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秩序
“是秦寒?”纵然那人距离正远,然而武力悯心中仍旧咯噔一下。
虽然他们已经尽力将苍凌众真人调离宗门,然而此法总是难以完全,如秦寒这等早就出门游历的道人,随时有回转宗门的可能。
况且武力悯心中清楚,虽然武梁有剑仙之名,然而在剑道上他是远不如秦寒的。
武梁只不过是用剑的修士,博览群书,懂得极多,对于底辈弟子的问题往往能切中要害。
然而总有那么些人,是以剑作为自身生命而存在,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剑修。
“是……是谁?”
待那人走进,朱随言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只不过此人的面容看起来倒有些面熟。
那中年道人微微点头:“朱师叔,不认得恭泉了?”
朱随言大吃一惊:“你……你竟然是金恭泉?你的修为……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金恭泉虽然也称得上是天资绝艳,然而毕竟算不得顶尖,剑术卓绝也无法带动修为的提升。
此代弟子中,周幼霜得天独厚,入得元婴可以说是有全宗之助,而金恭泉听说是去奉师遗命追杀妖魔去了,如今怎么也修成元婴了?
况且他现在身形瘦削,面容憔悴,胡子也长长了不少,和印象里那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年轻道人又哪里有半分相似。
金恭泉一笑道:“师叔,先将此人除了,再叙其他吧。”
虽然仗着从中偷袭,先杀掉一人,然而武力悯皮糙肉厚,朱随言又身负重伤,三人缠斗片刻还是未能将他留下。
朱随言略带愠怒道:“金师侄,为何不仗剑而去,把他留下来,拖得一天半日的,总会有门中真人得到消息回转宗门,然后就可以将此人擒下。
这等背门凶徒,不除我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啊!”
金恭泉摇头道:“师叔不知,我也只是强撑而已,如今我的法力根本就撑不了多久,恐怕再缠斗下去,就要露出破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恭泉却没有回答,他抬头四下张望道:“方才我看到江师弟了,他的状态似乎有些问题……现在怎么不见了?”
朱随言也心下一动,二人四下巡视,很快便抓到了几个武氏的弟子,他们四下奔逃,只是如何比得上元婴真人的速度?
其中一人哭丧着脸说:“那个江凡生有妖法……我断其四肢,下一刻四肢便完好如初。在他面前立起土墙,他却能穿墙而过。用法宝将其捆束,法宝却会自动脱落。
若是用肉身抓住他的身躯,反而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前行……根本就挡不住此人。”
江凡生的身躯仿佛永生不灭一般,哪怕损毁了也一样很快恢复,两人从来没有听过世间还有如此情形。
只是,江凡生漫无目的地四下行走,速度似缓实际急,如今二人已经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何处。
忽然,朱随言和金恭泉二人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极远的天边忽而有一身影拔地而起,占据半边天幕,遮天蔽日。
那人披散着深红色的头发,裸露身躯,显得狂放不羁。
随后,另半天天幕同样有一道人身影浮现,确是一个干瘦的老道人。
他们皆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是觉心道人……那他对面的是……”
那红发男子大笑道:“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待我道成之时,必要问一问你,后不后悔!”
说罢,二人同时出掌,于半空中虚虚对了一掌。
如惊雷炸响,整个宁云洲皆可清晰闻之。
元神道人之间的交手几乎能轻易地掀翻整个大陆,纵然控制的很好,仍旧有不少地界天崩地陷,山倒水漫,几乎是处处灾难。
二者的力量哪怕泄露一丝一毫,同样有极大的破坏力,而且这破坏力甚至可以改变天地规矩,影响五气运行。
红发道人摇头,遗憾道:“可惜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没有多少力量了……
不过,能多做一些事情,便多做一些事情吧……”
说罢,他的法身便如同雪花般散去。
觉心道人的法身也叹息一声,隐匿下去。
虽然看起来觉心道人胜过了那赤发男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觉心道人亦受了一定伤势。
只是元神道人身上的伤,就不是普通修士能够揣测的了。
此刻,江凡生正在混沌之中,观测自己原先身处的这片世界。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从混沌之中,看到这世界的模样也是混沌一片,朦朦胧胧。
从小世界窥探混沌,便只能看到翻涌的混沌气,而从混沌中反过来观测,却仍旧只能看到一片混沌。
这也令江凡生有些困惑。
这些世界生于混沌之中,一瞬间便可以走完生死,又崩塌复归混沌,然后又有世界产生,重复这个规律。
这一规律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实际上,江凡生身处混沌之中,已经可以略微操控。
只要江凡生一个念头,便会有一个世界产生,虽然这个世界立刻就会湮灭,然而这一瞬江凡生已经看完了这片世界中生死,甚至连其中某一个人的经历也都记得住。
然而江凡生却看不穿自己原先所在世界的情况,而且这一世界明显没有湮灭,依旧在缓慢发展着。
江凡生心下认为,这或许是自己出身于此的原因。
不过这也表明,江凡生的道是残缺的。
这片世界未曾湮灭,也就意味着还有个地方保留着江凡生弱小的痕迹,而且那个弱小的江凡生还会一直弱小下去。
不解决这个问题,江凡生就无法超脱于混沌自主。
江凡生虽然在混沌中仍然有自我的意识,然而称不上自主。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在规律之下而行。
数不清的各种小世界不停地在混沌里湮灭又产生,因为那个未曾湮灭的世界的原因,这些数不清的世界里仍旧有个叫江凡生的人,试图挣脱道的束缚,然而这些皆失败了,随着世界一起消亡在混沌中。
田间问道
忽然,在一丝丝混沌之间,有具骨骼显露出来,而后又是血肉皮肤,最后是一件玄青色道袍披在身上。
江凡生一甩衣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
其实,混沌中只有混沌留存,永变不止,任何东西只要落入混沌之中,很快就会被同化成一部分。
然而,任何事物都有阴阳两分,有动静之别,就算是混沌也没有例外。
混沌中各种世界生灭不息,一瞬便经历数万亿年,可以说是极动之理,然而,江凡生便是这极动之中的静,代表永恒不灭的道。
虽然他并未掌握什么道法,然而他便是道中之神,有万道的加持,方才得以立在混沌之中。
江凡生操纵道法,在混沌中凝成一具躯体,然而这一具躯体其实仍旧是混沌构成,虽然自己看起来是衣衫整洁,然而若是有人以肉眼观之,仍旧是混沌一片。
江凡生之所以费了一番周折,让自己得以在混沌中显化形状,便是因为心中的一个想法。
孤阳不长,孤阴难生,自己尚未成道之时,这混沌中的静又是谁来维持的呢?
江凡生心中明白,极致的混乱和变化,最后导致的一定是全数湮灭,混沌能一直存在,必然有一极静之物为核心,不然这混沌早就消亡了。
水流之所以可以一直流淌,是因为有静止的河床,那么混沌的河床又在何处。
况且,混沌中不知同时有多少世界消亡又产生,江凡生相信自己必然不是第一个走出的人,那之前的那些道人又去了何处?
混沌中无有上下之分,也没有距离之说,只要江凡生显露身躯,若是当真还有道友藏身于混沌之中,他必然能看得到。
“万星孤月沉西楼,白日独升耀九州……道友,恭喜恭喜啊……”
江凡生似有所感,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明白,看不到并非是对面故意隐藏,实际上那人已经表露身形了。
江凡生的一身道袍,也只是自己能看到而已,混沌中无有远近高低,因此自己方才只是传递一个信号而已。
没想到,这个信号竟然当真被人回应了,江凡生不由精神一振。
只是,那个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再无声息。
江凡生想了想,忽然一步踏出,直接进入一个现世之中。
每一个尚未消亡的世界里都有一个弱小的江凡生,如今不过是归于自身而已。
实际上,江凡生可以用这种办法进入任何一处世界,只是如今对他而言,这些世界生灭已经见了太多,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这次却不一样。
那道人直接在混沌中同他对话,自然是留下了些痕迹的。
到并不是说混沌中能留下什么东西,而是江凡生发现,一处现世忽然停滞下来,并未立刻消亡。
因此,江凡生便进入此处,想必那道人也在此处。
江凡生睁开眼睛,自己却是身处在一处茅屋内,他推开屋门,阳光明媚,屋外是广袤的田野,许多人正在田间劳作。
这一世的江凡生却并不是什么修道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场主,手下有些土地,也算是吃穿不愁,只是与道无缘。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身上的破烂衣裳到处是窟窿,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生满了红疮,臭气熏天。
那乞丐嘴里哼着什么小曲儿,手里拎着的酒葫芦倒是干净,时不时举起,仰头喝一两口。
不过江凡生注意到,这乞丐的酒葫芦里什么也没有,他只是装装样子,其实什么都没喝下去。
“疯子?你还敢来,上次你偷东西,老爷打断了你的腿,不要你的命就不错了。
你还敢来骚扰?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几个长工很快发现了那个乞丐,撸起袖子准备把他哄走。
江凡生抬手道:“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要和这位道友好好说会儿话。”
那几个长工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今天老爷是犯了什么病了,说的话也莫名其妙地。
只是既然江凡生如此说了,他们也只好遵从,不过仍远远地在一边看着,谁知道那个疯子会不会突然又发什么病。
江凡生席地而坐,那疯子也咿咿呀呀地坐在他的对面,双腿大刺刺地岔开,嘴里仍旧嘟囔着什么。
“道友何故这番模样?”
那疯子抬头,大笑道:“我什么样子,又有什么意义?”
江凡生微微点头,对他们而言,这些世界的生灭不过是梦一场,什么样子的确没有任何意义。
那疯子仰头再喝一口酒,抹抹嘴道:“你想问什么?”
江凡生想了想道:“我若是想出去,应当如何?”
那疯子忽然仰头大笑,吓得周围的那些长工抓紧手中的出头,紧张不已。
“道友,原来你是取巧的啊,竟然连自己的道也没有。”
说罢,那疯子随意抓起一捧泥土,掷到江凡生身上:“如此你便能出去了。”
那些长工连忙上前,拉开那疯子,怒骂道:“你个疯子,竟然敢害老爷,今天我非要打死你不可!”
江凡生坐在地上,眼神清澈。
他一跃而起,睁开眼睛时面前已经是混沌万道。
他已经明白了那位道友的意思,其实想要离开混沌并不困难,只要你的道足够强大,就足以破开混沌出去了。
江凡生是从一门道法之中修出的道神,其实自身根本就没有掌握任何道法,因此才会被留在混沌之中。
不过这种事情相当容易解决,只要自己随手一抓,择取一两门道法,再将这门道法修行上来,自然可以脱离混沌。
虽说这听起来似乎是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对江凡生这种道神而言,却相当的轻松。
只要江凡生择取一门道法,他便可以利用眼前的现世,轻易地将这门道法掌握。
不论是自己亲入现世修行,或者是观看他人修行的成果,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也是他作为道主天然的优势,选择合适的道法,并且可以在短时间内直接执掌。
只是江凡生心中仍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混沌隐藏之物
如江凡生这般,能够跳跃如此之大,成就道神的修士,恐怕少之又少,大多数修士都是按部就班,待修为强大,道韵自成,道神自生。
哪怕是底辈修士之间,尚且常常为了争夺一瓶丹药或者一件法宝大打出手,更何况诸道神之间了。
为了争夺那道始之物,这些千辛万苦成就道神之人,哪里可能会对自己潜在的对手如此帮衬。
倒不是江凡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他实在不相信能成就道神的人如此古道热肠,直接指点他接下来应该如何修行。
真能成就道神的道人,心中对于道的渴望早已超过了所有,对他们而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并不是一句空话。
不过那疯道人的指点也的确有些道理,道神自有道神的伟力,只要以伟力破开混沌,自然可以见到上境的风光。
甚至江凡生还有极大的优势,他是以巧成道,自身尚且没有掌握道书,不论是何道法皆可以选择。
无论是强大的剑道刀道,还是杀道魔道,江凡生都可以很快掌握,随后踏出混沌。
这看起来像是个极为诱人的提议,混沌中所蕴藏的大道繁若星辰,比这些生灭不定的现世都要多的多,留在这里蹉跎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江凡生却不这么想,尽管那些凭借自身成道的道人皆破开混沌走了出去,可那个疯道人并没有。
那些自身成道的道人面对阻隔自然会想要借用自己的道来解决问题,因此直接破开混沌并不奇怪。
江凡生想要知道的是,这个疯道人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更确切的是,他到底在找什么。
在混沌中,是没有道的养分的,也就是说,江凡生哪怕在这里呆到海枯石烂,道神也不可能有哪怕一丁点的提升。
混沌只是道的河床而已,既然已经产生道神,按理来说就应当离开此处,如追寻真道去了。
江凡生心下思之,这疯道人之所以不离开混沌,或许有两个可能。
其一是他想要掌握混沌中所有的道,待到圆满之时,再去那玄天之上,抢夺道始之物。
不过眼下江凡生并不认为掌握更多的道对自己而言有什么好处,毕竟道从不论多寡,只看强弱,掌握更多的道对于自身可能反而是个累赘。
其二,江凡生认为那个疯道人很有可能在寻找混沌中那极静之物。
目前看来,这个东西比混沌中任何道法都要有价值的多。
虽然极动为混沌之表,然而这一极静之物才是混沌之里。
人从生到死,肉体一直在变化,然而魂魄确是不变的,至少三魂是不会变的。
这才是人的根本,若是三魂一变,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就此死去。
若是以此来看,真能找到混沌里那极静之物,就有掌握整个混沌的可能。
如今江凡生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混沌,但只是他以道神的境界操纵道,方才能控制混沌。
实际上,整个混沌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他可以掌握的。
那个疯道人之所以留在这里,很有可能就是在寻找此物,从而借机掌控混沌。
从这点上来看,他希望江凡生尽快离开混沌也就不稀奇了。
江凡生身上没有任何道,因此无法第一时间破开混沌,必须要留在此处,反而比那些强大的道人更有可能发现这疯道人的计划。
只是接下来江凡生该如何去做。
若是同样去寻那极静之物,没有任何头绪不说,极有可能枯耗时间反而无有所获。
然而直接离开混沌,便是遂了那疯道人的意思。
江凡生想了想,打算还是找那疯道人问上一问。
他跨出一步,又回到了那处世界之内。
江凡生手捧着饭碗,应当正在吃饭。
他立刻放下筷子,甩袖出门而去。
后面的下人连忙道:“老爷,您的饭还没吃两口……”
然而江凡生却不管不顾,他径直走出身后的屋舍,在村中急匆匆地行走。
那疯道人正斜躺在村口的树下,抱着酒葫芦打盹。
江凡生走到他面前,那疯道人哼哼唧唧地说道:“道友,你上次说走就走,这个叫江凡生的老爷,把我是一顿好打啊……腿都打断了。”
江凡生道:“上次道友指点,不由心中喜悦,挂念道途因此走的急了些。还未问过道友姓名。”
那疯道人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原来是此事,姓名这种东西早就丢掉了……称我为醉道人吧。”
江凡生笑道:“我见道友的酒葫芦里也没有酒可饮,不知道友想要饮什么呢?”
醉道人眯着眼道:“可饮之事太多了,这山川水色,这拂面的微风,皆可饮之。
道友,你不觉得这比那些无有乐趣的道要有意思的多么?
我并不打算去追求什么道,不过只是想要一直逍遥下去罢了。道友,你若是得了道法,就快些离开吧,此处也非是求道者的长居之处。”
听起来,这醉道人说的情真意切,似乎只是个希望醉生梦死的俗人。然而江凡生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这种人,早就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又怎么有兴趣修行到道神的境界。
江凡生蹲下,轻声道:“我自然会离开,只是走之前,我却想找一样东西。”
那醉道人看向江凡生,目光古井无波:“不知道友还想寻找什么东西?”
江凡生目光灼灼:“自然是和道友在找一样的东西。”
醉道人冷笑一声,躺在地上,淡淡道:“你找不到的,连道都没有的人,如何找得到。”
混沌中迷迷茫茫,然而却方寸天地,无论在何处。都能窥见混沌里的全貌。
按理来说,混沌反而是最藏不住东西的地方。
江凡生道:“此物存在,就必然可以找得到。”
那疯道人眼神愈加冰冷,他站起来,甩袖道:“不识好歹,那你就去找吧,总有后悔的那天。”
说罢,他的魂魄竟然直接散去,变成一具尸体躺在地下,一句话也不愿再和江凡生多说。
混沌大道,藏于星河
江凡生不由哂然一笑,这醉道人之前说的漂亮,看来都是些诓骗之语,不可信之。
他果然在寻找什么,不然应当也离开混沌了。
在这混沌之中,哪怕是道神都无法施展什么手段。你可以操控道法,别人也可以,道神皆是万古不灭之法身,在这里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实际上,由于混沌的特殊性,这里根本就没有距离一说,因此整个混沌里的东西皆相互交融贯通。江凡生的道神和那醉道人的道神也是交互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
这里无穷无尽,却也可以看成一点。
因此两个连混沌都未曾走出的道神根本就没有打斗的可能,二者半斤八两。
江凡生重新归于混沌,那醉道人却彻底隐藏了起来。
他并不想让江凡生知道自己的行踪,因此以道略做遮掩。
然而这样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江凡生一开始并不知道道神的力量,因此不知道如何找这醉道人,如今他已经明了,这混沌中有何处可以藏身?
随着江凡生的目光投过来,那醉道人恼怒道:“你这厮,好生无礼,看我作甚?”
江凡生毫不掩饰道:“自然是看道友如何寻找那隐藏之物了。”
不过这醉道人寻找的方法也极为奇怪,他只是一个现世一个现世的寻找,似乎是漫无目的。
这些世界由生到死虽然在江凡生这等道神看来,不过弹指。然而一旦进入世界之中,就完全不同了,花费时间何止亿万年之久。
这醉道人如此找寻,别的不说,这份毅力就让江凡生极为钦佩。
“你这混球,不然这样,你我皆进入一处现世中,各修行千载,然后一决胜负,任何法器宝物皆可使用,谁输了谁就离开这混沌!”
江凡生正要开口拒绝,忽然心中灵光一闪。
他忽然想到了那转天盘,此物也算是法宝,不过其中多有神异之处,就算是如今江凡生回想起来,也颇觉不可思议。
此物是否可以在混沌中使用?
按理来说,转天盘已经被江凡生留在那处尚未消亡的现世了,自然是带不到混沌中来的。
然而,混沌中任何物体皆是大道外显方能有其形状,作为道神,只要心中呼唤这物体,那物体代表的道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在眼前。
当下,江凡生心中起意,试图勾连那转天盘。
在这一刻,江凡生心中似有所感,大道轰鸣,无止无歇,随后混沌凝滞,现世皆随之停滞下来。
那些原本一瞬就能走过生死的现世,却保持某一刻的形象,而这一刻,整个混沌都停了下来。
江凡生心中大骇:“这……这是……”
“什么?!”醉道人大惊道:“那永静之物竟然就在你的手里!”
说罢,他便心中起意,试图同转天盘交互。
混沌中虽然没有距离,然而道却有难易,道神想要从无到有接触到一门道法,是需要时间的。
身为道神,他只要接触此物哪怕短短一刻,便能知晓此道为何,以后便可以借此机会将这转天盘显化出来!
江凡生心中各种念头闪的极快,不论眼下如何去做,万万不可让那醉道人窥见这转天盘的道理,不然他只要窥到后再随即破开混沌离去,便可在混沌外将转天盘具现出来。
而失去这极静之物的混沌,必然在一瞬间走过无穷的变化,而后直接走向湮灭。
尚在混沌里的江凡生会结果如何,就很难预料了。
眼下不只是道的距离,甚至可以说是生与死的距离。在这一刻,江凡生果断决定,他转身便走入那处停滞中的现世里。
在此刻,江凡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来的那处现世一直未曾湮灭,时间的流动也几乎停止。
原来,并非是江凡生的道神之身不完整,而是那里藏有整个混沌的核心,藏着这极静之物,转天盘!
而且,江凡生认为,那个醉道人是看不到这处停滞的现世的,若不是自己是从九州走出,又和这转天盘有过许多联系,恐怕也不可能看得到这处现世。
在江凡生的道神沉入那处现世之后,混沌便重新开始运转,世界明灭不定,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一般。
转天盘并非是江凡生了解此道才唤出来的,而是他知道这极静之道的外象,借此将这道法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混沌之中。
如今连这沟通道的人都消失了,被沟通出来的道自然也就消失了。
某处世界之中,那醉道人眼神呆滞,面如死灰,正瘫坐在地上。
方才,他感觉自己只有一念之差,便可以窥到那道法的冰山一角了。
然而还是失败了。
许久之前,醉道人在刚刚成就道神后,跃出混沌之时,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万道同寂,万世同止的惊人场景。
这场景他不久前又见过一次。
可惜,那个时候醉道人刚成道神,并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只是感应中知道,似有一物没入某处初生的现世里,随后便消失了,他甚至没有试图勾连此物。
日后每每想起,他便扼腕叹息,几乎心如刀绞。
待他在道神中适应一段日子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见到的那一物的价值到底有多大。
甚至他心中认为,若是真能将那极静之道握于手中,他就可借此展开混沌,他便是混沌之身。
这些道神,不过皆是从混沌万道之中走出的罢了,又如何比得上一个有自着我意识的混沌呢?
那个时候,他便不再是道神,可称道母!
只可惜,这次他又错过了。
然而,醉道人毕竟是道神,况且他自身经历过的岁月是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道心坚韧不拔。
醉道人缓缓起身,回归混沌,眼望这万千世界,心中更加坚定。
此次他虽然未能将这道掌握在手中,却也不是毫无收获。
此前,醉道人一直认为,那极静之物藏在某处现世之中,因此他便不停地一处处现世寻找,期望能找到此物。
如今,他心中也算是明白了。
看来,极静之物所去的现世,是不可知,不可观,不可测的,时间流速也应当和其他现世大不相同。
不然,那江凡生进入混沌后,那处现世早就该湮灭了,极静之物应当会进入其他现世,外显的形状也会有所不同,江凡生不可能再把它勾连出来的。
醉道人明白了这些,便有了切入点。
他的目的,便是找到江凡生所处的世界。
恰好,在江凡生刚成道神,进入混沌之时,自身迷茫不明,醉道人借机观察过此人的跟脚。
也因为这次有意无意地观察,他知道,江凡生来自一处叫九州的小世界。
醉道人虽然找不到那极静之物,然而却有可能找的到江凡生,顺藤摸瓜,此道究竟落于谁手,尚未可知!
疯癫少年
少慕道,少年郎,背井离乡寻天茫;
十年苦,十年忙,日出日落不敢忘。
黄粱梦,梦黄粱,不得安乐不还乡;
天苍苍,野黄黄,疯疯癫癫少年郎!
……
这童谣也不知是谁传唱出来的,不过这小山村里的孩童皆背的滚瓜烂熟。
十余个孩童围绕着一个面色严肃的男子跳来跳去,嘴里唱着这儿歌,就算是尚五六岁的孩提也拍着手,咿咿呀呀地念着,不一会儿就笑成一片。
那中间的男子一身破烂道袍,脸上脏兮兮的,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踩得一脚坚固的黄泥,也没人帮他清理一二。
说罢,便有孩童最先带起头来,解开衣带,往那疯子身上撒起尿来。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孩子也纷纷有样学样,一股腥臊的味道传来,疯子的神情也没有变化。
他一展破烂的衣袖,踏在濡湿的黄泥里,大声喝道:“今日我江凡生将道成三界,手握万法,号为道主!”
这疯子的话语引的许多孩童放声大笑,有些孩子不屑道:“稻猪是什么猪?有我家香猪好吃么?”
“去去去……一群野孩子,闹什么闹?”
一个中年男子手拿擀面杖跑了过来,边跑边挥舞手里的擀面杖,他身躯高大,纵然头发半百,浑身的肌肉倒也丰满。
“再来我家门口撒尿,打断你们的腿!”
那中年男大声怒喝道,擀面杖被他挥动的虎虎生风,吓唬的那群孩子皆一哄散去。
他把手里的擀面杖掖在腰间,拍了拍手,面粉扑簌簌而下。
阳光明媚,那中年道人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留下一道白色的面痕。
中年男子看着正在站在烂泥中的疯子,不由叹了口气,他抬手想做什么,却又放下。
背后一阵风声吹来,一只有些粗糙的手一把抓住那男子的耳朵,猛的拽了过来:“你还要给他吃的?我看这疯子就是因为有吃的,才光在咱门口赖着不走,那些混球孩子也光在这附近撒尿,你还不改……”
中年男子被拽地斜仰在背后女人的怀里,面露痛苦之色:“老婆老婆……疼疼疼……”
那女人有些不忍,连忙放开了手,在那男子耳朵上小心摸了摸,另一只手则插在腰间,道:“我不管,我看到他就晦气,你去,把他搬起来扔到山上去,然后洗个澡再回来。”
这女人身材虽然有些臃肿,横眉倒竖,面色看起来凶恶,但也能从脸庞上看出当年的风韵来,只是岁月不饶人罢了。
中年男子见女人放开手,立马面色堆笑道:“嘿嘿,老婆,别生气嘛,这疯子在这里虽然是有点烦,不过这些孩子这么一闹,他们的爹娘就会觉得不好意思。
这样一来,咱的烧饼自然就卖的好了,你看自从这疯子来了后,咱的生意多好啊……
再说了,你把他扔到山上,碰到狼怎么办?那些野兽都凶的很,要吃人的,好歹也是条命,咱一天给他几个烧饼也算是积德了。”
那女人低头道:“积德积德,天天积德,可……可我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啊……夫君,是不是我不争气……”
那中年男子柔声道:“哪有,咱今晚就能怀上……”
“唉……夫君,不然你再娶一房吧,我看东村的张妹妹长得挺俊俏的,看你的眼神也有些意思,不然……”
中年男子正色道:“哪有,什么张妹妹李妹妹的,我心中只有娘子一个人。
再说了,那些人笨手笨脚的,我还嫌弃她做烧饼不得劲呢。”
那女人破涕为笑,捏着男子的脸,佯怒道:“什么?李妹妹是哪位,我就随口一说,想不到你这脑子里还真有东西啊,嗯?”
“额……哪有,我就顺嘴一说,你也知道我这人就嘴快……”
夫妻两个打打闹闹地,又回屋里去了,不一会儿,焦香的油味便飘了出来,陆陆续续有乡民路过,买几个烧饼回去。
老金家的烧饼舍得放油,又便宜,在这十里八乡的倒也是小有名气,附近的百姓十有八九都吃过他家的烧饼。
而那疯子,却只站在那里,一只手背在身后,而另一只手握拳放于腰间,眼神忽而迷离不定,忽而又有精芒一闪而过。
偶尔,有飞鸟掠过,或是风吹草动,这疯子便张口说一些意义不明的话语,只是没人懂他在说些什么。
夕阳西下,他疯子忽然迷茫地抬头,只见这条泥石路的尽头,有一道姑缓缓而来。
那道姑束发高盘,手脚皆收在道袍之下,她一步一步走的甚是缓慢,然而目光中有莹莹珠玉不停滚动,嘴角缓缓颤动。
“师……师兄……”
那疯子看了这道姑一眼,点头道:“是清茗么?既然已经入门了,那暂且住在如烟岛吧,那里也算是清静,嗯……”
这疯子说了没几句话,又止住,目光空洞。
沈清茗一跃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江凡生的腰身,眼中的泪水早已抑制不住,一滴一滴落下。
她的头贴在江凡生的胸口,耳中听到他的心跳声缓慢而坚定,更是悲从中来,手上抱的更紧,似乎担心只要自己松手,面前的这人就会直接消失。
“师兄……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额……姑娘……”方才那女人被屋门外的哭声惊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两人的背后。
她拍了拍沈清茗的肩头,斟酌了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色晚了,两位先住进来吧,我看西屋的厢房还有些地方,先腾个地方,凑过一夜吧。”那中年男子也走了上来,开口道。
“也……也好。”
沈清茗点点头,她实在是太累了,这几十年,她几乎不眠不休,神识一直未曾停下,不知找了多久。
如今找到了,那股疲累涌上心头,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几人进了屋子,只是沈清茗仍旧紧紧抱着江凡生,不肯撒手,她的双臂如同铁箍一般,那对夫妻试了试也松不开,只好作罢。
厢房本来也没什么东西,那男子搬来一床被褥,铺在地上,不好意思道:“乡下也没有什么好条件,二位先歇着吧。”
沈清茗却没有反应,只是抬头,痴痴的望着江凡生,不曾转目。
就算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她也不敢休息一二,生怕闭上眼睛,才发现只是一场梦罢了。
那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手晃了晃,不确定道:“姑娘?”
见沈清茗仍旧没有什么反应,他想了想,抬手抚过她的额头,片刻后,沈清茗便靠在江凡生的怀里,沉沉睡去。
而江凡生,依旧挺直腰板,目光空洞。
那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掩门离开了。
回首凡尘明心性
这个夜,似乎比平常的时候要长一些。
中年男子有些爱怜的摸了摸躺在身边的女人,后者正露出满足的微笑睡的正香。
他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便悄悄起身,随意披了个粗布褂子,斜坐在堂屋里的椅子上沉思。
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烟袋,里面还有些剩下的烟叶,他老婆不是很喜欢他抽烟,因此每天也只是偶尔过过嘴瘾。
像这样半夜三更,悄悄抽烟的事情倒是也做了不少,只是今夜却有些不一样,他从桌子下的篮子里摸出纸包,又多捻了些烟草,点上便缓缓抽了起来。
一点光芒在黑夜里忽明忽暗,在这个夜里到让人感觉分外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中年男子有些不舍的磕了磕烟杆子,准备睡下了。
他倒是还想多抽一些,只是自己的老婆若是发现了,又要不高兴了。
那中年男子正要起身,忽然神色一动,不由抬头望去。
这一刻,原本就漆黑的天空忽然更暗了几分,天上的星月看起来更加明显,却似乎没有什么光芒撒下来。
有什么东西,从天外而来,一瞬便不知落于何处了。
那股感觉,十分奇妙,然而回想却不知这想法着落在何处。
与此同时,中年男子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神识自自己身边猛然扩散,下一刻便散至无限远之处,这神识的强大是自己万万不及的。
“师弟……你回来了么?”
在那间普通的偏房里,江凡生缓缓抬头,目光淡如秋水。
他的身躯,原本空荡荡无有一物,甚至连灵气也没有,如今却也正在重建。
虽然江凡生曾经碎丹自绝人身,然而他的元婴却并未消亡。
此前,江凡生的元旦之中早就诞生了元婴,而且这元婴非是人身元婴,而是道成之婴,道生之婴。
人身自绝,魂魄同元婴相合,上成则为道神,如今这些都复归躯体,修为神识很快便重建。
他的浑身经脉之中,灵气汩汩流动,神识同样忍不住舒展开来,如伸展四肢一般。
他的身躯未有丝毫损坏,这也是转天盘之功,江凡生碎裂元丹后,转天盘的空间便不再局限于元丹之内,而是占据了江凡生整个躯体。这一极静之物保持肉身不损,轻而易举。
只是如今此物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江凡生尚未得知。
他低头看了看仍旧紧紧抱着自己的沈清茗,却没忍心把她推开,在江凡生重回这具肉身之时,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也重回脑海之中。
江凡生缓缓抬头,道:“金师兄……你已经是元婴修为,能瞒得过沈师妹,却瞒不过我……”
另一间屋里,那中年男子淡淡一笑,从桌子下抓了把烟叶子,摆弄着他手里的那杆烟枪,低声道:“师弟,既然你醒了,就走吧。”
江凡生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他印象之中,金恭泉乃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道人,剑术通神,心中之物唯有剑与道而已。
而眼下这中年男子,却显得意志消沉,浑身上下一股油烟气息,虽然是元婴真人,然而体内的灵气却在缓缓的流逝,不可抑制。
江凡生估计,这样下去,金恭泉的修为在百年之内怕是要散个干净。
“师兄……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或许我有些办法也说不定。”
金恭泉一口一口抽着烟袋,轻声道:“我师父曾言,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天生的道人,而我们只不过是俗人罢了。
其实,何止是我们,这苍凌,也多是些俗人。师弟,你可知为何苍凌众多弟子之中,我却独与你交好么?一开始我也不太懂,前些年我懂了。原来我对你并非是同门之谊,而是仰慕。就像是那些普通人仰慕修道人惊天动地的术法一般,我亦仰慕师弟你的道心。”
江凡生摇头道:“既出俗世,我等都是道人,师兄道心坚韧,为何会有如此之想?”
“当年我同你去剿灭那白石姥姥的时候,我师父就已经散了道身,故去了。原本以他的修为,在人世间千年不成问题,只是他就给我的书信中言道,再活千年实在是太累了。
你可知那白石姥姥的来历?
当年我师修《神源上神经》,此书甚为神异,需要以道法封绝自身,入俗世炼心,待到彻悟,方明觉本身,复归自我。
我师天纵英才,只三十年便大彻大悟,修成元婴之躯体,只是他事后思之,自己修道三百年有余,竟然没有这三十年值得回味。
可我师在凡尘中的发妻,在他突破元婴的那几个月,亡于战乱。自此,我师意志消沉,不再求仙问道,只以上好的玉石镌刻发妻之像,日日思念,竟有千年之久。
我师日夜思念,就连玉石也被感动,生出意识,结出魂魄,只是我师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玉石妖欲同我师结好,只是他如何能答应,玉石妖一怒之下逃出苍凌,她毕竟同我师的发妻长的一模一样,因此竟放她离去。
此妖远离苍凌后,另有一番奇遇,此后占山为王,为祸一方,自号白石。”
金恭泉在烟锅上添了些烟叶子,沉默片刻后道:“我师留下的书信里,详细叙述了前因后果,最后命我诛杀此僚,以弥补他的过失。
只是我的实力如何杀得了这元婴大圣,只是勉强可胜之罢了。
不过,我踏破白石姥姥的洞府的时候,找到了她所修行道法的残卷。我便以此卷之上道法,自破元丹,自损修为。
随后,将那白石姥姥的真身放于丹田,以我的魂魄藏身其中,代替元婴,这样我便有了元婴真人的修为。”
说罢,金恭泉解开衣带,抬手划开腹部,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江凡生看的分明,似乎是受到这门道法的影响,他的五脏六腑,皆已经变成石头了。
“唉,师兄,你何苦如此……”
金恭泉穿好衣衫,淡淡道:“我借着修为暴涨,报了师恩,回宗报了宗门之情。如今我早已捏碎身份玉牌,非是苍凌道人,我有何苦的。
此前修道闭关,数月也只是等闲。而现在每一天的生活,对我而言都无比真实,这是修道所无法比拟的。
在我看来,师弟,你才是何苦啊。”
不过是一意孤行
“为何要求道,为何不能不求道?”
金恭泉轻咳一声,道:“我知道师弟你要说什么,对于你来说,道就在心中,求道便是求己。然而在我看来却并非如此。
世界尚且分为天地,任何一张纸皆有正反,为何你却能一意孤行,从不动摇?
师弟,你太坚定了,坚定的让我觉得可怕,我甚至觉得你似乎被什么操控了,为什么一路走来,似乎就没有任何矛盾。
然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还记得你保留的那枚铜钱么?师弟,你对凡尘其实也存在眷恋的啊,只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罢了。”
江凡生叹道:“师兄说的不差,若不是情非得已,我确然会偶尔思念凡尘中的生活,只是如今对我而言,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真正成道,方可万世逍遥。”
纵然在混沌中之呆了不长的时间,然而江凡生的眼界已经被极大的开拓,道心非是两三句就可以转移的。
“若真要逍遥,一世不就够了?人生而寿一甲子,如何不能逍遥自在。
万世就不是逍遥了,而是煎熬,石头不语方能在山顶坐观千载,而我们可以么?
师弟,你哪里会去逍遥,对于你来说,哪怕成就道神,哪怕攀登了更高的境界,也是抬首又一峰罢了,恐怕除了走下去,也不会有其他的选择了。”
江凡生闭目片刻,随后低声道:“师兄,我知你的意思,有人修道是为了宗族,有人是为了满足欲望,有人是为了不受欺凌,有人甚至连为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师兄认为这些人都是俗人。
然而,我其实也是一个俗人,你就当我修道只是为了求道吧。”
江凡生缓缓地站起,气势也逐渐达到顶峰,他的灵力,神识,终于恢复到了全盛。
“世间有俯首耕耘之人,有屠猪贩羊之徒,人各有志,我独向道而已。”
金恭泉眯着眼睛,半晌后道:“师弟,我便是憧憬这样的你啊……”
他忽然把手里的烟杆从窗外丢出,直落到江凡生所在的屋内,烟杆子落到地上,竟化为一把宝剑。
“我可捏碎身份玉牌,弃一身法宝丹药,焚烧道法,忘却修道,只当是梦一场。
然而我还是难以割舍随身的配剑,师弟,我便把它交给你了,此剑或许不该在我手中蒙尘。”
金恭泉做完这件事,似乎也松了口气,他拍了拍手,一脸轻松,嘴里喃喃道:“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江凡生心中仍旧有些唏嘘,金恭泉绝对有成就元神的机会,没想到却决定在这里了却余生。
但是就如同方才说的那样,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江凡生摸了摸沈清茗的发梢,轻声道:“师妹,我走了。”
说罢,他转眼便腾入云层,不知去向。
平静的村子里响起鸡鸣的声音,日光破晓,村民们皆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
“老金?你给我好好说说,你昨晚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桌子底下的烟叶子,一下子少了一小半!
我让你少抽让你少抽……你那烟杆子呢?”
金恭泉抬手,抓住作势欲打的女人,陪笑道:“戒了戒了,所以昨天晚上抽的凶了些。烟杆子已经丢掉了,今后都不会再抽了。”
“真的?”女人目光怀疑,只是金恭泉看起来极为认真,不像是说笑。
“真的,我前天听人说了,抽这个东西对生娃不好,想想还是戒了。
好了好了,去偏房里搬袋子面,该干活了。”
“哦,对!”女人惊呼道:“昨天晚上那个姑娘和那个疯子还在不,我得去看看。”
说罢,二人匆匆穿好衣衫,简单的做了些吃的,随后推开的偏房的门。
“姑娘……姑娘?”
女人轻轻推了推沈清茗的肩头,悄声道:“姑娘吃饭不,我烙了个饼,趁热尝尝……”
她推了推沈清茗的肩头,后者一个激灵,随后惊醒。
她心下不由大惊,甚至连自己怎么睡着的也不清楚。
“这……”沈清茗抬头望去,只见自己仍旧紧紧抱着江凡生,未曾分开。
“大姐客气了,我不饿……”
江凡生坐落在云头,身上的清气升腾,起伏不定,凝结在头顶,似有玄而又玄的道云飘飞不止。
这便是元婴法身。
自从江凡生弃去人身后,那具身体便不再是他的肉身,也就是说,江凡生的归元神中暂时划去了人身。
如今除了妖身,魔身,江凡生还将人身散去的魂魄重新收起来,册立了鬼身。
待自己稍微熟悉了元婴法身后,江凡生便试图进入转天盘之中。
自从回到了九州大地,江凡生就再也没有感应到自己道神的存在,也不知道转天盘眼下是个什么样子。
自己的元丹已经崩裂,转天盘该去何处存身?之前它似乎是随之扩散到那具躯体上,然而待江凡生回转之时,却又找不到任何痕迹。
虽然不知道此物究竟去了哪里,不过江凡生却可以试着去沟通一二。
他闭目内视,在心中暗暗呼唤自己的道神。
过了片刻,江凡生内心不由一动,他缓缓抬手,轻轻摆动,只见面前的空间如水波般抖动,随后内中却映出一些虚影来。
里面五位道人正转头往这边看来,江凡生不由抬头望去,只见这五位道人的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蜷缩在那里。
原来,转天盘眼下正附着在整个世界之上,藏于空间之下。
江凡生心下尝试接触,随后拉扯感传来,待其睁眼,终于回到了转天盘之中。
还未等其开口,一把长剑便横落其身前,急促道:“江凡生,你是成道了吧?”
江凡生也没有隐瞒:“的确如此。”
“那你为何还会回来?难道你放弃修道了么?”
江凡生踌躇道:“这个……其中也有些缘由,我不得不回来。”
“你糊涂啊……”剑神急道:“你可知,混沌才是道神初生的地方,所以你的道神不管有多弱小,只要初成,就可以生在混沌之中。
然而你却回来了,你的道神实在是太弱了,恐怕根本没办法在中世界中存活下去!”
沼泽之底
混沌是孕育道神的土壤,江凡生借用《归元七神》这一道法的神异之处,由低微之身便可诞生道神。然后道神从混沌中醒来,自然而然就可以跨过中间间隔的重重修为障碍,来到混沌中。
因此,那醉道人才说江凡生是取巧成道,实际上以江凡生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来到混沌。
不过,若没有接下来的事情,江凡生便可利用混沌中的优势,轻而易举地掌握各种大道,一举便可弥补从元婴到道神间的空白,成为货真价实的道神。
然而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江凡生被逼躲回九州,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只元婴修为的道人了。
而道神是无法在这种现世里存活的,之前江凡生可以任意进出混沌中的现世,是因为他只是意识进入了而已,道神真身还在混沌之中。
此次江凡生仗着自己修为低微,将整个道神都重新搬回了这处世界,他既然是取巧来到了混沌,自然也是可以回去的。
但这里并非是道神所能生存的地方,现世虽然一样有道存在,可对于道神来说,还是太逼仄了。
混沌虽然没有道神的养分,然而却可以保持道神的灵性,这现世里却并无法如此。
这里对于道神来说,就如同是沼泽之泥底,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有可能会溺毙其中。
好在,江凡生尚有转天盘在手。
其中的空间,已经被江凡生开辟了一部分,道神可以暂且在此保持灵性,但也只是暂时的。
这处空间还极为稚嫩,然而其外接混沌,有一丝丝混沌气迁延而下,勉强尚可利用,
只是,江凡生能够感受到,自己道神的灵性正在不停地萎缩。
道神乃是万古不灭之神,道在,道神便永存。
江凡生并不知道,道神的灵性若是一直流失下去,会发生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已经没办法再回混沌了,想要停下道神灵性的损失,唯有奋力向前,求道以力,再图重入混沌!
尽管江凡生失去了存留混沌的资格,然而他内心却没有丝毫惋惜。
至少,他有了个极大的收获,那便是弄明白了转天盘到底是什么东西。
弃混沌而去,才能暂时躲开醉道人,并且有时间设法将转天盘掌控于手中。
相比于同道神争斗,似乎还是在凡尘中摸爬滚打要容易的多。
剑神目光炯炯,道:“江凡生,你那师兄说的有些道理,你真的没想过,成道的意义么?
如今你可是从天上跌到了泥潭之中,既然领略了上境风光,可否找到了什么意义?”
江凡生坦然道:“并未寻得,所以我还会继续寻找的。”
他立在自己的道神之下,不过其余五位道人皆看不到那道神,只模糊的感应到那里有个什么东西。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狐狸轻飘飘地看了剑神一眼,笑道:“不错,这才是真正的道人。姑娘我平时就看不起那些干什么事都得要讲道理讲缘法的混球,讲不过就提刀杀便是,总之谁也别想改变老娘的想法。”
对于江凡生来说,已经不能再把自己当为道神看待,他只是一位普通的元婴道人罢了。以此为基点,欲要攀登上境。
到那时候,他才能重掌道书,再立混沌之中,然后破开这眼前迷障,看看混沌外到底有什么东西。
剑神摇头道:“非也,那小家伙有句话是对的,凡是有阴必有阳,江凡生,你太坚定了,心中必然有无法调和的矛盾。”
狐狸眯着眼睛,道:“剑神,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
剑神坦然道:“非是我话多,只是提醒这小子一二,若是心中有魔障却寻觅不到,万一在某时发作起来,又当如何?”
江凡生低头思索一二,道:“我心中是隐隐有些不安,既然见到了上境风光,若是最后成不了道神,就太可惜了。”
剑神眼神一亮,道:“江凡生!你的人身呢?你之前弃人身而自绝,虽然终成大道,然而归元神麾下却少了一人神。
江凡生,你方才为何不将自己的人身再度归元,它原本就属于你自己,你为何把它留给了那个女娃?”
江凡生抬头,面无表情,淡淡道:“前辈,归元之术虽然神异,然而我没有必要一步一步严格按照其步骤走下去。
说到底,它只是修道的手段而已,如今我道神既成,人身存在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人身没有妖身强壮,没有魔神的神识道法,我为何非要凑一个人身出来。
况且,我道神元婴拥有人身的修为,一样可以修行并施展诸身道术,人身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了。”
剑神道:“江凡生,你求的是自身意念通达,难道你不是对那个女娃心中有愧,所以才留下了自己的人身?”
江凡生望了剑神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转天盘。
狐狸冷笑道:“剑神,你想做什么?”
剑神取下背后的剑,缓缓擦拭,道:“你们不知道,我是注定成道的,我始终坚信这一点。
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我的道心还要坚定,果然,江凡生也差的远。
他毕竟是从凡俗中走出来的,对他来说,一粟一粒皆有意义,因为它们都曾经养育过自己,然而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修道,只要修道就好了,不需要任何感情。他并不是道人,我才是真正的道人。”
狐狸盘膝而坐,道:“老龙,十三,鬼僧你们怎么看?”
老龙趴在一边,不在意道:“我只要能离开这破地方,继续逍遥就够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乃真龙,寿元无穷,没必要争抢什么。”
十三斜坐在那里,闷闷道:“我也是不死之身,我本来也不喜欢争什么东西。”
鬼僧几乎没有什么考虑,道:“我更喜欢江凡生。”
剑神立起手中之剑,眼神如剑一般明亮:“不就是古么,我再杀一次就是了。”
五阳洲
剑神说的话众人心中皆明白,道神虽然是万古不灭之神,然而江凡生却不是。
道掌握在谁手中亦是道,也就是说,道神之躯是有可能被取代的。
昔日剑神之所以要杀灵界之中的古,或许便是这个原因。
然而,就算是杀了道神的意识,也不意味着可以成就道神,不然剑神也不会还在这里了。
剑神盘膝坐在那里,低头不语,眼神中却有神采闪烁。
“这次,我必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
江凡生从云端上站起,身形微微变化,化成玄龟妖身,同时元婴盘膝沉入妖身的丹田。
有这妖躯的遮掩,江凡生的元婴便不会被人看出来,不然元婴法身望之便清气升腾,遮掩不住。
尽管江凡生在混沌之中观望过万千道法,见过各种诡谲的奇景,但这对于他修道却几乎没用任何帮助。
这些场景,用道神之目可以视之,道神之思可以明之,然而江凡生这具凡俗躯体却根本无法理解丝毫。
道神在转天盘之中,现在的江凡生只可动用凡躯,曾经观望过的那些道法就算是回想起来也不解其意。
不过对江凡生来说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帮助,至少登过泰山之巅,自然就有巅峰的气度,对于修行自然而然有种胸有成竹之感。
江凡生站在云头远观气象,只见玄星晦暗,乌云密布,白日无力,当是魔修当道了。
江凡生自混沌一来一回,这里不过过了三十年光景,然而宁云洲却已经大不一样了。
魔神和那个觉心道人硬拼了一击,虽然觉心道人竭力控制,二人道法的余波还是极大的影响了整块大陆。
阳脉断裂,阴气上行,地气因此动荡,陆地上偶尔震动不断。
魔气在各处氤氲盘旋,哪怕用阵法阻隔也无法完全隔绝,灵气消隐,修行道法事倍功半。
两位元神道人的一击造成的后果是难以预料的,也是令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人都难以想象的。
元婴真人虽然强大,各种道法似有毁天灭地威,却可以被人理解,而元神道人的力量已经是下境道人难以理解的了。
只不过达到这一境界的道人几乎不会把目光投向他处,心中除了修道,便是寻找去上界的道路,根本不会互相冲突。
自古以来,关于元神道人的记载都极少,更何况是元神修士之间互相的争斗,更是少之又少。
这三十年间,那些凡人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想必七玄门之间少不了动荡,尤其是和魔门诸派应当起了不少冲突。
然而这些事如今已经和江凡生毫无关系了。
江凡生并不想知道这些年苍凌宗当年的故人是否还在,也不想知道正魔之争到底进行的如何了。
弃了人身,似乎也弃了那些因果,对于江凡生来说,等若褪去一层束缚,眼下可以放心去寻道了。
更何况,既然那个“江凡生”已经死了,自己也没必要再出现了,不然太清应当还会对自己出手的。
江凡生转身离去,径直往南而来。
他第一次以元婴真人的速度驾云而行,果然是快的不可思议。不过半日就来到了南海。
只不过,江凡生的目标并不是这里,他甚至也没有去舟灵岛上看一眼,也不会做任何停留。
他的神识迅速扫过南海,看到一高一瘦两个汉子正在闹市里饮酒喧哗,旁边的人都不敢说什么,因为这两人都是元丹修士。
那高壮的汉子心有所感,忽然抬头望了望,嘀咕道:“奇了怪了,我刚刚好像感觉有个熟悉的人看了我一眼。”
那瘦汉子笑道:“玉虎兄,莫要耍无赖,刚才划拳是你输了,快给我喝酒。”
“切切切……老子还能赖你一杯酒不成!”
出了南海,江凡生便遁入水中,于水里穿梭行进。
他在水中的速度更快,江凡生估计如此下去,最多不过一日便能到达五阳洲,这才是他打算要去的地方。
很少有人知道,五阳洲的来历,实际上,按照古时记载,此界原本没有周九州,原本四方各有一片大陆,加上中心的宁云洲,共只有五洲之地。
后来沧海桑田,五洲各有不小的变化,划分而成九块大陆,而五阳洲就是从宁云洲中分化而出的陆地。
具体五阳洲是如何从宁云洲中划分出去的,也有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五阳洲是边海宗开山祖师一剑从宁云洲中割出去的,也有人说是当时一大派为了自己的利益,开凿出一块大陆作为自己道场。
五阳洲之名,便是来自古时候的五阳宗,亦是最为古老的七玄门之一。
只不过宁云洲上已经再也听不到这一曾经的玄门大派的威名了,五阳宗早已在五阳洲扎根,在宁云洲销声匿迹了。
江凡生便是要去五阳洲,眼下宁云洲已经不是修行的好去处了,为了能让自己的元婴尽快地成长起来,最近的五阳洲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凡生在水中径直横冲直撞,一路上不知惊动了多少水族妖修,然而他们只是稍微接触江凡生的气息,便不敢拦截。
一个水族的身份,还是能轻易地在海外横行,只要不做太过分的事情,这些海妖也不会过多为难。
很快,海水逐渐变浅,海底也由淤泥变为白沙,礁石密布,似乎快到大陆上了。
就在这时,江凡生心中忽然一动,他左脚一踏,整个人变从海中倒飞出去,落于水面上。
而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却有一条虎鲨猛然咬过,几乎连空间也给撕裂开。
那虎鲨有元丹实力,他连偷袭不成,便化为人形同样冲出水面,上下打量了江凡生一二。
虽然江凡生身上的气息令他心中不停地犯怵,然而他可不是那些海中的散妖,因此对江凡生倒也不是很惧怕。
“那小子,你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我五阳洲如今禁外人登陆!”
江凡生拱手笑道:“都是水族,还望行个方便。”
那妖修双目一瞪,道:“此是五阳宗宗主亲下的命令,所以谁的方便也行不了!”
天龙传世
那妖修摆摆手道:“小子,你回去吧,这段时间,除非是你有通行玉牌,再加上熟人引荐,不然任谁也进不了这五阳洲。”
他摸出一个小镜子,道:“只要我捏碎此物,一盏茶时间内,就会有元婴真人来这里查探,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硬来,不然元婴真人可能就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江凡生忽然一笑:“你倒是提醒我了。”
天地间忽然像是暗了下来,那妖修眼睁睁地看着江凡生走到自己面前,抬手将那镜片拿在手中端详。
在江凡生的背后,一片迷迷茫茫,不知远近高低,眼望其中犹如深陷混沌,无法自拔。
元婴既为天地之子,自然也是道之子,道之内为道,外显则是山川河流。
而元婴则是外显,其法相便是内里的道的模样,每位元婴道人的法相皆有不同。
这还是江凡生第一次显露自己的法相,却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样子。
江凡生也见过几位元婴真人的法相,可自己的法相连个模样都没有,只是一片迷茫的混沌,铺满天际。
他想了想,道:“朦朦胧胧,混沌如初,此法相就叫浑元天初吧。”
江凡生将法相收起,那妖修扑通趴在水面上,低声道:“大……大人。”
他没想到自己刚来这里当值,就碰到了元婴真人,而刚刚自己竟然还大言不惭的称他为小子,可真是嫌命长了。
江凡生淡淡道:“方才你说,元婴真人可就不好说话了。”
那妖修心中不由一紧张,随后江凡生转而又道:“不过我却是好说话的,你且陪我走上一阵,待我熟悉了这五阳洲的风土人情,就放你离开。”
那妖修心下松了口气,连忙道:“是是是,小子胡屠,愿意在大人手下效犬马之劳。”
江凡生点点头,转身往陆地上走去,二人的速度极快,转眼就看到了那片大陆。
“这个……大人稍等。”
江凡生转身,只见胡屠却化成了妖身,背后拖着一段鲨尾,头部细长,牙齿寒光隐隐,他咧嘴道:“大人,上陆地需得以真身示人,不然被人认出来后会有麻烦。”
江凡生未曾掩饰自己身上磅礴的妖气,因此胡屠知道江凡生也是妖类,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妖。
“这是为何?”
胡屠皱眉,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皮,踌躇道:“五阳洲一直是人妖混杂而居,因此才有此习俗。
人既然在路上行走不会以布蒙面,妖修自然也应该变化遮掩,不然别人就有理由怀疑你心怀不轨。”
江凡生想了想,身躯逐渐变的魁梧,双目修长,身上的鳞甲闪闪发亮,道:“这样如何?”
胡屠心下仍旧有些疑惑:“这位前辈原来是玄龟成道,可是为何我怎么看他都是元丹修为……但刚刚那元婴又不像是假的。”
“这个,还是穿上件衣服吧。”
胡屠从乾坤戒中摸出几件衣衫,从中找了件大的,披在江凡生身上,倒也勉强合适。
胡屠自言自语道:“大人,在五阳洲可不能光着身子……”
江凡生心中颇为无语,道:“那现在我可以登陆了吧。”
“好好好,大人请随我去五阳城里暂歇。”
“五阳城?”
“不错。”胡屠道:“据说五阳洲同宁云洲分开的时候,五阳宗原本宗门所在地就在前面不远处,后来此派迁宗,往内陆去了,这里就成了五阳城,是远近最为繁华的地方,可大的很。”
随后,胡屠道:“我既然舍了看守之位,必须要和值守在那里的道人说一声,不然被发现后要受重罚。”
江凡生点点头:“带路吧。”
“天丰元年,有天龙自天外而来,自此改天换地,寰宇澄清,修道自此走上正轨。
三十三季后,天龙有感于传道艰难,非一人可为之,故舍身授道,身化流星。
其双目落于星月,龙首落于苍凌,龙血流入边海,五爪收入五阳,龙鳞飘入万神,龙尾落入烬成,龙魂藏于藏龙。
自此,方有七道门,而后,传授万法,大开道门,万灵得以脱离污秽,回见本道,方知天地之大,宇宙之雄奇,道法之奥妙。
为感其德,立此碑传于后世。”
胡屠见江凡生仰首望着五阳城前的石碑出神,不由笑道:“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上面的故事我小时候听了不止一遍了,人人都能背过了。城里还有卖这石碑等身缩小的纪念品,便宜的很。
而且这石碑早也不是最初的那块了,据说损毁了好几次,不过五阳宗每次都会换块新的放这里。”
江凡生低头,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件法器,却是那龙骨玉如意。
之前,烬成开派之时,是有此如意才得以天授,若是石碑上说的是真的,那这玉骨又是这天龙什么部位化成的?
胡屠靠过去,低声道:“大人,别多看,不然太引人注意了。我们这些长年住在这里的,谁会去看这块石头,只有那些其他大陆来的人才会感兴趣。
若是被这里镇守的元婴真人感应到了,说不得又是麻烦事。”
江凡生挑眉道:“这城里有元婴真人镇守?”
胡屠点头道:“有,不光有,听说还是位元婴四重境的强大修士。”
“四重境?什么意思?”
江凡生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按理来说,元婴成长到极致,便可以化为神灵,号元神。
不过元婴这一境界里似乎没有再细分境界,至少宁云洲里并无相关记载,几重境界之说,更是无从说起。
胡屠也并不清楚,他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元婴真人的境界,但是听说他们的法力蓄积到极致,便可以以另一种办法再修行法力,这样一层一层的修行下去,法力便可以无限增长,极为强大。
我听说最强大的元婴真人足有九重境界,这样的法力一旦施展出来,想想就可怕。”
“那你们这里有没有元神道人?”江凡生问道。
“元神?这境界我模糊听说过,不过好像是你们其他大陆的人修行的境界,五阳洲是没有元神道人的。”
无来无去
“竟然没有元神道人么……”江凡生低头沉吟,元婴化神这是常识,正如孩童终究要长大一样,元婴自然会成长。
若是没有元神,或许这五阳洲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成道的途径,江凡生倒是对这里的元婴真人所谓的境界颇为好奇。
五阳洲早与宁云洲分开,它的面积也只有宁云洲一半左右,不过一直是五阳宗一家独大,少有战火,因此这里的道法道术里都有那些极为古老的道术的影子,更加简单干脆,却也极为有效。
二人抬步进城,这五阳城里城门大开,倒也不禁人进出。
城中街边屋下,各种形形色色的行人川流不息,其中人类倒是占一小半,其他皆是妖兽。
有些人头上生着毛茸茸的耳朵或者是尖利的长角,或是浑身隐隐有鳞片闪烁,双唇间都是寒光利齿。甚至有些妖修干脆就以真身行走,看起来满街也走着不少野兽。
许多人就在这些妖修野兽间有说有笑地行走逛街,丝毫没有觉得怪异,这倒让江凡生看起来颇些不习惯。
虽然说胡屠已经说过五阳洲里一直是人妖混居而生,但江凡生见到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尤其是这些妖修里,灵基修士大有人在,甚至还有几个零星的元丹修士,而那些普通人大多数真的只是普通人,连行脉都没有完成。
江凡生转头道:“这些人……为什么都不修行道法?”
胡屠理所当然道:“为何要修行道法?修道一途艰难,天资不好的自然就没有修行的必要。就算是天资尚可之人,也未必愿意承受修行的枯燥乏味。
你看那些小姑娘整日买花游街,无忧无虑,有几个愿意修道的。”
江凡生皱眉道:“不修行,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万一起了和人冲突,不就是任人宰割?”
胡屠道:“的确是会有冲突,但是五阳宗在此事上罚的甚严,就算是修士也不可为所欲为。更何况一直有元婴真人坐镇调节,一般也不会出什么事。”
江凡生点点头:“倒也有趣。”
胡屠见江凡生颇有也不以为然,不由道:“前辈,我五阳洲里的元婴真人极多,他们中德高望重者主事,下面的人莫不臣服,规矩从不乱。”
江凡生摇头道:“德高望重者难道没有私欲么?更何况,若是修为远高其他人,谁会不听你的话?”
胡屠道:“我原本也见过几个宁云洲来的道人,他们的想法也和前辈差不多,对我宁云洲的秩序不以为然。
不过,我们也是靠着这秩序,才得以免于战火。”
江凡生又走了几条街,不免觉得无趣,这城里虽然有极多的修道人,然而却像是凡俗城池般污秽,根本不适合修道。
江凡生也很难想象,若是真有一位强大的元婴真人坐镇这里,他如何能忍受的住这样的环境。
要知道,元婴可是从最纯净的灵气中诞生的生灵,最不喜欢这种污浊的地方,江凡生待久了甚至都会有种窒息之感。
“前辈,我先去这里的管事那里把我领的这差事还了,请稍侯。”
说罢,胡屠便走进面前的府里,这府门口趴着两个石狮子,上面红砖朱墙,到像是个衙门。
江凡生正背手看了片刻,忽然神色一肃,目光看向门口那个刚走出来的年轻道人身上。
此人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便躁动起来,然而却一丝风都没有。
江凡生知道,空气其实并没有任何流动,唯一躁动的只是那道人体内的灵气而已。
只不过,江凡生注意到,这股灵气却无来无去,他并没办法看出这道人做了些什么。
似乎这躁动的灵气是凭空产生,而又凭空消失。这里修行的道法果然有其独特的地方。
那道人面色淡然道:“道友,你倒是厉害,竟然走到我面前才被我发现。”
江凡生神色凝重,拱手道:“在下江滔天。”
“麒麟门,冀北方。我见阁下颇为面生,不会是从他出来的吧。”
江凡生坦然道:“不错,在下正是来自宁云洲。”
冀北方道:“我听说,宁云洲如今正魔二道冲突正烈,各派死伤惨重,导致灵气不生,阴阳逆行。道友可是来此避难的?”
江凡生哂然一笑:“只是寻个地方暂且落脚罢了。”
冀北方倒是信了三分,江凡生眼下是一身妖修装扮,看起来粗俗不堪,并非是那等人修模样。
若说是为了避免被卷入争斗,去往五阳洲,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冀北方心中倒也有些疑惑,江凡生这具妖修的身躯怎么看也不是元婴躯壳,然而他体内的元婴却不似作伪。
只是他并不强于神识,因此也分不清楚江凡生体内的元婴到底是不是妖修的模样。
不过他倒是猜到江凡生的元婴乃是以灵气成婴,非是血肉之婴,因此心中的评价倒是高了些。
冀北方也在这五阳城里坐镇了不短的时日,颇见到了不少宁云洲来的修士,就算是元婴真人也见了不止一位。
这些人虽然论元气不足以何他相提并论,但是论手段却远超自己。
五阳洲修士习惯以法器和绝对的力量御敌,本身几乎是不用兵器也很少用道术,真正斗战起来相当吃亏,甚至连元丹修士也留不下来。
冀北方笑道:“既然道友想要落脚,何不落在我这里?必不会亏待道友。
我在此处生活了也有数百年,道友想要什么灵材宝物,我皆可赠出。”
江凡生心中颇为意外,倒不是因为冀北方的突然招揽,而是此人居然可以在这种地方的闹市里呆数百年之久,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对于元婴真人来说,此处宛若茅厕,呼吸间皆是刺鼻之味,待一刻都甚是难熬,然而此人却能坐镇数百年。
冀北方的身上始终有莫名的灵气流转不定,这灵气将他包裹其中,或许正是靠这一点才得以遮掩这城中的异味。
江凡生略微思考了片刻,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虚无缥缈
冀北方心中一喜,不过面色上却不露声色,他面色一肃,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
“那就请江道友同我比试一二,我也好知道阁下的实力如何。”
说罢,冀北方身上的气息猛然提升,一股莫大的力量忽而从四面八方往江凡生身上压来。
这股力量来的极为突然,江凡生甚至没有察觉到是如何出现的,这力量就来到了他面前。
眼下江凡生也无暇细看,冀北方的力量浩浩汤汤,几有无穷无尽之感,而且力量凝如实质,却偏偏看起来云淡风轻,似鹅毛一般。
江凡生毫不犹豫,调动一身灵力,径直迎了上去。
二力相撞,天地变色,一股若有若无的声音微微响起,然而一瞬全城之人皆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冲撞。
不论身处何处,这股撞击感似乎就发生在他们的面前一样,随后,一股气浪方才吹过整个城池,直吹往海面上而去。
江凡生立在街边,身上完好无损,唯有所立之下的青石却化的粉碎。而冀北方方才所站的地方却完好无损。
这力量之间的相互碰撞,江凡生却是败了。
冀北方的力量控制的极为精致,举重若轻,一丝力量都未曾外泄,而江凡生却没有控制好力道,甚至影响到了全城灵力的走势。
表面上看平分秋色,不过也是两个人皆留手了,两股力量稍触即收,没有真正倾泻而出。
江凡生点头道:“道友胜我一筹。”
冀北方拱手:“承让。”
其实,冀北方心中也大为震惊,他知五阳洲修行的道法专修境界,法力极强,而宁云洲却多修术法,不长于法力,因此想要以此压过江凡生一头,也好让这小子知道谁才是地头蛇。
却没想到,江凡生的力量竟然也如此纯净强大,虽然自己稍胜一筹,却也只是胜在技巧上,单论力量二者实力相当。
在冀北方眼中,江凡生这等宁云洲来的修士都是元婴一重境,而自己却是四重境,不应该旗鼓相当。
不然,若是江凡生掌握这里的修行道法,也到了四重境,那这力量该是何等的惊人。
他心下暗道:“此人不可得罪。”
当下,冀北方便把江凡生请入府门。
这里便是那个麒麟门的驻地,江凡生神识扫过,里面不过有几十个修道人,其余都是些凡夫俗子。
二人在客厅坐定,有老仆呈上香茶,随后退了下去。
这茶虽香,但却是凡茶,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效。
冀北方低头轻品一口,面色享受,笑道:“江道友,这是我最喜欢的茶,色香味俱全,请。”
翠绿的茶水中只有一点茶叶在上下漂浮,香味浓郁。
江凡生也微啜一口,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冀北方又谈了些茶道上的见解,看得出他在此道上浸淫许久,说起来头头是道。
江凡生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道友,我见你的修为颇为奇特,灵气流转却几乎毫无痕迹,这是何道理……”
元婴真人的力量如此强大,全力运转起来不应当毫无所觉才是。
冀北方坦然道:“我知道友心中疑惑,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五阳洲元婴修士,的确有自己特有的修行道法。
道友,你可知道虚?”
“虚?”江凡生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
江凡生曾经于混沌中观摩过万世万界,见多了混沌中生灭的景象,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个虚是个什么地方,似乎在混沌中并没有这样的地方。
冀北方道:“传送阵法便是利用虚的特殊之处而设立的,我亦是利用虚来运行道法。”
江凡生精神一振:“此言何解?”
“虚和混沌不同,混沌无有距离之分,可以说只有一点,也可以说只有无穷。
而虚却有距离远近,有上下高低,有时间流转,然而其中却空无一物。”
江凡生眉头一挑,似有若悟。
冀北方比划了两下:“若说虚是什么东西……你我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虚,这两个门之间的距离也是虚,天地间的距离也是虚,何处不是虚?”
江凡生喃喃道:“虚即是无物,然而无物也无法证明其虚,原来这就是虚……”
冀北方道:“然也,我等相信,虚也是一个世界,附着于任何东西的表面,绵延不绝,只要可以在虚中开辟通路,就可以直接跨过空间的距离,来到另一处,这便是传送阵法的原理。”
江凡生道:“原来如此……可是这和道友修行的道法又有什么关系。”
冀北方解开胸口的道袍,只见他胸口刻画有四个奇异的阵法,其复杂多变,深邃无比,江凡生难以理解这阵法的功用。
“这是……嗯?莫非这是传送阵法?”
冀北方点头道:“不错,虚虽然虚无缥缈,我等无法进入那个世界里,然而去可以靠阵法打通。
借助阵法,打通虚的通路,再让这通路的入口于出口相接,这样便可以借助虚,储存自身修为。
御行远超自身修为的力量也是有可能的,因为用这种办法,理论上自己的运使的力量可以无穷无尽的增长下去。”
江凡生点头道:“我已经理解了这门道法,只是看来并非是我要走的路。”
江凡生看的清楚,这种道法看似强大,然而却不适合用来修道。
冀北方自身修为皆藏在虚中,随着修为越加强大,依赖的便更深。
这样下去,根本不可能脱离现世,来到混沌之中,因为混沌独特的特质,所以不会有虚的存在。
更何况,元婴尚未长成,就让他背负如此强大的力量,而且得不到灵气的滋润,恐怕是无法成长了,也难怪这五阳洲里没有元神道人了。
冀北方诚恳道:“道友,我也算是知无不言了,还望道友可以在我麒麟门中登记名册,暂在我门下任副门主一职位。
放心,不需要道友做什么,门中还可以每月供奉些银钱,供道友使用。
况且这样一来,道友也有了正式的身份,可以在这五阳洲行走了。”
仰观天地貌
“大人,冀真人正寻你。”胡屠轻轻敲了敲房门,江凡生闭关已经有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其实冀北方找江凡生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江凡生一直闷头不出,他心中也颇有些不可思议。
“好。”江凡生推门而出,道:“带我去见冀兄吧。”
胡屠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手敲了敲门,江凡生接着就出来了。
虽然冀北方此前下过命令,让他每过几日就来请一下江凡生,却没说请到了带他去哪里,胡屠不由一呆,匆忙道:“那个……冀真人方才在大堂小坐,这个,现在真人在……”
“江兄,冀某在此。”
冀北方也感应到江凡生出关,也跟着踏云而来,胡屠松了口气,连忙退下了。
“江兄弟,我麒麟门虽说不大,但也鼎鼎有名,你若是修道上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哪怕是珍惜的上物,也不难拿到。”
冀北方心中是有些嘀咕的,若是江凡生拿了不少东西,他反而放心。但眼下江凡生竟然没有任何需求,这说明此人或许就没有在这里长留的打算。
江凡生微笑道:“冀兄,我道法奇特,倒是没有什么需求的地方。”
在冀北方的想象里,妖修专修肉体,当是需要极多的灵物去弥补肉身,培育血气,这才是正经。
“这样吧,我让下面的人准备了些许锻体固元的丹药,待会儿让他们送上些来。
江兄你可别推辞,这是我五阳洲上好的丹药,也有些独到之处。”
江凡生焉不知他的意思,自然从善如流:“这样也好……
说起来我倒是真有件事需要麻烦冀兄了。”
冀北方精神一振,道:“江兄请说。”
“我惯用长刀,然而我的随身佩刀遗失了,不知这里有没有上好的兵器。”
江凡生此前清点过自己身上的乾坤戒,此前皆被他藏在玄龟的背甲里了,因此里面的东西都完好无损。
唯一遗失的东西,便是那柄残歌长刀。江凡生心下思之,此刀或许在他人身崩毁之时,挣脱了自己的掌控,自行逃去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此刀逃去了哪里,不过毕竟也是心血祭炼过的法器,将来这刀只要距他足够近,还是可以感应到的。眼下也只好以其他兵器代替一二了。
“就这事啊,小事小事,库藏里的兵器多的是,过会儿我去库藏里挑选一件上好的,派人给江兄送来。”
江凡生点点头,递上一根玉简,道:“有劳冀兄了。
另,此书我已经看完了,也物归原主。”
玉简里正是修炼虚元之法,此法听起来简单,但是内中乾坤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道尽的。
这书在五阳洲也不是什么秘密,在元婴修士的眼中,此书实际上就像《五源经》一样,是本基础道书,并不珍贵。
冀北方接过道书,笑道:“道友精研三月,想必对此书已经有了不少的见解,可以着手修行了道友所需的宝物,我早就准备好了……”
江凡生道:“我并不打算修习这元婴秘术。”
“啊?”冀北方颇为意外,实际上这本书极其适合江凡生,因为虚元同样是你自己的修为,只不过承托在虚中罢了。而自身仍旧需要以修为来承托这部分虚。
也正因为如此,元婴的境界并不会无限制的增长下去,元婴修士的基础修为决定了他可以承托虚的数量,也就是说,一开始修为越强的人所能蓄积的境界才越高。
冀北方之所以是元婴四重,是因为这就是他的顶点,再往上修行自己的修为就控制不住虚里的元气了。
从这方面来说,江凡生沛然如海的元气,最为适合这门道法。
江凡生道:“这法子只可从中求理,却不好借此求道,因此看一看就行了。”
这道法就等于让元婴套上一层又一层铁甲,虽然看起来增强了战力,但是元婴再也没办法成长了。
“好吧,我还以为江兄研究了如此长的时间,已经准备修习了。”
其实江凡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修这道书,他之所以要来此书,还因为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此前,江凡生在混沌中的时候,可以说混沌里的一切皆尽收眼底,各现世里的湖光山色,各种感天动地的故事,自己混沌里变化莫测的道法,他皆见了许多了。
可以说,原本江凡生以为,除了混沌里那神秘的极静之物以外,其他的东西不论再奇特,哪怕是再深奥的道,江凡生也已经见过了。
如今才发现,虚这处地界,江凡生在混沌中是看不到的。
然而它又是真实存在的,江凡生试着运行了道书里的道法,的确感应到了那处地方。
虚是空旷虚无之所在,江凡生只要感应到了,那里就会消失,然而又会出现在感应里的不远处。
这种感觉极为特殊,极为神妙,虽然江凡生在混沌中的确切记忆几乎都被封存在道神里了,不过他心中肯定,自己在混沌里绝对未曾见到过虚。
看来,若是想要追寻大道至理,一味地站在高处,却看不到全貌,有时候伏身下去反而更重要。
要知道,虚这处地界,他以道神的目光都无法看到这里,当是有大道秘密藏于其中。
过了片刻,冀北方果然取了一柄长刀交给江凡生,此刀乃是上品的灵器,距离玄器也只有一步之遥,单论威力来说,倒也足够了。
冀北方见江凡生颇为满意,踌躇片刻后道:“江兄,我还有一事……
麒麟门中,虽然大多数人修为不高,但是每个人都有其工作,哪怕是不修道的凡人也是如此。
我等元婴真人支撑宗门,也有些特权,可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不然其他人也会有微词……江兄懂我意思吧。”
江凡生叹道:“我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如此一来,若是有人凡心未去,恐难修行。”
冀北方摇头道:“江兄,我等只是为了生存罢了,况且烈火锻真金,五阳洲也出过不少有名的大修士。比如本界里最后一位飞升上界的道人,便是出自我五阳洲。”
魂魄而生
虽说去帮麒麟门行事颇浪费时间,然而现在对江凡生来说时间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他碎丹成婴后,已经再也没有天赋的限制,元婴对于灵的亲和极强,根本不需要费力就可以轻易地增长修为。
最重要的是江凡生能够时刻汲取暖阳宝玉之中的精纯灵气,哪怕什么不做,他的修为增长的速度也极为惊人。
而且,现在江凡生也根本不需要参玄悟道了,在天穹之顶俯视过万道,尽管现在已经记不得这些道理了,但这些道的走向还是模糊有些印象,这让他对各种道法只要稍加了解,就可以信手拈来。
只是尽管如此,他仍旧参不透这虚界的奥秘。
“大人,您该巡卫了。”胡屠在门外轻扣门扉道。
“好。”
江凡生推开房门,咸腥的海风吹拂而来,低头看去,水中的水舟破浪而行,隐隐有渔歌之声传来。
难以想象,江凡生这等元婴大修士,竟然在麒麟门里需要护卫这些船队出海捕鱼。
这些船队隶属于麒麟门,有约三十艘,其中有半数为凡人舟船,专门捕捞海鱼,而另半数则是修道人执掌,目的是采集海中的宝物。
在江凡生看来,这所谓的麒麟门比起一个修道宗派而言,更像是一个国家。
而这些道人之所以修道,便是为了保卫国土和百姓罢了,在江凡生眼中,他们皆是凡人。
不过,如今江凡生却没有看不起这些修道人的意思,他的心境也有了变化。
修道,就像是攀登山峰,有人安逸于山下,真正愿意登峰者少之又少,更何况这是座没有峰顶山峰。
实际上,对江凡生来说,修道不过是想要看一看山上的景色罢了,正如他现在坐在云端之上,目光能看的极远,是这些凡人一辈子看不到的景致。
“呼……”
下面船队呼声大作,原来海面下一个身躯庞大的海兽被惊动,正掀起波涛,想要把这些入侵者赶出自己的领地。
此兽名为海猪,头大吻长,短肢粗壮,据说海猪滋味鲜美,颇受这些人的喜爱,如此巨大的海猪,足够这些人吃好些日子了。
旌旗招展,船头便有赤身的壮士擂鼓助威,当下数十修道人手持兵器,踏云而上,同这海兽搏斗了起来。
这海猪虽然庞大,不过实力却也一般,勉强算得上有灵基境的力量,更何况是在水中,倒也有些难缠。
好在这些修道人自然是能够对付的了的,江凡生也无需出手,就连舟船内隐藏的元丹修士也只是在一边看热闹。
只要这些人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江凡生便不需要出手,跟着就行了。
毕竟有不少凡人在,因此船队也不会深入外海,碰不上什么强大的海妖。
其实这些人并不像是来捕鱼捉虾的,更像是来游玩的,甚至船上还有不少小孩子在看热闹。
很快,那海猪悲鸣一声,沉入水中,在众多道人的袭击之下,它自然撑不了太久。
在它沉入水中时,便有道人手持各种东西上前,有的分割它的血肉储存,有的专取这海猪身上可以用来炼丹炼器的部分。甚至还有些道人用阴瓶收取它残余的魂魄。
在这五阳洲上,倒是有比较完整的鬼道体系,听说五阳洲的镇派道术也是鬼道,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这海猪浑浑噩噩,魂魄不全,只有二魂五魄,因此只有野兽的本能,这等魂魄拿来修行鬼道也有些勉强。
五阳洲修士认为,人生来三魂七魄,三魂主神,七魄主情,各司其职,最为平等。
而野兽只二魂五魄,缺少天魂,因此不识天数,不明事理,只遵从本性,五阳洲人士不会把这样的野兽当成同族。
至于昆虫之流,只一魂两魄,缺少天地二魂,只有人魂,因此只保存了生存你的本能,甚至连感情欲望都没有。
而草木这类生灵天生只有一魄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草木之精成道极难,只有补齐其余魂魄,才能拥有自我,这时才算是得到了生命。
对于那些鬼道修士而言,草木的一魄对于修行几乎没有什么帮助,一魂两魄也只能给那些入门的弟子使用,而那些上乘道人皆是利用这种野兽的魂魄修行鬼道的。
五阳洲禁止以生魂祭祀己身,所以这些修行鬼道的也只好借用野兽的魂魄来修行,这样虽然进度慢一些,但也少些麻烦。
毕竟生魂只能够杀活人或者是强大的妖修才能获得,为了避免社会动荡,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严令禁止的。
然而总会有道人受不了变强的诱惑,屠戮百姓,以求取生魂而饲养鬼道,这样的人一被发现,五阳洲上的大小宗门都会尽力去围剿此人。
不过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不少人屠村灭同门后仍旧没事人一样隐藏在普通人之间,寻机会再度动手。
还有些人则逃往海外,和一些海中妖修勾搭,哪怕是五阳宗也难以追查。
这些人在外海形成一股股势力,虎视眈眈地望着五阳洲周边海域,时而闯入其中,杀人夺魂,掠夺灵材。
也因为如此,海边少有零散村落,皆是防卫森严的大城,里面皆有实力强横的元婴真人坐镇,不然也挡不住那一些无法无天的凶徒。
甚至元婴真人若是稍弱,都有可能被围攻至死,大城也随之失陷。
冀北方之所以带着他的麒麟门坐镇五阳城,便是因为五阳宗会给予他极大的帮助,助他驻守此处。
七百年前,五阳城已经被血洗过一次,上次驻守的两位真人皆是元婴二重境,据说也死在那一场浩劫里了。
麒麟门也只有两位元婴真人,其中一位在外海受了重伤,如今还在将养,江凡生来的倒也正是时候,毕竟城中的这些凡人也要吃饭,而冀北方并不能随意离开大城,不然就有可能有人趁虚而入。
只过了半日,这些道人便击杀了三五头海兽,将这些海兽的身躯收入乾坤戒中,粗略估计应当也足以让这些凡人食用半月以上了。
抬刀断魂
胡屠跟在江凡生身后,有些抓耳挠腮。
他原本也是海中凶兽,来到海上也激发了天性,若是往常,下面这些海兽不过是一口一个,吃的颇为爽利,而今却只能跟着江凡生在天上看着,心中颇有些憋屈。
江凡生转头道:“你且下去吧。”
胡屠不由一喜,道:“多谢大人。”
哪知江凡生接着说道:“把舟船之上的阵禁皆打开。”
胡屠面色一怔,随后连忙点头,纵身而下。
不一会儿,海面上数十个舟船之上亮起微光,护卫住船身,同时各船互相靠拢,挤在一起。
船上的微光竟也逐渐地融合在一起,看起来整队舟船就像是一只发亮的大水母一般。
这些舟船来外海之上航行,自然不是普通的海舟,舟上的阵法皆是花大价钱镌刻上的,虽说最多只能抗元丹修士半刻的时间,然而这些舟船只要聚拢起来,形成的力量就不是轻易能打破的了。
胡屠见舟船合拢,昂声道:“来几个弟兄,随我去帮一下大人。”
江凡生忽然下令让舟船皆张开阵法,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有敌袭击。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江凡生一人在外迎敌,不然一旦落败身死,下面的舟船亦不能幸免。
当下便有五六位元丹修士响应,几人皆跃出阵法,片刻便来到九天之上。
江凡生皱眉道:“你等不必出来,守好舟船便可。”
胡屠躬身道:“大人,你初来乍到,不知这海上海盗的凶恶,能够敢在离大陆极近的地方肆虐的,少说也有一位元婴真人。
他们皆穷凶极恶,视人为食粮,来无踪迹,去无影形,难以剿灭。”
又有一位元丹修士道:“胡统领说的极是,上次我等同启明真人出海,就碰到了这些海贼,若不是我等在一旁策应,恐怕就要全军覆灭了。
至于舟船,有几个擅长阵法的兄弟在其中操控就好,只要拖上些时间,那些修为低的家伙看到我等不落下风,自然就心怯散去了。”
五阳城中的那些凡人的食物有超过半数来自沿海的各种海货,也因为如此那些走上邪路的道人三五一群,时常在沿海地带巡游,伤人害命。
这其中不乏元婴真人,他们一旦汇聚起来,达成共识,甚至连五阳城这样的大城都有可能化为废墟。
等了半盏茶时分,胡屠微微抬头看了看,只见江凡生仍旧气定神闲,面色自若。
他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说道:“大人,这都等了这么久了,虽然说没有敌袭自然是最好,然而我等这些阵法光开启也要花费不少灵石的……”
江凡生道:“已经来了,只是他没有出手而已。”
“铿!”的几声厉响,几位元丹道人皆拿出各色法器,清一色皆是长剑,只不过属性有些不同而已。
他们专修道法,少修道术,因此用的法器自然是轻便锋利为最好,几乎都选择的飞剑作为法器,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边海弟子的影响。
片刻后,众人忽然感觉天地变色,万物逆行,一滴墨水似乎自天边落下,而后延伸至整片天幕。
一双红眸从墨水之中浮现,随后一张大手从中探了过来,直往江凡生这边抓来!
胡屠大惊:“血眼墨镜,这是血镜真人的法相!”
血镜真人也是凶名赫赫,此人自元丹起就在这海外掳掠出海的道人,不知伤了多少人的性命,而今已经有千年之久。
他也是个元婴二重境修士,又兼之魔功奇诡,性格多疑。五阳宗数次派人围杀,甚至连此人的面都没碰上。
让胡屠吃惊的并不是此人的凶名,而是血镜真人有一臭味相投的好友,鬼片真人,二人常同伴而行,如今血镜真人在此,另一位真人若是也隐藏在侧,恐怕今日凶多吉少。
那血镜真人早就在周围观察了相当长的时间,哪怕是舟船结阵,他都按捺住没有动手。
他认得这船队上的标志,乃是隶属麒麟门麾下,血镜真人和冀北方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此人对手下甚好,不可能会让这些人没有护卫的元婴真人就冒险出海的。
血镜真人一直在四下寻找那隐藏起来的元婴真人,只要把此人杀了,剩下的这些道人还不是随他炮制。
只是不知为何,不论是舟船之上,还是那几个元丹修士里,似乎都没有元婴真人的影子。
只是觉得江凡生颇为可疑,却又看不出他身上的修为。
血镜真人再按捺不住,他抬手便噬阴血爪,其上遍布魔气,一旦碰到,噬骨化血,很难摆脱。
其他人的修为他都看的分明,只要把江凡生这个有些疑点的人处理了,便可以进餐了!
江凡生却对这飞来的利爪视若无睹,他只是微微转身,任由这利爪来到自己的身后。
江凡生忽然大喝一声,胡屠等人只觉自己身下的腾云不稳,天幕似乎都在震动。
众人大骇,若是站在平地上倒也罢了,没想到江凡生的力量施展起来,竟然连空间都在震动!
只是江凡生出招极快,胡屠等人甚至不知道江凡生做了什么,攻向各处。
“轰”的一声巨响,血镜真人一掌抓在江凡生的背后,轻易地在他的背甲之上划出数道漆黑的痕迹。
江凡生的背甲被朱雀狠狠的烧了一遍,早就没有玄武之甲的坚硬,如今却连挡住元婴真人的力量都有些勉强。
血镜真人也颇为意外,他清楚江凡生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结实受了他一记,而自己却没有捏碎江凡生看似脆弱的躯体。
好在血爪上的魔气已经污染了江凡生的身躯,相信此人很快便会被这魔气折磨的痛不欲生。
江凡生微微招手,只见一道亮光从云层间落下,被其握在手中,却是一柄长刀。
众人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那浮云随后却撕裂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云心爆炸,一股气浪转眼就将整片天幕的浮云一扫而净。
云层里有个略微模糊的身影显现,他缓缓抬头,有些震惊地看了江凡生一眼,而后一具鬼气森森的法相从他背后若隐若现。
江凡生不再看他,提刀回身望向血镜真人,在他背后,鬼片的法相轰然倒塌,崩散湮灭,一丝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