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端
林雾结婚那日,差一点成为林措的祭日。
林措同姐姐林雾相差十岁,在林措刚进大学的时候,年近三十的林雾已经开始接受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轰炸,从一开始的口头念叨愈演愈烈变成一周一次的相亲安排。
在h市求学的林措只是断断续续地听说林雾相了很多亲,也交过几个男朋友,但是常常无疾而终。
在大三那年暑假,林雾告诉林措说,她好像找到可以结婚的人了,还给妹妹看了照片,瘦削白皙的帅气男生,这是对他唯一的印象。因为工作问题,这个暑假还见不到本人,未免有些遗憾。
这一次的恋情进展格外快,双方见家长以及办婚礼的决定在林措上学期间的三个月内都已定好。
这场家里所有人都同意的婚礼,基本是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敲定下来。今年的寒假林措回去得格外迟,因为社团再加上一些琐碎的事,生生推迟到年关将近才到了家,那是第一次见到林雾的结婚对象,瘦削白皙的印象对应在这个人身上,他神色淡淡的,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隐隐的别扭感——说不出,道不明。
婚礼定在正月初八,村子里的老人们都说这是难得的好日子,她看了日历,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倒真真是个好日子。
这个年过得格外快,林措每天不是宅在房间里,就是跟朋友出去玩,寒冷的冬天,仿佛只有裹在厚厚的被子里才能汲取温度活下来。
正月初八近在眼前。
婚礼的筹备进行得紧张有序,她每次向母亲大人提出的帮忙请求都被无情拒绝,“别捣乱,你乖乖自己玩。”
“我都二十了!”这是什么哄小孩的语气啊,林措觉得自己好像毫无存在感。
婚礼当天。
林措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精致的妆容加上定制的伴娘服,美则美矣,就是这样的天气里,还是冷得叫人打颤。母亲在这天终于分配了任务,就是要她一直陪在姐姐身边,跟朋友聊天,跟亲戚聊天,跟化妆师聊天,聊了半天。
林雾也打扮得很隆重,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乖巧地坐在床上,等着接亲。她就站在旁边,看着新郎一人,毫无阻碍地进门,笑着同她说,“谢谢你的——”,最后两个字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巴张合着。
林措脑中炸出两个字,“献祭?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季鹏的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
“献祭,献祭,”林措默念着,“为祭礼而被宰杀的——”
“你。”季鹏完美地补充了这句话。他的唇齿白的透明,却笑得放肆,像荒原上枯立的狰狞稻草人。
林措转头去看身边的姐姐,林雾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甜蜜地笑着,林措甚至觉得刚刚的对话是幻觉。
“咚咚咚。”敲门声和嬉闹声侵袭而来,林措猛地抬起头,伴娘们都急急围在门口,堵着门要新郎发红包,那——竟是梦吗?
“姐姐,他刚刚进来过吗?”林措指着门口问道。
林雾这才摸摸她的头,“没有啊,他们才刚到。你是不是睡糊涂啦。”
“大概是吧。”林措僵硬地憨笑着。
门边嬉闹了一小会便放了新郎进来,他进来之后先是同姐姐对视,笑得人畜无害,姐姐害羞地低头,他的目光又从林措身上快速掠过,顿时觉得身边的温度都降了一些,他的神情似笑非笑的诡异,其他人却面容恬静没有丝毫异样。
接亲的过程很顺利,接下来到了婚礼场地。
婚礼仪式要开始了,林措被挤在人群后面,目光追随着他们,一对璧人踏过喜庆的红毯,繁杂的礼仪正在进行中。与林措同年的朋友都尚未结婚,这些年因为一直上学,她参加过的婚礼寥寥无几,对其中礼仪不甚清楚,直到听见旁边的婶婶们在聊天。
“这些礼节怎么比我们平常的多了一些,好像没有见过啊。”
“我听说这个新郎是外地的,这应该是把两边的礼节结合起来了。不过这都没关系吧,我们现在不大讲究这个。”
奇怪的礼节,无名的献祭,林措感觉季鹏又在看自己,笑意更浓,抬眼却只是背影,新人们穿着喜服,大红喜字贴满窗,云稀之中透过阳光,不偏不倚,洒落在林措身上,明明是暖的,她却如坠冰窟。
林措心里很乱,脑子里闪过怀疑,这些礼节是一种祭礼吗?是为了他的某种目的吗?蓦然想起,为什么林措会次次与他错过,直到婚礼临近才见了一面,他在掩盖什么,他在谋划什么?林措的脑中尽是疑问,不确定那个梦的真实性,不过唯一确定的是,若那为真,等待林措的会是——死。
中国有句老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而林措没有赌输的权利,她不能输!
这样的冬天里,背后蓦的一身冷汗。
林措转身往村口跑去找李奶奶,听说她年轻时是神婆。
林措穿着连衣裙高跟鞋在路上狂奔,家里的新人在举行婚礼,而这个要献祭的人精心打扮为他们送上祝福,为他们去死。
很快林措就到了李奶奶家门口,她大力地锤门,不敢想仪式进行到了什么地步,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只祈求仪式再冗长一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生怕在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很久都没有反应,林措直接一脚踹了木门,李奶奶家的院落是很古旧的那种民居,两进院落,有些破旧,前院杂草微生,不算嚣张,泛出冬天特有的枯黄死气,两侧格状木窗上糊的纸破了很多,房内漆黑一片,应当是堆放杂物不曾住人。
她直接绕过正中影壁冲进内院,跑向正房,撩起包棉竹帘,扣了扣门,试探地叫了一声,“李奶奶?”无人应答,她推开那道黑色的厚重漆木门,屋内有些昏暗,正对的高大桌椅显出深沉的暗红色,由于常常使用把手处泛着温润光泽,左右两边靠窗的土炕上有铺好的被褥,却没有人,她不在。
林措正要退出去看看两侧耳房,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土炕上的一个笨重的诺基亚发出了特有的铃声,刚刚它隐在枕头的阴影中,没有看到,手机屏幕亮着莹白的光,鬼使神差般的,她接起了电话。
倒是很谨慎地没有说话,静默地等待手机另一端的声音。
“阿措吗?”熟悉的声音传来。
“热热!”电话那头竟然是林措的男朋友——祁热。“你怎么会打这个电话?”
“你现在,马上去身后的红色漆木柜子里第三层找一个玻璃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喝下去,记住,一滴不剩,再把瓶子摔到地上,然后将杯底戴到手上。”
“为什么?”
“快点,没有时间了!”
虽然心下充满了疑问,但是她还是听了他的话,找到了一个罐头瓶子,里面只有一点点黄色的液体,仰头喝下,将杯子重重一摔,瓶身粉碎,瓶底碎成环装,手腕在参差不齐的玻璃碴中划过,终于将它戴到了手腕上,那玻璃手环被鲜血浸染透了,生生变成了红色。
“阿措!阿措!”地上的电话里传来热热的呼喊。
她正要捡拾起手机,却意识一沉栽倒下去。
待到醒转过来,已是黄昏时分,金色的阳光透过空洞的木窗照进房间,她还在李奶奶家的正房内,确切地说,应该是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这个房间内,她看得到地上躺着的自己。(未完待续)
2.另一个自己
“果然吗,仪式成功了,我死了。”外面传来响动,她却也不理,只是半蹲在躯体身边,看着地上仿若熟睡的自己,她眉目如画,脸颊微红,穿着悉心挑选的粉色伴娘礼服,夕阳为她镀了一层暖色,手上的鲜血已经干涸,玻璃手环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光滑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透明镯子,里面微微沁了血色,她安详地躺在地上,仿若天使,却又好像一个陌生人。“她,还是我吗?”
脚步声渐渐近了,直到竹帘被再次撩起,阳光散漫地射入,照出空气出无数的尘光,有个高大男生走了进来——是祁热。
他抱起地上的林措,温柔地放在炕上,道,“现在天还没黑,我看不见你,你若听得见,便弄出一些响动,让我知道你在。”
林措捡起一枚玻璃碴,松手,玻璃碴跳动了几下归于沉寂。
“你做得很好,我来晚了。”
“这是怎么回事?”林措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口,却又想道,若他听得到,何必多此一举要什么响动。
“你一定有很多事想要问我,反正现在没什么事,我便告诉你,昨天我收到一个短信,‘明天中午之前找到阿措。’我觉得很奇怪,但还是担心你出事,所以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听到你并没有什么事便放了心。半夜的时候却突然惊醒,我梦到,梦到你双目猩红,看着我,开始是笑着,笑着笑着流出了血泪。我仔细想了那条短信,买了最早的航班赶过来,中午下了飞机,转车太麻烦就打了出租车,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就知道你应该真的出事了,这时又收到了一条短信,‘打这个电话139********,告诉她,喝了身后红色漆木柜子第三层玻璃瓶中的东西,把瓶子摔碎戴到手上。’我当下只能相信,之后你就都知道了。”热热背光对着林措站立的地方,看着一片虚无,如是说道。
霞光渐渐失色,房间内黑暗与光明的分界渐渐模糊,透过靠西的窗棂,李奶奶近乎透明,她拼命地摇着头,意味不明,林措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他倏然抬头往那里看去,李奶奶已然退去,不见踪影。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林措不知道自己的现状该如何面对他,两人隔着虚无,寂静无话。
林措只看得到他的眼睛,那双顶好看的眼睛,每次他温柔地望着她,都有光芒闪烁像漫天散落的星子,此刻他是无措的,那双清澈眼眸也有些暗淡。
暮色渐深。
他去门后按了灯的开关,白炽灯忽闪了几下,灭了。“应该是电路老化了,你别害怕。”他又开始在房内翻找,找出蜡烛和火柴,点了蜡烛,屋内晃着昏黄的烛光。
他的眼神炯炯,执着红烛向我走来,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掌心温热,指骨温柔,林措禁不住微微颤栗了一下,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怀疑。
“我死了吗?”
“不会,你不会死。”
“那我这是......”
“你本来应该在仪式完成的时候死去,我虽然不知道那个药有什么作用,不过现在终归你还在我面前。”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你应该在这里。”
“嗯。”既然有人在这里准备了药,准备了手机,甚至叫来了热热,那这屋子里一定还有其他有用的信息。“我觉得这里应该会有其他信息,你陪我找找吧。”
他牵着她的手,手执红烛在房间里四下寻找,蓦的想起一个词,“秉烛夜游”,人生短暂,应当及时行乐,或是珍惜光阴,珍惜眼前人?
房间内的陈设很少,除去两侧靠窗土炕便是正对门口的两张明式风格的南官帽椅,扶手和搭脑不出头而向下弯扣其直交的枨子,是这里不大常见的款式,因为父亲是个木匠,熟悉各种制式,林措便也了解一些。这种椅子和中间的小几倒是一览无余,很是平常,有些空旷,空旷得过了头。
暂时略过椅子,再搜过柜子,之前因为紧急,她去柜子里直接看第三层翻找到了药瓶,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其他格子,现在仔细一搜,才发现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李奶奶独居很久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子女的任何消息,柜子里却有新生儿戴的长命银锁,光泽度来看,应该是最近的。还有一些衣物,林措翻了一会过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这样翻别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唔,确实不好,那要不,”他轻笑着,“我来?”
林措便也笑了。
“下雪了!”隔壁传来小孩子兴奋的呼喊声。
“下雪了吗?毕竟是冬天啊。”林措停了下来,看着窗外正在下凡的小精灵们。
“嗡嗡”手机的震动声传来,热热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脸色瞬间僵住,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他看手机的时候林措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并未看到内容,只看得到他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怎么了?”
他的头微微低了下去,额前碎发有些长了,挡住了眼睛,林措撩起柔软发丝,直视他的眼睛,“告诉我 ,怎么了。”语气异常地坚定。
“又有短信发来了,这次的内容是:把阿措的躯体烧掉。”
林措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炕上的躯体,烛光微弱,她在明灭不定的昏黄光芒里睡得安稳,而醒着的人正面临未知的选择。
“我觉得应该听它的,之前我就是听它的,现在才能见到你。”他握紧了她的手臂,传达来一阵坚定。
“可是你不觉得我们太被动了吗?”
“确实有些被动,可是我们现在毫无头绪。”
林措觉得现在的祁热有些没主见,可能是因为太担心自己所以失了分寸和理智吧。
“我现在想到一种可能,如果梦只是梦,如果这一切都是它自导自演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在照着它的剧本在走,而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讨厌极了这种一无所知任人摆布的感觉。那药的作用是什么,会不会这一切只是我想太多,而我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某个布局,像个机械娃娃一样按着它说的话来做,至于现状,有两个我的现状,究竟是因为仪式,还是因为那药。”这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有任何答案,就要草率地做出一个抉择?
而突然在此时出现的热热,是怎样找到林措并且还要拉着她在未知中无头苍蝇般乱撞。(未完待续)
3.生人
林措突然没头没脑道了一句,“我觉得”顿了几秒。
祁热认真地听着,眸中是疑惑之色,在等‘觉得’后面的话。
“雪很美。我觉得雪很美。”林措浅浅一笑,“我们出去看雪吧。”这算是今年她见到的第一场雪,发疯似的往下落,仿佛是要极力掩盖着什么。
院内地板以青砖铺就,蔫黄苔藓覆于其上,四周的廊道有些年久失修的沧桑,林措坐在廊道边的侧栏上,他也随后出来坐在她身边。因着廊顶的遮蔽,雪并不会落到身上,偶尔有一两片被风吹得迷途而入落在她身上也转瞬即化。
“热热,你说我现在是不是魂魄离体状态啊。”林措眉眼低垂,看着地面缓缓开了口。
“大概是吧。”
“你下午的时候看不到,怎么知道我在房间里啊。”
“我...我。”
“哼,你肯定是短信里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或者是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清楚故意瞒着我。”林措的语气中带了撒娇的意味,面上还是笑意盈盈,言罢伸出手去接了几朵雪花,看着手掌心的雪化的水滴。
余光注意到他正看着自己,内心的不自然更甚,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确实知道,”
她回望他,“你总要告诉我,我才能应了你,按照那短信去做,毕竟那是我的躯体。你说是不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她烧作灰,我的心里怎么过得去。”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现在算是生人,也就是半个人,而房间里那个已经不是你了,她对你来说,只会成为你的牵绊,只有烧了她,你才能真正地像个人一样活着,只是寿命只有三年。若不烧她,你便只能做个生人,晚上才能被人看到,做一世孤寡之人。”
林措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沉思。“让我想想吧。”叹息了一声。
他许是觉得林措将要被说动,默默地在一旁静候,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刚刚李奶奶的目光,先是看着林措,然后,然后转向了炕上的她的躯体,那个方向是,手臂,受伤的手臂,镯子,那个镯子,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
她细细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那些画面像是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动,小到嘴角的笑意,衣服拉链的高度,还有空气中的气味。
林措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热热,让我最后跟她单独待五分钟,然后我们便把她烧了吧。”
他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目光,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林措进了房间,把镯子从她手上摘下,自己戴上,镯子里沁的血色褪去,林措摸摸她的脸,心道,“我才不会让自己死呢。”
“你可以进来了。”林措唤他。
烛火明灭不定,林措盯着他,轻笑了一下,“你不是热热,你是季鹏。今天不是你大喜日子吗,怎么到这里来骗人了?”
他的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睁大双眸疑惑地望着林措。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林措从见他那一刻起仔细回忆,他做得很好,毫无问题,细心地抱了她放炕上,眼中的感情也足够深沉,手掌也如往常一般宽厚温暖,温暖,对。
可是热热知道自己最怕冷,在这样的天气里,若是看着自己穿裙子肯定要碎碎念一番,然后细心地披上衣服,而这次,林措离体之后对温度无感,所以一直没有想到这事。再加上,刚刚的暗号,他没有对出来。
【我觉得】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是对于林措和祁热来说,是经历过多次事件后形成的默契,至少后面不会跟一句【雪很美】这样毫无信息量的话。
“别装了,他不是你可以模仿的人。哦,对了,你刚刚抱她的时候身躯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是被灼伤了吗,你刚进门时衣服拉链没拉,但是抱完她转身后衣服拉链就拉上了,大概是因为这镯子吧。还有,你明明可以自己动手烧,却还要征求我同意,是为了什么,不给自己徒增杀孽吗?”林措抖抖手腕上的镯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从容。
“你在说什么啊?”
“聪明人现在应该知道,装傻已经没用了。”
他的声音突兀地变了,“没想到你还挺机灵嘛。”咬牙切齿的夸奖中带着隐隐的恼怒,他拿着蜡烛就要冲上来动手。
左手拿着蜡烛巍然不动,右手握拳直击林措面门,她心知这一拳挡不下,只能躲过,同时带着镯子的手腕撞向他的腹部,镯子微弱的光亮带着灼伤他的焦糊味,他毫不犹豫,另一只手同时出动,将尚在燃烧明烛扔往躯体,恼羞成怒下,他会不顾一切自己动手毁掉,林措又急忙伸手去挡,烛焰在她手中被抓灭,手心沾了不少烛泪,烫的嘶的一声,那一拳也没能躲个完全,将林措打得偏过头去,嘴角见了血。
失去了烛光照明,屋内一下变得黑暗,趁林措还未习惯黑暗尚在愣怔之际,季鹏拖过躯体扛在肩上夺门便跑,林措心道不好,挣扎着起身追出去,大门之外悠远的声音传来,“放开她。”
微茫月色堪堪照明,祁热堵在大门口和季鹏对峙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放下她,我放你走。”先开口的是祁热,他穿着简单的套头卫衣,淡蓝的牛仔裤,裹了厚厚的羽绒服像个雪人。
“凭什么听你的,一句话就想抢人?”季鹏冷笑着。
“祁氏。”
“祁氏离这里可不是一般地远啊,这等小事也劳得祁氏弟子亲自跑一趟?”季鹏脸色有些凝重。
“小事确实不值得,她值得。”祁热看着廊道上的林措,许是看到了嘴角的血迹,脸色顿时臭了几分,“现在你没那么容易走了。”
季鹏也很是果决,当下将背上的人往祁热那边一丢,侧身飞檐上了屋顶不见踪影。祁热只得双手接了她,缓步向林措走来。
雪还在下,倒是比先前密了一些,地上积了一层薄雪,他的发丝上有融化的雪花,在 莹白月色下俏皮地闪着光,爽朗清举,好看得不像话。
他抱着她进了房间,林措在廊下待着,没有动,真没想到久别后重逢是这种光景。
“冷吗?”他很快便出来了站在林措面前,手抚过侧脸,倒是不疼,疼惜地道,“还疼吗?”
林措没有答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通过仪式占据了你的念气,而你现在的状态是生人,房间里面的是躯体,这么说吧,人,就像是一朵花,灵魂为蕊,念气为花托,躯体为花瓣,你现在就好比是一簇独立而生的花蕊,房间里面那个则是花瓣,他只需要烧掉你的躯体,你的念气很快会被他同化,他就彻底成为了人,然后,你便永远是现在这样子了。”(未完待续)
4.影灵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是生人吗?”林措努力地消化着这个观念。
“他是影灵,影灵有灵,只需人的念气即可转化为人。现在的他,是完全人的前身,若一月之内,你不能回到躯体之中,谁都没办法逆转了。”
“那我还有救吗?”
“我不知道。”祁热的脸上满是自责。“我所接触的事情里,没有这一项。”
林措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乎预料,若他都不知道解决办法,那还有谁可以解答疑惑。
“但是有人或许知道。”祁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对面的她,扬起了一丝希望。
“谁?!”林措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她就在这里。”
李奶奶?!
两人对视间确定对方跟自己想到的是同一人。
在这件事里,李奶奶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那识破季朋伪装的提示,此刻看来,大抵是善意居多的吧。
“出来吧。”祁热看着正房东面,吱呀一声,随后伴着缓缓的脚步,李奶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原来东面还有一个小院吗,倒是隐蔽,林措从进门开始一直走的是西边回廊,竟到现在都没发现那边暗藏天地。
直到走到近前才可堪堪发现一窄道,只有一人宽,往前几米可见右侧有一黑漆木门,许是有些年头了,木门底部的边角有些掉漆,裸露出木色树纹,上面挂了小匾,名曰【隐院】,贸然闯入其中也不好,从门口只能借着月色看到院正中高高的枯树,枝丫在黑夜里张牙舞爪。
林措按下对隐院的好奇,退出去想听听他们俩如何说。
“说吧,你和他有什么交易?”祁热的声音平淡无波,平白多了些凌人的意味。
李奶奶站在一旁有些踌躇,无措地攥着衣角,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晦暗,莫名地让人可怜又心疼。
林措原先扒着墙角,看着她佝偻的身躯,想起她毕竟还是帮了忙,这些年又一直独居,委实有些可怜,禁不住想出去劝他语气温和一点,却发现背后突然狂风呼啸起来。
林措转身一看,身后的旧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穿堂风直吹面门,带着簇簇雪花呼在脸上,唔,她只得转身去关门,却看见了那枯树的全貌,它树干上的两个大孔洞在寒夜里兀自静默,实在有些影响美感,不然就是一番雪树银花的好景致,树根裸露大半在地面之上,盘根错节间处处透着诡异。
好像从林措二次走向这里之时风就停了,气流平静得过分,刚刚的狂风好像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罢了,可能是想太多了,她拉住两边早已锈蚀的铜绿色门环往中用力收拢,想关上门,此时风向却突然朝里,与刚刚截然相反,将林措和门环生生分离,没有防备之下松了手失了重心直接栽在院内地上,“哎呦”,这一栽着实栽得有些远,离那树只有五米之遥,风力仍不停止,那风,竟来自孔洞,在吸力下,林措离那孔洞越发近了,眼看就要被席卷进去。
她匆忙间从手边拿起一捧雪,朝着孔洞便是一丢,风力停顿了一下,趁此机会,躲到墙体之后,总算是消停了。
在林措这边惊险万分的同时,那边却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传来打斗声。
林措快速穿过窄道到了内院,热热手持黄符,李奶奶那边则是枯枝拄地,院内的青砖外翻,这场面,大阵势啊。
看见了她,祁热放下黄符,冷哼道,“还好阿措没事,不然我烧了你这破地方。”
“你要问的我都告诉你了,这丫头我也尽力帮了,若没有别的事,你们就请速速离去吧。”月色虽皎洁却还是不足以观察清楚李奶奶的神情,她的语气无奈,甚至带着哀求,仿佛刚刚跟祁热动手的人不是自己。
“按你刚才说的,我们要逆转仪式,唤回念气,我们还要在你这里再待几天,作为交换你干的那些勾当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造孽啊造孽啊。”李奶奶以杖杵地,叹道,缓缓地朝隐院走去,走过林措身旁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晦暗不明。
“怎么样了?有什么办法救我吗?”
“如我刚刚所说,逆转仪式。现下的问题就是,找出仪式的步骤。”
他苦心经营这一切,怎么会轻易让我们找到仪式的步骤,林措想到了这一点,有些沮丧。
“热热。”林措心里有些不安,唤他。
“嗯。”
“热热。”
“嗯。”
“热热。”
“我在。”他将羽绒服给她披上,长臂一搂把她箍在怀中,“你今天很好看。”
真是温柔的人啊,不论什么时候说的话都能让人雀跃起来,“嗯,确实。”林措把头埋得更深了,细细地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温暖得无以复加。
“我们那里不大下雪的,这次倒是赶上好时候了,等雪积得再厚一些,我们堆雪人吧。”
“不用了,雪人就在我面前啊。”林措仰起头看着他说,“我的雪人。”
他的双眸染了星光,“之前不还是你的猪猪吗,怎么又变雪人了?”
“我说是就是!哎,热热,你是不是就是那种传说中狂拽酷炫超厉害的深藏不露的人。”她蹭蹭他的下巴。
“是啊。”祁热想着,阿措真可爱,像只猫猫,遇到这样的事不怕也不闹,不愧是我的女孩。宠溺地看着她,摸了摸头。
“那你告诉我你是在哪方面特别厉害。”
“唔,我想想,我在”他拖了长音,“吹牛皮方面。”
“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阿措大人,请问。”
“祁氏一脉的情况。”
“换一个问题。”
林措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不容闪躲。
“祁氏一脉,御灵大家,传家数百年,到我这里算是第十三代吧,在灵异界享有盛名。负责解决各地的奇闻异事,不过自六七十年代就已经开始衰落,现在也不过是仗着虚名守着一副空壳子耍耍威风罢了。”(未完待续)
5.日记
“嗯。”
[她总是这样,从不遮掩,从不赌气,就像此刻,她可以直白地说出心中疑问,并且进退有度,并不过分逼迫深入。怎么说呢,她时而迷糊得可爱,时而又机灵得像只狐狸,尤其是她同我微笑时,寒风乍暖,月转星流。]
“天,要亮了呢。”天际渐亮,林措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那,白天就拜托你了。”
“嗯,那我想办法去找他问出仪式的步骤。你乖乖地在这里呆着,我会在门口贴好符咒,这样你在房间里也可以显形,只要你不出房门就会平安无事。”
林措乖乖点头,抱了抱他,转身进了房间。
闲着没事,林措开始在房间里转悠,倒是从废弃已久的炕窝里生生发现了半本烧火使的破旧笔记本来,纸张已经泛黄,上面攒了不少灰尘。
粗看是七八十年代惯用的钢笔字,字写得很是娟秀,林措一向对这种带着年代感的老物件感兴趣,便带着好奇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读。
他们又来了,我问了母亲,她说这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只有不去助纣为虐。
我不明白,明明被村民奉为神祗,为什么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却一味逃避?这样的感觉在今天突然变得异常强烈。
跟我同龄的阿芬昨天好像死了,因为最近的事情孩子们都被拘在家里,我本来是偷溜出去她家想要找她玩,在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她父母紧张地叫喊,我有些害怕,便透过门缝看里面的情况,阿芬躺在地上,她的母亲已经在一旁哭喊,“我的阿芬啊,怎么就这么去了,明明都在家好好呆着了,这种事还是轮到我们阿芬了。”她的父亲也在一旁暗暗抹泪。
我当下觉得不好,想回去求求母亲,让她救救村民们,就算不行,起码救救阿芬,待我回去的时候,母亲不在家中,我等啊等,边等边努力回想母亲平常教我的请灵术,如果她还是执意不答应,我就自己请灵来救阿芬。
可是母亲没有回来,我等着等着睡着了,醒来之后,匆匆跑去阿芬家中,却发现她开开心心地在院子里玩跳圈圈,她的父母正在择菜做饭,神情喜悦,只有她母亲红肿的眼角告诉我,昨天我看到的是真的。
是她父母看错了吗。
他们来的很少了,是事情解决了吗,希望是吧。
最近的天气都极好,为什么内心一点都不雀跃呢?明明最喜欢晴天了,想要摘桃花,想要去山中的泉水里趟着玩,我已经被关了五天禁闭了,为什么放出来还要拘着我。
母亲总说,你还小,你不懂,我已经20岁了,她还拿这话来搪塞我。
——————
将将看到此处,门外传来声音,“林措,你出来。”
林措扒在窗边往外看去,季鹏就站在院中,旁边地上躺着的是林雾。
“你把她怎么样了?”林措情急之下有些无措,脱口而出。说完便有些懊悔,应该细细斟酌一下的,失了先机。
他看出了担忧,更加得意,“她现在没怎么样,若是你不听我的,她就会怎么样。”
“你不就是让我烧了躯体吗?”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省事。既然你知道,那就动手吧。”
“所以,你觉得我会凭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就信了她是我姐,她安全无虞,我烧了之后你就会放过她?”林措呵呵轻笑,“你还真是有些天真呢。”
“说出你的条件。”
测试她是不是我姐姐的办法其实不多,若说身上的特征,怕是他早已准备万全,只能测试记忆方面的事,尤其是他们相识之前只有我和姐姐知道的事,可是我不能露面,会把她卷进来,只能由他来问,显得很怪异。罢了,找找纸笔,让她写几个字先辨认一下字迹吧。
“找来纸笔,让她写一首自己最爱的诗,拿过来给我看。我们的事不要让她掺和进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自然。”
他莫名的自信倒是林措更加确信了几分。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林雾悠悠醒转过来,他倒是演得情真意切,马上蹲下身去,“你好点了吗?”
林雾问道,“这是哪里?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请人算一算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可以来,听奶奶说,这里住的人算这个很灵验,我便带你来了,只是此人规矩颇多,须得你写一首诗,以字来测。”
林雾脸有些红,羞嗔道,“你怎么急这个呢。”
“我很期待。”季鹏倒是一脸温文和煦。
林雾倒也乖巧地写了,写完却是又红了脸,随机便又昏了过去。
他将那字从门缝塞了进来,林措细细端详了许久,是她最爱的诗,字体与林雾本人的字没有太大出入,刚刚她写字的姿势以及对这诗的熟悉程度均与对她的了解别无二致。
他竟然真的敢,利用他们的婚姻,利用我的家人,来骗命!林措气得发抖!他就是捏好了所有的人质,明明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他却牢牢攥住了主动权!
此时,窗外又响起他的声音,“如何,不要拖延时间,我的耐心有限。”
“那我如何确定我照做了她会平安无事呢。”
“你觉得我会平白伤人给自己徒增罪孽吗?你要是再磨蹭我可就不一定了。”
倒是伶牙俐齿。
“那你害我性命是造孽吗?你的罪孽还少吗?”
“你不懂,我有想做的事,”我有想要守护的人。
“我没有吗?那平白无故卷进这事的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吧。我也有想做的事,我有自己的理想,我有自己的未来,可是现在,被你毁了,我没有家了,我回不去了。”说到此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
许是和姐姐相貌有些相似,他透过窗户看着林措的脸有些犹豫,她心内暗道,成功!打感情牌果然还有一点用。
“你不会死。”他喃喃道了一句,林措听不太清。
“现在,烧!”他喊道,同时指尖指向林雾的太阳穴。
林措眸中的忧伤更深了几分,去拿了火柴盒,走到躯体面前,擦燃,手在半空中举着,火柴即将燃到指尖,滚烫的触感,疼极,却不肯轻易松手,如果放手了,是不是就再也不是自己了。(未完待续)
6.原委
一枚石子砸在林措的指关节上,燃着的火柴掉了下去,瞬间就着,她在火中面容柔和,林措拼命地拍打想要灭火,却毫无作用,那火灭得很快,烧完了她转瞬即灭,林措的眼泪汪洋般涌出,看着窗外的罪魁祸首,喊道,“季鹏,你王八蛋,我诅咒你,去死,去死,去死!”
眼泪溢满眼眶,林措没看清他的神色,只模糊看见他抱起林雾离开了。
他的眼中有过愧色,意味不明。
约莫过了五分钟,应该是走远了,林措擦擦眼泪,拍拍屁股,继续看那本笔记本。
他们来的很少了,是事情解决了吗,希望是吧。
最近的天气都极好,为什么内心一点都不雀跃呢?明明最喜欢晴天了,想要摘桃花,想要去山中的泉水里趟着玩,我已经被关了五天禁闭了,为什么放出来还要拘着我。
母亲总说,你还小,你不懂,我已经20岁了,她还拿这话来搪塞我。
她太懦弱,太小心翼翼了。
关在黑屋子那几天,我在想村子里事情发生的时间,在这之前大概一周,我曾偷看到母亲跟一个黑影在正房谈话,他们就坐在那套被积尘已久的会客椅上,说着什么,我只听到了几个词。
结灵,入体,妄想。
结灵我知道,万物有灵,分类极多,大多是人心有不甘才会化为人灵,如果替它们了却心愿,便可换取它自愿结灵,化作灵尘,据说对修为大有裨益;也有少数是生而为灵,这种被称作夜灵,一般未经世事,无欲无求,活着虽无趣了些,却总好过消逝,因此可能结灵的基本上都是前者。结灵还是有风险的,有些人灵对人类极为痛恨,会诓骗人类替自己做事,而后躲藏起来甚至**。
入体,妄想。的意义则不甚明朗。
我查遍了祖母留下的书籍,还是一无所获。我曾去问母亲,她那天很生气地责罚了我,对此事绝口不提。
村子里终于平静了。
虽然我每天都在家里呆着,但是我就是知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母亲再也没回来。
我记得最后一次她在家里时,我跟她说的话是,“你太懦弱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不配做神婆!”
就这样结束吧,烧了吧,烧了吧,没人记得发生的事情,没人发生改变。
变的只有神婆,这村子的神婆,是我。
我不会像她一样,我会守护好所有人。
笔记至此,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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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措往后翻了数页,皆是空白,应当是没了。这笔记本的主人不言而喻是李奶奶,只是文中记录的事有些没头没尾,只有一个不算典型的例子,疑似死去的女孩第二天重生,还有些许谜团,老神婆去哪里了,那个黑影又是什么。
啊,这种问题重重的感觉让人有些烦躁,刚刚哄骗过季鹏的愉悦消失殆尽。
林措索性放下破旧的笔记本,躺下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又是黄昏了,热热已经回来了,就坐在她身旁发呆。
“热热,怎么样了?”
“我找了婚礼那天的摄影师,问他要了视频,里面有完整的仪式过程。”
“太好了。”
“他已经来过了吗?”
“嗯,被我逼真的演技和你做的道具完全骗过去了,他应该会消停几天。”
“那,我父母奶奶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我已经拜访过他们了,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还送了他们护身符,安全无虞。只是,我跟他们说,”
“说什么?”
“说阿措是因为我来了,所以就直接在酒店跟我一起住,怕你们生气没敢回来。”
“倒是说的像模像样,也好,省得他们为我担心。那我们的逆转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这种仪式一般要找个好日子,为防夜长梦多,我们最好挑最近的日子,正好在节日前后,之后三天,都是宜祭祀的好日子。”
“如果仪式中有一步错了呢?”
“无力回天。”
“那我选最后一天吧。我总觉得有什么被我忽略了,让我再细细想两天。”
“也好,考虑完全总是没错的。”
黄昏,隐院。
我把笔记本放在李奶奶面前。
她粗粗瞥了一眼,“小丫头,乱翻别人东西不大好吧。”
“柴火罢了。”林措从容应道,“我突然想起那天,哦不,昨天,您说尽力帮了我,不知您同季鹏勾结,害了我,又给了一个甜枣,便道尽力,尽的是哪门子的力?”
“你胡说,我没有。”
“你什么都做不了,你不配做神婆。”
果然她脸色大变,对母亲最后说的话会在一个人的心底默念多少遍呢,默念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懊悔还是遗憾?痛恨还是鄙夷?
“狂妄丫头,你信不信我 ”她举起枯枝木杖重重拄地以示威胁。
林措看了眼身旁并肩而立的热热,丝毫不惧,“所以神婆您是跟季鹏做了什么交易呢?”
等到的回答是她的缄默。
“一个影灵竟可以在村子里堂而皇之地做出害人性命之事,频频出入神婆家中也未遭到丝毫阻拦,神婆懦弱倒也罢了,可是笔记本里的您好像又颇有英雄气概,说来有些好笑,我祁氏弟子不大信呢。”
她终于松口,“若是我老实交待,你们可以放过我吗?”
“可以。”热热道,林措耳语道考虑。
他轻咳一声,“可以考虑。”
大抵是热热当时的表情有些凶,李神婆没有再讨价还价。
“大概几个月前,他来找到我,我本来想着,他虽是个影灵,来找我应当是有所求,我便遂了他的心愿换他结灵吧,他是夜灵,夜灵结灵很少见,夜灵尘更为罕见,心下还高兴了一把。谁知他开口便是要化人,我一听就要打他出去,结果他道行意外的高,我只得婉言拒绝他的要求,他倒也没有动手,只是拿全村人的性命来威胁我,我只得答应。他选中的人是措丫头你,我便想着有什么法子能救你一救,倒真让我找到个法子,以彼岸花汁液和祭灵用的香灰混合做成还灵水,可让你念气,躯体,灵魄分离,他吸你念气,毁你躯体,还灵水替你稳定灵魄三年不散,铸一伪身,在这三年间,总能想到别的办法,也好过你祭祀当日便魄散。”(未完待续)
7.回家
林措暗暗想着,他喵的,我说怎么都不讨价还价呢,说的倒是好听,啥好事都是你干的,你干的坏事都是被逼的,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晚上我要回家一趟。”
热热尚在忧心,“你这个镯子虽可护你周全,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吧,这样我们也可以多一些发现。”
正月十一晚,林家。
林措和热热进去的时候,家里人已经吃过饭了,父母在客厅看电视,其他人在房间休息。
林家是普通的小院,为结婚做准备,根据最新的全一体户型刚刚翻修过,分上下两层,一楼是父母的房间和客厅,卫生间,厨房,功能俱全,二楼是林措的房间和奶奶的房间,正对面是最大的一个房间——姐姐的新房,还额外有个小客厅。
妈妈看到林措回来了,本来有些生气,大概是怨她电话也不打,一声也不吭就走了,连姐姐的婚礼都没参加完吧。看到随后进来的祁热,倒也不好发作,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去沏茶了。
显然爸爸对他好像很是满意,俩人交谈甚欢,林措在一旁被孤立了,(爸爸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最宠我了。),有了姑爷忘了姑娘啊。
林措进了厨房黏着母亲,拉着她胳膊撒娇,“妈妈,我这不是为了早日把热热骗回家嘛,你不是每天都念叨着让我早些找男朋友,别把自己剩下了嘛。你看我多上道,这还没毕业就把人领回家了,是不是效率很高?您还不夸夸我。”
可能林妈这么一想觉得她真的挺上道,倒是语气缓和了许多,“那你也不能不看场合就走啊,这么大了,做事没有轻重缓急。”
“哎呦,我错了嘛,等下去给姐姐他们道个歉就好了嘛,姐姐才不会跟我生气呢。”林措靠着林妈的手臂晃着撒娇。
和乐融融地聊了一会之后,林措带着祁热上了楼。
季鹏和林雾正在小客厅里玩游戏,好在沙发够大,不然看他们的黏糊劲怕是要坐在腿上。
“姐姐姐夫好。”为了不让姐姐发现异样,林措只得硬着头皮问好。
季鹏倒是很配合,递了红包,一切都表面上其乐融融,私下里暗流涌动。
林措对热热耳语,“等下我单独跟林雾聊聊,看看能发现什么,你就负责看住季鹏。”
姐妹俩进了林措的房间,她看着林雾,只见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粉面含春,倒是新婚的甜蜜模样,“姐姐,我之前听你说你们是相亲认识的?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肯定很浪漫!”
“你一向懒得问这些事,今儿倒是想起来问了?”
“我这不是跟男朋友还年轻,问问,借鉴借鉴经验嘛。”又一次推出祁热来当挡箭牌。
“我跟他就是相亲认识的,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很奇特,我见他的时候,他其实不是很符合我的理想型,但是就是身上带着一种气势,好像在说,我,为你而来。之后的事,倒是很顺其自然,他很适合我,我想跟他在一起,一直一直。”她说话时的模样太过真挚,林措有些难过,在这件事里,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受到伤害。
“嗯,你们”一定会在一起,这句祝福我竟说不出口。“感情真好。”
“陪我去看看奶奶吧,你这两天偷跑出去,她还担心了好久。”
奶奶的房间此时亮着灯,时间尚早,她正在房间里听戏,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老年斑更多了一些,倒是眼神清明,慈祥地看着林措,“回来啦。”
“嗯,想您了,就回来看看您呀。”林措乖巧地拉着她的手。
“本来想说你来着,祁热这孩子倒是替你解释了许久,看到你姐姐的事也定下了,祁热又这样伶俐,我是放心了,活到这个岁数,不就是盼望你们都好好地,成家立业嘛,我开心呐。”她笑得像个吃到糖的天真小孩子。
原来家里人都这么喜欢季鹏么。
夜深了,林措有些失魂地和祁热回了神婆家。
“热热,我有些犹豫,若是我逆转了仪式,季鹏会不会从此消失,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他,我不想他们伤心,可是,我也不想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像个幽灵一样活着,只能晚上现形见他们。”
“在你家人眼中,你一定是比季鹏重要的,逆转仪式,做与不做,选择权在你。你只要相信,你怎样做都是对的,而我,会站在你身后。”
讨厌选择。
讨厌。
讨厌。
讨厌的不是选择本身,而是背后的人心。
“虽然有些自私,但是我想逆转仪式,不要最后一天了,就明日吧。”林措沉思了许久,下定了决心。
翌日上午,天晴了。积雪还未完全消融,檐角的雪水结成了冰柱,在重力下猝不及防地落下,摔得粉碎。被之前的打斗损毁的地面翻出丑陋的坑洞,填满了积雪,倒是好看了许多,有种起伏层叠的悠远韵味。
拿桌子在完好的前院中搭了简易的台子,供奉了些吃食,热热拿出一把木梳放在香炉旁,慎重地上了香。
“我要唤灵了。”
“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召唤神灵,做个见证啊。”
“我是说这个梳子。”
“这是季鹏的东西啊,祭祀必定要双方在场或者信物在场,我上次去你们家问你姐姐借的,她说季鹏日日用这个梳头呢,这信物肯定没问题。”
“这信物要日日用吗?”
“倒也不是,至少是用足一个月,上面才会沾染气息。”
“那,若是之前用了多年,闲置半年,再用半月可否?”
“不可。”
林措跌坐在地。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我这次放假回来,行李箱里带的都是你买的吃的,并未有什么信物,那日,我并未全程在场,那他是拿什么作的信物?”唯一可能的东西只有手机,可是林措一直装在身上。
“等等,那导致你拆体的,不是祭礼,是”
“还灵水!”两人同时喊出声!
季鹏扮的祁热,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是打电话时,还是林措醒来之后,当时下意识地以为是祭礼拆体,“还灵水”救命,便没有再去深想,下意识觉得打电话的是真的,醒来后的是假的,经热热证实之后也更加深信,只是,忽略了一点,短信的事,若季鹏一直监视着我,他知道祁热要来固然正常,但是电话里因为紧急并未提到过短信的事情,季鹏是怎么知道的呢?(未完待续)
8.成全
除非,短信是季鹏发的。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可能。
季鹏借助祁热的担心诓了他,间接害了林措。
所以,那所谓的“还灵水”是季鹏准备好的,那林措手腕上的镯子又是什么东西。
“还灵水的特征是什么?”林措眼睛无神地看着地面,声音飘忽不定。
“还灵水应当呈褐色,味极涩,香灰沉入瓶底,摔碎即化镯,沾血便认主,我当时看到那条短信和用法便知晓应当是还灵水无误,普通人喝了应当不会有影响。”
“我喝的是黄色液体,味道的话,喝得太急,有些忘了,但是应该不是苦的,我嗜甜如命,苦的我一定会记得。”林措细细地回忆那日的光景,却想不起来,只能凭印象做个大概的推测。
“除非,那是极少见的七昧还灵水,由高等夜灵取自身部分躯干或毛发化作灵尘制成,可以造就空前的生人,是一种损己而不害人的秘传灵水,夜灵本身化人后会出现一些缺陷,而变作生人之人则会获得夜灵的部分能力且寿命极久。这些我也只是听说过,据说此秘法已经失传数百年,我先前并未往这方面想。”
“如何辨别。”
“无法辨别。”
上一刻还在心里被你暗骂王八蛋的人这一刻突然发现可能是被你误解了,这种喵喵屁的心情,复杂得让人想去做高数题。
热热不愧是男友的好榜样,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出神入化,从包里掏出一本高数同济七版献宝一般呈了上来。
于是,在寒风凛冽的冬天里,在恁待唤灵的香案前,一个衣着单薄却丝毫不觉冷意的女孩子埋头做起了高数题,一个慵懒的男生在她旁边悠闲地打着哈欠。
终于,埋头一小时之后,做完了一页,林措冷静了下来,放下笔,有些酣畅淋漓的舒爽。
“做完了?这次比上次快了几分钟,厉害呀。”热热宠溺地摸着头。
林措闭上眼睛,将额头深深地埋进他颈窝,清浅的甜香飘进鼻尖,贪恋此刻的感觉,“那我们回家吃饭吧,我饿了。”
看来已经做出了选择,倒是果决。
“下定决心了吗?”
“嗯。”
之前打过电话,到家时,饭菜很是丰盛,有林措最爱的椰子鸡,整顿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因着自己是生人的关系吃得不多,倒是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饭后,小客厅。
“季鹏,我有话想要单独跟你谈。”
“高级影灵。七昧还灵水。倒是良苦用心啊。”
“算不得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倒是清醒。”
“这家中只有我清醒一些,我自然得把把关,免得我家里人平白被人骗了。”
他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所以,为什么?你要设局把自己塑造成最大的反派boss,很有成就感?”
“确实,还挺有成就感的。”
“你挺王八蛋的。”
“对你确实是有点。”
“所以,为什么要成人。”
“为了跟她在一起。”他轻轻地叹息。
意想中的答案从他口中说出,真是俗套的回答呢,却偏偏是林措最无法辩驳的回答。
“过几天,我就要开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好好照顾他们。”
林措和祁热把放在柜子里的躯体拿出来,烧了个干净。从此便是个生人了,不感温度,不稳灵魄,如果顺利,也许可以躲藏在人群中安生地过几百年。
快开学了,他也要回去收拾行李做准备了,就此告别,约定新学期见。
多年后林措才知道,季鹏化人的缺陷是不长头发,据说他后来去植了发。
林措走的那一天,家里人很体贴地将她送进了车站,他们进不来,在车站口叮嘱半晌才放她进去。
林措在候车室寻了位子坐下,跟热热聊着zz(一种聊天app)。
余光中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盘状物,在候车厅内来回晃荡,格外显眼,倒是没有特别在意,依旧低头跟热热聊天调笑。
他在林措面前站定,遮挡了阳光,腾出一小片黑暗,她蓦的感觉身上一暗,下意识抬起头,是一个长得极帅的男生,大概二十岁左右,穿得很单薄,头发有些乱糟糟,目光清冽,隐隐带着一丝惊喜的颜色,嘴唇微扬起好看的弧度,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内凹圆盘钟表,林措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放了上去。
“.......”
他微微颔首,磁性的声音柔婉低沉携了笑意又带着些俏皮,纤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半睁着清透双眼,“我喜欢你。”
“不用谢。”不知怎的脱口而出,真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待反应过来,倒是笑出了声,“现在直男搭讪都是这样的吗?”
他好看的眸子透着疑惑,耀眼的光芒烙在杂乱的发丝上,流离出细腻的纹路,这样子好看的男生,怕是很少有人能拒绝吧。
“第一次见面就表白,会显得很轻浮。”手机屏幕亮起,弹出跟热热的对话框,大概是聊着聊着几分钟没有理他,有些急了,连连发过好几条消息来,她笑着低头点进去,手指在屏幕上无声地敲击。
人的后脑勺长了眼睛,林措一直这样觉得,现在低着头却能感受到他如炬的目光,“你不认识我?”
“是。”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骗子吗?林措心想,我的打扮很是朴素,并不像有钱人,看上去也不算蠢笨,唔,我知道了,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还有,我有家室了。”林措扬了扬手机,“所以,我不喜欢你。”
他的指骨微微蜷曲,而后紧握,片刻之后松下来,危险的气息,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凝滞,潜意识告诉自己,他不一般,而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她寻遍记忆,并不曾见过他。
“没关系,你会喜欢的。”
林措有些确定他精神存在问题,叹息着摇摇头,生得这么好看,却有些傻,真是天妒英才。
此时,候车厅中的广播声响起,“14:00从l市开往h市的巴士开始检票了,请各位旅客,带好随身物品,到6检票口检票上车。”
林措如释重负,推了行李箱,检了票踏上去另一个城市的旅途。(未完待续)
9.被拐
没想到,再次与那个陌生男人相见,是在一个小时之后。
当时林措正在车上昏昏欲睡,一阵香味传来,就像,夏日午后的清新草木香夹杂着淡淡的檀香,令人心安,她斜睨一眼,一个穿着大黑袄的壮年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刚刚经过,模样没有瞧见,背影却有些凌厉,倒与这香有些违和,他同司机说了几句话,车便缓缓停下了,大概是内急吧。
林措的眼皮却越来越重,不对,这香有问题,拿出手机想给热热打电话,却没有丝毫力气,她的双眼慢慢合拢,视线也变得模糊,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一片漆黑。
林措的世界漆黑一片,独坐在虚无之中,害怕,害怕那种未知的感觉,其实更害怕自己的想象力,会在未知中造出魇魔,将自己困顿于牢。
她的手渐渐有了知觉,是被人紧握住的温暖感,在它的牵动下,于黑暗中抽离,睁眼先看到的是车站男,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委屈的兔子,他的手指修长又纤细,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些,不是应该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危险,应该紧张一下吗,她一拍自己的脑瓜,真真是,美色误人。
这才打量四周,林措正躺在一张大床上,唔,这个颜色,红的有点过分啊,四面贴了大红喜字,此刻已近黄昏,她和车站男两人在一间新房里面面相觑,他好像有些兴奋?她有些呆滞,此刻是不是应该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子,受惊般地缩成一团,再面带一些惊恐,娇柔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林措想象了一下自己作出那副小女儿情态的模样,一阵恶寒,有些接受不能,下意识地摇头。
“你怎么样了,还不舒服吗?”
林措倏然抽回手,“你是在车站就想好了,若我不跟你走,你就让人混上车,等车开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找借口停车,迷晕所有人,把我强行带走是吗?”
她的语气不算好,不过根据他在车站时的表现,完全是把林措当成了他喜欢的人,现在都“抢”回来了,她语气强势些应该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是。”
“那我的行李呢?”
“嗯?”
“忘了是吧?”里面可是装着好多零食呢,林措当下有些肉疼。
“嗯。”
“那我的背包呢?”背包要是也丢了,林措觉得自己会掐死他。
“在....在这里。”他急急忙忙从身侧拿出背包递给她。
“你结巴什么。我又不打你。”林措接过背包,开始翻找,银行卡,身份证什么的倒是都在,但是手机不见了,不用想也知道,被他藏起来了。
他既然说什么喜欢什么的,应该也不会难为自己吧。
“我还有2天就开学了。”林措想着自己这话说得极妙,暗示了自己必须走,但是是因为学校要求,不是主动想走,应该不会让他生气。
“嗯,确实,上学不能耽误的。”他思忖了片刻,郑重道。
林措心里暗喜,有门儿!
“所以...”
“所以还有两天,我们先办了婚礼,我再送你去上学,我在你学校旁边买个房子我们一起住吧。”他此刻大概是心情极好,手掌托腮,笑着同她商量。
“.......”林措当时觉得自己像一条高兴得跃出水面的鱼,想打个滚,偏偏被一道天雷劈得外焦里嫩。“这,这会不会太快了。”
“快吗?我本来想今天圆房的,想想还是决定明天办婚礼,怎么说都要为你好好准备一下,不能太简陋了。”
“咳咳。”林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圆....圆房,我的妈,你这速度哪是快啊,这简直是窜天猴啊。当下的情况,也不能多说,万一他真的想快,今晚自己就得完蛋!只能呵呵干笑着,“我是说买房子有点快了。”
“买房子这事,确实是定得有些快了,你想在老家买吗,我们可以在每个地方都买一间。”他大抵是想象着以后的生活,脸上的神色变得格外柔和,满心满眼的憧憬和幸福感琉璃般溢彩。
看着他的神色,林措莫名觉得有些罪恶感,同他论着这些事,可一心想的是如何脱身,真像个给了孩子糖吃,随后又把他丢弃的坏家长。
下了某种决心般,“其实,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这样把我抢来,我很不开心,但是又怕你生气伤害我,所以想先配合你,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凭什么要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呢?我觉得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如果确实是我,我现在不记得你,对你也没有任何感情,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我叫林措,你呢?”
他苦笑着,“我叫悬星,悬若星辰的悬星。”我宁愿让你为了附和我答应同我在一起,至少这样我还可以欺骗自己。
“你会放我离开吗?”我林措小心翼翼地试探,紧紧地盯着他。
“不会。”他的手指攥紧了,把被子捏出了褶皱,面上还是镇定。
双目相对,互相都在试探。她在试探他的喜怒,这直接影响着自己的处境,那么他,又在试探什么?
意料之中的结果,“那,婚礼是不可能的,你既然不会放我走,我们便以朋友相处着,开学的事情你帮我解决一下。”林措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黄昏的光芒,又是黄昏,又是黄昏,突然想起那天自己醒来,也是一个黄昏,变成了生人,最后,把自己烧作了灰烬,烦躁,烦躁,林措烦躁地锤床。
黄昏可真是个不吉利的坏时辰!
林措没有注意到他受伤的表情,他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恼怒的模样,眉头微皱,薄唇抿得透出深深浅浅的红色,眼睛中的神采褪去装满了灰败,和我在一起竟这么让你厌弃吗?
他久久没有答话,直到林措转头看他,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额前的碎发渡上了淡金夕阳色,像是华贵的雕塑。
气压有些低闷,林措努力溢出微笑,“我饿了,想吃东西。不知悬星小哥哥,你这里可包晚饭?”(未完待续)
10.悬星
“包...包的。”悬星微笑着对林措说道,他勾着唇,小心翼翼地歪了歪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声线却亲切得不可思议。
林措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自来熟的人,这次却真真是魔怔了,居然还细心到照顾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人的情绪,这个世界果然是看脸的,她深感颜值的重要性。
“你...你结巴什么。”林措对他说话断断续续这事,有些疑惑,随口道,但又仔细想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不会是个结巴吧。”
“那现在你也是小结巴了。”他突然笑得开怀,连带着背光的面部轮廓都变得明朗起来,此时的霞光微赤,透出浅浅的少女粉意,他就在光芒下,明明大半个身子都是背光的,却明媚得不像话。
不知悬若星辰是谁说的,倒也诗意,只是不如灿若星辰更贴切,这样画一般的男孩子,适合的是阔绮天空,是沁蓝月夜,悬若星辰太过孤清了,莫名地让人心疼。悬星,悬星,只是默念这个名字就差点要流泪,大抵,我是真的认识他吧。林措这般想着。
“悬星。”林措轻声喊他,微笑着看着他。“我想吃番茄炒蛋。”
悬星在厨房里面做饭,林措在院子里闲逛。
这里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主人倒是风物不俗,院内的几株墨梅开得正盛,许是前几日落过雪,墙边倒是还有一些未化完的结了冰棱,透亮可爱。
“悬星!悬星!你看!你家有只猫猫。”林措兴奋地指着刚刚在梅枝中被遮掩的惺忪白猫,它唯有四爪是黑色,配色有些怪异,但是脸说不出的高冷可爱,“它可太酷了,高冷是一种吸引人的好品格。”
悬星擦擦手,探出头来,看了看,便笑了,“黑白。”他轻唤一声,刚刚还一幅霸王之气的小崽子跑得巨快,瞬间便到了悬星脚下,抱着大腿像个谄媚的狗腿子,他轻笑着把它拎起来,朝她挑眉,“你要抱吗?”
林措心里想着,这么不高冷的狗腿子才不要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厨房门口,待她回神,名为黑白的猫已经舒服地窝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她,眼睛是好看的琥珀色,目光纯净。
林措有些疑惑地瞪回去,于是和黑白开始了长达10s的对视,悬星解释道,“它这是求摸。”
“我才不要摸呢,一点都不高冷。”
黑白大概是听懂了,当下倒是吹胡子瞪眼地,像个小老头,林措被逗得笑出声,细细地抚过它柔顺的皮毛,软软的,滑滑的,还可以捂手,不禁舒服地叹口气,“你可太不高冷了。”
“悬星,我们就吃番茄炒蛋吗?”林措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只点了个番茄炒蛋,不大够吃,“我们要不要再做点别的。”
“还有火锅啦。”他这宠溺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林措拍拍猫,努力让自己冷静冷静,不能被美色所惑,那是昏君才会干的事情,社会主义好青年不可以,黑白不满地‘喵’了一声。
不会做饭的林措,只能乖乖坐在餐桌边撸猫,火锅一上来,黑白就被放在一边,鸳鸯锅,想得倒是周到,最后一盘,不,是一盆,番茄炒蛋,“这...这,我吃不了这么多。”
“它可以。”黑白突然被点了名,紧接着一整盆便被送到了它的前面。
“吃了鸳鸯锅,我们就是鸳鸯了。”来自悬星的歪理邪说。
“那我以后不吃鸳鸯锅了,我吃九宫格。”来自林措的边吃边狡辩。
“那我们就是长长久久。”来自悬星的再次歪理邪说。
“那我不吃火锅了。”说着这话,嘴上还是没停下,说完又塞了两大口,既然说了以后不吃,那现在就要多吃一点。
“那我们就是”来自悬星的歪理邪说卡顿。
“说不出来了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侣。”
林措怕再聊下去会把他的词汇量用尽,转移了话题,“今天还是正月十六,你们这里可还有花灯?”
“有是有,只是我们这里有些守旧,花灯都是以前的老款式,我怕你不喜欢。”悬星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擦擦嘴,才郑重其事地回答。
“喜不喜欢这件事,还是要看了才知道。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这些花灯的年岁怕是比我还久得多,能眼见便是缘分,哪里还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那我们带着黑白去吧。”
林措抱起吃完了整整一盆番茄炒蛋的黑白,感觉它重了十斤,连忙递给悬星撒了手,“你的黑白你来守护。”
他失笑。
皎皎月色下,两人一猫悠然踱步去了街区,远远便看到花灯无数,烟花星雨,林措兴冲冲地跑进灯市,悬星远远地落在后面,她只好回身等着他,“你看,那个!好像黑白!我们买那个吧。”
说实话,这些年其实过了很多花灯节,但都有些冷清,可能是天气冷加上花样少,更多人喜欢窝在家里,有时候想想古人每年期盼的不过是几个节日,可以出来赏玩,顺便瞧上一瞧自己的心上人,便满心欢喜,不胜悦意,倒也是无虑得令人羡慕。
这里的花灯倒是很有节日氛围,沿街有精致的小糕点,古法制作的绮灯,街上有悉心梳妆来来往往的娇媚女子,烟花纷然,倒是平添了不少热闹。
林措沿着摊子一路走过去,到了尽头,是寂静的空巷,跟灯节的人声鼎沸仿佛隔了一个世界。她就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脑中蓦的闪过一个画面,也是在一条空巷中,月光并不像今晚这么胧洁,躲藏在云朵后头,丝毫不露,空巷中唯一的光源是墙上的一只大红灯笼,挂得极高,只照亮了周围2米的范围,一个女子凑近了,细细地看着它,如果这时有俯视的视角,你只会看到一个头颅,眉眼眺然,**般沉醉在灯光里,而周遭皆是深沉黑暗。
林措觉得有些熟悉,正想往前走凑近些看,耳边传来一声响指接着那条巷子便亮起了盏盏灯笼,蜿蜒向前,不知尽头,“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很美。”林措由衷地感叹。(未完待续)
11.自述
林措有些怅然地转过身,刚刚那张脸,跟自己一模一样。
很想问问悬星,那人跟他的干系,却又不敢,只直觉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一旦记起,可能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兵荒马乱。
他默然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原路返回,灯花依旧闪耀,糕点仍然香甜,黑白不见踪影,气氛却沉寂。
林措道了晚安,回了房间,将自己缩在被窝里,想着那一幕,最初是在一片漆黑中,后来,出现了红色灯笼高照,将万物隐于身后,唯有头颅阵列于前,诡异绝决。
两次了,一次在睡梦中,一次在清醒时,林措知道自己在慢慢想到某些事情,也许是前世,也许是未来。
是不是离悬星越近,这种症状会越明显,还是巧合?
罢了,先想想怎么脱身吧,虽然答应了悬星从朋友做起,不过自己并不能永远跟他呆在这里,不论跟悬星有什么渊源,祁热还在等,不能让他等得太久。
一直琢磨这事,林措清醒得有些过分,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
所幸没有再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醒来有些神清气爽,自己的换洗衣物也随着行李箱的丢失找不到了,深觉应该去趟超市。打开门倒是看到门口堆放整齐的崭新衣物,旁边有几个不起眼的烟头,垂头丧气地耷拉在墙角。
悬星昨天在这里呆了很久吗?
他很好,只是太过重视别人的情绪,重视到失去自我,重视到别人一蹙眉,一垂头,他都心肝一颤,战战兢兢。
林措洗了澡换了衣服去寻他,他系着白色围裙正在做饭,贤惠得像个新婚的小媳妇。而黑白,则靠着门框,一下一下地叩着门,发出咚咚声,像催促小娇妻的渣男。于是林措也过去一下一下地叩着门,朝他笑得开怀,黑白眼见叩门比不过她,改叫喵喵,她也喊饿啦,俨然两个不得安宁的讨债鬼。
他只得挨个摸头安抚。
到林措时,她下意识一躲,他轻叹一声,还是强硬地揉了揉发丝,才心满意足的回去做饭。
“我等下想自己出去逛逛。”
“好。”
“你就不怕我跑了?”
“不怕。”你逃不掉的。“一月为期。”
林措有些愣怔,生生从这句话中听出忠贞不渝的笃定。也好,一月便一月。
“我想跟祁热说一声,不然他会担心的。”
他静默了许久,林措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轻轻浅浅的“好”字从他口中说出时带了几分不甘的意味。
林措低头在心里计较着该如何同祁热说,难以描述的现状,悉心找的借口,在祁热面前只会化作根本立不住脚的谎言,瞬间破碎在风中。
“热热,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办,一月后见。”简短的短信加上郑重坚定的语气,希望他可以理解我。
心里对于悬星莫名的歉疚感,让林措难以作出逃跑的决定。
唯一的解决方式,知晓过去,面对现状。
“悬星,给我讲个故事吧,我想听一个很长很好听的故事。”
“你真的想听?”
下定了某种决心,林措重重点头,“嗯。”
悬星自述。
很久很久以前,忘了有多久,有一个男孩倒吊在树上,像只蛰伏的蝙蝠,那是一棵很粗壮的大树,树身自形成了空洞,颇有些鬼斧神工的利落,内里供奉着一尊佛像,那个男孩也忘记了自己在树上呆了多少年,仿佛无知无觉地,他只知道这个神灵从未现身过,老树的年轮加了一圈又一圈,受的香火也越来越多,他看着形形**的人,虔诚地跪拜,这热闹,在深夜时显得愈发孤寂。
数百年的月圆月缺,无人可见。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学生来此,那一天天气不算好,却是难得的好日子,凡人总是迷信,故而那天人也不少,她着一身学生服,淡蓝色棉布短袄上衣,略有翘腰,显得身量极好,袖口加宽成喇叭形,黑色中裙自然下垂至膝盖,白色纱袜和黑色圆口布鞋浑然一体,亭亭玉立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被她母亲拉着来此处祭拜,她许是不大情愿,走得极慢,她母亲催促道,“你快些。”
“我无甚可求的。”她表情有些淡然,“再说,母亲,我不信这个。”
“打嘴!”她母亲轻喝一声,“当着佛祖的面,你怎能说这种话!”随后又双手合十默念着,“佛祖宽宥,佛祖宽宥,不要同她计较。阿弥陀佛。”
“快过来!”她招招手。
那女孩只得叹口气,在蒲团前跪好,双手合十,抬头看了树中神龛,露出了诧异神色,转头看她母亲,“母亲,你看那树上有什么?”
她母亲信徒般虔诚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啊,你看见松鼠了吗?村里的人都说,看见松鼠所求定会灵验。”
“嗯,我一时眼花没看清,应该是松鼠,那您快求吧。”男孩的目光和她相交,她不曾躲闪,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你这孩子,我这不是为你求嘛,你马上就高中毕业了,我可得求神拜佛为你谋个好姻缘。”她母亲说得恳切,“这样的世道,你能读个书已经算是村里头一份了,我心里总盼着你能过得再好一些。”
“我....”她欲言又止,大抵是不忍拂了母亲的心意,要拜便拜吧,权当让母亲求个心安。
她们没有逗留很久,拜完便离开了,我只记得她最后回头朝我这个方向吐了吐舌头,像只偷腥的娇俏猫儿。
【大概是很不擅长讲故事,说着说着,就变成了第一人称,说得是他跟那女孩的故事吧,林措这般想着,倒也听得入迷。】
我顺着这个方向往身后看去,空无一人。
她,看得见我。
香火氤氲中,我有些迷了眼的恍惚。
之后有很久没见她,当你在等一个人的时候,时间会过得极慢。
再次见她,她还是穿着初见那身,在无人的午后翩然而至,“你好呀。”
许是近乡情怯,我的喉咙喑哑一般,发不出任何音节,我努力地张大嘴巴,废了好大的劲才挤出一声“好”。
她走得更加近,几乎与我脸贴脸,细细地端详。这些年来,我见到的女子大多娇羞,她却大方,毫不羞怯地处事。(未完待续)
12.缘起
“看....看够了吗?”
“还没,你生得真好看。明明倒吊着很是狼狈,可是有你这张脸,倒是显得风流清雅。” 她说这话的神情是认真之极的。
“今天我来,是有话要同你说。”
我满心期待着她同我说说话,哪怕是讲讲她的日常生活也好。我点点头,结果倒吊着点头好像在甩头发,我的头发很长很长了,长得已经可以将老树裹个严实,每当无人时我就会将头发散开,布满地面,好像心也一点一点被充实。此刻一甩满地都是爬动的发丝,异常渗人,我咬了咬唇,有些难堪地蹙眉。
她看着我的表情,蓦的冒出一句,“青丝柔润如瀑,少年温煦如玉。”她在老树下对着我笑得百媚恒生。
“上次回家后,我常想起你,想你是谁呢?是精灵?是妖怪?还是幽魂?都不是,想来应该是仙人吧。”
我,我是,什么东西呢?我不知道。
“今日正好学校休沐,我赶回来,想问你一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于宣,之子于归的于,宣纸的宣。”
我看着她,顿了好久,绞尽脑汁想给自己取个好名字。
“没有名字吗?”
我甩了甩头发,算是默认。
“那你就叫悬星吧,悬若星辰的悬,悬若星辰的星。”
我默念着悬星这个名字,觉得甚好。
“你一直这样倒吊着,不会不舒服吗?”
这些年,倒是没有什么不便,见过形形**的人,倒分辨不出谁生得好看,只看得到他们的眼睛,有的市侩,有的贪婪,有的天真,有的虔诚。他们大都有所求,以为求神拜佛即可万寿无疆,
“不会。”
我是沉默寡言的哑巴,她是灼眼的璀璨烈光,她说着我不知道的事,她说学校里的建筑,说城里的商铺,风吹动她的裙摆,轻羽飘摇,浑身都是跳动的烟火气,同一只被守在笼底冒着奄然死气的囚徒笑着。
我沉默地听着,想将她说的一字一句都牢牢记住,想去她说的地方看一看,想同她停在此刻,亘古不变,延绵不绝。
风鼓起了她宽大的衣袖,她的身躯小小的,可爱得紧。可我最终还是忘记了她说过的那些话,只记得,她喜欢说累了便坐在蒲团上歇一歇,因裙子不大方便只好斜跪着坐,娇憨地冲我笑,“我这算不算是给悬星行的大礼。”她喜欢撩开细碎的刘海夹在耳后,露出白净的小脸,那是一张时时噙着笑意,眼瞳中散发着朝气,入骨入心的脸,是我长长久久不敢忘记的脸。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眼睛很特别,润透且通灵。不沾凡尘,只见仙裳。未及昨日,只祈来日。
天色有些晚了,她道了别,“等我下周休沐再来看你。”
一旦有了期盼,心仿佛就安定不下来,我既想再见她,又怕再见她。我想有个更好的重逢,我想细致地瞧瞧她,我想面对面地看看她,也让她,看看我。
我努力了许久,才换了姿势,坐在上方树干上,腿仍是牢牢地僵硬地扎根于枝干中,头发也细细地梳理过,密密地绕在枝干上,做出个麻花辫般的秋千模样,我想,这样会不会更像个仙人,这样她就可以在这里荡秋千,可以顺着头发爬上来,坐在我旁边,可以好好地跟我说说话。
她再来时,果然欣喜,背了装得鼓鼓的白色布包,上面绣了小小的蓝紫绣球花,清新可爱。
她脱了鞋子,爬得很利索,一点也不娇气,距离越来越近,随后安稳地坐在我旁边,意外地安静。
“你来了。”
“嗯。悬星!”她有些无措,停顿了许久,“我这几天读书很用功,因为这样的话休沐日事情就会少一点,可以多见你一会。”
“我带了好多东西来!”她埋头翻着布包,拿出一张有些皱褶的纸,珍宝般展开,“这是我画的。”
水墨画,应是花了几天时间,线条简洁流畅,气韵生动,好一翩翩少年郎,墨发高束,眉眼深沉,一身白衣,沉思间灵气尽显。
“画得很好。”
“因为悬星生得好看。今日再见,深觉我的画倒是不及你万分之一灵犀。”
“嗯。”
“我还带了吃的来哦,是自己家做的糖糕!”小小的白色点心被她撒了些花瓣,带着槐花的清甜,她献宝般捧出,看着我咬了一口,欢喜得荡漾开来。
软糯香甜,那是我第一次吃人间的东西,连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印象都温柔了许多。后来我做了很多次糖糕,却再也不是当时的味道。我想着,可能是槐花不好吧,不是阿宣家门口的那棵槐花。
【林措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片刻的光景,少年少女同坐于颀长枝干上,白衣少年拿着糕点小口小口地细细品嚼,蓝衣黑裙少女的发丝被风吹乱,只有那双眼睛牢牢的系在少年身上,他睫毛盈盈,他沉静淡远,他如此苍白,倦于在空中悬离并凝望地面,倦于孑然一身地漫游在群星之间,他盈缺无常,眼睛含着忧愁,仿佛看不到什么值得凝眸。】
当时的少女被少年俊逸迷了眼,看不到他内心的无波无澜,也看不到这段相识带来的悲戚惨惨。
这段救赎缘起于谋求好姻缘的愿景,结束于悠长的夏日中破碎的姻缘里。
“知道我为什么可以看到你吗?”
我轻轻摇头,手中的糕点还有一半,露出些许红泥,额间朱砂般嵌在里间,有些甜腻,我突然不想吃了,静静的执于胸前,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我爷爷说,我是月中人。其实这说法算是极好听的了,通俗来说,算是阴人,爷爷当时当机立断为我改了出生时辰,可是啊,命定的阴人就是阴人,即便是改了时辰,也逃不过阴人的命。”
“同旁人不同些,又没有什么影响,你还是可以读书,可以交朋友,可以嫁人,可以安稳一世。”
“那若是,我能看到很多很多东西,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未完待续)
13.逃离
“比如,我?”他轻轻地叹息,头微微低垂,纤长的脖颈间喉结深隐。
具象和感性会让人丧失判断力。
他说得很细致,细致到每个毛孔每个呼吸都感受得到他所内蕴的绵绵情意,这样的叙事方式让林措生出共情,让自己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其中,而后,会慢慢地成为故事中的于宣,成为迷恋他的少女。再然后,可能就离不开了。
林措打了个哈欠,“悬星,今天便听到此处吧。我有些困了呢。”说着伸了个懒腰,表情自然沉静。
林措回了房间,找了白纸,将今天的故事细细地分解了一番,月中人和倒吊人相识,从悬星的语气听来,他回忆的时候是雀跃而隐含悲伤的,而少女的情态则很明显,应当是一见钟情颇有芳心暗许的味道,第一次有人看见自己的感觉应该是怎样的呢,惊讶还是喜悦,越历千年等候而来的知音,孤寂中照向此岸的雪色灯塔,怎么听都满是希冀啊,那悲伤究竟从何而来。
脑海里有两种声音在叫嚣着。
“不论你和于宣有何渊源,这一世,你是林措。”
“结局,这该死的结局。你要爱他,你只能爱他。”
两种声音重复着这两句话,延绵不绝,林措被吵得脑壳疼,一声怒喝,“老子喜欢祁热!”
世界清净了许多,黑白不知何时在我窗外伏着,‘喵呜’一声,跳下了窗,融入漆黑的夜里。
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气压低得沉闷。
悬星听到了。
林措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看着那张勾勾画画的纸,心乱如麻,在被喜欢的时候,只要不喜欢,其他的做什么都是错。
这故事也不能再听下去了,他的话语总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情意,要想知晓当年事,得另想办法。
林措能感觉到他的感情太深刻,不可能放自己走,原本安定的心变得有些动摇,等他放走就是坐以待毙,还是自己寻机会先试试逃跑吧。
之前观察过这个院子,围墙不算太高,墙角还有梅树掩映,借力爬上去对林措来说不是难事,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悬星晚上睡得沉不沉,还有黑白,它喵呜一声林措可能就得抖一抖,它喵呜得再大声些,林措可能就会被发现。
这一夜,林措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各种可能,被悬星发现怎么办,被黑白搅和了怎么办,借口应该怎么找,被发现了悬星恼羞成怒怎么办,会不会将自己就地正法。
天将亮时,林措决定用一个蠢法子。
向悬星要了毽子来踢,他给林措的时候,视若珍宝般收下,然后趁他回房间时,“不小心”踢到了墙的另一面,没有声张。
“悬星,悬星,我饿了。想吃糖糕啦。”紧接着就是转移注意力,让他忘记毽子这回事。
“你...你想起些什么了吗?”悬星有些雀跃,好像他很希望林措想起之前的事。
“倒也没有,吃糖糕可能会哦。”
他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笑意,原本风雅的烟雨朦胧皆化作了乱人心扉的绮迷烟火,薄唇微抿,想要努力遮住这笑意,略略露出了些许酒窝,连带着眉梢都是柔和的弧度。
“啊,现在好像不是槐花的季节。”这个糖糕怕是吃不成了。
“没关系,只要你想要,万花皆可有。”他拈指一招,一枝缀满花朵的槐枝便出现在手上,空气中弥漫着素雅清香,“我教你做。”
说着一起做,其实不过是他做她看罢了,他的手很灵巧,白皙修长,动作娴熟,应当是做了很多次,在形状上下了功夫,竟凭空捏成绣球花状,嗯,绣球花,是于宣包上绣的那一种吗?还滴了些许花汁上去,蓝紫相间,两相得宜,是为花糕。而后做的即皆是小圆团子,捏得圆滚喜人,再掺些槐花进去,是为糖糕,上蒸笼里蒸足了数,朵朵皆春色。
他双手捧着,林措接了一只,有些烫手,倒也忍得,小小地咬了一口,甜香四溢,燥热的温度将花瓣烫得近乎透明,纱衣般环了小圆团子,可爱得紧。
他的目光灼灼,像极了当时的于宣,在等她说一句好吃吗?林措突然有些悲戚,所以他是在弥补当时的淡漠吗?
做同当时一样的事,医自己的心。
林措拿了花糕,大口地吃掉,嘴里有灼热的温度,快速咽下,“花糕比较好吃嘛。你吃糖糕,我吃花糕,没有黑白的份。”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黑白:我一个围观猫猫做错了什么?
“好。”他脸上的欢喜荡漾开来,于宣最喜欢我做的花糕了,之前她也是缠着我做很多很多,她说,花糕好看,她多吃一点就可以同我一般好看,糖糕甜蜜,我多吃一点就可以笑颜常驻。
林措不知他的欢喜从何而来,再拿了花糕细细品尝,经过蒸制,色泽更加鲜明,栩栩如生绣球花,好看得紧,只是没有糖糕好吃,她喜欢甜食,糖糕味道更香甜一些。
当夜,林措早早熄了灯,等到凌晨1点,此时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即便被发现,也有说辞。到时只要说是将毽子丢到了隔壁,想着是悬星送的,极为珍视,便想自己再偷偷地寻回。
林措在隔壁房间放了一整份小鱼干,轻轻掩门,白天特地找了借口说黑白圆润了许多,减少了它的口粮,现在再给它来一份小鱼干,它乖乖地循着味道进了隔壁空房间,她再溜出去,直接翻身上了墙头,看向隔壁,是另一户人家,不是街道,(居然忘记了事先做好调查,失策失策)院子里倒是空无一人,白天丢过来的毽子也不见了,想来应该是被收起来了。不晓得这户人家跟悬星熟不熟,怕是不好进去,只能沿着墙往那边爬,心里盼着绕过了邻居的墙头再往深去是街道,林措仿佛踩高跷一般战战兢兢,步步小心,估摸着走了一半,看到了另一边的小路,她有些喜悦,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此时听到一声“阿措”,仿佛近在耳畔,吓得一个趔蹶,差点掉下去,安慰自己,已经过了他家墙头,悬星找不到我的,再一看这家院子,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挤满了人,几十个人看着我,直勾勾地,渗人得紧,他们动起来了,搭了人梯作势要上来拽林措,她手脚并用往前爬,想着上了小路赶紧逃。(未完待续)
14.爬墙
他们的速度奇快,转瞬便已经拉住林措的衣角,将她向下拖拽,林措死死将手卡在砖缝间,身子往另一侧翻以作抵抗,灼目的光从悬星家冲天而起,“阿措!”呼唤声更加响亮,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立时停滞,他们齐齐松了手,林措因为惯性栽向了另一家人的院子里。
“唔。”林措屁股着地闷哼出声,所幸这里的院墙都不算高,没有摔个残废。
“生人?”
陌生的男声传来,她转头一看,漫天星光下,一个男子手执一盏夜灯,看向这个方向。
“嗯,打扰了,我马上就走。”林措没有仔细看他的模样,只是想着快点离开这里。
“不必着急,你歇歇再走,也无妨。”他就势坐在院中石椅之上,熄了灯。
林措揉揉吃痛的屁股,“不好打扰,还是马上就走吧。”
他没有再答话,只是静默看天。
她绕着他家院子走了一圈,生生没找到门,只能有些尴尬地继续翻墙,可是他墙边干净得很,着实不好翻,林措扑腾了半晌,还是爬不上去。
只得走到他面前,“您搭把手,扶我上去,我爬墙走。”
“来村无路。”
“什么?”
“墙有内外,内进外出,此墙为外,你上不去,也走不了。”
好像确实是,刚刚无论怎么爬都难以上去,先是滑不溜手,难以借力,再往上便觉院墙愈发高不可攀,明明在上面时目测院墙只有两米,可自己我生生爬了许久还未触及墙头,“.....那你家的门在哪儿?”
“此是来村,无路无门,有来无回。”
“不可能啊,我前几天还去逛灯会了。”
“正月十五前后吗?”
“嗯。”
“那便是了,来村规矩极严,村中之人除节日喜丧难以互通,只能待到起路之日,安然走出,才可归去。其他时候,无路可走。”
“那下一次节日是二月二吗?”
“清明。”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夜空,执迷未动。
清明,那可还有一个多月呢。
“来村之墙非生人不可攀。生人为何来此?”
“无知而来,为遍寻前事而去。”喜丧,喜丧,那谁家喜丧这怎么晓得嘛。
原来这来村与世隔绝,生活方式也同其他地方不同,家户独立,生活用品全靠雇佣生人一家一家地送,墙分阴阳,只能自阴面攀爬而上,至阴面攀爬而下,运气不好的(比如我),从阳面掉下,更不巧的是,这家三墙皆为阳面,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到下次起路。
林措只能赖在陌生人家里,等着清明,或者等一个不确定的喜丧。
“那,隔壁那一堆人。”
“对他们来说,生人最是延年益寿,可能你看起来比较好吃。”
他回答得平淡,林措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你别把这事说的像吃饭那么平常啊。
“那你,”不会跟他们差不多吧。
“嗯,跟他们差很多。”
他蓦地转头看着她,“想走吗?”
林措用力点头,怕他看不清,“想,想的。”努力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到他面前,这时才真正地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眼中皆是淡蓝碎芒,似无暇钻石,同这幽幽夜空倒是相映生辉,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有种俾睨天下,万事尽在掌握的成竹感,他给人的感觉是睿智的,是神秘的,是探问无涯的。
“你是那家来的?”他斜睨一眼悬星家的方向,那里光芒仍在,烟花盛放般的字细细散开,[寻一人,必重谢。]
林措站在原地,指尖在背后打着架,目光看向悬星那个方向,默不作声。
“你若是想回去,倒也简单,那位是个有本事的,同村长说一声便可立时起路,送你回去。”
“我不,不想。我想离开这里。”林措攥紧了手指,眼神直直地看向他。
“你觉得我会为了你这样一个陌生人得罪他?”他歪了歪头,表情有些戏谑,仿佛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从一开始就在看着夜空,看夜空能为了什么呢,为了好看?还是爱好天文学?吸取日月精华?观星?林措有些拿不准,只好抬了头去看夜空,同平时见到的不同,漫天星繁,皎月高挂,明明惮于皎月,繁星应该尽数隐去,这里却锋芒尽敛,彼此交汇,柔情万分,嵌于灰蓝银河间,灿然开去,委实不凡。
“那位有本事,你便不如他吗?”猜不透他的目的,只能用激将法。
他忽而笑了,“这么说来,确实。”
“......”您承认得这么爽快,我没法接,林措觉得自己的小聪明在他面前有种无所遁形地窘迫。“我却不这么...”‘觉得’二字自己都说不出口,只觉得他仿佛在逗一只无邪的猫儿,因为差距,所以肆意逗弄。
“我只知道,若您不如他,现在我便不会还安然地呆在这里。”林措赌定悬星没有马上来要人,是因为顾忌他,而不是顾忌村中规矩。
“跟我来吧。”他随手点了灯,执着烛火进了正中大房,旧式建筑,房内陈了案几,偌大的房间只供奉了一个无字牌位,房内靠着他手中的烛火,堪堪得见案几,他指着这牌位道,“这是和村长连通的唯一方式,谁家有喜丧便燃上一炷香,择了吉日对其祷告,村长定会记录在册,当日起路,以便行事。”
“谢谢您指教。”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林措得向他讨个地方借住几天,正边走边想要怎么找借口在这里赖着,好等到村中人办喜丧之事。
他又微微摇头,细微得几不可见。
“那你便在此处歇息吧。”他把灯盏交到她手里,大步走出了房间,临门槛时,又补了一句,“多久都行。”
这一晚折腾得有些困,林措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只找到一张吊床,爬上去和衣睡了。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事情往往会向你所想到的不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夜,林措做了有生以来最冗长复杂的梦。以至于后来她常常会想,若是重来一次,自己会不会再逃离,不够坦荡,不够坚定的自己害怕极了像受了蛊惑般成为于宣。(未完待续)
15.梦里不知身是客
那是一棵上了年纪的松树,郁葱之间一抹卓雅的洁白,正斜靠着树干打盹,他双目微阖,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发丝高束,簪了绣球花,平添几分不染,同于宣的画别无二致。
周遭风物以几十倍速演化而过,算着大概过了七天,他终于睁开了眼,探寻的目光,看向远方来路,未见来人。
他等得有些迫切,随后又苦涩轻笑了一声,随手折了松枝把玩一番再狠狠摔裂,约莫是力气用得有些足,摔作根根松针,像无数小人散落在地面上,随后他闭了眼翻个身不见踪影。
场景蓦的切换,林措觉得落在一幅躯壳里,困顿其中,全身不听使唤,眼睛是自己知晓一切的唯一方式,周遭数人环绕,她们的嘴唇快速翕动,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只听得到有个词她们说得频繁,祁染?齐染?不清楚是哪个qi,只知道,她们每提一次就会看自己一眼,“我”嫩白的手指紧紧地绞着帕子,有些泛红,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我”腾地站起,“你们别说了,我不愿意!”
淡蓝上衣,黑色裙摆,“我”是于宣。
“我”说罢便出了家门,奔跑着,去赴一场约。那人却不在,“悬星!悬星!”,“我”的语气中带了歉意,有些软糯。
万籁寂静。
身后传来母亲的呼唤,“小宣”,“我”只得叹了口气,回身朝母亲走去。枝干间晃过一抹白影,随后慵懒地朝这里看来,悬星只看到了“我”的背影,并无言语,目送着“我”离开。
“小宣啊,祁热这人很不错的,你看,叫了这么多媒人来说服你,从衣食到你上学的纸笔,哪样都是捡了最好的送你,多有诚意。”
“那些我都没动过,我跟你说了,原样退回!”“我”语气不甚好,本来约好了悬星的,一周就一次休沐,偏生被这些人拦住说了一下午的媒,悬星还生气不肯见我。
母亲有些愣怔。
“母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喜欢他,现在外面的人都讲要自由恋爱,不要包办婚姻啦。你既然送我去读了书,便是要我识理,如今我识了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我想毕业之后去报社工作。”
“可是,这孩子我见过,真的很好,你嫁他,不委屈。况且他,”母亲还是耐心地劝说着。
“我不怕委屈,只怕我不喜欢。”“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前所未有地认真,明明语气是真诚恳切的,林措却从中听出一种至死方休的决然气概。
母亲的表**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也好。”挽着“我”回家去。
大抵梦总是光怪陆离的吧,明明只过了几秒,林措心里却知晓,这是又一个休沐日,“我”仍是去了老松树那里。
白衣少年仍在。
“我,我上次被母亲拉去同亲戚们叙旧了,实在走不开,来得很晚,没有找到你,对不起,我失约了。”
“没事便好。”他惜字如金。你不来的时候我盼着,你失约的时候我气着,又担忧着,生怕你出了什么事,而自己又同这老树紧密相连,难以分离,不能去寻你,等着等着急的狠了只能摔树枝,你来的时候我又笨拙着,手忙脚乱,慌慌张张,不知应该怎样逗你笑,同你闹。
“我”怔怔地看着悬星,心里有些酸涩,透过于宣的眼睛,林措看到松树被灼烧得漆黑一片,只余些许残存的火星,仍在死心不改地明灭。这是于宣的眼睛看到的未来吗?
“你可以离开这棵树吗?”于宣突然问了一句。
“离开?去哪儿?”
“我看见这树,不,不是看见,是预知,它会被砍倒,沐浴在火海里。我见你与它链得紧紧,想着你会不会也受到影响。”
悬星的心里是狂喜,她担心我,有人担心我,“它不会,我也不会。”这里香火这么旺盛,定然不会瞬即破灭的,他笃定地信任着这份无趣的安宁可以永垂不朽,暗暗的希冀却在不经意间破土而出。
“是真的。”于宣语气郑重,含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悲伤。
悬星有些叹息,“我离不开的。”多年以前,当生命绽放新绿,春风拂过蔚蓝苍穹时,我便于此和老树共生,时代的足音碾过滚滚浪涛,驻足于此,缓步向前,没有人看见过我。
“你可以!”于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绽放着光彩,转瞬即逝,他忽而捕捉到一种来自远古的深切的共鸣,感同身受她的殷切,那是向阳花努力昂首的韧面。
“那...”悬星的犹疑被共鸣击退,潜意识告诉他,应该试试。“我试试。”
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即将迎来新盛。
于宣将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指甲用力地划过左手掌心,钻心地疼,血液缓缓地流,左手扶着树,朝着悬星笑得可爱。
悬星将重心放在左腿,尝试着将右腿慢慢抬起,血肉根深蒂固般扎根于老树虬枝中,每一次的用力都伴随着血肉撕裂般的感觉,所幸血液是莹白,渗入白色衣衫再看不见,这个场面并未太过血腥,咬着牙也难以将腿脚从中抽离。
老树忽的抖动了一下,无风自响,悠远的声音通过树干,丝丝缕缕传入他脑中,“你不该,你不该离开。”
悬星默不作声,脚上力道却不减。
“这许多年,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知道她说的什么狗屁预知未来,我只知道,你会断了修行,再难进益。”
“修行的尽头是什么呢?”
“修行的尽头,大抵是成神吧。”
“你瞧,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不知道我的来处,我不知道我的去处,我只知道,现在我的脑子里几万个声音叫嚣着想走,而且,无人可挡。”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吗?这许多年,我倒从未觉得好过。”
悬星当时的脸上噙着冷笑,说这话的时候更加用力,撕拉一声,腿部撕裂,衣衫飘扬仿若云霞将裂处遮了个严实,这冷风倒也舒服,好像冷着冷着便不那么疼了。
“很疼吗?”于宣仿佛感受到空气中无声的压力,声音有些怯怯。
“不疼的,我从前真是个胆小鬼,都没试一试,没想到这么轻松。你再等我一等。”
“愚蠢!你这是自掘坟墓!”树干中传来暴怒的骂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怨怼。
“这么多年都不同我说话,今日倒是说了不少。”刚刚太过用力,悬星身子有些脱力,大口喘息,顺便对这个老怪物冷嘲热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