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病遁
屏幕里,赵卫国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赶紧跌坐回椅子,抓着电脑屏幕说道:“赵科长,赵科长,现在嫌疑人的律师来了,他可能马上就要从这里离开,请你马上给肖队长打电话。”
赵卫国是乎已经出了办公室,根本就没有听见。
我拉开玻璃门,正准备出去,赶上杨浩。
门口,那名女警官严肃的大声说道:“你要干什么?肖队长吩咐过,让你在办公室等他,请你配合。”
我不甘心就这样放走沈如海,从市警察局到交警大队,还隔着十几公里远,我不知道,赵卫国到底能不能及时赶到。
我刚才虽然跟肖志刚强调过,沈如海就是嫌疑人。但现在根本就没有立案,他也没有理由长时间扣压沈如海。
唯一的机会就是,借着调查交通事故,把他留下来,然后等待赵卫国的到来。
警察可以再次传唤他,扣留二十四小时。
在些期间,赵卫国就可以同时进行立案侦查,申请刑事拘捕令。
但是,现在杨浩的出现,令我惴惴不安。
他的到来,会加速沈如海的离开,同时也让我暗暗心惊,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杨浩为什么会适时出现在这里。
只有一个原因,是沈如海打电话叫他来的。
杨浩的身份,我一直未曾核实,我一直怀疑,杨浩是杨元生的同宗,他代理了杨元生的案子,同时也是沈婉的代理律师。
以前,我只是觉得,沈家和杨家是表亲,沈嫁和杨元生又暗通款曲,他们共用一个律师没什么稀奇。
但现在,再次看见这个年轻的律师出现在我面前,我忽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沈如海的背后,一直是杨家,为什么我父亲的案子,就不能是杨家的主意?
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我并不了解杨绍安,这个人藏的比沈如海更深,他从来就很少在我面前出现,仅有的十几次会面,也都不过是公众场合的点头之交。
我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自己为什么这么笨?
杨绍安虽然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太突出,但他儿子杨元生,一直是一幅嚣张跋扈的样子,他上次还忍不住出手,暴露了自己五大世家传人的身份。
我为什么就没有怀疑,杨家就是我们狄家真正的敌人?
我想,那不过是因为,沈如海与我大仇不共戴天,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使我暂时失去了宏观思考的能力。
杨家是五大世家的传人,五大世家的功法彼此相生相克。
杨家拥有的,极有可能就是与我们狄家相生相克的能力。
从上次我和杨元生唯一的一次交手来分析,我们狄家的血劫经中的功法,极有可能是克制杨家的。
火克金,难道杨家是涅槃经的传人?
来不及多想,我红着眼睛,一把推开阻拦着我的女警官,大踏步的向前追去。
那女警官被我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我身后大声呵斥着:“你给我站住,这里是警局。”
我没有理她,跑到走廊尽头一排审讯室门口。
不顾身后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我红着眼睛,一间间推开那些门。
不是。
没有。
身后两个人向我跑来,有两个男的,手里拿着警棍,叫喊着:“蹲下,马上抱头蹲下,听到没有?”
那两间被我打扰的审讯室里,也冒出几个人,我飞快的向前跑,一边大声喊叫着:“沈如海,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他们冲过来,一个身材健硕的男警官一把将我扑倒在地,然后就是无情的警棍抵在了我的腰眼上。
一股强劲的电流瞬间传遍自己身体,自己只感觉全身的神经,在这一刹那,都绷得像铁一样紧,然后自己的身体,像一要铁棒一样,砰得一声,直直的摔倒在地上。
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剧烈的抽搐着,强忍着钻心噬骨的麻木,我翻着眼睛,努力的看向走廊的尽头。
在那里,最后一间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如海迈着沉稳的脚步,和年轻的杨浩一起,向着我走来。
杨浩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笑。
沈如海则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的视线,很快就被几双腿挡住,我拼命的想要伸出手去,拦住走到我身边的沈如海的去路。
手臂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
沈如海慢慢的走到我身边,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甚至看见,跟在他们身后的肖志刚不解的看着我,然后与沈如海他们握手道别。
我腹腔里好像有一团火,被重重的阴气包裹,光华暗淡,那块血玉在那团火中间,仿佛自身难保。
狠狠的咬上自己的舌尖,一缕腥咸的气息冲上鼻腔,刺激着我的大脑。
沈如海走到我身前,怜悯的扫了我一眼。
只一刹那间,我只感觉体内的那团火,轰得一声炸开来,真空如同冲击波一样,瞬间流遍我的全身。
我的身体猛得一震,一只手臂呼得一声,横扫过去,手狠狠的抓住了沈如海的脚踝。
沈如海全身也跟着一震,扭过头来,死鱼一样的眼睛里,全是阴狠的光。
那个电我的警察,又想拿电棍捅我。
杨浩赶紧伸出手阻拦道:“他抓着我当事人的脚,你们没看见吗?如果沈先生受到伤害,我会立刻去法院控告你们。”
周围的警察纷纷侧目,都袖手旁观。
“你不能走,”我松开手,站起身来,并没有去看沈如海的脸。
“你说他不能走就不能走?你谁呀?”杨浩推了我一把,指着我,扭头对站在他身后的肖志刚说道:“这个人限制我当事人的人身自由,请你们马上把他抓起来。”
肖警官哼了一声,走过来说道:“他已经松手了,只不过是抓了一下你的当事人,还不至于,你不也推了他一把吗?难道也要把你抓起来?”
杨浩闻言一愣,没想到肖志刚忽然站到了对立面。
周围的几个警察都面露笑意,很明显,他们看不惯这个嚣张的律师。
“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肖警官板起脸,严肃的说道。
几个警察很快散去。
我本来就没打算反抗警察,只是担心沈如海会跑。
这个肖志刚早就知道。
他看着我说道:“狄先生,让你在办公室等,为什么要这样?”
我冷冷的说道:“肖警官,赵科长马上就到,他叫我跟你说,不能放走沈如海。”
“我反对,赵科长是谁?我要去告他。我当事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他凭什么不让我们离开?”杨浩指着我说道:“我和沈先生要马上离开这里,请你叫他让开。”
“不好意思,杨律师,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刑警队的赵科长说,你的当事人涉嫌刑事案件,我们也不敢随便放人,毕竟现在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我们并没有违反纪律,请你耐心等待。”
杨浩慌了,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无故扣压良善,我要去告你们,现在就要去告你们。”
“随便,”肖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回办公室去。
我扭头瞅了一眼沈如海,发现他突然面如纸色,委顿在地上,痛苦的捂上了自己的心口。
152,你不能死
“沈先生,你怎么了,”杨浩慌里慌张的扶住沈如海。
肖志刚冲到办公区,大声喊道:“快叫救护车,有人晕倒了。”
我一把握住沈如海的下巴,手伸向他的上衣口袋。
杨浩惊叫道:“你要干什么?”
我瞪着他说道:“不想让他死,就闭上你的嘴。”
手指触摸到沈如海的上衣口袋底部,在那里果然放着两粒速效救心丸。
我赶紧掰开一粒,抬起沈如海的下巴,把那粒药塞进了他嘴里。
杨浩则不停的给他顺着气。
这时候,先前那个女警察拿来一瓶纯净水,肖志刚也跟着搬来一张凳子。
我和杨浩把沈如海扶起来,坐在了凳子上。
杨浩接过女警官手里的水,拧开瓶盖,倒了一点在沈如海的嘴里。
过了好一会,沈如海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苏醒过来。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很快又闭上眼睛。
我微皱眉头,看见沈如海的心脏部位,病变已经非常严重,有心肌坏死的倾向。
看到这种情形,我忽然有些担心起来,我担心的不是沈如海的病情,而是沈如海会不会死在自己翻案之前。
我朝思暮想,要为父报仇,最怕看到的,就是我的敌人死在了自己报仇雪耻的前夜。
如果沈如海在自己翻案之前一命呜呼,那么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有可能失去意义。
出卖兄弟的是沈如海,把我骗进沈家的也是沈如海。
虽然我知道,在沈如海的背后,很可能还藏着更大的幕后黑手,可如果沈如海不能在自己面前明正典刑,自己一定会悔恨终生。
我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心情无比复杂。
他的心脏病已经非常严重,如果我不救他,每一次发作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但如果我救了他,我又害怕他这次会逃脱。
现在我明白了杨家和沈家,在我父亲那件案子上有可能的关联,我就更加担心沈如海会跑。
我猜,当年,佳和医院很可能是杨绍安许诺给沈如海的好处,条件就是让沈如海坑害他的好兄弟,也就是我父亲狄万均。然后从我父亲手上,夺走血劫经。
至于杨绍安夺取血劫经的动机,杨元生已经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们同属五经世家,五经之间关系微妙,血劫经和杨家的功法,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现在我并不知道,这种联系是什么,但是,我能肯定,这种联系一定存在。
以前不清楚的很多事情,在想清楚这些之后,也都豁然开朗。
沈家为什么那么畏惧杨家,杨元生提着假礼物上门,沈家人笑脸相迎。
杨元生破坏了沈婉的家庭,沈如海夫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元生睡了沈婉,却公然承认叶美娜才是他女朋友,沈家人见怪不怪。
为什么?
什么样的帮扶关系,让高傲的沈家人宁愿卑微到骨子里?用自己女儿的幸福作为赌注?
只有利益,纯粹的利益。
自己是乎已经嗅到了幕后黑手留下的气息。
杨浩的出现,从侧面证明,杨绍安害怕了,他可能已经知道,我查清了当年的案子。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一定是因为,不久之前,沈如海打电话告诉他的。
所以杨绍安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住沈如海,因为一旦沈如海出事,杨绍安就彻底的暴露在我的视线中。
现在,我是乎也想明白了,为什么上次我重伤了杨元生,杨元生却忍气吞声,不仅没来找我,也没有再在我面前出现过哪怕一次。
这极有可能是因为,杨绍安知道了自己儿子,已经暴露了杨家作为五经世家传人的身份,从而严厉训斥了杨元生,让他避免再与我产生正面冲突。
现在我只需要继续找沈如海的麻烦,杨绍安的势力就必然会暴露在我面前。
杨家和沈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想要在短时间内彼此摘干净,也没那么容易。
沈如海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杨浩却想利用这次机会,让沈如海脱身。
只听他说道:“现在你们都看到了,沈先生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目前虽然得以缓解,但仍然有很大风险,必须立刻送往医院。肖警官,我要求你立刻放行。”
肖志刚看了我一眼,脸上显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扭头对他说道:“沈如海的病情已经稳定,不会有事。”
“你会不会有事不是你说了算?狄风,我警告你,沈先生今天,如果出了任何意外,你都难逃干系,”杨浩愤怒的瞪着我。
“我以我医生的身份担保,他今天不会有事,”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到我的保证,沈如海意外的睁开眼睛,眼神专注在地面上,神情看起来十分复杂。
我想,他一定从我的话里,猜到我已经得到血劫经。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就看谁更棋高一招。
局面僵持在那里,肖志刚没有发话,他把我拉到一边,小声的问道:“狄医生,你真能确定,他不会有事?这件事如果出现纰漏,我们会很麻烦。”
我笃定的点点头,示意他不必着急。
杨浩依然在叫嚣着,沈如海只一味的闭着眼睛装死。
肖警官眉头紧锁,频频的向大门外张望。
忽然,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大笑着说道:“你可算来了。”
只听见一个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向这边传来。
我顺着肖志刚的目光,扭头看去,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天心市警察局,刑事侦查科科长赵卫国,到了!
他先拍了拍肖志刚的胳膊,然后向我伸出大手,说道:“你是狄医生吧,你好你好。”
我握住他的手。
他直接了当的说道:“狄医生,你说的那个嫌疑人,现在在哪儿?”
我侧过身,让身后坐在椅子上的沈如海显露出来,然后说道:“就是这位。”
赵卫国鹰隼一般的目光,上下扫视了沈如海好几个来回,看了足足有十秒钟,扭头问道:“他怎么了?”
“他有严重的心脏病,刚才又犯了一次。”我说。
赵卫国沉思了半晌,对身旁的肖志刚说道:“把他跟狄风移交给我,我马上带走。”
153,口含天宪
杨浩跳出来,挑衅似的说道:“我反对,你是谁,你凭什么要扣压我的当事人?”
“我是市警察局,刑事侦查科科长赵卫国,现在有人报案,声称沈如海就是作案嫌疑人。我现在正式传唤沈如海回市局接受调查。你是谁?请你不要妨碍警察办案。”
赵卫国有礼有节,话语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杨浩顿时有些怂了。
作为一名律师,他很明白,刑事案件一旦立案,警察有权传唤当事人接受调查,他无权干涉,更不敢拒不配合。
他的脑门上顿时冒出细密的汗珠,慌忙走远了一些,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知道,他十有**,是在向杨绍安搬救兵。
果然,过了没多久,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走到我们面前,说道:“赵科长,你可以去办理移交手续,但沈先生是不会随你们去的。你很快就会接到你们局长的电话,我劝你还是省了这道手续,直接打道回府的好。”
赵卫国闻言,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肖志刚,说道:“这位是?”
肖志刚笑了笑:“他是沈如海的律师。”
“这位律师先生,我负责任的告诉你,谁来也不好使,公民有配合警察办案的义务,我现在就去办理交接手续,至于你说的那个局长的电话,我拭目以待。”
赵卫国刚硬的脸上,正义凛然,毫不退让,让人敬佩。
杨浩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连连点头道:“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等着瞧吧。”
赵卫国没有理会他,拉着肖志刚径直往办公室办理交接手续。
肖志刚吩咐人,把我们请回了最后一间审讯室。
没一会儿,陈杰仁也被一名女警察送了过来。
刚一进屋,看见沈如海,陈杰仁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嘴里忍不住叫骂道:“沈哥,如海兄,你可真够义气,这么快就想要我老陈的命,咱们走着瞧。”
杨浩警惕的看了我们二人一言,嘴里喋喋不休的低声咒骂着。
我一个人抱着胳膊,靠在他们两人对面的椅子上,闭着眼神养神。
陈杰仁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狄医生,我可都是照着你的吩咐做的,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见我笑,他大出一口气,一下子瘫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没过多久,赵卫国和肖志刚就都回来了。
门外,只听肖志刚说道:“我派两个人,给你把人押过去。”
赵卫国摆了摆手,一脸的笑意:“怎么,肖老弟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赵卫国连个嫌疑人都押送不了?”
“老赵,你就别开老战友的玩笑了,我是怕你没开警车来。”
“肖老弟,这次得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件案子我还正一筹莫展。”
“光嘴上谢有什么用?你得表示表示,至少得请我吃个饭,”肖志刚调侃道。
赵卫国眼神含笑,点头道:“那是自然,少不了你的。”
两个人正彼此打趣着对方,赵卫国的手机铃声大作。
我心里一凉,知道这多半就是杨浩嘴里的那个局长打来的。
果然,赵卫国看了一眼手机,接起电话,直接说道:“黄局长,我在出勤,找我有事吗?”
杨浩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瞅了赵卫国一眼。
也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赵卫国哈哈大笑道:“我也正纳闷,是得罪了哪路财神,好好,我马上把他们带回来。最迟明天早上,刑事拘捕的申请就上来了,到时候还请黄局长通融通融,尽快给我审批下来。”
“对,对,我等着用。”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赵卫国挂断电话,眼含笑意走了进来,盯着杨浩说道:“这位律师,你是要跟我们一起去警局?”
“去,我当然去,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要把我当事人关多久,”杨浩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扶着沈如海的椅背,不止撒手。
看来,多半是杨绍安或者杨元生给他下了死命令,让他一定要把沈如海带回去。
赵卫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大律师,警车我可不敢让你坐,要去你自己想办法。”
杨浩阴郁的眼神充满了怨念,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自己跟陈杰仁,还有沈如海三人,被赵卫国带上警车,杨浩很快钻进了自己来时开的小汽车里,发动车子紧跟在我们身后。
赵卫国的警车里,我和陈杰仁跟沈如海相对而坐。
沈如海仍然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透过后车窗玻璃,我看见杨浩开着辆奥迪,紧跟在警车后面,一边开着车,一边打着手机。
他大概是在向他幕后的老板报告现在的情形。
这让我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迫切的想要知道,杨绍安到底要怎样营救他的老搭档。
警车很快开进了警察局的大院内。
几乎与此同时,杨浩的车也跟着开了进来。
他跳下车,过来扶着沈如海,一步一步向警察局高高的台阶上走去。
赵卫国与我并肩,在即将进入审讯室的时候,他鼓励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狄医生,你提供的资料对案情非常重要。今晚能不能留住沈如海,就看你的了。”
我点了点头,义无反顾的推开门,走进审讯室。
里面空荡荡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赵卫国是乎不打算亲自讯问我,并没有跟着我进来。
大概他要统筹全局,不可能有时间亲自对我进行笔录。
我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坐下,很快,就有一个与我年级相仿的女警官推门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指着墙上的那张大镜子,对我说道:“赵科长叫我告诉你,他在里面看着你,希望你配合。”
我微皱眉头,穿过镜子,向着里面的赵卫国点了点头。
他就站在我这边的角落里,大概是没想到,我能直视着他,所以脸上很是诧异。
深吸了一口气,我开始在脑海中思考着,应该怎样开始我的讲述。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今天,我终于冲破重重阻碍,口含天宪,坐在了这里。
只因为我所陈述的,都会是事实,所以我很清楚,整个法律体系,都会是我坚实的后盾。
154,连环命案
“姓名。”
“狄风。”
“年龄。”
“31岁。”
“职业。”
“私营企业主,中医馆万均堂老板,医生。”
美女警官赞赏的点点头,一一记录在案。
“狄先生,在陈述案情之前,有一点要向你说明,你至所以会坐在这里,是因为这两年来,本市有几起离奇的车祸,都有高度的共性,从而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这些车祸,都有一个共同点,现场都有目击者声称这是谋杀,但在做笔录的过程中,他们又都神秘噤声,不再坚持谋杀的论断,这些人里面,也包括狄先生你,你是最近一位在笔录过程中,神秘噤声的目击者。目前,我们正在收集其它目击者的讯息,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我心中疑云顿起,高度怀疑,这极有可能就是陈杰仁口中的那个恕爷所为。
那些飚车党,很可能是一个以恕爷为首的杀手团伙,他们借着飚车党的身份,掩盖其真实面目。
“你想到了什么?我们希望从你的案子上寻找到突破口,狄先生,如果你想到了什么,请不要犹豫,马上告诉我们。”
美女警官看到了我脸上的疑惑,急迫的追问。
“任强的死,不是意外,”我抬头正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今晚的车祸,也不是意外,这些,我稍后都会一一解释清楚,这两次车祸都是蓄意谋杀,这背后,牵扯到一个叫恕爷的人,他长期在二环的某个高架桥底下,表面上是一群飚车党……”
“等等。”
美女警官聚精会神的记录着,听到这里,打断我的话,急切的问道:“具体在二环的什么地方?这个恕爷的全名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在二环,和我同来的陈杰仁知道具体地点。”
这时候,美女警官捂紧了自己的左耳。
我扭过头去,微皱眉头,视线穿过那张硕大的镜子,看见赵卫国手里正拿着话筒,向人交待着什么。
他发现我正隔着单向玻璃看他,目光和我相接的一刹那,洞查秋毫的眼底里,升腾起一抹惊疑之色。
他朝着我点点头,我知道那是一种试探,并没有回应,视线移往对面的美女警官。
美女警官抬头对我报以一个微笑,说道:“狄先生,我们已经安排人去查证你说的那件事,现在请继续。”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件事,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天心市第一医院胸外科主任沈如海,也就是现在天心市仙湖区佳和医院院长沈如海,制造了一份假的心功能等级评估报告,故意误导了当时刚刚上任的胸外科副主任狄万均,也就是家父,同时,沈如海收买了同台手术的其它医务人员,许以重利,使他们串谋在面对病患之时,集体噤声。”
“相关医务人员的名单,在当年我父亲那起医疗事故的卷宗里,都可以一一查证,那张假的心功能等级评估报告,是当时身为医院检验科主任的彭森,受沈如海所托伪造出来的。现在,这份报告在当时同台手术的麻醉师陈杰仁手里,陈杰仁现在的身份是佳和医院的副院长。同时,他也是经手伪造单据的帮凶。”
“这件案子,致使我父子被吊销医师资格,令我父亲身败名裂,抑郁而死,我母亲也因为父亲的遭遇,不久病亡。之后,沈如海招了我做上门女婿,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害死我父亲的是沈如海,所以,我娶了他女儿沈婉,前年,沈婉还为我生了儿子。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沈婉出轨,才一点点察觉,自己被骗。”
我选择直言事实,不加臆断,至于沈如海的作案动机,我不会轻易的说出口,不是我不确定那些动机的真假,而是我担心加上自己的判断之后,会影响警方对案情的梳理。
沈如海的作案动机,自然不该是我操心的事,我父亲的案子,一旦上升为刑事案件,这些事情原本就该是警察的责任。
我只需要把我了解的事实真相,和所有的证人证言,都一一呈现在警方面前,我相信,赵卫国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正准备接着说下去,美女警官又抬手抚上了自己左耳,这一次,我没有扭头去看赵卫国。
身赋异能这件事,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家族传承了数千年的秘密,太过耸人听闻,如果说出来,势必会影响警方的判断。
我想让自己复仇的目的,变得尽量纯粹,毫无商量的余地。并不想让他变成一件耸人动闻的野史传闻。
沈如海作案的真实目的,并不影响警方对犯罪事实的认定。
沈如海背后的杨绍安,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轻易的将他牵扯进来,只会让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旷日持久。
所以,任何影响警方判断的东西,我都不会主动提出来。
很快的,美女警官放下手中的笔,对我说道:“狄先生,我们有一件事,需要尽快得到你的帮助。”
我点点头,示意她说出来。
“和你一起来的陈杰仁,拒不交待二环的真实地址,据今晚的交通事故认定书上所载,当时,他是坐在你的车上,所以赵科长说,也许你有办法。”美女警官正色道。
我身体前倾,说道:“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当然,提前一分钟知道答案,我们就能更早部署行动。”
美女警官俏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利落的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做了个请势。
我站起来,转身准备绕过中间的长案。
视线里,赵卫国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宽大的玻璃幕墙正中,面色凝重的正对着我,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几乎吓了我一跳。
他的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那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炯炯有神。
装作视而不见,我轻快的绕过中间的长案,走到门口,眼角的余光,看见隔壁的赵卫国动作麻利的向外面走去。
等我跟在美女警官身后,走出审讯室的门,赵卫国已经在隔壁的门口恭候着我。
一行三人向前面的审讯室走去,很快停在了编号9的审讯室门口。
赵卫国转身对我说道:“狄先生,时间紧迫,现在离释放沈如海,还有二十三小时。在此期间,我们要集齐有利的证据,才有可能留住他。他的律师已经在向上面施压,请你珍惜为数不多的时间。”
赵卫国推开门。
我点点头,没有都没说,脚步轻快的走了进去。
155,绝望的陈杰仁
审讯室里,只有陈杰仁一个人。
他低着头,两只手臂倚靠在桌子边缘,锃亮的头皮上,还结着不少血痂。
那些都是拜他的那个老情人刘露所赐。
我挪开凳子,在他对面坐下。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布满血丝。
看见是我,他露出欣喜的表情,激动的站起身说道:“狄医生,你来了。”
我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他神经质的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对我说道:“狄医生,你可是答应过,要保我的,现在事情捅到警察局,我还怎么脱得了干系,你该不会是在利用我吧。”
“呵呵,”我禁不住冷笑一声,盯着他那张油亮的大脸盘,感叹着他的天真。
一个人若是贪得无厌,就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讥讽他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利用你,到现在你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你应该感到荣幸。”
“狄风,”陈杰仁不敢置信,指着我咬牙切齿的骂道:“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王八羔子,老子当初就不该轻信你。”
我靠在椅背上,冷冷的说道:“我骗了你什么?沈如海是不是如我所言,要来取你性命?你现在坦白从宽,就是我对你最好的保全。从你做下那件案子开始,这就是你最好的结局。”
“妄想,”陈杰仁嘶吼了一声,整个人站起来,肥硕的拳头抵在桌案上,全身都在颤抖。
颤抖了好一阵,他脚一软,颓丧的跌坐回椅子,冷眼看向我,眼神里全是怨毒的神色。
我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从这一刻开始,他不想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但我不会允许他闭上嘴巴。
“你可以不说,警察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会暂时被放出去,当然,没有你的证明,沈如海也会被放出去。”
我冷眼看向他,接着说道:“到那时,我也不可能再保你,因为,沈如海一定会疯狂的想要我的命,我自顾不瑕,只好逃命要紧。而你,你能逃到哪里去?你老婆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你手上那点钱,还不够逃出怀西省。很快,你就会被人给抓回来,抓你的不是警察,是沈如海的人,你设身处地的替沈如海想一想,如果他抓到你,会对你怎么样?”
“如果没有发生今晚的事,你也许还可以回头,重新投靠他,但很可惜,今晚,你逼得他差点被人撞死,逼得他发作了心脏病,逼得他被困在警局里,不得不面对三年前他所犯下的肮脏的罪行,现在,你想撒手不干了。除非你选择死,而不选择坐牢。”
“狄风,你为什么要害我到如此地步?”
脸上的横肉颤动着,陈杰仁带着哭腔扑向桌面,嘴里嘶吼着,眼泪鼻涕淌得满脸都是。
我身体前倾,靠在桌子上,尽量离他近一点,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他道:“那你当年,为什么要害我?”
杀死你,与你何干?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的他,对我们狄家,何曾有过半点慈念?
今天的我,保全了他的性命,已经是对他的慈悲。
他愣了一下,忽然好像全都明白了。
被得失利益长久蒙蔽的心,在绝望的时刻终于醒悟。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疯了似的,连哭带笑,一会儿又呜呜的哭起来。
“我对不起你们狄家,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是那个臭娘们,那个臭娘们她害了我呀。”
他把头埋在桌子上,不停的抽着自己的半边脸,痛心疾首。
“你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会向他们说明,你是首告,有自首情节,争取对你宽大处理。”
“呜呜——”
耸动的肩膀,他泣不成声的说道:“恕爷,名叫汪恕,经常在靠近刘家屯立交出口附近的,一条316国道上出现。晚上十二点之后去找他,都在。”
“他有什么个人特征?”
“他很壮,很高,有一米八的个头,半寸长的红发。有点像,樱木花道。”
我立刻站起身,推开审讯室的门,准备出去,又停下来,回头对陈杰仁说道:“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不等他回应,我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刚走出门口,就看见从隔壁房间,奔出一名年轻的警员,快步向外面跑去。
窗外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呼啸的警笛声很快响起。
我抬腕看表,时针指向十一点二十分。
这时候,赵卫国从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走到我面前,向我递来一枝烟。
我接过来,跟在他身后,去了消防楼道。
掏出打火机自己点燃那支烟,猛吸了一口,是呛人的老旱烟的味道。
那股辛辣,顿时呛得我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抬手一看,是骆驼牌香烟。
“怎么,你没抽过这个?”赵卫国笑着说道。
我点点头,回答道:“对我来说,太过辛辣,我一般抽芙蓉王。”
“哈哈哈,老弟,你眼光毒辣,是块干刑侦的料子,我看了你父亲那件案子的卷宗,你很会寻找突破口。这个陈杰仁,性格多变,唯利是图,这种人一般意志最为薄弱,我的案子大有进展,这多亏了你老弟的举告,如果案子破了,你大功一件,抽完这支烟,咱们可得抓紧了。”
说完,他抬起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那支烟迅速的向后燃烧了一大截。
我忽然很好奇,问道:“沈如海怎么样?他说了什么没有?”
“那是块难啃的骨头,难怪你老弟这么着急要把他留住,已经换了两个人上去盘问他,他只是闭口不言,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还在警局里守着,随时都准备带他离开。”
一支烟已经抽完,他狠狠的在墙上的铁皮烟灰筒上,按灭了烟头,然后把烟屁股丢在了灰筒内。
我掐灭吸了一小半的火头,把剩下的一截放进口袋里,跟在他身后,向我的审讯室走去。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是杨浩。
此刻,沈如海背后的杨绍安,一定很着急,着急着要把沈如海这颗棋子捞出去。
而这一幕,我决不想看见。
加快脚步,我向审讯室走去。
美女警官站在门口,感激的看着我,然后和我一道,进了二号室。
沈如海就在我隔壁的一号室内。
我知道,这个老狐狸,不到黄河心不死。
在没有决对的证据之前,他是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他在等,等着背后的杨绍安发力。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有些迫不及待。
分秒必争,决胜今晚,岳父大人,咱们法庭见。
156,别害我犯错误
回到审讯室,我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在脑海中快速的整理出后续事件的脉络,不等对面的美女开口,我直接开始陈述。
“发现我妻子出轨后,我接到我父亲的一封邮件,那封邮件里说,我们狄家珍藏着一本珍贵的医学典籍,联想起我岳父招我上门之后,频频对我的暗示,我发觉他正是为了这本古书,才处心积虑的设下那些圈套,同时,我开始怀疑我父亲当年那件案子的真伪。”
“随后,我以夫妻不和的名义,离开沈家,展开了对当年那件案子的调查。我首先找到了,当年和我父亲同台手术的巡回护士周芸芸,向她了解案情,随后我发觉,当年周芸芸做下那件事,并非出于本意,而是沈如海收买了她老公任强,在任强的威逼利诱之下,周芸芸才违心做下了那些事。”
陈述到这里,我忽然有些为难,因为,我发现,无论我怎样精于计算,如果事件被抽掉一条关键的主线,就很难再自圆其说。
我和任强之间的交易,错综复杂,其间还穿插着神秘人的短信和周芸芸的毒计。
如果我不交代神秘人,就无法说清楚,我为什么认定任强的死是谋杀。
如果我交待了神秘人,就很难保证,不露出幕后黑手的形藏。
到那时,我就不得不牵扯出我们狄家的血劫经。
因为,警方会通过号码,查询到那些短信息,让我解释清楚,每条短信的背景。
第一条我就没办法解释清楚。
还有周芸芸毒害任强,我也不能说。如果我说了,周芸芸就有可能会被判处重刑。
这是我不愿看到的结局。
所以,我必须小心的绕开雷区,把任强的癌症归结于巧合。
“狄先生,你在想什么?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我希望你绝对的信任我们。”对面的美女警官觉察到异样,盯着我说道。
“不好意思,我有些失神了,只是回忆起了一些细节。”
我赶紧自圆其说,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一定引起了玻璃幕墙后面赵卫国的关注。
脑子里飞速的旋转着,我一边应付她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刚才说,周芸芸作为沈如海的从犯,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她老公任强逼迫她这样做的。”
“对,”我接过话头,心里已经想明白了,任强的死已成事实,我只需要关注事实本身,神秘人的那一节,还有周芸芸蓄意毒杀亲夫,我完全可以绝口不提。
我接着说道:“就在这时候,我在与任强的接触中,发现他身上有很多肝病的症状,于是,我就提醒他,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那时候,我正在跟他做一笔交易,因为他不肯让自己老婆讲出真相,我答应用十万块钱交换,但发现病情之后,病情很快确诊,他患的是肝癌。之后,我就以免费为他治病为条件,让他同意周芸芸告诉我真相,他勉强同意。”
“在周芸芸告诉我真相的当天晚上,我受不了打击,心情激动的冲出任家。任强追上来,以为我要反悔。在我向他说明情况之后,他才同意放我走,并且答应我,会让他老婆为我作证。在他离开没多久之后,就被一辆蓝色的玛莎拉帝当场撞死。”
“当时,我震惊极了。我前脚才刚刚得知真相,后脚我的证人就被人撞死,我就怀疑这件事是沈如海所为。同在一家医院,他也许早就知道我在接触周芸芸,一直暗中派人跟踪我。但我没有证据推翻当年那件案子。当时,我只有周芸芸的证言。并且,她老公才刚刚出了车祸,我不确定她还愿意帮我作证。所以,我在交警大队,最终放弃了任强的死是谋杀的论断。”
“后来,我又盯上了沈如海手下最得力的助手陈杰仁。我收买了陈杰仁的情妇刘露,让刘露帮我套出了当年那件案子的真相。我把当时的谈话内容,全都录了下来。然后拿着视频去威胁陈杰仁,让他帮我劝沈如海自守。”
“在陈杰仁那里,我得知了任强的死,十有**就是沈如海的手笔。陈杰仁告诉我说,如果是沈如海干的,那他一定走的是恕爷的那条线。并且,他还跟我说,恕爷原本就认识任强,当年,任强就是恕爷的马仔之一。”
“再然后,就是今晚七点钟,陈杰仁和沈如海在我的安排下,在楚香楼芙蓉阁见了面。在陈杰仁的劝说下,沈如海不肯自首,选择离开。他走后,我载上陈杰仁,也准备离开。在高速上,就遭遇了那起车祸。并且,在车祸现场,我还看到了沈如海的车,就在我们的车前面。”
“还好,我提前预测到沈如海有可能狗急跳墙,对我和陈杰仁不利,因此,我聘请了天龙安保公司的保镖,在沈如海的人将要撞上我的时候,是天龙安保公司的人,救了我和陈杰仁。”
说到这里,我长长吐了一口气,只感觉口干舌燥。
我知道,我的表现依然不够完美,赵卫国多多少少会从中看出些端倪,但眼下我也顾不了这么多。
如果日后,我能够扳倒沈如海背后的主谋,那时候,再向他解释清楚一切,也为时不晚。
我没有说出杨绍安,首先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证据,一切全凭猜测。
其次,我心里也十分清楚,沈如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供出杨绍安的。
沈如海的结局,很有可能是有限口供定案,他会把所有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即使陈杰仁供出还有幕后主使,他也会一口咬定,这不是事实。
毕竟陈杰仁根本就没有见过,幕后大佬到底是谁。
第三点则是因为,杨绍安的家族,在天心市深耕了好几代人,官方也大有人脉,如果在证据全无的状态下,勉强将他牵扯在内,无疑是给自己和警方,制造了一个强大的阻力。
“我说完了,如果以后,再想到其它事,我会立刻联系警方。”我站起身。
美女警官也站起身说道:“感谢你的配合,希望你时刻与警方保持联络,这里有我和赵科长的联系方式。”
说着,美女警官递给我一张a4纸,那上面写着两个联系方式。
一个是赵卫国的,另一个人,叫列胜男。
“列警官,你很专业,”我夸赞道。
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再见了,狄先生,不过,你现在还不能走,赵科长想跟你谈谈。”
伸手和我道别,列胜男抱着文件夹,轻快的出了审讯室的门,看起来如释重负。
我跟着出门,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我所陈述的那些话,不知道能不能糊住这位年轻的女警官,但赵卫国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绝容不得沙子。
他留下我,难道不是因为,发现了我话里的漏洞?
我苦笑一声,转身正看到赵卫国跟了出来。
他爽朗大笑道:“狄老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的案子查了这么久,都没什么进展,你一来,汪恕就到案了,这次咱们很可能抓到了一条大鱼。”
“汪恕到案了?”我禁不住感叹警方的办事效率。
“到案了,这小子胆大包天,犯了这么多起命案,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照样嗑药飚车。刚才警队一到,立刻就逮了个正着。他还想袭警,企图逃跑,警方击毙一人,从他马仔身上搜出十多克丙毒。光凭今晚的聚众西毒,飚车,就够他喝一壶。”
我点点头,不由得想起了那句名言: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走,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定饿了吧,今天我请客,就我们两人。到警局门口的大排档里搓一顿。说实话,狄老弟,我很欣赏你,能够单枪匹马,只身为父翻案,你是好样的。”
他拍着我的肩膀,掌心粗糙,掌力浑厚,一看就是练家子。
明知他请我吃饭,目的并不在此,我也不好推辞。
更何况跟他打好关系,可以让我第一时间,了解到关于我的案子的进展,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说:“正好我也饿了,不过,应该我请赵科长才对。”
“那可不行,违反纪律的事,我老赵可不干,狄老弟,你可别害我犯错误。”
说着,他领头向大门走去。
157,煮熟的鸭子飞了
说是请我搓一顿,我以为至少得炒两个小菜。却原来是在离警局门口不远的胖子面馆,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
赵卫国干脆利落的就把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
我挑着面条,却有些心不在焉。
肚子里虽然空空如也,但我此刻却没有心思吃饭。
我的心思,全在警局里的沈如海身上。
明天能不能留住他,就看今晚的行动。恕爷虽然落网,我却又担心,这个人不会轻易招供。
又或者,他会不会西毒过量,没办法在今晚招供?
只有拿到了恕爷的供词,才能证明沈如海有买凶杀人的嫌疑,才能明正言顺的对他实施逮捕。
其它任何证据,都不足以置沈如海于死地。
如果让沈如海有了保释的机会,借此离开这里。
以沈如海背后的实力,下次能不能抓到他,就成了一个未知的问题。
我挑着面条发呆,冷不丁肩上被人拍了一巴掌。
醒过神,就看见赵卫国锐利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我看。
他嘴里刁着一支骆驼牌香烟,努嘴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不饿呀,发什么呆啊?今晚的任务还重着呢,可能要熬个通宵。你老弟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吧。”
我连连点头说道:“那是当然。”
对于他这种自来熟,有多少还有点不习惯,也许是我害怕跟他攀上什么交情。
我是个重感情的人,到那时,他要从我嘴里,知道我隐藏了的那部分事实真相,我就不好意思不说了。
嘴里吃着面条,味同嚼蜡,可我还是强迫自己很快吃完。
正准备起身结帐,这时候,赵卫国的手机却忽然想了起来。
听到这突然而来的,急促的响铃声,我心里莫名的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的竖起耳朵,想听听赵卫国说了什么。
赵卫国接起电话,才听了两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两条粗壮的异乎寻常的眉毛,也从中间迅速的拧在了一起。
他霍得一下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调头就往警局的方向跑去。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我心里莫名的惶恐,也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狂奔。
“赵科长,赵科长,出了什么事?”我大声呼喊。
他充而不闻,一头冲进了警察局的大院儿里,直直的向他的车子奔去。
我跑过去,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从他锐利的眼神里,我看见了不同寻常的震怒。
他一把拉开车门,沉闷的吼了一声:“上车。”
我应声打开车门,跳进副驾驶,顺手关上车门。
砰——
屁股还没有坐稳,车子就轰得一声,轮胎激烈的摩擦着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尖啸,猛得抓紧地面,像一头精气神十足的猎豹一样,飞射出去,向前猛冲。
我回过头去,从后车窗里,看见警局的大门口,升腾起一阵细密的烟尘。从那些烟尘里,冲出来几个警察,眼神里全是如同我一样的惶恐。
扭过头,我端正的坐在后排正中,握紧拳头,迟迟不敢开口。
铁青着脸的赵卫国,从后视镜里瞧了我一眼,同时,我也在镜子里,看见了他心思深沉的表情。
我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想先开口。
车厢里,沉闷的空气中,只听见发动机轰轰作响,和那些从车窗的缝隙里,传来的阵阵呜咽的风声。
我知道,能令久经沙战的赵卫国如此震惊的事,此时此刻,只有一件,恕爷逃跑了。
尽管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我知道,我欺骗不了我自己。理智告诉我,这是唯一的结论。
从先前得到的信息,警队已经成功抓捕了恕爷。如果这次他能够逃脱,势必会和警方有一场硬碰硬的正面冲突。
那么我想,警方这边,一定有所伤亡。
赵卫国宽大的皮鞋,始终狠狠的踩在油门上,像油不要钱一样,开足马力。
警车很快就呼啸着,上了二环的高架桥。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远远的,就看见几辆翻倒在高速公路上的车辆,横七竖八的躺在各处,其中一辆,烧得正旺。
浓烈的黑烟在风中张牙舞爪,像是魔鬼在跳舞。
十几个警察身上带着伤,其中还有两个,躺在护栏外的草丛里,不知死活。
我们的车,嘎得一声,停在了那群警察身旁。
与此同时,尖锐的警笛声从我们后方传来。
一队交警局的警车和两辆救护车先后赶到。
赵卫国打开车门,跳下车向那群警察走去,我紧跟在他身后也下了车。
看着这如同美国大片的场景,顿时令我张口结舌,比我自己在数小时前被车撞,还要让我震惊。
这是一群丧心病狂的魔鬼,我现在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怎么会搞成这样?”
赵卫国劈头盖脸的训斥着主动迎上前来的警察。
年轻的警察头上兀自淌着血,眼底含着泪花,咬牙说道:“来了十几台车,上来就横冲直撞,一下子全乱了,我们所有的车子,不是被他们撞翻,就是被他们的车挤住,然后下来一阵蒙面歹徒,见人就打,很快就把车厢砸开,放跑了所有嫌疑人。”
“你们手里的家伙是干什么吃的?”赵卫国愤怒的叫骂着,咬牙四顾,所见者唯有满目疮痍,令这位骄傲的老警长愤懑不已。
“他们一来,就挟持了那些被撞翻受伤的同事,科长,我有罪,小兵他可能活不成了。”
“呜呜——”一阵悲怆的哭声,带队的警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忙碌的医护人员,迅速的把护栏外的两名伤员抬到了车里,呼啸一声开走了,留下两名护士,正在给剩下的人包扎伤口。
也许是一阵悲凉袭上了赵卫国的胸口,他凄然闭上双眼,仰头抑制着胸中的酸楚,重重的叹了口气。
睁开眼,他弯腰扶起地上的警察,劝慰道:“虎子,这不全是你的错,这件事,我要负主要责任。如果小兵不幸牺牲,罪责也应该是我来担。”
“不,科长,是我的错,我放松了警惕,才让犯罪份子有机可乘。就算脱了这身警服,去坐牢,我也罪有应得,”虎子带着哭腔,自责不已。
“陈虎,你的胆哪儿去了?一次失败就哭哭泣泣,失败了,就要认真总结教训,争取早日予犯罪份子以迎头痛击,你看看你,成何体统,现在,我命令你立刻下去治伤,要反省要自责,等打败了你的敌人,也不迟。”
“是。”
158,输液袋
赵卫国辞色锋利的训斥,顿时让陈虎找回自己,立正敬礼,转身就以十足的精力,去帮助其它受伤的人转移。
正在我震惊之余,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神色凝重的向我和赵卫国走来。
肖志刚皱着眉头,声音沙哑的说道:“看来,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老赵,咱们这是捅了马蜂窝呀。”
“哼,”赵卫国重重的哼了一声,握紧拳头,冷森森的说道:“既然捅了马蜂窝,那就干脆一把火,把它彻底烧干净。肖老弟,这次可要麻烦你们交警大队,用你们的天眼,尽快帮我查出这些家伙的下落,就是躲在地沟里,我赵卫国今天也要把它挖出来。”
“说什么麻烦,我也正恨得牙痒痒,我这就回去,立刻安排,我们保持联络。”
“好,”赵卫国步履坚定的转身,向警车走去。
我也一言不发的,自觉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我不想浪费他们一秒,留住沈如海分秒必争。
车子飞快的向警局开去。
赵卫国神色凝重的说道:“看来,我们小瞧了这个恕爷,这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黑社会团伙。”
我正要接话,赵卫国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约而同的与赵卫国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接起手机,按响免提。
只听对面一个急促的声音说道:“赵科长,今晚的嫌疑人中,有个叫沈如海的,突发心脏病,已经被送到了天心市第一医院,我们的人,也跟着过去了两个。”
“哪两个人跟过去了?”赵卫国皱着眉头问道。
“是列胜国和李坤。”对面说道。
赵卫国挂断电话,充满歉意的说道:“狄老弟,看来我们小瞧了我们的敌人,不光是恕爷,这个沈如海,水也很深。”
抓不住恕爷,就很难留住沈如海,只要给他一次逃脱的机会,就不会再有下次。
我坚信,在这种时候,杨绍安是决定不会轻易让沈如海再次涉险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从警方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消失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把他送往境外,一种就是杀人灭口,不留痕迹。
我一点也不怀疑,杨绍安敢这么做。
利益面前,无所不用其极。沈如海敢杀任强,也杀我和陈杰仁,杨绍安就敢杀沈如海。
想到这一点,我禁不住对前去监视沈如海的两名警员担心起来。
抬眼看向赵卫国,他仍然皱眉思考着什么。
迫于形势,我只得打断他说道:“赵科长,他们营救汪恕,极有可能是变相营救沈如海。其最终的目的,是想让沈如海彻底消失在警方的视线中,或者直接杀害,或者抢走之后送往国外。”
赵卫国一点就透,担忧的说道:“你是说,他们有可能会在今晚杀沈如海。”
“是,”我笃定的点头,坚信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我比赵卫国更相信这一点,是源于我清楚的认识到了,血劫经对于五经世家传人的重要性。
为了血劫经,沈如海可以铤而走险,杨绍安就一样可以。
“坏了,我们得赶紧去市第一医院,”赵卫国下了高速,拉响警笛,急打方向盘,向天心市第一医院的方向驶去。
我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这二者之间,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联系。
沈如海的病情,我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他这次没挺过来,也说得过去。到那时,看见他冰冷的尸体,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卫国一边加足油门,一边又拨通了一个电话,远远的,我看见了屏幕上的列胜男三个人。
想起那个漂亮的女警官,我焦急的心就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几乎急得跳脚。
一阵接着一阵的茫音,让我的心如坠谷底。
赵卫国握着方向盘的人,也越来越紧。他手背上青盘暴突,看起来像是一具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青铜雕塑。
车子很快就驶进了天心市第一医院,赵卫国来不及去停车场,直接把车停在了医院急诊科门口。
冲下车,我和他一起,前后脚冲向分诊台。
那里坐着两名夜班护士,还有几个急诊患者正在挂号。
赵卫国直接跑上前去,问分诊的护士道:“沈如海在哪间病房?”
女护士不耐烦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后面排队。”
“我是警察,”赵卫国掏出警官证,急切的说道:“沈如海在哪间房?”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他在二十四号,刚转进去。”
不等护士说完,我一个健步,冲向楼梯,向楼上的急诊科病房跑去。
八号,十号,十二号……
二十四号。
终于,我一口气跑到了二十四号病房的门口,一脚揣开门。
“谁,”里面,传来一声警惕的喝斥。
一脸惊恐的列胜男和李坤二人,目光不约而同的聚焦到我身上。
病床上,沈如海身上贴着监测仪的感应片,手上打着点滴。**着上身,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李坤走上前来,准备拦住我。
列胜男一把拉住了他,说道:“狄风,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理他,疑惑不定的一步步向沈如海的病桌走去。
滴,滴……
生命体征监测仪有节律的跳动着,桌上了沈如海闭着眼睛,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我皱眉看向他的心脏,心肌状况虽然很差,不过,还远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伸手捡起他的手腕,身后响起列胜男警惕的声音:“狄风,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扭头看向她说道:“你放心,我是医生,我只是想看看,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这时候,赵卫国也已经大步进了房间。
脚步不停,他急切的问道:“怎么样,狄老弟,他死了没。”
见我摇头,他扶着自己的膝盖,狠狠的吞出了胸中一股郁结的浊气。人一下子瘫坐在邻近的病床上。
“刚才,有没有可疑的人来过?”我扫视四周,警惕的问。
“没有,”李坤干脆利落的答道。
列胜男脸上闪过一细疑虑,眼望着挂在吊杆上的输液袋,小心的说道:“有一个男护士来过,给他挂了一袋点滴。”
瞪大惊恐的眼睛,我的眼光投向输液袋。
159,白大褂男青年
伸手扯掉沈如海手上的针头,我大声叫喊道:“快,快去叫医生。”
“医生,医生,”李坤飞快的跑出病房。
赵卫国刚松的一口气,又吊在了嗓子眼里,怒吼道:“刚才那个男护士,往哪个方向走了。”
列胜男吓得脸色煞白,伸手指向电梯的方向。
赵卫国立刻像一条尽忠职守的警犬,向着她指的方向飞奔出去。
列胜男一脸惊恐的,取下吊杆上的那袋注射液,捧在手心里,颤声问我:“狄风,这,这,这是毒药?”
我翻开沈如海的眼皮,又微皱眉头,透视了一遍沈如海的身体,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病床上。
拿过列胜男手中的那袋注射液,我说道:“这是肾上腺素,本身是一种正常的药物,一般用来抢救心脏骤停的病人,是一种激素,会使病人心跳加快,血管收缩,以目前沈如海的状态,使用这种药,会加重他的心脏负荷,使心肌不堪重负,无异于毒药。还好你警觉性很高。现在注入他体内的肾上腺素还十分有限,不至于使他丧命,若是再晚几分钟,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列胜男后怕的盯着床上的沈如海,像是还心有余悸。
这时候,李坤带着一个男医生,跑进了病房。
一进来,男医生本能的看向生命体征检测仪,脸上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
然后,他又俯下身查看了一番,终于也像我一样,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说的输液袋,在哪里?”
我伸手把那袋,含有肾上腺素的注射液递到他面前。
男医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凑近一看,大惊失色道:“我根本就没给他开肾上腺素,他的心脏急症已经趋于平稳,我只是给他开了些宁神静气,帮助睡眠的药物,这难道是谁拿错了药?好在病人才刚刚接受滴注,不然可要酿成大错啊。”
说着,他拿上那袋注射液,就要急着下楼,去护士站问个究竟。
“等等,”列胜男喊住他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男护士?”
“男护士?我们科室,可从来就没有过男护士。”戴着方框眼镜的男医生惊讶道。
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正要迈步出门,去医院的保安室,查看监控记录。
刚刚接完了一个电话的李坤,忽然跑过来跟我说道:“狄先生,赵科长说,他在医院的保安室等你。”
我扭头看向那名男医生,说道:“这位医生,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你是否认识刚才说的那名男护士。”
医生点点头,有些惊慌失措的说道:“是不是要先报警,这简直就是谋杀。”
我对列胜男使了个眼色,让她和李坤好好守住病房。
拉上男医生,我快步向监控室走去,一边对那个医生说道:“不瞒您说,他们都是警察。”
男医生听到这里,面有喜色,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大步跟上来。
现在有这么多警察替他作证,就不用他自己费力的去寻找证据,证明自己清白。
他是个幸运的人!沈如海则更加幸运。
就连我心里,也暗自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向医生问明了监控室的位置。我们很快就到了门口。
监控室的门敞开着,赵卫国背对着我们,正在一名保安的配合下,快速的翻找着今天的所有视频。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说道:“狄老弟,这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你来看。”
我凑近赵卫国指着的那个屏幕,看见凌晨一点钟的时候,从医院急诊科的后门里,走进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长长的帽沿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快速的消失在镜头里。
这时候,赵卫国又把手指指向了另一扇屏幕,刚刚消失的男青年,此时,已经出现在了二楼消防楼梯的门口。
这时候,他已经脱掉了身上的连帽衫和鸭舌帽,身着一身白大褂,脸上带着一个口罩,标准的护士模样。
他的头上,就像所有医院里的男护士一样,留着利落的板寸头,肤色苍白,眼神深陷,像极了长期熬夜加班的样子。
很快,白大褂男青年,又消失在了这个镜头里。
保安还在努力的调取着第三个摄像头的资料。
我扭头问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那名男医生,说道:“你认识他吗?”
男医生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连声说道:“不知道,连见都没见过。”
我大失所望,担心这唯一的线索,也许立刻就要中断。
这个人,很显然是沈如海背后的人派来的。
除了我,沈如海在天心市几乎没什么仇家,现在想让沈如海死的人,只有站在他背后的杨氏家族。
“找到了,”保安兴奋的扭头看着赵卫国。
我凝神看去,在第三个屏幕里,白大褂男青年已经推着护士常用的小推车,从容自若的走向二十四号病房。
几乎只过了不到五分钟,他又从容的推着小推车走了出来,向斜对面的电梯间走去。
保安又指向了另一个屏幕,电梯间里,白大褂男青年抬眼扫视了一眼轿厢顶部的摄像头,眼神里全是讥讽的神色。
他把小推车留在了电梯间,走出电梯。
很快,又进了另一个镜头的视野。
这里,已经是一楼的消防通道门口。
他从容不迫的在消防通道旁边的厕所里方便之后,这才走了出来,消失在镜头里。
最后的一幕,出现在急诊科后门的那个摄像头中,男青年又穿回了连帽衫和甲舌帽。
从容的向后走去,忽然,他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动作轻快迈开腿,小跑着从后门溜走,消失在夜色中。
“倒回去,把声音放到最大,”赵卫国指着视频,急声说道。
保安立刻会意,晃动鼠标,把画面倒回了十秒钟之前,把声音调到了最大。
“我是警察,沈如海在哪间房?”
视频里,空旷的急诊科大厅传来赵卫国的声音。
赵卫国狠狠拍了一把大腿,后悔不迭的骂道:“妈-的,就晚了那么一两分钟,让这小子给溜了。”
抬眼看向视频上方的时间,正是我们刚刚跑进急诊科大门的时刻。
望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我却有一种十分荒诞的错觉。
我总觉得,这个人的行事太完美,但他在医院里的这段时间的行程却有漏洞。
只是一时间,我还没有发现,这种漏洞到底出在哪里。
160,消失的李姐
见我紧锁眉头,赵卫国好奇的问道:“狄老弟,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小子行事太顺利了。”
我赞同的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没想到,赵卫国已经提前察觉到了这种异样。
几个屏幕里,不停的重复着白大褂男的画面,盯着那辆整洁的医用小推车,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护士站,”我和赵卫国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
相视一笑,我们不由得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欣赏的目光。
“查看护士站的摄像头,”赵卫国对保安说道。
我扭头对站在一旁的那个男医生说道:“医生,麻烦你去把三号电梯里的那辆手推车推过来,注意不要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男医生点点头,快步出了监控室。
保安在护士站门口的摄像头里,查看了今天全天的视频,也没有看到白大褂男青年的身影。
我和赵卫国禁不住又锁紧了眉头。
我心里忽然又有了一个猜测,也许,手推车根本就不是白大褂男亲自去取的,而是有人给他送过去的。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我重新燃起斗志。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必须重新梳理一遍刚才的视频,以求对上所有的时间,只要每个衔接的视频之间,相差的时间足够近,就能够证明,凶手根本就不是从护士站取得的手推车。
然后,再仔细查看手推车第一时间出现的地点,就不难分析出,手推车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很显然,赵卫国也想到了这一点。
因为我发现,他已经在聚精会神的查看着,每一个相衔接的视频上方的时间。
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已经确定无疑,凶手根本就没去过护士站。
他根本就没有时间。
看着手推车第一时间出现的地点。
我和赵卫国相视一笑,各自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狄老弟,你觉得那辆小推车原先藏在哪儿?”
“一楼,或者二楼的消防楼道,他的衣服,也是在楼道里换的。”我说道。
这时候,门外走廊里,传来了呼呼啦啦的轻响。
我和赵卫国不约而同的扭头向身后看去。
先前那名男医生已经推着手推车,到了监控室门口。
监控室太狭窄,我们走出房门,围着那辆手推车仔细的检查。
指纹是不可能有的,因为,我们已经在视频里,发现了白大褂男青年从接触手推车开始,手上始终戴着一次性医用手套。
所以我才敢贸然让男医生去把手推车推过来,而赵卫国也没有反对。
这是一辆平平无奇的,护士专用的手推车,车上,几个托盘里,分门别类的摆放着酒精,取针用的手术夹,碘酒,医用棉签,止血带,纱布,医用胶带,一次性医用手套……
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打开底下的小柜门,里面不出所料,塞着一件扭成了一团的白大褂。
赵卫国大失所望,掏出手机,拨通了列胜男的号码。
“喂,胜男嘛,你过来监控室。”
几分钟后,列胜男就小跑着过来了。
赵卫国指着柜子里的那件白大褂,对她说道:“看看有没有嫌疑人的毛发或者其它有价值的东西。”
列胜男熟练的点点头,蹲下身,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双白手套,小心的把那件拧巴着的白大褂取出来,然后整个人跪在地板上,仔细翻找。
找了半天,连根头发丝也没发现。
赵卫国有些失望的,转身又进了监控室。
我却总觉得,这台小推车,才是事情的关键。
绕到小推车后面,在车身那块铝合金挡板上,我看到了一串鲜红的数字:221。
那显然是挡着模板,用红色油漆喷上去的,是医院里专门用来区分医疗器械归属的数字编号。
指着那一串数字,我抬头问对面的男医生道:“编号221,是你们急诊科的器材吗?”
“不是,我们科室的器材,一般都是6开头的。”男医生说道。
我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急切的问道:“那二开头的,是哪个科室?”
“好像,好像是胸外科,”男医生犹犹豫豫的说道。
“你确定?”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垂下眼睑,仔细的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我确定,就是胸外科。因为,我有个同学,就分在胸外科,他诊室里的小推车上喷着250,我为此还嘲笑过他。”
我兴奋的转身进了监控室。
赵卫国显然已经听到了我跟男医生的对话。
他直接对保安说道:“查看急诊科一楼二楼的消防通道门口,看看今天到底是谁,把手推车送过去的。”
“是,”保安手指频频的点击,很快就调出了想要的视频文件。
一个一个的翻找过去,终于在一楼的走廊里,发现了一名保洁阿姨,推着一辆小推车,正对着镜头走了过来。然后消失在了镜头背后。
离消防通道最近的摄像头,就装在消防通道门口正上方,所以,正门口反而是摄像头的盲区。
我抬眼看了看视频上方的时间,显示距现在已经有一小时。
我们发现注射液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去半小时。
也就是说,早在我们赶到医院之前半小时,这名护工阿姨,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包括白大褂和肾上腺素注射液。
“这个人你认识吗?”赵卫国对保安说道。
保安放大了图像,仔细的辨认了好一会儿,由于视频比较模糊,他是乎也不好判定,因此他谨慎的说道:“看起来有点像李姐。”
“她全名叫什么?”赵卫国追问道。
保安挠了挠头,说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大家都叫她李姐,这个你们可以去问医院里的人事部门。”
“她现在在哪儿,马上找到她的位置,”赵卫国吩咐道。
保安急忙坐直身体,又在电脑上忙活开来。
现在正是凌晨,其它清洁工都已下班。
夜晚,为了处理紧急情况,只在急诊科,会留有一两个夜班保洁。
这个我非常清楚,因为,我毕竟也在医院里呆了许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我本来以为,在这个时间,要找到这样一个保洁阿姨应该不难,但是,现实却让我大失所望,几乎翻遍了整个医院所有的监控视频,也没能从中找到李姐的身影。
161,一褒一贬
赵卫国和列胜男,连夜带着医院的保安队,兵分两路,把整个天心市第一医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这位李姐的踪影。
我和李坤守在房间里,看着沈如海,一夜无眠。
我靠在躺椅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直到早上七点钟,才等来垂头丧气的列胜男。
推开病房的门,列胜男手里拿着三份早点,脸色很疲惫,一言不发的走到我身边,把她手里的早餐递给了我和李坤一人一份。
“找到那个清洁工了吗?”李坤迫不及待的问。
列胜男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手里拿着刚刚打开的早餐盒,被他这一句话,弄丢了食欲。
把筷子和早餐盒放在床头柜上,列胜男挪动修长的双腿,转向我们这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找什么呀,本来以为一个清洁工阿姨,应该很好找。结果找了一夜,愣是没找着。把赵科长气得鼻子都歪了。”
李坤吃惊的说道:“不会吧,一个清洁工这么难找?问他们领导啊。”
“怎么没问?就在刚才,赵科长要来了医院领导的电话,打过去,人家说医院的保洁工作,是承包出去,由外面的保洁公司负责,赵科长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又联系了外包公司的老板,打听这个李姐的下落去了。”
看着沈如海的床头,印刷着的,天心市第一医院的字样,我的心里不由自主的泛起阵阵疑云。
我父亲就是在这家医院的胸外科,被沈如海陷害,蒙冤受屈。
今天,又有一个受人指使的清洁工,协助凶手,企图在这里致沈如海于死地。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我不相信。
一个小小的清洁工,尚且精心挑选,身份成迷。这背后,一定有一只强有力的黑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他操纵了一场惊天大劫,劫走了恕爷等一批杀手组织的人。
然后,又想办法通知了沈如海,让其在警察局装病,被警方被迫送往天心市第一医院进行抢救。
接着,他提前挑选了身份成迷的保洁阿姨,准备好了另一个科室的小推车和白大褂,让保洁阿姨送往急诊科一楼的消防通道。
最后成功实施了刺杀沈如海的行动。
整个行动本来天衣无缝,等到沈如海注射了过多的肾上腺素,病发送进抢救室之后,医生例行的操作,就是给他再次注射肾上腺素。
当然,这时候,沈如海的死亡几乎已成定局,有人就会乘乱取走挂在二十四号病房的那个输液袋,而留下另一个正常的已经空了的输液袋。
尸检结果,只能证明沈如海死于心脏病突发,而沈如海体内,肾上腺素的含量,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这本来是个足够完美的计划,被我们突如其来的造访所打断。
虽然计划失败,但幕后的黑手仍然掩藏的很好,他立刻通知了保洁阿姨离开医院,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名保洁阿姨也许根本就不姓李,她极有可能是冒用别人的身份证。
毕竟,像这种上了年纪的阿姨,一般岁数太大,没有公司愿意聘请,他们通常都会借用亲戚的身份证,或者干脆制作一张假的身份证,很多小公司,也根本就不会去查证。
只有对医院内部情况了如指掌的人,才能在短时间内,挑选出这样一个身份成迷的人,来完成这个计划。
这个人到底是谁?
天心市第一医院里,到底有多少秘密?
我只知道一点,在这家医院里,一定有杨绍安家族的势力盘踞其中。
列胜男好奇的看着我,说道:“狄风,我看咱俩是同病相怜,你也吃不下吧。眼看就要到二十四小时了,到时候,咱们也只好先释放沈如海。”
列胜男说着话,一边拿白眼翻了一眼旁边的李坤,后者正没心没肺的刷着手机,大快朵颐。
“就知道吃,守了一夜,也没见你有黑眼圈,你说,是不是又悄悄打盹去了。”列胜男伸出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李坤的脑门。
李坤委曲的说道:“男姐,你这可是大大的冤枉我了,我昨晚刷了一夜副本,眼睛可是瞪得溜圆。再说了,门锁着,你总不能让我一直瞪着嫌疑人的脸看一夜吧。”
“看一夜不应该吗?万一他死了怎么办?”列胜男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去夺李坤的手机。
李坤灵活的闪身躲避,极不认同的说道:“男姐,你别太欺负人啊,还有个大医生坐在那儿呢,能看着他咽气?我说男姐,你也别崩得太紧。咱们科长不是已经去查了吗?肯定会有线索的。”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当警察?就你这觉悟,早晚把自己搭进去,去当游戏主播不好吗?”
“别说的这么严重好不好。”
列胜男正跟李坤斗着嘴,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坤终于收起了手机。
赵卫国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早餐,一屁股坐在了隔壁那张空床上。
瞧他的脸色,我就知道,李姐的身份泡汤了。
列胜男还不甘心的问道:“科长,承包商怎么说?”
“哦,用的假身份证,来公司还不到一个月,假身份证上只有照片是真的,姓名和编号都查无此人。”赵卫国语气平淡的说。
列胜男一听这话,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埋怨道:“这帮承包商也太不负责任了,这样的人,也敢送到医院来?这万一要是个杀人犯,岂不是如鱼得水。”
李坤讪讪的看了她一眼,显然并不苟同于他的话,但是看见自己师姐这么气愤,他也不敢作声。
“一起打扫卫生的其它保洁,你问出结果了吗?”
赵卫国看向列胜男,其实只看列胜男的表情,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仍然不甘心的想再次确认一下。
列胜男沮丧的说道:“他们都说,跟这个李姐还不熟,这个人没来多久,又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不太好接触。”
赵卫国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早餐,拎起餐盒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回头看着列胜男问道:“胜男,现在我考考你,针对这件事,我们目前的行动,在你看来,是不是已经足够?”
列胜男站起身来,略一沉吟,立刻一拍大腿,说道:“科长,是李姐的作案动机,她只是个清洁工,她为什么要协助凶手做这件事?在她背后,显然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才是最关键的。”
“不错,又长进了,小李,多跟你师姐学着点,别总是想着打游戏,”赵卫国一褒一贬之间,对两位下属的爱护之情,尽显无疑。
列胜男斗志昂扬,李坤则一脸羞愧,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的师姐,笑了笑。
“好了,胜男,既然你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你留在医院,不过不是让你保护嫌疑人,而是让你去查清楚,李姐最近几天,都见过哪些人。找到可疑的人,立刻来向我报告。”
“是,坚决完成任务!”列胜男立正敬礼,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162,专家门诊
看来,赵卫国的想法,又一次跟我不谋而和。这位老警长,掌握的信息并不比我多,却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关键的线索,心细如发,令我大为赞叹。
他转头看向我,说道:“狄老弟,你也忙活了一夜,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想起刚才列胜男的话,我问道:“二十四小时的时限马上就要到了,警方是不是要放了沈如海?”
赵卫国走向我,笑着说道:“还不至于,这多亏了狄老弟你,你父亲那件案子,你已经搞清楚了其中的关键问题,人证物证俱在。昨晚,我们突击审讯了陈杰仁,还有那个彭森也已到案,当年那张假的评估报告,也在陈杰仁的家里找到了。其它相关人等,也都一一传唤到位。科里已经把这批人的刑事拘捕审请递交上去了,不出意外,在二十四小时羁押时限之内,拘捕令就可以下来。”
我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强忍住内心的酸楚,我打起精神,说道:“这还得多谢赵科长对我的信任。”
说着,我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这位老警长长满老茧的手。
他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说道:“为人民服务,这都是我们应尽之责,狄老弟你过奖了。”
握着他的手,我忽然觉得,把沈如海继续留在这里,是乎不大妥。
于是,我对赵卫国说道:“赵科长,虽然拘捕令马上就会下来,但是沈如海如今的病情,却并不适合羁押,到时,他的家人申请保外就医,事情还会出现不可知的变数,更何况,昨晚在这里,尽然发生了那种事,再把沈如海留在这里,是乎不大妥当。”
赵卫国沉吟了半晌,说道:“你说的也对,昨晚的事,证明这家医院里,就潜伏着沈如海的仇家,再把他留在这儿,显然不妥。我会向局里申请,把他送到其它医院去。”
“不如把他送到我的医馆,”我脱口而出,未加思索,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以我跟沈如海的关系,我是最不该提出这个建议的人。
果然,赵卫国听了这话,脸上一阵木然,直接说道:“不好吧,毕竟你跟他有深仇大恨,我知道狄老弟你不是公报私仇的人,但是你身份尴尬,还是避嫌的好。”
我点点头,不再坚持。
赵卫国看我是乎有点担心,安慰我道:“我回局里,会再安排几个人过来,给沈如海弄一间单独病房,狄老弟,你放心好了,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赵科长,我还有点事,最近刚好有点不舒服,既然是在医院里,我也刚好去检查检查,”我敷衍道。赵卫国脸上露出一丝疑虑,立刻又浅笑道:“那好,有什么事,保持联络。”
和赵卫国一起下了楼,目送着他开车离开,我转身向医院深处走去。
想去胸外科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胸外科门诊,在门诊大楼五楼东面。
我坐上电梯,很快来到五楼。在胸外科的走廊里徘徊了好一阵子,每一间诊室里,我都查看了一番,都有一张昨晚那样的小推车。
这令我深感失望,正要调头准备下楼的时候,忽然有个年老的医生探出头来,向着走廊拐角的导医问道:“小娟,我诊室里的推车哪儿去了?”
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转身看过去,一个五十来岁,头发有些发白的女医生,站在一间诊室门口。
那间诊室显然是刚打开的,那是一间专家诊室。
像这种专家,一般都是身上有科研任务,或者教学任务的老教授,坐诊时间都很有限,并且是不固定的。
这名老教授,显然是九点钟的门诊。
导医小娟赶紧跑了过去,一叠声的说道:“对不起,高教授,昨天,是杨副院长用的这间诊室,我去查一下,推车去哪儿了。”
“不用查了,我急着用,患者都在外面等着呢,你先去……”
听到杨副院长这四个字,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我仿佛都没听见。
只是在心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四个字。
杨副院长,这个杨副院长,会不会就是杨绍安家族的成员?
如果是,他又跟我父亲当年的那桩冤案有多少关联呢?
我站在走廊里,禁不住越想越远。
“狄风,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女声,把我从思考中拉回了现实。
抬头看见列胜男惊讶的表情,我说道:“哦,没事,最近感觉有点不舒服,今天刚好来看看。”
“是嘛?狄风,你自己可就是医生,还要来看什么医生。”列胜男笑道。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应付道:“医不自治嘛,列警官,你查的怎么样?”
“本来这案情是不方便向别人透露的,不过,你是报案人,按条例也不算违规,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刚刚去了监控室,调看了最近几天关于李姐的视频,你猜,她都去了哪些地方?”列胜男神秘的一笑。
看着她俏皮的笑脸,我扭头指着身后的那间专家诊室,对他说道:“肯定有那里。”
列胜男好奇的走近前来,仔细打量了一遍周围的每一个门牌,惊讶的说道:“你也去看了监控?”
“我没去。”
“那你怎么知道,李姐去了那间诊室?”
“因为这整层楼,就只有那间诊室里的小推车不见了。”
列胜男向我伸出了大拇指,径直向那间诊室走去。
我一把拉住她。
她转头疑惑的看着我说道:“你拉我干嘛?”
“不必白费功夫了,你说说,你在监控里看见什么了。”我问道。
她停下脚步,转身道:“昨晚,那个李姐一开始在急诊科忙得好好的,忽然就丢下了手里的活,悄悄跑到了黑漆漆的门诊大楼的大厅里,推出了事先藏好的车。你知道那画面有多诡异吗?就像在看恐怖片,连保安都说,昨晚根本就没发现,有个人拿着钥匙进了门诊大楼。又是一群不负责任的家伙。”
还不等我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我又查看了她什么时候藏的车,却发现,她是在医院下班的时候,也就是五点半左右,就已经事先跑到那间专家诊室,从里面推出来一台小推车,藏在了一楼的分诊台后面。”
“画面里还有其它人吗?”
“没有,医生都走光了,她才进去的。”
163,命运舵手
指使李姐的,会不会是这个杨副院长?
他又会不会是杨绍安家族的人?
现在李姐已经跑路,就算我真的怀疑这个杨副院长,也只是怀疑罢了。我压根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想什么呢,狄风,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情况,没有向我们坦白,怎么每次看到你,都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列胜男的一句话,让我心生警觉。
我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女警察,眼睛却像是刀片一样,能够解剖人的微表情,难怪连赵卫国这样的老警长,都对她赞不绝口。
我连忙说道:“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有点担心沈如海的病情。”
“是吗?”列胜男明眸扭转,眼光投向那间专家诊室,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对那间诊室里的人感兴趣。”
“当然,那间诊室的人,我已经打听过了,现在的这个老教授昨天并不在,昨天使用那间诊室的,是医院里的杨副院长,”我赶紧叉开话题。
列胜男看了我一眼,转身向楼下走去。
我跟在后面,问道:“列警官,你去哪儿,不去看看?”
“一间诊室,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想让我去帮你,查查这个杨副院长吗?”
回头白了我一眼,她一扭头,脚步轻快的向楼梯走去。
这个女人太聪明,聪明的简直令人感到畏惧。
看来,以后在她面前,要尽量少说话才行。
心里盘算着,一边跟在列胜男身后下了楼,远远的就看见她站在楼前的空地上,打着电话。
眼见如此,我也不好意思近前。
没过多久,她挂断手机,向我招手,我才跑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想知道她要对我说什么。
只见她举着手机,递到我面前,那上面,是一张中年男人的画面。
向下翻动,我才看到,图片中的中年男人,就是天心市第一医院的副院长杨忠林,下面的一篇文字,则是这个人的生平简介。
看到长生集团常务董事这个头衔,我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长生集团正是以杨绍安为首的,杨氏家族的产业。
集团现任董事长,就是杨绍安本人。
这一下,我心里更加确信,站在沈如海背后的,就是杨绍安。
手里拿着列胜男的手机,我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总算没有白费。
我终于揭开了幕后黑手的神秘面纱,看见了五经世家之间,互相攻伐的冰山一角。
“谢谢你,列警官,你能把这份资料传给我吗?”
“当然,这些都是公开资料,如果细心的去查,网上都能找到,只不过警察系统查起来更方便一些。”
说着,列胜男就把手机拿了回去。
我掏出手机,说道:“我加你微信吧。”
她抬头警惕的瞪了我一眼,说道:“你该不会是变相找我要微信吧。”
见我点头,她一下笑了起来,笑起来非常明媚,就像春日里的阳光普照大地,让人心里一阵暖阳阳的舒坦。
“好吧,我就当你是故意的,”列胜男翻出二维码,我扫了一下,添加好友。
收到那张资料,我把它保存在相册里,对列胜男说道:“我该走了,列警官,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已经找到答案。”
“我很好奇,拿到资料,你想去干什么?”列胜男说道。
我笑着道:“现在证人证据一样没有,就算我们怀疑这个副院长,也于事无补,所以我想先回去睡一觉,等等列警官你们的进展,说不定等我一觉醒来,你们已经找到那个李姐了。”
“这么说,我肩上的担子还挺沉重,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话还没说完,列胜男已经转身,大踏步的向医院深处走去。
看着她充满斗志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警界的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这个女警官,眼光独到,人又聪明,前途不可限量。
心里暗自感叹,我转身向医院大门走去。
在医院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我准备暂时赶回医馆。
现在,我已经把沈如海成功的送进了警局。
在赵卫国他们分秒必争的努力下,我的案子已经圆满的完成了调查取证阶段,下一步,就该由警方依法将此案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一旦进入起诉阶段,我相信,在我父亲这件案子上,沈如海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把牢底坐穿的命运。
只可惜,恕爷逃了,以谋杀罪起诉沈如海暂时不太可能。
但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只要是沈如海做下的事,早晚有一天,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我要沈如海血债血偿,对于现在的结果当然不会满足。
不用我提醒,赵卫国在现阶段,很有可能会先把我父亲的案子暂时压住,等待恕爷的连环杀人案真相大白。
到时候,两起案子并案处理,沈如海的罪责,必然会更加完整的暴露出来,等待他的,也将是我所希望的那种结局。
在此期间,我不会静静等待。
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扳倒沈如海,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五经世家的相互攻伐,才是我真正将要面对的战场。
我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随波逐流的青年,更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中年人。
我是五经传人,手握无上秘法,抬手可治人身一切疑难,开眼可视世间万物枯荣。
凭什么杨家就可以耀武扬威,声名显赫,我却要寄人篱下,守着一间小小的医馆。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人生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无从退缩,唯有鼓足勇气,一往无前,做自己命运的舵手,方才不负此生。
出租车很快开到了医馆,付了车钱,我跳下车,向医馆的大门走去。
大门一侧的墙上,挂着正常营业的牌子。
一进医馆,我的首席中医师朱照文就迎面向我走来。
“馆长,叶美娜找您,刚刚去了隔壁,她让我转告你,等你一回来,让你去隔壁找他。”
“好的,”我点点头。
在医馆里转了一圈,关照了每一位员工,我又把它们聚在一起,开了一个小会,听取了他们对近期工作的一些感悟和建议。
观察着他们的谈吐,再看看近段时间的营业额,我发现这群人中,朱照文的能力首屈一指。
于是,我任命他为医馆的副馆长,我不在的时候,医馆里的所有事,都由他全权负责。
以后,我只需要和他一个人对接,我将要干一番大事业,手底下不能没有人才。
朱照文谦虚了一回,在众人的恭维下,最终欣然领命。
164,温习断肢之痛
为我的员工畅想了一个美丽的未来之后,我潇洒的走出大门,向隔壁的酒店走去。
坐电梯上了十八楼,敲响总统套房的门,没过多久,只听见卡巴一声轻响,描龙画凤的总统套房大门,应声而开。
叶美娜冷漠而又娇艳的面容显露出来。
“进来吧,”她丢下一句话,撇了我一眼,自顾自的走进了里间。
我推门进去。
宽敞的客厅里,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位灰发老者,他的头上,盘踞着两条可怖的疤痕。
显然是杜天恒,杜天恒终于不肯装睡,起来了。
他手里拄着一根黝黑发亮的阴沉木手仗,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见他没有睁眼的意思,我也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到叶美娜身边,直接了当的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赶紧说吧,我时间很紧。”
叶美娜美瞳闪烁了两下,抬眼冷冷的看着我,说道:“先坐下,急什么,不是我要见你,是我爸爸要见你。”
“哦?”我好奇的坐下,盯着对面的杜天恒,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才刚刚坐定,我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
我正要扭头,只感觉有两双手,像鹰爪一样,狠狠的扣在了我的肩头上。
我心里一惊,本能的想要弹跳起来。这时候,一条冰凉的铁链哗啦一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只感觉,有一股刚猛的力道,狠狠的将我向沙发靠背上拖,让我的喉咙一瞬间像是被一把巨大铁钳狠狠的夹住一般,一口气都上不来。
瞪大惊恐的眼睛,我看见叶美娜惊慌失措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扭着翘臀飞快的躲到了对面杜天恒坐着的沙发后面。
一到了安全位置,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滔天恨意一刹那袭上我的大脑,我只感觉,体内的真气开始如同火焰一般,自胸腹处熊熊燃烧起来,四肢百骸中,顿时充满力量。
拼命的摆动双臂,向前一送,耳畔传来哧得一声干脆利落的响动。
双条袖子顿时破烂不堪,我狠狠的把手指扣在了那根铁链的扣环里,拼尽全力向前拉扯。
这时候,后面的两个人,又像甩不掉的豺狼一样,猛扑上来,一人抱住我一只胳膊,拼尽全力向两边拉扯。
我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发晕,整个脑袋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样,变得麻木不仁。
心里暗暗失惊,我知道,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我很快就会陷入昏迷。
这时候,我猛然间发现,对面的杜天恒,正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神里全是贪婪的光,像是一头流着哈喇子的黑狼王。
心脏拼命的开始狂跳起来,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活,你要死。
心脏像是加足了马力的油泵,刹那间,将真气送往奇经八脉,手指像铁钩一样,狠狠的嵌进扣环,直达指根。
双脚猛力一跺,只听见嘣得一声,接着,就是稀里哗啦的铁链落地的声响。
我猛得站起身来,跳上沙发。
就看见沙发后面,三个跌倒在地的壮汉。
左右两边,是杜天恒最得力的那两个保镖,中间的一个,像刺猬一样的短发灰白,眼神如刀,两只断了的胳膊上,带着两只黝黑的铁钩。
赫然是杜三。
我跳过沙发,左右各一脚,狠狠的把那两个刚想站起来的保镖,踢出去三丈开外。
一个保镖的腰,狠狠的撞在了客厅里的餐桌上,顿时委顿在地,蜷缩成了一团。
另一个保镖直直的向外飞去,一头撞在了墙壁上,顿时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我一脚踏在了想要起身的杜三胸口上,他双钩交叉,猛得向我腿上钩来。
这一下如果让他钩上了,少说也要掉块肉。
我本能的收脚,灵活绕开他的钩子。
等到他攻势已老,我一个弹腿,皮鞋的尖头正中他的眉心。
他顿时一阵头晕眼花。收回两条胳膊,用双钩挡住了自己面门。
这时候,我忽然看见,墙壁上的一个影子高出了一头。
本能的向外扑出,双手攥住那两只铁钩,用力一拧。
“嘣嘣。”
两只精钢铁钩从根部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只听见身后传来哔哔两声,微弱的声响。
对面餐桌上的玻璃转盘应声而碎。
枪,是枪。
我心里一惊,抓住已经失去了爪牙的杜三,胳膊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就地一滚。
不退反进,我滚到沙发背面,用脚狠狠的把沙发踹翻。
同时,一个激灵,拖着杜三,从地上站起来。
沙发靠背砸在茶几上,杜天恒手里,拿着一支装有消声器的枪。
枪口正对着我的眉心。
我咬牙切齿的看向那对父女,狠狠的把嘴里的血吐了出去,只感觉喉咙里一阵腥咸。
这阵腥咸刺激着我,让我用力的勒紧杜三的脖子。
他身高比我矮一点,双脚掂着,几乎要离地,没有手的两条胳膊,本能的向前伸着,像是要拥抱谁。
就这样对峙了足足有三分钟。
杜三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颜色,眼看不活了。
这时候,杜天恒终于张开了手,枪口无力的一垂。
他的食指勾在扳机处,轻轻的把枪放在了沙发上。
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他说道:“年轻人,你现在已经有资格,可以和我坐在一起谈生意了,放了他,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声音沉稳,眼神犀利,这老家伙翻脸像翻书一样。
刚才还杀气腾腾,现在却又换作了云淡风清的语调。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松了松手里的杜三,他显然已经被我勒得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我可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死,毕竟他还帮过我的忙,救过我一命。
因此,我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不仁,我不能不义,你救了我一命,我今天就饶你一命。从此刻开始,我们两不相欠,下次若再敢袭击我,这就是你的下场。”
说着,我完全松开他,双手狠狠的捏在了戴在他断肢上的不锈钢套筒上。
“啊,”他全身拼命的颤抖着,瞪大惊恐的眼睛,又一次品尝到了断肢的痛苦。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
“砰,”脸直直的撞在地板上,杜三痛晕了过去。
165,豪横的考验
我一步一步,向杜天恒走去。
叶美娜看见我,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跑得远远的,躲进了卫生间里。
看来,她对这个便宜老爸,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上心。
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杜天恒旁边的小沙发上,我伸手拿起了那支加装了***的枪,在手里好奇的把玩。
华夏国是禁枪的,从小到大,我还真没碰过真枪。
端着枪,我把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对准了杜天恒的脑袋。
杜天恒微眯着眼,眼神里含着和蔼的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说道:“年轻人,如果我想杀你,刚才杜三的手里,就不会是铁链。”
我不客气的冷笑了一声,在心里盘算着,杜天恒今晚的这一出,目的何在?
看今晚这架势,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该信。
鬼知道他是不是怕出血不好收拾,所以才想干净利落的了结我。
当然,要想干净,勒死我是最好的办法。
用铁链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谁知道这老家伙,会不会是因为杜三在我手里,投鼠忌器,所以才缴械认输。
“老家伙,你的命都是我救的,我现在拿回去,也不算过份,”说着,我站起身来,像是怕打偏了一样,走上前去,把枪口抵在了杜天恒的太阳穴上。
“小子,你别会错意,就算是现在,我想让你死,你一样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我老了,死不足惜,何况本来就已死过一次,是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老家伙的话没头没脑,让人没来由的生气。
于是我笑着说道:“报答我,难道就是这么报答的吗?若是我刚才毫无招架之力,恐怕现在地上躺着的人,就该是我。任你说出花来,老子只是不相信,让你的人拿钱来,兑现你之前的承诺,咱俩恩怨两情,互不相欠,你也可以马上带着你的人回家。”
闻听此言,杜天恒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仿佛像是没看见我一样,用他左手中的阴沉木手杖,轻轻的敲击了两下面前的茶几。
套房里,娱乐室的门,在这两声敲击之下,吱呀一声打开来,从里面走出一队西装革履的健壮小伙。
每个人的脸,都是黑亮的颜色,一看就是常年在烈日下高强度的训练,或者常年执行户外任务所致。
这些人里面,随便挑出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狠角色。
看见他们,我才对杜天恒的话,信了三分。
那些人走到翻倒的沙发后面,一字排开在杜天恒的面前,像是一排监刑的官员,搞得我哭笑不得。
我冷笑一声,把枪收进了上衣口袋里,跌坐回沙发上,眼光戏谑的看着那一排西装男,心中疑云顿起。
现在看来,杜天恒的这种作派,像是对我的某种考验,但是我想破脑袋,也弄不清楚,他考验我的目的何在。
此前,我和他并没有多少交集。除了被逼无奈,救了他一命,从他那里搞了一些钱之外,我自问跟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不通干脆不想,我扭头看向杜天恒,直接了当的说道:“既然是要谈生意,那就开始吧。”
杜天恒轻轻的摆了摆手,一排西装男扶着先前被我打倒在地的三个人,从大门里鱼贯而出。
这时候,杜天恒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说道:“美娜,你也出去,好好照顾杜三,别让他死。”
“哦,”洗手间的门打开来,叶美娜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房门。
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杜天恒两人,我微皱眉头,环顾四周,才彻底的放下心来,整间总统套房里,此刻,就真的只有我们两人。
正视着杜天恒,好奇心迅速的占领了我的大脑,现在,我只想知道,对面的这个老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杜天恒坐直了身体,鹰隼一样的眼睛里,精光四射。
看来,我的那些真气果然没有白费,他腐朽的身体已经日渐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机。要不了多久,又可以叱咤商海,往来纵横了。
“做我的专职医生兼职保镖,你有这个实力,我女儿跟你承诺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给你双份,小子,我很欣赏你,现在,我需要你的一句准话,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假如有你在身边,到底还可以活多久。”
杜天恒又恢复了他和蔼的笑容,舒缓的靠在沙发上,从容不迫的看着我,上位者的气度彰显无遗。
看着他的眼睛,我笑了笑,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是不是就是他企图劫持我的真正动机。
他女儿杜诗音,显然不是真的希望他活过来。但杜诗音好歹是我第一个客户,在没有绝对利益的前提下,为了维护我良好的声誉,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丢弃这个好客户。
和杜天恒比起来,我当然还是觉得,赏心悦目的杜诗音做我的客户更好一些。前者心狠手辣,老谋深算,每走一步,都让人胆战心惊。而后者,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应付起来,当不比这个老家伙棘手。
如今局势大变,我有理由相信,集团已经重新回到了杜天恒的掌控之中,现在,是他重回势力版图,大杀四方的时刻,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只不过是想在我这里,买一颗定心丸。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用武力就能使我屈服呢?难道那真的仅仅是对我的一种考验?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给我开出足够诱惑的条件,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做他的专职医生,毕竟,谁不喜欢钱。
正值得准备一往无前,挣一个辉煌灿烂的人生的当口。
杜天恒的要求,毫无疑问,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他完全没必要来这一出,这里面的种种无法解释的事实,让我心生警惕。
我说过,自从接受了沈家人的洗礼之后,让我对人性有了全新的认识。我不认为,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会为了自己的病情,而用武力威胁自己的主治医生,仅仅是因为想考验他,让他当自己的专职医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我很怀疑,他口中的动机太单纯太简单。
但我现在也没有更多的理由,去置疑他的这种行为。
只能姑且存着三分疑问,好好的敲他一笔竹杠。
“你能开出什么条件?”
“一年三千万,你能让我活多久,我杜某人就能给你多少钱,”杜天恒豪横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