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父女相谈
许久没有这般轻快,将屋里的侍女通通赶出去,阿铃终于拿出搁置已久的小说,封面的俊男靓女仿佛都在责怪她,“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她搂着书,“亲亲宝贝,我这不是今天才有空嘛,希望你对我女儿好一些,最后能平平安安在一起。”
长榻三面皆有遮挡,上头铺了软垫,蔚连靠着遮挡端坐着,瞧着一本,她枕在蔚连的腿上,斜斜躺着,手持着另一本,看得入迷。
今天没有束发,长发闲散地铺在蔚连的腿上,青丝如瀑,光华摇曳。
一时忘形,不禁感叹出声,“好帅啊。”
“什么?”饶是他也耐不住问出了声。
“这本书里的男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女主参加比赛,还赢了,狠狠地打了旁观者的脸,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阿铃把长榻拍的砰砰响,一双玉足不安分地动着,显然是犯了花痴。
蔚连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沉声道,“......我也可以。”空气里掩不住的醋意。
阿铃冲他笑得甜蜜,语气软糯又缱绻,“......好,下次有机会一定叫你。”
说罢嘟起嘴求一个啵啵。
蔚连失笑,直接将人捞在怀里,轻轻地吻了上去。
“少将军,夫人。”如棋远远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仓惶。
“进来吧。”两人整了整衣衫,这才应道。
如棋小碎步跑了进来,都忘了行礼,神色惊慌道,“天者派了人来,请夫人进宫一见。”
说罢才礼了礼。
“不必害怕,先替我梳洗一下吧。”
“是。”如棋的手都哆哆嗦嗦的。
被阿铃按住握在掌心安抚了片刻,“怎么了,吓成这样?”
“那可是活阎王莫天啊。”如棋脸都吓青了。
“他又不认得你,慌什么?”
“我替夫人担心嘛。”
“好好梳头就是,害怕的话等下就呆在芳菲苑,不用见他就是。”阿铃的手心微凉,有奇异的魔力,让她平静下来,是了,夫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让整个府里都暖和起来。
夫人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就像是个空壳子,徒有华丽的外表,却失了内在的温馨。
“是。”如棋这才稍稍冷静一些,悉心地为她梳洗。
如果说蔚连是战神,那么莫天就是活阎王,手上人命无数,神情肃杀,所到之处,鸡犬不宁。
天者派的正是手下的侍从莫天,只见他身穿黑色圆领袍,一柄错金刀携在身侧,带着一股威严,在这般的天气里竟然有丝丝凉意。
蔚连和阿铃已然到了近前。
他双手抱拳,不卑不亢,常年染血使得气势里都带了些杀意,令人胆寒,“侍从莫天,奉天者之令,请公主进宫一见。”
“莫天侍从,那天者可有说是什么事?”阿铃随口问道,这股杀意她感受得多了,竟然有些习惯。
“莫天不知。”
“好吧,那就走吧。”
阿铃早就知晓,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
莫天这次是用马车来接人的,这马车四角缀有流苏,前头两盏小红灯笼,布料装饰皆为明黄色,是王室的尊贵象征。
入了宫门,又换了步辇,由人抬着径直往乾阳殿去了。
乾阳殿便是天者所在,下了步辇,由莫天领着走了进去。
显然是进了书房,正对处挂着几幅字画,屋子左边一整面墙都是书册,书墙之前一张硕大案几,上面笔墨纸砚皆是上品,奏折有厚厚两叠。
天者这才抬眸看过来,他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衣裳,颇有几分少年感,整个人潇洒又俊俏,只是面容还是有些显老,没了少年人的果然和朝气。
“阿铃来了。”他的面上带了少见的欣喜,虽然浅淡,还是让阿铃心里有些异样。
莫天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坐吧。”他早已起身走到跟前,跟书墙相对的房间的另一侧,是个简单茶室,阿铃随便坐了。
面上一派清冷肃静,仿佛是在参加一场审判。
没了那折扇,天者显然是不太习惯,虽然又换了把新的,这一次是夏日赏花图,没了之前的冰寒刺骨,多了几分盛夏暑意。
他拿起折扇,顿了顿,又放下了,指尖的触感只要相差一丝,就会让他分心,索性便不拿了。
额角处浅浅的皱纹,微微松弛的皮肤,他的手指肉眼可见的粗粝,手腕处的伤疤细细密密,每一道都沉淀着时间的深意。
今日的天者让阿铃觉得陌生,没了威势,多了几分柔和。
这是打算转性,当一个好父亲了吗。
他没有过多地说什么,只亲自动手泡起了茶。
“我可以随便看看么?”泡茶是个花时间的活,不说话难免会有些尴尬,她想着还不如四处看看,能更加了解这位天者。
惊讶于阿铃的态度,他惊喜地抬头,“当然可以,随便看。”
阿铃起身绕着书房晃了一圈,书架左侧是天门往年的纪事,右侧则是天者的手记,多是讲述自己成为天门之主前的事迹。
她只随手翻了翻,便知道天者这些年经历最多的就是打打杀杀,受了不少苦,浑身的伤疤大抵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将书放回原位,案几之下挂了串铃铛,只有坐在此处批阅奏折时可见,窗外的光刚刚好落在那铃铛上,闪烁着金属光泽,迷人眼。
案几旁的手绘影青书画缸里,零零散散插了几幅卷轴。
这卷轴摆放很有意味,相互交叠,看似分散,实则想要看下面的便得先把最上头的一卷拿出来。
她随手抄起一卷,徐徐展开,画的竟是自己,那是初见时的褴褛,画中的女子一双明眸亮得惊人,微微笑意里可窥百花与明月。
她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旋即眼里便有了些泪意。
一瞬间隐去了。
剩下的也不必展开了,今天约莫是一场父女情深的苦情戏吧,这般想着。
她不再看,只回原位坐下,仪态万千,矜贵从容。
“阿铃,你身为公主,若想回宫,随时可以,住处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天者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多谢。”悦耳的女声清清凉凉,带着冷漠和疏离。
天者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至少她没有再针锋相对,能好好说话已经算是极大的进展了。
“是父皇做得不够。”
作为天门之主,权利再大,想要在一朝一夕之间改掉所有人对混血种的歧视,都没有那么简单的。
他的神情有些懊恼,心里也是挣扎,再想到之前对待阿铃的态度,他也觉得难办,只能尽力弥补。
“阿铃,祭祀当日会天降异象,这舞由你来跳更加合适,到时候我会向所有人宣布,你将会成为下一个天门之主。”
在上位者的心中,权利可以诱导一切,而他的弥补,就是这份权利。
“我怕,自己,做不好。”她犹豫着,一时不敢应答,眼中却是向往。
天者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我相信,这天门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他想起当日,清蓉宫里的侍从叫他过去解除鎏金锁。
那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已经面目全非,虽然是一副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却没有丝毫的天真可爱,眼里只有浓浓的嫉恨。
鎏金锁上还有阿铃的气息,那是天山雪莲般的清冽。
清蓉宫里的人换了一批,从此便是永久的禁足。
图团那批人被屈打成招,将当日的情形和盘托出。
“那女人,被困鎏金锁,须臾之间,就破身而出,甚至用鎏金锁反将清蓉公主困了起来。”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般回禀时候的心情,明明有这种猜测,却觉得可能性实在太小,没抱什么希望。
这位流落人间的女儿,传承了他的两个神技,是他从未想过的。
脑海里只有那几个字反反复复地出现,“留下她。留下她。”
“那,我试试吧。”她迟疑着,也算是勉强应下了。
天者已经抛出了这样的诱饵,阿铃知道走是不可能的事了。
也许只有自己成为了这天门之主才可能会有真正的自由。
天者面上的笑意更浓,显然是对她的乖巧感到满意。
“来,喝茶。”
小小的青瓷杯子从他粗粝的指尖送到了阿铃的指尖,淡黄色的茶汤,微微的苦涩里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她的嘴唇碰都没有碰到,满脸歉意,“我常年喝冰水,这些东西我都不太喝。”
青瓷的小杯子平稳地放在茶桌上。
天者的神色略有尴尬,瞧着她说得真诚,倒也没有不悦,“那就不必喝了,以后我给你准备冰水。”
“多谢。”她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那若是今日没什么事,阿铃就先退下了。”
“去吧。”天者对她如今的态度已经很是满意了。
“莫天,送公主回府。”
“是。”那莫天瞧着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尊崇,很显然,这位公主得到了天者的认可,以后也将会得到整个天门的认可。(未完待续)
200.学舞
舞乐殿的大小事务皆由齐老负责。
尤其是最近祭祀之舞的练习,是齐老最为看重的,每天都要亲自看着才放心。
可是,昨天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夜观星象的主意来,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观星台呆了许久,两手空空地上去,两手空空地下来,在台下等候的侍从冷得直哆嗦,齐老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临睡的时候,他浑浊的眼睛里似有光芒,只吩咐下去,“明天的练习同往常一样,我会晚些到。”
翌日,阿铃去了舞乐殿。
舞乐殿的构造跟其他殿很是不同,前院为齐老和乐师们的居所,齐老单住一院,乐师们单住一院,东西分住男女,舞姬们又单住一院,同样也是东西分住男女。
她经过前院,便直直地往后院去了。
瞧见千月姑娘和众位伴舞舞姬并十位乐师正在练习,却独独不见齐老。
练习之时,最忌打扰。
阿铃便返身回了前院,在齐老的院子门前问那侍从。
“齐老呢?”
“回公主,齐老还没醒。”那侍从圆润却老实,说话都是诚诚恳恳的,叫人深信。
这话乍一听,阿铃以为生病了,便有些着急问道,“他是怎么了?”
那侍从浑然未觉自己的话引发了歧义,只老实回答,“齐老昨日夜观星象,半夜才睡。”
她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便朝着后院去了,大家正练得如火如荼。
只是千月脚步虚浮,整支舞都显得郁郁寡欢,很显然,没有齐老的监督,她有些松懈偷懒。
她静悄悄地走了进去,在石桌旁坐下,如棋在身后侧恭敬站立。
众人显然是瞧见了她,乐声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继续。”她道。
众人又继续练习。
千月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许多,刚刚的松懈此时迸发出了力量,阿铃只粗粗瞧了几眼,实在是无趣,索性斜枕着手臂稍作休息。
“哎呀。”一声尖叫将她吵醒。
乐师们已停了各自去休息,尖叫声正是来自院子中央一身华服的千月。
“你没事吧?”她随口道。
“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千月娇滴滴的可怜模样落在阿铃眼里,激不起丝毫的波动。
若是个男子可能还会有些反应,自己是个女子,实在是鉴婊一流,一眼便瞧出那摔跤是假,挑衅是真。
“嗯,那你自己小心。”
她枕着手臂继续睡了。
千月则是随意地坐在走廊下的木栏杆前,偶尔打量一眼那石凳处的公主。
阿铃今天穿的是杏色对襟长衫和湖绿色百迭裙,袖口处是零星几朵白色绣球花,配色温柔雅致。
莹白如玉的脸庞,紧闭着的双眼之上,细细的眉轻蹙,仿佛是在梦中,都经历着不开心的事。
“这就是那位公主吧,这样貌确实惊艳。”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宫里要变天了,就这么突然冒出的一个公主,好像是要继承天者之位呢。”
“啊?天者还能由女人继承吗?”
“那是自然,最初清蓉公主是人选,如今却是换成了这位阿铃公主。”
“那大皇子怎么办?”
“皇家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我们乐师,还是管好嘴,忠于君王就是。”
如棋是这般告诉她的。
“夫人,他们这般多话,可见这宫里规矩不算严,实在是无礼。”如棋一向沉稳的小脸上很是愤慨,在为她打抱不平。
“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去偷偷打探了?”阿铃的声音浅淡,却叫人心头一惊。
如棋的声音低了下去,只埋头道,语气里有些委屈,“没有,我只是,去了下茅房。”
“如棋,我不在意这些,你以后也不必再打听汇报。”阿铃察觉自己刚刚的语气太过严厉,努力让自己温柔一些。
“是。”如棋点点头。
“如棋,很多事,越是不知道才能活得越久。”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有些事,如棋掺和得越少越好。
“夫人,我明白了。”如棋在府里多年,跟着阿铃的时候算是她最快活的时候了,这位主子表面上冷清,实际上处处为着侍女着想。
两人正说着话,乐师们已经休息完毕,陆陆续续地走回来,在位置上坐好。
齐老的时间掐得很准,就在这个时候悠悠然来到了后院。
瞧见阿铃,面色便是一喜。
“公主,我听说,你今日是来学舞的?”齐老一笑起来,连带着脸上的褶子都活动起来,他比之前更加苍老,只瞧见他,就有种心酸的感觉。
“算是吧。”阿铃轻轻点头,也回以一笑,含着笑意的明眸里带着十分的尊敬。
“昨日天者一吩咐,我就派人去给你准备舞衣了。”齐老一挥手,身后的侍从便手执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之上是一套大红色的衣裙。
千月脸色稍变,不过还是恭敬垂首,只咬着自己的嘴唇,心里大惊,这个女人明明已经是尊贵的公主了,为什么要同自己抢这一个舞姬的位子。
阿铃并没有叫人接过,只是瞧着齐老笑得从容,“不必了,其实我只是来做个样子,这舞我已经瞧过几眼,实在是复杂,我学一学当个乐儿还行,真要叫我来跳,还真是不能够。”
“可,”齐老犹豫。
“可,天者说了必须由我来?”
“是这样。”
“我自然是很开心,但是祭祀毕竟是大事,为了防止意外,多几个人学这祭祀之舞,总是有备无患的。”
阿铃这一番话,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毕竟是公主,再加上齐老对她有几分赏识,也不再劝慰。
“公主说的有理。”
原本那舞阿铃只瞧了两遍就学了个大概,这时换上舞衣,在后院空地里跟千月各占一席,两人跳出的舞却是相差甚远了。
千月舞姿曼妙、舞步翩翩,忽而双眉颦蹙,表现出无限的哀愁,忽而笑颊粲然,表现出无边的喜乐;忽而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宛转的娇羞;忽而张目嗔视,表现出叱咤风云的盛怒;忽而轻柔地点额抚臂,画眼描眉,表演着细腻妥贴的梳妆;忽而挺身屹立,按箭引弓,使人几乎听得见铮铮的弦响!
阿铃跳的则是东倒西歪,错漏百出,明明都是很优美的动作,叠在一处却有莫名的违和感,那是将祭祀之舞中的灵魂都抽离,只剩了一副破烂空壳子样的舞蹈。
连带着把乐师都吓得差点丢了手中的乐器。
一曲还未舞毕,她已然乱了章法,是在随着自己的心意而跳,同那祭祀之舞已是完全不同。
齐老的眉头皱起,他在阿铃的这段舞中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空洞和虚无。
就像是一个会动的人偶,徒有动作和乐曲,没有任何的情感。
她还偏偏很认真地跟着千月,边看边学,又学了一个动作,瞧着倒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齐老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怎么会有人学得认真却又假得离谱?
“嘿嘿。”她摸摸鼻子对着齐老和各位乐师尴尬地笑,“真抱歉,我学东西有些慢。”
“不妨事,毕竟是刚学,以后就会好了。”齐老也理解,毕竟这祭祀之舞有些冗长,算起来阿铃最多看过两遍还看得不全,马上就学会也不可能。
接下来花了三天,阿铃的进步实在缓慢。
齐老忍不住把她拉到一边,严肃问道,“你是不是在藏拙呀?”
“没有的事,我确实愚笨。”说着还有丝丝的懊恼和委屈,一时倒真让齐老有些分不清了。
“你之前的舞我可都是看过的,你莫不是不想跳在这里诳我吧。”
“真的没有啊,齐老。”她一脸真诚,“你也知道我来自人世,那个地方啊,舞蹈种类众多,我也就死板地学了那么三五支舞,便叫你刮目相看,可见人世的舞还是值得一赞的。”
齐老从没去过人世,对那里更是不了解,只得道,“可按照你如今这个进度,到祭祀的时候只能勉勉强强上场,免不了会被人笑话的。”
“笑话便笑话吧,反正这事也不是我自愿来做的。”她噘着嘴有些自暴自弃。
“......”齐老有些无奈,但是目前这情况跟他在星象之中所见不太相符,还是存了几分怀疑。
“阿铃,我托大叫你一声阿铃,祭祀之舞是由一位奇女子所创,她毕生心愿便是找到那样一位舞者,能将这舞的精髓融于其中,呈现给世人。”
这是连日以来齐老第一次对她这么严肃,这话里蕴含的尊崇和爱戴,深切又隐匿。
“我觉得千月很好。”
“就算祭祀可以让千月去,那你的心呢?”
“......”
“我希望你找时间自己细细地将这舞体会一番,你会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阿铃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隐约抓到了一丝线索,试探着说了句,“铃儿。”
齐老神色极浅的变了变,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打算离开。
“多谢你。”
阿铃本能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直觉里,齐老是在帮自己。
201.家人
芳菲阁。
暮色已至,如棋正在院子里守着,房间里点了灯。
夫人这几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就独自在房间里跳舞,只能借着灯光看那影影绰绰。
夫人呢跳得极为流畅,同白日里在舞乐殿的凝滞阻塞大不相同。
阿铃跳了很多遍,没有找到感觉,每一个动作和细节都已到位,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怎么会呢?”她自言自语,“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没注意到?”
“看来明天得找齐老要一份舞谱。”
正说着,蔚连已经到了房门口。
轻扣两下,“阿铃,我进来了。”他的声音里都带了几分疲惫,丧丧的,惹人心疼。
“好。”阿铃边应下边往门边走,像是迎接丈夫回家的妻子。
这些日子以来,蔚连很固执地要同她睡在一处,究其原因还是看小说教的。
习惯了加上三个月之后必须得离开的歉疚,阿铃也就心软地同意了,所幸蔚连很是自觉,从不乱动。
蔚连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很晚才过来。
阿铃的手指抚不平他的眉头,“怎么了?”
“这日子**宁美满了,我总是有些怕。”他的身体直挺挺的,有些僵硬,显然这是恐惧和紧张的表现。
“不必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还是向前看的好。”她的指尖将那眉头熨平,目光似水地看着他。
“嗯。”蔚连环着她的腰身。
足足练了一个时辰,舞衣都湿了一些,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浓重的汗意还是叫她觉得不好意思。“好啦,我刚刚练完舞,身上都是汗,先去泡个澡。”她的手覆上他两手交叠处,想要轻轻分开。
蔚连却搂得紧紧,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阿铃这才发现他额头上竟然生了一层冷汗,当下就担心起来,关切道,“怎么了?”捡了桌上的帕子给他擦汗。
“你最近忙着跳舞,都没时间陪我。”他的声音很是软糯,像是受伤的小兽,同往日铁血冷面的少将军相差甚远。
“我每天晚上都回来的。”他的汗好似擦不尽,两人都是汗津津的,连带着屋子里都是这个味道,真是狼狈。
“可是逛园子游玩那些事只能白天做,晚上也就是睡睡觉罢了。”这话一说,他更委屈了,直接埋在她肩上,有些可怜无助。
这话根本不像是蔚连这种性格的人说出来的,唯一的可能......
阿铃心道不好,“你最近看了哪本小说?”
肯定是小说毒害了这位少将军。
他抿着嘴不回答。
“是要我去问收拾东西的如棋吗?”她扶了扶额头,无奈道。
“......是那本。”他指向紧挨着窗台的闪婚厚爱。
阿铃正要抬步走过去,无奈他力气实在大,将自己箍在怀里动都动不得。
“那你陪我往那边走两步好不好?”
阿铃很耐心地哄着他。
蔚连没有动。
她凑上去亲了亲脸颊,“现在可以了吗?”
两人连体婴似的走了过去,她纤手一捞,便将那书拿在手里。
蔚连这人看书总会夹个书签在里头,书签雅致,乃是拿木片雕刻而成,又上了朱红色的漆,红梅映雪,煞是好看。
她直接翻到书签处,又往前翻了几页,不禁失笑。
果然,这一招是这书里的霸道总裁教的。
犹豫了一下,她便也学着书里人的模样,很是宠溺地摸着他乌黑的发,柔声哄道,“那我明天不去了,陪你去街上逛几圈。”
“好。”蔚连瞬间就高兴起来,抱起她连转了好几圈,把自己给转晕了。
“真是傻瓜。”
翌日,如棋独自进了宫。
“齐老,公主昨天回府之后还在独自练习,不小心把脚扭了,今天怕是来不了了。”如棋一脸担忧,对着齐老却又强忍担忧,只恭恭敬敬地同他解释。
“严重吗?”
“倒是还好,大夫说这几天要静养,可不能乱动了。”
“那好吧,我有空去看她。”
“好嘞。那齐老,我就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
就在这说话的空当,蔚连和阿铃两人已换了些低调普通的衣裙,坐上了去蔚府的马车。
“母亲的身体不大好,大夫说,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所以我想带你去看看她。”蔚连贴着墙角,整个人都有些黯然。
阿铃这才知道他昨日低落的原因,回忆里似乎想起什么,便道,“我是不是见过你的母亲?”
他只思索了一秒,就答道,“是,在那个荒凉的小镇子上。”
同你相识的每个时刻,都清清楚楚地印在心里。
“那你怎么不守在夫人身边,尽孝呢?”
“是母亲拒绝的,她说,日日在一处,有朝一日分开了,悲伤太浓,反倒是没必要,不如一月去看她三五次。”
蔚夫人生性要强,决定的事很难改变,蔚连从小就听母亲的话,在这事上据理力争还是被拒绝了。
他心里怅然,那究竟是听话算是尽孝,还是守在身侧算是尽孝呢。
蔚夫人之爱子,倒是也奇特,只是身为人子,却连最后的尽孝都不能,也难免他郁结于心了。
“蔚连,我们可以搬回蔚府的。”
“母亲她拒绝了我许多次。”
“少将军府需要修缮,我们没地儿住,便借住一段时间。”阿铃的瞎话张口就来。
“我们没,”饶是他反应慢,此时也回过味儿来,指尖点点她的额角,“小狐狸。”
“什么呀,这是真话,比真金还真呢。”
蔚之骞蔚将军早就失踪,不知生死,而蔚夫人如今又是这个境况。
她朝着蔚连靠了靠,挽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不论夫人喜欢不喜欢我,我们都该搬去蔚家,她是你的母亲。”
“好。”蔚连也紧了紧手指。
昔日的蔚府已经逐渐破败,若不是有蔚连撑着,只怕早已被人践踏。
府门前的灯笼上覆了一层薄灰,守门的侍从无精打采。
马车在蔚府门前停下。
懒得计较那些,两人径直走了进去,侍从们这才装模作样地站直了几眼。
侍女机灵,一人上前来迎接,一人则是去夫人房里通禀。
“少将军,公主,夫人刚刚喝了药,正在书房里坐着呢。”那侍女一个双环髻,眉目秀丽,一身月色的百褶长儒群裙,眼睛里透露出调皮机灵。
“珍珠,多谢你照顾母亲。”
“少将军言重,这是本分。”珍珠年岁不大,十七八的样子,说话做事却是极稳重。“我带你们过去吧。”
走到书房跟前,门窗大开着,蔚夫人拿了帕子,细细地擦拭书架。
蔚连快走几步,进了书房,“母亲,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连儿啊。”蔚夫人一听这声音,脸上就溢出了笑,只是脸色还是苍白,明显是久病之人。
“母亲。”蔚连上前握住了母亲的手,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老老实实地道,“我把阿铃带回来了。”
“真的吗?快把她带进来跟我说说话。”蔚夫人衣着简单,深绿色长袍,发髻上只插了一只素色木簪子。
“是。”
阿铃款款走了进去,简单的衣裙也掩不住她的风光。
蔚夫人瞧着她,越看越欢喜,“阿铃来了。”说着就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说话。
她笑得天真,“夫人,我来看望您,最近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你一来我就好得太多了。”
蔚夫人大喜过望,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姑娘才是连儿的良配,不论是模样身段还是两人的眼神交流,同十几年前将军跟自己的夫妻生活一般无二。
“母亲,我跟阿铃打算搬过来住。”蔚连看母亲此时心情极好,便说出了来意。
“怎么突然要搬过来住?”蔚夫人面带嗔怪,却是掩不住的欣喜。
“阿铃想多见见您,我觉得也应该的。”
她也适时地说道,“是呀,我觉得夫人很亲切,蔚连把我看的紧,平常又没什么事儿做,这不就得来夫人这里找个靠山嘛。”
“好,好,好。”蔚夫人连连答应了三声,激动得很,怕拍阿铃的小手,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如果说蔚连一个人要回来住,她可能不太欢迎,但是带了儿媳妇回来住,那可真是一百个愿意。
“那我们今晚就先住下,其他的东西物件等明天再搬。”蔚连显然是没想到母亲同意得这么爽快,反应过来之后生怕变卦一样的,马上就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那好吧,看到我们阿铃的面子上,就让你借住两天。”
从进来到现在,蔚夫人连声坐都没说过,要不是他自己找地儿坐了,如今还扎中脑和呢,反观阿铃的待遇,那就不一样了,握着手,挨着坐,蔚连真是又醋又开心。
“啊,母亲,我在你眼中这么不值钱吗,还是不是亲生的了。”蔚连佯装生气,满腹委屈。
蔚夫人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幅模样,“你这孩子,怎么还会争宠了。”笑得合不拢嘴,看着阿铃的目光又慈爱了许多。
一家人其乐融融。
珍珠在门外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202.离开
阿铃借病这几日,常在府中练舞。
蔚夫人少不得瞧见几回,奇道,“这是人世的舞吗?”
阿铃停了下来,上前将她扶进房里,慢条斯理道,“并不是,这是天门祭祀仪式上的舞,我也从未见过,只随便练练罢了。”
蔚夫人最近的脸色红润了些,显然是心情好了,眉间一缕愁绪还是掩不住,“蔚府虽然冷清,消息也算灵通。”
“是。”
夫人将她拉在身前坐好。
“你的事情很复杂,蔚府提供不了多少助力,之后的日子,只能靠你们两个孩子自己来。”
“我明白的。”
“好孩子,我希望你们可以快活一些。”
阿铃含笑点头,心里万般苦涩,难说。
离祭祀还有三日,舞乐殿。
阿铃穿的是寻常衣衫,通身是浅淡的青绿色,嫩的掐出水儿来,长袖和面纱遮得严实。
千月和众位乐师正恭敬地等在院内,等待吩咐。
齐老抚须,“公主,这最后的人选该定下了。”
阿铃微微点头,“嗯,应该的,千月进步极大,她做得很好。”
“可天者说了,你,”
“我?”阿铃摘下面纱,皓腕毕露,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肿,脸上则是三五个包。
齐老愣了几秒,才缓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舞姬和乐师们大气都不敢喘。
她将面纱依旧戴上,只歉意道,“吃了些不洁的食物,大约是过敏了吧。”
“.......”齐老腹诽,这位公主为了不献舞还真是对自己狠得下手。
没能参与这件盛事,倒真是有些遗憾,“哎,真是不凑巧,怎么献舞这种事我却频频出岔子呢,大约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不愿叫我参与进去这件事吧。”
说罢一扬手。“为表心意,还望千月姑娘祭祀仪式上多费心了。”
如棋将手中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露出那一柄玉如意,递给了她。
千月接了,只垂眸瞧着,“多谢公主赏赐。”
“今日我也就不再打扰了大夫叫我回去多休息呢。”
“那公主便回去修养吧,眼瞧着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当日刚过晌午,齐老便亲自去拜访她,送了几本书,都是些珍贵舞谱。
“我来,是有些话要同你说的。”齐老的神情格外严肃,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齐老请讲。”阿铃恭敬地在一旁坐着,洗耳恭听。
那舞是一位来自人世的女子铃铛所创,她在舞蹈上的天资是多数人都望尘莫及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同很多人世女子被押解而来,住在璇玑街上的一个大宅子里。
她们的住所及各式待遇都比侍女要好上一些,同如今的乐师们待遇相似,每人一间房,做饭洗衣之类的杂事都要靠自己做。
日常生活所需由专人定期去送。
便三三两两结成了同盟,互相照应。
她爱跳舞,便在院子里带着这些女子一起跳,久而久之,便有了些规模,大家都跳得像模像样,而她也在写舞。
是的,写舞,将体会一点一滴记录下来,将舞姿一笔一划地绘下来。
那便是祭祀之舞的来源。
天者知晓这是魅洞的贡品,很是瞧不上她们,偶然经过大宅子,听到了欢声笑语,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舞姿卓然,明眸皓齿,完全不输天门贵女。
铃铛相貌出众,舞姿也是顶好的,自然就成了第一个被宠幸的女子。
甚至可以说,是爱上了她。
天者隐瞒了身份,铃铛先是成了他的侍女,后面两人又有一番故事,直到后来,她怀孕了。
那宅子里的女人无一例外都被宠幸过,只有铃铛被单独安排在另外的地方金屋藏娇。
铃铛发现了谎言,跟天者大吵了一架,她难以接受这种虚情假意,要求回到人世或者死。
天者一怒之下将所有的混血子女全部丢到人世,而那些女子则全部老死于宅子里。
那舞谱是铃铛的遗物,由天者亲自保管。
“齐老,知道得这么详细?”如此秘史,跟齐老这个舞乐殿的管事身份不符啊。
“几十年前,我是天者的贴身侍从。”齐老确实是老了,而天者却没老,“你跟铃铛太像了,完完全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跳舞的时候也像,蹙眉的时候也像。”齐老看着她的眉眼,像是在透着皮囊看一具灵魂。
“她会是我的生母吗?”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齐老无奈,当时的子女都是由天者亲自丢的,有什么特征只有天者清楚,再加上数十年未见,早就难以分辨了。
“她毕生的心愿,就是让自己的一切都跟天者脱离,她说:这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没有干净的心。”
齐老大大地喘息着,仿佛说尽了自己一生的话,他马上就要起身告辞。
临了,又补了一句,意味深长,“你该去向天者讨一讨,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这书由我来讨,少不得要将你牵连进去,不必了,齐老,来日方长。”祭祀在即,而自己主意已定,来不及了,还是被牵连太多人的好。
齐老一直待自己好,他究竟偏向谁,还未可知。
“我孑然一身,年岁又大了,也不怕牵连。”齐老许是读懂了她眸中的一分怀疑,又不再说了,只走得无声。
翌日。
一本古旧的舞谱被莫天亲自送了来,他一身甲胄,身侧的大刀锋芒四溢,偏黑的肤色如今则是更黑了几度,一脸阴沉地隔着四季屏风看着阿铃。
“怎么,莫天侍从这脸色是要吃人?”她懒懒地斜靠着软塌,打了个哈欠。
“阿铃公主才是要吃人,竟蛊惑得齐老为你卖命。”
“这事儿也别乱说,我没那个本事。”
“空有天者的遗传,你实实在在是个不祥之人。”
“齐老怎么了?”
“齐老如今正被关着呢,只等祭祀之后血溅祭坛。”
“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好好说,我还能去说个情,救救他。”
“没救了,他中了毒,三日身亡,没有解药。”
阿铃仔细回想着他昨日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漏了许多细节。
齐老不会是,也爱上了铃铛吧,隐而不发,又将自己当成了铃铛的女儿,拼死也要帮自己达到目的。
那舞谱简洁,一手小字灵动秀美。
阿铃思虑了许久,才动手翻开那书。
手却一直抖个不停,“齐老真是,何必呢。”
她深呼吸几次,才静下心来,悉心研读了一番,发现了很多细枝末节,足足将这谱子翻了两三遍,再次练起了舞。
一炷香的时间里,她看到了铃铛的一生,泪流满面。
祭祀当日。
过敏长得红点已经退去大半,还是戴了面纱,翻过院墙独自出了门。
主城的北面是悬崖,再往下是深不见底。
她身着红裳,便在那悬崖边静静地坐着,手里是古旧的曲谱。
每一页的右上角,都有那么一个字,“离”。
天者终其一生都只觉得这是分离的意思。
阿铃在舞中窥见的则是离开二字,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在什么职位,都要离开天门。
天者之位,背后的,是无尽的痛苦。
天者是无法离开天门的,想要继承这个位置,须得将真爱骨血置于祭坛内,签订契约,身前死后都要归于祭坛。
铃铛知道,她早就知道,两人的孩子并不在人世,而是在祭坛内的那堆灰里。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离开。
可她该如何离开。
“阿铃?”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唤。
“蔚连。”她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表情,面带笑意,转头起身向那人扑过去,挂在他身上。
“怎么好端端地来了这里?”她埋头在颈窝,闻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俏皮地问。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蔚连将她搂得更紧些,说话间都有些颤抖。
“说好了。可你的母亲,还有如棋她们。”阿铃紧抱着的手没有松,她知道,蔚连答应的事从不食言,但是这一次,她不愿将他拖累。
“她们的身契 我都烧了,”当日在荒凉之地,母亲已经同他交待过,追逐自己想要的,“母亲那边,她也明白我的。”
“你不必陪我一道儿去送死。”
“傻瓜,我已经来了,就不要赶我走了。”
两人牵着手,在崖边临风而立,相互倚靠。
未等身后大军靠近,便纵身跃下。
“我很开心,你能陪着我。”两人紧紧相拥,红衣和白衣融汇交织。
天门再无蔚连。
两人醒过来的时候,迎接的是林措生气的目光。
“林措?!”阿铃惊叫出声。又看看四下里,显然是个小公寓,“怎么会?!”
“怎么会是吧?”林措忍着没骂出声。“我告诉你怎么回事,我大半夜地正睡着,被两个人生生砸在身上,手牵得死紧,分都分不开,于是白天千锤百炼锻造剑的本小姐我,只能爬起来睡了一夜地上,连带着今天还得告了假挨顿罚,照顾你们醒来。”
“林措你太棒了!”阿铃起身抱着她蹦蹦跳跳。
“啊?怎么了?”满腔怒火被这句夸奖给弄懵了。
她感受到来自床上那带着醋意的目光,陷入了沉思。
203.重返人世
“来,我给你介绍。”阿铃将蔚连拉过,他有些拘谨,但是浑身的威严还是不减,“这是我拐来的男朋友蔚连。”
林措伸出手,“哦,男朋友你好。”她反应过来,“对不起,阿铃男朋友你好。”
落在空中的手,蔚连很疑惑地瞧着。
气氛很是尴尬。
阿铃拽过他的手,跟林措的手握住。
碰到的瞬间,他马上弹开,似是蛇蝎猛兽。
“......”林措对着阿铃,“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是这样的,我们是从天门下来的,本来是寻死跳崖,结果到了你房间。”
“......那这位是你从天门拐来的男朋友,所以你们穿的是古装?看朝代还挺封建?所以他连握手都不会?”林措扶额,这事还是挺匪夷所思的,面前这两人衣着惹眼,俊俏十分。
“对的。”阿铃露出一副你真聪明的表情。
她送过去一个感谢夸奖的小得意,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有什么计划。”
“我们计划隐姓埋名,神仙眷侣。”绝不能叫天门知道两人的下落。
“......阿铃,你怎么突然这么奇怪?都没有以前的高冷架子了。”
“我这样不好吗?”
“倒是也不错,就是一时间不太习惯。”
“大概是因为有他在吧。”阿铃很自然地签过蔚连的手,笑里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恋人在怀的甜蜜。
此时被虐到的林措,“......”我这么惨了还要在面前被秀恩爱。
咕——
突兀的叫声。
“饿了是吗?现在时间有点早,食堂饭菜应该还没做好,小店里也只有些零嘴,我先给你们做点凑合吃吧。”
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其实林措心里也知道,从天门而来,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她们误打误撞找对了门,这才能刚刚好落在自己的房间里头。
那扇门能隐藏多久,就看阿铃她们能在人世瞒多久,这件事等下怕是得同他们俩商量商量。
“好。”阿铃朗声应道。
林措在冰箱里取出刚买的排骨和番茄,再找了三两个土豆和莲藕。
先淘米下锅煮饭,将排骨冷水下锅煮去腥,再是将一个土豆切块,将两个土豆切丝,番茄去皮切丁,莲藕切片。
准备完毕,便开始少油煎排骨,煎至微黄,下番茄碎,出沙后加水没过,中火20分钟。
两道小炒简单,她打算最后再做,便动手先切了些水果外加小零食端了过去。
另起锅烧油,便开始炒土豆丝和藕片。中途往排骨里加土豆块,再炖几分钟。
阿铃指着沙发,“这是我们这里的沙发,跟长榻有些类似,随便坐。”说着两人便双双坐了上去,动作整齐划一。
蔚连眸色微动,软得有些不合常理,舒适也是真的,人世的东西确实是奇妙。
“你再看那儿,”她指着沙发对面的电视,“是电视。”说着用遥控器打开,里面正在播放偶像剧,男男女女。
蔚连抿了抿嘴,略微惊了一下,随后就适应过来,这里的各色家具和摆设,倒是跟小说里的对上了许多。
“人世的房间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你习惯一下就好了。”
“嗯。”蔚连始终跟她十指相扣。
她突然沉寂下来,好看的没眼力染上了几分愁绪。
在开放式厨房为他们做饭的林措又暗戳戳地看了许多波狗粮。
40分钟,三道菜便上了桌。
沐城打电话的时间掐得极准。
林措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是把蔚连吓得跳起,被阿铃按了下去,满脸歉意。
林措摆摆手,示意没关系,随口回道,“怎么了?沐城?”
“你昨天答应今天请我吃饭哎。”沐城叫得震天响。“为了逃避这份约定你居然都请假,至于吗?”
“......”林措迅速地捂了耳朵,还是被他吓得不轻,又觉得在客人面前被人吼了很没面子,只能吼回去,“大哥,我这不是马上打算去找你嘛。”
沐城的声音马上软了下来,安抚了几句,挂了电话。
“来,你们吃,我朋友找我有事,估计得请他吃顿饭,一个小时左右回来。”她匆匆地背了个包,打算出门,看了阿铃一眼,“阿铃,等下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好。”她点头,对于自己出现在林措这里她也心存疑问,正想问个明白。
学院食堂不算大,但是学员数量也不多,绰绰有余。
她随便找了张桌子拉着沐城坐下,微笑道,“您要吃什么?随便点,我请了。”大手一挥,一副豪爽模样。
“我要吃你亲手做的。”沐城头枕着撑起的手臂,懒懒地回道,说罢打了个哈欠。
“得,我得去你房间帮你做是吧?”她算是听出这话茬了,自从吃过自己做的饭之后,沐城常常挖坑让自己答应请吃饭。
最近两人熟络了许多,告白的事也没再提,插科打诨不在话下。
“那当然了,你得帮我做十道菜。”他挑挑眉。
“你吃得下吗?”
“吃不下就分三回做。”
“好了,不跟你贫了,我饿了,今天就先让我在食堂请你一顿,可以吗?”
两人有说有笑地倒是也吃得欢快。
回到房间的时候,阿铃她们正靠着沙发看电视。
“阿铃,我们来谈谈。”
“好。”
房间不大,并没有遮掩的地方,只能当着蔚连的面说。
“你们对于自己能来到我房间应该很好奇吧。”
她点头,眸光直视着林措。
“看那面镜子,”林措指着墙角处的白色包边全身镜,“那是血门。”
“什么?”
“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才会同它相连,目前已知的传送点,一个是囚禁风色的房间,另一个在天门不知名处。”
“你是说,我们就是通过那里进来的?”
“我想只能这么解释。”
“怪不得,怪不得。”阿铃喃喃自语。
“什么?”
“蔚连的母亲,为我们择定了时间和地点,她再三嘱咐,按照天门的习俗,只有这样才能死后长安。”
说话间她看向蔚连,其实那根本同天门的习俗无关,只是蔚夫人在帮他们。
“那门的位置在哪里?”
“应该是在一个悬崖的底部。”
悬崖底部,平常应该是人迹罕至,风色所说的一年还算有些根据。
“你在天门竟这么艰难吗?”竟然是跳了崖,可见阿铃在天门的日子实在是难过。
“无路可走。”她苦笑。
蔚连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不走的话,要么被大皇子杀死,要么继承天者之位,永不安宁。
“你们得活得低调一些。”林措沉声道。
“我明白的。”
多日不见,林措好像成熟了许多,神色中都有了些坚定和刚毅。
“现在得想个法子把你们送出去,找个城市定居。至于会引起注意的各种能力,还是不要用了。”
之前从风色那里也知道了不少关于天门的消息。
天门的监视主要还是根据波动,使用天门的能力,会有特殊的能量波动被捕捉到,侍从们则是因为从小就被注入了某种物质,用以监视,终其一生都摆脱不掉的。
但凡拥有强大的能力,谁能忍住不用,谁又能保证没有特殊情况的逼不得已。
这便是天门监视的依仗。
“定居的事情必然是不能由我来安排了,得找个靠谱的人办。”
“我信得过,又不被天门注意的,只有祁热了。”
“他不行,他的一举一动被多少人看着。”
思来想去,只能由季鹏来办。
鹏在老家,较为偏远,让他在城里给自己物色一套二手房将一切事宜都办好,只说是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回家发展就行。
季鹏行动很快,不几天就办好了。
这个时候,学院的轮渡也差不多快到了。
上次那个大叔坑了自己十万块,这次帮林措运送了几个大件家具回家。
阿铃和蔚连就以租住者的名义住进了那套房子。
“蔚连,我们,这是真的吗?”
“真的。”
阿铃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在林措面前憋了许久,直到今日才敢释放,“我们真该谢谢夫人。”
是了,蔚夫人洞悉人心。
在阿铃面前提过两次,蔚家的人死后才不要入土,当从天门最高耸的悬崖之上,离亭十尺之处跃下,“阿铃,蔚家人世世代代都得守着这规矩。”
“夫人快别说了,你定能长命百岁的。”
蔚夫人看着她的目光里暗含深意。
阿铃早已将蔚连视作亲人,更将自己视作蔚家人。
便下意识地即便是选择死,也选了蔚家人该守的规矩。
“是啊,母亲定然是看出了什么,我从小到大从未听说过这个规矩。”
“只是你猜,天门现在会是什么情况,夫人会不会受连累?”
“他们只会以为是失踪,在天门里大肆翻找一遍,就算真查到了这悬崖,也该知道,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蔚连想的周到,很多事都料理得极好,没有露出丝毫线索,“至于母亲嘛,父亲是为了天者的任务才失踪的,母亲又重病命不久矣,不会难为她的。”
到这时,才算是将胸口的大石放下。“但愿吧。”
204.明珠塔三层
大皇子的目的旁人或许不清楚,蔚连却是最清楚不过的。
谋定全局,便是用来形容他。
比舞大会之前,书房。
“清离,祭祀之舞须得在半月之内决出人选,再留有一月时间来练习,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清离定当领命,只是,舞乐一事,我实在不算精通,齐老却是个行家,恳请父皇同意,齐老和我一同筛选舞姬。”
“可以,去吧。”
清离借着比舞大会的事儿,一连几天都要去寻齐老商议。
“齐老,这事儿事关重大,城里许多人定然是挤破头也要将这名额抢一抢的,我实在是不懂舞乐,便求着您,去主持大局。”
“我个老头子,能做什么?”
“只需要在客栈里坐上一坐,瞧瞧有没有什么跳得极好的被遗漏了。”
齐老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比舞大会有利有弊,肯定会有些人为了机会不择手段,免不得会遗漏一些舞技精湛却不善钻营的。
大皇子亲自开了口,他为人臣子的,没得推辞。
而那头,大皇子早已算计了个完全。
阿铃善舞,参加比舞大会是必然的,即便不参加,清离会将这日期延长,再将胜者的珠翠首饰奉为上品。
而当时正打算首饰铺子的阿铃绝对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齐老便在这些人中,偏偏选中了阿铃。
清离安排的一位暗棋,长衫书生,也就不必暴露,缘分已经让阿铃逃不出这场比舞大会的决赛。
决赛当日,他几番催促,一是出于自己草包名声在外,二是让齐老对阿铃生了维护之心,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跟清蓉一样,有封印的能力!
当晚,清离回宫之后,便掀了桌子,拳头攥得死紧。
如果说只是封印能力还不足为据,阿铃的封印和解能力一出,清离当下就动了杀心。
蔚连自小便知清离的野心和才华,更知道他的杀意,只道,“三月时间,她必然离开天门。”
“若不离开呢?”清离眸中隐含着凛冽杀意。
“你可以时时监视,看看她有没有笼络臣子,是否有异动。”
“蔚连,我道你是当世英豪,自小我们也是一起长大,这个面子我给你。”
“不是给我面子,是双赢。”
“你若杀了她,成功了还好,失败了又该如何? 我为她作保,必然不贪图这个位置,只想安稳度日。三个月后,甚至更早一些,这天门再没有阿铃。”
后头的无望,催生出向死而生。
明珠塔,二层。
林措靠着风箱,叹了口气,“哎,请假的时间还是得补回来啊。”
不但得补回来,还得更加努力。
她随手翻动着铁桶里的十几把刀剑,都是被冰蓝老师吐槽过的,失败品。
“倒也不是补不补的问题,成功了自然就不必再补。”沐城今天难得深沉,说话都有了几分深意。
“那你是有什么新发现吗?”林措抬眸看去,他的脸映着火光,有些昏黄,多了几分男人的硬朗,这些日子也比往常更加瘦了些。
“发现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了些进展。”沐城从他的铁桶里抽出一柄长剑,那长剑小巧了些,浑身泛着锋芒,上面只简单嵌了颗宝石,“你也应该知道,我们铸剑分六步,捶打,刨锉,淬火,磨光,钢磨,镶嵌,其中前五步更为重要。”
“嗯。”
“但是近日我发现,心中想什么更为重要。”
“什么意思?”
“你发现了吗?这里是魅洞学院,跟魅洞并称,可以说是这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屋内气韵圆滑,铸的不只是剑,更是心。”
“铸心?”
“是的,你的力气和意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而且,我这柄剑其实算是成了,不信你看?”
幽暗的空间里,只有火光,她顺着沐城指的方向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么多了一扇门,隐约可以瞧见其中通往上层的阶梯。
“往上的楼梯,”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沐城点头,解释道,“这意味着,我们在二层的考验通过了。”
“是昨天吗?”
“嗯。本来想让你亲眼看着,谁知道你,还请假了,刚好错过。”
林措已然走到阶梯旁,冲他扬手,“走吧。”
阶梯窄小,同明珠塔外围的阶梯大不相同,是由石板砌就,形状有些不规则。
走了十几阶便是个转角,又走了十几阶,便是一道三米高的石门,上面雕刻了密密麻麻的花纹,繁杂得很,一时间都看花了眼,像是感应到来人一般,石门缓缓地缩进了墙里。
入眼便是一个背影,他一转身,是冰蓝老师。
两人走进去,上前跟冰蓝老师说话。
“一个月。”冰蓝老师神色如常,看不出悲喜。
林措和沐城互相看了看,心里打鼓,他们俩在二层足足待了一个月才通过,是不是进度太慢了。
“剑来。”
沐城把手中长剑递过去。
冰蓝随意地划拉几下,房间里的薄雾便散了开,露出一片空旷。
“接下来,你们就在这里,待十天。”
“......”林措觉得这个惩罚实在没必要,居然让人饿十天。
冰蓝老师从大门处离开了房间,门被风带上。
“这时候了,老师还有心思给我们关禁闭。”林措小声吐槽。
沐城却一眼不眨地看着四周。
两侧的墙体倏然分开,然后就是一个浑身甲胄的机器人,两米多高,看不出甲胄的材质,只是浑身闪着银白色的光晕,从里头一步一顿地走了出来。
随后,墙体恢复了原样。
也许是年头有些久了,他显得灰头土脸,行动也有些缓慢。
走了几步,抖落身上的尘土,闭着的眼睛蓦地睁开,直直地看向两人,嘴部则是紧抿着,黝黑的皮肤泛着光亮,一张脸实实在在同真人一模一样。
那眼睛做得仿真,却大得吓人,林措有些瘆得慌,下意识地往沐城身侧躲了躲。
“这是什么呀?”她话语里带着迟疑。
“这大概就是陪我们十天的,对手吧。”沐城看出了他眼中的敌意。
“等等,先让我缓缓,被他看一眼我都有些腿脚发软。”林措想先退出去观察观察。
“没关系,我来。”
沐城这话给了她极大的勇气,挺直了脊背,倒是有了几分信心。
可是甲胄机器的气势太过凌人,体型又壮实,她还是不由得担心,
“别啊,我们这些身手不好的,还是智取为上。”
“来不及了。”沐城已经冲了出去,跟那甲胄机器打在一处。
长剑在手中一个变幻,激出数道虚影,直直地同他的甲胄相碰,火星四溢。
沐城什么时候用剑这么熟练了?她在心里暗暗问道,眼睛却是已经将那甲胄打量了个遍,他浑身上下并没有按钮机关之类,甲胄将全身都包裹得严实,丝毫没有空子。
沐城的剑根本无法伤到甲胄,只激起了无数火花。
“那甲胄机器并未尽全力,招招皆有留手,显然目的在于锤炼,而不是搏命。”
正思索间,沐城被一把甩到了墙上,弹了一下才落在地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摸了摸四下的墙壁,不知是什么做的,有些软,想来是用于护身。
林措也冲了上去,自己跟沐城倒是还真没有打过群架,先练练配合倒也不错。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没有任何武术基础,更加没有招式概念,她冲上了前,却只会一拳僵硬地砸上去。
甲胄质地坚硬,这一拳对他毫无影响,甲胄机器直接将她拎起来,往沐城同一方向的墙上丢过去。
“啊。”即便知道安全,她还是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被沐城稳稳接住落了地,她有些尴尬。
不过甲胄机器显然是将她也纳入对手行列,主动对着两人出了手。
接下来的比拼极其丢人,林措手脚无力,反应也慢得离谱,好几次都差点被拳头砸死,多亏了沐城 给她及时解围。
足足练了三个小时,那甲胄机器才停下,两人气喘吁吁地落在一边,浑身是汗。
“呼——”她长出一口气,靠着墙瘫坐在地上,“这也太要命了。”
“你没有基础,倒也正常。”沐城拍拍她的肩,安慰道。
“是啊,所以在摘星大会之前,我本来以为去云泊老师那里能学点本事,结果在学摩托车。”想起之前莫名其妙学摩托车就有点来气。
“那是逃生本事。云泊老师一开始的吩咐就是,让你学习保命技能。”沐城这才解释道,“只是时间紧迫,你如果跟着云泊老师的时间再长一些,还能学会易容变声,伪装他人。”
“可是云泊老师不是最擅长肉搏吗?”她从未听说过云泊老师还会这些,按课程安排来说,这是由几个不太出名的老师来教的。
“是,但这并不代表她其他方面就弱,我这一身本事都是跟她学的。”
“说起来,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击杀r先生的。”
“让自己隐匿于空气中。”
205.喂猪计划
“这是隐匿术的一种,通过改变服饰妆容身形,来达到同环境融为一体的目的。”沐城解释道。
“你就是靠着这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r先生,然后一击毙命。”
“其实我没多大把握,只能放手一搏。”
“从你离开望京市的那一天,我就开始了行动。”
“凝物是我的能力,将你的枪封在项链里,躲过了重重筛查。”
林措凝神听着。
“我是按照你说的方法进去的,先进了事务所,再一步步通过伪装和变化模样,成为了r先生的身边人。”
“时间并不长,你能做到这一步,学院里几乎是没人能比得上了。”
“r先生有个秘书,男的,跟他形影不离,旁人都以为他们是恋人关系,我下意识地也是那么以为。”
“隐匿术变的不仅仅是身形容貌,更是气质,我对人的情绪表情都很敏感,那个秘书明显在两人中占主导地位,而且眼睛里,没有爱。”
“当时的情况,我只有一枪的机会,当然,两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我逃出去的可能只有50%了。”
“我赌不起,只能选择开两枪,不让这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那你有受伤吗?”
沐城摇摇头,“摘星大会在我狙中r先生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周遭的一切都化为虚无,我很好。”
“这是云泊老师给你的任务吗?”
“是。”不但是云泊老师给的任务,还是组织里给的任务。落生也参与其中,所以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甚至想拉拢两人进熊猫社,最后找借口将功劳让给林措。
所以,并不是因为喜欢。
“嗯,我明白了,摘星大会就是堂堂正正地给我开后门嘛。”她玩笑着,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并不是,你值得。”
“我知道嘛,肯定还是我运气好,能力强。”她嬉皮笑脸。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刺眼的光芒射入,房间里一派明亮,更显空旷,是冰蓝和云泊。
今天两个人穿得正式,皆是一身黑色正装,男才女貌,站在一处,一样的沉静稳重,很是相配。
云泊道,“跟我们去吃饭吧。”
“嗯。”两人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云泊和冰蓝走在前头,林措和沐城走在后头,确切地说,林措被搀着才能走,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浑身透着酸痛,手脚也无力。
他们去的方向是食堂,却是从后门绕了进去。
后门隐蔽,两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后门的存在,走进去,是个小小的餐馆,窗明几净,厨房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白色大褂的厨师正在做菜,手脚利落。
服务生热情地迎上来。
那服务生看起来年龄不大,只有十七八岁,白净又瘦削,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小虎牙,格外可爱。
“两位老师来了?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两个学生吧。”他很是熟络地招呼道。
云泊回道,“嗯,按照预定的上菜就行。”
“好嘞。”说着服务生就将一行四人往楼上请。
一楼是厨房和仓库,二楼及以上才是用餐的地方,每层三五个包厢,视大小各有不同。
他们去的是三楼的小包厢,可以容纳十几个人。
刚坐下,那服务生就流水似的开始上菜。
“这是,什么意思?”林措看着这满满一桌菜,还是不由得愣住,这些量怕是十个人吃都绰绰有余吧。
“第三层的考验,是专门为了你而设。”云泊老师淡淡开口,她容貌姣好,穿着正装的时候则更添几分干练,说话的时候直视林措。
“......”林措腹诽,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你也不必多想,须知,冰蓝老师的主要任务是让你们俩迅速成长起来,足以担当大任。”
“老师,我明白的。”她连忙接话。
“嗯。”
林措看着眼前的十几样菜肴,一时有些愣怔,论吃,她还是见过不少,怎么桌上这些不但完全没见过,连原料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好了,你们快吃吧。”
听老师这意思,是要走?
“啊?”她抬眸,一脸的错愕。
“我跟冰蓝老师等下还有个饭局,今天只是带你们俩过来,以后每天中午都记得来这里吃饭。”
沐城首先抗议出声,“为什么不能自己做饭啊。”
他跟云泊老师相处已经好几年,云泊表面上性子沉稳,实际上最好说话,开玩笑什么的也不生气,沐城已然将她当成是一个好朋友,语气里也下意识地平辈了些,没那么尊敬。
“你会?”云泊挑眉,自己这个学生再熟悉不过,做饭根本跟他沾不上边。
沐城指了指身旁的人,“她会,我们已经说好了搭伙做饭的。”
冰蓝老师眸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沐城下意识地余光瞟了一眼,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没必要,以后就来这里。”云泊的话语不容置疑,神色一凛。
“云泊老师,我,”沐城还欲讨价还价。
“好。”林措轻声应了,只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别再多说。
“那好吧,我们晚饭你总不管了吧。”沐城这才让步,又赶紧问了问晚饭的归属。
“随你。”云泊老师说完,目光探寻冰蓝老师的意思。
他起身便要离开,云泊跟了上去。
两个扒在栏杆上,目送着两位老师下了楼,沐城才道,“怎么了?”
“他们特地来一趟,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要么是为了让我们节约时间,把更多心思花在训练上,要么就是这里的食物有妙用。”
林措解释道,当时云泊老师的神色显然不太好看,私下里关系再好,也不该在众人面前驳面子。
“我当然知道。”沐城一副无所谓。
“那你还在那讨价还价做什么?”她随手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和手臂,好叫它们恢复些力气,随口问道。
“这不是你做的饭在我心里比什么都好嘛。”沐城答得自然。
“......”林措霎时红了脸,头也不回,往包厢里走。
沐城急急忙忙追上来,在身后喊着,“哎,你别,晚饭,晚饭你记得给我做啊。”
“......”她埋头扒饭,随手夹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肉丸子。
这肉丸子表面酥脆,里头却又柔韧有弹性,大小也适中,一口下去熨帖舒适,没有任何的腥味,甚至带着微微的甘甜。
忍不住连连点头,吃着又想到了什么,放下碗筷,便去将那服务生叫了上来。
“你好,以后我们都要在这里吃午饭了,多有打扰。”林措笑得和善,冲他微微点头。
沐城也重复,“打扰打扰。”
“没关系的,两位老师的吩咐,我们应该尽力的。”服务员显然对这两位的态度有些奇特,一般的学生都会稍稍有些目中无人,而这两位明明是顶尖的,却是和善得很。
她声音甜美,“那小哥怎么称呼?”
服务员回道,“我是这里的店主兼服务员,你可以叫我无名。”
“无名,这些菜我看着新奇,你能帮我介绍一下吗?”
“当然可以。”他点头示意,“那就从离你最近的那道香煎丸子说起吧,由深海里的鱼肉制成,搅打上劲之后再炸制。”
“鱼肉,这肉毫无腥味,而且微甜,做得实在是好。”她由衷地夸赞,这算是吃过最好吃的肉丸子了。
沐城,“好,好。”
无名的神情也带了些自豪和悦意,“那是自然,这里的厨子年岁也不小了,手艺都是祖传的。”
林措又夹起一道长条状的,有些像炸鸡柳的食物,却是天蓝色,浅浅淡淡,甚是好看。
“姑娘正吃的那道,乃是采用海底的一种植物,名唤的海红的,因其颜色发红,采摘之后却是幽蓝而闻名,清洗后切条切段,裹上鸟蛋液,再沾一遍海红晒干后的碎,佐以海盐简单调味,再进行炸制,这道菜可以算是将海红的原汁原味都完美保留。”
“听着确实奇特。”
沐城随手夹起一块,细细闻了闻,“奇特,奇特。”
无名听着这赞赏只微微一笑,“客人喜欢就好。”
林措却是忍不住拍了拍沐城,“你学我说话干什么?”
“我没什么文化,你说的句句在理,我跟着学习还不行嘛。”听着委屈巴巴的。
“......”她一时无话。
无名见状,很自觉地往出走。
“无名小哥,明天的菜,不用这么多,我们吃不完,太浪费了。”
无名这才回头,面露难色,“可是,两位老师吩咐了,你们日日都得吃完,不能剩。”
“啊?”
两人皆是哀嚎。
“不是东西不好吃,可是胃就只有那么大啊。”
“念着是第一天,这才是正常菜量的一半,明天还要翻个倍呢。”无名小哥说得随意。
两个吃饭的人却是犯了难。
面面相觑,“怎么办?”
“吃呗。”
无名瞧着这两位的无奈神情,这才退了出去,面上是微笑,“两个小家伙,倒是有意思。”
206.山雨欲来
半年后。
两人已然到了明珠塔的第九层。
晚上,热水澡将一天的劳累和汗水都洗涤干净,林措敷完面膜,正准备休息,接到了风色的电话。
“林措。”她的话里带着焦急。
“怎么了,风色?”她用湿巾将脸上残留的液体轻轻擦去一些。
“日子不太平了。”风色深深地叹了口气,带着些厚重和深沉。
“葛老那边有了动作?还是天门已经发现了血门的入口处?”她蹙眉,将湿巾什么的都放在一边,在沙发上坐定。
“水镜越失踪了,听说是葛老抓的。”
“水镜越?”她的脑海里回忆起那么一个男人,高大阳光。
她自然知道林措认识,只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尸派首领,失踪半个月了,水蛭已经回了尸派掌权,本来这事是尸派内部的事情,旁人管不着,实在是上古秘法被尸派滥用,数十年前的惨烈情境重现。”
林措对尸派也有所了解,“他们是,对活人下手了?”
“是的,自从水蛭出现,尸派周遭的村镇城市有不少人失踪,这也是令大家群情激奋的原因。这差事,就被推到了我的头上。”
这是风色接管灵异社以来,遇到的最大的考验,能不能解决好,甚至事关灵异社以后的地位和存亡。
“......灵异社底蕴深厚,真要解决应该也有办法吧。”她柔声安慰道。
“确实,只是,”
“只是什么,话说,你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想让我去吧?”
偌大的灵异社,高手众多,风色这般为难,欲言又止,还是第一次见到。
“今天早上的时候,灵异社的系统被人完全破坏清空,唯一还在其中的账号,只有漆星。”
“......那我把信息发你,你先用着这账号,看看该怎么解决。”
“那账号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她长叹一声,有些颓然,有些无奈,“我今天联系了悬星,他说,清空是没办法回溯的,只能找人重做,也就是说,至少一个月之内,灵异社什么事都做不了。”
从悬星手里将灵异社抢过来,自认为可以管理好,结果却是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风色很自责。
“......”这么大的事情,林措顿了顿,“有种山雨欲来的态势啊。”
“所以,水镜越的事,只能由你去解决。拜托了,漆星。”
风色说得无比真诚,灵异社绝不能垮,这个消息不能传出去,就算传了出去,灵异社也得派人去解决水镜越的事,还得办得漂漂亮亮,叫人说不出二话来,这样,才能保住灵异社的根基和颜面。
如今在九层,正是学习有关血门知识的时候,时间紧任务重,学院那边......
林措迟疑道,“......风色,我最近在训练,正是关键时候,冰蓝老师怕是不会放我走。”
“冰蓝么,就是那个小狐狸?我会跟他说。”
“什么小狐狸?”
“我会跟他商量,一切还是要靠你。”
这是将事情托付给她了吗?而且风色跟冰蓝老师居然都认识?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一旁的沐城关心道,“是有什么事吗?”
“大约是吧,我还不是很清楚,如果定下来,冰蓝老师会来找我们说的。”
风色的效率很高,大约半小时之后,两人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冰蓝。
“冰蓝老师。”两人打招呼。
“收拾东西,带你们俩去见世面。”
一个小时后,三人便坐在了轮渡上,依旧是上一次那个大叔开船,他连价格都没开口提。
林措腹诽,果然是一个人一个面孔,对着我就是敲竹杠,对着老师就是恭敬免费。
她咬牙看着那大叔。
飞驰的轮渡掀起层层浪花,蓝白色拍打着船身,海风咸腥,扑在脸上,林措和沐城很自然地坐在甲板上,边看边说话。
冰蓝则是挨着栏杆而站,眺向远方,不知是在瞧什么。
“老师,不要说一下我们这次的目的吗?”她问道,沐城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而自己也只是知道情况,并不清楚具体该如何行动。
“这是帮灵异社一个忙,找回水镜越,再为尸派除害,杀了水蛭。”
“那我们先去哪里?”
“石山,线索上说,水镜越最后一次出现就在那里。”
“好。”
轮渡只开了半天时间就到了城市里,三人成行。
石山在这座城市的郊外,水路无法到达,只能从码头上岸,穿过城市到那头去。
岸边有一条步行街,海风清凉,海景舒适,这条步行街游人如织,须得走过这段路,才能打车。
沐城和冰蓝模样俊俏,冰蓝在前,沐城和林措在后,引得众人侧目。
一个长直发的女孩子跑过来,对着冰蓝,面含羞涩,“可以加个微信吗?”
“......”林措和沐城停住,在他后面两步,很是好奇地看戏。
“不可以。”
“为什么?”那女孩泫然欲泣,马上就要落泪。
“我没有微信。”
“扑哧。”后面的两人笑出了声,反应过来又努力抿着嘴克制自己。
“......”那女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拒绝的理由,不由得愣了一愣,又带了些生气,“不给就不给,扯这种没脑子的谎干什么?”
说罢便窜到人群里,再瞧不见了。
冰蓝一副无所谓,只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立马噤声,老老实实地站着,像两个犯错的小学生。试探了一下,才开口道,“没有微信,很丢人?”
“倒也不是,只是现在老年人都会用微信,非常普及,瞧着你没有感觉新鲜。”林措很注意自己的措词,不带丝毫的其他含义。
“......”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那是最新款的水果牌子,递给林措。“帮我弄一个,然后把你加上。”
“好。”她乐颠颠地接过。
沐城和她靠得很近,她低头玩手机,下意识地就往沐城那边靠,挨着才觉得安全些。
“小心。”沐城将她往臂弯里拉了拉,有个神色匆匆的人差点就撞了上来。
“嗯。”她继续低头摆弄着。
大约只用了几分钟,她对着前面的人叫道,“冰蓝,——”
“什么?”
“弄好了,给你。”
“好。”他随后丢进口袋里。
步行街快到头了,她有些不甘心,“等等,我饿了。”摸摸鼻子,一脸踟蹰地看着冰蓝。
“要买什么快买吧。我在尽头处等你。”他抛下一句话,自顾自地走开了。
“嗯嗯。”她连连点头。
往路边的小店里走去,沐城也跟着。
“老板,我要一份蒸饺,哎,两份。”她看到身边的沐城,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蒸饺。”
“我不知道啊?”她一脸无辜,“老板,三份。”
“......”沐城明白了,那份是冰蓝的吧。
冰蓝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看着步行街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竟也生出了些向往,早知道,跟她一起去了。
正想着,便看到了林措和沐城大包小包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攥着糖葫芦。
“......你这么能吃的吗?”忍不住问出了口。
林措瞪他一眼,“我吃你家东西了?”
平常的尊重和感恩,在这一刻统统抛在脑后。
“冰蓝老师,她这是给你买的。都是三人份。”沐城适时的解围,向他解释。
“嗯。”他从沐城手中接过,咦,怎么臭臭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看到他这幅模样,林措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笑了笑。
“那我们走吧。”
车上。
三人都坐在了后排,林措因为晕车挨着窗户,冰蓝因为怕臭也要挨着窗户,沐城则在中间。
“哎呦,一家三口出来旅行啊?”
“......”三人神色迥异,但是都是在疑惑一个问题,是谁看起来那么老?
“师傅,我们是兄妹,过来旅游。”
“哎,去那石山作什么,那里可不是旅游景点啊。”
“那里虽然偏僻又不出名,但是胜在自然风光好,之前有个朋友去过,给我们推荐的呢?”
“是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我们也不清楚呢,就过去瞧瞧,石山脚下有个挺有名的村子是不是,叫什么孤烟村?”
“哎呦,一听这个我就知道了,孤烟村很有名的呀,因着古时村子周遭是风水宝地,有数座陵墓,被一大批考古学家来专门发掘过几次呢,好像出了不少文物,便有了个文物村的名头。”
“还有这回事吗?我那朋友只说风景好呢。”
“我也都是听说,实际上没去过,这被你一说都有些心痒,还想抽时间去一趟呢。”
“我也是听说的。”
她从袋子里扒出些吃的边吃边看窗外的风景。
沐城挨着也能享受到,两人嘴不停歇吃得欢快。
“哎,这个麻薯不错哎。”
“是吧是吧,看着也好看,比学院的不弱呢。你再试试这个,麻香串串。”
“有点辣,但是不错。”
两人边吃边说。
另一侧的冰蓝看着自己手中的吃的突然就不香了。
207.孤烟村
孤烟村到了。
孤烟村因为考古学家来得频繁,在酒店行业的发展极快,村口就是两座酒店相对而立。
一个吉祥大酒店,一个如意大酒店。
放眼望去,整个村子里有十层的建筑也就面前这两栋了。
冰蓝老师一言不发地就要往村子深处走。
两人也只好跟上,林措无端地就想起了风色说的那句小狐狸,再加上第一次被云泊抓来的时候,无端地就给放走了,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小萨?”她叫了一声。
冰蓝顿了一顿,马上转头过来。
“看见熟人了?”
“啊?没有没有,就是我刚刚看见那家村民的院子里,有一只雪白的狗子,很像我之前认识的。”
“......”沐城问道,“那你认识的到底是人是狗啊?”
“自然是狗了,他通体雪白,威风八面,就是睚眦必较,很是贪图我的,”我的血。林措没再说下去。
“贪图你的什么?”
“贪图跟着我伙食好吧。”她笑了笑糊弄过去,不再提。
冰蓝老师停住倒像是有反应,但是回过头来又很自然,一时倒是叫人分不清了。
“线索表示,他最后是跟着住在村子中央的李大虎上山的,我们先过去看看。”冰蓝老师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铁门紧闭。
旁人家白天都开着门,而这家却是紧紧关着门。
冰蓝上去就要敲门。
门忽地打开了,里头的院子还算宽敞,种了些蔬菜,整整齐齐,显然是细心打理过的,长势极好。
一个中年妇女,面色蜡黄,腰身有些粗了,身上穿着农村里最常见的碎花半袖,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她定定地看着冰蓝,问道,
“你找谁?”
“我找李大虎。”
那妇女再一瞧身后的林措和沐城,都是白净俊俏的好模样,肯定是来自城里,李大虎前几天带了个人上山,回来之后到现在还病着。
她手脚很快地将门关上。
铁门发出剧烈的声响。
“......”
急促的脚步声,那妇女应该是走进去跟李大虎说这事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只过了两分钟,那门又再次打开,那妇女还是有些小心翼翼。
“我是李大虎媳妇儿,他如今还在床上病着,但是不知为什么,又非要见你们。”这妇女说话怯生生的,又温柔,李大虎敢孤身带着水镜越上山,肯定是个胆大的,将这媳妇儿管得死死的。
三人跟着她进了右边那个小屋子。
里头一张大木床,正对着电视机,地上零星有几个小椅子,房子里陈设简单。
李大虎确实正躺着,厚厚的被子盖着,整个人没什么精神,脸颊两侧都是瘦削的,在他们三人进门的时候就看了过来,开始打量。
冰蓝挡在前头,自然是先瞧见了他。
心里便是一喜,又来了个有钱的主儿,可以宰一顿。
妇女站在他身后,只低着头,绞着衣裳。
“你们是来问前几天我带上山的那个男人吧。”说话间,他还虚咳了几声,倒像是那么回事儿。
房间里没有中药味儿,更没有任何胶囊和药丸,显然这病是个骗局。
“是。”冰蓝低声应了。
李大虎神色晦暗,只低声道,“他答应付我的钱还没付,我现在又生病了,唉。”言语里倒是无尽的叹息。
屋里昏暗,更显得他有些可怜。
林措看得直皱眉。
“......”这就是明摆着要钱吧。
林措皱了皱眉头,觉得消息费可以付一点,但是水镜越是否欠钱,还未可知,贸贸然给了,万一是叫这李大虎收了两回钱,也没这个道理。
冰蓝显然是不带钱的,只带了张银行卡。
他刚掏出来,那李大虎就急急地想伸手接。
林措离得近,手也快,一下子就将卡拿在手里,这是个人的银行卡,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给别人的。
那李大虎这才细瞧了瞧这女人,样貌倒是不俗,肤色白皙,身材又极好,眼睛就停留得久了些。
“我们只问事情,消息费,100块,不能再多。”她声音冷冽,一张臭脸。
“可他欠我钱!”李大虎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这一副理直气壮的好模样,林措更加生气,“然后呢,他欠钱你找他去,找我们干什么?”
“你们是他朋友!”他咬着牙,有些凶神恶煞。
林措挑眉,“朋友?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不可能。”他声音低了些,气势也弱了下来。
“把你的脏眼从我身上移开。”她冷声道,“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100块即刻就到你手上,不说嘛,你可以试一试死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100块?你打发叫花子呢?”李大虎却是丝毫不怕。
林措心道,大约是他有后招,或者是帮手,冲着沐城点头。
他会意,捏着脖子一把就将那李大虎拎了起来,他手脚无措地扑腾着,同时要伸手去够沐城的手臂。
那中年妇女一下子就要尖叫,被林措手刀打晕,放在一旁。
眼看着他难受得狠了,她才道,“差不多了。”
李大虎落了地,急急忙忙就要往出冲。
又被沐城踩住,“说!”
“我说,我说。”李大虎这才服了软,哭求着。
那天,他进了村,说是要上山,村里人胆小都不敢带他去,不知从谁那里听来的,便上门来找了我,给的价钱实在是高,我想着也就上一趟山,没什么的。
只收拾了些东西,就上山去了。
你们也知道,山上陵墓多,阴气重,我们赶着早上走的,到山中的时候正是大中午,这才有些底气。
然后就走啊走。
......
“他具体要去哪儿,找什么,做什么?”
“他说,要找一味珍贵的草药,非得在陵墓众多的地方才能见着,到了山腰之后,我远远地给他指了路,就在原地等着。然后,然后我就听见一声巨响,像是爆炸的声音,我当下肯定以为是陵墓里诈尸了嘛,我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甚至都失了力气,只能躺着,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只恍惚瞧着一个精壮汉子扛着他,往山下去了。”
冰蓝道,“看看风色给你发的照片里,有没有符合描述的那个人。”
她拿了手机,将照片一张张地翻给他看。
李大虎一个劲儿摇头,“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呀。”
“那就打一顿,让他清醒清醒。”林措道。
“哎,别别别。”李大虎怂了,只求饶,随手指着一张,“是他,是他。”
“你看都没看就指,是不是骗我们啊。”
“怎么敢,我怎么敢啊!”他哀嚎出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不给钱差点把我弄得半死不活,又来三个打打杀杀的。”
触到林措刀子般的目光,他委屈地解释,“就是他,我刚刚就是想让你们多付点钱,化成灰我都认得,他还踹了我一脚确认是不是真的昏迷,要不是我装的好,现在就是尸体了。”
林措丢下五百块。
“走吧。”
走前又剜了他一眼,“如果发现你骗我,今天的账就算个清楚。”
他们先去住了酒店。
一人一间。
沐城直接跟着林措进了房间。
“怎么了?”她有些不自在。
“你好像变了很多,刚刚的样子都不像你了。”沐城想起她刚刚那副强势的样子,觉得有些陌生。
林措低头收拾着自己的包,眸色低沉,嘴上却是轻快,毫不在意地说,“我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像我们这种穷人嘛,最会讨价还价了。等下上山找不到人带路还得找他,万一把胃口养大了,怎么收场?”
“......我们也不缺钱,给他一些也没什么关系。”在沐城的价值观里,为了钱斤斤计较,不值当。
她放下手中的包,只转身直直地看着他,“他有手有脚,你不缺钱就拿那个钱去赞助贫困儿童,同情这种人做什么,装病又色痞地盯着别人看,整日里就想着怎么多骗钱。”
“......”
“觉得我这样很不讲理,很陌生是吧?”林措心中难言的烦躁。
“可我从来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有多的钱去给这种人,我也没那么柔弱和善良,这就是我最真实的状态,学院里**逸了,辛苦却安逸得过分,你跟冰蓝老师同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冰蓝在门口听着这话,默了默,转身走了。
沐城只是沉默着,却没有动。
“话问完了就赶紧走。”她不耐烦地驱赶,包里的东西越收拾越乱,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他目光真诚,带着歉意和自责,“我会努力了解你,只是不想叫你生那么大的气。”低着头和林措对视,一时间她竟然觉得是自己不对,不该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我需要的是,在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直接上去给一拳。”她嘴硬。
“不过,你这样,也不错。”
“那我下次给他一拳。”
“不用了,下次我就不冒头了,你们就当冤大头试试被骗钱的滋味吧。”
208.挑拨人心
一小会儿功夫,酒店里就围了许多人,皮肤都有些黝黑,显然是长年累月劳作的缘故,身子倒是壮实,精神面貌极好。
全部叫嚣着,“把他们叫出来。”
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拿着农具。
喊一句,棍棒往地上砸一下。
前台的服务生瞧着瓷砖,心疼得很,不得已打通了冰蓝房间的电话,“喂,客人,村子里的人正在大堂聚着,说,说,”
“说什么?”冰蓝显然是透过电话听到了那边的嘈杂,有几十人吧,声音冷淡。
“说,要找你们算账,赔医药费。”那服务生两边都不想得罪,说得胆战心惊畏畏缩缩。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冰蓝的声音里透出刺骨的寒意,人如其名,冰冻万里。
冰蓝想独自将这事处理好,刚出了房门,楼道里已经喧闹起来,那群人显然已经问了房间号,冲了上来。
“出来,出来,三个外村人!”嘈杂的声音在整个楼道里回响。。
林措和沐城开门出来,黑压压的大约有二三十个人,将楼道挤得水泄不通。
三人的房间位于楼道的尽头处,只一个窗户,并无退路。
冰蓝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来,神色一变。
“你们在这里想办法,我得先回学院一趟。”
这是林措唯一一次见他这么慌乱,眉头死死地皱着,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在此刻波澜起伏。
那是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在学院最强大的冰蓝老师身上出现。
“学院怎么了?”
“魅洞的人找上了门,没人应付得了。”他低声吐出了这句话。
像个惊雷。
魅洞位于天门和人世的交界处,本该两不沾。从最初的天门走狗到如今的天门通道,已经是人世的最大忍耐极限。
如今突然出山,天门那里怕是也有了风浪。
“这里得靠你们两个自己应付了。”冰蓝拍拍两人的肩,从三楼的窗户处一跃而下。
村里人见他逃了,害怕剩下这两个再逃,就要挤上去抓。“上——”
林措皱眉,隐约瞧见了队伍后方的李大虎。
“停。”她声音极小,村里人根本就不停,直直地将两人撞在角落围住。
沐城将她护在身后,“找我们做什么!”
“你们伤了人,不赔钱,还住着村里的酒店!”
“你们欺负村里人,我们定要讨个公道。”
“你们仗势伤人,看不起农村人!”
......
声音虽然杂乱,但是也从中得了不少消息,至少知道李大虎是怎么鼓动这些人的。
这是很典型的借刀杀人啊。
“伤人?”沐城疑惑道。
李大虎颤颤巍巍地从后方走了过来,露出青紫的手臂。
“他们,闯进我家逼问不成,把我媳妇儿给打晕了,还对我毒打。”李大虎可怜兮兮的脸上,满是皱纹,岁月的沧桑让他愈发可怜,越说他越狠,说到最后青筋暴起,怒意满满。
“我们没有!”沐城反驳他。
“就是你们,看看我的手臂和脖子都成什么样子了。”他黑色的指甲抖着,指向自己的手臂处。
“根本就没有碰到你的手臂,你骗人!”他只会这么干瘪地反驳一句。
林措看着他这一副有理说不清的样子,只得叹气。
孤烟村接待过多少考古的盗墓的,面前这一大波人来自然不会只是为李大虎讨公道,大家都是人精,是不是两人打的不重要,能讹出钱来就行。
她从沐城身侧钻了出来。
声音脆生生的,清灵好听,“你怎么断定,这伤是我们打的?万一是你自己打的,想要讹人呢?”她秀气的眉蹙起,带着两分的怒意和八分的委屈,显然是一副有苦说不出的冤枉模样。
村民们根本不听,只杂乱地大喊,“就是你们,就是你们。”
“够了!”沐城一拳砸在为首那人的木棍上,瞬间断成两截。
“第一,我们没伤他,第二,这酒店付了钱,我们住不住跟你们有屁关系!”林措说话掷地有声,显然是委屈得很了,急得要咬人。
那李大虎却不以为然,只哎哎呀呀地叫着疼。“赔!就是你们,赔!”
沐城把他一把拎起来,细细看过伤口。
“紫黑色,棍棒敲击造成的淤青,休息几天就好了。”
“赔我十万块!”李大虎叫嚣着。
“赔赔赔!”村民们一听十万块都红了眼,大声附和道。
“淤青伤,赔你10块钱我都嫌多,要不,现在给你变成骨折?能赔个一两千的?”林措半躲在沐城身后,说话却是字字损人。
“兄弟们,这些人这么嚣张,欺负我们村里人,大家看得下去吗?”
这是煽动人心。
“你们打了,有什么好处?是赔了李大虎100块,你们能分个几毛钱?”
财帛动人心,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帮他撑场子。
“哦,对了,之前他带了个人上山,赚了十几万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分到个几块钱?”
那就让他们实实在在地动一动,让李大虎出点血。
果然,村里人纷纷看向他,起了疑虑。
“她撒谎!她乱说!”李大虎只能一口否认,满脸焦急,这女人的话字字中地,直接就将一群人化成一盘散沙。
“你说伤人就是伤人,你说撒谎就是撒谎?我们也不是打不过,只是想讲讲道理。”她扬扬沐城的拳头,一脸的正义和忍让,显出自己的深明大义。
“你!”李大虎见这女人做戏,而且村民都信了,愈发生气,却说不出话来。
他一个乡下汉子,论说话怎么可能说得过城里人,以往骗钱不过都是遇着些人傻钱多有善心的,才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
“我怎么了?我要说说你盯着别人色眯眯的丑样子吗?还是带人上山谋财害命的真实为人?还是装病骗钱的丑恶行径?”
李大虎气急,不能再让这女的说话了,“大伙直接上啊!”
众人迟疑了。
“聚众打斗滋事,会被抓起来的。不巧我来自大城市,更不巧认识些相关的人,我们只逃跑就行,看看最后被抓进去的会是谁?被李大虎当抢使的又是谁!”
如果说之前是挑拨离间,那么现在就是重磅炸/弹,没有谁会愿意被抓进去,村民们老实了一辈子,更加不愿意。
人群里渐渐议论起来。
“这李大虎平常好吃懒做,家里却不穷,多半都是骗钱得来的。”
“是啊,前两天还说自己腿疼得厉害,今天就走得恁快,可比谁都积极呢。”
“那十几万怕是真的了,那男人看着就白净又有钱,再也没回来,八成是让他杀了又埋了。”
“是啊,我们跟着他闹图什么?我出来的时候婆娘还劝我,可我不听,现在想一想,倒是真不该来。就凭他一句话我们就信了,让干嘛干嘛?帮个忙都得管顿饭呢。”
“啧,人家赚了十几万,这次又打算要个十万,还不就是分我们几十块。”
李大虎面色阴沉,眼见着人心散了,他也没了办法,只好利诱。
“大伙今天帮我讨个公道,每人一百块钱酬劳。”声音洪亮,面色却是极难看,显然是肉疼得很了。
村民们又稳住了。
李大虎根本没把握能打过这两人,只能仗着人多强行逼迫。
“哟,终于出血了?十万块就出了两千块给在场的大哥们?李大虎,你有点抠门啊。”
“你这女人,乱说,哪里有十万块,不过是想让你赔偿医药费。”
“大伙,今天把李大虎给我打一顿,每人两百块。”林措面上噙着笑,眼里是冷艳的光。
她先抢过一根棍棒,直打在李大虎身上。“看到吗,这才是我打的,我认。”
不知谁高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村民们立即四散,有的往酒店房里跑,有的往楼梯口跑,还有的往电梯里钻。
场面很是狼狈。
李大虎被自己制住,独独没有逃脱。
她蹲下身,“怎么着?继续算账?”
“小丫头片子,算你狠。”
“哎呦,这跟您糟老头子的不要脸比起来,才哪儿到哪儿。”
“我认栽了,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爬起来,那天带他怎么走的,今天就带我们怎么走,一千块,干不干?”
“好。”
两人这就跟着李大虎上了山。
“这时候是下午,到了山上可就是晚上了,你们确定要现在去?”
“本来应该明天去的,我这不是怕你再整个什么幺蛾子吗?”
他讪讪地笑,“怎么敢,怎么敢。”
“也甭在这客气,你带路我们给钱。”
几人到了山腰处,天将西,他再也不往里走,只远远地指。
林措和沐城只一看,便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当下就决定还是第二天再来,最近是月初,月色浅淡,晚上不能视物,反而容易遗漏线索。
三人相跟着下了山,天色已黑了下来。
林措把一千块递给他,又将他送到家门口。
两人径自回了酒店。
那服务生打着瞌睡,被叫醒。
“你好,帮我们换个双人间,有两张大床的那种。”
服务生没多问只了然地帮他们换了,将房卡递给她。
209.与葛老相见
到了房间里,沐城才说话,“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
“嗯。好困了,我睡了。”她完全懒得听,直接进了里间,关门睡了。
“.......”
夜晚倒是平静的很,李大虎消停了,没有再来生事。
吃过早餐,两人就沿着山路往上走。
山腰处有个向上的大坡,五米多高的黄土坡,李大虎昨天就是在坡底死活不往上走了。
林措和沐城则是走了上去,再往南走了几步,远远地便能瞧见许多的墓碑,杂草摇曳着,开出了不知名的小花,茂盛得很。
墓堆整齐有序,显然是家族墓葬。
再往里看去已经被炸开过,有几个棺材的木屑四溅,尸体就那样**裸地躺在坑底,只剩了森森白骨。
她四下寻觅了一番,想找到些线索。
一无所获,陪葬品都被人掏走了。
脚印。
是了,陈土被炸出来之后,尚且湿润,极容易留下脚印。
两人将自己的脚印排除之后,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脚印,大约有40码。
“不是水镜越的脚印。”她依稀记得,水镜越的码数大约是42以上,跟这个对不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肆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他们谨慎地环视四周。
“真费劲。”他打了个哈欠,自一座墓碑后钻出,一向温润优雅 的脸上满是轻蔑和不耐烦。
“落生?!”林措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
“来得真慢,跟我走吧。”他挥挥手。
“做什么?”林措太过诧异一直看着落生,没注意到沐城的不自然。
“葛老派我来接你们,去看看水镜越。”
“你是他的手下。”林措做出了判断。
她看向沐城,问道,“我们该跟他走吗?”
“既然没了线索,我们也没别的选择了。”
落生带着两人去的是石山里的一个小屋前头,应该是猎户偶尔居住的地方,已经荒废了多年,周遭的杂草都有一米高了,密密麻麻。
外表看着破旧不堪,表面的泥浆褪去,露出造型不规整的灰色石块。
落生在前头-推开门,里头是个全身黑袍的人,就连面部都被黑色面具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直直地盯着林措。
她蹙眉。“你就是葛老?”
葛老上上下下细细地将她打量一番,没有任何的感情,只是仔细的审视,最后停在了她的脸上。
白瓷的肌肤,鲜红的嘴唇,微蹙的眉头同她一模一样,而且,还有了灵目,眼睛里散发着幽蓝的光,仿佛能窥尽世间的一切。
“林措,你比我想象中要强一些。”他的声音沉稳又厚重,像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带着欣赏和赞许。
“水镜越呢?”她从开始进来就在四处寻觅,房间不大,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年轻人太急躁不好,我们还是先聊聊天。”如果她没感觉错,葛老的语气里有几分宠溺还有温柔?
“......”她一时觉得怪异,又安慰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我跟你不熟,能聊的也只有水镜越。”
“你们先出去。”他看向自己的身后。
落生快步退了出去,沐城却是在原地没有动,只谨慎地盯着葛老。
“哎呦,这不是沐家的独苗吗?不想让你家的仇不了了之,现在就给我出去!”葛老眯着眼,显然是对沐城的反应很不满意。
沐城脸色一变,白得吓人。
她道,“沐城,你出去吧。”
“可你,”
“放心,我不会有事。”
屋子里只剩两人,木门敞开着,在风中吱吱呀呀地响,阳光穿过破洞的屋顶洒进来,温暖又明亮。
“我听说过您。”
她决定先套近乎。
“哦?听谁 说的?”
“听说听说,怎么能说出出处呢。”她淡淡地笑,“您好像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葛老有了些兴致,“不论是你听说的是哪个版本,现在我可以给你讲讲你的版本。”
“我很想听。只是,办不好事救不出朋友我可能没有那个时间。”
她一副为难的神情,咬着指甲发愁。
这个动作更加令他怀念,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深情,“小丫头倒是聪明,今天晚上之前,我把他还给你。”
“要活的。”
“活的。”
她一瞬间就开心起来,晶亮的眸子里有繁星万千。“我现在听故事的兴致很高,您可以开始讲了。”说着话不自觉地晃了晃头,像是在撒娇。
葛老仿佛是陷入了回忆,眼睛深邃,失了焦距。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槐花吗?是一种很美很常见的花,开花的时候香飘十里,洁白晶莹,我有个孙女,最是喜欢,她生得聪慧又好看,体质却特殊。”
“她的眼睛很美,像出水的黑珍珠,从里到外都闪着光。”
“那光里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人灵,有夜灵,有尸体中的精魂,她从小就见得多。”
说的是于宣和灵目。
“她不能寻常地婚嫁,倒是胜在运气好,有个青梅竹马,堪堪同她相配,那男孩子啊,心细如发,温柔又稳重,实在是难得的俊才。”
“她的心思难猜,我只多少知道一点儿。好像是不知哪里又来了个男人,一下子就入了心,她为着那人着急忙慌,糊涂又荒唐,什么都肯做。”
这是说的于宣和悬星了。
“那男人被仇家伤了又封印住,我看着她那般着急,实在不忍心,将她支开,自己救了那男人。”
“随后我就找了个山洞自己等死。不知怎的竟捡回了一条命。”
这样听来倒像是个好爷爷。
只是按照年岁算来,他上百岁都是有的,是怎么活到如今,甚至还有精力整天搞事。
“发觉自己没死之后,我就想去找她。结果,瞧见的,只是那么一具尸首,倒是唏嘘。”
那面具之下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
转而又看向林措,带着些渴望,“林措,你也可以唤我一声爷爷的。”
“.......”她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名为厌恶的情绪,只疑惑地看着他,“我是林措,不是于宣。”
葛老派人在自己周围晃悠了几次,今天又特地要单独见自己,肯定是对她了如指掌的。
任何的厌恶都会激起愤怒,只有强调自我,才会给他一种不敷衍的错觉。
而太过附和则是令人生疑。
“你还是这么固执。”他有些无奈,心里却是暗喜,亏得你固执,才没听那两个小子讲完,如今才能被我来忽悠。
林措看得出他眼底的笑意,便知道这一关只算是勉强过了。
“接下来,您还要聊什么?”她笑得俏皮可爱。
“聊一聊,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过得很好,平安普通的一生,如果不曾人认识祁热他们,我可能会过得更好,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在都市里做一个小市民。”
她字字句句里都是对那些人的嫌恶。
葛老微微地放了心。
“落生,把人带过来吧。”
落生远远地道了声是。
没过多久,就把拿绳子捆了手拿布条蒙了眼的水镜越带到了她面前,衣服上沾了些泥土,有点脏,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伤处。
“你没事吧?”她摘下布条。
“是你。祁热叫你来的?”
“你没事吧?”她不想听到那人的名字,这句问话声音更大了一些。
“没事。”水镜越低声道。
待她转身,葛老早已没了踪影,落生也离开了。
他们果然说到做到。
“你先跟我回灵异社吧。”她话语淡淡的,心里却是在琢磨,葛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灵异社?你不是祁家派来的?”
“我跟祁家没有任何关系,前男友祁热也断得一干二净,还问吗?”她的脸色极不好看。
沐城嘴角动了动,异常地沉默,大约是在想家仇的事吧。
“......我要回尸派。”
“可以,先跟我回灵异社。”
“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这事已经惊动了灵异界,把这烂摊子推到了灵异社头上!还有你们尸派,现如今已经成了水蛭的天下,你单枪匹马回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措的情绪最近愈发烦躁不安,狠厉见长。
水镜越看着面前的女子,满腹的感谢被她的冷言冷语给浇了个透,脸色不是很好看。
沐城及时上去劝阻,“这位水大哥,她刚刚经历了一番很难的时间,才能将你救出来,现在肯定是神经崩的太紧了,一时间缓不过来。”
水镜越这才缓和了一些。
“而且,让你先回灵异社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你直接回了尸派,万一被水蛭杀了,那可就真的是没人知道了。但是你先回灵异社,明面上过一遭,无论做什么,所有的正派肯定都会站在你这边,说不得还借些人手给你。”
沐城这一番话,让他的心定了下来。
看向林措的目光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只是感谢也实在是对着这张臭脸说不出来。
她蓦地抬头,喃喃地说了一句,“他的目标不是水镜越,是我!”随即面色发白,拉着沐城就跑,“我们得快些,回学院!”
210.悬星晕倒
水镜越自行去了灵异社,两人则是匆匆回了学院。
曾经的海上乐土,成了废墟一片。
他们下了船,跑着进了学院里,想要找找有没有被掩埋的人。
“小姑娘啊。”
她回头一瞧,是守卫大叔,他有些灰头土脸的。
“学院这是怎么了?”她有些激动地上前,拉着守卫问道。
“学员们倒是都没事,云泊老师安排得当,已经上了轮渡送了出去。就是几位老师在里头待了许久,根本没有出来啊。”
“竟是这样么。我进去看看。”
明珠塔已然黯淡,像是从中间被人拦腰砍断。
借着沐城的能力倒是将血门收在镯子里,只是这第九层的练习还有各位老师却是完全没了踪影。
各位老师的本事,绝对是不对被废墟埋住的。
她打给了风色。
“学院出事了。”
“确实是,魅洞的人砸毁了学院,把里面的人尽数捉去了。”
“可是冰蓝老师那么厉害,怎么会,”
“他来自那里,自然也得受挟制。”风色叹了口气,“你们先回灵异社吧。”
等赶到灵异社的时候,她瞧见一个不愿看见的人。
悬星。
虽然过程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件事实实在在地发生过。
两人有了亲密的关系。
她冷着脸,只拽着沐城的衣袖,离悬星更远些。
悬星只跟风色攀谈了几句。
“系统的事,我已经找了人在做,每天都要检查进度,我先过去了。”
临走时,他又瞧了林措一眼。
“等等。”她叫住他。
悬星抬起好看的眉眼,神情有些怔怔,没想到她会叫他。
“异流阁在哪里?”
听了这话,目光暗了暗。
明珠塔已毁,老师也不见了踪迹,她在看见悬星的瞬间便想到了异流阁,也许会从那里得到血门更多的消息。
“在城里摆摊,我叫他马上来这里。”
“多谢。”说罢,她又目不斜视,开始问风色学院的情况。
水镜越被抓的几天时时保持清醒,累得狠了,直接在灵异社里睡着了。
“魅洞怎么突然发难?天门也没理由这样做啊?”
风色叹息道,“阿铃被发现了。”
“怎么会!”她吃惊,有些失态地叫出声。
“天门便知道了有隐藏的门存在,而且不受限制。”
说罢,阿铃和蔚连从大门处走了进来,带着歉意。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
“不是连累的问题,只是,确实事发仓促,我们没有任何的准备。”
林措满是自责,肯定是自己的安排太过想当然,出了纰漏。
阿铃拍拍她的肩,“既然没得躲,我们就拼力一战吧。”
风色俨然已经有了领袖 的模样,在阿铃面前却是温柔了许多。“是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尽力解决。”
她眼见着众人都平静下来,便道,“阿铃,林措,你们跟我下去一趟,蓝天要见你们。其余的诸位,在这里稍坐。”
顺着电梯而下。
走的却不是通往蓝天所在监牢的路。
“我有个主意,需要多方人的配合。”风色这才开口。“但是不能出差错,只能让少数人知道这个计划,你们俩是我最信得过的。”
两人当下便懂了,只跟着她去了个小房间。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才上了电梯到了水族馆所在那层。
三人的神情倒是平静得很。
蔚连最先迎上来,牵着阿铃,一刻都不愿意松。
沐城也朝林措走近些,“异流阁来了。”
“是吗?”她一瞧,竟然个老爷爷,花白的头发稀疏,背着个蓝色 的包袱,瞧着就有些重,定然是书了。
“你好。”
“是你找我呀。”异流阁早已寻地方坐了,背上的包袱却迟迟不摘。
“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那你快说吧,我还得回去摆摊呢。”
风色道,“异流阁前辈毕竟是灵异社至宝,所存信息皆是极其重要,还是应该奉为上宾,你们去小阁楼说话吧。”
林措领着他去了小阁楼。
这里说话私密,倒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
异流阁脾气不算好,难得地没有多话,大约是悬星特地叮嘱过吧。
“小姑娘,你要问什么,快些。”
“血门。”
“......”他这才郑重地看了林措一眼,又仔仔细细地打量。
“我要问血门的控制之法。”
“他竟然在你手里吗?”异流阁蹙眉,显然是觉得她太瘦弱了些,好像没什么本事的样子。
“目前来说是。”
“血门,自然得以血来滋养。你可知,血门的来由?”
她摇摇头,没人提起过。
“血门本是一棵树,树身有硕大孔洞,以血滋养数年,方成。我看你这年纪,却不像是能造得出来的。”
“是一位故人送我的。”
想起李奶奶,她不由得伤感了 一下。
“机缘,莫大的机缘啊。”异流阁连连赞叹,边说边摇头晃脑。
“血门滋养须由幼儿为引,他身上佩戴之物便是控制血门的钥匙。”
是那个长命锁。
林措并没有马上拿出来,而是继续听。
“开为血祭,关亦如斯。”
“将你的血滴在那贴身钥匙之上,便能将血门暂时封闭。”
林措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嗫嚅道,“那血门同天门相连。”
“什么?”异流阁直接站了起来,死死抓着她的手臂,用力摇晃。
“血门同天门相连。”
“阿铃和她身旁那男人就是通过血门回来的。这消息,天门已经知道了,只是,具体位置还没掌握。”
“不行,不行!”异流阁马上慌乱起来,左右踱步。“现在就得将那血门封住。”
林措正从背包里翻找着长命锁,又被他吓得停住。
“不行,不行!不能封。”
“怎么了?”
“血门已开,天门必然会进行监测,我们贸贸然地关掉,反而会让他们更快发现。”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个力竭的旅者。
“不行,这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得把能召集起来的人都召集起来。”
“......”林措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她以为图书馆只有查资料的能力,并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那血门用过几次了?”
“粗粗算来,有了五六次了。天门到人世的,只用过一次,而人世之间的,用了更多一点。”
“......”
林措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问道,“血门可以毁掉吗?”
“毁掉?从古至今的记载里,没有提过这东西该怎么毁掉。”异流阁觉得她有些天真。
“我们可以试。”
“试?万一他发出任何气息,导致天门提前发现,那对人世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她语气不太好。
最近不知怎么了,随随便便一点小事就来气,现在只是被否决了几句,又烦躁起来。
“你这姑娘,用完就丢啊。”
“那你怎么样?!说了半天连个屁都没有,还不是一场空,对目前的处境有任何帮助吗?”
异流阁显然是悠闲了多年,身份又大,从来没被这么数落过,一时间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好,我今天就不该来,这血门落在你手上还真真是瞎了眼。”
“请你离开。”林措翻了个白眼。
异流阁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脚步声渐渐远了。
她更加烦躁,最烦躁的就是不知这烦躁来自何处。
好像是从进入孤烟村之后就开始的。
朝着凳子踹了一脚,噼里啪啦撞到了桌子又晃到了茶杯。
她没发现身后又来了人。
等转身瞧见时,先是吓了一跳,下一秒气就不打一处来。
如果说刚刚是烦躁,那现在就是愤怒,彻头彻尾的愤怒。
“悬星。呵。”她说得咬牙切齿。
悬星面色发白,比之前更瘦弱了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他的腰身在白衬衣之下都瘦得看不到了,盈盈一握一般。
“抱歉。”他的前额光洁,头发微翘,不是初见时的俏皮,反而添了些成熟男人的韵味。
“你不必道歉,这种事道了歉我也说不出原谅。”
“那你,恨我吗?”
“自然是不恨的,大约只是有些厌恶吧。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发生关系,算是强-奸,怪恶心的。”
悬星几乎没站稳,身靠着墙壁,才没摔倒。
她奇怪地瞧着,“你这是怎么了?”
“我很抱歉。”他苍白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只会说这四个字,循环往复。
“够了。”
下一秒,悬星整个人倒在地上。
她懒得去碰,只叫了风色来。
沐城和蔚连帮着将他抬到了小阁楼的床上,她一直在二楼的阳台处吹风。
阿铃缓步走了过来,“你很不一样。”
她腰间的铃铛更多了些,各种色泽各种款式,显然是悉心搭配过的,格外有趣。
“嗯?”她回神,看着面前的山林,浓密的绿意里藏着古旧的动物和植物。
“我曾以为你是她,结果你不是她。”
“我从来都不是她,强调得多了,都懒得纠正了。”
“我常常奇怪,她既然选择了悬星,又何必再来招惹,须知,感情这事,但凡有些洁癖的,都不会吃回头草。”
“所见略同。”
“你断得干净,干净得像个冷血的人。”
“阿铃,如果断得不干净,我就无法逃脱了,最后也会跟于宣一样的下场。”
211.古旧真相
风色没有为他找大夫,也没有把脉,只是将他放在床上,盖了层薄被。
沐城好心些,问道,“他看起来有些虚弱,我们不需要做点什么吗?”
“不必,他休息一下就好了。”
众人又回了水族馆处,只留风色在此处照看他。
她静静地在床边坐着,看着悬星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再讨厌他。
悬星醒得很快,手臂细得只剩下骨头,青紫色的血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皮肤光滑又白皙,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和无奈。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好像完全没有弥补的机会。
“那天是十五。”风色道,她读过林措的记忆。
“可我应该在那天离得她远些。”
“确实应该。”
每逢十五,悬星就会浑身不适,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情难自已。
强者的弱点总归重要,因而知道的人并不多。
“巧了,今天也是十五。”风色倒了杯水递给他,冰凉的。
悬星背靠着枕头坐着,伸手接了水,一时无话。
“你该回去了,今天很凶险。”风色道。
悬星默了许久,突然问道。“她可是有什么,要帮忙的?”
风色面色一凛,“自然是有的,需要帮忙的不是她,是这人世。”
所有人都是在为着人世的存亡而战,没有谁帮谁,作为一份子,都该凝聚力量。
“旁的事,明天我再同你细说。”
风色转身离开了。
小阁楼里四处通透,风卷着珠帘窸窸窣窣地响,他的头发被吹乱了些,整个人愈发地苍白。
悬星离开得悄无声息。
众人也暂时都在灵异社歇下。
第二天,早上。
众人正在厂房的小店里吃饭,便见了那人。
穿着一身黑色,修身的t恤穿在他身上都空落落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红润了些,嘴唇也有了血色,整个人唇红齿白,额前的碎发有些散乱,依稀叫她想起初见那天。
拿着罗盘在自己面前,眼睛好像湿漉漉的,像只小鹿。
阿铃招呼他,“你来了,要一起吃早饭吗?”
他们坐的是一张六人桌,已经坐满了,依次是林措和沐城相对,阿铃和蔚连相对,风色和水镜越相对。
“不用了。”这边说着,目光却是看着林措。
林措正在吃油条,脆生生的,她吃得开心,头都不抬,权当没有看见他。
众人也都知道了情况,一时不知该怎么,有些尴尬,停了筷子。
反倒是沐城,站起来,“既然不吃,你来这里,是找人吗?”话语里隐隐带了敌意。
林措给他夹了个煎蛋。
“.......”悬星眸色暗了暗,自顾自地出去了,朝着水族馆的方向。
风色这才不好意思道,“他是我请来的,有事情商议,大约是我没说清楚地方,他才来这里找我的。”说着放下碗筷,“刚好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先去跟他说话了。”
“好。”
水族馆内,游弋的鹿卜们,瞧见了这位昔日的主人,皆是激动起来,纷纷往他身边游去,轻纱飘摇,一个个挤着要离他更近一些。
悬星隔着玻璃摸着它们,“好,你们很乖。”
正摸着,风色就进了来。
“你来得早了些。”
“嗯,醒得早。”
风色看着他深重的黑眼圈,“只怕是没睡吧。”
“......”他不再说话,只自顾自地跟鹿卜说着悄悄话。
“跟我来吧。”
风色今天穿的很清凉,修身的吊带裙,头发铺在身后,有了几分淑女的样子,带他去了地下的密室里。
厚重的大门关上,里面立马变得压抑逼仄起来。
风色气势很足,面庞严肃又凝重,“正如你从异流阁处获悉的那样,血门已开。”
“我知道灵异社创办之初的目的是对付葛老,可是如今,在天门面前,我们得分清主次。”
“万一我们正对付天门,葛老却是趁机偷袭。”这是悬星的忧虑。
“悬星,”风色盯着他,带着难言的深意,“你该知道葛老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目的是这整个人世。”他答。
“我已经跟他联系过,在这件事尚未解决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你居然信他?就是他害死了于宣!”悬星的眼睛蓦地红了,氤氲着血色怒气。
这是他的逆鳞,别人碰不得触不得。
可是他忘了,刚刚他眼里,只有林措。
“......”风色看向他的目光悲悯又无力,“无论多久过去,你们是始终看不清。”
她其实很懒得做这事来感化两人,大敌当前,说服他们放下恩怨,暂时跟葛老联手却又是不得不为之的事。
祁热晚于他半小时,也到了灵异社,清朗并没有跟随,只他一人。
风色便带着两人,看了些记忆。
那是从祁热家的废墟里寻到的黑釉陶罐。
爷爷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只叹息了声,“这丫头。”
这时的葛老还是于宣的爷爷,花白的头发,精神矍铄。
他满额的汗,用桃木剑将这陶罐生生劈开。
一个雪白的小影便钻了出来,发丝有百米长,绕着自己的身体一圈又一圈。
爷爷道,“我知道你是树上那小子,你的身体还虚弱,受了些封印,过些时日就好了,最近就呆在我这破房子里吧,以后记得照顾好于宣。”
悬星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虽然不是很懂,也瞧得出这老人的疲乏和死气,仿佛是命不久矣。
这一小段记忆戛然而止。
两人疑惑地瞧着风色。
“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
“他没死,却有种临终嘱托的意味。”风色淡淡开口。
又抬眼看向祁热,“还记得你为什么会注意到于宣吗?”
“是在我五岁的时候,独自玩水,差点被河流冲走。于爷爷救了我,然后跟我说,”祁热思及此处,突然住了口,瞪大了眼,只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他说,记得照顾好于宣。我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低调的女孩,为着于爷爷的救命之恩,对她好,逐渐喜欢上了她。”
风色眼皮都没抬,“瞧瞧。”
“可是这样做,跟他掌控人世的目标不符啊?”
“你觉得想要掌控狼群,最先应该解决谁?”
“狼王。”
“最强者。”
“你们就是他眼中的匕首,亦是那狼王。”她的声音浅浅淡淡,却是砸在心头的重锤,直锤得两人喘不过气来。
“成为当世强者不易,那么他就两手抓,一边自行修炼,一边培养一个聪慧不凡的女孩,有潜力的年轻人都会成为裙下之臣,然后甘做手中刀。”
“可于宣不是这样的人。”
“确实,这便是让葛老失望的地方,但她终究还是做到了一些事。毁掉一个男人最有用的法子,就是毁掉他的爱人。”
两人陷入了沉默。
“甚至你们可以动脑子想一想,当思虑和于宣的关系时,当想要斩断这份情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些突发的事,让你死死都放不了手。”
祁热想起了于宣同张温临成婚那日,于爷爷找自己喝了一顿酒,将事情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甚至教了他怎么做得更完善些。
他又想起了成婚前几日,于爷爷同自己讲的句话,须得付出一切,才能算作是爱。
一时心凉。
祁热难言地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悬星却是除了救命之后的那一次,想不出什么。
风色看着他无知无觉的样子,“你定然是觉得自己受的蛊惑不多,是我在疑神疑鬼,确切地说,你是不需要。”
“本身你被锁在那树上,就是一件难以言明的蠢事。”
“一个孤寂多年的人,碰到了那么一个能瞧见自己,跟自己交谈说话的女孩子,恰巧她又美貌,心地善良,不动心的可能性基本为0。”
“被锁在树上,十有**是他的手笔。”
“当然了,祁热则不一样,他面对的诱惑极多,须得于爷爷时时上心,处处提点,才能对于宣死心塌地。”
风色一番话,将感情变成了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
两人一时接受不过来,只久久的沉默。
“我知道,你们定然是在想,可于宣也是被利用的,你们之间的时间和感情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然他要怎么造出下一个替代品来继续哄骗你们呢?”
“林措,便是那替代品吗?”祁热查过她的背景和资料,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如今风色这一番话,又让他陷入了新的思考。
“是,她就是葛老新做的替代品,这一次,他根本不用插手,就能让你们争个头破血流。”
“可她,好像没有选择任何人。”悬星想起她冷冷的目光,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她太清楚了,迟迟不决只会成为下一个阿宣。”
祁热突然无声地笑了,泪水却是自眼角滑落。
“我不该打扰她,现在却是早已经将她的人生毁了。”
水镜越计划今天回尸派,林措和沐城会陪他回去一遭。
212.尸傀
阿铃和蔚连现在是天门的重点通缉对象。
抓到了他们俩,就等于掌握了血门在天门的入口。
留在灵异社内算是最安全的。
林措同沐城跟着水镜越便驱车回了尸派。
尸派住在悬崖之上,由山体内部开凿的通道而上,入口隐蔽,因此常年无人打扰。
悬崖半中的硕大平台,正是尸派聚集地所在。
他们此行,心里早已有了底,不但要将水蛭给解决,还有可能要面对新做的无数尸傀。
所谓尸傀,便是由活人而制,犹如傀儡,行动灵活迅速,体内毒素旺盛,很是难缠。
林措道:“怎么办?直接打上门去?”
水镜越道:“大约只能这样了吧。”
林措翻翻白眼:“那你有几分把握胜过他,叫众人站在你面前?”
水镜越道:“我手中灵尸乃是最强,定然能够胜过他。”
林措不再多话,只选择相信他,但也不忘准备。
通道九曲十八弯,漆黑得很,她时时用灵目探测,不由得眼睛酸痛。
沐城道:“这里面不点灯的吗?”
水镜越解释道:“这里有蝙蝠居住,点灯倒是可以,只是须得微弱一些,最好不要搅扰到它们。”
林措这才往洞顶看去,果然栖了数百蝙蝠,密密麻麻地悬在洞顶。
林措道:“等一下,前方拐角处有一具尸体,了无生气,却大睁着眼睛,正挡住了路。”
安妮一直在前头领路,也应道:“确实,瞧着像是尸傀呢。”
水镜越丝毫不怕,开了手电筒,直直地冲那尸傀冲了过去。
尸傀反应有些慢,到了近前,才咔嗒地开始动起来,转头望向面前的三人一尸,蓦地露出了一个笑,八颗牙齿清晰可见,却是发黑,这笑里含着些诡异,直叫人发毛。
下一秒,他的手就动了起来,尖利的黑色指甲直直地朝着水镜越划了过去。
安妮只一个甩袖就将他拂开了,尸傀重重地砸在地上。
骨节断裂的声响清晰可辨。
“咿咿呀呀。”他不知说了句什么,将那笑收起,反而是变得愤怒起来,又兀自爬了起来,动作飞快,这一次是朝着林措出手的。
依旧是用尖利的指甲,风一般从身前划过。
林措反应还算快,往后一退却是撞到了身后的沐城,这个距离完全不够躲过这一招,她只能拔出腰间剑硬抗。
“咚。”那指甲被削去大半,露出腐黑的皮肉。
腰间的剑便是沐城所铸的那把,不算上等,倒也锋利得用。
“啊——”男人粗粝的叫声,旋即他双眼变得通红,整个人就要将林措扑在身下。
灵目隐隐瞧见他的颈窝处,有那么一根针。
这一次她则是往侧边闪,一个转身便来到了那尸傀之后。
沐城道:“我来帮你。”
说着就一掌砍劈向尸傀。
水镜越忙道,“不可,闪开。”
沐城急急地收了手,也闪身躲开。
水镜越将安妮一抛而出,安妮瞧着乖巧,一时间将张牙舞爪地坐在他后背之上,将头死死地箍住。
尸傀失了方向,只拼命挣扎着,却毫无作用。
安妮道:“主人,怎么办?”
水镜越道:“他人已死,尸傀已成,再难回头,毁了吧。”
安妮点头应声:“是!”
一跃而起,再次压在那尸傀后背之上,生生将他压得趴在地上动惮不得。
手上巨力竟直接把那尸傀的头颅拔下,跟身体分离,皮肉生生撕裂开,腐臭的气息遍布了山洞。
安妮脏了手,用帕子细细地擦过,又将衣裙整理了一下,这才回到水镜越身侧,牵着他,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雪白的小脸上透着机灵可爱。
水镜越道:“我们继续走吧。”
林措和沐城瞧了这样一场,也是大开眼界,看着安妮的目光里多了些复杂。
安妮道:“你们也别看着我,即便将我偷了去,也不会听你们的,我只听主人的。”
两人:“......”
你是哪里来的自恋,觉得我们会觊觎这么一个杀器。
三人继续往前,途中,水镜越又将波召了出来。
波还是老样子,趁着一张脸,像是别人欠他钱,走在最后。
水镜越道:“那尸傀浑身剧毒,不要触碰,不然解毒又是一桩麻烦事。”
林措点头,问道,“那就是用尸派禁术造出的尸傀吗?”
水镜越道:“算是吧,刚刚那一具显然做得粗糙,故而能力不强,真正做得好的,刀枪不入,极难斩杀。”
林措心下骇然,仅仅这么一个就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更多的,一行人又该如何做?
她的心从一开始就难以平静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后面的一路极为顺畅,反而叫她不安。
走了许久,终于见了出口,前方光芒大盛。
他们快步走了出去。
面前约莫有四五十人,簇拥着一个人,不是水蛭 还是谁?
水蛭坐在一方石桌前,悠闲地摆弄着茶盏。
瞧见他们,面上起了微微笑意,“哟,侄儿来啦。”
水镜越当即就拉了脸,看着水蛭身后那些熟悉的门人,只道,“该回来了。”
门人们交换了目光,却是动都未动。
水镜越蹙眉,一时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
水蛭则是饶有兴致地瞧着,显然看着水镜越这副模样,很是畅快。
“哎呦,侄儿啊,这么些年了,该改朝换代了,我看你坐这个位置实在是久,如今还是由我来为你分忧。”
水镜越道:“你倒还知道是为我分忧,鸠占鹊巢,倒还有个自知之明。”
水蛭道,“既然占了,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水镜越咬牙:“无耻。”
水蛭也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扬手道:“出来吧。”
人群分开了一条路,后面缓缓地走出一具尸傀,那尸傀模样极俊俏,是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眉边有痣,皮肤也是极好,雪白柔滑,抬眼皆是风情。
水镜越拳头紧握,唤了声,“柔儿。”
那女子倒是向他看来,却是含着满满的陌生,唯有看向水蛭的时候,才带了那么三分情意。
水镜越脸色立马变得灰败,“你把她怎么了?”
林措用灵目瞧着,也知道,那姑娘早已没了生气,显然已经成了一具尸傀。
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水镜越心里肯定是更加清楚,瞧见他那番模样,这打击不可谓不大。
这一遭只怕要败兴而归了,不知命能不能保住。
水蛭的八字须,使他整个人愈加猥琐,手指缓慢地覆上柔儿的脸,似是在摸宠物。
柔儿被他一把拉在怀里,手则是从衣服下方伸了进去。
水镜越眼看已经是忍无可忍,直接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拉开,另一拳则是砸向水蛭。
柔儿反应极快,上前替水蛭挡了。
“唔——”一声惊呼。
水镜越眼睛一红,“柔儿,你怎么,”
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却为着眼前这光景微微地松了些。
林措道:“这是他想好的吧?”
是在问安妮和波。
安妮答道:“算是吧。”
林措轻抚衣袖,手腕处的漆星琉璃镯,玲珑、米分、安心都在里面。
玲珑不动声色地出来,甚至任何人都没发觉。
在水镜越和柔儿手相牵之处,柔儿另一手轻轻地覆上他的背,唤了句,“镜越。”声音柔婉,含着无限情思。
水镜越这才定了定,“柔儿。”
尖利的指甲径直从他背上穿透,水镜越突然愣住,这股痛意只叫他寒了心,血液汩汩地流,染红了脚下这一片土地。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柔儿,她那双盛满烟波的双眼里,只剩虚无,哪还有爱意?
指甲自身体中抽出,又溅起一片血。
水镜越无声地往后退了几步,倒在地上,只定定地瞧着她。
波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早已经冲上前,只是那柔儿着实骗过了所有人,谁能想到前一秒含情脉脉后一秒却要了人命。
安妮尖叫了一声。
趴在他身边,“主人,你别死,主人,你别。”
波却是动了身,一把将那女人拎起,掌刀便要劈下去。
水蛭瞧着这一出戏,根本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只由着他们折腾。
“别。”水镜越声音极轻,还是被波捕捉到了。
波的手不甘地放下,却只将她重重地摔在墙上,弹在地下,翻了几滚儿,没动静了。
杀了主人,就该付出代价。
等下主人不知道的时候,那女人必死无疑。
波压下眼中滔天的杀意,只半跪在他近前,“主人有什么吩咐。”
“带我那两位朋友离开。”他说得有气无力,每说一句都要喘上一喘,又吐了些血,才将这话说完。
“是。”
水镜越闭了眼,没了声息。
波看向水蛭,带着万分的恼怒和愤恨。
水蛭视而不见,只淡淡道,“啧,真是,把我的地盘儿都弄脏了,我这侄儿,忒不懂事了。”
林措朝他啐了一口,“啧,真是不要脸,抢了东西又杀人。”
那柔儿指节动了动,显然是没事。
水蛭却是饶有兴致地瞧着林措,“你这女娃儿看着眼熟,不如,跟那柔儿一个待遇,来服侍服侍我。”
213.水蛭消亡
林措道,“你还不太配。”
水蛭道,“你这小姑娘,实在是嘴上不饶人。话说回来,祁热都不要你了,跟了我也不亏。”
林措道:“沐城,背上他,我们走。”
沐城将水镜越背着,一行人就要往下走。
水蛭道:“我叫你们走了吗?”
林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那名唤柔儿的尸傀已经爬了起来,站在两群人中间,僵僵的,不怎么动。
林措早见她没了生气,也不指望能从水蛭手里抢过来。
一行几人打算顺着原路返回。
水蛭早叫人将路封住,只等他们有来无回。
林措拉着安妮,低声问道,“你之前载着他飞行,可以持续多久。”
安妮道:“十分钟。”
林措道:“等下我跟人打起来,你便带着水镜越先回灵异社。”
安妮点点头,满脸的泪痕。
林措摸摸她,安慰道,“放心。”
说罢便起身,死死地盯着尸派门人。
“你们愿意跟着水蛭,遭各派讨伐追杀,都不愿跟着水镜越受长久和平,可见也不是什么心术正的东西,今天就替他将你们杀个遍,也算是清理门户了。”
水蛭冷笑,“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不过就是跟着男人在这里装样子罢了。”
林措道:“那不如你试一试?”她的眸光里含着浓重的杀意,连日来无处安放的烦躁在今天卷成了一股火焰,似是要将整个尸派覆灭。
水蛭瞧着她冰寒的眸子,竟平白地生出一股惧意,手中的茶盏都顿住了,可是他忍辱负重四处躲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重掌尸派,怎么可能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丢面子。
水蛭摔了茶盏,起身,怒号一声,“来!”
那柔儿尸傀又要到他面前去挡。
林措嘲讽道,“总叫女人挡在前头,那我就一起收拾。”
水蛭一把将柔儿尸傀推开,摔在地上,冷声道,“我亲自来,谁都别插手。”
水蛭的手掌呈青绿色,似是上好的翡翠,隐隐地泛着冷光。
透过灵目可以看到其中,有淡淡的青绿色气息在涌动,那是尸毒,精纯到已经气化的尸毒,只要吸入一点儿,就会要人命。
水蛭看到了她眼中的忌惮,有些得意,“知道害怕还不算晚,这是我多年来潜心修炼成的翠玉尸毒手,寻常人只要见它一眼就瘫软无力,像你们这种弱的,闻一闻就得中毒而亡,根本不用我动手。”
林措强咬着牙,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对付他的毒。
灵目定在他手掌的掌心处,那里是毒素发散的源头,手腕处有道极明显的分界线,即便强如斯,水蛭还是只敢将毒素控制在右手之内,不敢与身体的其他地方相连。
林措有了法子,要么一剑刺穿他的掌心,要么直接将他的手砍了。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
鹿卜也早已出了镯子,覆在她的头顶,熟悉的鹿角再次出现,森林女神缓步走来。
水蛭惊讶道,“怎么会,你居然有鹿卜?”
林措的眼睛里了无生机,审判天地,只冷冷道,“该死。”
说着便风一般冲了上去,一刀挥出。
经过在明珠塔的练习,她的身手有了很大的长进,这一刀利落又迅速。
水蛭生生用手接了,清脆的声音,他捏住了剑身,冷笑一声,“也没什么本事嘛。”
趁着这空当儿,安妮衣袖大动,似风筝一般,载着水镜越从悬崖之上飘然而下,借着这股浮力直直地冲着灵异社去了。
离开了大约百米的范围,就会发现,水镜越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没有受伤,他的衣服还算洁白如雪,不染纤尘。
玲珑出现的同时,便将幻象开启,柔儿杀的只是幻象中的水镜越。
有人道:“掌门,安妮带着水镜越逃了。”
水蛭还不在意,“死人一个,随她去吧。”
林措的手愈发快了,接连劈砍出数十刀。
沐城也加入了战局,他手持一柄折扇,折扇似暗器,总能将水蛭的行动阻滞,他处处受限。
水蛭眼看着居然多了个人出手,当下也顾不得,唤了句,“柔儿。”
那柔儿蓦地抬头,便冲进来,两两相斗。
林措道:“别碰到她,浑身皆是毒,很麻烦。”
鹿卜则是用身子在她全身上下镀了一层薄膜,唯独留了极小的气孔用以呼吸,这也算是极强的保护技能了。
沐城点头,“知道了。”
二打一的时候还得时时想着怎么配合,如今一打一,沐城毫不留手。
纸面似刀,在她身上来回地划,愣是叫她抓抓不到,躲躲不掉,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皮肉却是丝毫无损。
沐城这一手折扇,还是叫她吃了一惊。
沐城道,“看在水镜越的份上,才没伤你,但是你杀了他,终归得偿命。”
柔儿毫无反应,只拉远了距离,细细地看着他的动作。
沐城道,“起。”
破碎的布条似有了生机和活力,翩翩首尾相接,直成了一道飘带,朝着柔儿捆缚而去。
柔儿利爪来撕,想将这布条撕碎。
却完全捉摸不到,反而被捆得严严实实。
折扇一引,她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恰好摔倒了沐城的面前。
这边沐城结束得不算慢,林措那边却是打得难解难分。
沐城铸的剑,终归是普通了一些,即便有了鹿卜的助力,剑身之上还是有了不少细小的缺口,也顾不得心疼。
林措凝神造物,这一次是在他眼睛里掺了些粉末,水蛭一声大叫,显然是迷了眼。
林措抓准机会,一剑而下,带着三月春风,无敌生机,将那毒气死死压制,翠玉尸毒手被砍断在地,碎裂开来。
水蛭剧痛之下一声大叫,青绿色的气体恰好被水蛭闻了许多。
林措急急后退两步,躲开那气体,同时也放下心来,想着,这一次,总算是能将他彻底解决。
她持剑半跪在地,浓重地喘息着。
沐城扶着她,“没事吧。”
林措擦去额头上的汗意,道,“还行。”
青绿色的气体散去,水蛭却没有如意料之中一般失去战斗力,他的浑身都是青绿色,这浓重的尸毒,比单手里蕴含的要浓重十倍。
水蛭看向林措的目光里满是怨毒,“贱人!既然你不叫我好受,我也让你尝尝死是什么滋味儿。”
青绿色气体竟受了他的控制,化作一支箭,射过来。
林措闪身欲躲,那箭却像是长了眼睛,瞄准她。
剑都劈砍不过。
林措皱着眉,显然是有些想不通,“明明刚刚还是尸毒,如今这箭的气息怎么又跟鬼化相同了?”
那毒箭一刻不停,林措也只能不断地躲闪,可是这怎么会有头!
沐城将她一把拉过,伸手挡了,青绿色毒气入体,沐城一咬牙,沁出一头的汗。
这是跟当初一模一样的痛楚感觉。
下一秒,他就倒在了地上。
比之前的鬼化程度还要严重,直接失去了行动能力。
林措半跪在他身前,“怎么样?”
沐城咬着牙,忍着痛楚,道,“还行。”
这个症状,跟当初的鬼化一模一样。
她瞪着面前的水蛭,满是愤怒和不甘,同时灵目运转,细细地观察着他体内的鬼气流动。
水蛭的眼睛已然变成了最深重的蓝绿色,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仿佛也成了一个傀儡。
就在盯着他的时间里,水蛭的身体还在迅速变化,他的皮肉迅速地干瘪下去,双颊也在漫漫凹陷,蓝绿色的光晕环绕着。
这是,鬼化之源。
赏金,一千万。
只看这么赏金的数字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该有多难缠,她此时已经乏力,哪有那么快恢复。
水蛭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样。
“哟,小姑娘,这下没招了?”
林措拖延时间,“我有没有招不重要,你瞧瞧自己的鬼样子吧。”
水蛭果然低头去瞧,此时的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具青绿色的骷颅,看着阴森又瘆人,身后的各个门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想离他远一些。
水蛭的脸诡异地狰狞,指节握拳,直直地砸向林措。
“住手!”远远地,有一道声音叫喊着。
是水镜越。
可他的声音怎么可能快的过拳头,下一秒就要砸在林措的头上,将她砸的**碎裂。
一道门似有吸力,将她和沐城连带着往里吸了进去。
是血门,血门的用法之一,必要时,可以瞬移保命。
那扇门打开的同时,里面的震慑之气让水蛭无法动弹,血腥之气则是直接将水蛭给吸食干净。
水蛭就此消亡。
林措隔着门看着飞回来的水镜越,稍稍放下心来,接下来门派里的事情还是要由他自己来搞定。
水镜越落在平台之上,眼看着那道门缓缓合上,巨大的震慑力,让他始终迈不动脚。
他道,“多谢。”
林措只拽着沐城的衣袖,没有回头。
两人栽在灵异社的地下室里,抬眼瞧见的就是蓝天那一张冷脸。
蓝天:“做什么?”
林措不答,径直地去拍那道石门,大喊,“风色,救命啊!”
这次的鬼化症状比以往都要严重,她必须得尽快给他服下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