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村庄
宁云洲南部,是一片蜿蜒的山脉,连绵不绝的山峰高耸入云,极为陡峭的悬崖似乎要将天边切断,居住在山中的人们只能对着天险望而兴叹。
“听说山的那一边有大海,可不像山下那个小湖泊一样。大海无边无际,海里面到处是鲜活的鱼,连海水都是甜的,海里面还能看到美人鱼!”
“别吹牛了。”
几个孩子纷纷嬉笑道。满脸都是不相信的神色,就连最小的那个还吹着鼻涕泡泡的孩子都跟着喊吹牛。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半大孩子一脸的得意,他撸起袖子,露出向往的神色:“真的,你们别不信,上次我跟着我爹进城换货,见识了好多东西。要不是我爹打我屁股,我能把街边那些书摊上的书都背下来说给你们听。”
那几个小一点的孩子也不禁有些向往的说:“外面这么好的么?我也好想出去走走,可惜年纪太小了,爹娘不让。”
“别吹了,王六,你识的字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还看书呢。”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不信的说道。
“土娃,你是不是又欠揍了啊。”王六见自己说的话被人拆台了,抬手抱住土娃,两个人滚在地上,几个孩子顿时嬉闹成一团。
“别闹了,是不是嫌休息的时间过长啊。”
一个大汉朝他们走了过来。
靠山吃山,山里的村子自然是以打猎为生的,而这个大汉是村子里目前最好的猎人,因此偶尔会来训练一下这些孩子。
就算孩子们将来不打算做猎人,在山里面生活学一些对付野兽的方法也是必须的。
几个孩子连忙散开,一个个的站的笔直,只是有几个孩子难免有些灰头土脸。
“王六,还有土娃,你们两个,再过四五年就要跟队一起上山打猎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要是拖了队里的后腿,抓不到猎物是小事,有人受伤了怎么办?”
“……”
大汉一顿训斥,虽然赵二哥脾气非常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是不依不饶。
不过几个孩子虽然竭力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神情,但他们哪里愿意听这些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有土娃依旧听的格外认真。
赵二摇摇头,看来又没有几个人听进去,不过,这些孩子只要以后跟队入几趟山,总会明事理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有点事……”
还没等他说完,几个孩子嗷嗷叫着就四散跑开,那个叫王六的直接爬上后边的树,跳到房顶上不见了。
“呵,这群孩子……”赵二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土娃,刘三,你们几个明天看我的好戏吧……”王六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土娃也和几个孩子闹哄哄的跑开了,他并没有在意王六说的什么好戏,王六这个人平常就喜欢吹嘘,这种话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没跑两步,一只蒲扇大的手就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土娃回头一看,是赵二哥。
“土娃,我找魏叔有点事,跟我一起走吧。”
“爹,我回来了!”
土娃蹦蹦跳跳的推开门,一股酒味就飘了出来,他立马皱起了眉头。
院子里的柳树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就几碟子腌萝卜,一个头发已经半百的人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手里还抱着酒壶不肯撒手。
“爹,你干什么?”土娃把那人手里的酒壶夺了下来,生气的说,“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不同意你就不会喝酒吗?”
那个人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晃了几圈,想努力睁开眼睛,却怎么用力都睁不开。
“谁……谁把~,把我的……眼睛……蒙上了?”
这个时候,那个大汉赵二走上前来,微微躬身道:“魏叔,是我,赵小二。”
“小二……儿?拿酒来,待我喝……喝完,便去取对面主将的首级!”
土娃把麻布浸上冷水,给那人擦擦脸。
“爹,醒醒,赵二哥来了,他说找你有事。”
魏叔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看了眼大汉:“哦,是……是小二啊,你什么时候也……参军了?”
他用力揪了揪自己半白的胡须:“奇怪了,我怎么,怎么就这么困呢……”说着又要趴到桌子上去。
“魏叔,就是之前您说的那事儿。那头白毛妖狼,又现出踪迹了。刚刚老刘他们告诉我的。”
魏叔把头重重的在桌子上磕了几下,又接过土娃手里的麻布,用力的擦了擦脸,看起来人也清醒了许多:“确定么?”
赵二点点头:“这妖狼又是在春天出现在附近的山里的,隔壁村子里有一个弟兄差点折在它手里。老刘他们家放的羊也被吃了好几只。保不准什么时候它又会带着狼群袭击村子了。”
魏叔摆摆手:“明天应该是你们进山的日子吧,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你在路上再告诉我详细的情况吧。”
赵二点头道:“到时候我叫上老朱他们几个。咱几个村子的人一起进山。”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说道:“魏叔,您这么久没进山,还能做一名猎人吗?”
魏叔只是仰面斜靠在椅子上,麻布遮脸,默不作声,赵二只得退了出去。
“爹,你怎么又喝酒了,不是答应过我不喝的啊。”土娃一边帮魏叔擦拭,一边埋怨道。
“今天,是蒲柳,也就是你干娘的祭日。”魏叔轻轻的说道。
土娃的手停了下来,低声“哦”了一声。
实际上,土娃并没有见过他的干娘,似乎在他被收养前就去世了。
“不对啊,你去年冬天,偷喝酒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啊?”土娃回过神来,疑惑的问。
魏叔并没有回答,他战战巍巍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屋内走去。土娃连忙扶了上去。
“今天是真的。”
屋里亮起了微光,魏叔坐在桌子的一边,而土娃则坐在另一端。
“我教你读的书,你熟读了几本了?”
土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王六他们几个老是打扰我看书,我还有两本没有读完。”
魏叔点点头:“那你抽空一定要读完,虽然山里面没有私塾,但是我尽量教会你念书识字,我并不希望你一辈子就待在山里。”
“我哪里也不去,我陪着爹就好了……”
魏叔打断了土娃的话:“那我教你的道文,你掌握了多少了?”
土娃露出为难的神色:“那些弯弯绕绕的文字,实在是太难记住了,而且王六老是笑话我,说我在鬼画符。
不过我也记了不少了,只是这些文字是用来干什么用的?是不是外边的人都用这种文字?”
魏叔摇摇头:“你只要记住就行,而且,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会这种文字,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土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随后他又问到:“赵二哥找你是有什么事么,爹你不会又要去打猎了吧,你看你的腿……腿脚不太利索,而且年纪也大了……”
魏叔摇摇头,有些感慨的说到:“娃儿,人生在世,总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否则的话,就算是死也不能心安理得啊。”
土娃连忙“呸呸”了两句,双手合十对墙上的菩萨说道:“我爹醉了,醉话,醉话做不得数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早,魏叔就悄悄出了门,土娃醒过来的时候,锅里的稀饭已经要凉了。
土娃在床上又躺了片刻,便穿好衣服收拾床铺起床。
起床后土娃并没有先吃早饭,而是洗了洗脸,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打起拳来。
这套拳法被称为五兽拳,据说还是魏叔传授给村子里的人,基本上人人都会,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不过,像土娃这样每天都要练上几遍的人到是很少。
拳法的一套动作有五十四式,是仿照动物的姿态而创的。
他时而有猛虎的威势,时而有猿猴一样的灵巧五种兽类的动作被他模仿的惟妙惟肖。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急匆匆跑了进来,边跑边大声嚷嚷:“土哥不好了!土哥不好了!”
土娃并没有理他,反而闭着眼睛,自顾自的打着拳。
那小孩急的又蹦又跳,想要过去又怕被土娃打到。最后只得喊道:
“土哥,王六哥他们说已经想到办法,把悬崖上面挂着的宝贝给取下来了,你再不去,就晚了啊!”
土娃一套拳法结束,只觉得浑身舒畅,神清气爽。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睁开了眼睛。
“拿下来就拿下来了呗,那个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个挂坠,也不知是谁遗漏在这里的,也就你们几个觉得它是宝贝。”
小孩对土娃的不以为然相当的着急:“土哥,你就知道打那些烂拳看些无聊的书,有什么用?那个东西在崖壁上闪闪发亮,王六哥说了,那个挂坠可能是金子做的!金子啊,他说这个挂坠在城里能换块地,到时候他就搬到城里去了!”
土娃也不恼,他极为认真得说道:“你说的那些都是我爹教给我的,我肯定要学。至于王六,你就听他吹吧,他就喜欢瞎吹,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今天是猎人进山的日子,所以他们这群孩子今天没有课要上,也没有大人看管。反正左右也是无事,土娃还是打算去看看。
临走前他还进屋挑了本书,包起来带着,准备有空看上两眼,又喝了几口稀饭。惹得那个小孩连连催促。
飞来横福
龙牙峰虽然名为峰,但实际上和悬崖差不了多少,只有峰下有些短暂的缓坡,然后就是近乎垂直一样插入云霄,连最擅长攀爬的猿猴也只能对这山峰望而兴叹。
此刻山峰脚下,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孩子,最大的王六也只是十五岁。
其实原本这些孩子是不被允许跑到离村子这么远的地方玩耍的,不过村子里的男人此刻都进山打猎女人们都在隔壁的村里纺布,所以孩子们都偷偷跑出来了。
村子周围的野兽自然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到是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山上滚落的碎石,要是被砸到可能会有危险。
此刻,王六身后站着一群孩子,稍远的地方也有几个人在议论纷纷。
土娃也被小孩拉了过来,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崖壁,只见约摸七丈高的地方,崖壁间伸出一株枯树,上面的树枝上隐约挂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风一吹,树枝和那个东西微微摇晃,但就是掉不下来。
其实一年前,孩子们来这里玩的时候就有人发现这个东西了,但孩子们眼巴巴的看了一年,风始终没有把树枝给吹断。
听说王六有办法把它给拿下来,几乎村子里所有的孩子都跑过来看热闹。
王六拨开人群,走到土娃他们面前得意洋洋的说道:“今天叫你们看我的手段。”
山里的孩子大致分为两群,一群就是像王六那样的,有父母,出生于山里长在山里的孩子。
另一群是村里的猎户收养的孩子,毕竟很少有女人愿意嫁到山里,所以不少猎户会选择收养一个孩子,等自己老的时候也好有人照顾。
两群孩子平常也一起玩,但被收养的那些孩子经常被欺负,不过他们的养父从来不管这些,毕竟孩子间玩闹,只要不受伤就行。
“今天又打算吹什么牛?”刘三往前一步,不甘示弱的问道。
刘三今年十四,土娃今年十二,算是被收养的孩子中年龄比较大的,孩子们当然以他们为首。
“呵呵,我王六,从不吹牛!”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就连王六身后的那几个孩子都忍不住笑了,显然王六喜欢吹牛是都知道的。
不过王六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他一挺胸膛,脸不红心不跳。
“都看好了啊。”
王六顺着缓坡走了几步,虽然说是缓坡,但实际上坡度也极陡,只不过是相对来说的。
往上看去,那个挂坠似乎离自己更近了,王六紧攥住自己的手,显然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差不多七丈的高度,最好的射手在平地上能隔着十丈远命中目标,但要是往上射箭的力道就会有所不足,因此大人们也没能把这个东西给打下来。
“呱~呱~”一只乌鸦停留在附近的树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忙忙碌碌的孩子。
王六左右找了个相对松软的土地,从怀里摸出一把小铲子开始铲山上的土。
“王六,你不会是打算把山给挖平吧!那我可不陪你了,你慢慢挖吧”
下面有人奚落的笑道,不过王六不为所动,他决定今天一定要洗脱自己吹牛大王的称呼,好好让他们惊叹一场。
不一会儿,一个浅坑就被挖了出来,王六觉得差不多了,就对下面自己的弟弟王七挥了挥手。
王七把自己肩头上的一个包裹解了下来,扔了上去。
王六接过包裹,小心的打开,摆弄着什么。
“王……王六,你不会又把你爹开山用的炸药给偷了出来吧……”刘三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下面的几个孩子一片哗然。
王六的父亲就是村子里的村长,平时开山平路,都需要炸药辅助,炸开坚硬的山石,因此村长每次去城里都会用兽皮鹿角之类和外面的人换些炸药备用。
上一次,王六和人打赌,说自己能把那颗三人合抱的树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砍断,然后他偷走了一小包炸药,去炸林子里的大树。结果,树没炸断,去围观的孩子一个个都被后来知道的父母给狠狠揍了一顿,王六最惨,半月没下床。
“别,别弄了,你又要害我们挨揍了。”下面有孩子不满的喊到。
王六挺胸抬头的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大声喊道:“今天,我王六就要证明,我,不是牛皮大王!”
下面的孩子们一时间竟然觉得王六话铿锵有力,无法反驳。
他手里拉着一根绳子,显然王六已经放好了炸药,正把引线拉出来。
尽管大人们不允许,但这些孩子们还是在村子拿炸药开山平地的时候在远处偷偷的观望过,知道它的威力。
孩子们一哄而散,躲在远处远远的看着王六。虽然他们都怕挨揍,但有好玩的事情谁又能忍着置身事外呢?
刘三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难道,这次王六真的能成?”
有个孩子说道:“王六哥每次吹牛都会出一些乱子,我觉得,他这次可能也没有那么顺利。”
刘三回头找土娃,想问问他的想法,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回头一看土娃早就躺在更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书。
“这小子,又在看书了。”
土娃也看到王七递炸药的时候就明白王六的打算了,他还以为王六想到了什么特殊的点子。
感到无聊的他立刻跑的远远的,以免大人们事后算账把他给牵扯进去。
王六把线拉了十几米长,一直拉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他抬头望了望,发现崖壁周围已经没人了,便用力咽了口唾沫,点燃的引线。
他抬头看向树枝上挂着的东西,那个挂坠一样的东西正在太阳的沐浴下熠熠生辉。
点燃的引线逐渐接近炸药,王六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忍不住激动的喊到:“快,快炸啊!”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四散,几个孩子只觉得一股炸药特有的气味铺面吹了过来,碎石泥土落了一地。
待烟尘散尽后,刘三几人探头探脑的从石头后面站了起来,忽然听到王六在大声的嘶吼,
“哈哈哈……,我赢啦,那个东西掉下来啦!我不是吹牛大王!”
几个孩子抬头看去,虽然距离很远看的不很分明,但那个亮晶晶的东西似乎确实是不在那个枯树上了。
“难道,王六真的成了?”
王六风一样冲向山崖,原来放炸药的地方已经被炸开一个坑,周围全是碎石和烂泥,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几个孩子也跟着过去看看,只见王六在山崖下晃来晃去,一边嘟囔着:“奇怪,应该掉在着附近的啊,怎么找不到……”
“果然,王六哥好像每次都会出点状况……”刚刚那个孩子嬉笑道。
刘三刚想开口讽刺两句,忽然觉得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晃了自己的眼睛一下,他眯着眼睛看去,只见那只乌鸦正在天空中盘旋飞舞,脚上抓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他指着乌鸦叫道:“王六,王六,你快看看,你那个宝贝不会被乌鸦抢走了吧!”
众人随着刘三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只乌鸦脚上抓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得意的叫着,仿佛在对着众人炫耀。
“啊,我的宝贝!”王六惨叫一声,抓起地上的石块就往乌鸦砸过去。
正好炸药炸过的地方全是碎石,几个小孩也抓起地上的石头扔了过去。
乌鸦见势不好,展翅就飞,王六和那些孩子在后面追着,边追边扔石头。
不知道是谁扔的石块,准确的砸到了乌鸦,那只鸟吃痛,松开了脚上的重物,拍拍翅膀飞走了。
王六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宝贝从天而降,径直砸到了正躺在石头上看书的土娃头上。
……
刘三安慰道:“王六,你就别哭了,虽然这次你失败了,但是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叫你吹牛大王了……”
王六嚎啕大哭道:“我是害怕,害怕我爹回去把我的腿打断啊……”
几个孩子轻声安慰了一会儿,王六才止住哭声,他擦了擦眼泪,走到还有点弄不清情况的土娃面前说道:“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是你先拿到的这个东西,所以它就归你了,但是,好歹我也忙活了一场,能不能让我看看它长得什么样子。”
“哦。”土娃递了上去,几个孩子凑了上来,都看了看这个东西的样子。
这个东西,应该就是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小饰品,绳子像是胶一样半透明,下面穿着一个淡金色圆盘,圆盘中心是一个圆圈,圈向四周发散出五道划痕,把整个圆盘分为五块,每一块里都画着不同的图案。
有的像狗,有的像人,五个图案都不一样。
王六拿在手里掂了掂,嘴里嘟囔着:“好轻,看来应该不是金子的,倒像是木头做的。”
几个孩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还给了土娃,王六略带不屑的说道:“好丑,给我我也不要。”
说罢,他昂首阔步回头就走了,一众孩子们跟了上去,只听王六嘴里依旧说个不停:“这次的目标告一段落了,下面该干什么呢?我要不要去把柳四家的老母猪给骑了呢,或者是……”
有孩子笑道:“王六哥,你还是担心你的屁股吧。”
王六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众人又笑闹成一团。
海神显灵
“爹,我回来啦。”
和往常一样,土娃蹦蹦跳跳的进了家门,不过他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玩闹之后几个孩子就去了河边洗澡抓鱼,玩到很晚才回家,本来打算要看的书都没有看多少。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油灯闪烁,一个人影正站在屋子里,像是魏叔,不过似乎比平时还要高大。
“啊?”刚刚进屋的土娃吓了一跳,魏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饭桌前喝茶。
他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兽面大红袍,腰间系着一条玉腰带,右手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左手正不停的擦拭着,似乎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爹……你穿成这样干什么,这刀好亮啊,还擦什么?”
魏叔叹了一口气:“这刀,锈了。”
“沙场为国死,马革裹尸还。我活下来了,却也忘了这些东西么……”
“爹,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土娃,这几天,我应该都不在家了。”
“为什么,你也要跟着队去打猎吗?”
魏叔摇摇头:“不,是除妖。你也应该听说过,有头妖狼,每年开春就会在我们附近山里活动,危害人畜。它几乎成精了,狡诈多疑,牙尖爪利,以往都是因为人手不足,而让它逃脱。这次,我们联合了附近三个村庄的猎人,必然不会让他逃脱!”
土娃急了:“爹,你去凑什么热闹,你年纪大了,而且身体不灵便,去山里风餐露宿的……”
“哈哈哈哈……”魏叔大笑一声:“不过区区一个妖狼,你爹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早早参军,上阵杀敌,纵千万人我也从未怕过,你就放心吧。”
“可是……”
“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还有,我还要你替我做件事。”
“什么事?”
魏叔蹲了下去,慈祥的抚摸了一下土娃的头发:“娃儿,我已经和村长说定了,明天,他会去城里,采购一些兵器,用来杀那头妖狼。你跟着他一起去,帮我送封信。”
“什么?我也能进城了么?不是到十四岁后才被允许进城么?”土娃有些惊喜,他早就想进城看看了,看看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么,正好这次许多天都没有课,我特别允许你去城里见见世面。”魏叔笑道。
土娃开心的抱了上去:“爹,还是你最好了!哎呀,这套铠甲好冷啊,爹你怎么穿上这个东西了,你不是说以后都不穿了么?”
“哈哈哈……明天早上村长会来接你,你要好好听话,可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嗯。”
今天,土娃醒的要比平常的时候要晚一些。
昨天半夜的时候,魏叔就悄悄起身离开了,他走的小心翼翼,不过还是把土娃给惊醒了。
土娃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魏叔披上了衣服,又在锅里煮上了一些饭。
土娃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以后再也见不到魏叔的感觉,魏叔离开后,他就自己窝在被子里默默的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尽管起的有些晚,但他还是习惯性的收拾完毕后,站在院子里打拳。
一套拳打完,土娃睁开眼睛,一个中年人正站在一边,捻着胡子微笑的看着他,正是村子里的村长。
“凡生,打得不错,吃点东西,咱该上路了,晚了就赶不上城外的渡船了。”村长笑眯眯的说道。
“村长,您,叫我什么?”
“凡生啊,江凡生,这是你爹给你取的名字。你是他从江边捡来的,所以取姓为江,他希望你能够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所以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可是……,可是村子里的习俗不是应该等十四岁以后再由父母取名吗?”土娃疑惑的问道。
“习俗自然也可以改嘛,再说了,进城以后,万一有人问你叫什么,你总不至于连个姓名都没有吧,所以你爹提前给你取了。”
“可……”
“哎呀,别问了,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呢,快点,先吃饭,你爹说他给你煮了粥。”
“叮。”
大门锁上了,土娃把钥匙收好,心里既忐忑又激动,他终于能够进城,看看大城市的风光了。
“嘿,土娃,土娃,过来过来。”
忽然有人叫他,土娃转头望去,旁边的屋子里一个人伸了个头,悄悄的呼唤他。
“王六,怎么了?今天进城,你不应该跟着村长一起么?”
王六苦着脸,委屈的说道:“我爹知道我偷炸药的事了,把我的屁股都要打烂了,我这次没办法进城了……”
“听说这次我爹特别允许你也跟着他进城了,所以,”王六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一定先来我家一趟,把见过的什么稀罕事告诉我一声。”
土娃笑道:“王六,你是想拿那些城里的事吹牛吧。”
王六不好意思的说:“不是吹牛,就是想问一下嘛……哎呀,就这么说定了!”
“好好好,等我回来,我把我见过的事情,通通讲给你听!”
一行人加上土娃,一共就五个人,据村长说,大多数人都进山找妖狼去了,所以这次进城的人比较少。
村长给了土娃一个包裹,也不是很沉,据村长说是魏叔帮他包的行李,信就在包裹里。
几个人脚程很快,长长的山路没一个时辰就走到了头,来到了河边,土娃昨天还和孩子们在这里洗过澡,这也是他之前来过的离村子最远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芦苇间,一艘小船若隐若现。
村长招了招手,船长便把船撑了过来。
村长给船夫点上了旱烟:“老哥哥又要拜托你了。”
船夫头发胡子都白了,年纪看起来很大了,不过身体依旧硬朗。
“哪里哪里,你平常对我多有照顾,快些上船吧。”
小船行驶的很慢,但是也很平稳,江边的景色缓缓的往后退去,这是土娃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他此刻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站在船尾,回头望向来时的山路,弯弯曲曲的小路攀着山峰一直延伸到山腰的村子里,此刻村子里已经有炊烟升起,似乎到了午饭时间了。
土娃的那些伙伴,此刻应该在灶炉前做饭。
村长和几个人正在船中商量购买的细节,船里面放了不少山货,土娃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得坐在角落里默默的啃饼。
忽然,平稳的小船猛烈的摇晃起来,差点把土娃给噎到了。
船夫慌慌张张的从船头跑了进来:“快快,海神发怒了,快扔贡品!”
几个男人七手八脚的从船舱里拿了几个包裹。土娃也跟着出去看热闹。
外面的景色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平静的小河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江,四处望去只能看到水,土娃甚至连来时的方向都分不清了。
天空中灰蒙蒙的,江面上也并不平静,汹涌的浪潮此起彼伏,几乎要将小船抛到天上去,土娃站在船头几乎有些站不住。
船夫正对着船头上贴着的一张黄纸磕头不止,嘴里念念有词,黄纸上画着一条凶恶的龙,虽然笔画粗糙,但十分传神。
几个人把包裹里的东西统统抖落到海里,却是一些白面馒头。
说来也怪,馒头扔下去后,随着船夫不停的磕头,风浪逐渐的停了下来。
天空放晴后,船夫便重新上路了。
土娃感觉十分新奇,他对船夫问道:“爷爷,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啊。”
船夫叹了口气:“那是海神大人,如果碰上了,不给他祭献贡品的话,它便要兴风作浪,害一船人的性命。几年前,我儿子撑船的时候对海神不敬,被海神掀翻了船只。可怜我的孩子啊,我当时撑着另一艘船,本想下去救他,可是他刚落水就不见了,肯定是被海神给收走了。”
说罢,船夫连连叹气。
“可是,这海神兴风作浪,害人性命,为什么要叫他……”
“嘘。”船夫连忙捂住了土娃的嘴:“别对海神大人不敬啊。”
夕阳西下,船夫撑着船来到码头上,众人便下了船。
告别的船夫,土娃正式看了看码头周围,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城里。
码头上人来人往,大船小船鳞次栉比,最大的楼船甚至几乎有他们一个村子的大小。
到处都是匆忙的行人,各种货物从船上被卸下来,然后撞上另一艘船不知发往哪里。
村长解释道:“顺流而上就是青州,不过我们携带的东西太多,一般就近在柳县交易就足够了。”
“那周围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士兵?”土娃问道。
码头上除了行人以外,还有许多身披铠甲的军士,他们手握长矛,来回巡逻,粗略的望去不下百人。
“青州是燕国南方的屏障,因此附近囤有重兵,况且这里又是水路交通枢纽,有些士兵来维持秩序也是正常的。”
“好了,魏老弟不是让你送信么,快去吧。”
土娃点点头,四处望了望,码头的北边,生长着一颗大柳树,此刻,柳树已经抽出新芽,随风挥摆着绿枝。
土娃从包裹里摸出一根白色的布条,缠绕在柳树的枝头上。
魏叔并没有说送信的地址,只是告诉他,只要这样做,收信的人就会出现。
最后的信
天色还没有完全褪去,村长趁势在柳树下摆起了摊位,不过只放了一些蘑菇,草药之类的东西,兽皮和兽骨这样的东西都还都收在包裹里。
“这些兽骨兽皮早就被人预订过了。”村长解释道。
土娃十分无聊,他并没有觉得城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这里面,除了人就是人,让他莫名的感觉有点恐惧,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不论街边叫卖糖葫芦的大妈,还是卖烧饼的大汉,都显的和蔼可亲。
但是土娃还是更想念爹熬的稀饭,虽然今天早上才刚刚喝过。
他默默的掏出一张饼,小口的啃着,一边看着街头叫卖的村长。
和蔼可亲的村长似乎也变得市侩起来,和街边的行人讨价还价。
看起来卖的挺好,不一会儿村长就卖出去了不少东西。
村长看一边的土娃无聊的紧,便摸出几枚铜钱,笑道:“土娃,你拿着这些钱,去那边的书摊上看看吧,王六那小子,每次都要缠着我给钱,去看书呢。”
“嗯?”土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其实挺喜欢看书的,而且也很想看看,城里的书和爹给他的书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土娃接过钱,一溜烟的跑开了。
书摊的老板是个相当和蔼的老头,他斜躺在躺椅上,一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边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卖艺的大汉表演,端的是悠闲自在。
见又有客人来,他连头都没有转,举起两根手指头:“两文随便看,损坏照价赔。”
土娃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里面放着三文铜钱,他把两文放到老头旁边的篮子里,坐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或许是天色已经很晚的缘故,整个摊位上就他一个人在看书。
尽管书摊很小,但里面的内容仍然让他大开眼界。
除了他爹让他看的一些书以外,上面还有一些小说,或者是地理方志,甚至还有不少连环画,讲述神话故事、寓言故事这样的画。
“难怪王六这个不识字的也能看书,原来书也可以是画的啊……”
土娃感叹道,随后他想了想,拿起了一本地理方志看了起来。
他对于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有相当浓厚的兴趣,故事可以让爹讲给自己听,但地理图还是自己看更直观一些。
他一眼就在地图的南方看到了青州,然后找到了柳县,对比了一下,原来自己生活的村子是坐落在被称为千岭山脉地方,千岭山脉的后面也并不是梦寐以求的大海,而是另一个国度,被称为楚国。
而自己生活的地方是燕国,燕国分为十三个郡,青州确实是最南面的地带。
这本地理图册只大概描述了燕国的情况,有可能著书人只去过燕国,或者是对其他的地方不了解。
上面还简单的记述了燕国的历史,原本燕国只有九州之地,后来,当今圣上亲率大军,连占楚国三州之地,打的楚国丢盔弃甲。
后来,楚国割让青州,两国罢战,直到今天。
这些东西都是土娃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令他大开眼界。
“哎,那边那个小孩,你是不是叫江凡生?”
忽然有人在他耳边叫道,土娃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虽然并不熟悉,但这似乎是自己的名字。
他抬起头来,原来天色已经黑了,只不过街道上依旧是灯火通明,所以他并未察觉。
叫他的人是一个身披盔甲的士兵,那个士兵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又重复问道:“喂,你是不是江凡生啊?”
“是是是。”江凡生连忙回答道。
“就是你把布条缠到柳树下的?”
“是。”
“好,跟我走一趟吧。”
虽然有些害怕,江凡生依旧打起精神来,决定要好好的完成爹交给他的任务。
江凡生回头看去,只见村长正在不远处,笑眯眯得朝他挥着手:
“土娃,走好。”
江凡生看着灯火中的村长,竟然感到有些不真实。
“村长,就这么让土娃被那位官爷带走了?”一个大汉问道。
村长点点头,叹道:“魏兄弟告诉我,这次是让土娃来城里投亲的,走吧,收拾收拾,我们回客栈歇着了。”
“哎呦,没想到土娃的亲戚还是官爷,说不定还是位将军呢!”
“呵呵,什么将军,你怎么不说是皇帝呢?”
“哈哈哈,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到土娃么?”
“……”
“巡抚大人,又有人在柳树上缠白布条了。”
“好,把人带上来,你去领赏去吧。”
“谢大人。”
江凡生有些拘谨的站在殿外,他连自己被带到了哪里都没有注意到,也不敢乱看。
只记得是个很大的房子,里面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军士,每个人都一脸严肃,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器。
“行了,进去吧,大人在等着你。”那个士兵看起来相当高兴。
江凡生小心的走进殿里,一个一脸严肃的官差正在里面等着他,他身着靛蓝色官袍,袍子中间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鸟,也不知是什么。
江凡生只听说,见到大官要赶紧叩拜,否则大人就会不高兴,所以他不敢多看,连忙跪下连磕三个头。
他抬头的时候,只见那位大人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他的身边,和蔼的说道:
“你不必行此大礼,小兄弟,我问你,魏青,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父亲。”
“哦?他让你来做什么?”
“我爹……我爹让我来送信,你,你就是收信的那个人么……”
“不错,把信交给我吧。”
江凡生手忙脚乱的从包裹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书信,递了过去。
那位大人细细检查了一下信封,便把信拆开。
“哦,这封信是给你的。”
那位大人忽然从信中抽出几张纸,递给江凡生。
江凡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而是在这里写信给他呢。
他颤抖的接过信,里面果然是自己父亲的笔迹,坚毅刚猛,力透纸背。
土娃: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若仅仅平淡而过,又有何意义?躺在床上临死的时候,该是何等的遗憾。
那头妖狼,不是普通的妖物,是真正盘踞在山中百年以上的妖物,恐怕已经得道了,刀兵难伤。他曾经害了你娘的性命,我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你不必再回村寻我了,如果我侥幸未死,自然回去寻你。
最后,还记得我教给你的道文么?我教你五道咒语,分别是消渴咒,敛气咒,避水咒,愈伤咒,轻身咒,我用道文写在纸张的背面,你暗自记下,使用时以道文念出,各有妙用。
凡生,如果你不喜欢官场生活的话,就找个地方,独自生活吧。
寥寥几句,既没有什么离别的伤感之情,也没有安慰,不过,江凡生知道,这才是爹的性格,他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江凡生只觉得一股无助的情绪在自己的心中氤氲,父亲不在身边,自己应该去哪里,应该做什么?村长呢?他还在原地等自己么?
“来人,把那个东西拿上来。”那位大人对外面喊到。
一个士兵拿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对了,把我寝居正中放着的官袍绶带请出来。”
士兵退了下去,那位大人叹了口气,把包裹递给江凡生:“打开吧,这是你爹给你的包裹,也是他最后留给你的东西。”
江凡生缓缓拆开包裹,里面是整齐的一叠书信,和两个玉盒,他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这么精致的玉盒。
那位大人拿起其中一个玉盒,把它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此时,士兵托着一个玉盘走了进来,玉盘上是一套花花绿绿的衣服,也放在了桌子上。
那位大人默立半晌,忽然对着玉盒和衣服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哽咽的说道,
“师恩难报,弟子必承师傅遗志,保国泰民安!”
江凡生只觉得自己心乱的很,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翻过纸张,果然背后以道文写着五道符咒。
说来也奇怪,这五道符咒似乎有特别的魔力,江凡生以道文默念了一遍就全部记住了。
那位大人忽然把江凡生手里的信拿了过来,沉声说道:“师傅有命,这两份信都要烧点,得罪了。”
说罢,他把信都放在身边的油灯上,火焰很快就将信全部吞噬。
那位大人手书一封信,交给下面的士兵:“你把这位大人送到青州牧那里去,让他连夜把他送往京城。”
士兵领命。
江凡生还记得刚刚看过的地理图上,京城距离青州有两州之地,那里是整个燕国的中心。
“大人,你进京城后,直走,走到尽头后左转,尽头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你把包裹里的信交给那里的女主人,你听她的话。她会安排下面所有的事情。”
相互算计
马车很平稳,但车内江凡生的内心却并不平静。
从上车开始,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毕竟才十二岁,自己的生活忽然经历了如此大的变化,怎么也不可能平静下来。
他拿起包裹,打开其中一个玉盒,玉盒里是穿上红绳的白色玉牌,但太阳已经落下,周围一片漆黑,他看不清玉牌上刻着什么,用手摸起来有许多花纹,还刻着字。
另一个玉盒里是一株有些枯黄的草,江凡生并不通医术,不知道这是什么草。不过玉盒里还夹着一张薄纸,应当是草药的说明。
爹如此郑重的把这株草药收好,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江凡生把包裹仔细的找了一遍,果然,并没有任何东西了,爹最后留给自己的,只有两个玉盒,和一堆送给别人的信么……
“大人,到了,请下车。”
车夫把江凡生惊醒了,他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有些迷茫。
那个士兵把另一个包裹交给江凡生:“大人,巡抚大人交代,这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让您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江凡生知道,里面就是昨天晚上的官袍绶带。
“哎呦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巡抚大人的心腹赵忠,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面前的大门推开,一个略显肥胖的男人带着几个手下走了出来。
虽然这个人穿着便服,但赵忠依旧不敢怠慢:“末将拜见州牧大人,大人,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心腹什么的,是大人说笑了,末将不过是大人账下的一员副将而已。”
“说吧,什么事?”
赵忠把坏里的书信递上:“大人,请过目。”
那个男人拆开了信,粗略看了一遍,随后呵呵笑道。
“哎呀,巡抚大人真是见外,不就是送个人么,这种事,随便找个小厮就行了,还劳烦赵将亲自跑一趟。”
“末将不敢,人和信已经带到,末将该回去复命了。”
说罢,赵忠对那个男人和江凡生施了一礼,翻身上马离开了。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
“小兄弟,你家大人是谁?”
江凡生默不作声。
“大人,这就是个小孩儿,你这么小心做什么?”旁边有人说道。
“王闵,你脑子坏了?没看到赵忠对这个小孩儿行礼么?这小孩儿肯定有来历,说不定就是朝廷里哪位大官的亲戚,大皇子正争夺太子之位,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能不谨慎一些。”
“是,是下官失言了。”
“王闵,你去把这个小兄弟带下去,让他好好休息,吃点东西,反正路途遥远,也不急在一时嘛。”
“是。”
“大人,您心里有什么打算?属下这就去办。”
王闵和青州牧姜乔正在一间屋子里密谋着什么。
“你去让那个内线去通知羊角山的山匪,就说今日傍晚,我会送一批货去京城。”
“这……这是何意思?”
“哈哈……”姜乔得意的笑道:“自然是把这个小孩儿送去死了。”
王闵吓了一跳:“啊。大人,您不是说,怕他背后……”
“他背后的人,对我来说价值会有青州巡抚高么?况且,我这个计策,也不会得罪这小孩背后的人。”
“嗯……下官愚钝,这……这是何意啊?”
“王闵,你还要多历练历练啊。从信中来看,这小孩儿对巡抚极为重要,甚至不惜用我的把柄威胁我。所以如果这个小孩死了呢?”
王闵回过神来了:“所以,巡抚大人可能会发兵清剿山贼。”
“不错,巡抚虽然手握兵权,但是没有皇上的旨意,他擅自调动的话,嘿嘿,我就可以在朝堂之上参他一本,犯此大过,谁都保不住他!这样,我父亲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把青州兵权收到手中,我们姜家总领青州军政大全,这里就是我的天下!我想做什么事情也不会处处掣肘。”
“巡抚那厮总和大人作对,要是能除掉当然最好,可是……万一巡抚忍住没有发兵呢?”
“哼哼,”姜乔得意地说道:“就算是没有发兵,那个小孩儿背后的人自然会对因为巡抚办事不利,而对他失去信任。我到希望他背后的人来头越大越好,这样,说不定我父亲运作一下,能把他逼到大皇子的阵营中来。”
“大人高明,下官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王闵趁机大拍马屁。
姜乔听起来也觉得十分受用:“呵呵,巡抚大人不过是贫寒出身,又哪里斗得过我呢,我不过略施小计,他就必须乖乖的为我所用!”
巡抚正在低头阅读文书,赵忠走了进来:“大人,您交给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巡抚点点头,继续批改文书。
赵忠忍不住道:“大人,姜乔那厮处处和您作对,他把持官道,凡是咱们的人,一律在路上悄悄杀掉,您已经因为没有及时传递军情而被皇上责怪了许多次了。上书参他也像是大海沉针,没有任何回音,您真的放心把那个小孩儿交给姜乔?不怕他背后作梗?”
巡抚放下文书,沉声道:“我自然希望他从中作梗,把那个孩子杀了最好。”
“啊?这……那个孩子可是大人您师傅的孩子啊,您怎么……”
巡抚摆摆手:“养子而已,并不是亲子,况且,我已经答应师傅了,为了保国泰民安,我必然不惜任何代价!姜乔这家伙,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仗着父亲的威势作威作福,这次,我必然扳倒他!哪怕是将师傅的养子送死也在所不惜!”
赵忠犹豫了一下:“您,您师傅到底是……”
“失踪三十年的齐国公魏青,皇帝的结拜兄弟,曾数次救过皇上的命。”
“竟……竟然是齐国公!”
“不错,皇上和齐国公的关系非同一般,齐国公已死,那么他的儿子自然世袭爵位。不论是念旧情还是算计齐国公,陛下绝不会坐视不管!
而且,我是齐国公的徒弟,陛下自然是不会怀疑我害了那个孩子。
赵忠,我即刻休书一封,你迅速从小道将书信送往京城,呈给陛下,陛下问起,你就说,我是无意中发现师傅的踪迹的,由于南楚又有异动,我急于去前线探查军情,所以把他的儿子交给了青州牧。”
“是,属下绝对日夜不停,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往京城!”
“大人,您喝一杯嘛。”一个貌美的侍女将手中的酒杯递到江凡生的嘴边。
“大人,来,让我给您喂饭……”另一个侍女把一个金碗端了起来,碗里是金黄色的粥,香气扑鼻。
江凡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一味的啃自己带来的饼,对两个侍女的服侍躲躲闪闪。
“哈哈……”王闵笑着走了进来,他挥一挥手,侍女低头告退。
“阁下真是少年英雄啊,不为美色所动,也对面前的珍馐视而不见,在下佩服,佩服啊。”
“……”
“车马已经备好了,您可以立刻启程了。”
“来人,服侍这位公子上车。”
进来两个小厮,拉着江凡生离开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反正你也要死了,吃了也浪费,正好让本大人享用!刚刚那几个下人呢?”
几个侍女笑靥如花地走了进来,像刚才一样服侍王闵。他大笑一声,大快朵颐起来。
江凡生只觉得自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只是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以前,在家里他听父亲的话,在上课的时候听猎人们的话,玩耍的时候大多数跟着王六和刘三走。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他十分想要回到村子里,哪怕家里空无一人,只要锅里有一碗饭,再躺在床上睡一觉,这一切似乎都会过去。
在马车微微的颠簸中,江凡生又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好,是山贼!啊!”
利箭划破长空,甚至有几支箭射进了马车里。
“快跑,啊!”
“哈哈……你们这些姜乔养的狗,爷要杀光你们,哈哈!”
“弟兄们,上!”
山贼有十几人,随行的守卫只有七八个,又中了埋伏,很快,马车周围的人都被杀光了,十几个山贼围了上来。
一个干瘦的人说道:“仇大哥,这车里就是姜乔贪污的东西?”
为首的是个雄壮的大汉,身高比一众山贼都高过一头,他摸了摸自己稀拉的胡须,有些疑惑的说道:“癞皮狗传的信是这样说的啊,可这马车看起来到像是拉人的,不像是拉货的啊。”
大汉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弯刀,形如弯月,纵使夕阳西下,仍然让人看上去就不寒而栗。
“弟兄们先让开,可能有诈,里面说不定有炸药。”
众人散开,大汉一刀准确地将马车上挂着的帘子砍下,露出里面的情景。
马车内只有一个半大孩子,蜷缩在角落里,那个孩子的手中紧紧抱着两个包裹,而他背后的木板被一支利箭射穿,利箭透过木板两寸左右,上面还滴答着鲜血。
那个孩子的背后也同样是鲜血淋漓。
山贼仇三
唔,好痛……
江凡生被一阵剧痛痛醒,他正趴在一张木床上,背后钻心的刺痛提醒他自己似乎受伤了。
他想要撑着坐起来,然而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什么,他竟然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里传来几个人的交谈声。
“老先生,这孩子的伤怎么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唉,还好箭没有完全射穿那块木板,要是再往前一点,这孩子可能就没救了。如今,也只能看天意,他伤的很重。”
“老先生,我仇三自恃英雄,可从来没有干过欺负小孩的事情,这孩子你千万要救活了啊,实在不行,缺什么,我豁出去冒险去青州药店里买。”
“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一个尖利的男声说道:“哎仇大哥,癞皮狗怎么回事?他的情报有问题?”
“哼,这小子,我看八成是收了姜乔的好处,当了他的走狗了!我要是见到他,非得扒了他的皮!”
“那这个小孩怎么办?”
“唉,先让老先生试试吧,等救活了,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吧。”
江凡生只觉得后背痛的厉害,嘴里也十分的渴,他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爹传授给自己的咒,于是试着忍痛念了起来。
说来也怪,他只念了两遍消渴咒,嘴里就有津液渗出,忽然就不渴了。
江凡生惊喜不已,随后,他又念了一遍愈伤咒,只觉得自己背后的伤口有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还没等他高兴,大脑一阵晕眩,江凡生顿时又昏了过去。
等到江凡生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自己似乎睡了很长时间。
“看来这个咒也不是毫无代价的啊……”
“人之初,性本善……”
自己身边忽然传来读书声,虽然声音十分稚嫩,但是念得很认真。
“唔。”
江凡生缓缓的转头,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袄,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正端坐在他床边的一个凳子上念书。
“呀,哥哥你醒了!”
江凡生缓缓的坐起,或许是咒的作用,也可能是休息了一晚上,他现在已经有些力气了。
“哎呀,仇大哥说你伤的重,最好歇着,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
说罢,她放下手中的书,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
江凡生拿起那本书,随意翻了一下,其实这本书他早就背熟了。
他心中一动,四下望去,他带的那两个包裹正放在床头,看起来像是没人动过,只是其中一个包裹上面沾了一些血迹。
他连忙摸了摸,还好,是放衣服的那个包裹沾了些血,那就应该还能洗干净。
要是书信被血沾上了,就不好送出去了。
“哥哥,喝粥。”
那个小姑娘小心的端着满满一碗粥走了进来。
江凡生说了声谢谢,边小口喝着,边打量四周。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脸盆,一个小凳子。
面前的小姑娘的腮帮红红的,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
“现在什么时辰了?”江凡生问道。
“现在好像是巳时。”
“那我睡了好久啊……”
“昨天你被仇大哥抱进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可吓人了。”
就在这时,门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大汉弯着腰走了进来。
江凡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雄壮的人,哪怕山里的猎人也没有这般壮实,他一进来,这个屋子似乎就有些小了。
小姑娘却一点也不怕,她一下子抱住大汉的腿,奶声奶气的说道:“仇大哥,我今天早上可是一直在读书哦,我可以出去玩一会儿嘛?”
大汉笑着拍拍她的头:“去玩吧,小心些。”
大汉本想坐下,看了看周围,屋子里只有一个小板凳,他根本坐不下,大汉挠挠头,干脆盘膝坐在了地上。
虽然坐在地上,但他的身高仍然比坐在床上的江凡生高两头。
“小兄弟,你感觉如何,先躺下,秋老先生说你身体还得静养两天。”
江凡生对他有些畏惧,也不敢搭话。
“哎呀,是我太心急了,小兄弟刚刚受了伤,应该静养才对。
这样,你有什么需要就对那群小孩儿说,我们会尽量满足的。好,那我先出去了。”
说罢,大汉躬身掀开门帘出去了。
门外传来几个小孩子的声音:“仇大哥,他好些了么?”
大汉回答道:“好多了,不过这个小兄弟还需要静养,你们可不要进去打扰他,最好声音也小一点。”
“好……”
江凡生重新端起碗,把里面的粥喝尽,自己也觉得有一些饱了,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他小心的下床,扶着墙走到门口,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房门外不远处是一条山泉,不少孩子正在水中嬉戏,还有一些女孩子在跳绳,也有几个在树下看书的,一片祥和的景象。
同样是在山里,眼前的这番景色让江凡生有一种重新回到村子里的感觉,这和他想象中山贼的生活很不一样。
挣扎着走了两步,让江凡生背后的伤口又有些疼痛,他小心回到床上趴下,把碗放在地上,念了几句愈伤咒,一阵晕眩感袭来,江凡生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江凡生早早的醒了过来,在睡了很长的时间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完全恢复了,除了有些口渴。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床铺,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十分清新,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就在村子里。
山泉水十分清冽,他低头猛喝了几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现在时间还早,一个人也没有,江凡生像往常一样,就在水边缓缓的打起拳来。
一套拳法打完,江凡生缓缓舒了一口气,忽然,身边有个人在啪啪的鼓掌。
“好!小兄弟,你这拳法打的当真不错,看来是下过功夫的。不过你的虎拳打的太过绵软,不像老虎,到是像家猫。”
“我……我没见过老虎。”江凡生小声说道。
“也是……对了,老先生,你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大汉身后转出一个干瘦的老头,神色和蔼,身上带着一股草药的香味,闻起来就让人心安。
老头望了望江凡生的气色,又给他把了把脉,惊叹到:“这……他恢复的速度远超我的想象,原本我以为纵使有草药,运气好的话也得躺半个多月,怎么一天就好了?”
大汉到是满不在乎:“哈哈,这说明小兄弟吉人自有天相,老先生,他真的全好了?”
老头小心的把江凡生身上缠的绷带取下,看了看他背后的伤口,叹到:“伤口也恢复的很好……难道是我老眼昏花了么?这位小兄弟,除了气血上有些亏空,已经没有大碍了……”
“老先生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您老的医术我们是都相信的,让您一大早起来我也有点些不好意思,您正好回去歇着吧,我和这个小兄弟有些话要说。”
老头走远后,大汉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虽然我们被外边的人称为山贼,但实际上,我们也是群可怜人。青州牧,姜乔,霸道贪婪,强取豪夺,草菅人命,山上几乎都是遭到他的迫害,而家破人亡,被迫落草为寇的人。我们也不会抢普通百姓,只会抢那些贪官豪绅的东西罢了。
我仇三,得兄弟们抬爱,目前是山里管事的。
你呢?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姜乔的马车里。”
江凡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简单的把缘由说了一遍。
“巡抚么……,这位巡抚我有些了解,他是武将出身,我参军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耳闻,杀伐果断,战功赫赫。听说他和青州牧有些龃龉……看来,这次果然又是姜乔这厮在后面捣鬼,唉,我们上当了啊。”
仇三躬身低头道:“对不起,小兄弟,连累你受了无妄之灾,还好小兄弟你吉人天相,不过我心下依旧很是过意不去。”
江凡生连忙摆手道:“没……没关系,反正也没有出事,大哥你不必如此……”
“怎么样,王闵,人死了么?”
姜乔缓缓的喝着茶,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个……大人,我派人去看了,人都死了,就那个小孩的尸体……没有找到啊!”
“嗯?羊角山的这群废物!”姜乔直接把茶杯掷在地下,生气的说道:“亏本大人大人大量,没有把这群土匪给清剿了,想让他们帮本大人做些事都没做好,看来之后抽空清剿了吧。”
“是是是,大人您随便说句话,羊角山上的那群土匪还不是马上人头落地。只是……万一巡抚去清剿了山匪,找到了那个孩子,可能……可能会对我们的计划不利啊。”
姜乔冷哼一声:“那个孩子不过贱命一条,我在羊角山上有个内应,这事儿,就让他去做,不至于连这事儿都做不成。这小孩儿必须得死!至于巡抚,你就告诉他,那个小孩被山贼杀了,还搭上了我几个家丁。尸体被狼啃的不成样子了,所以就地埋了。”
“是,下官即刻去办。”
三人定计
江凡生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的入神。
屋外时不时传来孩子们打闹的声音,他有些想跟他们一起玩,但那些孩子又有些怕生,只好借修养为名在屋子里看书。
临近中午,门帘被掀开了,一个瘦长的高个儿走了进来,他声音有些尖利,长得也很丑,但也不会让人厌恶:“小兄弟,大伙都叫我麻杆儿,我是这儿的厨子,我来叫你吃饭,清汤寡水的,希望你别嫌弃。”
一间小屋子,几个板凳,就七八个孩子和仇三坐在那里,麻杆儿带着江凡生进来,也坐在一边。
“其他人呢?”江凡生问道。
仇三解释道:“哦,其他人在山上有各自的居所,有的种田,有的打猎,只要我不召集,大家各过各的,就像是村子一样。
不过这几个小孩儿都是我们从外边捡的,没人照顾,正好我和麻杆儿闲的没事,顺便照顾一下。”
“对了小兄弟,听说你爹让你去京城?”麻杆儿忽然问道。
“嗯。”
“那可就麻烦了,去京城坐马车走官道也要近一个月,要是不走官道到处是危险,根本到不了京城啊。”
“是啊,”仇三接过话来说:“但是官道被姜乔那厮把持,你要是走官道就等于自投罗网啊。
到是有个办法,你要是能混在商队里头,藏在箱子里或者是扮一个小厮,说不定能混出去,可是,我们也没有门路啊。”
江凡生也没了主意:“那我要是回去找巡抚,可行吗?”
仇三点点头:“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可如今姜乔的人已经把守了各处道路关卡,名曰抓山贼,实际上应该是冲你来的。你要是去寻巡抚大人,十有八九会在路上被抓住。”
麻杆儿笑嘻嘻的说道:“不然你就在山上先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姜乔总不能把道路守一辈子吧,等风声过了,咱在做打算不是?反正也就多一双筷子,不碍事的,不碍事。”
“也只能如此了……”江凡生心里也清楚,自己看来只能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了。
不过,他心里似乎有一块石头落下来了,像是又找到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虽然不知道能呆多久,但至少可以给他片刻的安宁。
饭菜很简单,就是稀粥加上腌萝卜泡菜之类的东西,但江凡生吃的也很香。
麻杆儿笑道:“听说你跟巡抚大人有关系,我还以为你是官宦人家出身,没想到这些粗茶淡饭你也吃得惯啊。”
江凡生点点头,问道:“仇三哥,你们都是怎么上的山的啊?”
仇三沉声道:“这些孩子,都是因为父母和乡绅豪强产生了冲突,告到姜乔那里,反而被抓了起来,我们听说了后就把他们的孩子接过来抚养。
还有不少种田的,都是因为苛捐杂税,不给人活路,无奈拖家带口上山求一个安宁。
麻杆儿到是不太一样,他原本就是羊角山里的猎户,不过他最热心肠,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我也和别人都不太一样,说起来我就来气。”
仇三“咣当”一声放下手里的碗,有些愠怒的说道:“当年,老子十二就参军了,正好赶上燕楚交战,老子命硬,硬是上了七八次战场都没死,还混了个百夫长当当。
破秀洲的时候,军队的将领就是姜乔,这个关系户就会胡吹大气,乱揽功劳。老子冲在最前面,第一个进的城门,结果他的副将在老子的背后捅刀子,老子差点结果在那里。等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听人说姜乔将军勇猛绝伦,第一个入城杀敌云云,我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军营了,回去他必然不能容我,我就悄悄从小路上山,恰好碰到了麻杆儿兄弟,就和他一起居住在这羊角山了”
吃过午饭,一屋子的孩子瞬间就跑没了影,只剩下仇三和麻杆儿,江凡生也被他们叫住了。
仇三愁眉紧锁,缓缓开口道:“小兄弟,羊角山已经是是非之地了。且不说巡抚可能带兵来山上寻你,就算他不来,姜乔也不可能留着羊角山的人成为他的把柄。
今天早上,探子来报,姜乔分布在各处的家丁都收了回去,只有山下还留着几十人盯着我们,明显是打算对我们羊角山动手了。”
江凡生问道:“那仇三哥是打算搬迁么?可是羊角山山势险峻,可还有别的下山路径?”
麻杆儿笑道:“实不相瞒,虽然都说上山下山就只有一条路,但实际上,我还发现了一条路,直通山下,看痕迹像是一条穿山甲挖的道路,我走过一遍,里面没有危险。”
江凡生疑惑道:“穿山甲挖的洞,人能走么?”
仇三回答道:“小兄弟,根据我和麻杆儿的推测,这条穿山甲站起来,恐怕……恐怕比我还要高。”
“啊?这么大!”
“小兄弟,你别惊讶,我当年从军八年,见多了奇人异事,这深山老林里,有一些成精的野兽也很正常。”
麻杆儿接话道:“我们商量过了,不能让你再牵连进此事中,所以打算今天晚上趁着夜色,先把你送下山。你放心,这条路现在就我们三个人知道,下山后你走水路,天亮后就能出青州。到秀洲的时候你再雇马车进京。”
“可是……你们怎么办?”江凡生问道。
仇三沉声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明天晚上把孩子们和女人老人都送下山,让他们去秀洲定居。那里虽然并不富庶,但至少没有苛捐杂税。不过他们要收拾的东西有点多,所以得拖一天。”
“可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迁移,脚程会很慢,而且容易被姜乔发现……”
仇三眼睛中发出一抹寒光:“我早有定计,我们打算劫取生辰纲,转移他的注意力,最好把姜乔赚上山,然后伺机杀掉他!”
“生辰纲?那是什么东西?”江凡生问道。
“历朝历代,皇帝必然会册封仙师一职,仙师无人见过,也无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但京城到处是他的传说。皇帝为感谢仙师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所以定下每十年后的立春为仙师寿辰,据说是因为天上一年,地下十年的传说
因此每过十年,皇帝都会命令各州各县,各位官员,进献他们领地内最为稀有的宝物,用来献给仙师,以保佑国之气运。
这些宝物就被称为生辰纲,而明天,就是押送生辰纲的队伍来到青州的日子。”
仇三冷笑道:“那姜乔不敢大摇大摆的从军队手里抢夺生辰纲,但如果是我们劫夺的,他必然会亲自上山,从我们手里抢,然后私吞一部分,再把屎盆子扣到我们头上。”
麻杆儿也笑道:“这些年来,我们每年都会有人悄悄下山,去秀洲购买炸药,就是等着这一天,若是他姜乔敢上山,必然让他有来无回!”
“那押送生辰纲的队伍有几人?”
“约摸二百余人。”
“你们山上愿意留下来送死的有几人?”
仇三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虽然有些兄弟还没有拿定主意,但是……应该不超过一百二十人。”
“那你们连生辰纲都抢不下来……还怎么引诱姜乔?”
仇三言道:“队伍应该会在官道上的驿站内歇息,然后分出百人左右,去各个州县收取生辰纲,所以我们实际对付的应该在百人左右。”
“而且,驿站里的一个伙计是我们的人,他会在饭里下药,虽然不敢说全部的人都会吃,但至少可以大大减少我们劫取生辰纲的压力。”
“那万一姜乔还没上山,那些军队先上山寻你们了呢?”
仇三沉默不语。
麻杆儿言道:“这些我们都还没有想好,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我会和几个弟兄吸引注意力,让大部分弟兄从小道溜走,也只能这样了。”
江凡生忽然说道:“我想到一个办法,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就是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我……”
仇三眼睛一亮,开口说道:“小兄弟,说来听听,说不定你的想法还真的有用。”
江凡生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仇三和麻杆儿思量了半晌,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觉得可行,就算是出了意外,姜乔没有上山,也有后手将他扳倒。”
仇三拍了拍江凡生的肩膀,说道:“小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谢谢你出的主意。不过你毕竟大伤初愈,先回去休息吧,等晚上我会找人送你下山。我这就召集弟兄们,商量一下其中的细节。”
江凡生回到屋子里躺下,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伤好以后,自己的思维也比之前敏捷了。
而且,比起前几天茫然的恐惧,他现在也要镇定许多。
他思来想去,或许,这种变化和爹教给他的那些咒有关,不过,他也不敢确定。
遭遇暗算
“娃儿,娃儿?你在不?”忽然,门外有个声音呼唤自己。
江凡生从午睡中惊醒,揉了揉眼睛,应答道:“在的,进来吧。”
一个老人撩开窗帘,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见到江凡生在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太自然的笑了笑。
“秋老先生,有什么事吗?”
秋老先生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仇三让我帮你熬制一些补气血的药,可是现在姜乔的人就在山下,没法出去买药。
我为你准备药材的时候,发现缺了一味药物,我想起曾经在山上面的瀑布附近采到过这种药物,怎奈何身躯老迈,翻山越岭有些困难,所以想找人帮忙……这个……仇三他们都在忙,一时间我也找不到其他帮手,所以就想起你来了。”
江凡生不疑有他,满口答应:“老先生为了我奔波劳累,这种事情,自然应该我来做。老先生放心,我自幼在山中生活,攀爬采药都不在话下。”
秋老先生咧嘴笑笑:“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以免天黑了就不好找了。”
江凡生上前两步,扶住秋老先生的袖子:“老先生慢点。看见您我就想起小时候生活的村子,村子里面的郎中也是和您一样,一世行医,我们村里的人都尊敬的很。”
老先生“哦”了一声,右手紧紧捏住自己的袖子,又放开。
两个人顺着山泉而上,很快就来到了瀑布前面。
飞奔而下的泉水打在岩石上,震耳欲聋,但又让人忍不住感叹大自然的雄奇。
秋先生带着江凡生从一个缓坡上慢慢绕行到瀑布顶上。
“老先生,您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在山上生活,这里湿气重,山路崎岖,不适合老年人。”
秋老先生叹了口气:“我自然也想生活在城里,儿女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我也好把自己的手艺传出去。
可是,我儿子被姜乔强征为苦工,女儿也被他掳去,不知生死,若不是……若不是仇三照顾,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交代了。”
说罢,还依旧落泪不止。
“儿啊,我的儿子啊……”
“老先生,您看看周围,哪里有需要的药,我去采摘。”
秋老先生擦了擦眼泪,晃了晃头,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指着一株瀑布附近的植株说道:“就是那个”
那株植物生长在瀑布顶上的石头缝内,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江凡生对药理丝毫不懂,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我,我都是为了孩子啊……”
江凡生小心的走上那块岩石,石头上长满青苔,湿滑异常,他伸出手,刚刚抓住那株植物,只觉得的自己身后一股力道忽然推了过来,他一时间站不稳,竟然滑进了瀑布里!
江凡生回头望去,只见秋老先生满脸泪痕,面目扭曲。随后便顺着瀑布径直落了下去。
“我,我都干了些什么……想不到我一生行医,救人无数……老来竟然会做伤人害命的行径,我愧对师傅,愧对师傅啊……”
秋老先生哭倒在地,他颤抖的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柄尖刀,就想对着自己的胸口捅过去,只是比划了几下始终没有动手,最后他颓然叹气,把刀扔到了一边。
江凡生入水后,虽然有些惊慌,但是并没有坐以待毙,他立马反应过来,迅速念起了避水咒。
说来也奇怪,念了避水咒后,他在水中就能呼吸,能视物,甚至能够在水中有一定的行动能力。
避水咒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鱼,一条生活在水里的鱼。
他钻进瀑布下面的水潭,划过了一个弧度,几乎紧贴着水底的岩石游了过去,险些撞到石头上。不过江凡生并没有放松,毕竟,使用这些咒文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他必须赶快上岸。
江凡生找到一个机会,在水下猛的一跃,钻出水面跳到了岸上。
他身上滴水未沾,头发也没有湿,只是脸色很差,他挣扎着想去找仇三,但大脑内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走了两步后终于无力的倒下。
“仇哥,不好了,江凡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麻杆儿气喘吁吁的跑进屋内:“我叫他吃饭,才发现他不见了。”
“他东西还在么?”仇三反问道。
“在,都在。”麻杆儿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床铺也整整齐齐,不像是有过打斗,但人确实是不见了……”
“唉。”仇三叹了口气:“江小兄弟可能是被暗害了……我早就怀疑山上有内奸,要不然,姜乔也不可能找上癞皮狗。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这个内奸……我们还是连累了他啊!”
麻杆儿挠挠头:“仇哥,那计划……”
“照常执行吧,刚刚我已经确定了,一共有一百零六位兄弟决定留下来同生共死,不过,为了避免计划外泄,具体的计划其实只有我们五六个人知道。其他人只是认为我们要劫了生辰纲引诱姜乔上山而已。”
麻杆儿点点头:“好,那吃过饭后我就从那个小道偷偷下山,等到夕阳西下,混进城里去!”
“兄弟,拜托你了。你原本是猎户,和姜乔他们从来没有起过冲突,只有你最容易进城。”
“放心吧。”
侍女小心的为姜乔系上餐纸,又为他斟上了茶,服侍他吃饭。
这一切做的一丝不苟,她可是记得,有个侍女为姜乔倒茶的时候撒到他腿上去了,然后她就永远的消失了。
“大人,大人,有情况!”王闵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走了进来。
姜乔皱着眉头:“大惊小怪些什么?打扰本大人用膳。”
“大人,事有蹊跷啊。您还记得前几天我们抓到的那个叫癞皮狗的人吗。”
姜乔恶心的说道:“正吃饭呢,能不能别提这么恶心的事,要不是他还有些用处,就凭他长得那个样子,本大人就要打死他!”
“那个癞皮狗,昨天夜里忽然来找我,说他在城里发现了一个土匪头子。我差人去拿,果然抓到了一个土匪。”
“哦?”姜乔疑惑道:“我今天就准备去剿匪了,我的人在山下看着,连兔子都下不了山,这个时候土匪出现在城里,确实是有些奇怪。
也罢,你先把他带上来,待本大人审审他。如果他长得和那个癞皮狗一样,就你自己审吧。”
不一会儿,王闵带着一个瘦高个儿走了进来。
“大人,土匪带到。”
姜乔“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肉给喷了出去,他把筷子往地上一掷,怒道:
“王闵,你诚心的是不是?不是告诉你长得恶心就别给我看吗?恶心的我都吃不下饭了,这些个土匪,是不是都长得歪瓜裂枣似的?”
那个瘦高个连忙俯身在地,战战兢兢的说道:“草民有罪,草民贱命一条,自然不可能和大人您一样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姜乔转怒为喜,颔首道:“你倒是和那些土匪有些不一样,还挺会说话的……我见你有些面生,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吧?”
瘦高个依旧俯身在地,开口道:“草民贱名叫麻杆儿,之前是没见过大人,草民原本是羊角山的猎户,后来被土匪强行逼良为寇,如今有幸见了大人,一下子被大人的风采折服,愿意在大人麾下效犬马之劳……”
“住口!”姜乔忽然疾言厉色道:“那癞皮狗说你是土匪头子,你作何解释?羊角山被围的水泄不通你又是如何下山的?你在这里花言巧语言不尽实,想要逃脱惩罚,难道你以为你能蒙骗本官不成?”
麻杆儿连忙磕头不止:“大人明鉴,那癞皮狗只是欺大人您不了解山上的情况,说我是土匪头子是为了邀功请赏啊。再说了,您看我这个小身板,哪里做的了土匪头子,谁听我的啊……”
姜乔点点头,麻杆儿说的也有道理,他细胳膊细腿的,确实不像是能服众的样子:“那你如何下山的?山上是否有什么密道,快从实招来!”
麻杆儿言道:“草民前几天就已经下山了,那个时候大人您还没有封山,草民原本就不想当土匪,下山是因为不想跟着仇三他们去送死啊!”
“哦?”姜乔来了兴趣:“仇三这厮又在谋划什么?”
麻杆儿哭倒在地:“仇三他几天前说,他要劫取生辰纲!”
“什么?!”姜乔猛的站了起来。
“想那生辰纲是天子下令为仙师准备的,那仇三胆大包天敢捋皇上的胡须……这不是找死么,可怜我的弟弟还在山上,还有我那三岁的侄儿,也要被他连累了啊……”
姜乔面色潮红,语句也有些颤抖:“快,他们什么时候劫生辰纲,准备去多少人,打算怎么动手你快快从实招来!”
麻杆儿忽然“嗝”了一声,竟然昏迷在地。
姜乔走上去用力踢了一下,麻杆儿依旧未醒,他连忙对王闵说道:“他,他怎么晕过去了?快让他讲话啊!”
王闵拱手道:“大人,昨天晚上我们的人审了他一夜,今天他也没有吃饭,这个……想来应该是心力交瘁,应该一会儿就能醒。”
姜乔“啪”的一声扇了王闵一个巴掌:“混蛋,我不论你怎么办,我要让这小子赶快说话!”
劫取生辰纲
王闵很快带了个郎中回来,那个郎中在姜乔的催促下,手忙脚乱的拿出一些草药,放到碗里炮制起来。
不一会儿,郎中把碗里的药材点燃,一缕刺鼻的青烟缭绕在房间里。郎中端起碗小心的在麻杆儿的鼻子下面走了一遭,麻杆儿悠悠转醒,似乎还有些迷茫。
“快,你赶紧把刚刚没说完的那些话说一遍!”姜乔抓住麻杆儿的衣领吼道。
麻杆儿似乎被吓了一跳,他刚要开口说话,忽然肚子里咕咕叫个不停。
麻杆儿咽了口唾沫,目光不由得转向了一边的桌子。
尽管是早上,姜乔吃的菜仍然极尽奢华,一桌子都是山珍海味,从最好的酒楼中都找不到。
“大人,我好饿,头脑也有些不清楚……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再说。”
姜乔黑着脸,恨不得立马把这个瘦高个儿给砍了。
“大人,我这个人有一毛病,不吃饱的话脑袋就不清楚,饿急了可能还会犯羊癫疯,我可是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好好好!你赶紧给本大人吃,要是吃完了你还不说实话!信不信大人我活剥了你!”
姜乔的话还没说完,麻杆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扑上了桌子,大吃大喝起来。
“哼”姜乔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王闵连忙跟了上去,二人进到另一间屋子里,支开手下的人。王闵开口问道:“大人,您怎么会对生辰纲感兴趣啊,要是牵扯上这事儿,万一生辰纲丢了一件半件的,这……这说不清楚啊,反而落人口实。”
姜乔却冷笑道:“谁说说不清楚的?丢了的宝贝,不都是让土匪抢走的么?与我姜大人何干?”
“大人,您的意思是……”
“就让那些土匪去抢,抢完了我们去剿匪,要是有宝贝不见了,就说是残余土匪带着宝贝跑了。到时候我不但得到了宝贝,还追回生辰纲有功,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么?”
“大人英明啊,可是……为了几件宝贝,就和皇上,和仙师作对,是不是有些不智啊。”王闵担忧道。
“你并不清楚生辰纲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只有燕国最稀有的宝贝,才有资格放进那生辰纲里。至于什么仙师,根本不必担心。仙师不过是皇上为了国家安定,宣扬君权神授而乱编的借口,我可不信有什么仙人存在。况且皇上又是我的姑父,我怕什么……哼哼。”
姜乔一脸不耐,他指着麻杆儿催促到:“赶紧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别再挑战本大人的耐心了。”
麻杆儿也没有刚刚表现的那么慌乱了,他反问道:“大人,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姜乔随口一说:“差不多快到巳时了,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麻杆儿连忙俯地说道:“草民不敢,草民这就将仇三的计划和盘托出。”
他心下暗道:“时间差不多了。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仇三打探到运送生辰纲的队伍约摸两百人,于今日午时左右到达桃花谷附近的驿站。到时候队伍会分出部分人手,去青州的各个县城收取生辰纲。而他们就潜入驿站,用麻药蒙翻看守的将士,然后倾巢出动,劫夺生辰纲。”
“嗯?那他们怎么下山的?我的家丁牢牢守在那里,他们根本下不了山。”
“山上有条密道,直通羊角山的背面,他们打算抢了生辰纲后,回头往南,从羊角山的背面溜过去,赶到永江,仇三秘密在永江边上停了几艘船,女人和小孩儿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姜乔猛的一拍桌子:“好一个仇三,他要是从永江直接走水路前往南楚,我还真的就拿他没办法了。
不行,王闵,你立刻召集人手,赶往羊角山。
如今从青州城到桃花谷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还来得及在羊角山那里截下他们!
先把这小子打入大牢,等我回来再处理。”
“是,大人!”
羊角山背面,仇三和一群大汉正擦拭手中的长刀。
“弟兄们!”仇三站起来,大喊道:“你们中,大多数人都和姜乔有着血海深仇,有的是父母被杀,有的是兄弟姐妹。我知道你们一直很想报仇,找姜乔,找他养的那群狗!而今天,我们有机会报仇了!虽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日出,但是我们无所顾忌!
就在昨天晚上,山上的女人孩子,在几个弟兄的护送下,已经往北,去秀州了。秀州没有苛捐杂税,没有姜乔这种狗娘养的东西,他们会生活的很好!
现在,如果有弟兄不想报仇,想要活下去,我仇三,绝对不会阻拦!你们只要往北跑,就有机会赶上他们。现在,告诉我,有没有人要离开?”
“没有!”人群齐声道。
“好,大家出发!”
就在这时,一个矮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仇大哥,我又把山上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秋老先生,到是找到了江小兄弟……”
江凡生从草丛中钻了出来。
“仇三哥……”
仇三把江凡生拉到一边,问清楚情况后,叹了一声:“没想到,秋老先生竟然是内应……江小兄弟,你千万别说出去,我这些兄弟,有不少都受过秋老先生的情。”
江凡生点点头:“我自然晓得,不会乱说的,只是……仇大哥,我应该怎么办?”
仇三沉吟道:“你可以往南从羊角山背后去永江……”
“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渡船……关键是,我没有钱。”
仇三尴尬的说道:“我们也没有,山上的钱都给那些妇孺老幼了。要不你往北追他们去?”
“我不认识路……而且他们都已经走远了,我应该追不上了。”江凡生老老实实的说道。
“也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体力不行……东面是山林,人迹罕至,遍地野兽,西面又是青州”仇三无奈的说道:“那你只有先跟着我们了。”
江凡生点点头:“也好,说不定我还能见到巡抚……”
姜乔刚走了没一会儿,巡抚孙广就来到了青州城,他对着紧闭的城门,开口言道:
“弟兄们,姜乔妄图劫取生辰纲,暗害朝廷命官!罪不容诛,意图谋反!我孙广承蒙陛下厚爱,得任青州巡抚一职,若有人意图谋反,拥有先斩后奏之权!现在,给随我进城,把反贼姜乔和他的走狗悉数拿下!”
姜乔蓄养的家丁几乎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哪里是这些精兵的对手,很快,孙广就控制了青州各处。
“我任青州巡抚五年,一直被姜乔压在柳县一地,如今方才真正进入青州……来,跟我去姜乔的府邸看看。”
姜乔的府邸内,孙广看着面前搜出来的金银珠宝,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单单这一串碧玉项链就至少万金,他姜乔的年俸不过才两千石,他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就凭这些,他就死有余辜!”
“大人,卑职刚才接手青州狱的时候,审讯室里有个囚犯一直大喊大叫,说他知道姜乔的去处……”
“哦?快带上来。”
很快,麻杆儿被带了上来,孙广问道:“你说你知道姜乔现在在哪里?”
麻杆儿老实的说道:“我是羊角山的山贼,姜乔去了羊角山,名为剿匪,实为劫夺生辰纲!”
孙广拿出一个玉盒:“今天早上有人潜入本官的府邸,士兵以为他是刺客,便将他杀了,随后从他身上搜到了一封信和这个玉盒,不知……”
麻杆儿不敢隐瞒:“这确实是江凡生写的信,玉盒也是他给大人您的信物。”
随后,他一五一十的把江凡生的谋划讲了一遍,在下面磕头如捣蒜:“恳请大人去救我兄弟们的性命!”
孙广点点头:“赵忠,速点五百骑兵,随我赶往羊角山!”
驿站外,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将士如临大敌地看着外面上百名山匪,两边却都没有动手。
“周老大,你还记得我么?”仇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缓缓的说道。
“是你!仇三?你不是死在秀州了吗,怎么还活着,还当了山贼?”领头的一个士兵惊讶的说道。
仇三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周老大,你我当年是同生共死的战友,我实在不想和你刀兵相见。我答应你,取了生辰纲便走,绝不伤害一人性命。”
周老大缓缓点头:“我相信你仇三的承诺,请吧。”
旁边的士兵正要阻拦,周老大低声说道:“他当年是我的百夫长,武冠三军,有万夫莫当之勇,我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仇三进了屋,驿站里东倒西歪全都是昏睡的将士,屋子的角落里绑着驿站里的几个伙计,仇三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挥刀把绳子割断。
“兄弟,干的不错。”
那小二点点头:“仇大哥,我按照您的吩咐,我在水里和饭菜里都下了足量的麻药,就算是吃的少的一个时辰内也难以醒转。”
“好,时间不多了,赶紧把生辰纲搬上马车,我们快撤。”
仇三等人走远后,周老大并不慌乱,他命令道:“你们几个,骑上快马,速去把赵丁他们追回来。
他们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而且又拉着马车,走的不快,一定能追的上,待到赵丁那队人回转,我们再追回生辰纲!”
今弃此身去,再闹黄泉楼
姜乔斜躺在轿子里,初春的天气温度已经开始回声,一身厚衣服的姜乔竟然觉得有点热。
他掀开轿车的帘子,四下望去,不满的叫道:“王闵,怎么队伍走的这么慢?”
王闵连忙靠了上来,他一边擦擦汗,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我们的马匹太少。只能靠走路,您的家丁现在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姜乔的家丁平常作威作福惯了,任是去哪里都是欺负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那里经过这样的长途跋涉?
“这群废物!我养着他们干什么?我们能及时赶过去么?”
王闵连忙道:“大人放心,我们应该还能提前一会儿到。”
仇三一行人匆忙的穿过桃花谷,尽管已经加快了速度,但是崎岖的山路加上还带着马车,他们的速度仍然比预想的满了许多。
江凡生连忙叫住仇三,建议道:“仇大哥,按照我们这个速度,恐怕会被追上的,而且身后一直有兵士跟踪,根本甩不开。这样的话,有可能在我们赶到羊角山前就会被那些士兵追上。”
仇三点点头:“我也明白,不知江兄弟你有什么主意?”
“我刚刚查看了一下装生辰纲的马车,一车是金银制品,一车玉石制品,还有一车瓷器,一车木器一车其他的东西。我建议我们把沉重的金银和玉石给扔掉,这样能加快前进速度,又能拖慢后面的追兵,分散他们的人手。”
“好,就按你说的办。”
追踪在仇三等人身后的士兵正是周老大,他一路跟着,同时留下痕迹让后面的人不至于找不到方向。
他悄悄跟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仇三留下了两辆马车,周老大走上去查看,确实是生辰纲中的一部分,但是他又不敢离开。
万一把生辰纲留在这里,丢失了一些,这是他个人的过失,丢的东西可都要算在他一个人的头上,周老大根本承受不起。
还好,他等了不长的时间,就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不由得精神一阵。
“周老大,如果生辰纲丢失,你和你的兵都要付主要责任,我赵丁可没有过错。”赵丁人没到,声音到是先到了。
原本他和手下的几个弟兄缓缓驾驶着马车,在官道上晃悠着,正琢磨着怎么在州县官员那里收些好处,就被人追上了。
听闻生辰纲被劫,他大惊失色,连忙弃了马车,快马加鞭的就赶了过来。
“唉呀,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嘛,快点随我追上那些山贼!”
赵丁留下了几个人看守这两车的生辰纲,带上周老大继续赶路。
还好马车的痕迹还是比较容易分辨,他们一路追踪着也不至于跟丢。
“赵丁,我怎么看着他们分成了两路啊?”周老大奇怪的问。
痕迹在这里分开了,脚印继续往南,而马车的痕迹到是往东面走了。
“不管这些了,先追上生辰纲再说!”赵丁策马顺着车辙赶了过去。
很快,马车就落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众将士一拥而上,砍瓜切菜一般的把马车附近的山贼杀光。
“他们这是起了分歧了么?怎么就七八个山贼。”
“不好!这箱子里面都是石头!”
“不好,我这里也都是石头!”
周老大一拍脑门:“坏了,中了山贼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啊!
快,赶紧回头追!”
姜乔悠哉的躺在轿子里,旁边有两个小厮在奋力的扇风,还有人手里捧着清茶,时刻准备着喂水。
“大人。”王闵小跑着赶了过来:“大人,看来情报不差,我派人上山去看过了,山贼们确实都不见了。羊角山背面也有一群人走过的痕迹,顺着痕迹还找到了那个密道。
不过痕迹只有去的,没有回来的,看来山贼还没回来,我们来的不晚。”
姜乔忍不住呵呵的笑了:“富贵啊,大富贵!做成了这笔买卖,父亲也会夸赞我的!”
“报……两位大人,前面的探子发现山匪的踪迹!有百人左右,有不少人的肩膀上都扛着东西。”
“哈哈……,快,快,我要去看看我的宝贝!”姜乔大笑道,起身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往羊角山下走去。
“江兄弟,我们的人已经发现了姜乔的探子,但是按照计划,装作没看见。”
“好。”江凡生点点头:“找几个嗓门大的,看到姜乔的家丁就让他们喊。”
“嘿嘿,我仇三的嗓门就是最大的……”
“杀!”
忽然,前面的弯道后面,一群人提着刀杀气腾腾的冲了出来,几乎一瞬间就和前面的山贼交起手来。
“我们愿意投降,请放我们一条生路!否则我就把手里的生辰纲给毁了!”
仇三等几个嗓门大的汉子齐声大喊,声音在周围缭绕不绝。
“铛铛……”
家丁们听到了鸣金的的声音,缓缓撤了回去,众山贼也不追,只是握住自己手里的东西。
人群分开,姜乔微胖的身影走了出来,他笑道:“仇三,我认出你的声音了,你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带了四百家丁,你们别耍花招,老实的把抢的东西交出来!”
仇三分开众人,来到前面:“姜乔,你只要放过我们的性命,我就把生辰纲给你们!”
“哈哈……,笑话,你自身难保,还想讨价还价?”
仇三狞笑着的把自己手里的一副画撕碎,姜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姜大人,这些宝贝有的是画,有的是瓷器木器,不知道我仇三的刀在上面砍几下,它们还值多少钱?”
姜乔面色变幻了几下,他冒着劫生辰纲的罪名,带着四百家丁来这里,是为了发财的,又不是剿匪的,想到这里,他的胖脸顿时笑开了一朵花。
“好说好说,既然你们打算拿钱买命,我岂能不答应?但是万一你们逃了怎么办?”
仇三沉吟道:“这样,你的人先分开,让我们过去,然后我叫人先放下一部分的宝贝,等到走出五十丈的时候再放下另一半,你看怎么样?”
“二十丈,多了我怕你们带着东西跑了。”
“三十丈,不能再少了。”
“成交!”
家丁们如潮水一般分开,露出一条路来,众人一手捏着宝物,另一只手握着长刀,缓缓的从人群中走过。
姜乔真的很想下令让家丁动手,但又有些投鼠忌器,犹豫间山贼们已经走了过去,然后放下了一半的宝物。
他喜不自胜,连忙走了过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嘴里嘟囔着:
“发财了发财了!哈哈……”
等走出去三十丈后,仇三等人把所有的东西放下,转身就往羊角山后的那个密道跑过去。
姜乔下令道:“快,追上去,把山贼们都杀了,小心点,别把本大人的宝贝踩坏了!”
“得,得……”
忽然,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姜乔。
姜乔此时正在把放在地上的宝贝收到箱子里,听到马蹄的声音不由愣了一下。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骑着马从飞速赶了过来,为首的赵丁看到前面的人群和正在装生辰纲的姜乔不由的愣了一下。
“周老大,你不是说山贼就百人左右吗?怎么看起来有三四百人的样子。”
周老大也有些疑惑:“不对啊,这些人不像山贼……咦,那个拿着生辰纲的人像是青州牧姜乔,我刚参军那会儿见过他……”
姜乔此刻心下无比震惊,他以为仇三把生辰纲劫走以后会把所有驿站里的将士杀光,防止消息走漏,没想到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那位大人,是否是青州牧姜乔?”周老大高声询问道。
“哈哈,不错不错,正是姜某……本大人来羊角山剿匪,恰逢这群贼人胆大包天,竟然劫生辰纲,于是便将他们都拿下了。”
姜乔心一横:“宝贝都到我手上了,哪里可能还回去?也罢,今日就把他们全杀了!反正一并赖到山贼头上便是。”
他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样子:“本大人刚刚清点生辰纲的数量,不知够不够,请几位官差看看。”
几十个人翻身下马,走上前来,姜乔忽然脸色一变,大吼道:“这些人都是山贼假扮的,一并都杀了,一个人头大人我赏白银千两!”
混战一瞬间开始,千两银子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家丁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前仆后继。但仍然有几个士兵骑上马逃走了。
姜乔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几十个家丁骑上马匹追了过去。
羊角山的那条密道中,仇三等人正拼命朝上爬去。
密道最多只容两个人并排通过,因此,人群行走的很慢。
队伍的后面,嘈杂的声音传来,显然,追兵已经很接近了。
“妈的,秋老贼,老子恨不得活剥了他的皮!”仇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气喘吁吁的往山上爬。
实际上,按照江凡生的计划,他们逃入密道后会引爆事先埋好的炸药,将下面的入口炸塌。
谁知,炸药并没有被引爆,似乎是引线在哪里断了。联想到埋炸药的时候,一个兄弟脚扭了,秋老先生曾经来看过,仇三就猜到应该是他做的手脚。
忽然,队伍最末尾的一个汉子停了下来,他抬头喊到:“大家伙儿,这样子谁都跑不了,我二狗不跑了,留下来也能帮你们挡一会儿。”
“我也跑不动了……”
“还有我,你们别停下,快走!”
哪怕是听到了后面的声音,仇三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只是嘴上不停的骂着。
仇三直接把身后的江凡生扛在肩膀上,大步如飞的往上跑,这样后面的人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
身后的队伍一点点的减少,但是追兵始终没有追上来,狭窄的洞窟里,哪怕面前只有一个人,也足够拖延一段时间了。
面前的光芒一亮,仇三从洞口冲出,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随后,又一个人从里面逃了出来,接着是两个,三个……
“快,去拿炸药,用炸药把洞口炸平……”
仇三紧紧盯着洞口,微微摇头:“来不及了,炸药存放的地方距离这个密道太远了……”
终于,在第二十三个人逃出来后,再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只能听到嘈杂的声音,不断的往出口接近。
仇三缓缓站起,握住手中的长刀:“弟兄们,刚刚我仇三在队伍的最前面,没办法为你们阻拦追兵,如今是到我为你们卖命的时候了……
下山的道路已经被炸断了,我会为你们撑一段时间,你们快去取炸药!”
剩下的人毫不迟疑,飞速地赶往炸药所放置的地方。
江凡生走上前来,迟疑地问道:“仇大哥,你从早上跑到现在,还有力气么……”
仇三紧咬着牙关:“放心吧,我仇三哪怕死我也会坚持到弟兄们取来炸药的。”
江凡生叹了口气,也迅速的离开了。
仇三长笑一声,刚钻出洞口的一个家丁,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仇三一刀砍下头颅。
随后,他径直站在洞口上,像是在那里生根一样,来一个人杀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口多了一条又一条。
下面的家丁们几乎被吓破了胆,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面前的仇三浑身是血,面色赤红,脚下满是头颅,背后的光芒照射进来,当真是如同杀神一般!
“谁敢上前?”
“谁敢上前!”
连问几声,下面的人却无一人敢上。
仇三大笑不止,然而晃了晃身体,却有些站立不住,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清爽的山风吹了过来,仇三转头往山下望去,忍不住放声而歌:
少饮杯中月,挥刀快恩仇,
扬鞭舒胸臆,马快不识愁。
恍惚三十载,卧峰俯青州,
今弃此身去,再闹黄泉楼!
知人知面
“好诗!仇三哥,接着!把里面的东西吃了!”
江凡生的声音从洞外传来,一个玉盒被他扔了进来。
仇三打开玉盒,盒子里是一株类似人参一样的植物,颜色血红,闻起来有一股奇特的芳香。
仇三毫不犹豫的抓起,张嘴嚼了两下,混着嘴里的血沫直接吞服了下去。
草药一下肚,一股灼热瞬间从下腹升起,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四肢,随后直冲额头。
这股灼热所过之处,仇三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尤其是在冲到头颅后,难以抑制的杀意充斥着他的心脏!
“哈哈……好药!江兄弟,我知道你并非常人,我要是死了,希望你能杀了姜乔,为兄弟们报仇!”
说罢,仇三长笑一声,从洞中一跃而下,跳到下面的人群中,如虎入羊群一般。
家丁们只见那个刚刚还有些无力的大汉忽然又生龙活虎起来,竟然直接跳到了他们的面前。
定睛一看,那大汉眼中竟散发着摄人的红光,凡是与他对视的人无不像是见到了九幽阎罗一般,皆是肝胆俱裂,根本想不起反抗便被杀死。
剩下的人惊恐的大吼,只知道往后逃命,然而后面的人又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往上挤。顿时有人摔倒在地,从上面滚落下来,密道里的人乱成一团。
江凡生转头望向远处,只见从青州方向扬起了一阵烟尘,似乎有一群人正骑着快马,往这边赶过来。
“怎么来的这么慢……”
“江兄弟,你怎么还在这里?仇大哥呢?”
几个人轮流扛着五六包炸药,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为了安全和隐蔽起见,炸药被藏在一个极为偏远的地方,这几个人耽搁了很长时间才搬过来。
江凡生看向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在里面。”
几个人放下炸药,有人说道:“仇大哥还在里面,我们不能不管,留下几个人放置炸药,来三个人跟我进去。”
那几个人一进密道,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着眼之处全部是残肢断臂,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密道。
到处是血迹,以至于连地面都十分黏滑。
几个人拿起地面上还未燃尽的火把,小心的往下走。
越往下,几个人就越加心惊,下面的尸体并不比上面的少,血液从上汇聚下来,汇成了一道血流,缓缓往下流淌。
转过一道弯,一个雄壮的身影背对着站在他们面前,那个身影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仇……仇大哥?”有人小声呼唤道。
然而那个大汉并没有反应。
有人慢慢的转至正面,只见那个大汉依旧瞪圆双眼,紧咬钢牙,手拄长刀在地,面目栩栩如生。
他小心的把手探了过去,大汉已经没有了呼吸。
羊角山上,原本仇三和兄弟们聚义的厅堂,如今却放满了尸体。
孙广把面前的尸体用白布盖上,叹道:“真乃壮士也!”
随后,他从怀里摸出玉盒,递给一边的江凡生:“大人,如此贵重的东西,最好贴身收好,要是遗失了就难办了。”
“你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从你接到信,到赶往羊角山,应该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江凡生问道。
“我先去了青州城,把姜乔的人都抓了起来,端了他的老窝,抄了他的家。”
江凡生接过那个玉盒,抬头问道:“那姜乔呢?他死了吗?”
孙广回答道:“姜乔的那些家丁,敢于反抗的全都杀了,剩下的关押在大牢里,他本人此刻被软禁在自己的府中,待我处理好这些杂事,就带他进京面圣。”
江凡生皱眉道:“为何不一刀杀了?既然你知道他是皇后的侄子,进京后又徒增变数……”
孙广有些迟疑:“我……我不能杀他,他的父亲是当今的护国公,如果姜乔死了,我怕……”
江凡生打开玉盒,里面放着一个莹润如玉的牙牌,他拿起牙牌,别在自己的腰间。
“那你为什么不怕我这个齐国公?”
孙广立马躬身,恭敬的说道:“大人您只有爵位,没有官身,无权无势,号令不了下官。”
江凡生紧紧盯着孙广,缓缓开口:“你和我刚见到你的时候很不一样,我以为,你会杀了姜乔。”
孙广虽然躬着身子,但依旧比江凡生高上不少,他亦看着江凡生说道:“你和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也很不一样,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个走了好运、心思单纯的孩子。”
“大人,羊角山的残余山匪我全都要带走,您可以在山上暂候几日,我会尽早安排人手送你入京。”
孙广离开了,江凡生望着满堂的尸体,忽然内心一阵反胃,忍不住俯身吐了起来。
“大人,您喝水。”
马车的车夫把水袋递给了江凡生。
江凡生接过水袋,笑道:“麻杆儿,我不是说过了么,你不必称呼我大人,直呼名字就行。”
麻杆儿也笑道:“大人,您可是要去京城的,我要是在那些大人物面前不慎说错了,不就是丢您的脸么,还不如现在就改口。”
“现在到哪儿了?”江凡生问道。
“哦,大人,现在离京城还有半月的路程。”
“你也辛苦了,天色晚了,看来今天是找不到驿站了,不如我们就地歇息一会儿吧。”
麻杆儿并没有被继续关在牢里,毕竟他在这件事里,并不能成为人证,反而可能成为姜乔的有利证人。
本来孙广打算把他杀掉,还是江凡生把他保了下来,然后买了一辆马车,两人便去了京城。
孙广并没有阻拦,任由两人离开,在他看来,麻杆儿不过是个小角色。
麻杆儿赶了一天的车,有些累了,钻进马车里睡觉去了。
江凡生并没有睡意,他坐在马车附近的一块岩石上,吹着夜风,只觉得说不出的惬意。
虽然麻杆儿的驾车技术并不算好,偶尔也会迷路,但对着地图沿着官道走也逐渐接近京城了。
这一路上的美景常常令他流连忘返,虽然快到京城了,他竟然有些留恋这段路程了。
“嘿,想啥呢?”
一个略带软糯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江凡生回头看去,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正站在岩石下望着他。
“问你呢,你发什么呆呀?”
江凡生还未答话,那女孩翻身跃上岩石,坐到江凡生旁边。
“嗯……好无聊啊,这一路上闷死我了。哎,对了,你也是去京城的吗?”
江凡生点点头:“你呢?”
女孩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啦,这条路不就是通往京城的路吗?喏,那里就是我坐的马车。”
江凡生顺着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只是天色暗下来了,他刚刚没有注意到。
“喂,我叫沈清茗,你呢?”
“江凡生。”
“你去京城干嘛呀?”
“投亲。”
“我也差不多,我外公说让我去京城里读书,好烦,我一看书就头疼……”
“嗯。”
沈清茗噘着嘴,不满的说道:“你怎么像个榆木脑袋一样,你就不能一次多说两个字啊。”
江凡生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还是挺喜欢说话的,不过现在他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夫人,小姐不见了。”
“啊?快,快去找……”
沈清茗“呀”了一声:“他们来找我了,我不想回马车里去,闷死人了。”
她跳下岩石,藏在石头后面,竖起一根青葱玉指,悄悄对江凡生说道:“嘘,别说我在这里呀。”
两个手握长刀的大汉走到江凡生面前,只见岩石上的少年宽袍大袖,生的龙眉凤目,皓齿朱唇,虽然穿着并不名贵,但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两人不敢怠慢,抱拳说道:“这位公子,不知有没有见到我家小姐,她衣着……”
“石头后面。”江凡生开口说道。
沈清茗一下子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指着江凡生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坏,不是说不要说出来了么?”
“小姐,请回去休息。”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把沈清茗围在中间:“夫人要生气了。”
“哎呀,好吧好吧,稍微出来透透气都不行。”
说着,对江凡生做了个鬼脸,“哼”的一声转头回马车中去了。
“大人,风大了,回车里歇息吧。”麻杆儿拿了个褂子,披到江凡生的身上。
“麻杆儿,你以后叫我少爷吧,对外就说,你是我的家臣。大人这个称呼我听起来有点难受。”
“哎,行,少爷。我也觉得少爷顺口一些。”
“我们回去休息吧。”
“行,少爷。”
初入京城
燕国京城燕京坐落在大陆的西南部分,自从燕国大败楚国,连取四州之地后,这里就成了西南部最为繁华的地带。
青州城虽大,但燕京的占地面积足有七个青州城大小,而且还在不断的扩张当中。
江凡生饶有兴趣的在城中逛着,这里的街道整洁宽大,房屋的样式几乎都是相同的,设计上也十分对称,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
街边叫卖的商贩都坐在店里,至于那种街边摆摊的人一个都找不到。
“这就是真正的大城市啊……”江凡生感慨道。
麻杆儿凑上来说:“少爷,这个马车……有点挤不开。”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的时候畅通无阻,但城中街道上的行人实在太多,马车就显得有些挤了。
“哎,那边的,你们是哪家的人?”
几个士兵分开人群,拦住了麻杆儿的马车。
为首的是个有些口吃的汉子:“你们……你们是那个……”
“你们是那个大人的府下?”还是旁边的士兵替他问出问题。
江凡生走上前来:“几位官差,怎么回事?”
“京城有规矩凡是五品以上大员和王公贵族才被允许用马车,其余人等,都要在进城的时候把马车寄放在城门外。怎么,你们不知道?”
江凡生拱手道:“不好意思,我们初次来京城,并不知道这个规矩。”
口吃的那个士兵说道:“那你……你们还不……赶紧……”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江凡生和麻杆儿径直从几个士兵面前带着马车经过。
“哎,你……你这个人……”
士兵们拦住了江凡生,冷笑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看你身上的服装,乡下来的吧。在小地方作威作福惯了,来到大城市还以为能撒野?官爷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江凡生问道:“不知齐国公算不算王公贵族?”
“齐国公?我只听过明成公护国公,齐国公是什么东西?”
“不可胡说!”一个身披青甲的将领走了过来,“阁下说是齐国公门下,不知可有信物?”
江凡生挥了挥衣袍,露出腰间挂着的牙牌。
那将领只看了一眼,慌忙跪地道:“卑职不知齐国公在上,冲撞了大人,恳请大人恕罪!”
几个士兵看到头领都跪下了,也慌忙跟着一起跪下,磕头不止。
江凡生摆摆手:“没事,我也没放在心里去。”
那青甲将领依旧没有起身:“卑职这些手下有眼不识泰山,虽然大人您不愿计较,但这些人也不能逃脱惩罚。带我们值日时间过后,再亲自登门,去大人府上赔罪!”
这边的冲突已经引起了许多行人的注意,尤其是几个跪地的值日将领,更是引人注目。
江凡生被围在人群中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带着麻杆儿,连忙从人群中离开了。
麻杆儿凑了上来,乐呵呵的说道:“少爷,您这个身份可真厉害,连官差见了都要下跪。”
江凡生也感叹:“是啊,没想到在这京城之中,等级如此森严,我们在这里一定要时刻注意言行才好……”
马车缓缓的来到了街道的尽头,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横亘在前面,上面挂着一块牌匾。
紫禁城。
江凡生眯着眼看着这座巍峨的城门,转头问道:“麻杆儿,你看这皇城如何?”
麻杆儿不解其意,有些迟疑的说道:“呃……我看这城门高不可攀,上面的花纹也十分精致,制造它的匠人应该花费了不少心血。”
江凡生摇摇头:“我观这城门,华光四射,耀人双目。然而却好似午后之阳,已经过了它最亮的时候了。”
“咦,想不到小兄弟竟然能够观气?”江凡生的身后有人说道。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身着官袍,正朝他走来。
“哦,在下钦天监监副冯百川,我见这位小兄弟虽然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又懂得观气之术,于是忍不住结交。”
江凡生还了一礼,笑道:“在下不过是被午后的太阳迷了眼睛,刚刚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并不会什么观气之术。”
冯百川笑道:“小兄弟谦虚了,我见你头顶灵光升腾,麟角峥嵘,有入海化龙之象。不知小兄弟是那个府门的人?”
麻杆儿凑上来说道:“我家公子正是齐国公。”
冯百川低头思量了半晌,没听过齐国公是何许人也。
但他还是拱手说道:“想不到是一位王爵,百川失敬了。在下进宫还有些事情,就不多打扰,改日必登门拜访。”
冯百川走远后,麻杆儿疑惑道:“少爷,他好像没有听过你的名号,年轻人真没见识。”
江凡生笑道:“麻杆儿,他年纪轻轻就任六品官职,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啊?这么厉害的么?”
江凡生点点头,他也能够从冯百川身上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壮美的山水一样。
“麻杆儿,我就说读书有用吧,虽然那些贪官污吏只靠溜须拍马,盘剥行贿升官,但有些真才实学总是好的。我一路上买了好多书,你要是看过那些书的话,就能从他的衣袍上分辨出,他是正六品官职。”
“行,少爷,我听你的,等安顿下来了,我就学习读书认字。”
“走,去我们自己家里看看。”
两人右转,没走很长时间,果然看见了一片连绵的建筑,正中的大门上有一块牌匾,上书:齐国公府。
不过,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的是,齐国公府门前面,几只麻雀正蹦蹦跳跳的觅食,明明是初春,可门前依旧满是落叶,看来去年秋天以来就没有人打扫过。
“少爷,这……您的府门好像还没有刚才走过的街道干净。”
江凡生深吸一口气,敲了几下府门。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不应该啊,不是说,里面有女主人么……
麻杆儿,跟我一起拍门,我就不信里面没人。”
两人在门前一顿猛拍,大吼大叫。
“来了来了,谁呀,是不是走错门了。”
终于,门后传来一个女子不满的声音,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小丫头伸出头来。
“这里是齐国公府,不是护国公府,你们找错了。”
说罢,她就要关门。
江凡生连忙抓住门口,正色道:“我就是要找齐国公府。”
“啊?你找谁?”
江凡生摘下自己腰间的牙牌,举到那个小丫头面前:“看看我是谁?”
“不好意思,我不识字。”
“……”
麻杆儿连忙说道:“这位就是齐国公,这座府邸的主人!”
“哈?”
“你们在此稍候。我找夫人去。”
江凡生和麻杆儿被引到一间大堂之上,虽然陈设极为精致,但地面,以及桌子摆设等物上,都布满了灰尘,显然是许久未曾打扫。
“少爷,似乎这里的下人有些懒啊……”
麻杆儿和江凡生还是自己拿出抹布,擦干净桌椅后坐下。
刚刚坐下,两个丫鬟就和一个女子一齐走了进来。
那位女子穿着极其朴素,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饰品,但仍然难掩其秀美。
她轻启朱唇,声音也同百灵鸟儿一般动听:“这里就住着我和清风明月,因此各处都简单了些,还望勿怪。”
江凡生摸出牙牌,放在一个包裹上,递给那个女子。
清风接过包裹,把牙牌递给夫人,解开包裹,里面是一套官服。
“你……是魏青的什么人?他还活着么?”
不知道为什么,江凡生对这位女子有种莫名的好感:“我是他收养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我……不知道。”
说罢,他又把另一个包裹递了上去:“爹交代我,见到你就把这些信给你,由你代他送出。”
那女子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信翻找起来。
“尘缘难断……毕竟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他的遗愿我还是要完成,咦,这是给我的……”
说着,那女子拆开了信,随意看了两眼,就直接蜷成一团。
“两位,天色不早了。你们可以随意找一间房休息。明天我会入宫面圣,到时候这位小齐国公也跟我去一趟吧。”
江凡生起身,拱手道:“有劳夫人了,不知我应当如何称呼?”
那女子笑道:“不必如此生分,我虽然和魏青有夫妻之名,但实际上我自从九岁被许配给他,到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在外人前面可称呼我为姨母,私下里叫我铃木郡主便是,我并不在意这些……”
入宫
江凡生和麻杆儿随意收拾了一间偏房,便进去歇息了。
两人吃了些干粮后,点亮屋里的油灯,坐在桌子前面有些沉默。
江凡生忽然开口道:“麻杆儿,明日我便去见皇帝了,如果皇帝对我的态度不好,或者是有什么意外,那我们便回去吧。”
麻杆儿迟疑道:“少爷……”
江凡生叹道:“我明白,你之所以愿意跟着我,甚至不惜当个下人服侍我,都是有原因的……”
麻杆儿慌忙起身,双腿一躬就要跪下去。
江凡生眼疾手快,马上扶住了麻杆儿,开口道:“你知道,我从未把你当个下人看。你放心,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把羊角山的那些人救出来。”
麻杆儿满面泪痕:“仇大哥不在了,弟兄们也死伤极多,我只想把他们救出来,然后去秀洲,安居下来……”
江凡生严肃的说道:“放心吧,如果皇帝还认我这个身份的话,我必尽全力!
但如果不认的话,那我可能也会有危险。”
“那……那些兄弟会死吗?”
江凡生沉声道:“恐怕会死,孙广不敢杀姜乔,那么为了从姜乔的父亲护国公身上攫取到足够多的东西,必然会把一切罪名安到姜乔头上。
那么,他一定会说,羊角山的山匪和青州牧姜乔互相勾结,意图抢劫生辰纲。姜乔有可能会有替死鬼脱罪,但你那些兄弟可就没救了。”
“啊?我那些兄弟不会承认没干过的事情的,他们对姜乔恨之入骨,怎么会为他去死?”
江凡生叹了口气:“他们会的,羊角山的那些妇孺,虽然已经去了秀州,但对于已经完全掌握了青州的孙广来说,找到边界附近的那些人并不困难……
必须要有一个机会,为他们开罪。”
“哎呀,你胳膊伸出来……”清风不满的说道。
江凡生被两个女孩子服侍着穿衣,只觉得脸皮都要烫熟了。
“再整理一下,今天你要进宫皇上,可不能再穿着那些破旧衣服了。”明月也手下不停。
“别别别,两位姐姐轻点,我自己来就可以,我的腰都要被你们勒断了……”
“哎呀,你别动,不是我们太用力了,只是衣服是连夜赶制的,所以有些不合身……”
铃木郡主在一旁微笑道:“王爷,今日你头一次见皇上,当然要穿着正式些,日后再去的时候就可以不必这么拘谨,整洁干净即可。好了,我看看怎么样。”
清风明月替江凡生捋平衣服上的皱褶,铃木郡主不由地眼睛一亮,赞叹道:“好一个翩翩少年,陛下见了,必然会喜欢。”
铃木郡主穿着到是依旧随意,只是略施粉黛,更显得清丽如水。
她领着江凡生从偏门进了皇宫,一路不停,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
江凡生表现的极为拘谨,只默默跟在郡主身后,目不斜视。
铃木郡主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谨,记着些路,日后就要你自己来了……”
江凡生点点头,这才稍稍放松,欣赏起这座皇城来。
皇城中的宫殿皆是红墙青瓦,檐角翘起,上面各有雕刻。几乎处处都能见到水榭楼台,流水潺潺。
路上的宫女太监大都是行色匆匆,偶尔有些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亭台之间作乐。
铃木郡主行至一处殿前,叫住了前面的一个太监:“刘公公,还记得我不?”
那个太监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闻言愕然转身:“竟……竟然是铃木郡主,您今日怎么想起进宫来了,陛下前些日子还提起过郡主。”
铃木郡主微笑道:“刘公公,不知陛下退朝了没有。”
刘公公笑道:“应当还没有,近日陛下被青州牧姜乔谋反一案扰的是不胜其烦,每日早朝时,下面的大臣们都要吵个不停。郡主,请随我来书房稍候,日后您可要多来宫中赔一下陛下……”
铃木郡主笑而不答:“公公请带路吧……”
此刻,朝堂之上。
“陛下,刚刚羊角山的那些山贼们都招了,说他们原本便是姜乔的手下。贼首仇三,原是姜乔手下的百夫长,深得其信任,后他在姜乔的授意下占山为王,这样姜乔就以保护商户为借口,强行向商人们征收高额的保护费。
证据就是,每月姜乔的账房都会按时给一个名为癞皮狗的地痞十两银子。而这癞皮狗正是山贼在城中的眼线,也是姜乔和山贼之间传递信息的中间人。
贼首仇三的身份文件和姜乔账房的每日支出记录已经送至大理寺,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
除此之外,还有姜乔贪腐的证据,已一并移交给大理寺。”
皇帝以手扶额,闭着眼睛,闷声闷气的说道:“孙爱卿,不知你以为当如何处置姜乔?”
孙广大义凛然的说道:“当即刻斩首示众,以正国法!家产充公,同时对姜乔强抢的土地店铺,还于百姓。”
“哼,一派胡言!”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冷哼道:“我儿姜乔,自幼熟读圣贤之书,知礼数,明法度,少时连陛下都称赞于他,怎会干出谋反一事?
姜乔于燕楚之战中立功无数,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士兵,这些士兵后来做的恶事全要算在他这个将军头上,成何道理?至于贪污腐败之说更是无从谈起,我听闻那些金银珠宝是从姜乔手下一个名为王闵的幕僚房间后的暗门里搜出的,于我儿何干?他最多不过是识人不明,孙广,你莫要血口喷人!”
又有人义愤填膺的言道:“护国公所言不差,那姜乔知书达礼,少年有为,我也是十分敬佩。孙广所言的证人,全部都是些山野匪类,或是地痞流氓,俱是毫无立场、不明事理之人。这些人一旦有些活命的机会就随意攀咬,他们的话必不可信!”
“哦,那我听闻,姜乔在青州一地治理七年,青州百姓人口锐减三分之一,大量民众逃往秀州,甚至是楚国。还听说,姜乔被青州百姓称为姜扒皮,所到之处寸草不留。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户部尚书拿小时候的事情来说,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个老匹夫,上次你……”
“好了好了!”皇帝不耐烦的一拍龙案,言道:“都别吵了,朝堂之上,吵的不可开交,有辱斯文!朕近日觉得身体不适,太医说要多休息一些,便先退朝吧。明日朕也要休息,此事等大理寺审出一个结果,再呈上来。”
皇上走在御花园中,近日他每天下朝后都要来这里散心,他实在是不愿意面对那群大臣们的争吵。
“陛下,参见陛下。”
“哦?原来是皇后。”
皇后起身,笑道:“臣妾听闻,陛下在为国事烦恼,特别让御膳房做了些安神的汤。”
皇帝冷哼一声:“不如你把汤送给你那兄长喝吧,让他冷静一些,朕也会轻松许多。”
皇后连忙跪伏在地:“陛下,我兄长也是性格如此。再说,臣妾自入宫以来,从未干预过国事,我那个侄儿,该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臣妾不会妄言。”
“唉,要是你那个兄长如此明事理就好了……也罢,就让他们吵架去吧,反正,最后总会有一个各方都满意的结果,我也懒得掺和了,人老了啊……”
“陛下,您要多注意身体,国事交给那几个皇子处理就行。”
“呵,整天被人喊万岁,也一天天的老下去,或许只有那仙人才……”
“皇上,铃木郡主求见。她现在正在御书房等候。”一个太监跪地说道。
“铃木?快,快带我去!”
皇后抿嘴笑道:“铃木可是好久不来宫中了呢,臣妾也想念的紧呢。”
江凡生与铃木郡主在书房等了半晌,忽闻外面长声道:“陛下驾到。”
两人连忙起身施礼,口称:“恭迎陛下万福圣安。”
江凡生偷偷抬眼望去,只见这位皇帝已经两鬓斑白,尽显老态,但仍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这便是燕国的皇帝,燕文帝。
燕文帝在龙椅之上坐定,微笑道:“哈哈,铃木,今日朕见到你,十分高兴,快些抬头,让朕看到你的样子。”
皇后也笑道:“铃木妹妹可是有好几年不见了呢。”
铃木郡主抬起头,言道:“皇兄,皇后娘娘,有是二十余年不见了。”
皇帝感慨道:“是啊,二十多年了……我都老了,你到是还挺年轻的。
咦,你背后那个孩子是谁?”
铃木郡主把江凡生推至身前:“陛下,他就是前齐国公魏青的亲子,随母姓江,名凡生……”
“什么?”燕文帝大吃一惊!他立刻走下笼子,把江凡生拉至身前,双手缓缓抚摸着他的脸。
“随母姓么,他一直是为我着想……孩子,你多大了,你父亲呢?”
江凡生讷讷道:“刚满十三岁。”
铃木笑道:“皇兄,你太过激动,有些失态了。我还有些事情要与皇兄言明。”
燕文帝直起身子,稍微舒了口气:“刘公公,你先把他带下去,好生伺候,我先与铃木说会儿话,皇后你也先出去吧。”
往事
“铃木,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朕,前些日子,那青州巡抚孙广曾经上书,言道发现了齐国公的踪迹。后来又说疑似被姜乔暗害,失踪不见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铃木郡主安静的说道:“陛下,前一任齐国公已经过世了,孙广所说应该只是指的这个孩子。”
“死了……朕那魏兄弟,死了么……”
“皇兄,这是他遗留给您的信,请过目。”
燕文帝缓缓接过信,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封面,竟然有些不敢拆开。
“朕……对不起他啊。”
他拆开信,里面是魏青有些陌生的笔迹,纸张枯黄,笔迹深深浅浅,有些饱满有些干涩,似乎不是一日之内写成的。
燕文帝稳定了一下心神,展开信读了起来。
陛下亲启:
陛下,一别二十余年,您龙体可否安好?
近日,臣常常夜半梦醒,梦中你我冲锋陷阵,生死与共。然而醒来之后却只能够对月空叹。
臣虽然比陛下年轻几岁,然而在战场上受过太多的伤,已经伤到了根基,近年来常常胸闷气短,自觉时日无多。
臣膝下育有一子,未免陛下心神不安,令其随母姓,望陛下善待之。
当年不辞而别,原本以为,这是我能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想不到,还是放不下一些东西。
孙广赵元,两人都是治世能臣,这些年来我通过他们也了解了一些朝中的情况。
大皇子残酷暴戾,三皇子沉迷享乐,皆无人君之象,只六皇子谨小慎微,善良谦恭,虽不足以进取,但足以守成。
我知陛下因当年之事,对他不甚喜爱,但万望陛下以社稷为重。
臣虽在山野苦寒之地,然常为陛下起伏,当年之事亦绝无怨言。
本想死前能再睹天颜,然而残区老迈,于社稷无用,不过徒增陛下伤感。望陛下恕罪。
书尽于此,臣魏青叩首敬上。
燕文帝抬头,不觉已泪流满面。
“铃木,你就不要住在齐国公府了,就住在宫里,也好随时和我说些话。朕的那些兄弟姐妹,体己的朋友,这些年几乎都离朕而去了。那些儿子女儿,只知道争权夺利,相互指责,朕看到他们就烦。
朕老了,可能也没有多少年了,只剩下你这么个妹妹了……”
说着,他竟然哽咽起来,燕国的统治者,此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铃木郡主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皇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宫来见你了,你我尘缘将断,恐怕今日过后,便没有再见之日了。”
燕文帝愕然:“你……真的被仙师看中了么?也难怪,你我年龄不过差别二十余年,你却和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样……原来如此。”
铃木郡主言道:“师父已经收我为徒,过些日子,我可能就要离开京城,入山修行了,从此仙凡永隔。”
铃木郡主离开了,几乎没有半分留恋,毕竟已经有二十年没见面了,燕文帝竟然也没有再增伤感,只是似乎又苍老几分。
皇后小心的走了进来,她有些心疼地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轻声呼唤道:“陛下……”
燕文帝的眼神也逐渐有了焦距,他看向皇后,忽然长舒了一口气。
“皇后,魏青的信至少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嗯?什么事?”
“朕当年,冲锋陷阵,杀敌无数!为了得到先帝的些许垂青,不惜此身,数次险些身死,若不是魏青几次救我性命,朕的尸骨早就烂掉了。
这天下,是我们一寸一寸抢来的,凭什么交给那些只知坐享其成,不知感恩的人?这样的话,朕九泉之下,如何去见那些和朕并肩作战的老兄弟?”
皇后只觉得面前的燕文帝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那陛下的意思是……应该让五皇子继位?”
燕文帝一副厌恶的神色:“不,朕绝不会让五皇子继位!哪怕魏青劝说也不成!”
说罢,他的胸膛剧烈的伏动,似乎想起来什么很不好的回忆,皇后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唉,朕的儿子竟然没有一个成器的,朕恨啊……
可惜,老二是在战场上出生的,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早早去世,要不然朕一定会让他做皇帝……”
“陛下,您能跟臣妾讲一些往年的事情么?或许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
“当年,我是先帝第七子,我们母亲所在的陈家世代戎马,立下功劳无数,为先帝所忌,所以我从小不受喜爱,一直在边疆,名为练兵,实为流放。
一日我们的队伍去侦查楚兵动向的时候,被人发现,慌忙之间我逃入大山之中,甩开了追兵。
但是我在大山中迷路了,倒霉的是,竟然碰到了一只白额猛虎,我当时又累又饿,以为今日要死于此地。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出现了,他上身赤裸,面如重枣,眼中红光迸发,竟然扑上去与那只猛虎搏斗起来。
那个年轻人,就是魏青。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将那只猛虎毙于掌下,惊为天人,便与他结为生死兄弟。
虽然魏青说过,当日他吃了一株奇异的植物,莫名其妙的打死了那只老虎,但我仍旧认为他是难得一见的将才。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楚国入侵,以摧枯拉朽之力连占两州之地。先帝大惊,不得已重新恢复陈家荣光,但彼时陈家人几乎被迫害殆尽,我母亲临危受命,披甲上阵。
那场战争,一打就是十余年,魏青果然如我所料,他不但勇猛无双,善于用兵,更长于治军,几乎是天生的将领。
那场战争,也让我从一个一心报效国家,期望先帝能够夸赞我一句的失宠皇子,变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最终,我凭借手中的兵权夺嫡上位,君临天下。
但是那个时候,我四个儿子已经死了两个,两个女人也都死了……”
“陛下,天下太平,您立魏青为齐国公,本应该是享福的时候,为什么他却……”
燕文帝眼神有些黯淡:“是朕把他逼走的……当时,有小人告密,说齐国公功高盖主,脑后生有反骨,我都丝毫不信。”
皇后有些迟疑的说道:“臣妾听外边的人说,齐国公与陛下您关系不睦,被秘密处决了……”
燕文帝摆摆手:“朕也听过这种说法,这些人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些时代,不明白朕与魏青的感情是多么的身后。
皇后,你相信世间有仙人么?不是民间的那种会些除妖弄符的行走道人,而且那种真正能够倒山斗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仙人。”
皇后不解其意:“臣妾没见过,不过,想来应该是有仙人的,陛下是不是见过?”
燕文帝缓缓点头:“见过两面,世人都以为,每十年一次的生辰纲不过是为了巩固皇权的手段,其实,朕不过是给仙人上供,求以庇护罢了。
朕即位的时候,仙人就出现了,他带着朕腾云而起,去了宁云洲最东面。”
“陛下,您看到了什么?”
“朕看到了地狱,人间地狱。仙人告诉朕,宁云洲东是魔的领域,那里人不如牲畜,是魔的食物。”
“那那些魔会跑到我们这里来吗?”
燕文帝摇头:“仙人说,宁云洲中部是他们的居所,自北向南,形成一条线,阻拦魔的西进。
但是总有一两个魔头意外来到这边,危害百姓。所以,每一个皇朝背后都有一群仙人保护,否则,我们早就被魔给吃光了。我们国家背后的那群仙人,自称苍凌。”
“那那位仙人如今在何处?”皇后问道。
“朕也不知道,想来寻朕的时候,自然会来。但是,仙人不喜欢和我们这样的凡人打交道,所以朕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朕连他的样貌也没有记住……只知道,每次生辰纲运到京城后,总会有些东西不翼而飞,往往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是手工制品,反而最值钱的东西从来没有丢失过。”
“陛下,那仙人和齐国公有什么关系……”皇后问道。
“当年,和齐国公一起失踪的铃音郡主,正是那位仙人的女儿。所有的人都认为,铃音郡主是朕征战天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惹下的风流债,朕也没有反驳过。但他其实是那位仙人的女儿,他告诉朕,自己在凡尘中的时候有过一个女儿,不过这个女儿没有仙缘,所以让朕许她一世富贵。”
“铃音郡主……竟然是仙人的女儿。”
燕文帝有些似笑非笑:“朕自以为,朕与齐国公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动摇,但当铃音和他两情相悦的时候,尤其是魏青告诉朕,他已经从铃音郡主知道仙人之事的时候,朕动摇了。
仙人那种改天换地的力量,真的让人战栗。如果魏青哪天想当皇帝了,朕怕那个仙人会毫不犹豫的把朕杀了,让魏青去当皇帝。”
“然后,朕想到一个馊主意,在他还没有和铃音郡主结为夫妻的时候,朕将自己的妹妹铃木郡主赐给了他。
若他接受,必然会影响和铃音的关系,若他不接受,就是抗旨,朕就有理由把他派去边疆,让他远离铃音。朕当时自以为得计,却不想,这招臭棋让朕一下子失去了唯一的妹妹和一个生死相知的兄弟……”
搅动风云
燕文帝和颜悦色的问道:“江凡生,你跟朕讲讲魏青他的事情,哪怕一些小事朕也要听。”
江凡生一点点的说着他记忆里和爹的生活细节,燕文帝听的很认真,时不时提问两句。
讲到魏青去世的时候,江凡生忽然停了下来,似是不想说起。
燕文帝点点头:“孩子,齐国公乃是世袭,爵位不减,如今,朕恢复你的爵位,年俸万两,食邑两千户。
同时封你为特进光禄大夫,位列一品,你无需做什么,但朕命你最少每七日入宫进谏一次,同时给你监察百官之权,有任何问题无需告诉他人,立即进宫报于朕。
朕赐你黄金千两,绸缎百匹,家奴三百名。其余官位所应的官袍绶带等物,自由人送入齐国公府上。”
江凡生跪地叩首道:“臣跪谢隆恩!”
江凡生离开后,皇后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不是臣妾多嘴,只是他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您为何给予他如此大的权力。万一他胡乱使用,岂不是给陛下您添乱么?”
燕文帝却毫不在意:“如你所说,他不过才十三,哪里懂得自己的权力。再说了,当年的齐国公的权力可比他大多了,朕亏欠魏青良多,如今弥补在他儿子身上也不为过之。”
铃木郡主见江凡生出来,笑道:“如何,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陛下必然对你极好。”
江凡生躬身道:“谢姨母教我,只是我假装自己是爹的亲子,还是有些心虚。”
“这些其实都是你爹吩咐的,包括隐瞒他的死因,也是为了让陛下安心罢了。对了,陛下给了你什么官职?”
江凡生把自己的封赏简单说了一遍。
铃木郡主认真地说道:“记住,以后齐国公府就是你的了,我与清风明月只要府邸内东北角的那几间偏房。三百家奴足够齐国公府住的,所以不能让他们接近东北角的房子,也不能大声喧哗,你可知晓?”
江凡生点头:“都晓得。”
“好,那么以后无事,我便不会来找你了。记住,你或许从魏青那里学来了一些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但纵使你心思玲珑剔透,百转千回,最好也不要被一些东西污染,你可晓得。”
江凡生只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不过还是点头应道:“我晓得。”
“好,那便回府吧。”
“大人,您回来了。”
江凡生还没到府门前,就看到一排跪的整齐划一的军士。
“这是怎么回事?”江凡生问道。
为首的那个青甲将领道:“他们几人冲撞了大人,对大人不敬,当发配边疆。”
“啊?这么严重。”
那将领道:“所以卑职来替他们求情,这些人在京城都有家人,卑职不忍心他们家破人亡,还望大人您海涵。”
江凡生道:“我并不在意……”
“卑职思来想去有个办法,若这些人卖身给大人,作为大人的家奴,那么就是大人您自己家的事,大人您自己处理就好。”
“哦?”
“大人,这齐国公府久无人打扫,这些人既可以当下人又可以看家护院。这个有些结巴的兄弟武艺高强,可以做大人您的保镖。这个小眼睛的兄弟在宫里做过侍卫,如果大人您要入宫,他可以给您带路,这个……”
“好了。”江凡生一摆手:“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青甲将领拱手道:“卑职姓林,内子与铃霜郡主乃是手帕交。”
“铃霜郡主,似乎是明成公的女儿……”江凡生心下暗道:“他这是在对我示好么?”
“孙广是你什么人?”江凡生忽然问道。
林将军一愣,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孙将军和我有过几面之缘……”
“好了,你回去吧,这些人我要了。”江凡生摆手道。
“你听说了么,陛下亲设了一个光禄大夫,授予他监察百官之权。”
“听说这位光禄大夫还是个小孩儿。”
“这个小孩似乎是那个失踪的齐国公的儿子,齐国公你们谁了解?”
“坊间传闻,陛下和齐国公的关系很差啊……”
尽管燕文帝册封了一位光禄大夫,但最让人瞩目的并不是这个职位,也不是监察百官的权力,毕竟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儿,很好拿捏。
最引人注目的,是齐国公的身份。
按照燕国选拔太子的章程,每三年一次,每一位皇子身后必须占有一位亲王,方可参选太子。
若参选的皇子身后的亲王多于其他皇子,那么他便成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
若皇子身后的亲王数量相当,那么便由皇帝决定。
历年选拔太子的时候,大皇子身后是护国公,而三皇子身后则是明成公。
燕文帝每次都拿不定主意,于是燕国始终没有太子。
如今燕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为了社稷着想,朝中官员都希望皇帝能够在下次太子选拔的时候决定太子的归属。
然而,此事出现了变数,原本消失已久的齐国公竟然回来了,两年后的太子选拔,齐国公将要站在哪位皇子的身后有可能会直接决定太子的归属。
虽然离下一次的太子之争还有两年的时间,但各方势力都动了起来,尤其是前齐国公魏青遗留下来的几封书信,更是让水变的更加浑浊。
护国公张聂拿着手里的信,这是刚刚一个小丫头送入他的府中的。
“哈哈……”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旁边的人知道这是他极怒时的表现,所以都战战兢兢地靠在一边不敢出声。
“好一个魏青啊,你就算是死了也不让我消停一会儿……
哼!也罢,人死为大,既然你拿捏到我了,就让你赢这一回合!”
说罢,他叫来旁边的心腹,吩咐道:“你派人告诉孙广,我只要保住姜乔的命,其他的东西,都给他了。”
那个心腹极为惊讶:“大人,不说公子的那些财产,就是青州这个地盘您就这么让出去了?退一万步来说,公子去青州的时候,您给了他五百家丁,这可都是辛辛苦苦蓄养出来的精英,说没就没了,小的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护国公笑道:“魏青拿捏到我的命脉了,这口气不得不咽啊,你速去传话便是。”
不一会儿,那心腹拿来一个盒子,递给张聂:“大人,这是孙广给您的。”
张聂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张有些枯黄的绢布。他展开粗略看了看,随后直接放到旁边的油灯上点燃。
“大人,您怎么把这个东西烧了啊。”
张聂眼中有寒光闪过:“这是大皇子生母所留的遗书,必须要烧掉,因为……大皇子不是陛下亲生的。”
“什么?!”
“当年战事最紧急的时候,当时陛下的原配白瑞氏撤离不及时,真正的大皇子被当时的乳娘落在山庄里未带走,后来听说山庄被楚人烧成白地。
白瑞氏未免陛下伤心,拿一个孤儿冒充大皇子,但是丧子之痛让她抑郁成疾,早早病逝,这绢布上面正是她死前所留。”
那心腹惊道:“齐国公为何不直接把绢布送给陛下……这样就给了大人是不是有些轻率?”
护国公冷笑道:“他可精明着呢,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大皇子是假的?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哪里会认不出。他认可了大皇子,哪怕把这绢布送到陛下面前他也不会废掉大皇子的。
这个东西的作用最多就是让大皇子失去部分朝臣的支持罢了,然而只要我还支持他,他就有当太子的可能,所以这个绢布并不能起决定性的作用,用来换一个青州刚刚好。”
“对了”护国公忽然想起:“这魏青一共留下了多少封信?”
那个心腹言道:“刚刚手下人来报,从齐国公府出来的人还去了明成公、和六皇子那里。”
张聂一愣:“六皇子,应当是明年成年……难道魏青看上了他?”
江凡生见到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齐国公府,总算是舒了口气。
皇帝送下的赏赐已经都到了,如今齐国公府上也算初具规模,下人家丁都有了,虽然还没有其他府门兴盛,但只要好生经营,必然能够恢复往日荣光。
麻杆儿被江凡生任命为府内的总管,忙里忙外,所有的家奴都得到了麻杆儿的警告,不能靠近府邸的东北角,也不能在府内大声喧哗。
文武百官们也开始逐渐的登门拜访,只一天的时间,齐国公府的门槛就被踏破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拜访的人都受到了江凡生的欢迎,有一个不速之客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