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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摩诃     遇夫呈祥txt下载     遇夫呈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4章 恶有恶报

    同谋害人立下字据,曹天霸笑曹荣安和阮致文真是聪明过了头,以此也能够说明,二人所谓的朋友,其实不过是狼狈为奸的伙伴,彼此不信任,还不是互相了解,两个人,都非善类。

    曹天霸哈哈大笑:“这俩王八蛋,看上去都是狡诈成性的,没想到这么愚蠢,害人立字据,还保存至今,所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字据倒成了他们害人的证据,不过玉儿,你从哪里得到的?”

    玉贞不想出卖芍药,就道:“无论怎么得到,这确实是曹荣安和阮致文害乔家的证据,大人如果不信,将那二人传上公堂一问便知。”

    按理,大人问什么她就应该回答什么,公堂之上,没人敢这样跟大老爷说话,玉贞也是一时疏忽,还不是因为她同曹天霸太过熟悉的原因。

    同在公堂上的人颇觉吃惊,曹天霸却感觉稀松平常,点头:“你说的没错,来人,传曹荣安和阮致文到堂。”

    公差衙役得了命令前去捉人,曹荣安正在家中的书房和阮致文密谋呢,上次的计策没能成功,阮致文颇多怨言,对曹荣安也就缺乏了信任,曹荣安却信心十足:“你在听我一次,这次管保让乔家再无翻身之日。”

    阮致文却干笑两声:“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件事,你说乔家是我姑母家,乔玉贞是我表妹,我为啥要跟你一起害乔家呢,所以,这事以后我不干了。”

    曹荣一惊,就知道对方靠不住,紧接着冷笑:“想后悔?来不及喽,咱们两个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蹦跶不了,你也甭想置身事外,当初是你先找到的我,说乔镇山独霸曹家堡生意,让其他商家没了活路,你说搞倒乔镇山,咱们才能有出头之日,时候我待你够意思,我只拿了两成,而你得了八成,现在你说不干了,别忘了咱们当初的盟约。”

    提及盟约,阮致文忽然发现自己已忘了这一宗,心里叹息自己早该把那罪证毁掉的,以至于今日被曹荣安用来威胁他,有把柄在人家手中攥着,他只能换了一种态度:“曹老爷,瞧你一把年纪,说急就急了,我说再不敢伤天害理的事,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你有十几个女儿,却没生出一个儿子,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坏事做绝了,老天在惩罚你。”

    说着说着,变着花样的骂自己,曹荣安不禁怒起,用拐棍指着阮致文:“你可是连个闺女都没有呢。”

    一听这话,阮致文脸上讪讪的,接连娶了两个女人,均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爹娘也为此着急,所以他正打算听从父亲阮福财的安排,休了宋绣程另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听曹荣安反唇相讥,他道:“所以咱们两个是同病相怜。”

    曹荣安见他变成了低姿态,也就消了气,乜斜下:“老朽已是风烛残年,没几天活头了,倒是你,青春年少,有大把的日子,所以我即便再次打赢了乔家,我也不会再拿一成,全部给你,怎样?”

    阮致文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豫,父亲说让他赶紧把玉贞娶回来,娶回玉贞也就是娶回了金山银山,阮致文为此跟父亲争吵,怪阮福财当初逼着他退婚,阮福财却道:“最后想退婚的是你自己,还不是你听说玉贞的祖父出了事。”

    爷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可阮致文清楚,玉贞喜欢的人是曹天霸,想娶玉贞很难,更何况自己鬼迷心窍的又听了曹荣安的蛊惑,再次针对乔家,玉贞大概恨死他。

    见他半天没吭声,曹荣安猜测他想打退堂鼓,心道,黄毛小儿靠不住,必须得给他看样东西,否则自己就拿捏不住他,于是站起,拄着拐棍,当当的走到书架前,干巴巴的手朝美人瓶中一探,感觉不对,皱皱眉,再划拉下,脸就煞白了,抱起美人瓶向下倒,可什么都没倒出来,使劲的晃使劲的倒,还是没有。

    阮致文那厢笑道:“曹老爷,怎么,你的宝贝丢了?”

    曹荣安没有搭理他,向外面喊:“来人!”

    专门负责书房的那个小子进来了:“老爷。”

    曹荣安铁青着脸问:“我这瓶子里的东西呢?”

    那小子道:“小人不知。”

    曹荣安骂了声:“废物,你看着书房,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那小子很是委屈:“老爷,小人没有一刻离开过,断不会丢东西的。”

    分明已经丢了,曹荣安眼珠子咕噜下:“谁来过?”

    那小子想了想:“哦,夫人来过。”

    曹荣安脑袋嗡的一声:“夫人来过?她来干什么?”

    那小子答:“夫人说书房的门窗一直这样关着,这种天气只怕书和家什都要发霉长毛了,所以进来开窗通风,又打水擦了擦家什,之后就走了。”

    曹荣安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力道:“叫夫人过来。”

    那小子转身出去,找个丫头把芍药请了过来,刚进书房的门,曹荣安劈头就问:“瓶子里的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没等芍药回答,管书房的那小子又匆匆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来了好多公差!”

    曹荣安做贼心虚,立即看向阮致文,与此同时阮致文也在看他,彼此目光交汇,再同时看向芍药,曹荣安更一下子断定是芍药出卖了自己,抡起拐杖想打芍药,公差冲了进来,问:“谁是曹荣安?”

    曹荣安犹豫下,芍药道:“这是我家老爷。”

    公差便向曹荣安一抖牌票:“曹荣安,你伙同阮致文,使用不良手段陷害乔家,如今证据确凿……”

    公差没等说完呢,曹荣安先是又气又急,这回又是惊吓过度,本就朽木之躯,所以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公差愣愣的看着他,然后过去喊了几声,没反应,以手去探他的鼻息,竟没气了,人死,不能抓了,几个公差就道:“走,阮家。”

    芍药知道去阮家作何,见阮致文贴着墙边溜到了门口,芍药就道:“阮家大少爷,您这是去哪里?”

    公差一听,要抓的人近在眼前,于是过去捉住了阮致文带回了衙门。

    公堂上,阮致文对自己和曹荣安所做的事供认不讳,但有一点,他没杀人,杀人者是死者的儿子。

    于是曹天霸又叫公差抓来了那个不孝子,审问之后,打入大牢,等待宣判。

    一切来的太突然,玉贞回到家,阮氏还不信,以为又是人们吃饱撑的没事传闲话呢,发现玉贞竟然穿着孝服,她吃惊的问:“你这是去了哪里?”

    玉贞也像是没回过神来,她没打算这么快置仇人于死地,她还想猫捉老鼠似的耍弄曹荣安和阮致文一番,而自己还没有真正下手呢,仇人就这样死的死进大牢的进大牢,听母亲问,她淡淡道:“公堂。”

    阮氏这才感觉外头传的事有可能是真,果真是自己的侄儿做的孽,心口突然咕咚咕咚狂跳,是气,也是怕,气阮致文六亲不认禽兽不如,也怕为此自己愧对含冤九泉的丈夫,捂着心口又问:“你去公堂作何?又为何这么穿戴?幸好是大半天,若是晚上,岂不是吓死人。”

    玉贞冷然一笑:“还真让娘你说着了,曹荣安已经吓死了,阮致文也落了大牢,我爹的仇也得报了,所以娘,等下我要去祭拜下我爹,然后今晚,咱们设宴庆祝。”

    听闻阮致文下了大牢,阮氏惊问:“真是表哥害的你爹?”

    玉贞点头:“公堂之上,他已经招认。”

    阮氏痛心疾首,泪水涟涟:“这怎么可能,你爹活着的时候对阮家那么好,若非他帮衬,阮家怎么可能开铺子做生意呢,几亩薄田,连餬口都难,你爹是阮家的恩人,他们为何要恩将仇报呢,而我对致文也不错,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待,还想着把你嫁给他,却原来他是这么歹毒的人,可无论他怎么歹毒,我毕竟是他的姑母,他害死我丈夫,害得我乔家没落,他怎么能够如此呢,怎么能够。”

    一边数落,一边哭,玉贞忙过来安慰:“娘,您别气了,表哥本就是个心术不正之人,你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应该知道。”

    阮氏拍着心口,痛苦的不行:“我只以为他那是聪明,再说,我是他的姑母,我是他的姑母啊。”

    玉贞很想说,一个人,如果心肠歹毒,即便是亲生母亲,未必不敢加害。

    正这样想呢,就听身后有吵嚷声,回头看,见阮福财和阮秋氏来了,阮秋氏一贯足不出户,她来,玉贞断定是为了阮致文的事。

    果然,阮福财和阮秋氏直接扑了进来,阮福财高喊着:“妹妹,亲妹妹,赶紧救救致文吧!”

    谁知阮氏见了哥哥和嫂子,把对阮致文的一腔怒气都转移到这两个人身上,怒道:“你们生养的好儿子,害我乔家,害我丈夫,你们还敢来求我救他,莫说我没法子救人,即便有,我也不会救,我恨不得立即把他斩首才好呢。”

    阮福财一听,登时也来气了:“你这是什么话,致文好歹也是你侄儿,再说害乔家的曹老棍子,致文也是给他蒙蔽,怎么是致文害了乔家和镇山呢。”

    玉贞双手按着母亲的肩膀,道:“公堂之上他已经招认。”

    阮福财哭唧唧的:“那一定是屈打成招,致文他生来胆子小,连个蚂蚁杜不敢碾死,也从来没跟谁打架过,怎么可能害人呢,再说,镇山分明就是病死的,你为何非得说是致文害的呢。”

    玉贞怒目相视:“阮致文和曹荣安勾结,为的是夺得乔家的财产,我爹虽然不是他亲手所杀,也是因为他收买杜家儿子,说杜家老爷子因为吃了乔家药房的药而死,又唆使人去乔家药房闹,从而使得乔家失去了信誉,所有的买卖接连破败,我爹为此急火攻心,才会没的,根由还是在你儿子身上,你却说他没有杀我爹,那么好啊,你儿子是官府抓的,不是我们抓的,你来找我们作何呢?”

    前前后后的事,阮福财其实是知道的,可不能眼看自己的儿子送死,就撇下玉贞道:“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转而向阮氏:“你得管,致文好歹是你侄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再说致文从小就跟你亲近,对你比对他娘还好呢。”

    阮氏冷笑下:“我管?好,我管。”

    说着站起,转圈的找,发现画屏中插着的鸡毛掸子,刚想去拿,却见月映将一把菜刀递了过来,她先是愣了下,继而接了菜刀奔向阮福财:“养不教父之过,他能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就是因为有了你这样的爹,我现在就杀了你给我家大爷报仇!”

    见她举着雪亮的菜刀冲了过来,阮福财吓得扭头就跑:“你们全家都是疯子!”

    阮秋氏也知道丈夫和儿子对不住乔家,所以也跟着阮福财跑了。

    夫妇两个回到家里,阮秋氏就只是哭,阮福财就只是唉声叹气。

    张茉莉来了,也是哭得稀里哗啦,原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嫁了个又本事又俊雅又比自己年轻又会哄人的好丈夫,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人就进了大牢,看样子是很难再出来了,所以她过来找阮福财夫妇商量,看怎么救人。

    阮福财有些为难:“关键现在的协领是曹天霸,曹天霸是谁呀?是乔玉贞的相好,只要乔玉贞一句话,他立马就会杀了致文,所以花钱没有用。”

    张茉莉吓得一声惊呼:“啊!这可如何是好?”

    接着嚎啕大哭。

    阮福财焦头烂额心情烦躁,拍着自己的脑袋没好气道:“我这不在想嘛,你们都只会哭,如果哭能把致文救出来,我陪着你们一块哭。”

    听他一说,张茉莉不哭了,抽噎着:“老爷得赶紧想法子,迟了就怕大少爷会没命。”

    阮福财闭着眼睛,使劲的想啊想,忽然想起宋绣程来,儿子出事了,身为侍妾的张茉莉哭的昏天黑地,身为原配的宋绣程却没什么动静,就问:“大少奶奶呢?”

    张茉莉道:“听说是宋夫人病了,大少奶奶回家看望去了。”

    阮福财哼了声:“又回了娘家。”

    心里想着那个女人大概又把阮家的钱偷着送给娘家了,心里这个气,可自己有把柄在她手中,不敢造次,只恨自己当初看走眼,娶了这么个扫把星,又自我安慰,其实也不能全怪自己,谁让当初她哥本事她爹还是曹家堡的父母官。

225章 求情

    玉贞本以为一句话能把玉至打发走,谁知,玉至非但没走,还望着宋赤诚吃吃的笑,笑的宋赤诚心里发毛,忽而摸摸自己的脸,脸上脏了?忽而正正头顶的六瓣瓜皮帽,帽子歪了?忽而又垂目把自己左看右看,衣裳穿反了?感觉哪里都没问题,于是费解的问:“这位姑娘,你笑什么?”

    玉至拿着帕子挡住面颊一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态妩媚至极,好不古容易止住笑,道:“好家伙,一个大男人嘴角还长颗美人痣。”

    原来如此,宋赤诚如释重负,那颗痣好小,再说也非什么大问题,这姑娘笑的花枝乱颤,简直是大惊小怪,不过听玉至说话带着京腔,他好奇的问:“这位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

    玉贞又怕玉至胡言乱语,再次抢过去道:“这是我大姐。”

    宋赤诚愈发纳罕:“没听说你有姊妹。”

    与此同时,玉至也发现他口音带着京韵,惊喜的问:“这位公子,该不会你也是京城人氏?”

    宋赤诚想,是时候暴露身份了,因为妹妹和阮致文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自己的婚事却遥遥无期,父母催促,既然已经立业,更该早日成家,本打算在向玉贞求亲的时候再袒露身份,于此给玉贞个惊喜,既然玉贞的姐姐问,索性此时坦陈,于是,他点头道:“在下宋赤诚,曹家堡是在下的故里,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现于翰林院供职,为掌院学士。”

    人家只问他是否为京城人氏,他说了这么多,玉贞断定这种人心有机巧,不适合与之交往,更别说姻缘了。

    玉至却大吃一惊状,身为官宦小姐,当然知道翰林院掌院学士是个什么职务,当下震惊得半晌无语,实在想不到这个风度翩翩之佳公子竟居高位,良久方感叹道:“想不到呢,宋公子竟然是个二品大员,真是年轻有为。”

    宋赤诚微微一笑:“乔大小姐过誉,是从二品。”

    玉至啧啧:“管是正二品还是从二品,都了不得。”

    忽然想起什么,蹬蹬走过去,开口就道:“翰林院掌院学士,是不是能见到圣母皇太后?”

    宋赤诚面色忽然一僵,做贼心虚般,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然他须臾恢复如常:“正是。”

    玉贞似乎感觉出大姐想说什么,忙过来阻止,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玉至急切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事麻烦宋公子,我祖父乃为体仁阁大学士乔广元……”

    玉贞过来拽了下她:“我们跟宋公子不熟,说这些作何呢。”

    玉至却道:“我没进门就发现宋公子与你谈笑风生,焉能不熟,祖父身陷囹圄,且是给人陷害,这位宋公子假如能帮忙跟圣母皇太后说说,怎知祖父不能昭雪呢。”

    玉贞心中一叹,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再拦阻也无济于事。

    宋赤诚却徐徐看过来:“玉贞,你祖父是乔广元?”

    玉贞对他突然改变了称呼很不舒服,横竖大姐都已经说了,她只能道:“是,祖父和大娘他们都住在京城,之前,也是我不知道的,祖父出了事,大娘才带着家人来了曹家堡。”

    宋赤诚仍旧一脸吃惊,玉贞不知他是吃惊于祖父的威名?还是吃惊于祖父如今锒铛入狱?

    玉至那里却着急的追问:“宋公子,你能不能帮忙向圣母皇太后求求情?”

    她之所以如此着急,是来曹家堡之后发现,关东实乃苦寒之地,乔家更是穷苦不堪,她习惯了京城的繁华富庶,习惯了在京城家里时的锦衣玉食,假如祖父能够昭雪,她就可以重回京城了。

    宋赤诚有些迟疑,慈禧最厌恶彼此相对时说朝政谈公务,然为了玉贞,他还是道:“我只能说,试试看。”

    玉至已经是满心欢喜:“你只要肯帮忙,我祖父一定会平安无事官复原职的,毕竟我祖父是给人陷害,圣母皇太后圣明,只要把这案子重审,还我祖父清白,乔家也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宋赤诚不得不打击她:“乔大小姐别高兴太早,我人在曹家堡,也听闻了朝中发生的事,假如你祖父的案子容易查清楚,圣母皇太后断不会冤枉他,就恐……”

    假如此事真的能成,玉贞也会高兴,只是不想麻烦宋赤诚,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欠下的,早晚是要还的,血脉至亲,玉贞即使不想他掺和自己的家事,听他如此说,也还是强硬的打断他的话:“我祖父绝对不会勾结太平军,试问宋大人,我祖父官居一品,不能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算是荣华至极,他即使无意报效朝廷,本着得过且过,也不会断送自己的前程,更何况他一把年纪,没必要把自己置于刀光血影中,像我祖父这样的年纪,只想安度余生,还有子孙平安,换做是宋大人你,你会勾结太平军从而断送自己辛苦一生所得的荣华富贵吗?”

    情急下,她滔滔不绝的一番话,说得玉至一旁频频点头赞同。

    宋赤诚笑了:“你别急,我的意思,就恐那背后陷害你祖父的人不容易对付,但无论如何,我回京后会亲自去查这件事,一旦有了眉目,会向圣母皇太后替你祖父求情的。”

    玉至听罢,拊掌欢呼:“太好了,想来我祖父昭雪的日子不会太远,我回京城的日子也马上到来,我叫乔玉至,乔家长房长女,今年二十五岁,我家住在京城……哦,我家现在已经给朝廷封了,不过只要祖父能官复原职,我就可以回京城,那个时候我一准提大礼去感谢宋公子,那么我们京城见。”

    说完不等宋赤诚如何反应,她又道:“不行,我得把这事告诉我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玉贞感叹,八字没一撇呢,未免高兴太早。

    宋赤诚看着玉至急匆匆走入柜台,又打柜台里面的小门去了内宅,宋赤诚心道,疯疯癫癫,真看不出她和玉贞是亲姊妹。

226章 内讧

    给阮氏一闹,本就没有信心的阮致武更加不敢开口,局促的站在那里,手无足措。

    其实玉贞很想给他个薄面,可自己曾在父亲临终之时发誓,一要重振乔家,二要为父报仇,而今乔家算是重新振兴了,仇人也绳之以法,假如给了阮致武面子放了阮致文,母亲那关或许能够过去,但过不去自己这一关,丧父之痛,痛彻心肝,而父仇不共戴天,所以,她道:“我只是个生意人,管不得官府的事。”

    阮致武也知道人家不会答应,换做是自己,即便自己的爹又贪财又吝啬又非良善之辈,假如有人伤害了父亲,他是连报官都不会的,直接手刃仇人,换位而想,他能理解玉贞,转身就走:“行了我回去了。”

    玉贞喊他:“等等!”

    阮致武心头一喜,待回头,玉贞却道:“你是你,表哥是表哥,甚至舅舅是舅舅,别为此与我们生分。”

    阮致武有些失望,勉强笑了下:“不会的,本来就是大哥的错。”

    玉贞微笑,对他的理解表示感谢。

    阮致武回了家,事情没办成,也得需要向父母说明,他就硬着头皮来到上房院,张茉莉和宋绣程都在呢,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如何救阮致文,见阮致武耷拉着脑袋进来,阮福财一叹:“甭问了,一准没成。”

    阮秋氏又哭了起来:“玉贞那孩子挺好的呀?”

    张茉莉也哭:“乔玉贞是铁石心肠吗?”

    宋绣程冷笑着:“有她乔玉贞在,阮家就甭想好。”

    阮致武听她们骂玉贞,忍不住道:“是大哥先对不住人家的。”

    阮福财气的指着他:“你个傻狍子,致文是亲哥,玉贞只是你表姐,你站在哪头?”

    阮致武道:“我哪头都不站,我讲天理,大哥出事了你们着急,想当初姑父出事的时候,你们没见着急呢,莫说是大哥害的乔家,即便不是,乔家出事的时候,你们谁嘘寒问暖了,现在指望人家出手相助,你们把玉贞当个傻子吗。”

    阮福财心烦气躁,脱了鞋抓在手中就来打儿子,阮秋氏忙拦着,阮致武气的一甩辫子:“懒得管这破事。”

    阮福财气得跳脚骂,阮秋氏又是劝丈夫又是心疼儿子,哭天抹泪,没辙。

    宋绣程摇摇头:“这闹嚷嚷的,能解决什么问题。”

    给张茉莉使个眼色,然后彼此前后脚的出了上房,待来到游廊上,同在廊椅上坐了,张茉莉神情沮丧:“你说我这命多苦,先嫁的男人就死了,后嫁的男人也快死了,我天生是守寡的命。”

    宋绣程本打算找她商量下阮家生意的事,宋绣程想趁机把阮家剩下的那些铺子都夺到自己手里,而这件事非得借助张茉莉不可,她想让张茉莉出面找阮福财,就说想把阮家的铺子对兑出去,用兑下铺子的银子来救阮致文,阮福财虽然吝啬,可他救子心切,一定会同意的,然后宋绣程就让张茉莉出银子盘下那些铺面,至于以后的事,宋绣程认定张茉莉是个蠢笨的女人,会为她利用,相信没过多久,她就把阮家的铺子都弄到了手,在曹家堡,她便也成了乔玉贞一样的巾帼英雄,并可以与乔玉贞抗衡。

    正这样盘算呢,听张茉莉自怨自艾,宋绣程灵机一动:“你还不知道吧,外头可是在传,说你第一个丈夫死了,第二个丈夫马上也要死了,你就是天煞孤星,克夫。”

    假如张茉莉能够冷静,就该明白,阮致文才出事,外头人怎么会如此议论呢,即便是议论了,也没这么快到宋绣程耳中,可张茉莉正处于悲痛中,脑袋里昏沉沉的,神智就不够清明,听宋绣程一说,吓了一跳:“外头真这么传的?”

    宋绣程撇撇嘴:“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克夫,我看老爷一准会让大少爷休了你,你得早做打算。”

    张茉莉拿着帕子擦了下嘴角,不过个无病呻吟的动作,宋绣程知道她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也害怕了,推波助澜道:“大少爷害死了乔镇山,而今曹家堡又是曹天霸做主,你也知道曹天霸和乔玉贞的关系,我看大少爷是凶多吉少了,大少爷一死,你又成了寡妇,在阮家何以立足?”

    张茉莉低头沉思,半晌方道:“我成了寡妇,你不也是。”

    宋绣程淡淡一笑;“这不一样,我和大少爷是结发妻子,阮家断不会撵我走的,即便撵我走,我转身再嫁个好男人就成了,而你不同,你克死两个丈夫,谁还敢再娶你。”

    张茉莉很是不高兴:“你别一口一个克夫,我第一个男人命短是因为生病,大少爷命短是因为他害人,关我什么事。”

    宋绣程道:“你别朝我用气啊,这话是旁人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念在你我都是苦命的女人,我才好心提醒你。”

    张茉莉底气不足的叹了声:“可我能有什么法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死了,我就给他送终,之后我就留在阮家过一辈子。”

    宋绣程很是诧异:“你就想独守空房一辈子?”

    张茉莉反问:“不然呢?还改嫁?我怕……没人肯要我了。”

    宋绣程道:“关键你想留下,老爷未必肯留你,你也知道老爷最疼大少爷了,你又不是没见老爷伤心欲绝的样子。”

    张茉莉心思纷乱,靠着廊椅懒懒的坐着,转头去看渺远的天际,抿抿嘴道:“老爷赶我走,我就走,左不过是吃饭睡觉,在哪里不能过活。”

    宋绣程趁机道:“对啊,哪里都能过活,只要手中有银子,不怕没米做饭没布裁衣,也不怕没人伺候,更不怕没男人喜欢。”

    最后这句,她是咬着张茉莉耳朵说的。

    张茉莉点点头:“就是。”

    宋绣程刚想书归正传,发现旁边有丫头,就挥挥手:“都下去吧,我们姊妹在这里坐一会吹吹风,这天能热死人。”

    丫头们心里还替阮致文可怜,人还没死,一妻一妾没张罗救人却打算身后事,丫头们领命退下,宋绣程这才道:“当初你为了帮阮家可是拿出了不少银子,怎么,你不会想就这样离开吧?”

    张茉莉想了想,一拍身后的廊柱,无奈道:“我和他夫妻一场,算是我送给他的吧。”

    宋绣程很是替她抱不平:“你凭什么白送他银子,他都丢下你不管了。”

    张茉莉不明所以:“那能怎样?”

    宋绣程道:“怎样?把银子要回来啊。”

    张茉莉一愣:“要?你可知道老爷那个人,抠门的厉害,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呢,吃完了饭,都得用水涮涮碗,然后把涮碗的水喝了,我想要,他可不能给,再说现在阮家的生意不景气,大少爷又出了事,即便能给,也没银子给我。”

    宋绣程立即道:“没有银子还有铺子。”

    张茉莉凝眉思索:“你的意思,让我去要阮家的那些铺子顶替银子?”

    宋绣程亲热的拍了下她的手:“就是这样。”

    张茉莉有些犹豫:“大少爷尸骨未寒,我这样做不好吧。”

    她们真当阮致文死了呢。

    宋绣程哼了声:“怎么不好,现在不要,只怕以后想要老爷也未必能给,现在是机会,你可以说要了这些铺子盘出去,换了银子救大少爷。”

    张茉莉有些徘徊。

    宋绣程继续舌灿莲花的劝着,最后终于说服了张茉莉。

    密谋完,宋绣程心满意足的回了房。

    次日,她早早的起了床,喊丫头给她穿戴打扮,衣裳是绯红色的,非常艳丽,头上极尽可能的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戴上了,还有手腕上,玉镯手钏也戴满了,丫头在一旁好奇,这位大少奶奶是不是想逃跑?

    穿戴齐整,又叫人套车,还拾掇出个包袱夹在腋下,这阵势更像是要夹带私逃,丫头琢磨要不要禀报给阮福财和阮秋氏,无凭无据的,一旦不是,这位大少奶奶还不得打死自己,于是所有丫头只以目光交汇,什么都没敢问,什么都没敢说。

    宋绣程于是坐车离开了家,身边也没带丫头,只一个赶车的车夫,而车子走过了几天街,她就喊车夫停车,然后抱着包袱下了车,挥手让车夫回去,她自己就抱着包袱继续走。

    车夫领命回到家,张茉莉那里已经听说宋绣程神秘兮兮的不知往何处去了,刚好车夫回来,张茉莉就叫了车夫来问,车夫却说他也不知道大少奶奶去了哪里,他是半路给大少奶奶打发回来的。

    张茉莉一听,心道坏了,大少奶奶一定逃跑了,而今阮家这种情况,阮致文八成活不了,生意又没盈余,阮福财除了抠门也没旁的能事,阮致武除了舞刀弄枪啥都不会,阮致宝还小,除了花钱也啥都不会,阮秋氏人倒是不错,除了哭也啥都不会,唯独一个啥都会的阮致文快开死了,宋绣程猴精,一定是趁机逃跑,离开这是非之地,因为阮致文的案子还没有最后落定,不知道会判个什么罪,一旦株连呢,宋绣程她老爹可是混过官场的,差不多知道这么个理,所以宋绣程才会逃跑。

    胡思乱想一番,张茉莉也想逃,可是想起昨晚宋绣程说的话,自己嫁给阮致文,赔了那么多银子出去,而今男人就要没了,自己岂不是做了个赔本的买卖,不能人财两空,于是决定先找阮福财要回自己的银子,再离开阮家。

    这,就是今天宋绣程假扮“逃跑”的用意,就怕她有所犹豫不肯找阮福财要铺子抵银子,她果然中计,气势汹汹的来到上房,阮福财和阮秋氏还在商量如何救阮致文呢,她一进门就道:“呦,老爷夫人都在呢,刚好有件事跟你们说。”

    一直以来,阮秋氏忌讳她是个寡妇,不怎么喜欢她,淡淡的问:“什么事?”

    阮福财却觉着这个女人对儿子很有感情,以为是为了怎么救阮致文的事呢。

    谁知,张茉莉开口却道:“我刚进门那会儿,阮家生意不好,我就拿了很多银子出来贴补,而今大少爷落了狱,我想你们也不会让我继续留在阮家了,所以我得要回我那些银子。”

    阮秋氏一愣。

    阮福财却气道:“什么叫你的银子,你也是阮家人,你的银子也就是阮家的。”

    张茉莉撇撇嘴:“我的银子是我先夫给的,不是大少爷给的,怎么就成了阮家的呢,我也只不过是大少爷半路纳的妾侍,一没办喜事,二来我们两个也没生养一儿半女,算不得真正的夫妻,所以我得要回我那些银子,毕竟大少爷出事了,以后他也不能养我,我自己得养活自己,没银子怎么成。”

    阮福财气得指着她:“你胡搅蛮缠!”

    张茉莉如果不胡搅蛮缠,如何能够在前夫家里带走那么多财富,于是反唇相讥:“你蛮不讲理。”

    儿媳妇,还是个姨娘地位的,竟然敢跟自己这样说话,阮福财恼羞成怒过来想打,张茉莉身子一挺:“你敢,你打我,我就去衙门告你,让你和你儿子一起蹲大牢。”

    阮福财真就没敢下手,气得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阮秋氏一看这媳妇不好惹,就从旁劝解:“都是一家人,这会子就该齐心合力想法子救致文,节骨眼上闹分家,传出去让人笑话。”

    张茉莉道:“夫人还计较人家笑话不笑话呢,大少奶奶已经逃了,我一个小妾留下来干啥。”

    阮秋氏一惊:“你说啥,大少奶奶逃了?”

    张茉莉点头:“对啊,今早拾掇个包袱,不能带走的就全穿身上和戴头上了,不信问问家里的丫头,还有车夫。”

    阮福财气的骂道:“这个贱人,这时候落井下石,悔不当初,就不该让致文跟玉贞退婚而娶了她,打她一进门,我就知道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阮秋氏急道:“这时候你说这些有啥用,赶紧叫人把大少奶奶堵回来,家里的女人逃了,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还以为是跟别的男人私奔了呢,丢的是阮家的脸,致武呢?快,叫他去。”

    家里的女人逃跑,即便是个丫头,于阮家脸上也是不光彩的,阮福财骂骂咧咧的去找阮致武,刚好阮致武在房里闷着呢,没法子救大哥,又不想看着亲哥哥送死,懊恼,上火,阮福财急三火四的跑了进来,进门就喊:“快,把大少奶奶截回来!”

    阮致武不明所以:“大嫂怎么了?”

    阮福财气喘吁吁:“跑、跑了。”

    阮致武吃了一惊:“老天,这么乱。”

227章 彻底反目

    阮致武得了阮福财的令,急匆匆去追宋绣程,可最后他却听说宋绣程是去了大牢看阮致文,虚惊一场,阮致武就回了家向父亲复命。

    大牢内,阮致文听说宋绣程来看他,先是好一番感动,接着看到宋绣程打扮的花枝招展,心里就老大不痛快,自己或是死罪,自己的女人按理不应该以泪洗面无心茶饭容颜清减狼狈不堪吗,可是看宋绣程,为何那么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有种人逢喜事的感觉呢。

    阮致文心里不痛快,冷冰冰的看着宋绣程:“你怎么来了?”

    隔着木栅,宋绣程娇媚的笑着:“当然是来看你了。”

    不过刚入大牢,阮致文却憔悴的不成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辫子也散开了,衣裳满是褶皱,指甲里也是泥垢,刚从干草堆上起来,头发上挂着几根草棍子,眼角还有眼屎,因为怕死,脸色更差,往日的风流俊雅不复存在,颓唐如秋后的枯叶,仿佛一阵风吹来,人就会随风而逝似的,看着浓妆艳抹的宋绣程,冷笑:“你倒是好过的很。”

    宋绣程不狡辩,甚至直言:“当然,现在的阮家,你爹娘就没日没夜的哭,张寡妇这回又要守寡了,也没白没夜的哭,你那两个弟弟草包饭桶无济于事,所以就我过的最好了,我愁什么呢,你死了,我手上有生意,不怕没法糊口,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阮家的很多铺子我已经归到我的名下,至于我怎么做到的,等你出来我再告诉你,可是,你还能够出来吗?咯咯咯……”

    阮致文听了,一拳打在木栅上,顾不得手上的痛,眼中喷火的看着宋绣程:“你这个女人,我早该听从父亲的话休了你。”

    宋绣程啧啧道:“可惜,你没听从你的爹的安排,其实很多时候你爹虽然吝啬,但他确实比你聪明,比如他就看穿了我的手段,得知阮家的很多铺子都已经给我夺在手里,所以去找我理论,可惜,最后却被我吓了回去,因为我手中有他扒灰的证据。”

    说父亲吝啬,阮致文信,说父亲扒灰,就是跟儿媳妇私通,或是觊觎儿媳妇,阮致文打死也不信,所以知道一准是宋绣程陷害父亲,气得脸都煞白,指着宋绣程的手也哆哆嗦嗦:“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不要脸,想你也是堂堂的官家小姐,怎么能够说出这种话,做下这种事,你一定是疯了。”

    宋绣程徐徐摇头,非常得意:“我没疯,我清醒的很,从嫁给你那天,我其实一直都在谋算,如果我能够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即便明知道你不喜欢我,看在儿女的份上,也就算了,与你同床异梦的过一辈子,可是,我没有儿女,我原先还想着大概是我不能生育,还感觉愧对于你和阮家,可是后来,你纳了张茉莉,她也没有怀孕,我才知道不能生养的是你,你说是不是你坏事做尽得到的报应,总之我现在没什么可顾及的,夺了阮家的家财,然后你给斩首,我就像张茉莉一样,寡妇有如何,拿着万贯家财,一样有年轻俊雅的后生娶我,这不,为了尽早达到我的心愿,我过来送你一程。”

    说完将手中的包袱打开,阮致文还以为是给自己带来的吃食或是日常用品呢,谁知包袱打开的瞬间,他一眼看见露出的一个小草人,而小草人心口处还扎着一根缝衣针,阮致文听说过这种魔魇手段,惊问:“这,这怎么回事?”

    宋绣程取出小草人,笑吟吟道:“大少爷不知道这是什么?那我来告诉大少爷吧,这个叫诅咒,坊间传说,很灵的,如果你恨谁,就念叨那个人的名字,然后用针扎草人的心口,那人就会心口疼,最后就会为此而死的,所以我做了这个,我没扎一下,就念叨一句大少爷的名字,就是不知道大少爷最近心口有没有疼。”

    不知是气的,亦或是条件反射,总之阮致文突然感觉心口疼,隐隐的疼,气得手指宋绣程:“你这个蛇蝎女人!”

    宋绣程咯咯的笑着:“对啊,我就是蛇蝎女人,你又不是才知道,后悔娶了我?”

    突然目光一凛,咬牙恨齿道:“我还后悔嫁了你呢,如果我当初嫁的男人是个权臣,说不定我哥哥不必死,我爹也不会丢了官职,宋家还是以前的风光,而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掌家夫人,可我因为一时斗气,为了你当众说不喜欢我,我就费尽心机的嫁给了你,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所以我恨我自己,更恨你,而宋家出事后,你作为丈夫,非但没有安慰我照顾我,还嘲讽我,把我当个奴才使唤,我现在对你做的,不过是把你欠我的,如数奉还给你。”

    阮致文气得额头上青筋暴突:“你到底想怎样?”

    宋绣程看了他一眼,然后用针扎了下草人,道:“我来,只是想送送你,你害了乔家害死了乔镇山,你给斩首,算不得含冤而死,但我要让你含恨而死,怎样,疼不疼?”

    阮致文气得高呼:“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赶走!”

    喊声惊动了狱卒,蹬蹬跑过来嚷嚷着:“怎么回事?阮致文,你再不老实安分,就让你尝尝杀威棒。”

    阮致文指着宋绣程:“麻烦把这个女人赶走,我不想见她。”

    曹天霸为官清正,但也阻止不了下面的人完完全全尽职尽责,这些狱中当差的,收了宋绣程的好处,当然不会驱赶,而是客客气气道:“阮大少奶奶,时间已到,你还是走吧。”

    该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也说了,宋绣程对着阮致文假惺惺的恋恋不舍:“相公,你自己保重,妾身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阮致文一扭头,懒得看她。

    宋绣程淡淡一笑,离开大牢回了家。

    大少奶奶没逃,这一消息也惊动了阮家,那些怀疑她的丫头们也偷着拍拍心口,差点没向老爷夫人禀报说大少奶奶夹带私逃了,如果当时真的冲动去禀报,后果不堪设想。

    听说她回来,阮秋氏也放了心,刚好这时牢里有消息到,说阮致文以死相逼非得见一见父亲阮福财,阮福财听说之后,赶紧去了大牢,父子相见,隔着木栅痛哭。

    阮福财很后悔:“当初爹知道你和曹老棍子做的事,非但没阻止你,还帮衬你,以至于现在害了你,都怪爹。”

    阮致文摇头:“儿子自己的错,不怪爹,我叫爹你来是有大事,宋绣程今天来了,那女人见我要死了,不知多高兴,还说她已经把阮家很多的铺子都夺在了她手里,爹,这事你知道吗?”

    阮福财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做贼心虚似的低着脑袋,轻轻点了下。

    阮致文道:“爹,你不能让她得逞。”

    阮福财一抬头:“我能怎样,我……”

    又低下头去。

    阮致文想了想,问:“爹,是不是你有把柄在她手上?”

    阮福财脑袋嗡的一声,脸也腾的红了,羞恼,便成怒:“你也信爹会干出那种缺德事?”

    阮致文摇头:“我当然不信,那女人已经疯了,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她那样做无非是为了胁迫你,可是爹,你不能因此任由她摆布,那样咱们父子俩辛辛苦苦多少年拼下的这点家业,就要给那女人夺走。”

    听了儿子的话,阮福财感动得痛哭流涕,其实他最初怕的就是儿子觉着自己真能做出那种禽兽般的事,毕竟那种事在旁人家不是没有发生过,日子信任自己,他高兴之余勇气倍增,道:“你放心,爹不会让她得逞的,那是阮家的家业,是怎么父子两个辛苦拼来的,断不会拱手于人,等下我回去就找她谈,如果她不肯把那些铺子还回来,我就到衙门告她。”

    父子两个又说了很多,等阮福财从大牢回到家里时,直接去找宋绣程,而他再次见到宋绣程,也不似以往那样像自己真的做了亏心事,儿子信任,给了他底气,见了宋绣程劈头就问:“你什么时候把阮家的那些铺子还回来?”

    宋绣程正在房中独坐,心里算着一笔账,假如自己把阮家所有的铺子都夺在手中,跟乔玉贞比还差多少,乔家的铺子或许没有阮家多,但乔玉贞做的都是大买卖,货栈也好,出赁铺子也好,所赚的银子不知是自己的多少倍,所以,如果想超越乔玉贞,自己也得放眼看看,还有什么好的生意可做。

    刚好,阮福财来了,丫头通禀一声,没等她点头说声请,阮福财自己大步流星的奔了进来,丫头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发现势头不对,问大少奶奶要不要上茶,见宋绣程一摆手,丫头赶紧溜了出去。

    房中只剩翁媳两个,宋绣程阮福财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气,就像服食了千年老山参似的,底气足,中气也足,宋绣程猜测期间发生了什么,听他管自己要那些铺子,笑了笑,也不再猫逗老鼠似的兜兜转转说废话,直言:“如果我不还呢。”

    阮福财仿佛有了十足的把握:“不还,我就去衙门告你。”

    宋绣程看了眼柜子:“好啊,你去告,看看到底官府能拿我什么罪,我是阮家的媳妇,阮家的就是我的,我也只不过见你们父子无用,亲自打理那些铺子罢了,倒是你,扒灰啊,事后裤子还留在儿媳妇房中。”

    阮福财没像以前那样,生气动怒发脾气,叉腰在地上站着,骄矜的看着宋绣程:“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种卑劣的手段都能用上,可是没用,致文说了,他根本不信你的话,他信我这个做爹的,即便上了公堂,可着曹家堡谁人不知我阮福财呢,我是抠门,为了一文钱能算计来算计去,但谁听谁我逛过烟街柳巷?没用吧,所以你拿了什么罪证也不管用,到头来只能让你自己丢人现眼。”

    他这样一说,宋绣程心里还真没底了,毕竟那件事是自己杜撰的,真的上了公堂,曹家堡当家的可是曹天霸,阮福财好歹是乔玉贞的亲娘舅,曹天霸一准会偏心阮福财的,而曹天霸又岂是泛泛之辈,这事一调查,一旦查出是自己陷害公爹,罪名更大,只恐那乔玉贞想置她于死地没有合适的机会,自己这样做,便是拱手给人家送了个机会。

    这样一想,宋绣程无声的笑了笑:“老爷,咱们都是一家人,而现在大少爷又摊上了官司,咱们应该齐心合力救大少爷才是,不该在这种家务事上劳神费心耽误时间。”

    阮福财是只老狐狸,又岂能给她的花言巧语蒙蔽,脑袋一扬:“我今天就要你还回阮家的那些铺子,契约呢?拿给我,否则我现在就去衙门告你,横竖我儿子都快没了,我活着干啥,往后多少年的岁月,不过是日日想念儿子,索性我就跟你拼了,或是你还回铺子,或是咱们公堂上见,即便官司我输了,我也会杀了你,我一把年纪,一命抵一命也值得。”

    杀这个字一跳出来,宋绣程眼中寒光一射,攥着团扇的手也微微的抖,一家人,如今闹到这步田地,真是莫可奈何,可让她还回那些铺子,她怎么能够,费尽心机得到的,岂能放弃,非但不能放弃,她甚至想把阮家的家财全部夺在手中呢,所以,她毫不畏惧的笑道:“我和老爷,可真是不谋而合,我哥哥没了,我宋家的擎天柱便倒了,我父亲丢了官职,我宋家也就没了生计,我母亲常年病卧在床,活着如同死了,唯独可以依赖的樱春那个贱人也跑了,这世上只剩下我,我其实活着也没意思,所以,那些铺子我不会还你。”

    她的这番话,终于彻底激怒了阮福财,也不同她啰嗦了,自己去找那些铺子的契约,翻箱倒柜,物事丢了一地,宋绣程在旁边想阻止,可打也打不过,拦也拦不住,只能站着生气。

    最后,阮福财什么都没找到,回身又问,宋绣程含笑不语。

    阮福财似乎想到了哪里,爬上炕去,炕脚有个柜子,不大,收藏的都是宋绣程私密的东西,比如细软,阮福财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但感觉那个柜子可疑,扑向那个柜子的时候,宋绣程连忙阻止,阮福财更加确定铺子的契约就在柜子里藏着,根本不听宋绣程的话,爬过去打开柜门,发现里面好几只匣子,高兴的抓过一只刚想打开,宋绣程在他后面高高举起了剪刀。

228章 升任巡抚

    只是阮福财打开的那只匣子里只是些首饰,并无什么契约,宋绣程缓缓放下剪刀。

    阮福财还想继续找,宋绣程故意高声喊:“老爷,大少爷不在家,您上我的炕作何?”

    声音太大,惹得外面的丫头隔着窗户问:“大少奶奶,什么事?”

    阮福财虽然得阮致文支持和信任,不再怕宋绣程拿什么裤子威胁,可他毕竟是公公,儿子又深陷牢狱,这节骨眼上真传出什么闲话,他还真怕毁了自己的名声,不得已出溜下了炕,手指宋绣程:“契约到底在哪里?”

    宋绣程想了想,一个歹毒的计策上了心头,道:“契约我已经拿回我娘家存放,这样吧,用过晚饭,我回娘家取回契约给你。”

    阮福财信以为真,气的五官扭曲:“就知道你最近常回娘家没什么好事,你爹也是做过官的人,熟知律法,竟然纵容你做这种事。”

    宋绣程见其指责父亲,道:“这事跟我爹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阮福财哼了声,暗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父也才能有此女,总之宋家没一个好人,也懒得同媳妇争执吵闹,总之她更归还铺子的契约,别的也就不想计较,只等拿回那些契约,阮致文说了,趁着自己还没给判斩首,先把宋绣程休了,方能一劳永逸,阮福财支持儿子的想法,对宋绣程假意道:“还回那些契约,你还是阮家大少奶奶,不愁吃穿,有人伺候,别的,你甭打算了。”

    宋绣程也假意乖顺的应了声:“是。”

    都是个中老手,扮戏都是入木三分,彼此都以为自己演的很好,对方没有发觉可疑之处,于是阮福财离开而去,宋绣程上炕关上柜子的门,然后独坐房中想事情。

    天擦黑的时候,阮家晚饭时辰到,因为阮致文的事,谁都无心用饭,宋绣程却吃的非常饱,用罢晚饭,叫人套车,她准备回娘家去。

    那头的阮福财一直盯着这里的动静呢,听说大少奶奶准备回娘家,阮福财松口气,真以为宋绣程是回娘家取那些契约,然而,一直等到一更过,去了娘家的宋绣程却一直没有回来,阮福财坐不住了,叫人去喊阮致武,可阖府不见二少爷阮致武,阮福财实在等不及了,就决定自己去宋家看个究竟,他怕宋绣程真的夹带私逃。

    这时辰不睡觉反倒穿衣穿鞋,炕上喝茶的阮秋氏问:“老爷干啥去?”

    阮福财含糊道:“房里闷,出去走走。”

    阮秋氏就喊丫头:“给老爷提着灯笼。”

    那丫头应了,阮福财却道:“不用人跟着,我自己随便溜达下就回来了。”

    阮秋氏也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阮致文的事,他是吝啬,也非良善之辈,可他对儿子们却是一心一意的疼爱,这就是虎毒不食子的道理,阮秋氏叹了声:“事已至此,老爷还需保重自己,毕竟咱们还有致武和致宝两个儿子呢。”

    本意是宽慰他的话,谁料阮福财一听就动气了:“即便还有十个儿子,我也不舍致文,他是我的骨肉,是我阮家的长子嫡孙。”

    阮秋氏忙着解释:“我也不舍,致文是我怀胎十月所生,可又能怎样呢,说到底都怪你,如果你当初制止他对乔家……”

    又提这个,阮福财理屈词穷,逃也似的出了房门,又独自出了家门,门上的小子想跟着,他怕家丑给旁人知道,媳妇背着家里夺生意,这是一丑,黑灯瞎火的去找媳妇,这是二丑,哪一丑传出去,都会给人添枝加叶的编排成故事,然后在曹家堡传的沸沸扬扬,他的颜面何在,所以他挥挥手:“不用跟着,我溜达一会子就回了。”

    在阮家通往宋家的必经之路上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宋绣程回来,他就决定去宋家找,刚好跟宋茂卿谈一谈,问问宋茂卿教出什么样的女儿,不守妇道,背着丈夫偷家里的东西,还不是一般的针头线脑,是店铺。

    这样一想,心里是气更大,很想对着宋茂卿那个曾经威风八面的亲家喷一脸吐沫星子,曾经宋家很瞧不起阮家,士农工商,阮家属末流,宋家是上等,宋茂卿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他,而今宋家倒了,宋茂卿落魄了,自己还不乘机奚落羞辱一番。

    腾腾的直奔宋家,到了之后便问门子:“你家小姐回来了吗?”

    门子见是亲家老爷,就道:“回来了,夫人身体不好,小姐在照顾夫人呢。”

    又是这个谎话,阮福财哼了声:“告诉你家大人,就说我要见他。”

    说完发现宋茂卿已经不是官了,自己这样称呼,可真是习惯了呢。

    门子于是进去禀报宋茂卿,不想半路遇到宋绣程,便直接禀报给宋绣程:“小姐,亲家老爷来了,说要见咱家老爷。”

    宋绣程眉头一挑,心里暗喜,还以为老狐狸不会上当呢,不想他最后还是沉不住气追到了宋家,宋绣程暗笑,阮福财啊阮福财,你一心求死,我就不客气了,吩咐门子:“把亲家老爷请到花厅,就说咱家老爷在那里等他。”

    花厅,是内宅一般用来接待外面女眷之处,不过因为阮福财是宋绣程的公公,门子也没多想,出去告诉阮福财:“我家老爷请亲家老爷去花厅。”

    阮福财于是就去了后面的花厅,只是到了地儿,发现里面的人竟然是宋绣程,他劈头就问:“那些契约呢?你不是说回娘家来取么。”

    宋绣程淡淡一笑:“老爷急什么呢,我说了回娘家取,就一准会取回去还给你,瞧瞧,还追到我娘家来了,看来老爷贪财的名声可不是虚传的。”

    阮福财追到这里,一为契约,二也是怕这个长媳私逃,身为公公,不好在这样的时辰这样的地方与儿媳妇单独相对,他一挥手,背对着宋绣程:“咱们甭废话了,你把契约给我。”

    宋绣程往花厅门口看了眼,门是关着的,外面也没人守着,可着宋家而今只有两个仆人,一个是看门的,一个是伺候宋夫人的,所以也就是说,这花厅附近,再无第三个人,宋绣程笑了笑:“好。”

    从怀里掏出一物,慢慢走向阮福财,至阮福财跟前,道:“给你。”

    阮福财回头,刚想伸手接,突然眼前飞起一团白雾,他连忙闭眼,还是迟了,眼睛里飞进了什么东西,非常难受,他感觉到不妙,奈何睁不开眼,想转身跑,宋绣程已经一刀刺进他的心口,他惨叫一声,并怒吼:“你这贱人,敢杀我!”

    一下子睁开眼睛,忍着眼中火辣辣的痛扑向宋绣程,双手死死的扼住宋绣程的脖子,用力,再用力,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刚好此时,花厅的门开了,宋茂卿一脚跨入,就发现阮福财正掐住女儿的脖子,他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父之人,舐犊情深,冲过去一拳打倒阮福财,要知道宋茂卿曾经是武官,这一拳下去,阮福财便动弹不得了,宋绣程缓了口气,俯身朝他补上了第二刀。

    宋茂卿吃惊的看着女儿:“绣程,你在干什么?”

    宋绣程垂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阮福财:“爹,容女儿细细跟您说。”

    宋茂卿见女儿手中拿着不常见的匕首,而阮福财脸上还有被扬过的脂粉,就知道这件事不是突发之事,而是经过预谋的,他叹了声:“杀人偿命,你不该如此的。”

    宋绣程冷冷一笑:“谁见我杀人了?只有爹你,爹又不会去衙门状告女儿。”

    宋茂卿道:“我当然不会去告你,可你为何要杀他呢?他毕竟是你的公公。”

    宋绣程朝阮福财啐了口;“公公?整个阮家,从来没把女儿当人待,行了等下再说这事,得把他弄走,不能让人看见。”

    事已至此,宋茂卿虽然埋怨女儿,可也知道需先把阮福财的尸首处理好,到底是个男人,又长了春秋,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已经从方才的震惊中平静下来,道:“弄出去反倒容易给人发现,不如丢到后花园的枯井里,横竖园子已经荒芜,没人会去,也就没人会知道。”

    宋绣程点头:“爹说的有道理。”

    刚好天黑,家里除了个门子和伺候宋夫人的丫头,也没其他外人,宋茂卿是武官,力气也大,抓起阮福财扛到肩头,又叮嘱宋绣程:“打盆水,把地上洗一洗,别留下一点点血迹。”

    宋绣程应了,见父亲扛着阮福财离开,她就亲自去打了盆水,把地面冲洗干净,再看看自己,确定身上没有血迹和其他可疑之处,这才回到母亲房中。

    就这样在娘家留宿了一夜,次日回到阮家,预料到的,因为阮福财的失踪,阮家已经炸锅,因为阮福财这个人虽然富有,但从不涉足那些烟花之地,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关上门数银子,所以他昨晚一夜未归,家里人便感觉大概是出事了。

    阮致武还怀着侥幸心理,劝母亲:“或许我爹和哪个朋友吃醉了,就留宿在朋友家中。”

    阮秋氏摇头:“朋友?你爹从不结交朋友,他怕朋友管他借钱,也怕朋友坑他的钱。”

    阮致武又想:“或许是自己醉在哪个酒馆了。”

    阮秋氏还是摇头:“家里接连三天吃肉他都心疼,怎么会去外面喝酒呢。”

    父亲这些特点阮致武都了解,他只不过是安慰母亲,其实他心里也是慌慌的,叫家人陪着阮秋氏,他就出去找阮福财。

    可是这么一找就是一天,可着曹家堡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发现阮福财,满街的打听,认识不认识的,熟悉不熟悉的,都说没见过阮福财。

    阮致武隐隐感觉不安,可是就是无法相信父亲会出什么大事,继续找,第二天将曹家堡附近的十里八村也找遍了,一无所获。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阮致武一筹莫展,无奈去求助玉贞。

    玉贞开口就道:“你还不赶紧去衙门报案。”

    阮致武如梦方醒,于是跑到衙门报了案。

    曹天霸接了案子,便着手调查,正此时,朝廷派来的下旨钦差到了,就在衙门的大堂之上宣读了圣旨,山东沿海一带,倭寇海盗,猖獗肆虐,当地官府束手无策,朝廷下令,升曹天霸为山东巡抚,前往山东剿匪,平定海上,保百姓安居。

    曹天霸接了圣旨,又打打发走钦差,即准备动身往山东去了,本是升迁,他也不怕什么倭寇海盗,可他还是愁眉不展。

    晚上,麦子回来了,哥哥升任山东巡抚,这在曹家堡简直轰动了,正二品大员,还听说是西太后亲自提拔的,谁不艳羡,更因为曹天霸本是个穷小子,又做过土匪,而今年纪轻轻便功成名就,麦子高兴得快哭了,拉着曹天霸道;“哥,了不得,你真了不得!”

    曹天霸也得意的哈哈大笑:“那是。”

    可笑过之后,他就皱起了眉头。

    麦子见状,问:“不舍玉贞姐?”

    曹天霸点头:“我这次不是单单打仗,只怕要留在山东地界了,可玉贞在曹家堡呢,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见面。”

    麦子笑了笑:“哥你真笨,直接把玉贞姐带走就是。”

    曹天霸愣愣的想了想,随即一拍脑袋:“对啊,我先跟玉贞成亲,然后就把她带走。”

    随即指着麦子:“你也得跟我走。”

    麦子像是吓了一跳:“我?我不走,我还得替玉贞姐管药房呢。”

    曹天霸大手一挥:“不要了,啥都不要了,你和玉贞都跟我走。”

    这样决定后,就准备去找玉贞谈谈,而前来接替他协领之职的官员到了,他只好先与新任协领做了交接,等忙活完公务,才有时间来找玉贞。

    是夜,玉贞正在房中算账,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最后竟如不知道具体数目,她心烦气躁的推开算盘,双手捧着面颊,看着灯火出神。

    外头起了西风,掠过窗户,声响很大,她仍旧望着灯火出神,突然灯火炸开了一个灯花,她这才动了动,悄悄叹了声,曹天霸升官,她比谁都高兴,可一想起曹天霸就要离开前往山东,她也比谁都落寞,丑妹嫁了,还嫁了个好男人,婚后夫妻恩爱,非常幸福,所以,大家便催促玉贞和曹天霸也赶紧成亲,最急的莫过于阮氏,可玉贞总说不急不急,还以为父亲守孝为由,其实都知道她心里有疙瘩解不开。

    皇帝不急太监急,而今曹天霸就要走了,皇帝突然有些着急,于房中如坐针毡,心神不宁,这时丫头来回:“四小姐,曹大人来了。”

229章 麦子嫁了

    不等玉贞说请,曹天霸已经闯到了后宅,还直接闯进了玉贞的房内,竹帘子哗啦一声,丫头吃吃笑着躲了出去。

    曹天霸一露头玉贞就往外推:“去去,厅里等着。”

    曹天霸顺势抱住了她:“我有话,咱们就在这里说。”

    玉贞看了眼垂着撒花幔帐的床:“这是我的卧房。”

    曹天霸哈哈一笑:“你我就要成亲,你的卧房也是我的卧房。”

    玉贞脸上一红:“胡说,掌嘴!”

    曹天霸就抓着她的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巴,也没放下,趁机吻了下,只觉那手背细腻柔滑,还泛着淡淡的幽香,不觉心神摇曳,紧紧楼主了玉贞,悄悄道:“嫁给我吧。”

    玉贞心底悠然一颤,她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等着这句话,可是她又是那么怕听到这句话,也不知为了什么,而今丑妹也嫁了,彼此之间也没什么阻隔了,可她就是感觉哪里不舒服,曹天霸虽然当初许诺和丑妹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在玉贞心里,已经产生了嫌隙,这或许就是感情容不得一点点裂缝,否则便是彼此要用极大的努力来修补。

    曹天霸见她不语,重又道:“咱们成亲后,你就跟我去山东,从此离开这里。”

    玉贞挣脱开来:“我不走。”

    曹天霸误以为是因为阮氏,忙说:“放心,岳母大人也随行,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玉贞仍旧摇头:“不是为了这个。”

    曹天霸懵怔:“那是为了啥?”

    玉贞缓缓走向桌边,倒了杯茶,抿了口,叹了声:“这里这么多事,我岂能说走就走。”

    曹天霸跟过来,于身后抱住她:“不就是那些生意吗,咱们成了亲,你可就是堂堂的巡抚大人的夫人了,管着一个府邸,哪有功夫做生意呢,然后生儿育女,你还得教育儿女,更没有工夫做生意了。”

    玉贞正在想事情,不妨他突然说起这个,脸腾的火烧火燎,回头捶了下他的胸口:“浑说什么呢。”

    曹天霸嘻嘻笑着摸了摸被她打过地方:“我说的又没错。”

    玉贞秀目一瞪:“没错也不能说。”

    曹天霸就哈哈笑着:“好好,不说不说。”

    玉贞脸色肃然。

    曹天霸立即收住了笑。

    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倒把玉贞逗笑了,忽而低眉一叹:“你不是不知道,乔家这么大的一摊子,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听着意思,是没有拒绝自己的求婚,曹天霸已经非常高兴,不解的是:“你说重振乔家,而今乔家在曹家堡又算是首富了,你又说要为父报仇,而今曹荣安死了,阮致文落了大狱,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呢?”

    玉贞道:“你说的没错,可乔家这么多生意,怎么办?”

    曹天霸愣了下,拍了拍脑门:“是啊,怎么办?”

    忽然灵机一动:“你说过,你二姐很想跟你学做生意,现在她也一直在帮着你,你走了,她接过去做,这就行了。”

    玉贞道:“以我二姐的能力,不足以撑起这么大的家业。”

    曹天霸不得不赞同的点点头:“这倒是。”

    忽然有些失望,手指在桌子上胡乱的画着,不再说话。

    玉贞不知他是想着什么呢,还是不高兴,安慰道:“你先往山东上任,横竖山东距此也不是十万八千里,等我安顿好了家里的事,就去找你。”

    曹天霸掰着手指头的算给她看:“你的买卖还没有达到你爹活着时候的规模,你不甘心,你在建的那些铺子还没有完工,你放心不下,你打算开票号,还没开始,你也不甘心,我了解你,除非这些事都达到了你预想的,否则你永远不会甘心,你太要强,这对于一个人,其实是好事也是坏事,那些傻傻的,得过且过的女人,未必没有好归宿。”

    玉贞假意嗔怒:“怎么,你说我是聪明过了头?”

    曹天霸立即纠正:“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是说你野心太大,一个女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玉贞这回真生气了,一扭头:“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曹天霸拉自己的椅子蹭到她面前:“我现在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你不肯跟我走。”

    一句话说到关键,玉贞道:“我又为何要跟你走呢?你才和丑妹解除婚约,我现在就嫁给你,旁人会怎么说?”

    曹天霸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旁人不知,难道你不知吗,我当初之所以跟丑妹定下婚约,还不是为了怕连累你。”

    玉贞脸色凉凉的:“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不舒服。”

    曹天霸也有些歉疚:“你要我怎样做,你才舒服呢?”

    玉贞噘着嘴:“我也不知道。”

    谈话就此陷入僵局,玉贞不说话,曹天霸也不敢轻易开口,怕又惹她生气,两个人枯坐了一会子,玉贞打了个哈欠:“夜深,你回去吧。”

    曹天霸小心翼翼的问:“那我们的婚事?”

    玉贞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就道:“容我想想。”

    曹天霸就道:“那好吧。”

    离开乔家回到驿馆,而今新任协领已经上任,他当然得把协领府让给新任协领,虽然对方极力请他留住,他还是执意住进了驿馆,他性子粗疏但并不鲁莽,知道这是官场上的规矩,更知道自己得西太后恩宠平步青云,要知道进退,不能走宋赤诚的路。

    回到驿馆,扎进自己房里唉声叹气。

    正等他好消息的麦子来了,进门见他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麦子便知道了结果,不懂的是:“玉贞姐为啥不同意婚事呢?”

    曹天霸说了大概:“玉贞一是放不下乔家的生意,二是放不下当初我和丑妹的婚约,瞧见没有,再厉害的女人,一旦触及感情,都这么小气。”

    麦子替玉贞辩解:“这说明玉贞姐喜欢你,否则她才懒得吃味呢。”

    曹天霸道:“我晓得,可玉贞不肯嫁我,这可如是好?”

    麦子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曹天霸仰头长叹:“倭寇海盗,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况我虽然熟识水性,毕竟没经过海战,又不能辜负皇恩,唯有拼死一战,我一旦战死,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要落空了。”

    他轻声说的一番话,麦子听着却是心惊肉跳,脸色都变了,突然哭了起来:“哥,你如果死了,我可真成了孤儿了,这世上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我怎么活下去呢。”

    曹天霸正在思索,不妨妹妹哭了起来还哭得那么伤心,忙转身过来安慰:“哥只是顺嘴那么一说,哪里就会死呢,哥做土匪那会子,大大小小的仗可是没少打,不都好好的吗,你别难过,哥不会死,哥还要给你找个好婆家呢。”

    麦子哭声小了,还是悲悲切切:“你以前打仗都是对付土匪或是官兵,又都是在山里,可你去了山东打仗却是在海上,对付的还是倭寇海盗,必然是九死一生,所以哥,我要完成你这两个心愿。”

    曹天霸怔了下;“两个心愿?”

    麦子道:“对啊,一个是你娶玉贞姐,一个是把我许个好人家。”

    曹天霸猛然醒悟似的,点了下头:“玉贞不肯嫁,而你的好婆家又在哪里呢?”

    麦子用袖子抹了下眼泪,笃定道:“放心,我一定会让玉贞姐嫁给你,至于我的好婆家,不就是孙老爷。”

    听闻孙老爷,曹天霸很是吃惊:“妹妹,你想嫁给孙仲春?”

    仿佛真的在完成哥哥的遗愿似的,麦子也顾不得害羞:“对,我喜欢孙老爷,我想嫁给他。”

    忽然头一低:“可就怕他……”

    曹天霸大手一挥:“他如果不肯娶,老子打死他!”

    麦子抬头瞪了眼:“哥你别乱来。”

    曹天霸朗声而笑:“瞧瞧,这就开始护上了,放心,他是你的夫婿,也是我的妹婿,我不会真打死他,吓唬吓唬而已。”

    麦子娇羞的抿嘴笑了。

    曹天霸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次日便带着小厮麻子赶去了柳河庄。

    听说他来访,倒把孙仲春吓了一跳,他升任山东巡抚的事一日之内便传遍了曹家堡附近的十里八村,孙仲春当然也知道了,自己虽然还算富有,不过区区草民,巡抚大人来访,孙仲春诚惶诚恐,赶紧整整衣裳,一路小跑从后宅跑到前面的厅堂,刚进厅堂的门即跪了下去,草民见官,该当如此。

    曹天霸大大方方的坐在椅子上,手一抬:“妹婿请起。”

    孙仲春愣愣的,妹婿?

    曹天霸开门见山道:“之前你和小妹的婚事是我给搅合黄的,所以今天我就亲自来提亲,咋样,你同意不同意?当然你不同意也没用,我妹妹看上你了,你非娶不可。”

    孙仲春心说,哪有这样提亲的,这都升任巡抚了,还跟以前做土匪时一样的性子,不过孙仲春道:“我年纪比曹小姐大许多,且我又是续弦,只怕委屈了曹小姐。”

    曹天霸颇感无奈的样子:“她不委屈,她高兴着呢,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要在临行之前给你们办了婚事,这样我走了也放心,有你照顾我妹妹,我才能安心打仗。”

    孙仲春唯有服从:“是,谨遵大人之命。”

    曹天霸站起,见他还跪着,过来一把抓了起来:“啥大人小人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话虽这样说,孙仲春还是毕恭毕敬:“大人放心去山东,我会照顾好令妹的。”

    曹天霸点了下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明天你们完婚。”

    说完就走了。

    孙仲春笑了笑,这位行事,可真是风一般的速度火一般的个性,孙仲春早对麦子有意,也就开开心心的忙着去张罗婚事了。

    一日之内,婚事只能从简,不过该请的也请到了,该准备的也没有糊弄,该下的聘礼也送到了曹家堡,第二天,就骑着高头大马去曹家堡迎娶麦子。

    婚事这么匆促,心里一直期盼着的麦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可长兄为父,定下了就不能更改,麦子也就懵懵懂懂的,又怀着对将来无限美好的憧憬,等在驿馆。

    玉贞也在,看着孙家派来的全福夫人给麦子梳头,听着全福夫人笑眯眯的说着那些吉祥话,麦子一张小脸那笑就没断过,娇羞的模样添了几分姿彩,玉贞无限感慨:“所以说不要急,是你的,总归会是你的,不是你的,跑断腿也没用,你和孙老爷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成就了美满姻缘。”

    麦子从镜中看着她,没说什么,也不敢乱动,只等头发梳好了,首饰也戴上了,新娘的喜服也穿齐整了,全福夫人等退了下去,麦子也叫其他丫头下去了,房中只剩下两个人,麦子突然哭了。

    玉贞还戏谑:“终于嫁给了心上人,瞧这高兴的。”

    麦子边哭边摇头:“我不是为了我,而是为我哥哭。”

    玉贞有些吃惊:“你哥怎么了?竟让你大喜的日子哭泣。”

    麦子止住哭,哽咽道:“我哥马上要去打仗了,他这回要对付的可不是一般的土匪和官兵,而是倭寇海盗,我可是听说倭寇海盗很厉害的,不然当地官府为何束手无策呢,人家还有火炮呢,听说那玩意隔着很远都能打到人,又是在海上,我哥又没经历过海战,他说他此一去只怕凶多吉少,这才赶紧把我嫁出去,有人照顾他,他说他死了也能放心了。”

    字字句句,如同炮弹,轰隆轰隆的炸在玉贞心口,她只觉心口噗通噗通狂跳,脸色都变了,心中突然担心起来,曹天霸会功夫,可又不是单打独斗,曹天霸也懂得带兵,但他没经历过海战,此一去怕是真的是有去无还了,意识到这一点,玉贞能不担心么,嘴上却呵责麦子:“大喜的日子,何故说这些呢,生啊死的,多不吉利。”

    麦子擦了擦眼泪:“我也是太着急了,你说我哥,还不如在老狼山做土匪过的太平呢,当那劳什子的官作何呢,朝廷不是派山东也会把他派往别处,成天打来打去,那刀枪无眼,一旦出事,他还没娶亲呢,连个后人都没有,昨晚他还躲在房里偷偷哭呢,所以我心里难过。”

    说曹天霸偷偷的哭,玉贞还真就有些怀疑,不过麦子的话不无道理,古诗有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玉贞心思翻滚,没有说什么。

    麦子嫁了,嫁了自己喜欢的男人,高高兴兴风风光光,曹天霸了却了一桩心事,玉贞也替麦子开心,只是麦子嫁人之后再不能来药房,所以她就直接把月映升为药房掌柜。

230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妹妹嫁了,这晚曹天霸独坐庭中赏月,他其实不懂那些文人的风雅之事,觉着月亮年年岁岁的在天上挂着,也不过一个大圆盘,有什么可赏的,然而今晚,他就仰头一直看着那月亮,因为那月亮实在像极了妹妹干净的面庞。

    高兴,伴着失落,这就是嫁女儿而不是娶媳妇的落差。

    看得脖子酸痛,低头叹了声,咕咚喝了一口酒,然后双眼迷茫的望向前面的一片虚空。

    虚空中突然现出一人的身影,风撩起那人的衣裙,翩然如蝶,他霍然而起:“玉儿!”

    那人却向他行了个礼:“大人,是奴婢。”

    原来是家里的一个丫头,拿着他的披风走过来:“大人,久坐会着凉的。”

    说着给他披上披风,又望了眼小几上的酒壶:“大人,贪杯也会伤身体的。”

    也晓得丫头是好心,曹天霸心中烦躁,挥挥手,让丫头退下,他就继续赏月喝酒叹气。

    酒喝光了,懒懒的喊丫头:“换一壶来。”

    没人回应,曹天霸有些生气,霍然而起,猛一转头,迷雾般的夜色中,款款而来一个人,夜风撩起她的衣裙,翩然如蝶,曹天霸醉了,目光迷离,还以为是丫头,没搭理,继续看月,醉酒下,月亮也模糊了,他索性闭上眼睛,身子晃晃悠悠,继续吩咐:“换一壶酒来。”

    那人到了他跟前,柔声道:“久坐会着凉,贪杯会伤身。”

    他猛地一转身,差点撞倒了对方,见对方一个趔趄,忙伸手捞住,顺势抱进怀中:“玉儿,真的是你!”

    玉贞对他的反应有些吃惊:“可不就是我,瞧你,像几辈子没见面似的。”

    曹天霸将下巴抵住玉贞的头顶:“你说的没错,跟你分开一刻,我都感觉像几辈子没见似的,玉儿你说,我这番去山东,也许一年两年才能回来看你,也许十年八年都走脱不开,也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这种人,可不经常伤感,玉贞知道,这才他是真的伤别离了,就像麦子说的,做了朝廷的官,远不如当土匪过的恣意,上有朝廷下有黎民百姓,头上压着身上担着,哪一刻能轻松呢,也不能想怎样就怎样,所以这次分别,怎知就不是永诀呢,毕竟他是去打仗不是去赴宴。

    这样一想,玉贞也难过起来,伏在他怀中道:“咱们,成亲吧。”

    他像是没听清楚,挪开玉贞,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欢喜:“玉儿你说什么?”

    玉贞瞪了他一眼:“装腔作势,我说咱们成亲吧。”

    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双手插着玉贞的腋下,高高的把玉贞举了起来,原地转圈,吓得玉贞花容失色:“快放下我,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他仰头哈哈笑着,傻里傻气的:“答应,当然答应。”

    说完放下玉贞,急吼吼的:“现在吗?不行,现在太仓促,我得把你明媒正娶。”

    玉贞捶了下他的胸膛:“当然不是现在,日子你定,也不必太隆重,但该有的过场还得有,我倒是没问题的,就怕我娘受不了,老人家,讲究多,而我娘只我一个女儿,婚姻大事,我也不好拂逆她的心意,况我爹不在了。”

    曹天霸连连点头:“明白,我明白的,我明天找媒人去提亲,然后三书六礼一样不差,只不过时间会有点赶,我要往山东上任呢。”

    玉贞道:“好,你张罗吧,我又不懂,我也没工夫。”

    曹天霸嗯了声,高兴的像个孩子,一直傻笑着。

    玉贞道:“那我走了。”

    刚想转身,曹天霸一把拉住她:“别啊,才来就走,坐一会子无妨。”

    玉贞挣脱开:“曹家堡有这么个风俗,成亲之前见面是不吉利的。”

    平常男女,莫说婚前见面,其实连认识都不认识,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等洞房花烛夜才彼此看见,甚至还有这么个笑话,说某男娶了某女,洞房花烛夜因为害羞,就吹熄了床前的灯火,然后行过夫妻之事,彼此还没看清真容,以至于一早起来,女子吓得大叫“你是谁”,男人也问“你是谁”,婚前认识的,凤毛麟角,大多是那些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玉贞和曹天霸,已经算是另类。

    曹天霸知道这个风俗,忙道:“那你走吧,横竖咱们以后日日夜夜都要在一起的。”

    玉贞嘴唇翕动下,其实想说,成亲之后,他去上任,自己还得留在曹家堡,但见他那么高兴,玉贞不想扫兴,微微一笑,就走了。

    曹天霸从来没觉着夜是这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立刻着手和玉贞的婚礼之事,时间是有些赶,但一个过程都没少,更倾其所有,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送给玉贞做了聘礼,并声明,婚后这些财富都是玉贞的,自己不会动一文钱。

    阮氏喜极而泣,感叹女儿眼光独到,当初她是反对女儿跟曹天霸的,而今再看看,人家做了大官,又这么富有,所以算命的说女儿会大富大贵,果然不假,更佩服女儿聪明,在所有人都贬低排斥曹天霸的时候,她却认定了曹天霸,从而给自己寻求到了一个美满的归宿。

    因为曹天霸着急去上任,所有的程序都排的很紧,只等所有的程序都过去了,这一天,便是黄道吉日,是他和玉贞成亲行大婚之礼的日子。

    这一天,天空一碧如洗,风也不吹,天赐的好兆头,曹天霸披着大红绸花,骑着同样结了大红绸花的高头大马,带着逶迤而去一里多路的迎亲队伍,前来乔家迎娶玉贞。

    听说迎亲队伍到了,簇拥着玉贞的丫头婆子媳妇子们,嬉笑着:“向新姑爷要赏钱,否则甭想把我们家四小姐娶走。”

    一个年长的婆子压低声音道:“一群糊涂虫,谁敢管巡抚大人要赏钱。”

    众人吓得一吐舌头,这才想起新郎官可不是等闲之人。

    在阮氏的指挥下,张罗玉贞婚礼的是月映,虽然玉宛也懂,但她自觉是弃妇,不祥之人,对此事尽量避而远之,月映就累得不成样子,听了众仆妇的话,她哼了声:“成亲三天没大小,巡抚大人如何,也不过是乔家的新姑爷,不给赏钱就不让他娶走四小姐,这事你们不敢,我来。”

    这丫头说到做到,腾腾到了前面,横在门口,叉着腰,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新郎官曹天霸下了马,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月映伸手拦住:“新郎官,你不懂规矩吗?”

    曹天霸愣住:“啥规矩?”

    曹天霸身后的麻子指着月映:“你敢对我家大人这样说话!”

    月映非但没怕,还向麻子啐了口:“哪凉快哪呆着去,关你屁事。”

    曹天霸哈哈大笑,迎候在此的乔家人,还有迎亲而来的曹家人,也都跟着起哄似的笑了,麻子给众人笑得有些难为情,指着月映:“早晚收拾你。”

    月映扬着小脸:“好啊,尽管放马过来。”

    这种类如打情骂俏的对话方式,惹得众人又是欢呼又是大笑。

    曹天霸也笑,止住笑问:“啥规矩?我不懂。”

    月映手一伸:“赏钱呢?”

    曹天霸一拍脑袋,猛然想起:“有,有的。”

    回头吩咐麻子:“傻杵着干啥,银子呢,多多的赏。”

    麻子连忙回身去取银子,早准备好的,放在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上,白花花的非常耀眼,端过来递给月映。

    月映没接,而是回头吩咐丫头仆妇接了,她仍旧叉腰堵着门。

    曹天霸着急道:“姐姐,又怎么了?”

    听他管月映叫姐姐,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又见他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甚是滑稽,也非常可爱。

    月映亦是忍俊不禁,故意绷着脸道:“姑爷该知道我家四小姐是做什么的,是商人,且是大商人,所以姑爷想娶我家四小姐,就得懂经商之道,否则日后我家四小姐跟姑爷说起生意上的事,姑爷一窍不通,那怎么成,所以我问问姑爷,可懂算账的法门?”

    众人都愣住了,虽然为难新郎官是本地的风俗,一般都会糊弄过去,否则怎么娶亲呢,可不妨月映问的竟然是这个,大家都觉着,曹天霸是个粗人,没读过书,字都认识的不多,怎么能够懂生意上的算账法门呢,所以感觉月映这下子闹大了,一旦曹天霸不会,到底是放还是不放?放人,不合规矩,不放,可婚礼还是要继续的。

    众人一脸尴尬。

    曹天霸却不以为意,麦子做了那么久乔家药房的掌柜,回家成天的算账,曹天霸耳濡目染也略少知道了一些,诸如一六二五,二一二五,三一八七五,四二五,三一二五,六三七五,七四三七五……可他偏偏不这么说,他道:“算账的法门就是,只能赚不能输。”

    月映一怔:“这,这是怎么个说法?”

    曹天霸微微一笑:“做生意,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不违法,不昧着良心,你怎么算都可以,但无论你怎么算,必须盈利不能赔钱,否则你把那些什么一六二五、二一二五背的滚瓜烂熟,也是白搭。”

    位于他身后的孙仲春,率先叫了声“好”,然后众人纷纷响应,有的是听明白了曹天霸的话,佩服他,又的是根本没听懂,是捧场而已。

    月映也佩服曹天霸的想法,不得不点头道:“姑爷言之有理。”

    曹天霸一笑:“这回可以让我进门了吧?”

    月映却摇头:“还是不成。”

    麻子在后面又急了:“怎么还不行,又不是你出嫁。”

    月映反唇相讥:“也不是你娶亲。”

    曹天霸呵呵一笑:“这一对活宝,倒也般配,这样吧,我从中做媒,给你们两个定亲了。”

    月映正想出题为难呢,听他突然说这个,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心里想的那些为难人的主意顷刻间都忘光了,气鼓鼓道:“姑爷耍笑人。”

    曹天霸道:“我没耍笑你,麻子跟了我多少年,名义是我的随行,我把他当兄弟待,而今他也有了官职,是戈什哈头目,你嫁给他,不委屈。”

    众目睽睽,月映臊得扭头就跑:“哎呀说什么呢。”

    麻子也臊红了脸,还不忘从曹天霸腋下偷着看出去,见月映纤细的背影如此曼妙,他咧嘴笑了。

    曹天霸终于进了门,孙仲春不得不佩服:“大人聪明,既做了媒,玉成了一对,又得以轻松进了门,这可谓四两拨千斤。”

    曹天霸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直哈哈笑着:“小丫头片子,能算计过我。”

    进门之后,也只是在前面等着,等玉贞给丫头仆妇们搀着来到,他望着玉贞周身上下一团红,又咧嘴笑了,突然高声道:“玉儿,我来娶你了!”

    没见过这么不拘小节的,历来新姑爷上门,都是规规矩矩的,独有这个,咋咋呼呼嘚嘚瑟瑟,众人不免笑了起来。

    玉贞蒙着盖头,看不见外面的状况,听他这一嗓子,顿时停了脚步,道:“我听说方才月映给大人气跑了。”

    曹天霸笑着:“不是气跑的,还是害臊跑的,没经过你同意,我把月映许给麻子了。”

    玉贞道:“月映是我乔家的人,大人凭什么做主把她许人?”

    曹天霸一瞪眼:“错,而今你都是我曹家人了,月映是你的陪嫁,也是曹家人,我还是可以做主的。”

    这么机灵,众人又是暗自叫好。

    谁知玉贞却道:“是大人错了,我没打算嫁过去,而是想把大人娶进来。”

    众人哗然,不知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曹天霸也认真了起来:“玉儿,哪有女人娶男人的道理。”

    玉贞缓缓摇头:“大人说的没错,可哪有女人做生意的道理,而我就做了,至于为什么,大人清楚,假如我嫁过去,我就成了曹家人,那么我手上的生意怎么办?是不是也跟着改换姓氏呢?可我答应过我父亲,要重振乔家,所以那些乔家的铺子不能改换姓氏,这样看来,唯有大人嫁过来,才合适。”

    一众人等,俱是泥塑木雕,想曹天霸是堂堂的二品大员,又怎么可以倒插门,给人做上门女婿呢,这对他甚至有点羞辱的感觉,都替玉贞捏把汗,生怕曹天霸突然恼火。

    即便是乔家人,也没料到玉贞提及这个,乃至内宅坐着抹泪不舍女儿的阮氏,也没听玉贞说起过。

    这是个难题,有点尖锐,众人不知曹天霸该怎么解决,并使得此事圆满。

231章 拜堂成亲

    倒插门,做上门女婿,入赘女家,都是那些家中独女并无兄弟的状况,入赘的女婿要在女家落户生活,并更改为女家姓氏。

    曹天霸心知肚明这是玉贞故意为难他,如果真要他入赘,该事先告知,也不必他带着迎亲队伍前来迎娶了,晓得是本地闹婚的风俗,这种闹法却也并不为过,他微微一笑,一改平日的大嗓门,声音低柔,含情脉脉:“玉儿,我自从在街上看见你,便把自己的性命都交托给你了,何况一个姓氏,你不肯嫁过去,那我就嫁过来,并改换姓氏,从此便叫乔天霸,可是玉儿,你也姓乔,我也姓乔,咱们两个同一姓氏,不是兄妹也是父女,怎么能够成亲呢。”

    同一姓氏之人,在这种族群聚居之地,即便不是兄妹不是父女,那也是同祖同宗,当然不能行嫁娶。

    没成想他如此机敏,玉贞一怔,随之也是一喜,自己的夫婿果然不止功夫好能力强,还如此聪明。

    众人也是一怔,特别是老谋深算的孙仲春面上是拈花微笑,感叹曹天霸再次四两拨千斤,这样的人,做土匪做官宦,都会一样出类拔萃。

    曹天霸继续道:“所以玉儿,你嫁过去,只是曹家的媳妇,永远是乔家的女儿,那些铺子不必改换姓氏,也永远都是乔家的产业。”

    玉贞心里一暖,鼻子微酸。

    众人纷纷赞赏的点头。

    曹天霸静静的看玉贞,像个管大人要好处的孩子,可怜巴巴的:“怎么样?”

    玉贞吸吸鼻子,忍着没落泪,不答反问:“是不是错过时辰了?”

    曹天霸便知道她的决定了,哈哈一笑:“管他什么时辰呢,我和你在一起,永远都是良辰吉日。”

    说完冲过去拦腰抱起玉贞,转身就跑,吓得玉贞连连喊他:“放我下来!”

    丫头仆妇们也喊着:“大人,这不合规矩!”

    跟曹天霸讲规矩,就像跟皇帝讲条件,都是行不通的,见他抱着玉贞冲出乔家,也没让玉贞上花轿,而是直接抱到自己的马上,然后他也翻身上去,大手一挥:“兄弟们,老子娶娘子了,都去家里喝喜酒!”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那马是跟了他多少年的,似乎也知道他今天高兴,那马便竖起前蹄一声嘶鸣,继而冲了出去。

    轿夫愣愣的看着他一骑绝尘,不知走还是留,响器班子,锣鼓手们,也愣愣的。

    这时负责带队的孙仲春一声令下:“吹打起来,要热热闹闹的!”

    锣鼓手们便卖力的吹打起来。

    可轿夫们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抬个空花轿像话么。

    麻子一眼望见了月映,月映本来也是要随玉贞嫁过去的,麻子就取笑月映:“不如你坐进来。”

    月映脸一红,瞪眼道:“你敢娶,姑奶奶就敢坐。”

    麻子胸脯一挺:“你敢坐,小爷我就敢娶。”

    众人轰的笑了,那些曹天霸嫡系的兄弟们,都是从老狼山带下来的,平时就不拘小节,此时更是嚷嚷着将麻子推到前面:“好事成双,大人今日娶亲,麻头你也顺便娶了。”

    可是麻子雷声大雨点小,方才叫嚣的欢实,却不敢动真格的,吓得缩到众人后头去了。

    月映啐了口:“孬种。”

    孙仲春就打发迎亲的队伍原路返回。

    再说曹天霸带着玉贞策马飞奔,一直出了镇子,待四下安静,是个清幽的所在,他就勒住了马。

    玉贞感觉到不对,一把扯下盖头:“这是哪里?”

    曹天霸环顾苍茫四野:“出镇子了。”

    玉贞茫然:“来这里干什么?”

    曹天霸道:“那些人太吵,这里安静,我只想和你安安静静的在一起说几句话。”

    玉贞娇嗔:“胡闹,今儿是你我成亲的日子,热热闹闹才好。”

    曹天霸一拍自己脑门:“是这么个理儿,那好,咱们回去,不过回去之前,我有话跟你说。”

    玉贞问:“说什么?回去也能说的。”

    曹天霸将手一指长青山方向:“山神作证,我曹天霸今日娶了乔玉贞,就是一辈子把她当个宝贝,不纳妾不寻花问柳,一辈子对她好。”

    原来是寻了这么个清静之地向自己表白,玉贞很是感动,感动到眼角噙泪,顺着他的话道:“山神作证,我乔玉贞今日嫁给曹天霸,便会一辈子对他好,不红杏出墙……”

    话刚到这里,曹天霸截住她:“等等,你说什么?还红杏出墙,成亲之后我就把你拴在我腰带上,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你根本没机会认识外面的男人。”

    这也是玩笑话,不过听他这么霸道,玉贞怫然不悦:“我是嫁你为妻,不是卖身为奴,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

    曹天霸一笑,柔声道:“你的事就是给我生儿育女为曹家开枝散叶。”

    玉贞脸色一沉:“我还有生意要做。”

    曹天霸不知玉贞这话是真是假:“生意?你嫁我之后,是要随我往山东上任的,哪里还有时间管生意,这里的事都交给你二姐好了,我再将许先生留下来帮衬你二姐。”

    只以为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谁料玉贞道:“许先生又不懂做生意,留他也是徒劳。”

    曹天霸诧异的看着她:“玉儿,你是不是打算好了,成亲之后,我去上任,你留在这里?”

    玉贞抿着嘴唇,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曹天霸当即嚷道:“不行,夫妻一体,哪有成亲了还分开的道理。”

    玉贞耐心解释:“你看,很多男人婚后还在刻苦攻读,为了赶考,离家一年两年的都有,我是这么想的,你先去上任,我在这里加紧教我二姐做生意,等她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就去山东找你。”

    曹天霸还是不依,心里愤愤的:“原来你安了这么个心思才肯嫁我。”

    玉贞也明白,身为人妻,不服侍在丈夫身侧是不守妇道,自己有错,只能赔着笑哄他:“我这也是没法子,我想嫁给你,又想做生意,无法两全其美,只能暂时分开,不过我答应你,一旦我二姐能够主持大局,我立马跑去山东。”

    曹天霸又怎么忍心继续让玉贞为难,更见玉贞低声下气的说话,心早就软了,抱住玉贞道:“凡事都有万一,一旦你二姐一直不能独自主持大局呢?”

    玉贞默了一会子,一狠心:“我就把乔家的所有铺子都卖出去,然后跟你夫唱妇随。”

    话说到这个份上,曹天霸只好叹了声:“希望你别食言就好。”

    玉贞讨好的一笑:“不会,我是个商人,言而有信。”

    曹天霸摇摇头很是无奈:“无奸不商。”

    玉贞急着表示清白:“我是个例外。”

    曹天霸轻轻的拍了下她的脑袋:“就你最狡诈了,否则能这么快便重振乔家又给岳父大人报了仇。”

    提及此事,玉贞很想问问阮福财的案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准是出了状况,可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谈一些人命案子似乎不妥,于是咽下想说的话,催促曹天霸:“回去吧,家里人一准等着急了,哪有花轿到了门,却不见新娘子的。”

    两个人于是调转马头返回镇里,他们马快,到镇里时,迎亲队伍还在街上匍匐前进呢,见两团红云翩然而至,众人都松口气。

    曹天霸到了花轿前,一跃而下,又将玉贞抱下马来,直接塞到花轿里,他也把马交给麻子牵着,又推开最前头的轿夫,自己扛起轿杠充当轿夫,高兴的大喊一声:“曹家堡的父老乡亲们,我曹三郎今日娶亲了,大家都去我家里喝喜酒,听着,是白吃白喝!”

    他这一嗓子,真真比铜锣还响亮,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果然都涌向他的临时住处驿馆,这番热闹,盛况空前。

    街边围观的人也不少,还是第一次见新郎官抬花轿呢。

    曹天霸回头看了眼花轿,心里美的很,对轿子里的玉贞道:“玉儿,咱们回家喽!”

    大步流星,众人紧跟,一路说笑一路闹,到了驿馆门口,迎候在此的曹家人以麦子为首,还有丑妹和其夫婿张三郎,也还有许诸葛和许大嫂等人,更多的是曹天霸老狼山风云寨那些嫡系兄弟的家眷,眼见花轿到了,众人更是欢呼雀跃。

    然后迈马鞍过火盆,一样不差,繁文缛节完成,就去喜堂拜天地。

    曹天霸果然是曹天霸,拜个天地都是与众不同,负责司仪的许诸葛唱道:“一拜天地!”

    曹天霸还算规规矩矩,和由月映搀着的玉贞一同拜了下去。

    许诸葛又唱:“二拜高堂!”

    曹天霸没有拜,而是道:“我爹把我两个哥哥都卖了,也卖了我妹妹,还赶跑了我,他这老子做的不够格,所以我不拜他,我只拜我娘和我岳父岳母。”

    众人一愣。

    玉贞也才知道他心里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呢,玉贞隔着盖头道:“即便公爹再错,他也是大人的父亲,皇上都以孝道治天下,况大人呢,如果大人不拜公爹,这事传出去,只怕是起了个不好的头,以后但凡父子不和母女不睦,都学大人,对父母不尊,才乃歪风邪气,一旦传播,曹家堡乃至关东之地,便失去了往日的好名声,关东之地,民风淳朴,更是龙兴之地,朝廷都颇为重视呢,还请大人三思。”

    谁都知道,玉贞的话,他一准会听,更何况玉贞说的至情至理。

    果然,曹天霸叹了声:“玉儿你说的没错,我的命可是我爹给的,所以,来吧,咱们拜拜父母双亲。”

    终于过了这一关,许诸葛也松口气,继续唱着:“夫妻对拜!”

    玉贞刚想拜,却被曹天霸一把托住:“玉儿你不必拜我,只我拜你就好,我娶了你不是为了伺候我也不是为了给我生儿育女,因为那些事哪个女人都能做到,我娶你就是因为喜欢你,这辈子,日日夜夜能看着你,我已经心满意足。”

    一番话说的玉贞眼中含泪,忍着没落下。

    一番话也说得众人突然安静下来,大家一样的感动。

    玉贞哽咽着道:“大人此言差矣,夫唱妇随,大人要拜,妾就拜,何况并非大人对妾身一见钟情,那时大人落草在老狼山,成为人人眼中钉肉中刺,可我却偷偷的倾慕大人,所以能够嫁给大人,日日夜夜的看着大人,妾身亦是心满意足。”

    得她如此回应,曹天霸铁打的汉子,也湿了眼眶,回想和玉贞的段段往事,说不上九死一生,也是历尽艰辛,而今终成眷属,彼此都会珍惜,玉贞要拜,他就先拜了下去,待玉贞给月映搀着缓缓拜下,他就双手握住玉贞的手,夫妻头抵头,这种拜堂,所有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女眷们已经感动的快哭,男宾们也忍不住赞叹,夫妻恩爱,古来很多,但没有谁能超越这一对了。

    拜堂之后,便是送入洞房了,曹天霸哈哈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向众人道:“那啥,我去去就回,回来陪大家喝酒。”

    众人就起哄似的笑了起来。

    曹天霸突然将手中的绸带一丢,跑过去抱起玉贞,哈哈笑着跑向新房,本搀着玉贞的月映愣住:“这,这算怎么回事?”

    麻子从宾客中探出半个脑袋:“人家入洞房,不用你操心。”

    这厮又和自己唱反调,月映气的逃出手帕揉成一团打了过去,麻子顺手接住,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连说“好香”,月映发现不妥,伸手索要,麻子已经揣入怀中跑了。

    女眷们转去新房看新人吃合卺酒,新房里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玉贞蒙着盖头坐在喜床上,一个负责洞房事宜的老嬷嬷取来一根玉如意递给曹天霸,示意他可以揭开新娘子的盖头了。

    曹天霸拿着玉如意,蹲了下去,把脑袋探到玉贞的盖头下看着呵呵的笑。

    玉贞一把推开他:“正经些。”

    曹天霸非但没躲开,还直接把脑袋拱到盖头里,玉贞羞臊,一推他,他人是躲开了,盖头也蒙在了他的脑袋上。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玉贞也笑了。

    揭了盖头就该是吃合卺酒了,老嬷嬷给新人斟了两杯酒,又说了些吉利话,曹天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老嬷嬷连忙喊着:“得跟新娘子一起喝。”

    曹天霸道:“我懂,我这是先自罚一杯,当初我有私心,怕自己的事连累了玉儿,所以才退婚,使得玉儿在曹家堡成为别人的笑柄,是我对不住她,自罚一杯,赔礼道歉,娘子,原谅我好么?”

    玉贞却摇头:“不原谅。”

233章 做媒

    翌日,玉贞给窗棂上的鸟儿叫醒了,慢慢睁开眼睛,还以为在自己家里,喊了声:“茶呢?”

    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玉贞目不斜视的接过茶杯喝了口,就像久旱的花草树木,浇水之后人便精神了些许,还回茶杯,道:“扶我起来,哎呦我这腰……”

    那双毛茸茸的大手便托起她的腰,玉贞感觉力道不对,手的宽度也不对,乃至于手的温度也不对,偏头看去,吓了一跳,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曹天霸笑眼迷蒙:“娘子,还没醒呢?我们成亲了。”

    玉贞眨眨眼,终于明白自己无端腰痛的原因了,一掌拍过去:“混蛋!”

    曹天霸没有躲,玉贞的小手落在他胸口,他开心的笑着,一跃而起飞上了床,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被窝,玉贞吓得赶紧推他:“不行,我这里,那里,还有……你别乱来。”

    曹天霸道:“我就是想和你躺一会。”

    玉贞警惕的看着他:“真的?”

    曹天霸一把搂过来:“老子的女人老子自己心疼。”

    把玉贞抱紧了,抚摸着玉贞的后背,道:“今早我一醒来发现你在身边,还以为是做梦呢,我就使劲咬了下自己的胳膊,很疼,才知道这不是梦,我们真的成亲了,从今而后,你就是我曹天霸的女人了,此后有我在,必保你一世安然。”

    玉贞就懒懒的躺在他的怀中,闭着眼,听着他擂鼓似的的有力的心跳,一边梦呓般的回应着:“我也以为是做梦呢,现在才知道我们真的成亲了,从今而后,你就是我乔玉贞的男人了,此后有我在,必保你一世安然。”

    鹦鹉学舌似的重复着曹天霸的话,曹天霸听了哈哈一笑:“怎么,还没睡够?”

    玉贞下巴抵着他的心口点了下:“废话,昨晚什么时辰睡的你清楚,能睡够么。”

    昨晚的事,曹天霸能忘吗,可他并不感觉困倦,相反,整个人都像吃了千年老山参似的,倍精神,刚刚还出去练了通拳脚,舒展筋骨之后,又坐下喝了杯茶,玉贞一直沉睡,他不忍打扰。

    回房后就坐在床边看着,看玉贞的神态就像在欣赏——白面馒头、肥猪肉、高粱酒、银锭子、金元宝、汗血宝马,他这种粗人,才不会欣赏诗词书画呢,他觉着诗词书画毫无用处,以前在老狼山,带着兄弟们下山干了一票之后,带回的金子银子他就先放在眼皮底下看,看也看不够,有了钱之后,他最热衷的一件事就是喝着高粱烈酒骑着汗血宝马看着金子银子,人生便完美了。

    而现在,一个玉儿抵上白面馒头、肥猪肉、高粱酒、金子银子还有汗血宝马,所以,他现在就喜欢看玉儿,人生便完美了。

    他轻轻拍着玉贞的后背,一边柔声说着话,后来发现玉贞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他也不敢动,生怕动一动会惊醒玉贞,这种僵硬的姿势没多久,他自己也睡着了,不想二人这一回笼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发现已经快晌午,玉贞从他身上滚落,喊着月映给自己穿衣洗漱。

    曹天霸哈哈笑着,看玉贞的狼狈相,像是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月映进来向他行礼:“姑爷好。”

    他嗯了声,整整衣裳走了出去。

    外头,麻子和一干人等都候着呢,都是他嫡系的兄弟,见了他,兄弟们挤眉弄眼彼此交汇下眼神,纷纷嬉笑着向他打个千:“大人好早。”

    曹天霸哼了声:“早个屁,这都啥时辰了,几位大人呢?可招待好?”

    麻子道:“大人放心,几位大人那里,许先生安排的妥妥帖帖,早饭也用了,然后就回京城了。”

    曹天霸一愣:“走了?这么快?”

    麻子点头:“除了孙东家,都走了,孙东家没有走,他说要等给大人践行之后再回京。”

    听闻孙庭芳没走,曹天霸就往前头去看孙庭芳,昨晚孙庭芳同那些大人们来的晚,又有旁人在场,兄弟两个还没捞着机会说话,曹天霸往前面寻来,孙庭芳正在院子里散步,一面欣赏长青山风光,久居京城之人,突然面对曹家堡的幽静,感觉像是到了世外桃源,空气清凉,驿馆又处于僻静处,更无红尘喧嚣,孙庭芳极目远眺,忽然曹天霸到了,问:“哥哥在干啥呢?”

    孙庭芳将手一指:“那里,可是长青山?”

    曹天霸点头,然后用手画了个圈:“这些大大小小的山都属于长青山,咋样,是不是太荒僻了?”

    孙庭芳道:“恰恰相反,这地方风光如画,我都有些不舍得走了。”

    曹天霸过来,兄弟二人并肩而站,曹天霸道:“哥哥还没去过老狼山,原先我在老狼山做土匪,那风光才叫好呢,春天漫山遍野都是姹紫嫣红的花,夏天漫山遍野都是鲜翠欲滴的树,秋天漫山遍野除了红就是黄的叶子,真真比花还好看,冬天漫山遍野都是白,白雪皑皑,还有雾凇,四季风光不同,那时我和兄弟们,长年累月置身于美景中,已经没什么感觉,今天听哥哥一说,才想起来,老狼山那种大碗酒大块肉的日子,舒坦。”

    孙庭芳虽然没有亲历过那些事,但想象得到,侧头看了眼:“怎么,贤弟后悔下山?”

    曹天霸摇头:“当然不会,当土匪再好,干的都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抢来的不义之财,即便是从那些为富不仁的财主老爷手中抢来的,那也是不义之财,后来我下了山,开起了镖局,感觉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心里甭提多舒服,而现在,我做了官,堂堂的正二品,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可我看中的不是这个,而巡抚听着好听,俸禄跟干镖局比起来,远远不及,跟做土匪时比,那就更比不了,可我现在踏实,因为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百姓,就像玉儿说的,我每替百姓办一件好事,就是积德行善,所以,我现在才是最快活的。”

    一番话说的孙庭芳不停点头微笑:“说到底,是弟妹改变了你。”

    曹天霸承认:“对,就是玉儿改变了我,所以,她可算是我的再生父母了,我现在犹如重活了一回。”

    孙庭芳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何时启程往山东?”

    曹天霸道:“马上。”

    孙庭芳吃了一惊:“你才成亲啊,你又说弟妹不会跟你去山东,成亲第二天就分开,未免太残忍。”

    曹天霸叹了声,满满都是对玉贞的亏欠:“没法子,山东海患猖獗,我其实已经耽搁了些日子,再耽搁,就对不住那里的百姓了。”

    孙庭芳甩甩手:“这,这算怎么回事,我还打算给你践行呢。”

    曹天霸笑笑:“哥哥别急,等我平定了山东那块的海患,去带着玉儿去京城看哥哥,那个时候咱们兄弟两个再痛饮一番。”

    孙庭芳叹道:“我这个做哥哥倒还在其次,我是可怜弟妹。”

    曹天霸心一沉:“是我对不住玉儿,我本打算三日归宁之后再走的,可玉儿说假如因为耽搁了时间,从而使得那里生灵涂炭,我就是千古罪人,所以我马上就得走,必须是快马加鞭,把之前耽误的时间找回来。”

    孙庭芳道:“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你赶紧去跟弟妹说几句话。”

    曹天霸笑着说没关系,孙庭芳却使劲推他,他就往后面去了。

    玉贞洗漱穿戴整齐,正盯着丫头们拾掇曹天霸的行礼,样样桩桩,亲自过目,生怕丫头们疏忽忘记什么,然后给曹天霸的行程带来不便。

    拾掇差不多了,曹天霸也进了房门,唤了声:“玉儿。”

    玉贞一回头:“大人回来了,大人过来看看,可短了什么没有?”

    曹天霸摆手:“什么都没短。”

    玉贞皱眉:“你都没看!”

    曹天霸笑了:“你可比我细心,再说我一个大男人,少吃一顿无妨,挨冷受冻也无妨,差不多就成。”

    玉贞噗嗤也笑了:“你到了山东,可不能这么粗心大意,吃不饱穿不暖,一旦病了,身边没个可靠的人服侍。”

    曹天霸道:“有麻子呢,他跟了我多少年了。”

    玉贞摇头:“麻子毕竟是个男人,能有多体贴细心呢,所以我准备让月映跟你去。”

    月映就在那里系包袱呢,一听这话,猛地回头:“四小姐,我不去。”

    忽然发现曹天霸,连忙解释:“我不是不想服侍大人,而是四小姐身边也没个可靠的人,我不放心。”

    玉贞一笑,指着那些丫头:“我身边有她们呢,个个伶俐,我让你跟大人去,是去照顾大人的饮食起居,不是去游山玩水。”

    月映低着头,心里和复杂,道:“可我走了,药房谁来做掌柜?曹小姐而今已经出嫁。”

    正说着话,有人接过去:“出嫁就不能做掌柜吗?打今儿起,我就回药房了。”

    三人齐齐回头,见麦子给孙仲春陪着走进入视线,月映和丫头们都走出门去行礼,玉贞和曹天霸也走了出去,孙仲春也给曹天霸和玉贞行礼。

    麦子转而对曹天霸道:“我回药房,也顺道送送哥。”

    曹天霸看着孙仲春:“妹夫你真允许麦子在人前抛头露面?”

    孙仲春道:“当然同意,抛头露面的,未必不是贞洁烈女,养在深闺的,未必没有潘金莲那样的心思。”

    这话把曹天霸和玉贞皆逗笑了,曹天霸道:“妹夫啊妹夫,我一直觉着你这人谦谦君子,甚至有些迂腐,怎么这才成亲几天,就给麦子带坏了,我打赌,这话一准是麦子说的。”

    麦子牛气的哼了声:“就是我说的,不过我也是跟人学的。”

    目光徐徐向玉贞。

    玉贞也学着她的样子哼了声:“就是我说的,我说这话的用意是,当初大人在老狼山做土匪,人人怕人人骂,可我觉着大人只是一时无奈才会误入草寇,大人并非骨子里就是个坏人,比之某些道貌岸然的人,那些人才可怕呢。”

    听闻这话的起因是自己,曹天霸含笑看着玉贞:“我的玉儿就是聪明。”

    几个人这里正说着,麻子叫个丫头过来催促,说是该启程了,迟了怕错过宿头。

    曹天霸道:“好,马上启程。”

    他话音一落,玉贞的脸刷的凉了,双手在下面不自觉的绞在一处,分别即在眼前,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月映那里小声问:“四小姐,你准备就叫我跟着大人去山东?”

    玉贞道:“这种事怎么能说笑呢,你赶紧去拾掇个包袱,女儿家,出门在外,诸多不便。”

    曹天霸那厢接话道:“没事,有麻子照顾她呢。”

    月映一听,脸腾的红了,羞涩的喊了起来:“大人也开咱们奴才的玩笑。”

    曹天霸很是认真:“我没开玩笑,除非你不愿意,如果你愿意,到了山东我就给你和麻子完婚。”

    月映头垂得更低了,道:“四小姐不在身边,我才不嫁人呢。”

    玉贞很是理解:“大人做主,你就和麻子成亲吧,成了亲,两个人出出进进也方便些,我等把这里的事情交出去,马上去山东找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曹天霸道:“你瞧瞧,玉儿多懂事,你这样推三阻四,是不是没看上麦子,丫头我告诉你,麻子虽然样貌不咋地,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他人品不错,而今又做了官,你从此也成为官夫人了,这桩婚事,你不吃亏。”

    月映急了:“哎呀大人,我没说吃亏不吃亏,大人看中的人,一准错不了,奴婢的意思是,奴婢本是乔家的一个丫头,得四小姐抬爱,教我学做生意,又把我升到药房掌柜,奴婢对四小姐感恩戴德,是想留在四小姐身边服侍四小姐,除此,奴婢无以为报。”

    玉贞道:“我不要你回报,我是看你聪明,又善良,这种人的结果总不会错的,怕的就是只有聪明没有善良,即便再怎么聪明,那种人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

    麦子接过话去:“就像阮致文,这位表少爷不乏聪明,可因为心术不正,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阮致文身在大牢,每天在狱卒的鞭子下做苦力,他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所以这种日子于他真是苦不堪言。

    一提阮致文,玉贞蓦然想起阮福财来,不禁叹了声:“舅舅的案子,不知新任协领大人会怎么查?”

    曹天霸道:“如果用心查,一定能查清楚,但这位信任协领我觉着……悬。”

234章 分别

    最近一直做着启程的准备,所以曹天霸说走,队伍便规整的等在驿馆之外。

    而孙庭芳等人,要送他的,也等在驿馆之外。

    曹天霸还在后面没有出来,麦子拉着他的胳膊哭了一阵又一阵,兄妹出身寒微,彼此都以为这世上再无亲人,上天眷顾,兄妹团聚,曹天霸更是对这个妹妹宠溺有加,麦子颇为不舍。

    曹天霸哄她:“哥一打完仗马上回来。”

    麦子嗯了声:“哥你打仗小心些,旁人往前冲就行了,你在后面看着,一旦事态不对,你赶紧逃,大哥二哥自给爹卖掉,八成是死了,否则这么多年为何没见过呢,而今曹家只你一个男儿,你得保重自己。”

    曹天霸笑着拍了下妹妹的脑袋:“逃跑像话么,哥哥是主帅,得第一个往前冲。”

    只是一句话,吓得麦子花容失色:“没听说主帅往前冲的,想当初,咱们的老祖宗曹操做主帅的时候也没往前冲,你凭什么往前冲。”

    关于曹操是他们老祖宗的事,曹天霸说的,麦子就觉着差不离。

    曹天霸哈哈一笑,揽了下妹妹:“你跟着玉儿学了很多东西吗,还知道曹操做主帅的事。”

    麦子坚持:“总之你不能往前冲。”

    曹天霸着急出发,更见玉贞那厢低眉不语,他就敷衍的对妹妹道:“行,我不往前冲。”

    这算一种承诺,麦子微微松口气,看了眼玉贞:“你们夫妻二人说几句话吧,哥哥这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说完带着那些即将随着曹天霸往山东的丫头仆妇们去了前头。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曹天霸和玉贞对视,彼此都是勉强一笑,曹天霸道;“岳母大人那里,我就不去拜别了,告诉老人家,我娶了你,她就多了个儿子,将来我会好好孝顺她的。”

    玉贞点头:“我知。”

    这个时候,心里恁地不是滋味,鼻子也酸,眼睛也痛。

    曹天霸抬手抚摸她的面庞:“别难过,凭我的能力,很快会荡平那些海寇的,然后便日行八百的回来和你团聚。”

    玉贞又点了下头:“我知。”

    曹天霸笑了:“平时就伶牙俐齿的,这会子怎么都不会说话了呢,是不是气我新婚第二天就抛下你?”

    玉贞摇头:“没有。”

    又是简单两个字,太过痛苦,以至失语。

    曹天霸把她搂入怀中:“你要记住,做生意别逞强,能赚就赚,不能赚就当是买经验了,别为一时的输赢伤心难过。”

    玉贞在其怀中轻轻嗯了声。

    曹天霸又叮嘱:“别光顾着忙忘记吃饭,一天三顿,不能少,也不能吃凉的,更不能吃硬的,我发觉你脾胃不十分好。”

    玉贞又轻轻嗯了声。

    曹天霸还有些不放心:“天马上要凉了,多加衣衫,瞧你瘦成一把骨头,体弱的人怯寒。”

    玉贞仍旧嗯了声。

    曹天霸想了想,再道:“我本打算留下几个兄弟保护你,可你不答应,说是有阮致武呢,阮致武那人我没怎么打交道,不过见一面即知,他勇武有余谋略不足,打打杀杀还可以,就怕担不起保护你的重任。”

    玉贞这次终于多说了几个字:“我自己能够保护自己。”

    曹天霸按着她的脑袋埋在自己怀中:“你就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够保护自己呢,只恨我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照顾保护,哎。”

    玉贞好像是第一次听见他叹气,忙道:“大人保护的是一方百姓,一方百姓比我更重要。”

    曹天霸哼了声:“拉倒吧,我只想保护你。”

    玉贞抽出自己,向他一瞪眼。

    曹天霸立即道:“行行,我高风亮节,我是大英雄,我要保护百姓。”

    玉贞捶了下他的胸脯:“这还差不多。”

    曹天霸一笑,想着还有什么是自己忘记交代的?想了半天,想起来了:“你如果有难处,可去找祝九娘,九娘那人虽然比我还粗俗,但她功夫还算不赖,关键她会术法,由她保护你倒比阮致武妥当。”

    玉贞其实感觉自己即便真有什么事,也决计不会去求祝九娘,那女人行为诡异性格怪异,不是同类,不能同谋。

    曹天霸继而又想起了沈蝶舞:“沈老板从京城回到曹家堡,看样子是再不打算走了,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又比你年长,有事也可以去找她,放心,虽然她有时候说话阴阳怪气的,但冲着我,她还是会帮你。”

    玉贞觉着自己也不会去找沈蝶舞,并非因沈蝶舞是个戏子而瞧不起她,是因为沈蝶舞对曹天霸的感情,而今自己也嫁给了曹天霸,怎知沈蝶舞不恨死了自己呢。

    曹天霸忽然又想起了柳长风,这让他最为担心:“新任协领一到,听说柳长风便如鱼得水,很得新任协领的欣赏,那人心术不正,旁的不说,他对你怀有歹意,你自己小心些,我更担心的其实是你和云拂衣的姊妹之情,别为个柳长风而闹僵了。”

    玉贞道:“云姐姐蕙心兰质冰雪聪明,更了解我的为人,不会的。”

    曹天霸担心的摇头:“再聪明的女人,只怕在男女之事上,也会犯糊涂,总之你小心吧。”

    玉贞推他:“好了好了,说了这半天,前头那些人该等着急了。”

    曹天霸难分难舍:“你啊,年纪小,心肠软,我真是不放心。”

    玉贞故意牛气的哼了声:“我可是堂堂的乔东家。”

    曹天霸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厉害。”

    玉贞道:“还有屈世伯在我身边呢,你放心吧。”

    想起屈白臣,曹天霸果然放心了些,然后把玉贞转圈的看了一遍:“记住,不能再瘦了,多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回来的时候或是你去的时候,如果瘦了病了,看我怎么惩罚你。”

    玉贞调皮的一笑:“我都瘦了病了,你还忍心惩罚?”

    曹天霸怔了下,随即揽玉贞入怀:“你啊你,我怎么放心得下,不如你跟我走吧。”

    玉贞挣脱出来,假装生气:“说好的事,怎么又反悔了呢。”

    那么爱笑的曹天霸,此时却笑不出来,举着双手告饶;“好好,不反悔。”

    这时麻子跑了过来,遥遥的站着,也不敢靠近,也不敢大声的喊,只道:“大人,该启程了。”

    曹天霸头也不回的嗯了声,然后看了眼玉贞,转身就走。

    玉贞忽然发现,自己本想叮嘱他诸多事的,可是方才都是他叮嘱自己来着,想喊他叮嘱几句,可是话没等出口,泪水先下来了。

    不凑巧,大步流星的曹天霸突然回头,发现她哭了,几步奔过来,抱住她,唇落在她的额头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贞边哭边道:“我打算不哭的,可是眼泪不争气,你别因为我哭了又担心,我真的没事的。”

    说了没事,眼泪越来越多,多到模糊了双眼,索性就在曹天霸身上蹭了蹭,鼻涕眼泪,蹭了曹天霸一前胸。

    不得不走了,曹天霸松开她,然后牵起她的手:“走,送我到门口。”

    想着从这里到门口还有一段路可以相对,玉贞应了。

    二人牵手一直出了驿馆,外头的队伍见曹天霸出来了,麻子喊了声:“出发!”

    负责保护曹天霸的戈什哈们,齐齐围拢过来,刀枪在手,人就英姿飒爽,马也精神百倍。

    曹天霸特别叫人跟月映和一些丫头仆妇安排了马车,人不多,也足有三辆车方安排下,即将离开,月映抱着包袱过来见玉贞,什么都没说,跪下就磕头。

    玉贞把她搀了起来:“别弄脏衣裳,路上洗洗涮涮都困难。”

    月映含泪:“奴婢不舍四小姐,奴婢还没有报答四小姐的恩德呢,奴婢走了,四小姐自己保重。”

    玉贞道:“替我照顾好大人,便是给我最好的报答。”

    月映点头答应:“是,奴婢会尽心竭力的服侍好大人。”

    玉贞看那厢的麻子伸头探脑,道:“大人给你做媒,说戏言也对,说认真的也对,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你也老大不小,适当的年纪出嫁,那才风光,别像我大姐似的,让我大娘操碎了心。”

    月映羞涩垂头:“奴婢明白,大人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玉贞莞尔:“如此我就放心了。”

    月映又过去给玉宛磕头:“二小姐,奴婢走了,曹家堡是小地方,二小姐又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奴婢就怕二小姐不习惯这种日子,二小姐自己保重。”

    玉宛替她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她的衣裳,微笑道:“我倒觉着曹家堡不错,在京城的时候,做闺中女儿时,我能够出去的理由,除非是去寺庙进香,嫁了人之后想出去就更困难了,除非是母亲病了方能回家,而今在曹家堡,我可以随时上街,不单单家人不给我约束,这里的人也没谁会觉着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是大逆不道的事,所以,我喜欢留在这里,倒是你这个丫头,在乔家这么多年,先是服侍大姐,大姐的脾气不好,经常让你难堪,后来服侍四妹,总算你的好日子来,而今妹夫做主给你许了人家,还是个当官的,你这是真正的苦尽甘来,你自己好好珍惜。”

    月映眼中噙泪,语气哽咽:“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好人,也都是女中豪杰,奴婢相信,二小姐将来会像四小姐一样的能干。”

    玉宛欣喜的笑了:“你这丫头,专门捡我喜欢听的说,好舍不得你。”

    月映道:“奴婢也舍不得二小姐,可是奴婢要去服侍大人,大人为了百姓去打仗,是担风险的事,奴婢要照顾好大人,好让四小姐放心。”

    玉宛看向曹天霸,见他神色凝重,知道是不舍玉贞,对月映挥手:“走吧,好好照顾妹夫。”

    那边,曹天霸和众人一一道别。

    麻子牵了他的马过来,他看了眼玉贞,翻身上了马,接过缰绳和马鞭,又看了眼玉贞。

    麦子仰头道:“哥,你放心,我会照顾玉贞姐。”

    曹天霸脸色一沉:“叫嫂子。”

    麦子猛地醒悟,重复:“我会好好照顾嫂子的。”

    曹天霸一笑,没有了往日的疏狂和不羁,那笑有些沉重:“说不定是玉儿反过来照顾你呢。”

    众人随之一笑,气氛轻松了些许。

    麻子道:“大人,走吧。”

    曹天霸拨转马头,回头看大家:“都保重。”

    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跑了起来。

    玉贞一直在控制自己控制自己控制自己,见他真走了,突然冲出去追了上去。

    刚好,曹天霸突然掉转马头奔了回来,至她跟前也没勒缰绳住马,就于马上俯身下来,在她额头吻了下,随即便打马而去。

    玉贞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他跑几步一回头跑几步一回头,最后,整个队伍都消失不见。

    曹天霸走了,众人以为玉贞会当众而哭,可是玉贞没有,非但没哭,还亲自招待孙庭芳,并叫孙庭芳为义兄。

    孙庭芳是为了给曹天霸送行才留下,曹天霸一走,他连午饭都没有用,便起身回京,临走,对送他的玉贞道:“弟妹,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玉贞含笑:“义兄有话不妨直言,我家大人与义兄感情深厚,咱们之间,也是家人。”

    孙庭芳和玉贞其实也没怎么相处,所说的话也有限,单单是看玉贞言行举止端庄得体,眼神中更透露出聪明稳重,孙庭芳就佩服曹天霸眼光独到,知道曹天霸看中玉贞,绝对不单单是玉贞貌美。

    孙庭芳考虑了下,语重心长道:“自古伴君如伴虎,更何况幼皇还未称制,听政的是两宫太后,非是义兄瞧不起女人,女人心胸总不如男人,朝中由女人当家,未免叫人忧心忡忡,如果可能,弟妹还是劝劝贤弟,不如解甲归田,和弟妹一起做生意,倒比做官来的轻松。”

    这一点,玉贞还真没想过,只为曹天霸能有出息高兴呢,听孙庭芳一言,猛地想起祖父的事来,点头:“义兄言之有理,此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孙庭芳道:“那好,我就此告辞了,家里也有买卖,离不开我。”

    玉贞施礼:“恭送义兄,路上小心,烦劳义兄代我向嫂夫人问候。”

    曹天霸是巡抚,他的夫人便是诰命,只差朝廷的一道圣旨,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孙庭芳是商人,平民,见玉贞给他行礼,待想上马,重又落了腿,也向玉贞还礼:“弟妹自己也保重,改日弟妹再去京城,请到寒舍小坐,我那内子是个热心肠的人,你们两个一定会喜欢的。”

    玉贞道:“若他日去了京城,一定登门叨扰。

235章 重生

    曹天霸走后,玉贞回到家中仍旧与阮氏同住,阮氏心思很复杂,女儿在身边当然高兴,可眼见玉贞和曹天霸才成亲即分开,不免喟叹:“不知底的,还以为你没出嫁呢,哪有嫁出去的女儿住在娘家的。”

    曹天霸走了,玉贞的日子恢复如常,每天忙忙碌碌,一边还在打听曹天霸的消息,麦子曾劝她:“我哥才走,这会子还没到山东呢,等到了山东,自然会有消息,路上的事你也放心吧,我哥那么厉害的功夫,一般人打不过他。”

    玉贞知道曹天霸那人看着粗枝大叶,实际城府极深,他只不过习惯了装疯卖傻,所以玉贞倒不是担心曹天霸路上会遭遇到什么麻烦,而是想起孙庭芳的话,总是心神不宁,朝廷就是一群糊涂蛋,想当初祖父给人陷害,朝廷查也没查,直接抓入大牢,如果没有曹天霸盗密谕救祖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玉贞觉着,孙庭芳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做了决定,早晚,会让曹天霸辞掉官职,两个人经商也好,种田也罢,就是不当官了,远离朝廷,远离祸患。

    见母亲唠唠叨叨,玉贞道:“我不住娘家住曹家,娘你又不会跟我去,爹不在了,我又不能抛下你不管,你说怎么办?”

    阮氏开心女儿孝顺,可女儿毕竟是出嫁了呀,斟酌下:“曹家堡拢共没多大,分开住又能怎样,你可以随时回来看我,娘也可以随时过去看你。”

    母亲有着根深蒂固的世俗观念,这样几次之后,玉贞只好搬了出去,随便买了个宅子,不求大不求阔气,只求方便,然后在门楣上方亲书两个大字——曹府。

    如此,阮氏才舒心了,逢着熟悉的人问起玉贞,只说玉贞前几天回来是归宁,女儿出嫁了,就该有个已婚妇人的样子。

    然而玉贞一走,屈白臣倒成了问题,之前阮氏就和玉贞提过,怕自己一个寡妇,在家里留个外面的男人恐有不妥,所以玉贞建议,想请屈白臣住曹家,可阮氏不同意:“女婿不在家,你留外面的男人更加不妥。”

    玉贞不以为然:“我叫老爷子为世伯,我们犹如父女。”

    阮氏还是不答应:“他又不是你亲伯父。”

    玉贞问:“那您准备把世伯留下?”

    阮氏一惊:“当然不是,我一个寡妇人家,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名节。”

    玉贞看着她:“娘你该不会是要把世伯赶出去?”

    有些不高兴,屈白臣对她,可是功劳苦劳都有。

    阮氏狠狠心:“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他的住处,咱们可以花钱来置办,这样也算给他的一点补偿。”

    玉贞道:“置办个宅子就是给人家的补偿?我可是把世伯当亲人待的,你说人家一文钱都不要咱们的,人家图什么呢?还不是重义气,见咱们孤儿寡母的,而我又想重振乔家,所以过来帮忙,咱们现在过好了就把人家撵走,这事传出去,我的颜面何在。”

    阮氏突然哼了声:“你懂什么,看人不能看表面。”

    母亲突然而来的这句话,让玉贞如坠五里云雾:“娘,你指世伯?”

    阮氏一怔,自察失言,目光闪烁飘忽,道:“我没特别指谁,总之我不能留他,你也不能留他。”

    玉贞知道,母亲的个性跟舅舅相差无几,都是工于算计之辈,也幸好母亲嫁给了父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母亲的性情改变了很多,可是骨子里的东西还在,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母亲是绝不会心慈面善手软的,玉贞很是痛心:“您不留我也不留,您就是想撵世伯走,世伯会怎么想我不管,外人会怎么想我也不管,我自己过不去我自己这一关,而今,我想重振乔家的愿望实现了,给爹报仇的愿望也实现了,然后就把世伯赶走,来个狡兔死走狗烹,这不是一个人该做的事。”

    阮氏一甩帕子:“我宁可叫人说咱们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也不想坏了咱们的名声,再说,只是让他住在外面,哪个又说赶他走了呢。”

    母女两个好顿争执,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刚好玉贞准备搬家,丫头仆妇小子们忙的不亦乐乎,她这个主人即便是看热闹那也得在现场,于是丢下一句“这事以后再说”,便匆匆走了。

    阮氏想了想,女儿心肠软,像丈夫一样,一准不忍心让屈白臣出去住,这事怎么能以后再说呢,还是自己做回恶人吧,于是去了屈白臣在跨院。

    老爷子正在写着什么,阮氏到了后,因屈白臣不想以乔家的功臣自居,就不让玉贞安排人服侍,独自居住,乐得清静,没人在门口守着,阮氏就叫自己的丫头进去通禀。

    屈白臣放下手中的笔,再看了眼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玉贞打算开票号,这是他为玉贞做的预算,阮氏到了,他正正头上的帽子,拽了拽身上的衣裳,大概是在乔家住的舒服吃的好,最近长了些许的肉,比之刚来时,精神了很多。

    出了房门,见阮氏端然站在廊上,一把年纪,风韵神态,还是个美人,屈白臣道:“夫人怎么来了?”

    阮氏正过身子,看着是面对他的,其实眼睛却没看他:“一点小事,和先生商量下。”

    屈白臣侧了下身子:“夫人里边请吧。”

    阮氏道:“先生请。”

    二人进了房,阮氏似乎预感到当下想说的事会牵扯出旁的什么,便叫丫头在外面候着,进去后,隔着条案,两个人坐下,屈白臣忽然想起什么:“我去给夫人倒杯茶来。”

    阮氏忙拦着:“不必,我也不渴,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屈白臣刚欠起屁股,复又坐下:“夫人请讲。”

    料到不是生意上的事,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来找他谈的就是玉贞了,心里思量着,希望与当年的事无关,当年,他是错在先了,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阮氏顿了下,总归想说的事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屈白臣现在于乔家也是恩人,赶人家走,面对人家,还真不好意思,可既然来了,这事又是非解决不可的,一挺身子,道:“是这样的,玉贞出嫁了,家里也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不方便留个男人。”

    话开了头,索性多说几句:“我也知道你帮衬玉贞不少,玉贞更舍不得你,所以我们商量了下,在外面给你买个宅子住,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吧,说是给你的工钱也可以。”

    屈白臣眉头皱了皱:“贤侄女,也是这么想的?”

    阮氏停顿了下:“不管玉贞怎么想的,我们又不是赶你走,只不过玉出嫁了,你说现在乔家只你我两个,算怎么回事?舌头利了能杀人,我不想百年之后无颜下去见镇山,我已经对不住他。”

    对不住丈夫,是因为害丈夫的,是自己娘家人。

    屈白臣一笑:“这事,我昨晚也在琢磨呢,贤侄女出嫁倒在其次,我想的是,乔家如今生意兴隆,在建的房屋也差不多快竣工,镇山的仇也报了,特别是,贤侄女现在的能力已经远非当初可比,想来想去,我放心了,也就该功成身退,继续过我那优哉游哉,老冬狗子的日子。”

    阮氏立即看过来:“没人说要赶你走,只是住着不方便而已,你看虽然我们都不再年轻,到底是男女之别。”

    屈白臣想说,玉贞叫自己为世伯,把自己当亲人看,假如阮氏也把自己当做亲人,又不是住在一个院子,那又何妨呢,他心里怀疑,阮氏不单单是不想让自己继续住乔家,也不想自己继续留在曹家堡,笑笑:“自求问心无愧,何必在意旁人说什么呢,不过我会走的,既然要走了,你我又是这把年纪,恐怕这辈子再难以相见,有句话,我想跟你说,不说,怕来不及了。”

    阮氏心头倏忽一颤,猜到他想说的,一定与往事有关。

    果然,屈白臣神色凝重道;“当年我不辞而别一去不回,是有原因的。”

    阮氏心口咚咚狂跳,像个初识男女感情之事的小姑娘,羞涩的把头扭向一旁,气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说起来干啥,横竖我都已经不在乎。”

    屈白臣立即道:“可我在乎。”

    阮氏拿着帕子的手一抖,但仍旧端然而坐,脸色如常,目光沉静,某些变化,只在心里。

    屈白臣看上去却很痛苦:“我不想给你误会一辈子,我不想死不瞑目。”

    阮氏冷笑下:“先生言重了吧。”

    屈白臣缓缓摇头:“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觉着我背信弃义,当初我也是没法子,我和镇山兄是朋友,算是肝胆相照,也是很投缘的那种,后来你大哥福财兄也是通过我认识了镇山,并想把你许给镇山,为此你大哥找到了我,知道我和你正在相好,就跟我说,跟镇山比,无论从样貌还是家财,我都不及他,更何况镇山谈吐不俗,一看即知道来头不小,你大哥说为了你将来有个好日子过,希望我跟你断了来往,我也是失眠了多少个夜晚才做的决定,那个时候镇山的生意蒸蒸日上,而我只是个靠采药挖参为生的人,你跟了我,居无定所粗茶淡饭,事实上,你跟了镇山做了乔夫人,远比跟我好,也有此而帮到了阮家,所以,我觉着我当年所做没有错。”

    阮氏听罢,霍然而起:“你糊涂!”

    余下的话,都隐藏在眼角的泪水中。

    然而只是这三个字,已经让屈白臣震惊,阮氏的心意,也就不言而明了。

    阮氏拔腿就走:“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我今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下,如果你觉着是我们乔家对不住你,我可以继续补偿给你。”

    说完这话,人已经走到门口,忽而停下,顿了顿,道:“你如果执意离开曹家堡,玉贞会怪我的,你自己掂掇。”

    最终,屈白臣没有离开曹家堡,依着玉贞,住进了玉贞给他购置的一座宅院,按照他的喜好,不甚大,但很清幽雅致,总归年纪大了,玉贞又差了个小厮过去服侍他。

    于是,日子照常进行。

    这个时候曹家堡出了一件大事,也或许这事只限于阮家和乔家才算大事,那就是阮致文给放了出来,阮致文感恩于自己纳了房有良心的妾侍,张茉莉花重金打通了新任协领的任督二脉,阮致文由此重生。

    玉贞听说此事后,没什么表情,亦或者说没什么反应,麦子那里义愤填膺:“嫂子,你倒是说就话啊。”

    玉贞正在柜上查看药材,一个药斗一个药斗的拉出来,看过之后才推回去,知道现如今的麦子已经完全能够独当一面,可是她仍旧不放心,药材啊,涉及到性命的事,不能含糊,见麦子气得小脸涨红,她继续查看药材,一边道:“我说什么?阮致文不该放出来该斩首?他毕竟是我表哥,我也不能说因为他是我表哥,他对乔家所做的一切都能够一笑泯恩仇,所以,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想。”

    麦子很是失望:“嫂子你太仁慈了,其实你修书一封给我哥,然后我哥对那协领下个命令,阮致文必死无疑。”

    玉贞回到柜台前坐下,拿过账簿来看,最近买卖不错,进出都多,她看的非常仔细,而账簿是麦子写的,之前麦子的字可不怎么好看,最近长进了不少,应该是孙仲春的功劳,玉贞一边看账簿一边道:“可我爹,毕竟是病故。”

    言下之意,阮致文没有亲手杀乔镇山,乔镇山当时是经受不住打击才病故的,虽然罪魁祸首是阮致文,但人家确实没有对着乔镇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麦子一拍柜台:“嫂子,是阮致文买通人陷害乔家的。”

    玉贞点头:“我知,但我不是协领,不是律法。”

    这话有点玄妙,麦子没怎么明白,蹙额看着她。

    玉贞合上账簿:“我只信善恶到头终有报。”

    麦子似乎还是不甚明白,而玉贞已经走了,她要去和屈白臣商量开票号的事。

    她们这里愤慨发火,阮家却是阖府上下,喜气洋洋,那气氛像过年似的,就差张灯结彩,席面是备下了,为阮致文接风洗尘。

    阮致文给阮致武接了回来,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家门,感慨万千。

    阮致武道:“大哥,进去吧,娘她们都等着你呢。”

    阮致文点点头,进了家门,张茉莉早耐不住性子,跑到垂花门来接他了,见他刚一露头,张茉莉就扑了过来,痛哭流涕。

236章 休妻

    阮家人都高兴,唯独宋绣程。

    阮致文在大牢时,宋绣程可是颠颠的去奚落羞辱过人家,她完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转的这么快,才几天时间,阮致文无罪释放,自己的好日子只怕到头了。

    果然,母子夫妻见过之后哭过之后,阮秋氏便让丫头服侍阮致文去沐浴,新煮的艾蒿水,驱邪避凶。

    阮致文看了眼淡然处之的宋绣程,道:“还是由贤妻服侍我沐浴吧。”

    宋绣程心里一惊,知道阮致文让自己服侍他沐浴,绝对不是因为想念,硬着头皮道:“是。”

    张茉莉还有些不高兴,阴阳怪气的笑了笑:“我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大少爷想的却是大少奶奶。”

    阮致文路过张茉莉身边时,附耳悄悄道:“今晚早点回房等我。”

    张茉莉阴转晴,作势推了下阮致文:“快去沐浴吧,瞧你这一身的晦气。”

    阮致文去了浴房,宋绣程在后面跟着,浴房内有丫头在等候,热气蒸腾,缥缈如仙境,隐约可见一只硕大的木桶,木桶旁站着两个小丫头,见他们到了,丫头纷纷行礼,见过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刚想替阮致文脱衣裳,阮致文吩咐:“你们都出去,这里有大少奶奶呢。”

    这些丫头都是阮致文房里的人,宋绣程没嫁进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开始服侍阮致文了,什么端茶倒水、穿衣戴帽、扫炕铺床,统统都干,她们是阮致文房里的人,也就是阮致文的人,所以给男主子脱衣裳根本不会害羞,甚至是麻木,这些丫头倒比男主子的妻子更多的接触男主子的私密,因为,身为正房夫人,除了生儿育女便是负责管家理财,伺候丈夫的事,正房夫人不会做。

    两个丫头得了令,屈膝施礼,然后出去,宋绣程的丫头春香也给赶了出去,反手关上浴房的门,轻微的一声吱呀,宋绣程却是心惊肉跳,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阮致文让自己伺候他沐浴,这绝对不是夫妻间的情趣,而是另有目的,于是迅速想着自救的法子,有阮福财的例子在,不妨再多杀一个,她转身寻找趁手的利器,奈何浴房内除了木桶胰子手巾和等下阮致文要换的衣裳,也就只剩那只葫芦瓢了。

    可是,葫芦瓢打不死人,于是放弃。

    这时阮致文喊她:“贤妻,来给为夫宽衣。”

    自两个人成亲,阮致文从未这样称呼过她,所以宋绣程知道,阮致文这是嘲讽自己,也对,男人进了大牢差不多快死了,自己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竟然跑到大牢去说了那些羞辱人的话,换做是谁都会心生恨意,事已至此,她什么都没说,走过去给阮致文脱衣裳,一件一件,这时节还没冷,穿戴不多,转瞬脱的只剩下中裤了,她停下。

    阮致文侧头看了她一眼,仍旧笑着:“怎么了?不好意思?咱们是夫妻,新婚夜彼此都看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什么样,我也知道你的身体什么样,再说,你连公爹的中裤都碰了,怎么反倒不敢替为夫脱了呢。”

    宋绣程猛一抬头,愕然看着。

    阮致文淡淡的神情:“指使丫头偷了公爹的内裤,从而用以要挟,独吞阮家的店铺,这些,我都知道了。”

    宋绣程咬了咬嘴唇,没有解释,阮致文出狱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的阮致文,风流倜傥,油嘴滑舌,聪明都写在脑门子上了,而现在的阮致文,清瘦,憔悴,还蓄了胡子,所以苍老,曾经的桃花眼经过牢狱之后,变得深沉、凄楚、不可测,以前阮致文的笑是春风得意的笑,而现在阮致文的笑是阴森可怖的笑。

    宋绣程想解释,明知自己所做的一切说不通的,解释亦是徒劳,索性闭口不言。

    幸好阮致文没有追究下去,而是温柔的催促她:“动手啊。”

    宋绣程颇有些肉在俎上的感觉,没法子,试着动了动手,转瞬又停下了,本是结发夫妻,曾经算不上恩爱,却也非常和睦,而今两个人形同陌路,不对,是形同仇人,她杀了阮致文的爹,虽然阮致文不知道,她自己已经把自己列为阮致文的仇人了,而阮致文这样羞辱自己,何尝不是自己的仇人呢。

    见她再次停住,阮致文索性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裤腰上:“你是我的妻子,服侍丈夫,不是应该的么。”

    她心一横,拽下了阮致文的中裤,与此同时,阮致文也把她按倒在木桶里,随即自己也跳了进去,那样的迅雷不及掩耳,她以为阮致文想杀她,拼命挣扎想爬出木桶,阮致文却把她的脑袋按入水中,实惠的灌了几口带着艾叶清香的洗澡水,她吓得试着喊叫,可阮致文再次把她摁入水中,她觉着阮致文这是想把她溺死,谁知,阮致文却撕开了她的衣裳,然后,就在水里重复了场洞房花烛夜。

    (作者有话说:三令五申,不能低俗,生怕误伤,唯有一笔带过。)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阮致文从木桶里跳了出来,回头看了眼伏在木桶边缘垂死般的宋绣程,冷冷一笑,自己穿了衣裳走了出去。

    宋绣程趴在木桶上,像风雨摧折过的花朵,第一次感觉床笫之事如此让她恶心,想出木桶,发觉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痛,费尽力气的爬出木桶,忽然发现裙子不见了,于是重新爬回木桶捞裙子,等把裙子捞出来,湿哒哒的,费了半天的力气才穿上,又不敢这样出去,于是站在浴房门口喊:“春香。”

    外面候着的春香开了门,乍一见她,吓了一跳,见她头发披散且湿漉漉的,身上的衣裳也尽湿透了,贴着身子很是不雅,而她目光呆滞表情阴森,春香忙问:“大少奶奶你怎么了?”

    宋绣程道:“不小心落水里了。”

    春香还诧异,浴房内只一个木桶里有水,那是大少爷洗澡用的,她若何会落水里呢?也不敢追问,扶着她,捡偏僻处走,逃回房内更换衣裳。

    刚换好衣裳,阮致文就到了,听外面的丫头道:“大少爷。”

    她就吓得一抖,告诉自己镇定镇定镇定,稳稳心神,站起时,刚好阮致文走了进来,她迎了几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大少爷怎么不好好歇着呢,一会子就要传饭了。”

    阮致文轻笑:“来看看你。”

    打出了牢狱,阮致文说话总是让她毛骨悚然,或许这就是做贼心虚,心底打怵,面上不漏,道:“谢大少爷。”

    阮致文上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面庞,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我给你送这个来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

    宋绣程看那张纸折叠得方方正正,待想接,阮致文手一扬,那张纸落在地上。

    宋绣程再次被羞辱,心里憋足了气。

    阮致文笑了笑:“拿起来看看,这可是你一直想要的。”

    自己一直想要的?宋绣程实在好奇,于是俯身拾起,展开来看,上面赫然写着休书二字,她愣住,抬头看阮致文:“夫君!”

    阮致文道:“你跑到大牢想跟我和离,我这回可是成全你了,不过,这不是出妻书,而是休书,因为你不配与我和离,你这个女人作恶多端,只配给休掉。”

    和离与休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和离的女人与被休掉的女人,也是会遭到世人两种不同个眼光看待,宋绣程懂得这个,听完阮致文的话,宋绣程一直隐忍的愤怒终于爆发,可是,即便是爆发了,她还是克制着,气的牙齿打颤,心里惦记着她私吞的阮家店铺,试着问:“就这样把我休了?”

    阮致文道:“对,就这样,你收拾下自己的物事,可以走了,记住,春香等丫头都是阮家的,你一个都不能带走。”

    宋绣程难以相信,按说阮致文应该知道自己私吞了很多阮家店铺,可阮致文不提不念,还放自己走,心里打鼓,生怕阮致文又憋着什么坏主意,继续探寻的问:“生意上的事,需要不需要我跟大少爷交代一下,很多账目呢。”

    阮致文轻蔑的笑了笑:“我不是致武,更不是致宝,阮家的生意一直都是我在打理,一清二楚,不用你交代什么。”

    他这样说,宋绣程侥幸的想,或许他真的不知自己私吞了阮家的店铺,或许吧,如此,给他休掉又怎样,这年头笑贫不笑chang,张茉莉人老珠黄,只因为富有,还不是照样嫁了个风雅俊朗的阮致文,所以自己怕什么呢,于是向阮致文深深的施了一礼:“夫君,为妻走了。”

    此言一出,心口一揪,她是恨死了阮致文的,可不知为什么,面临分别,她的心里的还是那么难过。

    转身,去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裳,用个包袱裹了,看都没看阮致文便走出房门。

    廊上,春香见她挎着个包袱出来,疑惑的问:“大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宋绣程凄然一笑,如秋后的花朵:“我给大少爷休掉了,此后再不是什么阮家大少奶奶。”

    春香一惊:“大少奶奶,怎么会这样?”

    宋绣程道:“说了,我不再是大少奶奶,行了我走了,各自珍重。”

    春香不知为何,突然哭了,跟在她身边:“大少奶奶,这事不如去跟夫人说说,或许能够改变的。”

    宋绣程脚下不停,头也不回:“这个家,以前是老爷做主,现如今是大少爷当家,夫人?哼,无用的女人,遇到事除了哭哭啼啼,什么都解决不了,跟她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春香还在替她想法子;“要不,跟张姨娘说说,当初可是大少奶奶张罗给大少爷纳的张姨娘。”

    宋绣程冷哼一声:“那个寡妇会念我的好?算了吧,她恨不得一进阮家的门,大少爷立马把我休了,她好给扶正呢,而今做梦都想的事实现了,她会替我向大少爷求情?除非她疯了。”

    左右都不行,春香除了哭哭啼啼,也不知该说什么。

    宋绣程忽然发现这丫头一直跟着自己,道:“你回去吧,大少爷说了,阮家的丫头,我一个都不能带走。”

    春香怔怔的,这才多久,自己刚得到大少奶奶的信任和器重,大少奶奶就给休掉了,心里感叹,眼泪哗哗的流,看着宋绣程越走越远。

    而阮家人,听说阮致文休了宋绣程,没有人吃惊甚至阻拦,也就阮秋氏长吁短叹几声,张茉莉就差放爆竹庆祝了,宋绣程走了,顺理成章,她就会被扶正,一个寡妇,还是一把年纪,二次嫁人仍旧是掌家夫人,她心里清楚,这都是银子给她带来的好处,转身,喜滋滋的找到正在宋绣程房中独坐的阮致文,先装下好人:“大少爷,你怎么把大少奶奶休了呢?”

    阮致文一动不动的坐在炕上,目光茫然:“早该休了她。”

    张茉莉叹了声:“不管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大少奶奶也没犯什么错。”

    阮致文道:“你救了我,我总得给你个名分,不休了她,你怎么办?”

    张茉莉顿时无语,心中是暗自欢喜的,想想,面子功夫还是要的:“大少爷这么说,像是妾身抢夺了大少奶奶这个位置似的,我当初嫁给大少爷,图的是大少爷对我的一番心意,不怕做妾。”

    阮致文斜睇下,突然下了炕:“既然你不稀罕大少奶奶这个名分,我去喊她回来。”

    张茉莉信以为真,唬的一下子抓住阮致文的胳膊:“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阮致文哈哈一笑:“在我面前装,你倒是装得像也行。”

    张茉莉给人家揭破真面目,含笑捶了下阮致文的胸口:“你坏。”

    阮致文顺势握住那白嫩嫩的手。

    张茉莉窃以为他想补偿欠缺的鱼水之欢呢,假装羞涩道:“等晚上吧。”

    阮致文却抓着她的手推开她而已,然后,走出房去。

    宋绣程给休掉的事,不出半个时辰,传遍了阮家,正等着给大哥接风洗尘的阮致武听了之后,搞不清大哥此举的目的,于是找到了阮致文。

    阮家兄弟三人,阮致宝还小,每天跟着先生刻苦读书足不出户,阮致文曾经忙于生意,阮致文曾经忙着习武,兄弟二人好久没有在一起推心置腹的说过话了,更因为阮致武对阮致文的为人一向不赞赏,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每见了,也只是招呼一声就过去,所以他过来找阮致文说:“大哥,我想和你谈谈。”

    阮致文颇觉意外。

237章 悔过

    阮家后园有个小阁,平素阮致武练完功夫之后,就到这里来少坐,今儿他把大哥阮致文请到此处,还备了酒菜,阮致文笑问:“你一向不喜欢这样的,这是怎么了?”

    阮致武指着凳子;“大哥你先坐。”

    阮致文坐了,看着弟弟给自己斟酒,还把筷子递了过来,心里有些感动,人啊,总是经历过一些什么事,特别是性命攸关的事,方能知道,正在关心你爱护你的,唯有亲人,这不,一直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弟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阮致文感慨万千,也非常高兴,道:“你也坐,你找大哥有事,大哥其实也有话跟你说。”

    阮致武应了,坐在阮致文身侧,也给自己斟了杯酒,之后端起酒盅:“大哥,这杯我敬你,你能够活着出来,实在是太好了。”

    阮致文嗯了声,兄弟俩一饮而尽。

    接着,阮致武又给彼此倒了第二杯酒,想说的太多,他又不善言辞,一时也不知从哪里开始谈起好,索性捡最近的事情说,就问:“大哥怎么把大嫂给休了呢?”

    阮致文冷冷一笑:“我当初就不该娶她,索性她还没有为我生下一儿半女,否则有了孩子,我还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阮致武叹了声:“大嫂那人做事是不择手段,给她点教训就好了,没必要非得休掉,一个女人给丈夫休了,世人看她是什么眼光?更何况宋家已经没落,大嫂回到娘家也是艰难度日。”

    阮致文独自抿了口酒:“她不会艰难度日,她手中有那么多店铺,即使经营得不好,吃穿还是不愁的。”

    阮致武一惊:“大哥你知道大嫂背后做的事?”

    阮致文颔首:“当然知道。”

    阮致武就奇怪了:“大哥既然知道,为何不把那些店铺要回来呢?那本是阮家的,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第一件事。”

    阮致文猜测弟弟找自己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十有八九同玉贞有关,而他之所以没从宋绣程手中夺回那些店铺,正是和玉贞有关,他就道:“那根本不是阮家的,而是乔家的。”

    阮致武愣了下神。

    阮致文把玩着酒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涩涩的苦苦的,突然一仰脖子,把酒干了,悠然一叹:“当初是我鬼迷心窍,对乔家做下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在落狱之前,乃至落狱之初,我都没有后悔过,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错了,可在大牢里这段时间我才想明白了,我是真的错了,我对不住玉贞,对不住姑母,更对不住姑父。”

    哥哥能够醒悟,虽然有些晚,阮致武还是非常高兴,提起酒壶给阮致文斟酒:“哥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阮致文道:“很简单,玉贞虽然去衙门状告我,可她并不想我死,为此我很感动,也才会内疚。”

    阮致武一副吃惊状:“大哥你也想到这一点了?我就知道玉贞根本没想让你死,否则当时以她和曹天霸的感情,只需一句话,曹天霸一下令,大哥你莫说有罪,没罪你也活不成。”

    阮致文点头:“所以,我内疚,自责,懊悔,我就想为玉贞做点事。”

    阮致武皱皱眉,不是很明白。

    阮致文道:“宋绣程带走的那些店铺本都是乔家的,是我和曹荣安合谋陷害乔家所得的好处,我在大牢里深深的意识到,银子再多有什么用,平安才是福气,我也就明白为何很多人喜欢做善事,如果能够用银子买来平安,我愿意。”

    阮致武连忙提醒他:“张姨娘花银子救了你,大哥你不要以为有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假如曹天霸没走,或者假如来的新任协领是个包青天,没人能救得了你,所以人就是不能做恶事。”

    阮致文频频点头:“我知道,我明白,正因为我懂了这个道理,我才想做点好事,其实也不算好事,本就是我该做的,那就是把乔家的店铺都还回去。”

    阮致武听得云里雾里:“大哥,那些店铺可都让大嫂带走了,你拿什么还?”

    阮致文道:“我之所以没有向宋绣程追回那些店铺,是料定她以后会跟玉贞斗的,因为她认准是玉贞和玉贞的祖父害了宋赤诚,害了宋家,那个女人,心胸狭隘,必然会报复,而她除了有些小聪明,怎么会是玉贞的对手呢,所以最后她必然是输定了,而那些店铺,必然会被玉贞夺了去,你看,我的心愿就达成了。”

    阮致武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我明白了,大哥怕直接去还玉贞不会要。”

    阮致文点头:“玉贞也是个要强的人。”

    阮致武拍了下他的肩膀,感触良多:“大哥,你真的变了。”

    阮致文低头看着酒盅,细腻的白瓷,能用得起这种上等白瓷的人家,都是殷实人家,这说明阮家还是很富裕的,可一旦想起牢狱中的那些日子,他就像做了场噩梦,心有余悸:“经历过生死的人,能不改变吗,在大牢里的时候,我想着只要能活,宁可贫穷,哪怕我只是个跑堂的卖柴的做苦力的,只要能活,比什么都好。”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放出去,这个以前他没看上眼的小园子,如此的美,甚至凋零的花也美,枯萎的草也美,生死两重天,他经历过,所以懂得。

    他又道:“爹去大牢里看我,更让我震动,平时我从来没有对他那么依恋过,可那次,我见他唉声叹气,人也苍老,我才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没能够养他老,反倒让他为我担心,深感对不住他。”

    阮致武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碗筷盘子酒壶哒哒的响,愤怒得直喘粗气:“可是爹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怎么都觉着爹是遇害了。”

    阮致文立即接道:“此事一定与宋绣程有关。”

    听了此言,阮致武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腾的站起:“就知道是那个娘们搞鬼,我这就杀了她给爹报仇。”

    阮致文一把拉下他:“你别冲动。”

    阮致武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对父亲颇多怨言,可是,那毕竟是他的父亲,他气道:“大哥,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身为男儿,得给咱爹报仇。”

    阮致文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你别急,听大哥把话说完,我也只是猜测,无凭无据,一旦错了,我可又是犯了大错。”

    这样一说,阮致武才坐了下来。

    阮致文继续道:“我之所以怀疑她,是那次爹去大牢看我,我就告诉爹,宋绣程应该是暗中夺了不少阮家的店铺,我当初没理会,是因为那些店铺买卖不景气,我有种破罐子破摔,也因为宋绣程是我妻子,想她夺了阮家的店铺,那些物事也还是我的,可我进了大牢,怕是能以活命,就告诉爹,宋绣程想与我和离,阮家店铺不能让她带走,让爹找宋绣程要回来,之后,我就听说爹出事了。”

    阮致武太过愤怒,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大嫂,听说父亲或许是给宋绣程害了,气得把拳头攥得咯嘣嘣的响:“大哥你分析得很对,一定是爹找那个贱人想要回店铺,她不肯给,就把爹害了。”

    阮致文叹了声:“如果真是,倒是我害了爹才对。”

    阮致武忙安慰他:“大哥你不必为此自责,杀了宋绣程给爹报仇就是。”

    阮致文其实就是个油腻小生,从前只知道扮俊雅风流取悦女人,而此时,他那双桃花眼迸发出来的,却是凌厉的光芒,道;“我当然会给爹报仇,但不是现在,因为我们要找到凭据方行。”

    对此,阮致武也赞成。

    兄弟两个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于是继续喝酒,咽下一口酒,阮致文问:“你不是说还有第二件事吗?”

    阮致武嗯了声,欲开口,有些犹豫,是怕说了他会不高兴,最后还是说了,只是声音很低:“大哥,你去看看玉贞吧。”

    阮致文捏着酒盅正待喝酒,忽然停下了动作,酒盅杵在嘴唇上,半晌没有言语。

    阮致武看着他:“说到底,是大哥你错了,既然大哥知道玉贞没想让你死,更应该去看看她,赔礼道歉,承认错误,由她打由她骂,这事方能彻底解决,否则以后你也不敢面对她,她也懒得看见你,难道这门亲戚就断了不成,曹大人去山东上任了,玉贞和姑母还留在曹家堡呢,咱们兄弟,有责任照顾她们,可你和玉贞一直这样僵着,不太好。”

    阮致文慢慢的把酒倒入口中,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流了下去,他又缓缓的放下了酒盅,拿起筷子夹菜,阮致武一把抓住他的筷子:“大哥,你活着出来,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包括你和玉贞之间,再说,你根本还是喜欢她的。”

    是啊,宋绣程不过是自己攀龙附凤才娶的,张茉莉也不过是自己贪财才娶的,而玉贞,才是至爱,可当初乔广元出了事,怕给殃及,狠心和玉贞解除了婚约,可心里一直没放下玉贞,本身就是自己错了,既然想重新开始,认个错,又算什么,于是,他点了下头:“好。”

    他答应之后,也并没有说说就算了,第二天,真的去了乔家,不过不巧的是,玉贞不在家里。

    玉贞是去探望云拂衣的,曹天霸走了,在新任协领跟前混得如鱼得水的柳长风叫人告诉玉贞,云拂衣病了,希望玉贞能去看看。

    因为和柳长风闹得不愉快,玉贞最近甚少去云记画坊,就怕遭遇到柳长风,彼此都尴尬,可云拂衣病了,自己再不去看看,倒显得心虚,于是拿了些礼品,带着个丫鬟,就往云记画坊而来。

    没进门时还在担心,祈祷柳长风不要在家,难得,进门之后发现云拂衣正在整理书画,画坊内除了新雇请的一个帮忙做些粗活的丫头,并无其他人。

    玉贞松口气。

    见她来,云拂衣非常高兴,拉着就去里面做,玉贞有些奇怪:“姐姐到底是什么病?”

    云拂衣笑着反问:“谁说我病了?”

    玉贞刚想说是柳长风,话到喉咙处憋了回去,道:“碰到个熟人,听他说的。”

    云拂衣也没有追根究底那个熟人是谁,指着自己:“妹妹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玉贞道:“姐姐没事就好。”

    云拂衣莞尔一笑:“如果没人撒谎,你都不来看我,我还得感谢那个人呢。”

    玉贞不知她这话是在磕打自己还是纯属玩笑,试想以云拂衣的聪明,大概已经猜到了是柳长风,玉贞唯有顺着她的话,也笑了:“或许那个撒谎的人只是好心,毕竟我们姊妹好久没见了。”

    云拂衣吩咐丫头看茶,借此把这个话题打住,然后指着墙上的一幅画道:“妹妹看,我的新作,如何?”

    玉贞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画幅很大,因为上面足有四个人物,很显然是一对夫妻和一双儿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看天上的一只风筝,旁边春花灿烂。

    玉贞立马想到,这是云拂衣做的自画,功力自然到家,这寓意也十分美好,玉贞道:“这是姐姐一家吧,真好呢,看着都让人羡慕。”

    云拂衣一笑:“羡慕我就赶紧多生几个孩子。”

    忽然想起什么,歉疚道:“你和曹大人成亲,我实在有事,所以才没过去贺喜。”

    她到底是不是实在有事玉贞不确定,但她叫人送了好多银子过去,玉贞数了数,刚好是自己当初帮她开画坊所需银子的数目,玉贞便猜测,她这是清算好债务,准备跟自己绝交吗?

    要说绝交也没什么了不起,失去一个知己,玉贞会难过,但如果她不信任自己,那失去就失去吧。

    看她道歉,玉贞笑着摇头:“没什么的,横竖也是简单办的婚事。”

    云拂衣道:“是啊,我还想呢,按说曹大人是什么人物啊,为何你们的婚事办得如此简单呢,甚至说有点寒酸。”

    玉贞倒没觉着寒酸:“我家大人急着往山东上任,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所以赶在他走之前办的喜事,也就难免匆促,为此我娘也是不十分高兴,我倒觉着大操大办,太累呢,我这个人容易满足。”

    云拂衣眸光闪烁:“你满足,是因为曹大人真心待你,常言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假如一个男人真心待你,贫穷富贵,都不算什么的。”

    玉贞正是为此知足,见她有几分艳羡的神色,算是安慰吧,便道:“二爷和姐姐,也是伉俪情深。”

238章 嫌隙

    玉贞自认为,云拂衣是诗一般的女子,没有高门大户那些女人的狭隘、猜疑、妒忌和刻薄,也没有某些贫苦人家那些女人的自卑、粗鄙和自怨自艾,她淡泊、清雅,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因此,玉贞才与之结交,并在她困难时出手相助。

    玉贞提及柳长风和她的感情,云拂衣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淡淡一笑:“二爷知我,怜我,护我。”

    玉贞道:“姐姐何尝不是知二爷怜二爷护二爷,二爷当初不过衙门小吏,可姐姐依然毫无怨言,自己经营画坊,撑起这个家,姐姐是少有的好女子。”

    云拂衣莞尔一笑:“夫妻之间,理当如此,妹妹不也是么,当初曹大人在老狼山,为所有人唾弃,可妹妹对曹大人情有独钟,我说句不当说的,曹大人能有今天,难道不是妹妹的功劳么,没有妹妹,曹大人现在大概还在老狼山做土匪呢,妹妹才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

    玉贞噗嗤笑了:“瞧瞧,咱们姊妹呼吸吹捧,像极了那些酸臭的文人。”

    云拂衣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玉贞敛笑:“我信,若我连姐姐都不信,这世上再没有可信的人了。”

    她这句话,算是抛砖引玉,她希望云拂衣接着说,我若连妹妹都不信,这世上也是再没可信的人了,然而,云拂衣没有说,只是含笑看了眼玉贞,这时丫头来上茶了,云拂衣就道:“妹妹尝尝,我制的新茶,是加了很多花瓣密封九九八十一天,沸水煮熟之后,里面那些花的清香似有如无,喝了提神。”

    玉贞心中有空落落的失意,端起茶杯:“好,我来尝尝。”

    轻轻抿了口,立即睁大了眼睛:“果然与众不同呢!”

    再喝了口,又道;“原来这茶和人一样,都有形形色色的,而姐姐能制成这茶,正因为姐姐亦是如此,与那些俗世女子,大不一样。”

    云拂衣差点把刚含入口中的茶水喷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妹妹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的夸我,妹妹如果再夸我,我都无地自容了。”

    玉贞一脸正色:“姐姐就是好,所以我能与姐姐相交。”

    云拂衣看着她那么认真那么恳切的目光,点了下头。

    接着,两个人又说了些其他的,无非诗书字画,无非过日子掌家,闲闲碎碎的,气氛融洽。

    快至中午,玉贞起身告辞,云拂衣留她用午饭,她道:“今儿说好了陪我娘去听沈老板的戏,午后就开锣了,咱们姊妹两个在一起吃饭,话也多,酒再喝多了,怎么带我娘去看戏,所以今儿就不了,改天,我提着老黄家的陈酿来,咱们姊妹两个一醉方休。”

    云拂衣说了声“好”,亲自送玉贞出来,完全没有想到,刚出门竟然撞见回家的柳长风,她心底咯噔一声,面色没什么别样,关切的问:“二爷不是一向在衙门用午饭吗,今儿怎么回来了?”

    玉贞亦是心头一个激灵,都说心底无私天地宽,可她还是有些不自然,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淡淡问候:“二爷一向可好。”

    玉贞来此探望,明明是柳长风的主意,他却佯装不知道:“乔小姐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拂衣成天的盼你呢。”

    云拂衣拉了下丈夫的衣袖:“二爷糊涂,妹妹现在可是曹夫人了,堂堂的巡抚大人的夫人。”

    柳长风就假意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对对,是曹夫人了,夫人别急着走,既然到了饭口,一起用了饭再走不迟。”

    玉贞道:“不了,我还有事。”

    同这样的人,多说一句都感觉浪费。

    柳长风好不失望,道:“曹家堡不大,云记画坊和乔家的店铺也是鸡犬相闻,可夫人好久没来看内子了,她很是想你。”

    看着他乔张做致的样子,玉贞心里恶心,感叹云拂衣这样的好女人,竟嫁了这么不堪的男人,不想招惹是非,道:“我忙过了这段,会时常来看姐姐的。”

    柳长风微笑:“那就好。”

    他也学聪明了,言语得体,丝毫不漏破绽,其实今日他的目的不言而喻,不过是见曹天霸远去山东,还想着倭寇海盗何其凶狠,也许曹天霸这一去就再也没命回来,对玉贞的心思便春风吹又生了,假借云拂衣生病为由,引了玉贞来了他家里,他就想回家,可是不巧,衙门临时有事他给拖住,匆匆办完差事回到家里,不想玉贞已经告辞。

    然而,他对玉贞的心思并没有因此而断了,此后又是寻找各种法子想见玉贞,都给玉贞巧记避免过去,直至层林尽染是中秋时节,他又找到了机会,托人给玉贞送了封信,说云拂衣邀请玉贞一道去西山赏红枫。

    西山,是相对于曹家堡的位置而言,长青山山脉,因山势平缓,所以每年春季,成为人们踏青的好去处,而到了秋季,又是赏枫的良辰。

    玉贞听了口信,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确保这个消息是真的,叫人去云记画坊去问云拂衣,回来的人说云记画坊今日关门,玉贞便确信真是云拂衣邀约自己,刚好最近也忙出了一些头绪,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叫人套车,又携带了些干果糕点,还有一壶老黄家的陈酿,准备和云拂衣一边赏枫一边喝酒,岂不快哉。

    拾掇好,带了两个丫头,坐车就去了西山。

    等到了西山才发现,赏枫的人很多,这时节不冷不热,人们都愿意出来走一走,权当是正月十六走百病了,于是一家家携老扶幼,山里非常热闹。

    玉贞在山脚下了车,留了些吃食和酒给车夫,让他在此等候,玉贞就带着两个丫头进山了,其中一个丫头叫松香,另个丫头叫月桂,都是买来不长时间,使唤起来虽然没有月映那么顺手,两个丫头还算机灵稳妥,没出现大的错误,玉贞即习惯了把她们两个带在身边。

    三人一边向山里走,一边在人群中搜索云拂衣,可是刚进入一个山口,玉贞正东张西望呢,突然斜里出来一个人,唤她:“曹夫人!”

    言语中满满的惊喜,可玉贞脑袋却嗡的一声,又是柳长风,关键是,柳长风身边没有云拂衣,独自一个,穿一件月白的长衫,外罩一件淡绿的马褂,于红的黄的烂漫秋叶中,风采卓然,非常出众。

    玉贞深感不妙,怕自己又给柳长风算计了,也还是得体的问道:“二爷也来了,姐姐呢?”

    柳长风手中还拿着把扇子,这时节拿把扇子,附庸风雅都有点过分,看样子他还施了淡妆,只是并不得心应手,所以脸上的粉涂得不匀称,看着很滑稽,辫子倒是梳得非常齐整,但抹多了桂花油,给人以湿哒哒如淋水的感觉,见玉贞再次上钩,他心里高兴又得意:“拂衣去看她母亲了。”

    玉贞一下子就知道这场邀约,又是柳长风搞的鬼,当即震怒,鉴于他是云拂衣的丈夫,又是众目睽睽的,玉贞忍着没有发怒,而是道:“那二爷请自便。”

    待想走,柳长风堵住她:“夫人慢着,既然遇上了,何妨一起赏枫吟诗。”

    玉贞终于忍无可忍,道:“二爷是有妇之夫,我是有夫之妇,我们两个怎能一道赏枫吟诗,即便是多说几句话,也是不妥的,二爷请自重。”

    柳长风还颇感委屈:“左不过赏枫吟诗,又没有同榻而眠,如何不妥?”

    他大概,是想为自己辩解,可玉贞听见那句“同榻而眠”,瞬间恼羞成怒:“我叫你一声二爷,不过是冲着云姐姐,可你一再的纠缠我,实在是欺人太甚,如此,我也就……”

    柳长风冷笑着打断:“你也就不客气了?你又能把我怎样呢?我只是在山中碰见了你,也是念在你是内子的好友,我才邀你一道赏枫,你应则应,不应则罢了,何故这么凶巴巴的,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两个人起了争执,便引来很多人围观,有认识玉贞的,也有认识柳长风的,纷纷询问怎么回事,玉贞无地自容,便推说无事,喊两个丫头走。

    柳长风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平时脑子还算够用,虽然有点愚,也终究没犯什么大错,可今天,他热血上涌,一冲动,拦住玉贞:“你得说清楚,否则你这样走了,别人都以为我柳二爷欺负你呢,我柳二爷在曹家堡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协领大人也赏识呢,并说要栽培我,你这样一嚷嚷,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也没想到玉贞会如此动怒,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并认出自己,怕这事传得满城风雨,于自己名声不利,所以要玉贞给个说法。

    可没得玉贞说什么,阮致武出现了,他是去乔家找玉贞的,却听玉宛说玉贞来了西山有些不放心,所以追了过来,刚好见柳长风咄咄逼人,阮致武立即冲过去一把揪住柳长风的衣裳,恶狠狠道:“你敢欺负我表姐,你是活腻烦了。”

    柳长风也认识阮致武,不过不熟,听说他会功夫,心里有点怕,可众目睽睽,大家都看着呢,他如果认怂,觉着以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于是硬撑场面:“你是谁呀?阮家二少爷?阮致文的弟弟?哼,阮致文能活着出去,二爷可是帮着说了很多好话呢,不过是念在都是曹家堡人,你们阮家不报答二爷也就罢了,你还如此对我。”

    阮致武朝他脸上吐了口:“我呸,你算什么东西,你跟谁自称为爷呢,我大哥那是没犯死罪,关你屁事,你这种人,真本事没有,老婆孩子都养活不起,成天的学女人涂脂抹粉,你这种人,要我说云东家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云东家,当然是指云拂衣。

    柳长风得意的一笑:“她瞎眼不瞎眼,与你无关,总之她喜欢跟着我。”

    阮致武不善嘴皮子功夫,没话说了,句扬起拳头,玉贞喊住他:“致武,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我们走。”

    说着过去拉扯着阮致武,往别处去了。

    柳长风朝他们的背影吐了口,气鼓鼓的,自己今天精心准备,却没能成其好事,很是不开心,刚好遇到两个朋友,那两个朋友招呼他,他就跟二人去赏枫了。

    走了大半天,欣赏够了美景,回到家时,见云拂衣在家呢,正教两个孩子读诗:“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小儿不知诗意,便问:“娘,一片冰心在玉壶是什么意思?”

    云拂衣看了眼柳长风:“二爷回来了。”

    柳长风有些疲乏:“嗯。”

    坐下来,看妻子教儿女读诗。

    云拂衣蔼然望着小儿:“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的心像玉壶里的冰那样晶莹纯洁。”

    说完回头看了眼柳长风,含笑问:“二爷比我懂诗词,我的解释,可对否?”

    不知为何,柳长风感觉她话里有话,或许是自己做贼心虚吧,讷讷的点下头:“娘子说的没有错。”

    云拂衣就转身继续教儿女读诗,差不了,就道:“你们自己去玩,爹累了,娘给爹做饭去。”

    然后一顿晚饭,夫妻两个都闷声不语的吃着,柳长风心里有鬼,云拂衣却不知在想什么。

    用罢饭,拾掇好碗筷,云拂衣又去给他铺床。

    等就寝了,夫妻两个背对着背,云拂衣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柳长风想了想,就怕白天的事传到妻子耳中,毕竟那么多人看见了,为了讨好云拂衣,翻身抱住了妻子,然后手往云拂衣寝衣里面伸。

    云拂衣一把按住他的手,道:“睡吧。”

    柳长风还想动作,云拂衣又道:“我今天没心情。”

    柳长风本着恶人先告状,假装生气:“为夫想跟你亲热下,你这样扫兴。”

    云拂衣声音很轻:“二爷既觉着我不够让二爷尽兴,不如我们和离吧,然后二爷觉着哪个女人能让二爷尽兴,自去找她。”

    这可是妻子第一次说这种话,甚至是妻子第一次发火,柳长风立即断定,白天在西山的事,漏了,可他还硬撑着:“你今天是怎么了?无端说这种话,咱们是结发夫妻,并且一直恩恩爱爱,你说和离,好没道理。”

    云拂衣犹豫了下,把想说的咽下,还有一双儿女呢,就道:“我今天有些累,外加我母亲的病很重,所以心情不好,二爷别怪。”

    柳长风如释重负,抱住她:“我不怪你,咱们可是结发夫妻。”

    云拂衣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夜未眠。

239章 看戏

    西山一事后,除非是云拂衣亲自来找她,否则玉贞再也不会听信任何人捎来的口信。

    如此平静了些许日子,秋意渐深,玉贞一面忙着做生意,一面忙着打听山东那边的情况,听说海战很惨烈,双方都有伤亡,玉贞镇日忧心忡忡,又想起孙庭芳临走说的话,琢磨,要怎样才能让曹天霸弃官不做,跟她妻唱夫随的做生意呢?

    这天早晨,玉贞梳洗完毕也用了早餐,准备去各个铺子看一看,听一下那些掌柜的们报一报业绩,不想刚出房门,门子让人过来禀报,说是阮致文来了。

    玉贞有一瞬的愣神,随即吩咐松香:“告诉表少爷,我娘不跟我住一起,这是曹家不是乔家,他想看我娘,去乔家吧。”

    松香自去转达,然而未几回来说:“夫人,表少爷说是来看夫人的。”

    玉贞何尝不知他是来找自己的,因为之前他曾经来过一次,恰巧自己不在家,躲了过去,而阮致武更是时不时的在玉贞跟前替阮致文美言,虽然说的很含蓄,玉贞也能听出,阮致文已经有悔意,对当初做过的事追悔莫及,然而那又怎样,父亲没了,这是更改不了的一件事,如何面对仇人,玉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吩咐松香:“告诉他,不见。”

    松香还小,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大概还不清楚乔家和阮家的纠葛,所以听她生硬的说不见,松香愣了下。

    玉贞怫然不悦:“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松香连忙去了前面,对阮致文道:“我们夫人说……不见。”

    这么直白的拒绝,小丫头还有些难为情,说得吞吞吐吐。

    阮致文早想过,玉贞大概不会见他,可是没想到玉贞是真的不肯见他,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松香见他也不走,不得不重复:“表少爷,我们夫人说不见你呢。”

    阮致文唯有站起,慢慢踱出敞厅,至廊上又站住,凝神想了想,突然拔腿往后面走。

    松香不知发生了什么,出于职责,拦着他道:“表少爷,后宅你不能去。”

    后宅是女眷的住所,外面的男人怎么能去呢。

    阮致文不听,一把扒拉开松香,继续走,且走的很急。

    松香给他推倒,也顾不得摔痛,爬起便追上他,继续拦着:“表少爷,后宅皆为女眷,而我家大人不在家,你不能过去。”

    阮致文哼了声,底气十足道:“我是你家夫人的表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为何不能过去。”

    松香双手扯着他的衣裳:“表哥不是亲哥,亲哥也不能过去。”

    怎奈小姑娘力气有限,拽不住他,眼看快到垂花门,唯有高呼:“来人啊,有人硬闯!”

    小姑娘力气不大嗓门不小,喊来了几个小厮,齐齐把阮致文挡住,阮致文无法过去,也高喊:“表妹,我是来给你赔罪的,你出来见见我!”

    那些小子见他大喊大叫,便左右架住他,他却怒吼:“放肆,我是你家夫人的表哥,你们敢如此对我!”

    那些小子果然怕了,松开他,他就又向后面跑。

    这里闹得沸反盈天,玉贞已经听见了,自己若不出现,他大概就要没完没了的闹下去,气得一跺脚,往前面而来,至垂花门处,刚好阮致文挣脱开那些小子跑了进来,差点撞到玉贞。

    玉贞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阮致文也是累的气喘吁吁,见了玉贞,虽然仍旧是素面淡装,可比之前气度雍容了不少,头发也绾了起来,为人之妇的打扮,阮致文心里委实不是滋味,假如自己当初没有动摇,现在的玉贞,应该是自己的妻子,可是当初自己意志不够坚定,才失去了玉贞便宜了曹天霸,心底像什么利器划过,有些疼,然而木已成舟,悔之晚矣,他心情沉重,神色凝重,道:“表妹,你还好吧。”

    玉贞脸色冰冷:“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好不好,那么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请回吧。”

    转身想走,阮致文堵住她:“表妹,我当然不止是为了问你好不好,我其实是来向你赔罪的。”

    玉贞扭过头去:“不必。”

    阮致文道:“要得,是我做错了,表妹你原谅我。”

    玉贞猛然转过身子:“原谅?假如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请问你会原谅我吗?”

    阮致文顿时无语,半晌方低声道:“换做是我,亦是不会原谅。”

    玉贞倏然一笑:“那你还来作何呢,你走吧,你也尝过了牢狱的滋味,想必那滋味不是好受的,否则张茉莉就不会花了那么多银子把你买出来,不过我提醒你,以后即使不能积德行善,还是少做点恶事,当心再有报应,并且,下次你不一定会这么幸运。”

    说完,丢下兀自怔愣的阮致文,走了。

    阮致文就在那里呆呆的站着,良久,曹家的小厮道:“表少爷,请回吧。”

    他才慢慢转过身,怅然一叹,离开了曹家。

    玉贞回到内宅,也是心绪难平,坐在炕上发呆了好一阵子,丹桂过来道:“夫人,今儿说好陪太夫人去沈家班看戏的,别让太夫人等的急。”

    太夫人,便是阮氏。

    玉贞这才回过神来,问:“都准备好了吗?”

    丹桂道:“回夫人,都准备好了,给太夫人的礼品已经装上了车,还有给屈老爷子的礼品也装上了车。”

    玉贞又问:“叫人去请老爷子了吗?”

    丹桂答:“去了,夫人吩咐完就让六福去了,这会子老爷子应该去乔家太夫人汇合了。”

    玉贞点了下头:“甚好,咱们也走吧。”

    其实虽然和阮氏住的相聚不太远,但阮氏有规定,若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叫玉贞回家去看她,总觉着女儿出嫁了,经常回娘家不妥,泼出盆的水嫁出门的女,嫁了人就是夫家人,要尽心竭力管理好自己的家,更何况女婿远在山东,女儿总回娘家,别出什么风言风语,落个不守妇道之名声,所以,玉贞也有些日子没来看母亲,等到了乔家,门子忙把她往里请:“呦,小姐回来了,太太等的着急呢。”

    玉贞嗯了声,随口问了句:“屈老爷子到了吗?”

    门子道:“来了,不过又走了。”

    玉贞蹙蹙眉:“走了?为何?”

    门子摇头:“这个小的不知。”

    玉贞一边琢磨一边往里面走,半路就碰到了阮氏,见阮氏穿戴一新,人也神采奕奕,玉贞忙唤道:“娘!”

    阮氏遥遥伸出手:“女儿!”

    母女两个,久别重逢一般,四手相握,玉贞问:“娘,世伯不是来了么,为何又走了呢?我也想请世伯去看戏,今儿是沈老板拿手的凤求凰,听说沈老板扮的不是卓文君而是司马相如,又听说沈老板扮男人可以以假乱真呢,这么好的戏,我想请世伯一道去看。”

    玉贞说完,阮氏铁青着脸道:“你这孩子,浑说了不是,我们母女去看戏,身边多出个男人像话么,娘在守寡,而你也是丈夫不在身边,没得叫人说闲话,所以我打发他回去了。”

    且不说母亲这番话对错,玉贞只是诧异母亲对屈白臣的称呼,按规矩,或是叫“屈先生”或是叫“老爷子”或是叫“你世伯”,可母亲却说“他”,还是打发人家回去的,怎样的关系,才能用“打发”这个词呢,以上对下,以尊对卑,然而母亲和屈白臣是同辈分,母亲这样说,到底是口误?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玉贞满心疑惑,又不好直接问,埋怨母亲:“世伯如同我们的家人,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即便真的不合适,分开走就是了,何必让世伯回去呢。”

    阮氏脸色阴沉:“分开走也不成,像是我们做了什么亏心事。”

    母亲为何这么草木皆兵呢?玉贞觉着,举凡这种情况,一个是给什么吓怕了,另个就是自己心里有鬼,不知母亲是前一种情况还是后一种情况,既然母亲执意不肯,玉贞也没法子,于是只母女两个去了沈家班。

    沈蝶舞重回曹家堡,因她之前在此唱了一段日子名声大噪,她这次回来之后,最高兴的是那些戏迷们,她也没辜负大家的期盼,老戏唱了几出,为了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自创了几出新戏,这《凤求凰》就是其中之一,无论唱腔还是唱词都是她亲自捉刀,并且,她特特不扮卓文君,而要女扮男装唱司马相如,还不是为了让戏迷们看到她另外的一面,也足以证明她能文能武可男可女,她就是个全能。

    能来戏园子听戏的女眷,大多是非富则贵,平头百姓人家的女眷,一是没银子,二是有银子也舍不得,所以,沈家班针对这种情况,女眷的座位,都是包厢,虽然是包厢,角度好,不影响看戏。

    玉贞和阮氏进了早定下的包厢,戏园子有专门跑堂的伙计过来给她们上了茶,茶是免费的,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茶资都下在票资上了,伙计又问需要不需要其他的,诸如干果和糕点。

    玉贞摇手:“不必了。”

    她是来看戏的,不是来大吃大喝的,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戏,她觉着是对台上那些角儿的不尊重。

    不多时,台上锣声响,说明戏就要开始,玉贞和阮氏齐齐看了过去,锣声戛然而止,一汉朝服饰的年轻男子上了台,阮氏惊呼:“那个,该不会就是沈蝶舞?”

    玉贞道:“是沈老板。”

    阮氏啧啧:“这气质风度,真真比男人还好看呢。”

    玉贞赞同:“沈老板活儿好,人家可非浪得虚名,是真功夫。”

    阮氏忽而叹了声:“活儿好怎样,一个女人,做这个营生总归不体面。”

    玉贞急道:“娘,人家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人家凭本事吃饭,有什么不体面。”

    阮氏眼睛紧盯着台上:“你懂什么,一个女人,最正经的是嫁个好男人,像沈蝶舞这样抛头露面给下面那么多男人看,真是丢人现眼。”

    玉贞皱起眉头:“娘,你既然不喜欢看,咱们就走吧,别在这里对人家评头论足。”

    阮氏道:“看,怎么不看。”

    玉贞就奇怪了,既然喜欢看人家的戏,却瞧不起人家,这不是很矛盾吗?语气中带着情绪:“按您这么说,我也经常抛头露面,我是不是也丢人现眼?”

    阮氏一怔,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商人,她是戏子。”

    玉贞撇撇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阮氏沉着脸:“存心气娘对吗?”

    玉贞忙往台上指:“算了,看戏吧。”

    台上,沈蝶舞徐徐坐在一张古琴前,按故事情节,她扮的司马相如要抚琴了,太小的戏迷们都以为那古琴只不过是个道具,可是,沈蝶舞伸手轻拨,一声低沉的琴音像流水滑过,戏迷们一惊,纷纷吃惊:“这沈老板该不会真的会抚琴?”

    让他们说着了,沈蝶舞真的在抚琴,玉贞亦会抚琴,所以懂得,沈蝶舞琴技超凡啊!

    这时,扮演卓文君的女角儿登台了,这故事大多人都知道,寡居在娘家的卓文君看上了司马相如,最后两个人还私奔了,于本朝诸多的清规戒律下,戏迷们迫不及待的想看男女对戏的场面,即使司马相如是同为女子的沈蝶舞所扮,大家依然兴致勃勃,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台上。

    突然有人高喊一声:“都不准动!”

    大家都聚精会神呢,这一声喊不亚于晴空霹雳,震得所有人纷纷循声去看,就看见有一伙人闯了进来,那些人个个穿黑衣,个个蒙着面,个个手中拎着雪亮的大刀。

    玉贞第一个念头,山匪!

    大家也意识到了,有人吓得惊呼:“土匪来了!”

    于是,乱作一团,经常来沈家班听戏的都知道旁边有个角门,但那是戏园子的人专用的通道,正门给土匪堵住了,所有戏迷们便齐齐朝那里跑去,人多,又有桌椅板凳阻挡,于是你挤我我推你,最后竟变成你压我我踩你,乱,乱成一锅粥。

    阮氏也害怕了:“玉儿,怎么办?”

    玉贞冷静的想了想:“娘你别急,这些人来路不明,也或许不是土匪呢,即便是,咱也不怕,他们不过是为了钱财打劫,咱们把银子都给他们便是,料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阮氏嗯了声,连忙从身上往外掏银子,玉贞一把按住她的手:“您别急啊,看看情况再说。”

    看什么呢,整个场景除了哭爹喊娘就是骂爹骂娘,然而就在大家一团乱的时候,沈蝶舞还在抚琴呢,并且目不斜视,神态自若,玉贞怎么都感觉这情景,像极了空城计,而沈蝶舞,俨然诸葛孔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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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夫呈祥介绍:
女在佛前祷告:“信女此生有三个愿望,第一为父报仇,第二重振家业,第三觅得如意郎君。”
男在佛前祷告:“善男此生也有三个愿望,第一娶到乔玉贞,第二娶到乔玉贞,第三娶到乔玉贞。”
玉贞回头怒视:“你一个土匪也敢自称善男?”
遇夫呈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遇夫呈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遇夫呈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