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邮件
我跑出医院大门,心情很复杂。
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前的保险杠,差点没把我双腿撞断。
“找死啊,赶着去投胎啊?”
我充耳不闻,跳上车对师傅喊道:“去嘉豪名苑二号别墅。”
这个地址,足以让出租师傅高看我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
去那种地方的,非富则贵。
还有一种人,是别墅里的保洁,或者护工之类。
而我这身打扮,看起来更像后者。
今天,是医院的年终表彰大会,我却半途溜走。
不是我工作不够努力,表彰不到我头上。
而是有一件事,迫使我不得不立刻去验证。
我怕我去晚了,只能看见凌乱的床单,或者慵懒的**。
可是,如果去早了,我又担心接受不了,那种**裸的现实。
我曾经劝过自己很多次,不应该这么疑神疑鬼。
我以前也不是这种人。
自从我接到那封邮件开始,我就不得不多长了个心眼。
以前,我觉得我和沈婉之间,一定是真爱。
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得到了她的温柔以待。
是她抚平了我心中的那道创伤,让我又重新燃起了,对于生活的渴望。
这样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怎么可能干那种不要脸的事?
我心甘情愿的,在沈家做了三年的上门女婿,付出了我自己全部的热情和真爱。
如果那封邮件里说的都是真的,那我所付出的一切,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想起沈婉玲珑的身姿,在家里那张熟悉的大床上,肆意扭动的模样,我喉头里就忍不住想要咳嗽。
“师傅,麻烦你快点?”
“怎么,赶着去捉奸啦?”
出租师傅一句粗暴的调侃,让我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的,却又没法反驳。
他的话没半点毛病,我就是去捉奸的,捉我老婆沈婉的奸。
在医院年终表彰大会的当天,我老婆沈婉缺席了,做为年度最优秀员工,她轻易的把这份荣耀,像一双破鞋一样丢弃。
我想不明白,还有什么,比这个对她更重要。
后来我想通了,只有沈家的未来,可以与她的个人荣耀相提并论。
这个女人,如果真的像我想的那样,她今天缺席的唯一目的,就一定是为了沈家的未来,就像沈家当年招赘我这个上门女婿一样。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多么痛的领悟。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我自私的癔想。
三年前,我父亲的至交好友沈如海,真的是为了挽救我失意的人生,才把我接到了他们家。
他千娇百媚的女儿沈婉,也是真的情窦初开,喜欢上了我这个落魄小子。
然后我俩心甘情愿,走进了婚姻的坟墓,过起了没羞没燥的小日子。
一切都没变,只多了一封邮件,在我的手机邮箱里躺着,如此扎眼,把这一切虚伪的表相,撕得鲜血淋漓。
如果三年前,我就能收到这封邮件,就不会变得像今天这样,失魂落魄。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今年的最后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不寻常的邮件,发件人是我爸爸,他已经过世三年。
2,诱饵
三年前,我爸因为一桩医疗事故,身败名裂,抑郁而终。
我妈惊闻噩耗,一病不起,两个月后,也跟随我爸的脚步,一去不返。
就剩下我一个人,浑浑噩噩,病倒在双亲灵前。
是我父亲的故交,沈如海,把我接到了他们家,让他温婉可人的女儿沈婉细心照料,百般呵护。
后来,我和沈婉互生情愫,沈家就招了我做上门女婿。
同时,我也放下了过去的一切,在医院里做了一名护工。
这一干就是三年。
三年来,我全心全意,兢兢业业,为沈家忙里忙外。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我岳父沈如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妻子沈婉,对我有患难之情。
我一度觉得,上天待我不薄,让我在人生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遇见了生命中的贵人。
直到今天早上,我收到了那封来自三年前的定时邮件。
出租车慢吞吞的行驶在山道上。
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站在了沈家别墅的门口。
在出租师傅鄙夷的目光中,我输入密码,走进了这个让我即熟悉又陌生的家。
豪华的客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空旷。
寂静的长廊,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长。
沈家的所有人,几乎都去了年会现场,因为那家医院,就是沈家人自己的产业。
所以,我老婆沈婉的缺席,才会显得更加与众不同。
在回来的路上,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别墅。
然后在厨房的刀架上,抽出那把剔骨尖刀,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奸夫**的爱巢,在他们纠缠的**上,扎一百个透明窟窿。
当我真的握着剔骨尖刀,站在通往主卧的楼梯上,我却开始犹豫了。
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握着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我忽然发现,自己去捉奸的行为,变得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导致这种心态变化的原因,可能正是因为,从我收到邮件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把沈婉,当成自己的妻子。
哀莫大于心死。
这样说也许有点阿q精神,也许有人要骂我是懦夫。
就是那么一瞬间的转变,让我停下了脚步。
我站在楼梯上,考问自己的内心。
如果我现在上去戳穿了这一切,我能得到什么?
不过是一地鸡毛和更多的羞辱。
甚至有可能将他们激怒,把我扫地出门。
毕竟,我只是个上门女婿,如果不是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东西,我甚至连沈家的保姆都比不上。
我揭穿了他们的奸情,只是自取其辱,再顺便亲手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没有报复,没有雪耻,只会平添屈辱。
也许我可以杀死他们,可也把自己搭进去。
沈婉作为诱饵,死得其所。
而我却永远也休想搞清楚,我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到底是因为什么。
明白这一点,也多亏了那封邮件。
可我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发怒?
占了便宜的是我,娶了沈家黄花大闺女的也是我。
现在楼上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才是接盘侠。
我的大脑中好像有个小人。
他说,沈婉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她只是沈如海抛出来的一个诱饵。
现在,你吃了人家的诱饵,却把钩吐出来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我总是过不了我内心的那道坎。
3,洁癖
我是付出了真心的。
不管沈婉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的眼睛又红了,握刀的手紧得发白。
被人欺骗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
儿子算什么?
大诱饵生下来的小诱饵吗?
不,他是我狄风的孩子,也是我们狄家的三代单传。
我要宰了这对奸夫银妇,尽管有一万条不杀他们的理由,可我却只要一个理由,我是个男人。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戴绿帽,除了关二爷。
我快步上前,握住门把手。
正在这时,隔壁的婴儿房中,传来一阵啼哭。
我的心猛得一纠,触电一样,松开了主卧室的门把手,闪身进了隔壁的婴儿房。
摇篮里,我才满周岁的儿子,正挥舞着稚嫩的四肢,拼命号哭。
他小小的脸上,涕泪交流,可怜至极。
我的心一下软了,鼻头一酸,手里的尖刀掉在了地毯上。
抱起儿子发凉的身体,帮他擦去鼻涕眼泪。
心里再次升起了一股无名业火。
沈婉这个贱人,为了自己偷情方便,把保姆都给支出去了,儿子疏于照管,她却在隔壁风流快活。
手里抱着一团温软,再次拾起地上的尖刀,才走出去两步,心绪已经纷乱如麻。
如果我现在走过去,杀了那对贱人,儿子怎么办?
我可以快意恩仇,我可以活个痛快,可怜我才蹒跚学步的儿子,一生都要生活在仇人的家里,饱受屈辱。
他有一个被人捉奸在床的母亲,还有一个杀人犯父亲。
我不能这么做,绝不能这么做。
盯着主卧的方向,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狄风一定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还有沈如海,我也要让你尝尝,被身边人算计的滋味。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比死还难受的境遇,我要让你们沈家挨个尝个遍。
而要做到这一点,现在就必须隐忍。
这时候,我听见了隔壁主卧的开门声。
打开门缝,我亲眼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悠闲的走下了扶梯。
那个男人甚至还在扶梯上,点了一支香烟,回头张望了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我日后确定了这个奸夫的身份。
沈婉还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我可以想象,她香汗淋漓,衣衫不整的模样。
这时候,她可能正在主卧的浴室里,清洗着她洁白而肮脏的躯体。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她有洁癖,每次做完,都要马上清洗身体。
放下儿子,给他盖好被子,我钻进了婴儿房的收纳柜。
隔壁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不一会儿,沈婉只穿着一件丝制睡袍,推开门,光着脚走进了婴儿房。
她俯下身子,露出脖颈下一大片雪白,虽然已年近三十,岁月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她依然是那么容光焕发,青春靓丽,透过收纳柜的百格窗,都有些让人自惭形秽。
曾几何时,我为能拥有这样的美娇娘而亢奋不已,可是现在,她在我眼中是那么的不堪。
今天她和情夫的苟合,让我确信,她不仅是整件事的知情者,还是主要的策划人。
“弘儿,小调皮,你怎么啦?”
“粑,粑,粑粑,”儿子咿呀学语,首先学会的就是叫自己爸爸。
这一声呼唤,让沈婉脸上泛起了一丝尴尬。
“乖,爸爸在开会呢,下午才能回来陪宝宝。”
她温柔的将儿子抱在胸前,掀起丝制睡袍,给儿子喂奶。
睡袍下面一览无遗,这个贱人,她没有洗澡。
我的牙齿几乎要咬碎。
生活像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4,痕迹
吃饱之后,儿子很快安稳的睡着了。
沈婉放下儿子,走出去,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听见隔壁的锁门声,我打开收纳柜,跟着走出婴儿房,敲响了主卧室的门。
“谁呀,等会儿,”里面传来了沈婉悦耳的声音。
她当然不必惊慌,情夫早已事了拂衣去,我也抓不住她任何把柄。
等了一会,沈婉打开房门,身上换上了一套得体的晚礼服。
乍一看见是我,她美眸中泛起了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会开完了吗?”
“哦,年会很枯燥,我就提前回来了,”我随便应付了一句,想要进去。
她却挡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三年的朝夕相处,让我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
我本来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
这个女人的纯真都是演出来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心机表。
“什么叫很枯燥?爸妈都还没回来,你先回来了,让妈知道了,又该说你了,”她把我往卧室门外推,催促道:“走吧,年终尾牙就要开始了,还等着我去主持呢?”
“我回来换件衣服,马上就走,”我微笑着抱住她,心里一阵阵作呕。
她是怕我看出点什么,所以才急着让我离开。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但凡存在过的,都会留下痕迹。
过去的我,对她敬爱有加,百依百顺,今天的我必须看个究竟。
我不由分说的抱起她,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手开始肆无忌惮的伸向她的裙底。
她挣扎着,抓住我的手,嗔怒道:“大白天的,你疯了,快点换吧,我在楼下等你。”
说着,她甩开我的手,没好气的走了。
是啊,大白天的,儿子还在隔壁,仅仅一墙之隔,你又在做什么呢?
真是个虚情假意的贱人。
看着她扭着腰身,快步的走出房门,我倒在欧式大床上。
望着天花板上那些繁复的花纹,头痛的厉害。
虽然她喷洒了很多法国香水,也难于掩饰那股银靡的气息。
想起就在刚才,他们还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我的心就忍不住滴血。
我要立刻行动起来,只有行动起来,我才不会沉迷于自哀自怜的情绪中,成为一个可怜虫。
从床上坐起来,我掏出手机,再次点开那封邮件:
我儿狄风,当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爸爸可能早就已经尸骨无存。
但你一定要记住,不要为我报仇!不要为我报仇!
人活在仇恨中,是很难得到幸福的。
我和你母亲,都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之中。
我们家所遭受的劫难,一切的根源都是祖辈留下来的。
我希望你不要重蹈复辙,让我的死,可以成为狄氏家族重新开始的垫脚石。
从今以后,照顾好你母亲,自由自在的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告慰。
我的风儿已经长大了,父亲不该再瞒着你。
在襄西屠龙巷的老宅,保险箱里藏着一件东西,密码是我和你母亲的结婚纪念日。
正是这件东西,导致了我们全家大难临头。
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作为狄家的子孙,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东西,并好好保管它,把它传下去。
但是,你自己千万不可翻看。
那里面记载着一个无尽轮回的恶梦,一旦打开,将永远与你相伴!
5,陷阱
第一眼看见这封邮件,我心里就有个疑问。
父亲为什么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把这一切都告诉我?
而要大费周章,写了一封三年后才会发出的定时邮件?
也许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会成为沈家的猎物。
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切,可能老宅里的那件东西,早就已经成为我岳父沈如海的囊中之物了。
我收起手机,换了一套像样的衣服,走出卧室。
保姆已经被沈婉叫回来了,儿子得到了妥善安置。
这让我的心彻底的平静。
弯腰亲了亲摇篮里熟睡的儿子,我轻脚走出别墅,上了沈婉的宝马x6。
宝马迅速驶出了沈家别墅,我和沈婉各怀心事。
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山景,我在等待一个时机。
这几年,我总是和沈婉形影不离。
不是我没见过世面,实在是沈婉太有魅力。
生在医学世家的她,从小衣食无忧,发育的极为良好。
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光是走起路来就婀娜多姿,令人浮想连篇。
偏偏她又生了一幅极为娇媚的面孔,很多病人看见她,都直不起腰。
我粘她,首先是因为生理使然,更多的是对她的感激和依恋。
同样的,她那个时候,也非常粘我。
我身量高大,鼻梁挺拔,自认在那方面功夫了得。
我也是医学世家的子弟,自然不会比她差到哪里去。
现在,我又多了一层感悟,也许,她粘我,不光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
还有一个更为直接的原因,那是她父亲沈如海的安排。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我岳父沈如海几次旁敲侧击,向我打听狄家的藏书,我总是答非所问,渐渐的让他生出了厌恶之心。
我极力的讨好他,把狄家的藏书,几乎都搬进了沈家别墅里,仍然得不到他的欢心。
岳父对我的冷眼,就像是一个信号,使我在沈家成为众矢之的。
就连沈家的亲戚们,都开始瞧不起我,我在沈家的每一天都如坐针毡。
我老婆沈婉,对我的态度,也开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过去,她总是温柔迎合,有商有量。
这一年来,却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睛。
每次和我同房都像是在敷衍。
我本来以为,这是产后抑郁,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我试图弥补,加倍讨好他们,却发现越来越遭。
直到沈家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厌弃,我才警觉起来。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想得到那件东西。
我不清楚,沈如海在我父亲的那次医疗事故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但是我敢肯定,他觊觎我们家的东西,已经很久了。
久到我父母还没有亡故之前,甚至久到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因为,他和我父亲,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玩伴,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狄沈两家,从太爷爷那一辈,就交往密切。
很多年前,正是沈如海怂恿我父亲,离开家乡,来到这遥远的天心市,开办了一家私人诊所。
也是他,在我父亲出事之后,出面为他担保,才将我父亲从病患家属的手中解救出来,最终郁郁寡欢,死在了家里。
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我闭上眼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6,布局
这种苦心孤诣,数十年如一日才能完成的毒计。
在沈如海的掌中,显然游刃有余。
我想,我父亲至所以在临死之前,还不忘给我发出一封邮件。
也正是因为,他看穿了沈如海的阴谋,不想让我陷入和他一样的境地吧。
沈如海实在藏得太深,如果我父亲那时候就告诉我一切,我可能根本就不能体会他的歹毒。
那时候我初出茅庐,在他糖衣炮弹的攻势下,最终很可能会选择相信他。
毕竟死无对证,活着的人,还要面对将来。
正是有了这三年来的朝夕相处,才让我深切的体会到他的阴险,对他产生了足够的警惕。
这个时候,我得到这封邮件,简直就像是一场及时雨,挽救了我沮丧的心境。
如果不是这封邮件,我还在傻傻的讨好我的敌人,让我儿子在贼窝里提心吊胆的长大。
我要反击,就从得到那件东西开始。
我掏出手机,点开邮箱,把那封邮件彻底的删除了。
这是我父亲留在世界上最后的念想。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早就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里。
为了完成我的计划,我必须删掉它。
“你今天怎么啦?恍恍惚惚的?”沈婉扭过头,白了我一眼。
这时候,我抬手看了看手机,邮箱里,准时收到了另一封陌生的邮件。
我平静的点开邮件:
我儿狄风,当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爸爸可能早就已经尸骨无存。
我死不足惜,可惜了我们家的经典医书,将要失传。
爸爸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现在你已经长大,可能已经结婚生子,是时候该把那件东西交给你了。
我委托朋友,在三年后给你发这封邮件,是想告诉你,在襄西屠龙镇的狄家老宅里,藏着一本医书,你一定要找到它,学会里面的东西,把我们狄家的医术发扬光大。
到了那一天,父亲纵使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父狄万均绝笔。
“爸爸,爸爸,”我抱着手机,号啕大哭。
把旁边的沈婉吓了一跳,手里的方向盘紧跟着抖动了一下。
宝马车舒缓的扭动了一下车身,很快就修复了失误。
沈婉冷着脸,盯着我骂道:“你鬼号什么?爸他怎么啦?”
“我收到了我爸的邮件。”我带着哭腔,拙劣的演技,使我没能挤出几滴眼泪,只能在那里干嚎。
“什么?”宝马嘎得一声,停在了山道边上。
沈婉一把夺过我的手机,俏脸上满是狐疑的神色。
当她看完了邮件内容之后,饱满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
难于隐藏的欣喜,绽放在她娇嫩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潮,好像三春桃花一样明艳。
她努力的压制着激动的神情,手指都有些慌乱的抖动。
从她随身的爱马仕小方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出一个短号。
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是打给她爸爸沈如海。
三年的忍耐,终于结出了胜利的果实,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是时候开始采摘了。
我想,她此刻的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7,恭候
“爸,我公公给狄风发来了一封邮件,我发给你看看。”
简短的交流之后,沈婉用我的手机,把那封邮件抄送了一份,给我岳父沈如海,丝毫没有问过我到底同不同意。
明目张胆的索取吗?
你们也太无耻了,真以为我狄风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心彻底冷了,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看着别人落入自己精心策划的阴谋,这种感觉原来这么畅快。
我想,沈如海这些年,一定过得很畅快吧。
只是作为他的女儿,沈婉却不一定畅快,成为自己父亲的钓饵,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愿的。
这封邮件是我今天一早,托老家的发小,申请的新邮箱发送的。
我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沈如海绝对追查不到。
有了这封邮件,沈如海肯定会让我回襄西,给他取那本医书。
其实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这三年来,从沈如海的无数次旁敲侧击中,我猜测它可能是一本医书。
这本医书,肯定不简单,很可能是一件振动医学界的孤本。
不然,沈如海也不会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它。
只要让我回屠龙镇,我就一定能够瞒过他们,取出那本医书,让他们的阴谋不能得逞。
沈婉又发动了车子。
半个小时后,宝马x6停在了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口。
我岳父沈如海,我岳母陈玉芳,打扮济楚,笑面如花的恭候在那里。
他们不是在等我,这是佳和医院的传统。
每年的尾牙,他们都会亲自恭候在酒店门口,迎接每一位员工,感谢他们一年来,为医院做出的贡献。
从主任到保安,从副院长到清洁工,都能够享受这种待遇。
虚伪,你们以为,只有你们会演戏吗?
我拉开车门,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可能有点楚楚动人。
我岳母陈玉芳率先走过来,搀着我的胳膊,安慰我道:“风啊,你爸应该走了三四年了吧,你现在家有娇妻,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你父母泉下有知,笑还来不及呢。现在给你发这封邮件,说明你的事业又要起步,妈很为你高兴,别哭丧着脸,快进去,好好陪陪沈婉。”
“嗯,谢谢妈,我没事的,”我强颜欢笑,身上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昨天,丈母娘还把我骂得一无是处,口口声声,说她女儿嫁给了我这种窝囊废,是倒了八辈儿血霉。
这才隔了一个晚上,风向就完全变了。
我知道,如果我把那本医书,交到沈如海的书桌上,可能他们的态度,就会像一阵飓风,将我从沈家席卷出门。
亦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
我会成为笼中的金丝雀,被他们豢养在医院里,为沈家免费打一辈子长工。
沈婉她忍耐了我这么多年,应该也不好受吧。
不管是哪种结局,我老婆沈婉是肯定会离我而去的。
我将会和我儿狄弘一起,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你们不会看到那一天的。
我等在门口,携起沈婉的手,面带微笑,步入了香格里拉大酒店华丽的厅堂。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名合格的演员。
8,困兽
酒店里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换上了自己最时尚的晚礼服。
我妻子沈婉,如同一只高贵的蝴蝶,离我而去,在百花丛中肆意穿梭。
她左右逢源,人脉很广,不管是主任医师,还是保洁阿姨,都对她笑脸相迎。
身为院长的掌上明珠,那些供应商和服务商们,更是殷勤备至,天天围着她团团转。
她调皮的走上高台,宣布尾牙开始。
炫丽的舞池镭光四射,暧昧的歌曲,艳俗的服装,一场权利和**的盛宴再次开启,年复一年。
我无心于这种俗套的交际,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任由一个个年轻的身体,在我眼前摇摆。
沈婉格格娇笑着被人拉下了舞池。
她依偎在一个胖子怀里,炽热的目光却频频望向别处。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舞池的另一端看去,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映入我的眼帘。
这个男人的身影如此眼熟,更何况,他还穿着和上午一样的衣服。
那张脸在人群中一闪而过,让我更加确信,他就是那个男人。
那个爬上了我家欧式大床,睡了沈婉的男人。
我的脑子里嗡得一下炸了,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
之前,我已经想得十分透彻,以为就算下次,亲眼看见那个家伙在我眼前耀武扬威,我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事实上,我想多了,男人的怒火就像那方面一样,有时候真没办法隐忍。
我站起身,快步向人群走去。
我要去问问,这家伙的拳头到底硬不硬。
我还要问问我老婆沈婉,她到底有多放荡,敢把情妇摆在老公的眼前,简直欺人太甚。
才刚刚走出去五六步,就被一个浓装艳抹的女人给缠住了。
我没好气的挣脱她,再向那个方向看时,那个西装革履的败类,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再也找不见了。
先前那个女人,用她冰凉的手指,挑逗着我的脸。
我定睛一看,是沈婉的闺蜜叶美娜。
我的心猛得一纠,抓住她的肩膀,四处寻找着我老婆沈婉的身影。
沈婉就像是一道空气一样,消失在了舞池中。
一个奸夫和一个银妇,同时消失在同一场盛宴。
他们还能去哪儿,还能做什么?
我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喊出来。
我还没死,我还没死,我狄风还活生生的站在这儿。
你们就这么等不及?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苟合吗?
表子,臭表子。
我要杀了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臭表子。
我抓紧了叶美娜的肩膀,大叫着质问她:“沈婉去哪了?”
她格格娇笑着看着我,附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管她去哪儿了,我陪你玩呀。”
是她,一定是沈婉让她来拖住我,她自己好溜出去逍遥快活。
我气急败坏,甩掉了叶美娜的手,穿过人群,抄起长案上的红酒瓶,四处寻找那对狗男女的身影。
去他妈的隐忍,去他妈的等待,去他妈的十年如一日。
除非不让我找到,否则我要杀了这对狗男女。
大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我却像是闯进了陷阱里的一头困兽,四处乱撞,拼命挣扎。
我一生从来没有感受过那样的孤独,最绝望的孤独,永远都是在人群深处。
怒火很快就会平复的,伤痛却需要长久的消磨。
我一生都记得这一天,直到我把这对狗男女踩在脚下,肆意绫辱的时刻。我的脑子里,仍然回忆着,这一天的画面。
9,戒奶
半夜两三点钟,我从恶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头痛的厉害。
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这种感觉让我浑身乏力,后悔不迭。
我定下了目标,要让他们生不如死的,结果却任凭情感,来支配自己的行为。
我只记得我喝得伶仃大醉,醉酒之后呢?
我到底说没说过,关于襄西老宅的事?
有没有质问过沈婉,那个奸夫到底是谁?
有没有问候过沈家的祖宗十八代?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在干什么?
如果我现在就露出马脚,我复仇的大计就会胎死腹中,我就得继续在沈家作一个可怜虫,我儿子就会陷在狼窝里,受尽欺辱。
我不停的提醒着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犯这种错误。
只有冷酷无情的执行,才能最终实现目标,就像沈家人对我一样,他们的决心值得我学习。
看着身旁那玲珑有致的曲线,我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股邪火。
我伸出大手,顺着沈婉修长的腿,粗暴的探入睡袍深处,狠狠的握了一把。
沈婉婴咛一声,痛醒了过来,抓住我的手,嗔骂道:“你干什么,弄痛人家了……”
我不由分说,欺上前去,满是酒气的嘴,堵住了她的缨红小口。
双手粗暴的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索取,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任凭她痛苦的挣扎,申银,抓挠,嘶喊。
我只管紧紧的束缚着她的身体,以强凌弱,百般欺辱,大畅胸怀。
这种征服感,让我忘乎所以。
两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卸下了胸中的块垒,瘫软在大床上,沉沉的睡着了。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
我翻身起床,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去到隔壁的婴儿房。
打开门,沈婉正慵懒的斜躺在地毯上,怀里抱着我儿子,正在给他喂奶。
如果没有之前的种种,这幅慈爱的场景,定然会让我心生感动。
但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我说:“狄弘已经满周岁,早该戒奶了,从明天开始,就不要让他再吃了。”
我本来以为,沈婉会跟我抗议,让我少说废话,她自有主张。
没想到,她却顺从的说道:“听你的,老公,你昨晚真棒。”
兴许是我以前,太过关注她的感受,时时处处都以她为先,昨晚的征服,才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吧。
我讪笑着,退出了房间。
楼下,丈母娘陈玉芳看见我,柔声叫道:“风啊,下来吃早餐啦。”
一觉醒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沈家的太上皇陈玉芳,竟然亲自下厨,为我准备了早点。
演啊,接着演。
我内心冷冷的笑了,脸上却装出受用的表情,高声答应着:“妈,我就下来,我来帮你。”
十分钟后,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的围坐在一起。
丈母娘准备的丰富早餐,摆满了整个餐桌。
我还有一个小舅子,在国外长春藤名校攻读博士,最近两三年,怕是回不来。
我埋头逗弄着旁边的小狄弘,一边自顾自的吃着早点,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至暗时刻都是在黎明之前,我只需要静观其变。
我知道,这种等待不用太久。
因为,眼角的余光告诉我,我岳父沈如海,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10,演双簧
沈如海频频的翻动着手中的报纸,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一旁的陈玉芳催促道:“老沈,别看了,吃早点啦。”
沈如海把报纸对折,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抓起一个鸡蛋,磕开,仔细的剥着鸡蛋壳。
眼睛专注在鸡蛋上,他慢条斯理的说:“吃完早饭,咱们就出发,去老家转转,顺便帮狄风把那本书取回来。”
沈如海举着剥好壳的鸡蛋,送到我面前。一如他当年,把掌上明珠沈婉送到我面前一样。
我接过鸡蛋,真诚的对他说道:“谢谢爸,爸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的就是您的,您想什么时候去拿,咱们就一起去。”
“说什么呢?你的就是你的,我只是觉得,狄家的祖产放在那可惜了,咱们去看看,能不能翻修一下,在襄西开一家药店,作为以后留给弘儿的家资,”沈如海还想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翻修我们家的祖宅?你想搜个底朝天才对吧。
“看你说的,咱们家宝贝女儿都是他狄家的了,一本书有什么打紧的,还值得你谦来让去,没得搏了女婿的情面,”陈玉芳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转头对我笑道:“风啊,你可别往心里去,你爸他死要面子。”
好一出双簧,唱得炉火纯青,不愧是一对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
我低头不语,只顾着逗弄狄弘,把那两个老东西晾在一边。
想要我给你们台阶下,没门儿。
在没有得到那本书之前,我大可以不必给他们好脸色。
这种机会,用一次少一次,不用白不用。
我岳父岳母的脸色瞬间拉长了,沈婉正想训斥我,沈如海一个眼色,制止了她莽撞的行为。
用过了早餐,安顿好儿子。
沈如海开着他的奥迪a8,载着我们三个人,上了附近的高速。
襄西离天心市,有两百多公里的路程。
等到了那里,差不多要到午饭时间。
一路上,沈家的三个人兴致勃勃,不停的聊着老家的各种美食,还时不时的征询我的意见。
我知道,这是他们对我最后的礼遇。
他们现在极力讨好我,只是为了以后,能够彻底的将我扫地出门。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奥迪车开到了襄西城郊的屠龙镇,停在了一座老宅门前。
这座宅院紧靠镇中心,门脸很小。
大门旁边,连着一家小小的铺面,那上面有一块龟裂的金字匾额,写着万均堂三个大字。
这间铺面,是我爷爷经营了一辈子的中医馆,之所以取名万均,讲的是治病救人,责任重于万均,不可有丝毫懈怠。
我父亲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可见我爷爷对父亲的期许,到底有多高。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过高的期望,反而压得我父亲无法喘息,最终促使他离家出走,另立炉灶,最终客死异乡。
不知道父亲在临死之前,可曾后悔没有听爷爷的话,继承这家医馆。
大中午,街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
我们先后下了奥迪车。
我从身上摸出事先备好的钥匙,打开了药铺旁边的大门。
11,吊坠儿
推开大门,迎面是一个不小的院落,正中有一间大房。
这间大房后面,还跟着两进宅院,最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
这座宅院历经三百年风霜雨雪,至今仍然屹立不倒,可见当初建造它的时候,用料有多扎实。
老宅里面,入眼尽是雕梁画栋,古朴的家具上,雕满了福桃寿果,奇花异草,所有的东西,都在无声的述说着,一个古老家族的辉煌历史。
沈婉是第一次到我们狄家老宅来,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
我岳父沈如海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他就在这个镇上长大,过去和狄家比邻而居,对于这座老宅的了解,可能比我这个狄家的独苗还要深。
他一进我家的老宅,就领着两个女人,直奔我爷爷的书房。
我在他们身后说道:“爸妈,你们先去,我上个洗手间。”
“好,好,”沈如海连忙答应,头也不回的向书房走去。
贪婪蒙蔽了他的双眼。
我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拿到那本传世医书,看来现在完全没有必要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迈开脚步,正准备到我爷爷的卧室,去打开那个保险箱。
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沈婉在我身后喊道:“狄风,等我一下,我也要去。”
老狐狸,真是个老狐狸,看来,我小瞧你了。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兴许是害怕撞上我岳父沈如海的目光。
沈婉很快赶了上来,我和她一道,走进了内宅。
这三进院落,每一栋大房,里面都有五六个房间。
想要摆脱沈婉,还不是小菜一碟?
到了洗手间门口,一股木头的腐朽气息,从里面传出来。
沈婉嫌弃的捂着鼻子,看了一眼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还是皱着柳眉进去了。
或许是真的内急,但她还是不忘沈如海交待的任务,不停的和我扯着闲篇。
臭表子,我暗骂了一句,快速的离开洗手间,向内院奔去。
“狄风,狄风,你怎么不说话了。”
“狄风,你在干嘛?”
“你去哪儿?我害怕……”
身后传来了沈婉越来越急促的呼喊,最后,这呼喊变成了尖叫,很快消失在我的听觉范围内。
我疯狂的向前跑着,丝毫也不理会身后的一切,一头闯进了我爷爷的卧房,从里面锁紧房门,我掀开了墙上的那幅古画。
在那幅画后面,露出一个保险箱的轮廓。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屏住呼吸,快速的把早就烂熟于心的密码拨入。
1、9、8、9、0、4、0、9。
“吧嗒。”
保险箱应声而开,一道红光闪过,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我用手挡住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定睛看去,不大的保险箱里,铺着好几层厚厚的红绸,绸子中间,一块血红的玉石,静静的躺在上面,收敛了毫光,显得平平无奇。
我小心的取出玉石,才发现那上面穿着一条结实的牛皮绳,这东西原来是个吊坠?
这时候,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了沈家人焦急的呼喊声,里面多少夹杂着怒意。
“狄风,你死到哪儿去了。”
“狄风,快出来,我知道你在那儿。”
“风啊,咱们去吃饭了,下午再找吧,快出来呀。”
我面若寒霜,站在窗前,目光通过窗帘的缝隙,注视着那几个表演艺术家,在院子里卖力的演出。
直到他们穿过这栋房子,闯进了后花园,我才将那块玉戴在脖子上,塞进领口。
关上保险箱,把古画恢复原样,我打开房门,走进了这里的洗手间。
12,撕破脸
按下冲水马桶,我大声回应:“沈婉,我在这儿。”
沈家的三个人都听见我的呼喊,从小花园跑进屋里。
陈玉芳气势汹汹,冲过来,啪得一记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小杂种,跟老娘玩花活儿是吧?说,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沈如海和沈婉,冷眼扫视着我全身上下,像是审讯犯人。
在我们狄家的百年老宅里,我狄风反而成了外人,被三个外人欺辱。
你们就这点涵养吗?一点点试探,就足以戳穿你们脸上那层虚伪的面纱,让你们原形必露。
“哈哈哈哈,”我在心底狂笑着,脸上却装出一幅痛苦的表情,我知道,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妈,你们怎么啦?”我一脸无辜的表情。
装无辜是我的强项,因为我本来就是无辜的,他们才是骗子。
“别给老娘装腔作势,回答我的问题,”陈玉芳眼神如刀,拿出了医院财务总监的气势,盛气凌人。
“妈,你凭什么打我?我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我拉肚子,刚才沈婉占了前面的茅坑,我等不及,难道这样也有错吗?”我眼含热泪,盯着沈如海和沈婉,希望他们替我作主。
沈如海犹豫了,向沈婉使了个眼色。
沈婉走上前来,在我的身上四处搜寻,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别想蒙老娘,你肯定把它藏在了别处。”陈玉芳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
不得不说,陈玉芳作为沈家的太上皇,眼光毒辣。
不过,她再精明,也万万想不到,我父亲留给我的,根本就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血玉。
而此刻,那块血玉,就戴在我的脖子上。
“我藏了什么?你们是说,我藏了我爸的那本书?笑话,邮件你们也看到了,我爸根本就没告诉我书在哪儿?只是这一会儿功夫,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我继续装无辜,据理力争的形象演得非常到位。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还有这么强的表演天赋。
没有证据,说再多也只是诛心,他们三个拿我没办法。
沈如海显然有些动摇了,脸上现出尴尬的表情。
这时候,他的心里,一定在为那两个女人的冲动后悔吧。
仅仅只是上了一个厕所,他们的真实目的,就已经完全暴露。
他精心策划了这么多年的骗局,也终于开始浮出水面。
我知道,接下来,我在沈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暴风雨的到来。
那两个女人,一口咬定,我刚才就是悄悄去找了那本书,然后把它藏到了别的地方。
眼见来硬的不行,陈玉芳极力的压抑着胸中的怒气,走到我面前。
拍了拍我的肩膀,她语重心长的说道:“狄风,咱们是一家人,妈都把女儿嫁给你了,她还为你们狄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妈知道你一直想通过行政复议,争取到重考医师证的资格。妈答应你,只要你交出那本书,妈一定找上面疏通,把你的医师证拿回来。”
我和我父亲的医师证,都在那次医疗事故中被吊销,我父子还被处于五年内不得重考的行政处罚,父亲的死,多少也跟这件事有些关联。
这件事恐怕也和沈家脱不了干系。
我甚至觉得,当年,陈玉芳也许和我爸说过同样的话,利用医师证要挟过他,让他交出这件东西。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沈家会觉得这件东西应该是一本书。
13,人设
做戏就要做全套。
我抱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大叫道:“你们够了,要是我一开始就想过隐瞒,根本就不会让你们看到我爸的邮件,还会带你们来我狄家的老宅?我傻吗?我蠢吗?就你们聪明,就你们知恩图报。”
“狄风,你怎么跟爸妈说话的?妈说你一下怎么啦,”沈婉指着我的鼻子,全然不顾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
这个贱货,心甘情愿做诱饵,出卖灵魂骗取了我三年的真感情,还好意思跳出来大言不惭?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啪啪。”
我伸手给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怀疑人生。
“你妈说的那是人话吗?你是我老婆,我要是一声不吭,不就等于默认了你妈说的那些脏话吗?难道说,你嫁给我是别有用心,就是想得到我们狄家的医书!”
“你胡说,”沈婉震惊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双手捂着脸颊,美眸里泪光闪烁。
也不知是被我戳破了真相,感到害怕,还是被那两个耳光扇得晕了头,她竟然呆呆得站在原地,愣住了,真是个色厉内荏的贱货。
“小杂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给老娘跪下,马上向沈婉道歉,”陈玉芳气炸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我,竟然会有胆量打她女儿。
我不应该是跪在地上,乞求他们的原谅才对吗?
我不应该是唯唯诺诺,极力的讨好他们才对吗?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所设的骗局也是理所当然。
我能够进入这个骗局,被他们所骗,应该感到三生有幸,甚至应该懂得感恩。
这就是我丈母娘陈玉芳的强盗逻辑。
所以,她才敢这么嚣张。
她甚至不害怕我知道真相,因为她有持无恐。
“你给老娘跪下,听到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打她?我女儿如花似玉的一个大美人,嫁给你这么个家破人亡一无是处的小杂种,要不是我们家老沈念在过去的交情上,拉你一把,你现在早就成了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还有脸打我女儿,老娘打死你这个白眼狼。”
我丈母娘陈玉芳撸起袖子,向我的脸上挠了过来,却被我老丈人沈如海一把拉住了。
“都给我住手,”声震屋宇的一声大吼,震住了陈玉芳,沈如海在沈家的威望还是有的。
但凡大事,都是沈如海出头,其它所有事都归陈玉芳管。
只不过,家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大事,除了这个针对我精心策划的骗局。
如果沈如海这个时候,知道我识破了他的骗局,他心里会怎么想呢?
可就算他知道我识破了他的骗局,又能怎样?
女儿已经嫁给了我,做了我的妻子,还为我生了儿子。
打落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他总不能像他老婆一样,无耻的跳出来承认,自始至终都是在骗我吧。
这就是男人的世界,在没有强权诞生的江湖,大家都只能在规则之内行事,任何明显违反规则的行为,都将会受到反噬,男人需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所以,我敢断定,就算我找到了证据,证明沈如海把女儿嫁给我,就是为了我们家的那件东西,他也会矢口否认。
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这种无耻的行径。
否则,他的人设将会崩塌,身败名裂,一无是处,就像我父亲当年一样。
14,牛皮绳
“一本书罢了,值什么?一家人闹得鸡飞狗跳,成何体统?”
沈如海谦谦君子的模样,令人齿冷。
“先出去吃个饭吧,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沈如海甩出一句话,迈步出了屋门。
陈玉芳冷哼一声,拉着沈婉也跟了上去。
看着沈家人沮丧的背影,我心里一阵窃喜。
首战告捷,让我平添了几分自信。
在沈家的这些日子,我的自信,差点就要被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消磨干净。
好在我挺过来,等来了我父亲的邮件。
打发了这些人,我脑子里立刻蹦出了一连串新的问号。
沈如海为什么费尽心机,非要得到我家的秘宝?
这块血玉里面,到底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父亲宁愿死,也不肯交出这块血玉,目的何在?
他又为什么说我们家所遭受的劫难,都是祖辈留下来的呢?
他为什么极力阻止我翻看这块血玉?
他说的永不休止的恶梦到底指什么?
……
头开始剧烈疼痛,胸前像被火烧过一样,烫得要死。
我慌忙扯开衣领,却惊奇的发现,脖子上的血玉不见了,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牛皮绳。
这是怎么了?
我惊讶到了极点。
若干年之后,当我手捧那块血玉,再次见到它真面目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惊奇莫名。
我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这样神奇的物事,能够没入人的身体,却毫发无伤。
我摘下了那根牛皮绳,举在眼前,从绳圈里看见了沈婉恼怒的脸。
肯定是沈如海那个老狐狸,不放心我在后面,让她来催我快点出去。
“那是什么?拿来,”沈婉伸出纤细的手掌,理直气壮。
“你想要啊,你想要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给你,”我举着绳圈,戏谑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好像不认识我一样,脸上气得一片潮红,眼睛里又忍不住泛起了晶莹的泪光,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
别惺惺作态了,臭表子。自从你爬进别的男人怀里,你就不再是我狄风的小宝贝,少在我面前装可怜。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嫁给你,”她收起眼泪,走了过来,一把抢过了我手里的牛皮绳。
“这是什么?”
“牛皮绳啊,你喜欢就拿去。”
“我是问,它以前绑着什么东西?”沈婉杏眼圆睁,倒颇有几分我丈母娘的风采。
只是,她脸皮还是太薄,质问别人,自己脸先红了。
这说明,她还知道这里是我家,这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我怎么知道它绑着什么,爱绑什么绑什么,”我无所谓的甩了甩手,大步朝外面走去。
沈婉追了上来,很快赶上了沈如海,把那根牛皮绳交到了沈如海手里。
父女两相互嘀咕了几句。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一根什么也没有的牛皮绳,打什么紧?
我料定他们也不会知道,这根绳子上,之前就穿着他们梦寐以求的那个宝贝。
不久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我低估了沈家人的智慧。
15,透视
中午饭吃的很尴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吃完饭我们又进了老宅,把我爷爷剩下不多的医书,全都打包,放进了奥迪后备箱里。
这里早在一年前,就被我洗劫过一次。
那次是我主动讨好沈如海,把一多半的藏书,都搬进了沈家别墅。
现在,这里彻底空了,沈如海应该死心了吧。
他们又在老宅里,到处乱翻了一通,当然什么也找不到。
回去的路上,是沈婉开的车,我坐在副驾驶。
沈如海和陈玉芳坐在后排。
后视镜里,沈如海微睁双目,手一直插在上衣兜里,想必那里面,是那根没用的牛皮绳吧。
我不知道这只老狐狸现在在想些什么,可能又是在想着,怎么算计我这个上门女婿吧。
老狐狸,你也有今天?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微闭双目,静心养神。
襄天高速上,奥迪a8风驰电掣般,飞速的向前行驶着。
我的脑海里,也飞速掠过一幕幕令人惊骇的画面。
我像一个沉睡的平凡人,安静的躺在座椅上,波澜不惊。
但我的内心却是风起云涌,山呼海啸。
脑海中闪过的一幅幅画面,都在告诉我,那块血玉的功能到底是什么。
一个小时之后,我猛得睁开了血红的双眼,坐直身体,从意识海深处醒来,不停的大口喘着粗气,把车上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沈婉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我扭过头,茫然的看向她,竟然惊奇的发现,她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透明的。
不光是她的身体,还有整个奥迪a8的内部结构,都清晰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发动机的汽缸内,汹涌翻滚着的汽油分子,疯狂的燃烧着,推动着曲柄连杆机构,快速的进行着活塞运动。
冷却系统中,防冻液循环往复,川流不息。
粗糙的混凝土路面,和高速旋转的轮胎之间,升腾起一阵阵因为摩擦而产生的细密烟尘,触手可及。
电路系统中,迅速穿行着的电流讯号,仿佛一只只往来穿梭的萤火虫,让人目不瑕接。
……
我震惊的无以附加,心脏前所未有的狂跳着。
低头看去,心室内热血沸腾,血管中川流不息,肺泡有节律的蠕动着,大肠小肠排列有序,肋骨根根分明。
我成了透明人,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透明。
准确的说,是我的双眼,它竟意外获得了透视能力。
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用力的抓握着副驾驶的座垫,感受着意识海中的信息。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数不清的光子,在奇经八脉中奋力穿行,最终都慢慢汇集到了小腹里面,形成了一块小小的玉石,赤红如血,莹莹夺目。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猛烈振动,好像睡梦中忽然坠入了万丈深渊。
“狄风,你发什么神经,这是在高速上,”沈婉娇媚的脸上,布满了惊恐。
我能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像是一个发作了的癫痫病人。
也不怪她害怕成这样。
“狄风,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呢,”陈玉芳毫不客气的怒骂。
沈如海也睁开了那双死鱼眼,不解的盯着我看。
我扫了他一眼,他放在衣兜里的那只手,果然抓着那条一文不值的牛皮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