,有些大喜过望。
玉贞微微一笑:“不为别的,只为夫人是个好人,不肯与曹荣安阮致文之辈同流合污。”
芍药站起,深深而拜,玉贞一把托住:“夫人不必如此,我想曹大人,也会是这个意思。”
芍药含泪点头:“乔小姐和曹大人,都是我的恩人。”
玉贞道:“恩人实在是严重了,我本就想跟曹荣安较量,而今天夫人送来的这些,实在是帮了我,有了这些,我就可以将曹荣安和阮致文告上公堂,他们虽然没杀了我父亲,也间接害死我父亲,更何况他们密谋害乔家铁证如山,他们这次逃不掉了。”
说完忽然续道:“曹荣安毕竟是夫人的夫婿,夫人真的肯把这些证据给我吗?”
看她紧握手中,芍药笑了:“假如真的能判了那二人罪名,我也省了不知多少心思呢。”
玉贞茅塞顿开:“是了,也或许不必卖出曹家的那些铺子呢。”
言下之意,曹荣安获罪,曹家便是芍药的天下。
芍药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真比弄到那些铺子的契约还高兴,道:“这些物事本就该属于乔小姐,我若帮着他隐瞒,便是帮凶,与恶人何异,所以乔小姐收好吧,我也该回去了。”
玉贞感激万分:“我送夫人。”
彼此到了门口,芍药回头:“乔小姐留步。”
待想走,玉贞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问:“夫人真的忍心这样对自己的丈夫?”
芍药脚下一滞,然就定定的站着,虽然是个背影,玉贞仍旧感知得出,自己的问题让她难以回答,忙道:“恕我多言。”
芍药叹了声,那声叹息很无力:“我其实,还是个黄花闺女。”
黄花闺女这在曹家堡最普通不过的话,却把玉贞生生震在当地,也才明白芍药和曹荣安其实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她心底莫名的有些难过,是可怜芍药。
这时,芍药苦笑下:“其实,即便他老迈做不得丈夫,我也没有怨过天怨过地,我当初嫁给他图的就是吃穿不愁,还有能够逃出风尘,可乔小姐不知道守着这种人是怎样的一种煎熬,他会没白没黑的折磨我,自己不行就怨我不会,我……抱歉,乔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我不该说这些的,总之,我想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今天这样做,也是逼于无奈,你说养个猫儿狗儿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人呢,我之所以想背叛他,一者,他实在害人匪浅作孽太多早晚会有报应,二来,他今天打了我,男人打女人这种事只要开头,以后便没完没了,我爹对我娘就是,并且他已经怀疑我,所以我想先下手为强。”
人皆有自保之心,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家事,玉贞不便发表意见,只道:“没想到,夫人过的是这种日子。”
芍药回眸,凄然一笑:“好在就要过去了。”
那些没日没夜的折磨,她一直在忍受,若非今天曹荣安打了她,她还不会彻底清醒,一旦清醒,就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向玉贞告辞,心里还忐忑,一旦曹荣安知道自己偷了他的东西,不知今晚又是怎样的一番折磨,不过,好在就要过去了,这个乔小姐绝对不会放过曹荣安的。
送走芍药,玉贞重新回到房中,又把曹荣安和阮致文立下的盟约看了遍,上面大致写的是,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乔家,事成之后,按二八分成,曹荣安只想拿回曹家堡首富的名号,所以只取二成,而阮致文拿了八成。
另外一张契约上写的却是涉及到了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吃了乔家药房的药材而死之人的家属,也就是那个人的儿子。
两张契约,分别还按了手印,很是正规和认真。
玉贞明白,曹荣安和阮致文还有那个死者的儿子,之所以立下契约,就是怕其中有一个会变卦,或是泄露机密,或是背叛,所以立了字据,三人谁都甭想耍花招,算是一种制约。
而这两张字据虽然寥寥数语,但也把整件事说明白了,曹荣安为名,阮致文为利,而死者的儿子,是家穷不惜连自己的父亲都杀害来嫁祸乔家,从而在曹荣安和阮致文手中获得了一定的利益。
玉贞就这样抓着两张字据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心情难以平复。
后来,月映进来回事,发现她呆呆的坐着,就问:“四小姐你怎么了?”
玉贞仿佛大梦醒来,道:“叫人备车,我要去趟衙门。”
月映不知真实情况,以为她是去找曹天霸谈婚论嫁呢,丑妹都嫁人了,她和曹天霸之间再无阻隔,并且郎有情妾有意,就该早成眷属,月映高兴道:“奴婢这就去。”
车备好,玉贞也换了衣裳出来,不过这身衣裳把月映吓了一跳,一身缟素,头上的首饰也悉数摘掉,只用一根银簪子绾着发髻,甚至还重新洗了脸,面颊上的胭脂,嘴唇上的胭脂膏子,还有玫瑰花粉,都洗掉,素面也动人,只是有些怪异,月映就问:“四小姐,今天是大爷的祭日吗?如是,奴婢得准备香烛纸马什么的。”
玉贞道:“不是我爹的祭日。”
月映更奇怪了:“既然不是大爷的祭日,四小姐为何这样穿戴呢?”
玉贞淡淡的神色:“突然就想这么穿,走吧,别耽误正事。”
月映也就没再追问,随着她去了衙门。
到了衙门,守卫的兵勇自然把她们拦住,这是规矩。
玉贞道:“我要告状。”
兵勇问:“状纸呢?”
按理,该有官府的人递进去,交给当家老爷,请求审理。
玉贞却看向门口那面牛皮大鼓,并无回答兵勇的话,而是走至大鼓跟前,抓起鼓杵,眼中突然寒光闪过,咬牙瞪眼,使劲的敲了下去。
兵勇过来阻止,她却不为所动,兵勇想动粗,月映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还是厉声对兵勇道:“这是乔小姐,是你家曹大人的未婚妻!”
兵勇一听,果然退后。
玉贞也懒得理会月映的话,就是拼命敲着,只等曹天霸在大堂上高声道:“谁人击鼓喊冤?带上来!”
玉贞就给兵勇带上了公堂。
遥遥的,端坐在法案后面的曹天霸已经认出是她,又见她穿着孝服,吃了一惊,还以为乔夫人阮氏出了什么事呢,忙离座,想走向玉贞,旁边作为师爷的许诸葛急忙提醒:“大人坐好。”
曹天霸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什么身份,又是身处何地,于是重新坐好,看着玉贞,走过场的问:“堂上何人?因何击鼓?”
玉贞跪了下去,这是规矩,并道:“民女乔玉贞,状告曹荣安和阮致文陷害我父亲。”
曹天霸听了,便知道玉贞一定找到了什么证据,如若不然,她不会来告状,曹天霸心中欢喜,道:“把状纸呈上来。”
玉贞就从怀中掏出了那两张字据。
许诸葛走至堂上,接过契约,恭恭敬敬的转过去呈给曹天霸。
曹天霸看了看,搓了下脸道:“那个,师爷念念。”
玉贞知道他是没认全那些字,就道:“我来告诉大人这是什么,这是曹荣安和阮致文合谋的字据。”
曹天霸一愣:“害人还有字据?”
玉贞冷笑:“他们彼此不信任,怕其中一方泄露机密或是背叛,所以立下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