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忆往昔,岁月愁
午后暖暖的冬日,透过晴朗的天空,映照着万物,就连原本应凛冽的北风,似乎都被印上一丝懒洋洋的气息。这是1981年1月17日的下午,懒懒的风,穿过了首都第一实验小学的操场,轻轻地敲打着一年级二班教室的玻璃窗。
透过紧紧关闭的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正在进行着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数学考试。二班的小同学们,或抓耳挠腮,冥思苦想;或胸有成竹,奋笔疾书。在唰唰的落笔声中,忽然从教室最后的角落里,传来阵阵有节奏的鼾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声波逐渐扩散到了整间教室。
教室前面的讲台旁边,正在监考的林燕华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的报纸站起来,向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好几个小同学都捂着嘴笑了起来,团结、紧张、严肃的考场,气氛顿时活泼了起来。
张玉洁已经答完了所有的题目,正在检查考卷。她发现林老师走了过来,赶紧用胳膊肘顶了几下趴在桌上睡觉的同桌孙大海。刚刚睡熟就被打断的孙大海,不满地哼了一声,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想继续睡。低头假装写卷子的张玉洁,看老师马上就要走了过来,而孙大海还在睡,着急中又使劲顶了孙大海一下。孙大海这下睡不下去了,他迷迷糊糊地说:“小洁子,别闹,放学哥带你吃好的去。”
“哈哈哈~!”再也忍俊不住的同学们哄堂大笑。满脸通红的张玉洁被羞得趴在桌上,象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双臂中。走过来的林老师敲了敲孙大海的课桌。孙大海茫然地抬起头“老师,放学了?”“对,放学了。”林老师没好气地说道,“我们都等你请客吃东西呢。”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好了,好了,都认真考试,做完的好好检查一下。”林老师对同学们说完,回头看着孙大海,“考完试跟我去办公室。”“哦。”孙大海无精打采地回答了一声。
学校组织所有年级同时进行期末考试,因为低年级考试时间是一个小时,高年级是一个半小时,为了不影响高年级同学的考试,所以统一开考和结束时间,不能提前交卷。被警告了的孙大海,没法继续睡觉了。他用手支着脑袋,无聊地望着窗外,想着自己的心事。
孙大海今年7岁半了,姑且就这样说吧。因为,曾经40多岁的他,赶了一次时髦,莫名其妙的于1年前重生,回到了童年的自己身上。所以,他的年龄,要想准确表达出来就比较复杂了。当时,还在上幼儿园的孙大海,用了足足一个星期,才偷偷地搞清楚,原来自己重生了,既不是在异界,也不是在平行世界。作为一个40多岁的普通人来说,对自己生活过的社会,还是充满敬畏的。如果被别人发现,那他是被当作妖怪杀掉呢,还是被当作试验品,切片研究?孙大海心里怕怕的。“打死你,我也不说!”孙大海决定,永远不对任何人泄露重生这个秘密。好在当时的孙大海,正在上幼儿园整托,周六下午他被父母接回家,周一早上再送到幼儿园,和熟悉的人接触的时间比较短,等于给他了一个适应期。孙大海不敢多说多做,小心翼翼地过了好长时间,才渐渐地融入到现实中,减少了真相被发现的可能。
孙大海认为自己是被动重生的,因为他既没有遭雷劈、车祸、溺水、火烧、电击,也没有重病垂死、烂醉一场,莫名其妙就回到了1980年初。无奈认命的孙大海开始考虑今世,他深信“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句话的道理。通过回忆,他认真地总结了前世自己人生经历中的成功与失败,吸取经验教训,希望能帮助自己,更好地活出这一生。
孙大海祖上几代都是首都人,家中有房有积蓄。爷爷和奶奶都是党员,并参加了抗倭战争和解放战争,为革命事业做出了贡献。爷爷奶奶分别于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去世了。父亲孙卫国和母亲李翠凤,是毕业于十年特殊时期之前的大学生,国家干部,在中建公司和国家青年报社工作。学生时期的孙大海,自己也妥妥的是一枚学霸,最终从人民大学金融系毕业,走入社会。
可惜从这个时候起,一贯顺风顺水的孙大海,却仿佛失去了命运的青睐。在毕业分配选择中(当时大学毕业生的工作可以由国家分配,也可以自己选择就业单位。)他没有接受国家人民银行以及几家外资银行的工作邀请,不顾家人的劝阻,选择进入了一家地方国有集团公司下属的期货公司,希望在期货这个风险性极大的行业中做出成绩。
结果事与愿违,在他进入公司后不到3年,公司发生了许多重大的变化,合并重组,股份制改造,管理层变动,在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mbo运作后,原来邀请孙大海加入的期货公司总经理被扫地出门,黯然离开了公司。新任总经理上台之后,大举进行人员变动,任用自己带来的人,重新划分权责与利益。而通过努力,刚刚晋升为业务部副经理的孙大海,则成为某些人上升通道中的拦路石。斗争无处不在,三两回合过后,一介只有满腔热情的职场新丁孙大海,惨败给了那个不懂业务,却深谙办公室政治的对手。最终,拒绝了亲友帮助的孙大海,愤然提交了辞职申请,带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迈,提走档案离开体制,从此跨进了茫茫商海。
在此以后,孙大海开始了在投资领域里流浪打工的生涯。他先后在不同的公司里,做过操盘手、技术分析、客户服务等多个工作,在股票、期货、外汇这些投资领域打拼多年,成功过,失败过,笑过,哭过,直到重生。
事业失败的孙大海,同时还是个失败的情场老手——1年级小同学孙大海的评价。为什么这样说呢?是因为他交过许多个女朋友,却从没有好好地谈过恋爱。
从中学到大学,孙大海有过多次恋爱经历,可惜他只敢暗恋,却不敢开口表达,所以都成了单相思。毕业工作时的他,风华正茂,心比天高,总认为下一个出现的女孩才是最好,结果就等到了他辞职下海。下海后他努力打拼,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盯外盘要日夜颠倒,做行情要长时间封闭管理,工作紧张压力大,晃晃荡荡的就到了四十。到了不惑之年,孙大海也想明白了,总不能这辈子就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吧,也别太挑剔了,找个凑合的过日子吧。结果刚找了个差不多的,才发展到吃饭聊天的程度,他就重生了。
7岁的小学生孙大海,对40岁的单身打工仔孙大海表达了深深地鄙视。“前世的我,实在是太失败了,还好有了这次重生的机会,可以重新来过。虽然重生没有给我金手指,没有特殊能力,没有随身系统,但我拥有最大的财富,就是未来30多年的记忆。”孙大海举起左手,大拇指和小拇指收拢,另外三指伸直,与眉齐平,在心里发誓:“既然重生了,我就要换一种活法,轻轻松松的重新活一次。”
第2章 老师也是喜欢八卦的
孙大海突然觉得腰眼儿一麻,转头一看,发现是小鸵鸟张玉洁用手指捅了他一下。“你在做什么?”张玉洁脸上羞怯的红还没有完全消散,小声地问道。她的手学着孙大海发誓时手摆的姿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下课告诉你。”孙大海回了一句。女人呀,无论是老还是小,你们的基因中都充斥八卦的因子,无非是程度的不同,这难道就是性别决定论?孙大海的思维继续发散着。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今年早点去姥爷家,不知道他们村开始搞包产到户了吗,记得好像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怎样才能说服姥爷和三个舅舅,主动去承包没有人愿意要的山地呢?
为什么要承包山地?这就是孙大海的重生福利了。姥爷家在首都北郊的钱家川村,就在颐和园、圆明园往北几里地,百望山山脚下,未来的五环路外边一点。在2000年国家开始修建五环路之前,村里的土地,就基本上都被消息灵通的地产公司买走,后来陆续开发成高档别墅区了。因为是在山脚下,所以村里的平地比较少。承包时平地和山地面积比例是一比十几,就这样也没有人承包山地,最后还是几个村干部带头承包的。结果,当后来地产公司收购土地的时候,村民间收入的巨大差距就显现出来了。孙大海上辈子是在回家过年,和舅舅们吃饭聊天时才知道的,几个舅舅都后悔不已。
重生后的孙大海,虽然今生自己并不打算从事房地产行业,但是遇到这种让姥爷和舅舅们名正言顺发财的事,绝不会错过。
去年孙大海和父母去姥爷家过的春节,当时的他刚刚重生,脑子里是乱七八糟的,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什么都不敢做。现在已经一年了,孙大海适应了作为一个7岁儿童的正常生活,也逐渐理顺了自己的思路。
钱,对于带着记忆的重生者来说,那是问题吗?关键是要小心谨慎,循序渐进,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孙大海又不想当什么首富呀,行业巨头呀之类的角色,太累太辛苦了。真把bat给他,他一个曾经的金融打工仔也玩不转呀。到时候还是投资拿些股份,搭顺风车,让那些能人替自己赚钱吧,这才是金融投资者的挣钱方式。
无须考虑钱,让自己和家人以及朋友,轻松悠闲的生活,顺便好好地谈场恋爱,这才是他今生追求的最高目标。
“铃玲……”清脆的铃声在校园里响起。
“同学们最后检查一下,可以交卷了。”林老师对大家说:“交完卷休息10分钟,还有一节兴趣小组课,同学们去自己报的兴趣小组上课,下了课回班里,统一放学。”
在这里介绍一下:首都第一实验小学是全国重点小学,从1979年开始,响应教育部的号召,进行小学教育改革试点,一是学制从五年改为六年;二是课程设置为主课(语文、数学)、副课(思想品德、体育、音乐、美术、自然等)。此外,在每天下午两节课后,安排1节课时间,组织兴趣小组的活动。因为每周上六天课(双休日制度是1995年5月1日起才开始实行的),所以每名学生要报3个兴趣小组,一周两次循环,每学期可以选择不同的兴趣小组参加。
期中和期末考试只考两门主课,每门考试满分100分;副课由任课老师根据学生平时作业和课堂表现评分;兴趣小组只打表现分。学生参加3个兴趣小组是必须的,但是,兴趣班的学习是免费的,免费的,免费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现在的孩儿奴们,是不是各种羡慕妒忌恨呀~!
孙大海等大家都交了卷,才最后一个走到讲台前,把自己的卷子放到最上面,然后很狗腿的捧起这一摞考卷,跟着林老师走进了一年级教师办公室。
林老师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拿起水杯喝水。孙大海抱着卷子,直接走到数学周老师的桌子前,把卷子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最上面自己的试卷,摆在周老师面前,谄媚地说:“周老师,您受累,先帮我看一眼。”
周老师扶了扶眼镜,接过卷子,拿起笔,一边低头阅卷,一边问孙大海:“大海呀,你估摸能得多少分?”
“肯定是一百分呀,谁让这卷子只有100分呢!”孙大海小小地嚣张了一把。
“你这小子,”周老师乐了,“虽然你这笔字儿写得一般,可名字写的是真漂亮,没事时你专门练过吧?”
“上幼儿园画画时练的。名字是幼儿园的一位老师专门教我写的。”孙大海心里说,这名字的写法,是前世自己花钱找人设计的。整天用电脑,除了名字这三个字经常签字用,其它的字越写越难看,狗爬一样。好在现在是小学生,字一笔一划写就可以,自己兴趣小组报的课程中就有书法,反正这时代没手机没电脑,锻炼身体和练字,就成了这个阶段最好的消遣方式。古代文人为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么出色,就是整天宅在家里,没事儿闲的!
“好了,还不错,没粗心大意。”周老师在卷子右上角写了100,然后冲林老师点了点头。
“大海,这次考试算你过关了。”林老师是语文老师兼任二班的班主任,语文考试是上午进行的。考完后林老师已经把孙大海的试卷批阅了,是满分100分。“为了下学期不写作业,你也是够拼的。”
“反正王校长的要求,我都做到了,下学期我就自由了。”孙大海嘟囔着。
“怎么回事?”办公室里自然课赵老师问了一句。
“刚开学一个来月,孙大海就拉着我去找了校长,唐诗、宋词,还有太祖的诗词,串起来背了20多首,又让校长考他100以内的加减计算,就为了不写作业。”
“还有,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可以看课外书。”孙大海赶紧补充。
“记着呢。”林老师瞪了孙大海一眼,继续对赵老师说:“他跟个小大人儿似的,跟校长那白话儿,说什么自己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又什么天资聪颖,智慧过人。如果按照普通学生的上学方式,上课、做作业、考试,只会暴殄天物,让他泯然众人矣,会毁了他这个能成为栋梁的**接班人。”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笑了起来。赵老师边笑边摇头:“人不大,词不少,胆子可不小,随口就给校长扣大帽子。”
孙大海挺委屈。“不说严重点,谁理睬一个7岁的小屁孩呀。”
“就你道理多。”周老师插口。“校长被他忽悠得答应了?”
”没有,校长的经验多老到呀。”林老师说。“校长就回了他一句,‘能好好说话吗?’他就老实了。”
随着林老师的话,孙大海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发生在校长办公室的事情。
第3章 我和校长有个约
孙大海的气势,被校长的一句话就打了下去。没有办法,从首都解放后就进入学校工作的王校长,面对小学的皮孩子,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孙大海虽说是两世为人,却也自愧不如,甘拜下风,“老实”地交代了自己事先设计好的理由。
“咱学校二年级一班的梁晶晶,是我的邻居。一年级的课本,我在她那里看了,很容易的,还不如我爸爸妈妈教我的难。现在老师上课讲的内容,我全会了。有这功夫,我还想多学点别的知识呢。”好学生(想偷懒)?孙大海,仿佛怀着对知识无尽的渴望,努力地说服校长和班主任。
“林老师,你拿套上学期一年级的试卷来,让这位同学做一下。”王校长看着孙大海:“你想学什么呢?”
“作为中国人,我最想学习国学。国学的启蒙书籍《三》、《百》、《千》和《弟子规》,我只会《三字经》。那还是我三岁时,爸爸在家里教的,其它都没有学过。我想学外语,将来我一定要到世界各地去看看。我还想学习武术,把身体练得棒棒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我还要学……”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王校长头疼了。
这时,林老师拿了两张试卷走了进来。
“你先把卷子做一下。”王校长站了起来:“林老师,你跟我来一下。”
在王校长和林老师走出去后,孙大海拿着卷子,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的会客椅上。他环视四周,仔细地打量这间办公室。
狭窄逼仄的房间不足10平米,将近整面墙大小的书柜格外醒目,一张不大的旧木桌,前后各有一张同样木制的旧靠背椅,为一主一客。对面是一组简易的双人木沙发,坐垫的布看起来是崭新的,但扶手却已经磨得油亮。门后立着一个挂着毛巾的铁制脸盆架,一个白色搪瓷脸盆放在上面。墙上挂着的几幅书法,对面书柜里满满的书,再加上中间书桌上,随意摆放的文房四宝,构出了一幅文化的静景。而窗台上那一盆文竹,与另一盆不知名的绿植,则为这里带来一丝生动的气息。
这就是1981年,国家级重点小学的校长办公室。刘禹锡先生所描述的,是不是这样的景象?孙大海撇了撇嘴,再过二三十年,幼儿园的传达室都比这儿强.
他看了眼卷子,太简单了。这个年代小学一年级的考试,语文无非是汉语拼音、笔画笔顺、简单的数量词搭配和形容词使用,数学就更简单了,看图填数以及20以内的加减法。唉,没办法,谁让现在自己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学生呢。他从办公桌上的笔筒里找了支铅笔,开始做题。
过了一会儿,校长和林老师回来了。孙大海也懒得继续写了。他对校长和林老师说:“我写了一半,剩下的口述吧。”
……
王校长和林老师现在已经确认,孙大海基本掌握了一年级学习的知识点。
王校长说:“孙大海同学,你的情况刚才林老师向我介绍了。你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所以上学前你就已经受到很好的教育,因此你参加的入学考试还有面试,成绩都是第一。通过刚才的测试,一年级课本上的知识你也掌握了。你希望怎么样呢?”
“首先,上课如果讲到我已经会了的内容,那时我去看点别的书,这可以吧?还有就是作业就别收我的了,其实有的作业我自己也做了,就好像上周,林老师布置的作业,是要描两篇红模子。我也在练毛笔字,但我现在已经开始临帖了。这和老师布置的不一样,所以我就没有交作业。”
“他带来给我看了。”林老师插了一嘴,向王校长解释:“班里现在刚教到‘撇’和‘捺’的写法,进度差太多了,所以我这几天没有收他作业。”
“因材施教,至圣先师2500年前提出的教育原则,现在还是做不到呀。”校长心有所感,叹息了一声,“教育体制改革,迫在眉睫,却任重而道远。”
孙大海随即小马屁奉上:“校长,您说的太对了。”心中却暗自吐槽:如果您看到30年后,教育变成产业了;学校变成平台了;老师变成职业了;因材施教变成因钱施教了,不知道您做何感想?
王校长最终拍板:“作为一个特例,我原则上同意你的要求。但有几个先决条件,你必须要做到。如果做不到,那一切免谈。”
孙大海立刻化身为啄米的小鸡,一边狂点头,一边说:“没问题,我保证做到。”
王校长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每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拿满分最好,最低不能低于年级前三。这样的话,下一个学期你可以不交作业;第二,不能影响老师教学和其他同学学习;第三,学校今后会组织许多课外活动,需要你的时候,你要积极参加。”
王校长转头对林老师说:“林老师,最近抓紧时间,对孙大海同学进行一次家访。和他父母交流一下,一定要争取取得他们的支持。孩子的教育,学校、老师和家长配合一致,才能取得最佳效果。”
说着话,王校长站起来,走到孙大海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快就要退休了。希望现在这个决定,能让你在以后,真的成为国家的栋梁。”
“谢谢您,校长。”孙大海对着两鬓如霜的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
“铃铃……”,铃声再一次在校园里响起,也唤醒了回忆中的孙大海。
这时,一年级教师办公室内,几个老师都在快速地收拾东西,陆续走出办公室,准备上课。
林老师也站了起来,示意孙大海跟上,变走边问:“你上什么课?”
“体育。”孙大海随着林老师走出办公室。
“有个事情,你回家和你父母商量一下。”林老师在斟酌措词:“我听你平时运动后的呼吸声,还有上课偷偷睡觉时呼噜声,跟别人不一样。学校马上放寒假了,有时间的话,让你父母带着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谢谢老师。我知道的,我鼻子里长了块息肉,对呼吸有点影响。”他当然知道,前世就是在林老师提醒下,去医院检查发现的,并做了手术。这个毛病暂时没事,但如果不处理,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影响呼吸,严重的会造成窒息。“家里准备让我在寒假里去做手术。”
“那就好,小毛病也要注意的。快去上课吧。”
第4章 没有秋千的操场上
操场上,参加体育兴趣班的同学们,正在排队,孙大海赶快加了进去。刚考完试,同学们都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小声说着什么。体育刘老师也不生气,面带微笑地看着大家。
“先安静一下。”刘老师站在队伍前面:“知道你们考完试,学校快放寒假了,一个个的心里都长草了吧?可这节课还是要上的。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次兴趣小组的活动。这堂课照顾你们一次,大家自由活动。”
“好!”
“万岁!”
同学们欢呼起来。
刘老师等大家静下来,继续说:“这儿有跳绳、沙包、毽子,还可以打乒乓球。你们愿意几个人做游戏也可以。今天暖和,同学们不要回教室,都在操场上活动。怕冷的同学一会可以戴帽子和手套。现在跟我做热身,都活动起来。”
做完热身运动后,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散开,挑喜欢的项目各自玩去了。
几个小同学,很自然地聚集在了孙大海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海子哥,你考得怎么样?”
“臭海子,考试时那么大声,害我出丑。”
“海子哥,咱们玩什么?”
“停停停,吵死了,一个一个轮着说。最后说一遍,都不许再叫我‘海子’了,我还没有活够呢。”
“海子哥,为什么不能叫你‘海子’呢?”姜朋同学弱弱地问道,挂着一脸的问号。
得,白说了。孙大海看到小伙伴们迷惑的眼神,知道自己在对牛弹琴。
“算了,随你们便吧。”孙大海无可奈何,反正海子只是那人的笔名,不计较了。怪不得书上总是说:“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这可真是经验之谈,哥们一不小心,又走到了时间的前头,步子太大,就是容易扯到蛋。孙大海的思维开始发散。
现在是81年,海子应该还在北**律系念书呢。他开始写诗了吗?真搞不明白,一个要求细致严谨甚至刻板的专业里,居然能出了一个感情充沛,思维跳跃的诗人?他怎么毕业的?而且毕业后,他还跑到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去工作。不会真的是精分吧?孙大海继续胡思乱想中。
在所有艺术创造的群体中,诗人是最具精分特征的,越是顶尖的诗人越是如此。敏感,歇斯底里,还有他们身上莫名其妙就产生的自杀**……孙大海决定,今后有了孩子,绝不让他(她)当诗人。话说,要是有了自己痛恨的人,可以考虑先虚与委蛇,麻痹对方,然后装成狂热的粉丝,鼓励甚至资助对方成为诗人,然后就等着,看对方如何玩死自己。嘿嘿……孙大海觉得自己又开发出了一项技能。
要不要把海子未来写的诗,挑几首好的,先发出去?要知道,八十年代的华夏,那可是诗人的天堂。一诗在手,天下我有,叱咤风云,名利双收。
这些一点都不重要,快流出口水的孙大海是善良的,乐于助人的他只是在考虑,能否把那人的好诗先写出来,让他无诗可写,做不成诗人,这样是不是就能挽救一条才华出众的生命?
“啪。”孙大海后背挨了一巴掌。
“是谁?想打架吗?”神游中的孙大海怒了,转身寻找肇事者。
“海子,是你以前说过的……一看见你发呆的时候,就叫醒你。”在孙大海怒视下瑟瑟发抖的张玉洁,低着头小声地解释,很是委屈。
“小洁子呀,你拍拍手,不就能叫醒我了吗?”孙大海对这个小迷糊是无可奈何:“用的着打吗?还好现在是冬天,哥穿得多。”
“哦,我知道了。”张玉洁发现没有被责怪,立刻满血复活。她如同一只骄傲的小母鸡,昂着头,顾目四盼,一副我是功臣的样子。
真想一脚踢死她呀~!孙大海恨恨的。
“海子哥,你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们叫了你几遍,你都没反应。”小团体中唯一的外班同学杨旭飞问道。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孙大海顺口就说出刚才想的句子。
最大年龄不足8岁,最小年龄大于7岁,最高学历统一为小学一年级的小团体成员们,全体处于迷茫中。
“我知道了,这是诗吧?”才思敏捷的小伙伴吴言,猜出了答案。
“诗?诗不是每句五个字吗?”王欢同学还是不错的,课外肯定学过一些东西。
“我来数,我来数。”活跃分子苏佳积极地参与进来。“海子哥,你再说一遍.”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孙大海有气无力的陪他们玩。
“4个字,是4个字一句。”学会抢答的小母鸡?张玉洁,洋洋得意地看着苏佳。
“那‘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算是几个字呢?”文学女青年(未来)王欢有了疑问。
“3+5=8,4+4=8”瘦小的眼镜男姜朋数学很好的,没有算错:“都是8个字。”
“那下面是‘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怎么算?”王欢很有钻研的精神。
“十个字,十个字。”苏佳大声的喊着。她十指分开,向前伸着双手,同时还示威似地看了张玉洁一眼。
孙大海赞许的冲苏佳点了点头,心里想:要是王欢学过七言,这时念上两句,他看了看苏佳伸出的双手,又低头看看看她的脚……
小伙伴们都在思考,某无良的重生者除外。
话题至此,被聊死了。
这种状况,在小团体中出现了无数次。一般是由孙大海起头,然后小伙伴们自由发挥,逐渐歪楼,直到话题聊飞或聊死。孙大海绝不继续参与讨论,他只是不负责任地躲一旁看热闹。
一向只长肌肉,不长脑浆的杨旭飞,对诗每句有几个字这样的语文数学混搭题目,没有什么兴趣。
他只是好奇地问:“海子哥,你刚才念的,是什么意思呀?”
“咳,我的名字是,孙大海。”毁人不倦的孙老师干咳一声,给孙氏小团体的成员们上课:“‘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意思就是,你们站好,面对着我,就能感觉仿佛春天到了,身上非常暖和,你们每个人,心里都高兴地乐开花。”
“海子哥好有才呀!”
“好棒呀!”
“这是海子哥你自己写的吧?”
“海子,你都会写诗了?”
在小迷弟、小迷妹们那炙热而真诚的目光中,孙大海联想到以后经常会出现的情景:无数上到敬老院,下到幼儿园的文学女性们(雄性都给我走开~!),紧紧围在自己身边,用同样甚至更加炙热而真诚的目光看着自己。低头瞅了瞅自己那具7岁半的稚嫩身躯,诗人?伪?孙大海浑身抽搐了一下,表示亚历山大。
他决定退缩了。海子呀,抄袭别人的作品、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这是些什么行为?这是道德缺失(俗称“缺德”)的表现呀!生性高洁的我,实在是无法用这种方式帮你了。你,一路走好吧!孙大海在心中,为自己的好品德,默默地点了个赞。
“你们不冷呀,别站着,都动起来。”刘老师冲他们喊了一声。
张玉洁拉了一下孙大海的衣服,对他说:“海子,咱们跳皮筋去吧。”
孙大海瞟了张玉洁一眼,用左手的中指挠了挠头。“你们一起玩沙包吧。我身上都凉了,要去跑跑步。”
“海子哥,我跟你跑步。”暂时没有多少肌肉的肌肉男杨旭飞,追着孙大海跑远了。吴言犹豫了一下,也跑了过去。
“哼,臭海子”张玉洁跺了跺脚,“欢欢,咱们跳皮筋去。”
“我要去跳绳。”苏佳想另立山头。
“都别乱跑。”王欢大姐似的拉住了张玉洁和苏佳。“咱们人多,听海子哥的,去玩沙包。姜朋,你也一起来吧,咱们两人一组一起玩。”
第5章 往事不能不提 上
时间:1981年1月17日,下午5点。
人物:曹勇
地点:香江,中环康乐广场1号怡和大厦41层
瀚予国际律师事务所内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里,曹勇放下手中厚厚的资料,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曹勇扔下笔,身子靠在宽大柔软的老板椅中。休息了一会,他用手揉了揉发涨的眼睛,然后按动了呼叫器。
“薇薇安(注1),请进来一下。“
秘书薇薇安?陈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曹律师,您有什么事?”
“请把这个案件的资料全部归档吧,总算结案了。”曹律师轻轻地拍了拍桌上的卷宗。
“好的,先生。”薇薇安走上前整理文件。“对了,先生。半小时前,人民入境事务处有位黄女士来电,说有私人事务找您。遵照您的吩咐,我告诉对方,您处理完公务后会尽快回电。”
“嗯,人民入境事务处?哦,我知道了,谢谢你,薇薇安。”
等到薇薇安离开,曹勇拿起了电话,按照薇薇安抄好的号码,打了过去。
“你好,我是曹勇。请问是萨蔓莎吗?”
“是的。师兄,你咨询的事情,我打听清楚了。现在可以办理,相关的资料和表格,我都准备好了,你看什么时候需要?”
“太感谢了,萨蔓莎。我现在就联系丽萨,看她晚上有没有空,咱们一起吃晚餐。”
曹勇挂断电话后迅速和丽萨联系:“嗨,亲爱的,方便说话吗?”
“嗯,快下班了,手头工作都完成了。”丽萨看没有人注意她,小声地开始撒娇:“老公,你这个大忙人,有多久没有打过我单位的电话了?”
“宝贝儿,是我不好。你先听我说,萨蔓莎?黄刚才来电话了,那件事没有问题。晚上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咱们请她吃饭吧。”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订位子,等我电话。”
曹勇兴奋的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多年的思念,像是一把火,在他胸中燃烧。
曹勇并不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爷爷曹天宝,小时候家里穷,被家人卖到一户殷实人家做仆人。东家是正白旗在籍满人,属于上三旗,真正的八旗子弟。曹天宝从小给东家的少爷当书童,长大了就继续当跟班。
1912年2月12日,辫子国末代皇帝宣布退位。在此之前的几天,东家已经得到消息,他们急忙变卖了家产,全家跑路了。东家还算有良心,走之前归还了曹天宝的卖身契,给了他一些钱,并央求宅子的新主人,给他留了地方住。
宅子是原东家祖辈盖的,虽说世代是旗人,但没有实权实职,每月关份干饷,额外再有点挂靠名下的商家孝敬的银子,算得上是生活富裕,丰衣足食,却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再加上几代都是人丁单薄,所以买了一块宅基地的一半,大概有半亩(1亩=666平方米),稍显狭长,没有盖厢房,只是个普通的二进院子,前后院各有三间正房。另一半被别人买走了。
新房主自称老金头,是个快五十的东北人。人看起来严厉,其实很和善,为人豪爽,说话一嘴大碴子味。。老金头买到房后,搬来住到了后院,三间房一厅一书一卧。后院较小,但他没有家人,一个人过得很是舒服。
前院三间正房,老金头留给了曹天宝一间,把剩下两间租了出去。
曹天宝比较厚道,自觉地住到了西屋(注2)。中屋被孙姓人家租住,东屋的租户不太稳定,前后换过许多家,直到十几年后,才被刘姓夫妇长期租住。
前院的倒座房(注3)老金头没有往外租,而是改成了公共的厅房、厨房与柴房,大家一起共用。他经常说,自己已经老了,无儿无女,又吃穿不愁的,房租不房租他根本不在意,他图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家的样子。老金头说到做到,每家租户他只收一年的租金,中屋孙家就是这样的,西屋曹天宝是白住的,东屋要么租户自己有事情不再续租,要么是老金头看不上眼,不再出租给那家房客,所以一直到了1924年,才等来了长期租户刘老师夫妇。
恢复自由身的曹天宝,则留在首都谋生。因为他能写会算,所以在几家店铺里做文书、账房,直到结婚生子,虽不富裕,小日子倒也过得悠哉悠哉的。
曹天宝一生就好个“吃”字。辫子国奇葩的养猪政策,使大多数八旗子弟都不事生产,专精于各种吃喝玩乐。曹天宝的东家也不例外。自小就耳濡目染的曹天宝,对玩乐并不在意,但对于吃却兴致勃勃。在不上工的时候,他满四九城到处踅摸新的吃食。还别说,后来他还真的吃出了些名堂,在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许多新饭馆开业或是老店换大师傅,经常请他试吃点评。
可惜的是,曹天宝没有烹饪天赋,连大师傅亲手示范后,他做出来的菜品,都是怪模怪样的,味道就更别提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天生黑暗料理技能满点。心灰意冷的曹天宝,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起名曹大厨。没承想却错有错招,曹大厨小朋友居然不负所望,虽说不能算是真正的大厨,但从小做起饭来,就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曹天宝每天乐呵呵的,盼着孩子快点长大,好成为真正的大厨。
事与愿违,当1937年倭寇入关,全国掀起了抗倭**。16岁的热血青年曹大厨,就跟随着大他五岁的邻居哥哥孙承,在刘老师夫妇的指导下,踏上了去往陕北,寻找某党组织,寻求抗倭救国的道路。
时间如水,岁月如歌。转眼间12年过去了。
1949年的冬天,广州郊区,珠江边,某部队的临时营地。
几条渔船泊在岸边,渔民们背着大渔篓,围在军营门口。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一个穿着崭新军装的黑胖子,在那里梗着脖子喊着。
“怎么不行,这个价钱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昨天,前天,你不都是直接收了吗?”一个黑瘦的女子也在叫喊,声音比黑胖子还大。
“那怎么能一样?前两天是免费的。今天如果按你报的这个价钱,收了你的货,那我是要犯错误的。我不收。”黑胖子急得直跳脚。
“你不收,我怎么办?你必须要收,你不收,我就不走!”黑瘦子毫不示弱。
“这里是军营,你不能堵在这里。”黑胖子看了看身后军营的警卫,底气十足。
“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把我抓起来,或者枪毙了我。”黑瘦子无视威胁,坚持己见。
双方话赶话,情绪激愤,场面火爆,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
…………………………
注1:本书中将尽量不出现英汉混搭,除必须的缩写。另外,外语或方言,除非内容需要,否则将全部用普通话表达。
注2:一排三间房,中屋最好,面积最大,东、西屋大小一样,但人们一般会以东为尊。
注3:倒座房:紧邻大门,坐南朝北跟正房相对的房屋。通常为外客厅、账房、门房、客房、仆人居住等用途。曹天
宝原先就住在其中。
第6章 往事不能不提 中
军营的警卫和那些围观的渔民,对此却无动于衷,一个个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立正,敬礼!”警卫举手行礼。一个军人大步从军营走出来,直到两黑面前。
“哥。”黑胖子的身形,仿佛比刚才缩小了一圈。
“长官。”黑瘦子也低下了头。
“你们俩每天都来这么一出儿,怎么,还没有玩够?”军人皱起眉头。
“不是的,我,我……”黑瘦子唯唯诺诺的,想解释点什么,但在军人的注视下,说不出来了。
军人叹了口气,看了看围过来看戏的吃瓜群众,从中找到一个年龄最大的渔民,向他走去,同时伸出手。
“老乡,您好。”
“您好,长官。”渔民赶紧放下渔篓,将双手在衣襟上使劲擦了擦,然后双手握住军人的手。
“老乡,现在不兴叫长官,您可以叫我同志,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孙承,那是我弟弟曹大厨。”孙承指了指黑胖子。“请问,您和这位女同志是……”
“她叫郑子芸。”黑胖子曹大厨小声介绍。孙承瞪了曹大厨一眼。黑瘦子郑子芸的头更低了,耳朵却竖了起来。
“我是芸丫头的三叔,他们几个是她的堂兄弟。我们都是附近沙角村的渔民,来给战士们送新鲜海产的。”
“老人家,咱们私下谈谈?”孙承和郑三叔走到一边说话去了。
郑子芸挪了几步,靠近曹大厨。
“喂,他是你哥?他很凶吗?”郑子芸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前,悄声询问。
“嗯,他大我五岁,我俩住在一个院子里,一起长大的。他大小就特照顾我,离家前,我爸妈叫我听他的,我的事他做主。”曹大厨小心翼翼地解释,他仿佛看到了春天。
过一会儿,孙承和郑家三叔说完话,走了回来。
“郑子芸同志,感谢你对我们的支持。但部队是有纪律的,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前几次,你拿着地方政府开的介绍信,将你们打来的鱼虾送来拥军,我们接受了。今天,你想用市价的一成,把辛辛苦苦捕捞上来的鱼虾卖给我们,这我们决不能接受。大厨,你安排一下,按照市价把账结了。”孙承摆了摆手,制止了郑子芸要说的话。
“还有件事,刚才听老郑同志讲,你还没有婚配。我这个弟弟,从16岁就参加革命,一直在部队,今年28了,也还没有结婚。这些天,我看他对你好像很有好感,不知道你觉得他怎么样?他的父母都在首都,我能替他家做主。如果你觉得他还成,后天是休息日,我就带他去村里,拜访你的父母。”
围观的渔民轰然叫好,郑家三叔也笑着点了点头。
郑子芸害羞了,她跺了跺脚,转身向渔船跑去。跑了几步,她转过身来,红着脸对孙承大声说:“我……我叫我哥后天一早,来接你们。”说完,她就跑了。
当天晚上自由活动时间,孙承和曹大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聊天。
“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子芸?”
“废话。这几天你心情不宁的,我看不出来呀?做的饭菜不是糊了,就是没放盐,再这样下去,大家都饿死算了。再说了,谁在采购、搬运食品的时候,还特意换上新军装?”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她看的上我吗?”
“她看你的眼神儿,就和你嫂子当年看我时一样。放心吧,错不了。下午政委去指挥部开会,我托他在市里置办了份厚礼,明天拿回来,咱俩后天去上门求亲。”孙承透露了些信息给曹大厨:“上午她三叔跟我说,她并不是渔民。她家在香江开了个印刷作坊,她是在香江读完中学后,进作坊里做校对工作的。现在她是和她父母回村里走亲戚。所以,咱们不用去香江,后天直接去村里就成。你爸妈那里,应该可以接受这个儿媳妇。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她爸妈舍不舍得让她远嫁。好在她不是独生女,她还有哥哥。”
孙承在帮曹大厨分析。
“哥,那她家看得上我吗?”曹大厨有点患得患失了。
“说什么呢你!拿出你抡着菜刀上阵地杀敌人的勇气来。”孙承怒其不争:“虽说你是做后勤的,但现在也是营级干部了,又有一手好橱艺。回首都后,政府肯定能给你安排个好工作,怎么会配不上她。”
“我倒没什么,反正是搞后勤的。可是,哥,你真的舍得脱下这身军装?”
“不舍得,那又怎样?”孙承长叹一声,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分了一支给曹大厨,自己也叼起一支。曹大厨赶紧拿出火柴,先给孙承点上。
“参军十二年了,还好咱俩都没有受过大伤,也一直没有分开。现在,全国绝大部分地方都解放了,没有大仗可打了。国家现在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没必要也养不起这么多的军队,而是更需要我们回地方去搞建设、促生产。最近我和政委轮流去指挥部开会,就是学习中央下达的这个精神。从明年起,国家会出台相关的一些政策。咱们团现在接到的命令,就是一边修整,一边维持地方秩序,同时动员广大指战员,做好响应国家号召,积极投身地方建设的准备工作。我身为团长,要以身作则。再说,咱俩都是家中独子,以前为了抗倭和解放全华夏,不得不离家去战斗,现如今,也该回家孝敬父母了。今年年初,首都和平解放后,咱俩请假回家时,你没有看到他们四位老人头发都白了?现在是你嫂子在家,替咱们尽孝。等明年军令一下,咱俩就回去。”
“上次回家时,你把嫂子和两个侄子留在首都,我看见孙婶高兴得直掉眼泪。”
“你别说我,如果后天顺利的话,明年你就要带着郑子芸一起回家了,到时候看你爸妈高兴不。对了,在家的时候,你妈跟我说了好几次,要我帮你早点办婚事,我算是能完成任务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出操呢。”
天遂人愿,曹大厨求亲之行圆满成功。于两个月后,即1950年春节,在沙角村郑家老宅,与郑子芸同志喜结良缘。同年7月,曹大厨带着怀胎5个月的郑子芸,跟随孙承,坐上了开往首都的火车。
年底,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在首都北海公园旁边的西皇城根,一座两进的老宅子中,一场名为“新生儿命名大会”的联席会议,正在进行中。会议出席者范围圈定为孙、曹两家全体成员。其中,年仅7岁的孙卫国与他两岁的弟弟孙卫华,两位小朋友作为列席人员,本着重在参与的精神参加了会议,只有发言权,没有决定权。
会议的第一个决议,就是全体一致通过,剥夺曹天宝老同志的命名权,当事人反对无效。证据很充分,就是某老同志有过起名“大厨”这样奇葩名字的不良历史。
曹家奶奶以识字不多为理由,放弃了命名的权利。这样,曹?爸爸?大厨当仁不让地接过命名权。虽然在隔壁房间内闭关坐月子的郑子芸同志,似乎有比较强烈的意愿,想参与竞争,但被曹大厨同志残忍地无视了。
孙承心疼地看着快被曹大厨翻烂的《康熙字典》,那是老金头在教会小孙承识字后,特地买来送给他的。虽然老金头留下的所有财产,现在都属于孙承了,但这套字典却寄托着老金头和孙承之间似爷孙、似师徒又似忘年交的那种情感。
老金头去世了。
第7章 往事不能不提 下
在五年前,也就是1945年的8月15日,倭国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9月9日,当时华夏的首都京南,中央军校大礼堂举行了华夏战区受降仪式。仪式的整个过程,通过无线电波,传递到了全国各地。
当老金头从话匣子里听完转播后,大哭大笑了一场,并于当天夜里,在自己的卧室中溘然长逝,享年80岁。其时,他身着早已准备好的寿衣,神态安详。书房的桌上放着一封写好的遗书。老金头在遗书中将全部财产都赐予了干孙子孙承,因为当时孙承在外,所以由孙承的父母接收保管。另外老金头希望孙承的父母,将其遗体火化,骨灰置于罐中。待孙承回家后,将骨灰撒入渤海。遗书后面是列出的财产清单,汇丰银行存单一张,10万美金;法兰西银行存单一张,2万美金;家中藏有大黄鱼12根,银元若干……
说到老金头认孙承做干孙子,这里还是有段故事的。
1912年,老金头买下这所宅子,并认识了孙、曹两家人。孙承爸爸有家传泥瓦匠的手艺,和几个工友组了固定搭子,专门替人盖房或房屋修缮,孙妈妈和另外两个女的,在他们有活的时候,负责为他们洗衣做饭,收拾工具,以及收尾时的清洁打扫。孙家刚来时在经济上并不宽裕,收入比普通卖力气挣钱的人,强点有限。
1916年,孙承出生了。孙妈妈在家照顾了他一年。正好这时曹天宝结婚了。曹天宝做文书和账房,收入不错,所以就没有让新媳妇出去工作,而是全职在家。这样一来孙妈妈就解放出来了,她在有活的时候,请曹太太帮忙照顾孩子。老金头很喜欢孩子,他小时候念过私塾,便担当起教育孩子读书识字的重任。1921年曹大厨出生了,他的童年也是这样度过的。1924年,新婚的刘老师夫妇搬入院子,夫妻俩都是旅欧归来的留学生,刘老师在清华学校(现清华大学)任教,刘太太在首都香山慈幼院任教。俩人平时各自住校,休息日回来。26年刘家大小姐刘菡雯出生了,幼年时也是曹太太、孙太太共同带大的,小院中所有孩子的启蒙教育,都是由老金头与刘老师夫妇共同完成。
孙承13岁开始,就跟着父母一起,下工地盖房子。又过了两年,5岁的刘菡雯进了刘太太学校开的幼稚园(学前班的性质),随刘太太一样住校。曹大厨则是喜欢做饭,10岁就被老金头的一位戏友收为徒弟,那人原来是一个贝勒府里的大师傅。辫子国没了,贝勒也跑了,这位大师傅就到一家大酒楼里做主橱,现在年纪大了,在家安享晚年。他是听戏时和老金头结识的,俩人年纪相仿,逐渐成了好友。
几个小的平日里都有事儿了,老金头就闲了下来。他是很有钱的,每日里喝茶看戏,结果被人盯上了。
那是32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听完戏回家的老金头,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拐弯处,被敲了闷棍。两个匪徒把老金头装进麻袋,塞进黄包车,拉到了城外。
16岁的孙承,那天刚好没住工地,他回家来换工具。看到了这情况,胆大心细的他没有声张,揣着平常干活时用的砌砖刀,悄悄地跟在匪徒后面。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匪徒们把醒过来的老金头捆住,两个人商量对策。匪徒本来只是想绑票收赎金,结果现在和老金头直接照了面,俩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先撕票,然后用老金头身上的物品,去向他家人骗赎金。他们不知道老金头是孤家寡人,以为宅子里是一家人。两个人点起火把,一前一后,拿着刀,押着老金头,准备到庙后面下手。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孙承躲在墙角,手里紧紧握住自己的砌砖刀。当手举火把的匪徒经过时,他忍住没动。在后面的匪徒走过他的位置时,他才猛地窜出,从匪徒背后,直接用砌砖刀把他抹了脖子。
虽然解决了一个,但第二个匪徒也不好对付。孙承才16岁,在力量上比不得成年歹徒,好在他脑子灵活而且真敢拼命。他利用冬天身上衣服厚的特点,一刀换一刀,在身上挨了3刀后,终于把刀捅进了匪徒的眼睛里,杀死了他。
孙承在解开捆住老金头的绳子后,自己慢慢地软倒在地。快七十的老金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孙承抱进匪徒留下的黄包车里,拉着他回了城。
回到城里,老金头也走不动了。不过,他有钱的优势就发挥了出来。他扔下旧车,重新招呼了辆黄包车,直接去了当时最好的一家教会医院。在他不惜血本,一掷千金的情况下,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品都用在了孙承身上,总算把受伤严重,失血过多的孙承抢救了回来。
二个月后,身体痊愈的孙承,出院回到了家中。第二天,老金头广邀好友,在离家不远的会贤堂大摆宴席,隆重举办了认孙承为干孙子的仪式。
认亲后的老金头,仿佛焕发了新生。原来的他心里藏着事,总是显得有些郁闷。有了孙子,他就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孙承。
老金头不姓金,他本姓齐,祖籍是东山沂临人。家中世代以中草药的采摘、贩卖为生。1860年以后,辫子国正式开禁放垦,解除东北禁封令,掀起东山贫民闯关东的**。已经分家的老金头的祖父,便带着刚成年的儿子,一起下了关东。他们出生入死多年,艰难地创下了基业,在连大安了家。几代当家的都秉承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原则做买卖,为人又豪爽讲义气,到老金头这第三代,生意越发红火,已经是当地的豪族。
1911年的老金头,事业兴隆,家庭美满,父母双全,妻贤子孝,而且,儿媳已经身怀六甲,家中马上就要迎来四世同堂,可以说处在人生的巅峰。
松田浩二,倭国一浪人。倭毛战争后,跟随在满铁守备队(即关东军前身)中任联队队长的叔叔松田春树,一起来到租借地连大。他依仗松田春树,四处找商号、大户,以打秋风为生。在老金头家几次要钱被拒后,恼羞成怒的他,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当时的连大,只是倭国的租借地,华倭两国表面上和平共处,倭人不像九一八以后那样肆无忌惮。松田浩二伙同其叔松田春树,设下了一条毒计。松田春树属下的倭军,扮作关东马匪,在一日凌晨,冲入老金头的府邸,杀光了满府上下几十口人,并在府中大肆搜刮财产,后携带撤退。随即,松田春树代表倭军,颠倒黑白,一纸文书为此事定性。文中宣称老金头家人为马匪同伙,因分赃不均,遭马匪灭门。因此,倭军查封了老金头的府邸和商铺,并在一个月后,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将之分别转让给了一倭军长官的家眷以及松田浩二。
老金头却是因临时送货到津天,而逃过了大劫。当他喜气洋洋地回到连大码头时,被友人告知这一噩耗。晴天霹雳之下,老金头没有乱了方寸,他迅速地离开码头,叫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伙计,化装进城打探消息。
很快,日渐嚣张的松田浩二,在酒馆里随意的胡言乱语,使得老金头很快就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想起白发苍苍慈祥的父母,巧笑嫣然贤惠的妻子,已成家立业却依然稚嫩的儿子,还有那即将出生的孙儿,老金头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他誓死要报仇血恨。
老金头使人暗中收殓了家人的尸骸,因为当时条件所限,不得不将之火化,收于罐中。多年的乐善好施所编织成的人脉网络,掩护着老金头潜伏了半年,一直等到了关键的那一天。
第8章 人生已多风雨 上
公元1911年12月31日,晚,公历新年前夜,这也是倭人非常重视的传统节日。稻田春树带着几名部下到了稻田浩二的家中,一起喝酒过节。这里原本是老金头的府邸。
松田浩二其实并没有在老金头家找出太多的钱财。因为时局不稳,连大一会是老毛子管,一会又是倭人管,不放心的老金头把大部分财产都换成了美元和黄金,存入首都和津天的外国银行里。虽然钱没有得到多少,但吃到甜头的松田浩二和松田春树,准备过些日子后,再来几次这样的行动。新年的聚会,是他们叔侄俩商量下一个目标的时候。
老金头重金买通了松田浩二家中雇佣的一名朝鲜佣人,在他们的饭菜中下了麻药。在他们被麻翻后,佣人出来将情况告诉了老金头,并拿着得到的钱逃跑了。老金头带人进到了曾经自己的家,他们把房子和倭人身上浇上了油,用一把火祭奠了家人。
老金头分了大笔的钱财给伙计,几人挥泪作别,各自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无家可归的老金头,坐船逃往津天。在途中他将家人的骨灰,撒进了大海。到了津天,老金头将存在银行的黄金取了出来,随身携带。几经辗转,他来到了首都,并用化名买下了曹天宝原东家的宅子,准备就此过完一生。
老金头身背命案,被倭人通缉,所以才以租为名,在自己的院子中汇聚了他看顺眼的孙、曹、刘三家为掩护。但多年的共同生活,逐渐化解了老金头冰封的感情,直到孙承舍命救人,老金头彻底放开了心扉。
从此,小院中经常传出开心的笑声。每逢年节,大家都聚在家中,由老金头出资,孙承和曹天宝采购,曹大厨掌勺,其余人等打杂,小院聚餐办得是红红火火,热闹非凡。大家在席间随意交流,或奇闻怪事,或时政利弊,各抒己见,其乐融融。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老金头的关外经历,刘老师夫妇的旅欧见闻与时事点评,还有刘菡雯小朋友在幼稚园中,与嬷嬷阿姨及其他小朋友斗志斗勇的故事。
这种聚餐成了小院的传统,即使1937年孙承与曹大厨离家参加革命,也没有中断,直到老金头含笑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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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名大会仍在进行中。
成功抢到命名权的曹大厨已经抓狂了。众口难调,他提出了数个自己满意的名字,却纷纷被否决。无奈的他决定碰运气。
曹大厨把整套六本《康熙字典》都摊在桌上,闭上眼,摸到一本,随意翻开一页,用右手食指点在书上。
在他身边站着观看的孙承笑出声来。不解的曹大厨睁眼一看,顿时感到了老天爷对他的满满恶意。
他点到的是个“操”字。曹家公子名为“曹操”?曹大厨表示誓死不从。
还算有点急智的曹大厨,找到了个理由:“刚刚我是用右手点的,男左女右,所以这次不算数。我再来一次。”
还好,第二次选字没有出什么妖蛾子,曹大厨对着大家庄严地宣布:“我儿子,名叫——曹勇。”
………………………………
“后来呢?”躺在床上的丽萨追问丈夫曹勇。
晚餐时,拿到了香江永久公民申请表的曹勇,回到家中依旧兴奋不已。因为在收到的信中,父亲曹大厨终于松口,同意等明年退休后,与母亲一起到香江定居。由于十年特殊时期,曹勇从1963年离开首都来到香江后,因为害怕给父母带去不良的影响,他已经18年没有见过父母了。每年他与父母的书信,都是从沙角村收发。从1979年起,曹勇身边陆续有人回大陆探亲。曹勇计划今年带着丽萨,回首都过年。但再怎么说,探亲总不如父母直接来香江定居方便。躺在床上仍然亢奋得睡不着的曹勇,便给丽萨讲起了自己父亲家的往事。
“后来,我就在首都长大,一直到上完初二。”曹勇继续说:“1958年的春节,我见过了外公和外婆。那年我8岁,我爸爸妈妈带我做火车到广州,然后回到了沙角村的老宅。三舅姥爷用渔船把外公和外婆偷渡过来,我们在老宅过的春节。”
丽萨笑了起来:“三舅姥爷他们都偷渡习惯了。”
“香江的码头鱼市上,一多半都是附近的大陆渔民,捕完鱼船一拐弯,就卖到香江了。只要不过分,警务署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想也是,香江总共才多少渔民呀。”
“你不也是三舅姥爷送到香江来的吗?”丽萨调侃丈夫。
“是呀,我以前告诉过你。三舅姥爷不光送我到了香江,还帮了我一个最大的忙,他从村里开了一张我的失踪证明,然后找渔政和公安盖了章,寄回了首都,半年后首都那边就把我的户口注销了。幸亏这样,不然,十年特殊时期我父母可就要遭罪了。现在,国内对偷渡香江的人既往不咎了,我才敢计划着回去见父母。”
曹勇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香江郑记印刷厂,是曹勇的外公与他的朋友王老共同出资建立的。大股东王老家中另有生意,所以印刷厂一直是曹勇的外公经营,后传给舅舅郑子微。63年,王老的生意失败,急需资金周转,便和外公商量想要卖出股份。外公一生心血都在厂子上,自是不愿意股权旁落,但又无实力吃下王老的股份。情急之下,外公一病不起。外婆已于两年前病逝,外公此时很思念远在首都的女儿女婿一家。舅舅知道后,找到了卖鱼的三舅姥爷,将情况告诉了他,请他去首找见曹大厨一家。
三舅老爷赶回广州,马不停蹄地北上到了首都。
在小院里,孙、曹两家正在陪三舅姥爷喝酒。曹大厨已经决定,让13岁的曹勇去香江。这顿饭也是为三舅姥爷和曹勇饯行。在吃吃喝喝中,三舅姥爷无意中说到了外公面临的困境。孙承听到后上了心。
第二天,在火车站为曹勇送行的时候,孙承把一个军用挎包交给了曹勇。曹勇打开一看,包里有一张汇丰银行10万美元的存单,还有5根大黄鱼,这已经是孙承绝大部分财产了(主要是老金头的遗产)。
以孙、曹两家的关系,曹大厨没有拒绝这笔钱。他叫曹勇跪谢了孙承,要曹勇牢记这份恩情,并言明这钱算借的,必须要还。曹勇拜别了家人以及前来送行的孙承叔叔和孙卫国孙卫民两个哥哥,跟着三舅姥爷,踏上了南行的火车。
在三舅姥爷和舅舅的帮助下,曹勇顺利到达香江,并申请到了香江永久性身份。外公和舅舅也没有想到,13岁的曹勇居然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在香江汇丰银行查询存单情况时,被告知这张1911年开立的自动滚存定期存单,到现在本息加起来,已经有30多万美金了。喜出望外的舅舅,将王老的股份买下,剩下的钱,新添、更换了部分设备。印刷厂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
曹勇在外公家住了下来。他用了一年的时间,苦练英语和粤语。一年后,他考入了九龙华仁中学。毕业后曹勇去了剑桥大学,攻读法律专业。
1978年,法律博士曹勇,带着剑桥大学社会学硕士毕业的丽萨,回到了香江,并于第二年结婚。
想着想着,曹勇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在梦中,他仿佛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小院中……
第9章 人生已多风雨 中
从老金头去世到现在,已经有36年了。在这期间,西皇城根的宅子中,发生了许多事情。
刘老师夫妇走了,带着他们的小儿子刘汗青,在首都和平解放前,被裹胁到了湾湾。他们的大女儿刘菡雯,在孙家2万美金的资助下(得到老金头遗产的孙家,还是非常富裕的),正在欧洲留学。曹天宝将情况写信告诉了她。刘菡雯没有回国,直接从欧洲去了湾湾,找到了他的父母和弟弟。这些年,通过香江郑子芸家的中转,刘家和孙、曹两家书信联系一直没有中断。
转业归来的孙承和曹大厨,又干起了自己喜欢的老本行。孙承在首都房管局工作,正处级,带工程队进行公共设施的修缮。曹大厨则是正科级,去了华北楼饭庄当店长。孙承的妻子袁秀萍早他们一年就在教育局工作了,后来还把出了哺乳期的郑子芸拉了进去。她们和其他同志组成的工作队,十几年如一日,在首都的农村开展扫盲以及适龄儿童入学的宣传教育。其间,她们先后多次荣获了三八红旗手,全国劳动模范,先进教育工作者等称号,并在人民大会堂受到了主席和总理的亲切接见,这也是孙、曹两家在十年特殊时期,没有受到迫害的根本原因。
小院中又出现了新的面孔,孙家老三,孙承的小女儿孙卫红,与曹勇的妹妹曹月,先后脚地出生了。
有生就有死,这是生物的客观规律。
小院中的4位老人,先后病逝了。更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孙承,因公牺牲了。
那是在曹勇去往香江的第二年,也就是1964年夏天,一个狂风暴雨的傍晚,孙承带队在某部委的办公院中进行危房抢修。房子旁一棵大树的树枝被风刮断,压在本已岌岌可危的房顶上。房塌了,身先士卒进行工作的孙承牺牲了,终年48岁。
孙承是小院中的主心骨,他的离世,仿佛天塌了一样。当时事发突然,袁秀萍郑子芸的工作队,还在远郊的山区里工作,一时联系不上。孙家老大孙卫国,在水木大学土木工程系,准备上最后一年学,现在正利用假期,在跟着工程队实习。
院中就剩下准备上高三的孙卫民和小学刚刚毕业的孙卫红、曹月三个小的,在家过暑假。这时,平时闷声不响的曹大厨挺身而出。接到消息的他,没有慌乱。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一边陪伴、安抚三小,一边妥善安排好孙承的后事,直到其他人得到消息,陆续赶回家中。
几天后,在八宝山首都革命公墓的三号告别室,被追封为烈士的孙承同志追悼会正在进行着。庄严肃穆的灵堂中,孙承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原部队的首长、战友,以及孙承生前的好友,聚集在这里,与孙、曹两家人一同追忆着孙承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并向孙承的遗体告别。
姜秀萍带着孙卫国、孙卫民兄弟俩,忍着泪水,看来宾表示感谢。而躲在后面的郑子芸,和孙卫红、曹月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孙卫国的未婚妻李翠凤,搀扶着住院多日,自知时日无多的古稀老人曹天宝,站在一旁。她不时用手帕擦拭着老人眼中流出的泪水,却不知自己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珠。
曹大厨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出礼堂,蹲在墙边号啕大哭。孙承如亲哥哥一样关心爱护着他,小时候,孙承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肩膀,为他遮风避雨;长大后,以身作则,引领他寻找人生的方向。泪眼婆娑中,曹大厨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孙承那宽厚、睿智的笑容。
遵照孙承生前的意愿,他的遗体被火化了。骨灰由长子孙卫国在一年后,撒入大海。在转业回来后,孙承按照遗嘱,也是这样处理老金头的骨灰,他很认可这种做法。孙承说:“死人还能跟活人争地不成?如果人人死后都要一块地,那若干年后,我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还能有什么?自我以后,家人全部这样处理后事(火化加海撒)。”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生活仍然在继续。
1965年对小院里的人来讲,很是平淡。孙卫国毕业了,分到了国家建工总局。孙卫民高中毕业,带上了大红花,参军走了。这哥俩算是把孙承的事业,分头继承了下来。姜秀萍和郑子芸继续下农村扫盲,孙卫红和曹月小姐妹俩一起上初中二年级。孙卫国的未婚妻李翠凤也毕业了,分到了华夏青年报社,其它也没有什么了,对了,曹大厨又胖了两斤。
接连失去亲人的小院,在65年缓缓地休养生息。原本应逐渐恢复生气,结果却在1966年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
首当其冲的就是身为教育局干部的姜秀萍和郑子芸,在红小将们试图抓走她俩进行批斗的时候,郑子芸机警地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她们作为全国劳动模范,在人民大会堂与主席的合影。照片一出,鬼神避易。红小将们仓皇离开了。这时工作队的工作早已停顿了下来,大家人心惶惶的。教育局的领导,出于保护他们的目的,将他们分散调到了下属的幼儿园。当时,学校都已经停课,孙卫红和曹月也回到家中,教育系统唯一未受牵连,还勉强维持运转的部门,就只有幼儿园了。同时,华夏青年报停刊,李翠凤因为是三代贫农出身,并且毕业工作不足一年,平时又表现良好,所以审查合格后,被调到公民日报社工作。
华北楼的店长曹大厨也涉险过关了。原本他的职务是属于被批斗范围的,但一来他是军转干部,有政治印象加分;二来,华北楼所属的武宣区红小将中有一陈姓头目,以前曾和家人在华北楼吃过饭,对曹大厨的厨艺很满意(曹大厨经常“不务正业”,抽空就跑到后厨亲自掌勺,并会询问顾客的意见和建议。)所以,曹大厨便逃过一劫。
福祸难料,曹大厨这边因为陈头目的原因,躲了过去,但小院这边就有了麻烦。小院属于cx区,这边的红小将头目是武宣区的死对头。原本不在意的他,得知那边陈头目出面保下了人。他本着对手做的事,自己一定要添乱的原则,一纸命令,将小院征用,后来又嫌小院太小,索性将原宅基地的另外半边的房子,也作为驻地一起征用了。
被赶到大街上的孙、曹两家,抱着匆匆收拾的行李,正手足无措的时候,一辆疾驶过来的卡车,带来了戏剧性地转折。陈头目听说对手为了打击自己,强征民宅,把自己刚刚保下的人赶出了家门,顿时大怒,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于是他派车将孙、曹两家接到了自己管辖的武宣区,并找了一个院子把两家人安置了下来。
院子在和平门到前门之间的胡同里,是一个很小的院子,总共也就50多平方米,只有一溜四间偏房(房子东西朝向),房间也很小,不足10平方米,原来孙家宅子,正屋最小也在20平方米以上。
条件相比原来,艰苦了许多。但这时,两家人没有怨言,他们相互扶持,共同度过这动荡时期。
新家虽小,却被两家人安排得井井有条。曹大厨夫妇、姜秀萍各住一间,孙卫红和曹月合住一间,孙卫国准备结婚,所以也单住一间。他们在院子不大的空地上,还搭起了一间小厨房和一间饭堂,像以前一样大家共用。
运动在全国范围如火如荼地展开,孙、曹两家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生活着。
时间又过了两年。
1968年10月的一个傍晚,准备在春节与孙卫国结婚的李翠凤,下班后匆匆跑过来,说了一个对孙、曹两家,尤其对孙卫红和曹月来讲,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第10章 人生已多风雨 下
俺叫魏淑芬,女,29岁,至今未婚……
串词了……
我叫李翠凤,女,25岁,马上要结婚……
李翠凤是个农村姑娘,家中几代都在地主家做长工。感谢华夏的解放,使她家摆脱了被剥削和压迫的宿命,从此站了起来。
作为村里,乡里,甚至周围几个乡镇中第一名首都大学的毕业生,李翠凤需要感谢的人很多,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父母与兄弟,更要感谢姜老师,哦,现在称她为“姜阿姨”,再过三个月,就要叫“妈妈”了。
第一次见到姜老师,还是首都刚刚解放的时候。那年,李翠凤年满6岁……
姜秀萍,岛青人,幼年时父母双亡,被一女中校长收养。她读完中学后,在学校任职。1938年初,倭军占领岛青,此时姜秀萍的养母已经去世。她与学校几名进步的青年教师联络,一起去往革命圣地安延,参加了革命。
两年后,由于她表现出色,本人年轻,文化政治理论水平较高,又有丰富的革命经验,被推荐进了泽东青年干部学校进修,并分到了高级班(第一班)。学习期间,姜秀萍与同班的孙承相识,相爱,并结婚生子。
1949年首都解放后,姜秀萍带着两个儿子留在首都,照顾公婆。她加入刚成立的首都教育局,并勇挑重担,组织工作队下乡开展扫盲工作。姜秀萍选中的第一个下乡地点,是北郊的西北旺乡,这里离城较近,交通便利,适合工作队开展工作。工作队的成员在地方政府的配合下,分头进入各村进行宣传。
姜秀萍来到了分配给她的钱家川村。在村长的介绍下,她来到村长的堂弟李文家中,开始第一次工作。
李文有四个孩子,老三李翠凤是女孩,其余是男孩,这些孩子从大到小,每人间隔3岁,很是齐整。
姜秀萍的工作一个是说服李文夫妇,参加在村里即将开始的扫盲班,还有一个是劝说李文夫妇,在明年送适龄的李大龙、李二龙和老三李翠凤,去乡里正在建的学校上学。
李文是个有趣的人。他自小就是长工,不识字,但他有空时最喜欢听评书。他很仰慕评书中描述的那些身着长衫,满腹经纶的文人。所以原本没有大名的他,在解放后进行的人口土地登记时,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李文”。
姜秀萍很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工作目标。李文不仅同意参加扫盲班,而且还主动配合姜秀萍向其他乡亲做工作。但第二个目标却遇到了点麻烦。李文很开通,他并不重男轻女,愿意让所有的孩子都上学,钱家川村距离乡里也不远,只有几里的平路。但就如同现在的贫困地区,在推广义务教育时遇到的问题一样,能吃饱饭,才是村民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李文家同样如此。钱家川村在百望山的山脚下,半山半平地,地产并不丰厚。李文家两口子种地;12岁的老大李大龙帮他们打下手;9岁的老二李二龙和6岁的老三李翠凤,一边照顾3岁的弟弟李小龙(原本叫李四龙,几年后因为李文夫妇不再要孩子了,又觉得四龙不好听,所以改名为李小龙),一边在家烧水做饭,还经常去外面挖野菜,摘野果,捕鸟捞鱼抓兔子,时不时的贴补家里。
如果明年三个大孩子都去上学,李文夫妇带着最小的孩子,再下地干活,恐怕很难养活的了全家,而且农忙时肯定也忙不过来。这个问题李文无力解决,同时也是在整个农村工作中,都要面临的问题。姜秀萍仔细思考后,把问题提交到了局里,并提出自己设想的解决方法。她建议恢复并改良农忙假;采取更加灵活和务实的策略,合理安排农村学生的上学时间与授课方式;在扫盲的基础上,利用现有的教育资源,积极开展成人业余教育等多项内容。局里经过数次讨论,在多方咨询与论证后,完善了姜秀萍提出的建议,上交到了教育部。部里很快下文,要求局里开展试点工作。
姜秀萍当仁不让地参加到了试点工作中。她时隔数月,再次回到钱家川村,率先解决了李文家的学习问题。老大李大龙,年龄已经过了最佳学习阶段,并且自己也希望能尽快帮家里干活,所以姜秀萍安排他进了扫盲班学习(后来在弟弟妹妹纷纷上学取得文凭的刺激下,自己也念完了小学的课程)。老二李二龙上到初中毕业,因为乡里只有小学和初中,他不愿继续进城读高中,就回家务农。老三李翠凤最厉害,一直念到大学毕业。高中她是住在姜老师家(孙家宅子)的,和孙卫国一同学习成长,情投意合,后来两人结为夫妇。老四李小龙出生月份小,上学晚了一年,正好在姐姐考上大学开始住校时,他考上了城里的高中。李小龙同样住进孙家并念完了高中,毕业后与同样高考失败的好伙伴孙卫民,一起参军了。
姜老师以西北旺乡为中心,开展农村教育试点工作。随着不断取得的成绩,局里加大了对她支持的力度。她增加了人手,拉来了郑子芸,逐渐扩大了试点范围。她们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辛勤工作,就连刚出生的女儿都无法亲自照顾,只能送到托儿所。
天道酬勤,在她们不懈努力下,在试点工作取得了诸多成果时,她们也收获了属于自己的荣誉。在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地肯定与接见后,她们的工作热情更加高涨,试点工作不断推进,直到1966年,时局混乱,工作才停止。
…………………………
下班了的李翠凤,匆匆来到家里。她和正在家做饭的姜秀萍与郑子芸打了招呼后,就蹲在厨房地上一边择菜,一边小声地说:“姜阿姨,郑阿姨,今天上午我去找主编签字时,他对我说,中央最近可能要下文,大力开展‘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活动。针对的主要是66、67、68届的初中、高中与大学毕业生。主编说,我的亲朋好友中如果有这样的人,就要早点做准备。我想,小红和小月不正好是吗?”
“她俩应该是去年初中毕业的,算是67届的。因为学校停课,所以直到今年才拿到毕业证。她俩现在一直在家复习功课,等高中重新开始招生。这可怎么办?”郑子芸着急了。
“你先别急,让小凤慢慢说。”姜秀萍稳住郑子芸:“小凤,你的看法呢?”
“我查了一下午的资料,看来主编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前两年停课,所以连续三届毕业生都没有分配工作或继续上学深造,现在都集中到了一起,全国大概有几百万人。可目前高中、大学都没有正式开始招生,工厂也不招工,因此,几乎所有的毕业生都聚集在了各大城市里。我们报社每天都会接到无数读者来信,反映这样的问题。中央肯定要想办法解决的,而且前几天,我们报接连发了好几篇文章,都是在吹风,大力宣扬了前几年上山下乡活动中的优秀知青。”
这时,孙卫国和曹大厨一起回到了家。
郑子芸愣住了:“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大厨,你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早?”(曹大厨在华北楼饭庄工作,所以每天都要等客人吃完晚饭才能下班。)
第11章 生活逐渐回到了正轨
“我下午去开会,路过报社时,进去看了看小凤。她把情况简单和我说了,叫我下班后找曹叔,早点回家,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孙卫国替曹大厨解释了原因。
“前些年,有知青上山下乡,不过都是自愿的。现在要统一执行吗?她俩才初中毕业,不能继续上学了?”姜秀萍皱起了眉头。
“高中又准备开始招生了。我那里经常有革委会的人去吃饭。前些天,在他们吃饭聊天时,我听他们说的。但以后高中入学不再考试了,而是看出身,要求出身是红五类,才能得到推荐入学。要我说,这条路,咱们别再惦记了。”曹大厨有些不屑地说:“即使上了学,可现在的学校里,老师都被批斗下放了,能跟谁学?还能学什么?”
“要真是上山下乡了,会去哪儿呢?”姜秀萍问。
“前几天,中央从我们部里调资料,查询国内各个省市中,适合大规模开垦的荒地情况,估计与此有关。”孙卫国也用心调查了:“东北、蒙内、海青、云贵……反正都是很偏远的地方。”
大家都发愁了。
李翠凤对大家说:“我想了个法子,你们看成不成。我大伯(上文中所提到的钱家川村村长,现为钱家川村生产大队大队长)和公社社长还有几个委员,私下的关系很好。咱们让小红她俩,主动申请‘上山下乡’。同时,让公社和大队出面要人。这样,她俩就能下到我们村了,有我家人照应着,离咱家又近。咱们都能放心了。”(女生向外,李翠凤说的咱家,指是孙家现在在武宣区和平门的院子,距离钱家川村23公里。而原孙家宅子则是在cx区,距钱家川村20公里。)
“好主意,我同意。”
“我也同意,你们看呢?”
“同意!”
……
在全票通过了李翠凤这个提案后,孙、曹两家的关系网,全力开动了起来。一个月后,在中央“关于知识青年毕业分配工作”的正式文件下达之前,孙卫红、曹月,这两名自愿下乡的,不“等”、“靠”、“要”,积极主动投身革命新农村的建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优秀知识青年(某领导的批语),已经光荣的成为钱家川村生产大队的社员了。
她俩住在李文家中李翠凤的房间,周末还可以偷偷跑回城里的家中,洗澡换衣服外加打牙祭。她俩在生产大队的工作是,记录公用农具的使用情况……
到了1973年,社会风气逐渐好转,趋于务实。在知青们通过各种渠道申请返城的时候,孙、曹两家也分别行动。很快,孙卫红被招工到了华北楼饭庄,在后勤部门担任出纳。曹月则被某幼儿园招走,成为了生活老师。
她俩被分配到的工作,真的是轻松惬意。因为家里决定让她俩在工作之余,自学高中课程,所以给她俩安排的工作轻松,有很多空闲时间,便于她们有时间和精力学习。休4年一次探亲假回到首都的李小龙,这天进城来看望姐姐。他嬉皮笑脸地说了句:“你俩的学历,还能比我一个臭当兵的更低?”
被姐姐一巴掌赶开的李小龙,现在已经是班长了。8年的军伍生活,使他不再是稚嫩的高中少年,而是已经带有一丝铮铮铁汉的味道。
孙卫民今年没有回来,他由于在部队表现优秀,已经入了党,并在两年前被部队首长推荐进了军校深造。换言之,此时的孙卫民,已经是军校的大学生了。
孙卫红和曹月,以前的学习成绩是非常好的,可惜被耽误了。现在有了时间和家人的支持,她俩愉快地捧起课本,继续自己的学习生活。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十年特殊时期结束了。
1977年,太宗一声令下,高考恢复了。
孙卫红和曹月欣喜若狂,全家人也因此为她俩高兴,除了懵懵懂懂,只知道跟着傻笑的4岁?原装?孙大海。
题为“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的作文完成了,本次首都地区的高考也就随之结束。
基础扎实、准备充分的孙卫红和曹月,在对完答案后,都感觉高考成绩会很好。果然,她俩很快就接到了体检的通知,并开始填写志愿。
孙卫红选择了旦复大学会计专业,因为要到沪上上学,大家略有争议,最后还是尊重了她的意愿。
而曹月的选择却出乎了所有人(除了孙卫红,她们商量过了)的意料。曹月首选的是首都农业大学畜牧系的动物科学专业。这让大家很是茫然。在经过激烈争执后,大家的意见无法达成统一,最终投票表决。在当事人不投票的情况下,投票结果是3:3。大家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没有参加投票,坐在一边玩手指头的孙大海。曹月抢先对孙大海说:“大海,你想不想以后能吃到好多好多的肉?想的话,就举手同意。”
流着口水的孙大海,使得曹月的选择得以通过。
1978年3月,在先后送走上大学的孙卫红与曹月后不久,李翠凤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同年下半年,她在休完产假后,接到了调令,调她回到因十年特殊时期而停刊的原单位,华夏青年报社,并担任文体版的副主编。
…………………………
放学了,在回家的路队里,跟在孙大海后面的张玉洁,仍然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海子,刚才你没有看到,玩沙包时我赢了苏佳好几局。她和姜朋的配合,比起我和欢欢差远了……”
孙大海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在队伍里。
“对了呀,海子。你下午考试时,做得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呢?你不是说放学告诉我吗?”
“哦,那是发誓的手势。”
“那为什么要摆两根手指呢?”张玉洁手握拳,伸出食指和中指。
“是三根手指。”孙大海用手比划了一下,似乎是要告诉她,这才是标准手势。
“啊,是三根手指呀!为什么要伸出三根手指呢?”
“三位一体,圣父圣子圣灵。”
“海子,你懂的可真多!那我伸两根手指,又是什么意思呢?”好奇宝宝张玉洁,嘴巴不肯停下来。
“你把两指分开,是‘哦耶’的意思。”
“哦耶?那是什么意思?”张玉洁一边问,一边挥舞着她的二指禅神功。
“是饭吃得太饱了,被噎着的意思。”目无表情的孙大海,继续当老师。
“哦。大海,我明天去你家找你玩,好不好?”
“随便吧,我说好还是不好没有用,反正你是想来就来了。”
“臭海子,好像你不是很欢迎我去?哼,我明天就要去,看你还欢不欢迎我!”
“你到家了。”
“我走了,海子。明天别忘了等我呀。”
孙大海跟着路队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头,只是伸手向后乱摆了几下。
“对了,海子你还答应请我吃好吃的呢。明天我要吃。”张玉洁冲着越走越远的路队里的某人,大声地喊。
孙大海摆动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摆动着,只是他的手握成了拳头,留下一根中指,高高的竖起。
第12章 时代的宠儿……肥猪肉
孙大海推开虚掩的院门,回到了家中。
“奶奶,郑奶奶,我回来了。”孙大海走进院子,对着正在厨房做晚饭的两位奶奶大声地打招呼。
“大海,考得怎么样?”正在和面的郑奶奶问。
“老师已经判完我的卷子了,满分。”孙大海边回答,边掀开厚厚的棉被门帘,开门走进房间。
院子的4个房间,现在是这样安排的:曹大厨夫妇、孙卫国夫妇各住一间,姜秀萍住一间,孙卫红在沪市上学,只在寒暑假回来,曹月就在首都上学,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所以她们的房间仍然保留着。孙大海从去年重生后开始,平时在院内私搭的违章建筑——饭堂里住,冬天住在奶奶姜秀萍的屋里,因为饭堂没有煤炉。
“大海呀,你去买一斤肉馅回来,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哦,我这就去。”孙大海把书包放在小桌上,打开床边柜子上放的一个塑料盒,在里面翻找起来。
这是孙、曹两家的装饭费的盒子,曹家每月也交过来一份钱和票,两家几十年都是在一起开伙。盒子里除了钱,还有肉票和油票,粮票被奶奶单独收着。对八十年代的城里人来说,钱远远不如粮票重要。钱不够还可以找别人借,粮票则是谁家都不够用。孙大海前世曾亲眼目睹,隔壁胡同的一户人家,负责管钱的媳妇,刚从街道领回全家的粮票,在路上就被偷了。她大哭了一下午,晚上就喝了耗子药。还好被家人及时送到医院抢救了回来。后来街坊邻居一起帮衬,孙、曹两家也送去了20斤粮票。
孙大海拿出一张一元的纸币,还有一斤肉票,放好盒子,走了出去。
副食店离家不远,孙大海很快就到了。和卖肉的胖婶(想歪了的人,自己去墙角画圈)招呼了一声,看向摆在肉案上的两个大盆。白色的搪瓷盆中,装的都是肉馅,白花花的一片。
时代不同,人们的需求也不同。八十年代,尤其是初期,人们的身体内严重缺乏油水,偶尔买回肉,绝对是以肥为佳。所谓的五指膘,也叫一巴掌膘的肉,是当时最顶级的肉,一般老百姓肯定是见不到的。四指膘基本上在从屠宰场到副食店肉案的过程中,就被分完了。三指膘算是大家能买到的最好的肉,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一旦出现在肉案上,那真要抢得头破血流。所以,在这些年,副食店卖肉的师傅与食堂打饭的师傅,那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人。
孙、曹两家虽然粮票不太富裕,但肉是不缺的。孙卫国两口子都在中央级的单位工作,食堂伙食要比别的单位好很多。曹大厨就不用说了,他看肥肉都看腻了。两个奶奶已经退休了,上了年纪的人对肉食兴趣不大,两个姑姑又都在大学住校。所以,家里真正馋肉的,就是孙大海。
重生前的孙大海,就是一只肉食动物。重生后,虽然再次吃到了看似肥腻实则喷香的真正的土猪肉,但已经多年习惯吃瘦肉的孙大海,对白花花的一片,还是敬谢不敏。曹大厨在华北楼上班,经常会有郊区的农民,把打到的野物或捞的鱼虾拿去卖。这些不要票的肉食,被不差钱又好烧菜的曹大厨,隔三差五地买回家做了,大多是喂了孙大海,以及跑回家打牙祭的曹月。
顺便提一句,孙卫红离家去上大学前,无意中说出了曹月考农大动物科学专业的真正目的。原来,吃货曹月的伟大理想是,改良所有自己爱吃的动物品种,使之更加好吃。说漏嘴的孙卫红,被老羞成怒的曹月追杀了好几天,直到她逃到沪市才罢休。
在孙大海上小学后,他就开始对家里的许多生活习惯,不动声色地做出了一些影响和改变。一方面是要让家人接受重生后的自己,另一方面则是要提高家里的生活质量。“我重生,是回来享福的,不是遭罪。”孙大海如是想。
曹大厨小时候拜师所学的是满洲菜,真正的满洲菜,更像是精致化后的东北菜。现在他工作的华北楼,是传统鲁菜风格。郑子芸还教过他一些粤菜的做法。
孙大海也不算白吃,前世就会做饭的他,也把未来将要流行的一些经典菜品教给了曹大厨。
去年秋天,大舅李大龙和表哥李建,借生产大队的三轮手推车,给家里拉来了一大桶活鱼,足有十多条,主要是草鱼。鱼不算太大,最大的也不超过4斤。曹月在前年上大三时,参加了农大的“北方稻田养殖”科研小组,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朴素人生观,曹月联系到了她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钱家川村,作为科研试验点。一年过去了,在丰收的季节,科研小组组织村民收割水稻,排水捉鱼,在统计试验数据与保存样品后,将水稻和鱼交还给生产大队。粮食是要上交国家大部分的,而鱼则被分到了村民家中。
小院连续几天都在吃鱼。因为没有冷藏设备,所以大家为了不浪费,都尽力在吃。尽管曹大厨把“清蒸鱼”、“烤鱼”和“得莫利炖鱼”轮换着做,孙大海仍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腥的。
于是,在孙大海指导下,经曹大厨精心烹调,第一款未来流行的菜品“水煮鱼”,在小院的厨房诞生了,同时诞生的还有“水煮肉片”。在其过程中,孙卫国先去黑市买了5斤油票,后买了油回家,才使“水煮”系列顺利出锅。简单介绍一下,水煮鱼起源于山城火锅鱼,大概到了1985年以后,才走出山城。但它长时间只在饭店里出现,没有进入家庭,原因就是,太……费油!在凭票供应的时期,一般的家庭做不起这道菜。从此以后,孙、曹两家日常花销中又增加了一项,就是每月去黑市买油票。
一边呼辣,一边挥箸不停的曹月,果断地将“水煮鱼成功出现在家里”这一功劳,归于自己名下,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年春播时要鱼蛙共养,秋后争取鱼、蛙、稻米三丰收。争功失败、惨遭镇压的孙大海,决定在秋天推出“跳跳蛙”,辣死那只不讲道理、欺负小孩的小月姑姑……
孙大海皱着眉头,左挑右选了好一会,才指着盆里的一个位置,叫胖婶从那里舀出一斤肉馅。
胖婶称肉馅的时候,还在调侃孙大海:“你小子,就是因为喜欢吃瘦肉,所以才这么瘦。你该多吃肥肉才好。”
孙大海看看自己修长的,穿衣显瘦,脱衣……也没肉的身材,表示对胖婶的审美观不敢苟同。
交钱,交票,找钱,拎肉走人。兜里揣着2毛钱巨款的孙大海,走在回家的路上。没错,就是这个价钱,1981年首都的猪肉,每斤8毛钱,贵得吓人。城里正式工人平均每月工资是40元,注意这是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不是社会人均工资。每斤肉的价钱,相当于一个正常工作的人,每月收入的2%外加肉票。2018年,首都人均月收入为10712元,与81年相比较,等于210元一斤的猪肉……
都怕了吧?所以说,你们没事别回八十年代来,没有电脑、手机和网络,没有娱乐节目,缺衣少食,最可气的是,有钱都花不出去……
突然,一个身影,从正在胡思乱想的孙大海身后,猛然向他冲了过去……
第13章 圆圆滚滚
走神的孙大海,在感觉到有人冲向自己时,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一个人撞到孙大海的背上,两只手还从后面伸出,试图挡住他的眼睛。
“锅锅,猜猜偶是谁?”一个故意假装粗声粗气的声音,在孙大背后响起。
孙大海受惊后绷紧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他用空着的手,反抱住自己背后那个小小的人,防止她摔倒。
“你是张三家的小猫?是李四家的小狗?还是孙家的滚滚?”
“偶是孙家的滚滚。哎呀呀,偶是圆圆,锅锅你又叫偶滚滚,偶生气了。”说是生气,可稚嫩声音的语气,显得主人很开心。
“圆圆和滚滚是好朋友,你叫圆圆,所以也可以叫滚滚。”孙大海将背后的孙圆圆拉到身前,捏了捏她的小胖脸。
“锅锅,可偶问过老师,老师也不知道圆圆和滚滚是好朋友。”孙圆圆对自己的称呼,还是很认真的。
“你先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了。跟你说过了,你现在要先学会说普通话,等大点再和郑奶奶学粤语。不然,幼儿园里的老师和小朋友,都听不懂你说的话。”
“知道了,哥哥”孙圆圆很是乖巧。
前后两世,孙圆圆对哥哥孙大海都是非常的亲近。只是在前世,孙大海由于不听家人劝阻,事业和感情都不成功。孙大海羞愧之下,自觉没脸见家人,总躲在外面不愿回家。孙圆圆每个月都会去他住的地方一两次,帮他洗衣收拾屋子,即便后来孙圆圆结婚成家,也坚持这样做,直到孙大海重生。
“刚才远远看着像你,圆圆就冲了过去,我拉都拉不住。”贾爷爷拉着孙子贾小亮走了过来。
“谢谢您,贾爷爷。每周要都麻烦您,送圆圆回家。”贾爷爷是奶奶的老同事,在奶奶退休后,推荐他继任了幼儿园园长职位。
“没有关系的,顺路而已。你奶奶身体好吗?郑老师也还好吧?”
“她们都好,谢谢您的关心。”
贾小亮看爷爷和孙大海说完了,他赶紧插嘴:“海子哥哥,你什么时候还做烤麻雀?”
“麻雀要等到开春以后,鸟都活动起来,才是捕捉的好时候。”贾小亮的父母是地质勘探队的,常年在野外工作,非常辛苦。贾爷爷去年有次出差开会,赶上周末幼儿园放假,就把贾小亮托给奶奶代管,在孙家住了两个晚上,和圆圆一起吃到了孙大海做的烤麻雀,从此念念不忘。“等到今年夏天,我还准备做知了猴,到时候,你和圆圆都来尝尝。”
“太好了,到时候我一定来。”贾小亮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大海,你可别惯着他。”
“没事的,贾爷爷。知了是害虫,咱们吃知了猴,对果树和庄稼有好处。我小月姑姑在大学是学动物的,她说过,知了猴的营养价值比牛肉和鸡蛋都高。我好好处理一下知了猴,会是很干净、很好吃的。到时候给您带点,您也尝尝。知了猴的营养,对老人和孩子最好。”为了不引人注目,孙大海把超出自己年龄和环境所能得到的学识,全部习惯性的找人背锅。
这次的背锅侠是曹月,上次推出川菜水煮鱼时,他杜撰出了一个会川菜的同学家长来背锅。
告别了贾爷爷和贾小亮,孙大海想了一想,便带着孙滚滚又到了副食店。他把找剩下的2毛钱,都买成桔子糖和酥糖,随手剥开一块糖的包装纸,把糖塞到孙圆圆的嘴里,然后带着她回家。
“哥哥,你不是不叫我吃糖吗?怎么今天这样好,给我买糖吃。”孙圆圆好奇地问。
“不是不让你吃糖,而是不让你多吃。现在快过年了,所以就给你买了。不过,你每天只能吃一块。明天,可能你玉洁姐姐要来家里玩,滚滚你要懂礼貌,主动把好吃的糖拿给客人吃。”
“我知道的,我可是人人都夸的好孩子。哥哥,玉洁姐姐来,我能让她再给我编辫子吗?她上次给我编的,可好看呢。”
“可以的,你和她商量吧。”孙大海拉着孙圆圆的小手,兄妹俩溜达着往家走。
冬季的夕阳,在临下山前的最后时刻,也没有放弃将自己的温暖撒向人间,与寒冷抗衡。在它的照射下,一大一小两条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好吃不过饺子!
当天的晚餐,孙、曹两家在首都的全体人员,整齐划一地参加了。其中包括了基本上不在家吃晚饭的曹大厨,他也找人代班,自己先回来了。原因就是,在中午的时候,家里收到了曹勇从香江寄来的信。因为信的封面上写着,曹大厨、孙卫国共启,所以在收到信后,郑子芸没有打开信,而是去了华北楼,告诉了曹大厨香江有信来,早回家。整个下午,郑子芸都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以至于都忘了买肉馅。
幸好一起做饭的人中还有姜秀萍,晚饭才按时地出现在了饭堂的桌子上。除了猪肉白菜馅儿饺子,还有糖醋心里美和蒜汁肉皮冻两个凉菜,以及吃饺子必备的经典保留项目——饺子汤。
曹大厨和孙卫国先后下班回到家,叔侄俩一商量,决定先看完信再吃饭。
大家全都聚在饭堂,姜秀萍特意把厨房做菜用的小煤炉,提前放在饭堂里供暖。
曹大厨拆开信,摆在桌上,和孙卫国俩人一起看信中所写的内容。
信不长,内容也很简单,就有三点:一是告诉大家,他将在1月28日农历小年那天,带妻子回首都;二是告诉曹大厨和郑子芸,他俩申请香江永久居民身份的事情,以他俩的情况看,是符合条件的,曹勇正在找人帮忙确定(在曹大厨看信的时候,曹勇刚刚拿到了申请表);最后一点是问孙卫国,他曾经向孙家借的财物,现在方便带回首都吗?
信中内容写得很简单,甚至有些含糊不清。这是因为在香江,布瑞藤政府多年来一贯的虚假宣传,使得大陆的形象长期被妖魔化。即使是生在大陆,长在大陆的曹勇,也不清楚自己写得这封信,会不会中途被查看,能不能交到首都的家人手中。为了防止意外,曹勇尽量用家人才能明白的话,向家人询问。
惊喜~!这封信真的让孙、曹两家觉得惊喜了。先是虚惊一场,以为将会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曹勇才会要求曹大厨和孙卫国同时在场拆封;然后是狂喜,离家18年的曹勇,10天后就将偕同妻子,一起回家了。
全家人放下了悬着的心,开始吃吃喝喝。虽然大家没有直接说出什么,但一种对久别重逢家人的期待之情,已经充斥在小院中。
曹大厨和孙卫国,俩人开心之余,就着凉菜和饺子,喝起了小酒。
孙大海看着他们喝酒,自己也有些馋酒了。前世的他,是烟酒不断的。烟,一天2包,是熬夜者的最佳伙伴。酒,孙大海喜欢喝,酒量却不大,半斤就到头了。孙大海对其它种类的酒兴趣不大,他只喜欢喝白酒。看了看桌上摆着的那瓶红星二锅头,“这肯定是真的。”孙大海暗自嘀咕。要知道,到了2000年以后,八十年代的白酒,是一天一个价,以孙大海的收入,都不能时常买着喝,更何况市面上假酒远比真酒多。
重生后的他,不知不觉中烟酒的瘾都没有了,这也是重生福利?孙大海不知道,但生理上的瘾好戒,心理上的瘾,恐怕是戒不掉的。
晚餐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进行着。曹大厨和孙卫国边喝边聊天,李翠凤在旁边,为他俩倒酒夹菜;郑奶奶在数落曹月,曹月也不辩解,只顾低头吃饭;姜秀萍则在照顾因为不太会使用筷子,夹不上饺子而着急的孙圆圆。
真好呀~!这,就是家的味道。孙大海心里酥酥的,仿佛醉了。
一杯二锅头,
呛得眼泪流,
生旦净末丑,
好汉不回头……
第14章 太极拳……孙氏的
首都的冬季,凌晨5点半,天还是黑的。
房间里轻轻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孙大海摸黑起了床。他穿好衣服后,又摸到小桌上自己睡前放的一杯水,喝了下去。他走到门口,开门准备出去。
“大海?”奶奶隐约听到了开门声,她轻声询问。
“奶奶,我去锻炼了,你再睡会吧。”
“嘶。”凌晨寒冷的空气,一下子赶走了孙大海还未完全消散的睡意。他在院子中,做了几分钟的热身运动,把身体活动开了,然后打开院门,走到胡同里。
胡同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盏盏昏暗的路灯,在漆黑的夜空,为早出的路人指引着方向。
孙大海虚掩上院门,开始了他每天坚持的晨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孙大海自重生以来,总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机能好像有了比较大的提高。不仅是身体力量上的爆发力、耐力和恢复能力增强了许多,柔韧性、神经反应,甚至是记忆力都也有了进步,这些都是他感觉出来的,无从量化。可孙大海记得很清楚,前世,他小学入学体检时,视力为1.0和0.8,而今生,检查结果是双眼1.5,其实2.0孙大海也看得非常清楚,只不过医生不检查而已。
“可惜,如果力拔千钧、刀枪不入,过目不忘之类的能力,随便给我一个就更好了。”孙大海有些贪心不足地想着。
虽说身体上提高,没有达到孙大海幻想的程度,但他还是知足地接受了现实。
不管怎么说,身体都是自己的。孙大海很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保护身体,就是延长生命。孙大海如是想,所以从重生以后,他就开始坚持每天晨练。
跑了两圈,大概有30分钟了,孙大海跑到了公民大会堂西侧的树林中。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路上已经有了早起上班或运动的人。
孙大海慢走了一圈,来到他每天练拳的空地。孙大海调匀呼吸,平复气血,等心静下来后,开始打拳。
无极学,太极学,懒扎衣,开手,合手,单鞭……一套传统的孙式太极拳,从孙大海手里打了出来。
前世的孙大海,被人忽悠着学了太极拳。
那是在2012年底,有个女孩,从微信“附近的人”功能中加了孙大海为好友。在简单交流了几句话后,女孩就问孙大海,愿不愿意和她一起上太极拳培训班。孙大海以为遇到骗子或推销,便不再理她。那女孩又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复,顿时怒了,直接发视频聊天过来。
孙大海好奇之下,接通了视频。打开画面,一个文文静静的年轻女孩,一手举着自己的工作证,正气急败坏地瞪着他。通过视频,孙大海明白了女孩的意思。
这个叫马蕊的小姑娘,是个90后,2012年刚毕业,在一家公司做档案管理。她购买了一家视频网站的会员,并在里面找片子看。就在刚才,她看完了一部陈年老电影《太极张散疯》,并疯狂迷恋上了电影里面的……太极拳。
于是她马上度娘,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大,比较正规的太极培训班,准备报名。在咨询中她得知有优惠活动,两人报名打75折。
她脑袋一热,居然忘了可以找自己的小伙伴,直接用刚学会的微信“附近的人”功能,抓到了孙大海这只倒霉鬼……
“小姑娘很天真活泼。”孙大海这样想:“反正也要锻炼,不如就和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女孩一起吧。”于是,孙大海就被忽悠进去了。
通过接触,孙大海看清了马蕊的本质,这个看似文静的女孩,其实是非常活泼的,或者可以说她“静如处子,动如疯兔。”
与青春无限、活力四射的马蕊在一起,孙大海充分感觉到自己……老了。不过,孙大海非常珍惜和马蕊的这段友谊,因为他总能在马蕊身上,看到妹妹孙圆圆从前的影子。
马蕊的热情,来取匆匆。三个月的太极拳初级培训班,马蕊才上了两个月,就又发现了新的目标。
“高温瑜伽”,这四个字能让孙大海一想起来就瑟瑟发抖。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在马蕊委婉恳求下,孙大海答应陪她一起去看看。在某高温瑜伽会所,他俩在咨询了客服代表后,得到一次免费体验课的机会。一节课90分钟,在第8分钟,大汗淋漓,几欲昏厥的孙大海,从瑜伽室里面爬了出来。过了大约2小时,当马蕊上完课,洗浴后出来,孙大海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老胳膊老腿的40岁?孙大海,如果能跟着普通的瑜伽动作做上十分钟,他就能算是坚强的某党党员了,更何况是在40度的密封高温房里做动作。“不是我不努力,”孙大海心里回荡了一个声音:“臣妾真的做不到呀!”
见此情景,马蕊也不好再劝孙大海坚持,两人就此分开,各自行动。但他俩联系很频繁,时常在一起吃饭聊天,还去郊游。一年后的一天,因为有迈瑞肯国股市有大行情,孙大海进入封闭操盘状态。
两个多月后,孙大海结束了操作,生活恢复正常。可他只收到了马蕊两个月前的一条留言。马蕊说她和几个朋友,组队参加在钱塘举办的“超级cosplay大会”去了。两人从此就再也没有联系。而打太极拳,被孙大海一直坚持了下来。水平提高到中级以后,,孙大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孙氏太极拳,继续深造,谁让他姓孙呢。
……
接近十分钟,孙大海一套拳打完了。他放松肌肉,活动关节,休息了几分钟后,又打了一遍。12岁以前,每天跑步打拳,是孙大海给自己安排的运动项目。现在年纪小,骨骼没有充分发育,他不敢进行身体负担过中重的运动。
晨练结束后,孙大海回到家里。这时大概7点,天已经亮了,两位奶奶和妈妈李翠凤已经起来开始干活了。住平房有许多不便,平时是洗澡、上厕所麻烦,到了冬天,水、火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先说水,首都城里基本上都通了自来水。自来水管道埋在地下。每个院里挖了水井,深度大概有1米5左右,水闸就在井里。水龙头在地面上,一个门牌号就配一个水龙头,不管是独院还是前后院或三进院。院里每户家里都有水缸储存水,白天随时可以到水龙头那里接水,冬天的晚上水是要关的,不然就结冰冻住了,要用只能用家里储存的水。冬天到了晚上,等大家基本上都用完水了,院里就会有人关水。先是打开水井盖,把水闸关闭,然后打开水闸旁边的小龙头放水,把水闸到地面龙头之间管道中的水放空,防止夜里结冰。最后等水放空后,再关闭小龙头。早上,最好先用热水浇一下地面上水龙头和水管,等一会后,就可以打开水井里的水闸,正常使用了。
至于火,大多数人家用的都是蜂窝煤煤炉。晚上要提前做好准备,通过风门面积和烟囱火闸的开关程度,调整火力,最好能在睡觉前加上两块新煤,风门调小,这样就能供暖一整夜了。
白天简单,无非是注意加煤、掏灰,还有就是别把火上做水壶或者锅烧干。前世的孙大海就经常不注意,所以每年冬天,家里都要换几个新水壶。
现在这个小院,面积不大,因为两家人吃在一起,所以加盖的厨房,直接包住了水龙头。首都的冬天又不是非常冷,所以除非遇到大的降温,否则家里不用每天开关水闸,省了不少事。
79年家里有了液化石油罐,一个铁架子上两个火眼,可以两火同时开,做饭快捷了许多,因为人多费火,外加吃货扎堆,所以换气票总不够用。感谢八十年代初期,那些勇敢倒票的人,才使孙、曹两家的生活质量得以提高。
第15章 邮票?猴票!
今天是周日,大家辛苦了一周,今天都松松散散的。
“大海,把你的邮票给我拿一张来,我一会给你小勇叔叔回信。”早饭后,曹大厨叫住孙大海。
“曹爷爷,我那儿的邮票是集邮用的,一用就不好了。您要用邮票,我现在去买。”孙大海可不敢把自己的邮票,让曹大厨当普通邮票给用了,那会很心疼的。
没错,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庚申年(猴)票。
去年一月,刚刚重生的孙大海,正在懵逼中,发现马上要过春节了。在1980年的除夕,也就是2月15日,未来成为邮市晴雨表的主力品种《庚申年》猴票,将正式发行。
孙大海在回家的时候(他当时上幼儿园整托),小心翼翼地避开家人,打开小姑孙卫红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猪八戒造型的石膏存钱罐,清点他的全部积蓄。
一笔巨款,总计:2元6角2分。相比1980年人均收入以及自己7岁的年龄来说,的确算是很多了。孙大海点点头,然后……发愁了。
这才够买几张的?可孙大海既不敢告诉家人,又不太可能自己马上去挣钱。他心里这个愁呀:“难道说,如此简单易行又合理合法的挣钱方式,不适合我?”
孙大海看着床上摊放的钱,忽然想起这些钱的主要来源,不就是压岁钱嘛!马上就到春节了,肯定能有一笔压岁钱入账。而且,猴票是15号发行,卖了好长时间呢,又不会出现一大堆重生者和自己抢生意。
“等过完这个春节,收些压岁钱后,再买邮票去。”孙大海愉快地决定了。
1980年的春节,孙大海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不对,这样容易暴露真相,重新写)
1980年的春节,孙大海仿佛突然长大了。他彬彬有礼,玲珑乖巧,善解人意,获得小院中所有人的一致好评。尤其是他面对前来给家人(父母、奶奶、曹大厨夫妇)拜年的同事好友,更是热情洋溢、礼貌周到。在收获了无数赞扬的同时,也收入不菲,他做到了精神物质双丰收。
2元1角5分,这是孙大海春节期间走(努)亲(力)访(工)友(作)的收获。这很不错了,那时的压岁钱,基本上以5分钱为主,只有关系非常好的才会给1毛。
孙大海对这个时代人们的警惕性,深有了解。一个7岁小孩,要想一次买4块多钱的邮票,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春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孙大海以帮幼儿园集邮小组代买邮票,但自己怕丢钱为由,将邻居梁晶晶和她姐姐梁莹莹哄来陪他一起,先去银行把零钱换整,然后进了邮局。
果不其然,即使是12岁的梁莹莹出面购买,依然被邮局收钱阿姨,用审视的目光盯了好一会。也许是梁莹莹胸前飘扬的红领巾,证明了身份,解除了怀疑,他们才得以顺利地交钱,取了小票。拿着小票,他们去柜台领邮票。
庚申猴票整版80张,横8竖10。同一版邮票,在以后卖出时,价格也是不一样的。整版邮票最贵,但孙大海不要,一是钱不够(整版80张要6块4),二来出手时会太扎眼;两行两列四枚连在一起的四方联邮票,价格其次,带白边并有印刷文字的,比只有白边的贵,不带白边的四方联,价格还要更低一些;单张邮票相对最便宜。
在孙大海连串儿的马屁和谄媚的笑容下,柜台阿姨满足了他的要求。一张新拿出来的整版猴票,被掏空了。中间的邮票,留给了后面的人,周围一圈14组四方联,共56枚,被孙大海顺利拿下。(平面概念不强的,或不懂白边意思的,请去度娘一张整版猴票图,自己看下。再解释就太水文了。)
前世的孙大海,也是个有学识、有追求的文学青年。饱读诗书的他,在某本都市重生文中看到,年仅5岁一重生小屁孩,在家乡的县城邮局中,买了百版猴票,从而挖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孙大海设想了一下文中描述的场景,顿时笑喷了。姑且不论发行量为500万枚,销售周期长达1年多的猴票,在一个县城邮局能否有100版(8000枚)新邮票的配额?也不计较100版猴票所需640元人民币,在当时是多大一笔款项(约等于政府部门一名实职正科的全年工资总和),更不考虑5岁小孩挥金如土大肆购物,是否会让读者笑场出戏,单说你购买数量远超自身正常消耗的商品,囤货居奇,就构成一个很有时代特色的罪名——投机倒把。真以为不敢专政了你?
孙大海拉梁家姐妹一起去,一是为了让年龄较大的梁莹莹出面买邮票,看起来更正常,二是三个人合伙买56张邮票,才不那么醒目。否则,一个人,即便是成年人,一次要买50张以上邮票,十有**会被要求出示介绍信。
孙大海重生一年了,认真做地投资,只有这一项。因为家里真的不缺钱。孙卫国和李翠凤,十年特殊时期前的大学生,现在正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的时候,在各自单位均是处级干部了,月实际收入都在60元以上。曹大厨更是如此,而且因为工作性质,不仅收入高,自己吃得好,还经常能从农民那里低价买到肉蛋鱼虾拿回家,不用肉票的。两个奶奶是干部身份退休,工龄长,又都有全国劳模、三八红旗手等称号,享受好几项津贴。她俩的退休金加津贴,不比上班的三人低。两个姑姑上大学,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国家不光免学费,生活上还有补贴。有些经济条件不好的大学生,省吃俭用之下,从每月的补贴中还能挤出一部分支援家里。两姑姑不缺钱,家里有时顺手给点,让她们当零花钱用。说起来,现在家里,只有孙大海兄妹这两只米虫。再说了,这年头钱多了也没处花,物资匮乏,商品单一,什么都要凭票供应。
另外,孙大海心里还是有包袱的。重生回来的他,一直很小心地说话、做事。他担心两点:一是怕自己行为不当,导致历史进程发生重大改变,从而使自己失去对未来的了解;二是要隐藏自己重生的事实,不引起别人,尤其是某些部门的注意。两世为人的孙大海知道,有几条经过多年实践验证了的真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认真起来的某党,是无所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