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黑暗里的侵占
黑暗之中,我忽然觉得心口一凉,本来就已经破破烂烂的长袖衫嘶拉一下直接被扯掉了。
我尖叫了一声却没办法动:有人轻而易举地将我的双手固定在了头顶,而我的身体本来就受了伤,此刻,当然就更加无力抵抗。
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在我的身上游走,所到之处,点燃片片热烈的火苗。
我最后的记忆,是剧烈摇晃的地面和长得让人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掉落。我叫江满,是一名地陪导游。我们这座城市是一个新兴景点,近几年来刚挖出来的一座汉代大墓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和专业人员前来。
今天,我就是带了一支科研团下的墓区,但是没想到我们这种处在平原地带的城市竟然会遭遇地震、更没想到号称中华文明瑰宝的古代建筑技术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地面刚刚摇晃了几下,竟然就直接裂开了。当时我正站在裂口正上方,自然是连反应都来不及就掉了下去。
“你、你是谁……”
我的头疼得厉害,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恐怕是摔得有些脑震荡了。我试着躲避对方的手,然而他却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无处不在,只是轻轻弄了几下,就让我的身子更加软了下去。
他神奇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江满,我是你的夫君。“
呸!
夫君个屁。
我倒抽一口冷气:对方用牙齿轻轻啃着我,一路向下留下齿痕,疼得我浑身发抖。
皮肤似乎渗出血来。我声音凄惨地哀求:“求求你、放了我!”
这片墓区还没有公开对所有游客开放,只有与地陪合作的旅行团、还有专门得到许可或者预约过行程的小团体才有资格进入。
难道说,这个人是盗墓贼么?
虽然感到屈辱难当,但是,现在我可不敢随便激怒对方。毕竟贞/洁什么的可没有性命重要,我只希望他爽过之后能够放我走。
黑暗之中隐约传来亮光。我凝神看去,才发现那亮光的来源,竟然是两团漂浮在空中的火焰。
不,并不是漂浮在空中。相反,这两团火焰,是我身上那个“人”的眼瞳!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我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妈蛋!我身上压着根本不是什么盗墓者,而是一具骷髅!
此刻,他的一只手将我的双臂固定在头顶,黑洞洞的眼窝则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另一只手正向着我的下方探去!
”啊啊啊啊!怪物、怪物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喷发出来。
我不受控制地尖叫着,心脏简直要从身体里跳了出来,浑身血液疯狂汹涌。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随时随地会心肌梗塞死掉。
骷髅的身上却偏偏穿着一件精美的广袖汉服。这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过了那么多年竟然一点都没有腐坏,触到皮肤依旧如同光滑的流水。汉服是暗紫色,上面用银色丝线刺绣出大片大片的云纹和松叶,两袖之上则是穿云出雾的金翅鲲鹏。
美丽的衣袍与惨白的骨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让我觉得恐怖,但另一方面,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哥特式美感。
就在这时,撕裂的剧痛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倒抽一口冷气,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骷髅却丝毫没有同情我。我躺在坚硬的石面上,除了哀求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呜呜……你、你放过我……”
我哭泣着求饶,又因为身体诚实的反应而无地自容:该死的,他明明是一个骷髅架子,为什么技术会那么好?
我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沉浮。同时,眼前恐怖的骷髅渐渐开始发光,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变得如同白玉一般晶莹剔透。
在这美丽炫目的光芒之中,骷髅渐渐的开始长出血肉,最后完全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他看上去不过刚满十八岁的样子,额头饱满、五官英俊,深邃的眼眶看上去带着几分古代西域人的气质,双眼仿佛盛开的曼陀罗花,在手电筒的光照之下泛出诱人的紫色光泽;嘴唇很薄,嘴角有着天生的弧度,看上去总像是在好整以暇地笑。
这样的美貌让我一下子愣了神。
哎呀呀,怎么办?我竟然被一个死而复生的鬼怪给电到了!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改变人生走向的艳/遇吗?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没骨气没原则的颜狗。
少年察觉到我的呆愣,扬起嘴角勾魂一笑,又一次发起进攻。
“你放开我,唔……”
我微弱的反抗被他用吻封住,以至于听上去反倒像是故作姿态的邀约。
“娘子,真是不诚实。”少年一边说着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一边更加大了动作的幅度。我的身体紧绷,陌生的感觉让我不知所措。但就在这时,我脑中忽然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还不等我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到了半空之中。
确切一点说,是我的意识来到了半空中,而身体仍旧留在下方。我一低头,就能看到下面如火如荼的……
只不过……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面红耳赤地看着下方的大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此刻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妙。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传说中的灵魂离体吗?
天我难得艳/遇了一回,竟然把自己给艳挂了?命犯桃花也没有这么个犯法吧!
在我的正下方,少年的动作渐入佳境,而我的身体却像是死尸一样毫无反应地任他玩/弄。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弯下腰去整个人覆盖在我的身上,然后,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身体里!而他原先附着的那一具骷髅则如同垃圾一般被抛弃,骨头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该死的!这个家伙在抢我的身体!
这一瞬间,什么声优颜美的小鲜肉都成了浮云。我可算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家伙,分明就是一只厉鬼!他恐怕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所以想要占据我的肉身!
我尖叫一声,猛地向下冲了过去!我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作为一名恐怖电影的资深爱好者,我大概还是知道魂魄之间是该怎么抢夺肉身的。
作为原主,我和身体的联系怎么着都该比一个外来者紧密不是吗?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一头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可是这家伙不愧是怨气深重的厉鬼,夺舍这事儿做起来简直驾轻就熟。我自己的身体此刻却变成了最难以忍受的刑法。我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上下剧痛难忍,仿佛那少年正在一口一口蚕食我的灵魂。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我忽然想到:难不成,他之前将我的灵魂从身体里驱赶出去还是为了我好?难道说他只想要抢走我的身体,却不想让我魂飞魄散,所以才特地那么做?
不不不,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那么好,应该放我走才对!
我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意识了。最后,我脑中的念头是:如果我能够熬过这一劫,以后再也不做什么颜狗了!要不是被来找地陪的那个考古学教授迷得七荤八素的缘故,我怎么会答应带他们下墓区?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亮起了一些白色的光芒。
那些光很亮,但是一点都不刺眼,反倒给我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听说人死掉之后,就会看见温暖的白光,然后嗖地一下就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所以我这是死翘翘了吗?
但随着白光变得越发明亮,我本来快要消散的意识却反而变得越发清醒起来。我听到一个慌乱的声音心急慌忙地咒骂了一声,然后,身体的控制权竟然回到了我自己手里。
我大喊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原来发光的东西是我佩戴的玉佛。
这枚玉佛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随身带着。听我妈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不过,这块玉佛的确不同于路边摊的劣质品,不论雕工还是玉质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我虽然不相信什么祖先保佑的话,但出于对我妈的一片孝心还是一直戴着反正都说戴一枚好玉对身体有益的嘛!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枚玉佛竟然真的不简单,竟然会在此刻救了我一命。
但是,眼下的情况发展显然超出了我的预料。因为,我听到身体里传来一个愤怒焦躁的声音:“该死的女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咦?等一下!
那个鬼为什么他还在我的身体里?!
002 要愉快相处哦
我惊悚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抬起手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检查了一番。但是就肉眼看来,我的身上除了东一块西一块布满了无法直视的欢/爱痕迹之外,其他的并没有哪里不对。
于是我觉得,那个男鬼一定是故意在吓唬我。我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问道:“喂,臭小鬼,你在哪里?少给我装神弄鬼的!”
“我在你的身体里。”少年的声音又一次从我体内传来,“该死的女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呵呵,真好笑,这个家伙想要抢夺我的肉身,现在出不来了,竟然还反过来怪我?
我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而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手电打开,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
原来我掉下来之后,正好落在了一具石棺内。石棺很简朴,外面也没有什么装饰,倒是四周的墙壁上有一些奇怪的壁画,但是纵观一圈,似乎并没有其他的陪葬品。
这是一处没有出土的墓穴吗?真奇怪,在原来的墓区下面,竟然还有这样一片没有被发掘出来的古墓?
这一刻,我几乎忘记了感到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兴致勃**来。
其实,我大学读的是考古专业。但是我妈觉得一个女孩子整天和死人打交道不说还东奔西跑的实在太危险,所以我最后才退而求其次找了这么一个地陪导游的工作,这样我既可以继续近距离接触历史遗迹,又不会和家里发生冲突。
其实,说起我的爸妈,我就觉得头疼。现在春节将近,根本就是旅游的淡季,我留在旅行社里,除了能够换换底薪之外,其他的收入那是半点都没有。
我之所以不想要回家,纯粹是为了避免二老的花式催婚**。
我今年23岁,虽然自然仍旧貌美如花,随时随地可以出去假装十八岁的高中生,但是在爸妈的眼里,显然我已经踏入了奔三大军,变成广大剩女的一员了。这一次,我导游带团竟然都出了事,要是被我爸妈知道了,恐怕会逼我辞职回家乖乖待嫁吧。
我从石棺里走了出来,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的观察室内。毕竟像这种古代墓葬当中多的是让现代人匪夷所思的原始机关,一个不小心很容易会丧命。
我原来掉下来的地方已经堵住了,手电筒的光照上去,只照出一片彼此挤压的石块。
我搓了搓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被撕裂的关系,我忽然间觉得有点冷。于是,我转身从棺材里头将那个男鬼之前穿着的汉服给扒拉出来披在了身上。
身体里的男鬼立刻叫嚣起来:“臭女人,这衣服也是你配穿的?”
从考古学的角度来说,金翅鲲鹏这样的图案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穿得起。
不过拜托这个男鬼是不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被困住出不来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他。何况,这个家伙真是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他刚才想要忽悠我情动好让他趁虚而入占据我的肉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一个态度。
我冷笑着问他:“怎么现在不喊我娘子了?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夫君吗?”
“呸!”
男鬼不用露面,我就能够从他的语气里猜到他此刻是怎样一副充满愤恨的表情。
只听他说:“既然是我的妻子,就应当为我牺牲。你现在将我困在你的身体里,又有哪一点守妇道?我们国师府可不需要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女人。”
“我好怕哦。”我面无表情地随口应答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妈蛋,怎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冷?
这时候身体里的男鬼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女人,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冷得慌?你难道真以为区区的凡人身体能够困得住我?”
男鬼嚣张的态度简直让我无语了。为什么书里的女主角总是能够摊上一个霸道又温柔的鬼夫,偏偏到我这里就变成了个中二病?
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可我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臭小鬼,你到底在得意个什么劲?如果你真的那么厉害,先前干嘛还需要抢我的身体?依我看,要不是我闯了进来,你恐怕到现在还困在那具骷髅里头,永世不得超生呢!”
我一定是歪打正着猜对了,因为,这个傲慢得让人讨厌的男鬼忽然间沉默下来,大概是因为共用一个身体的缘故,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此刻悲伤的情绪。
片刻之后,那个男鬼说:“江满,你先放我出来,我保证不伤害你。”
我在石棺边上坐了下来,虽然将衣服裹得时间,可是身体里的寒意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愈发严重起来。我低下头去,借着手电筒的光,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冻得一片青紫。
男鬼接着说道:“你是凡人,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我的阴气。你再不放我出来,自己可就要活活冻死了。”
就这么一会儿,我的上下嘴唇已经冻得开始打颤。但是要我就这么放他出来,我才不放心呢!
我冷哼一声,死鸭子嘴硬:“我凭什么相信你?”
身体里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波动,然后对方叫我将玉佛翻过来,看到背面是不是多出了一个字。
果然,我看到玉佛背面多了一个冯字。
接着,他又让我从石棺里碎了一地的骨头当中找到另一块玉牌。这一块玉牌的背面则写着一个江字。
身体里的男鬼说:“我叫冯清安,你瞧,我真的是你的夫君。你身上所佩戴的这一块玉佛和我身上的玉牌是一对都是冯家的传家宝。我们两个人的姻缘是天注定的。”
冯清安神神道道地说得煞有介事。但是我只想要冷笑:“你们冯家的传统,是抢天定姻缘的肉身?要真是那样,你们家早就绝后了吧!”
只不过我嘴上虽然不肯吃亏,身体的状况就变得越来越差,我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变慢,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如冯清安所说的那样,我会被他身上的所谓的阴气给活活冻死。
于是我说:“你自家列祖列宗发个毒誓,保证不伤害我,我就放你出来。”
冯清安沉默了片刻,然后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冯清安在此以列祖列宗之名为誓,娶江满为妻,永不伤害她。如有违此誓,愿遭天打雷劈,冯家百年功德烟消云散!”
“谁让你发誓娶我了呀!”我听得简直吐血,可惜现在后悔却已经太晚了,我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装饰画产生了某种古怪的力量,将我和冯清安牢牢绑在了一起。
发完了毒誓,冯清安立刻从我的身体里钻了出来,一副困顿良久的样子,不断的活动着自己的手脚。
切,明明是一个没有肉身的鬼魂,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
不过我知道古代人最看重自己发下的誓言了。虽然冯清安说出来的话和我的预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总算绝不伤害我这条信息还是包裹在里面,这么说来,我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其实说句实在话,我也不算是太吃亏了。至少冯清安这个小鲜肉的颜值,可是杠杠的,虽说脾气差了点,不过他的年纪不是还小嘛?
我的视线落在这个小夫君帅气的脸上,心想:讲真,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能够把这个臭小鬼养成一只忠犬鬼,夫好像也蛮不错的。反正这个家伙颜佳活好,而且应该是个很强大的鬼,带在身边总是有好处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我邪恶的想法,冯清安明显抖了一抖:“喂,臭女人,你在想什么?你的眼神恶心死了。”
我的心里有了明确的养成计划,自然不会再被他恶劣的态度所激怒。相反,我微笑着问道:“我亲爱的夫君,我们两个现在是不是基本上彼此绑定了?”
冯清安明显没有听懂我的现代词汇。他皱着眉头问道:“绑定?”
“就是,你是不是需要依赖我,才能够从这里出去?”
我一边问,一边得意洋洋地笑了。我的猜测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如果冯清安真的那么强大,那么他早就可以从这鬼地方离开了,何必还要抢我的肉身呢!这个家伙那么傲慢,要不是逼不得已,怎么可能来抢一个女人的身体?
所以我猜测,恐怕他是必须要有一个特殊的载体才能够离开这里。
我听我妈说过,我是纯阴命,天生容易沾染不干不净的东西。她还说,其实我是一个大家族的后代,但是因为我们家觉得纯阴命的女孩子不吉利,所以才将我妈我爸赶出了家族。
这后半段的内容我觉得不太可信,但是我估计冯清安会抢夺我的身体,也是看中了纯阴命的缘故。刚才我用手电筒照着四周的时候,在墓室当中看到好几具尸骨。如果随便找一具肉身,就可以让冯清安离开这里,那么那些不知哪个年代的盗墓贼才应该是他最初的选择。
果然,冯清安阴沉着脸啐道:“女人,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看到冯清安那么老实,我顿时就乐了:到底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而且还是个古代人,我这个大龄恨嫁女青年,要忽悠忽悠他可真是太容易了。
我凑上前去对他说道:“你想要离开这里我也想,我们两个的目的是一致的,既然如此,不妨好好来谈谈条件。”
我凑得那么近,清楚地看见刚才还在我身上肆无忌惮的冯清安,此刻竟然害羞地红耳朵。我顿时玩心大起,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喂,我们两个以后可要愉快相处哟,我亲爱的……鬼夫君。”
003 男神另有其人
被我调戏了一番的冯清安整个人都不好了,惊悚的样子好像他才是见了鬼的那一个。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从跌落这里到现在,第一次觉得心头如释重负。
冯清安这个家伙,果然就是个小孩子嘛!
我对着他说:“我有名有姓,叫江满。不要总是女人女人的喊我,一点都不好听。我答应你,等出去以后,就想办法解开这个奇怪的绑定还你自由,好不好?”
冯清安却摇了摇头,只是说他在人间也有需要做的事情,但是并不急于一时。听他这个语气,倒好像是想要在我身边常驻下来了。
他说,自己只要在我的附近,就能够在阳间随意行动,并不需要真的住进我的身体里。
然后,冯钦安却问我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冯家玉佩。
说起这玉佩,我也觉得奇怪。玉佛背面本来根本就没有字,我也想要问问我妈,这玉佛里到底有什么门道。
不过,如果不能从这里出去,那真是什么都免谈。本来我还指望着冯钦安知道从这里出去的路线呢,结果他跟我说,他根本就不清楚这墓区的结构。
“我是被困在这里的。”冯清安脸色铁青,紫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冰冷的仇恨,看得我心惊肉跳。
哎呀呀,古代人就是不好,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一言不合就是复仇大戏。
我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冯清安的肩膀:“什么事情都等先出去了再说,别把自己气坏了。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帮在一起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姐姐帮你!”
我是独生子女,但是,其实我一直都想要有个弟弟那种会喊着“不许欺负我姐”的贴心小正太,真是不要太暖心!
所以此时此刻看到面容稚嫩的冯清安露出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我一不小心就把他当弟弟来看了。
冯清安愣了一下,转头看了我片刻之后,带着疑惑的表情说:“女……江满,你真奇怪。不过,你可不是我的什么姐姐,而是我的娘子。夫为妻纲,我既然要了你,日后有什么事,我自然会罩着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可正经了,配上那帅气的五官简直萌得我一脸血,恨不得冲上去抱一下:他一本正经试图在我面前建立夫君为王的样子,简直可爱到不行。
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比起小鲜肉,我还是更喜欢温柔大叔。比方说,我早些时候带的那个小团队的领队就很不错啊!那个叫风穆的男人,虽然不是特别帅,但是人家胜在耐看有韵味,而且博学广记、谈吐风趣,刚刚30岁就已经是全国知名院校考古专业的荣誉教授而且我会说,我其实早就已经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了吗?
虽然有了和冯清安的包办婚姻,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继续崇拜男神。男神风穆早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出版了好几本有关古文明的著作。他的每一本书我都买的第一版,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证明着男神陪我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正发着花痴呢,却好像模模糊糊间听到了男神的声音:“就是这里!你们动作快一点,这种大事耽误不得!”
哎哟,不是我幻听,真的是我男神的声音!
我兴奋地抬起头来大喊:“风教授!风先生!我在这下面!”
上面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立刻传来机械运作的声音。我连忙往旁躲开几步,果然没过多久,上方堵住入口的石块就轰隆隆地落了下来。
冯清安抬头看了一眼,身形立刻消失在空气中。但是我知道他仍旧站在我的身边,充满探究的视线让我感到如芒在背。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恶狠狠地骂:“水性杨花。这要是在我们那会儿,你早就被拉去浸猪笼了。”
“你怎么不说自己强抢民女?”我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抬着头满怀希冀地看着上方越来越大的破口。
冯清安却说:“你我有信物为证,分明是明媒正娶,何来强抢民女一说?”
这时,上方有一条绳子垂了下来,然后,一个矫健的身影轻轻松松地顺着绳子下到了我所在的墓穴里。
“江小姐,你可真是福星高照!”风穆大步走到我面前,先是确定了一下我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然后,竟然激动地与我拥抱了一下!
我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激动地跳得飞快,满脑子都像是有烟花盛放:啊啊啊,我被男神给拥抱了!
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神智,笑着说:“风教授这话说的,我们这一大队人,就我一个人踩空掉下来,这明明是被扫把星照到啦!”
风穆一愣,然后大笑起来。男神不亏是男神,连大笑都不失风度,而且笑声如此富有磁性。原来,这一次他会带着考古的同事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从古籍当中得知,上面这片作为景点的主墓区的地下其实别有洞天。换句话说,上面的墓区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好东西,都在这地下。
难怪,风穆会说我福星高照呢。我这么地震踩空摔一下,就摔出了个价值连城的考古发现啊!
我想,我此刻两眼放光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幼稚好笑。风穆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然后竟然伸出手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暖又满带师道尊严的气质看得我简直快要融化了。
我兴奋地请求风穆带上我一起探察这个地方。风穆的表情先得有些犹豫,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
我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乖乖地,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几乎无法按捺自己激动的情绪。
第一发现人啊!
未知文明的墓穴啊!
要知道,墓穴之所以在人类考古史上有着那么非同寻常的地位,正是因为这一建筑类型之中所体现出的信息实在太丰富了!上到社会结构、下到经济水平,都可以在一座完整的墓穴当中看出一二。
此时此刻,唯一让我感到有些在意的就只剩一件事了:刚才还信誓旦旦要把我浸猪笼的冯清安不知道为什么,在风穆下来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冯清安忽然安静下来,简直让我忐忑到不行。我总觉得冯清安好像躲在暗处,正用一双占有成狂的眼睛看着我们,只要有机会,就会让我好好吃个苦头。
但愿冯清安那个不会保护我的誓言真的有效,不然,我岂不是任人鱼肉?
这么想着,我不禁觉得不安起来。
我们周围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便是风穆的手电筒。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风穆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竟然健步如飞,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这片墓穴的结构了一般。
我好奇地问道:“风教授,不走慢一点吗?我看左右墙壁上有壁画,这些可都是珍贵的第一手史料。”
风穆短暂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原来江导也是内行?”
男神的笑容让我头晕目眩。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本科念的考古专业,但是在风教授面前恐怕是班门弄斧啦。”
风穆却笑得无比温柔,斯文的模样像是古代记录里的偏偏君子,看得我都呆了。他像是老头子一样欣慰地说:“年轻人很少有人念考古的了。江小姐如果有兴趣,我倒是可以替你往考古院引荐一下。就算不做实地的工作,也可以在后方做研究,那样的工作比较适合女孩子吧?”
风穆的话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导游的工作说到底只是一个缓兵之计,整天带团照顾熊孩子,我觉得自己变老的速度都加快了!如果真的能加入考古院……而且啊,做后方研究,就算是爸妈也没办法拿考古太危险来说事儿了吧?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顿时兴奋得我找不着北,至于本来想问的风穆和墓穴的事情,早就被我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就在这时,地面却忽然狠狠震动了一下。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牢牢抓住了风穆的手臂。没想到,风穆的反应却很激烈。他忽然用力推了一下,竟然推得我踉跄着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我一下子摔懵了。这时,冯清安的声音却在我的脑袋里想了起来:“不想死就快跑!”
我不明就里,地面却又一次震动起来。原本我以为是地震没有过去,但现在听着震动的频率和幅度,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隆隆的从远方滚来。
土石崩塌?防盗墓的机关?
这一刻我也顾不上计较为什么风穆会因为被我抓了一下反应如此剧烈,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惊恐地扭头看着自己身后一片漆黑的通道,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怎么都动不了。
“蠢女人!”
脑海之中,冯清安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然后我只觉得头一痛,魂魄就被赶到了体外,身体的控制权则被冯清安占去。
就在这一刹那,风穆却忽然回过头来。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穿过了我的魂体,和温柔半点沾不上边的视线让我一瞬间如坠冰窟。
但是风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招呼着“我”跟上他的脚步。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也对么。风教授怎么可能看得到此刻没有实体的我呢?
004 他救我于水火
后方传来隆隆巨响,黑暗之中,某个不知名的存在紧咬着我们不妨。身后的通道被弥漫的黑雾填满,就算接着手电筒的光也看不清追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从风穆那紧张的表情看来,那后头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下方冯清安占据着我的身体向前狂奔,速度与风穆不相上下。他的移动方式却很特别,脚步左右错开像是在跳舞。我在半空之中,忍不住模仿起来,才走了几步,就觉得魂体都变得轻盈起来,似乎有一阵清风拖着我的腋下带着我在飞。
这就是法术吗?真神奇。
我心想:虽然冯清安只是个小孩子,但是作为一个古代人,他的身上一定有着诸多我不了解的秘密吧。作为一名考古专业,我对于我国古代那些没有流传下来的奇门秘法可是很感兴趣的呢。
我正自顾自兴奋着,忽然,灵魂却重重向下一坠。忽然回到身体里的感觉让我猝不及防。我的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旁边的风穆及时伸出手来拖了我一把,才帮助我找回了平衡。
我不禁有些愤愤不平:冯清安这个家伙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就算他要交接肉身,好歹也跟我说一声啊!
因为被他短暂地占据了身体,此刻,我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厉害,整个人像是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手脚都有些不听话了。
但是我绊了一下之后,还是下意识地模仿着冯清安先前的样子有规律地移动着双脚。没想到,一股暖流竟然因此在我的身体里流淌起来,很快,就把冯清安冰冷的阴气给驱散了。
原来,他的步法不仅仅是为了提升速度,同时还是在避免自己的阴气伤到我?
可是,这样的热流对他不会产生伤害吗?根据书里写的,鬼怪不是都最害怕阳气之类的热能了吗?
仿佛察觉到了我的心意,冯清安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娘子,可是在担心我?”
他的语气仍旧嬉皮笑脸的,但是声音听上去却有些虚弱。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想要承认自己是在担心他,但是说实话,此刻我还真有些不安。
我试着学他的样子在脑海中想着要说的话,跟着调笑回去:“我是你的娘子,与你唇亡齿寒,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对吧?”
冯清安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轻声说自己的实力还没有恢复,没办法太长时间地使用我的身体。
他说,他可以提醒我帮助我,却没办法一次次地像是刚才那样直接控制我逃命。所以接下来,主要还是要依靠我自己。
也就是说,冯清安这个听起来很拉风的“国师府”正统传人,在此刻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然后,冯清安又在我的脑中说道:“娘子,你要小心那个风穆。”
他的话简直让我哭笑不得:现在这是能吃醋的情况吗?背后追踪我们的家伙听声音似乎已经越来越近,冯清安若是有心思吃醋我对男神的崇拜,还不如告诉我背后追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虽然他说自己是被困在这里的,但是,总归比我这个现代人要更加了解这地下墓穴的机关吧?
面对我的质问,冯清安语气沉重地说了一句抱歉。
他说他连出去的路都不清楚,更不要提什么机关了。
冯清安越说声音越轻,似乎是因为帮不上我的忙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当中。
他这个样子,我反倒觉得不忍心了。于是,我在心里让他不要太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然后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跟上风穆的脚步。
冯家步法带来的热流在我的体内一圈圈运转。同样由步法呼唤出的清风托着我的身体,却无法吹散后方越来越近的黑雾。
我忍不住转过头去,这一次,终于看清了黑雾当中的东西。
无数苍白的手臂从中探出来,努力向我们这边伸。手臂上一道一道都是伤口,外翻的皮肉之中隐约蠕动着一条条蛆虫。而除了手臂之外,还有一颗颗不是缺了脑门就是掉了眼珠子的头颅在黑雾之中上下浮动,大张的嘴巴似乎是在无声地哀嚎。
我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这么恶心恐怖的东西。就算是在恐怖电影里,也没有什么能够与我此刻看到的怪物相媲美。
那一颗颗头颅之上表情无比鲜明,或愤怒、或悲痛,看得我头皮发麻,最后,所有的恐惧都汇成一声崩溃的尖叫。
“你看到了什么?!”风穆一把捏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我。他镜片背后瞪大的双眼写着惊疑不定。这一刻,风穆身上好像忽然没有了男神的光环:他只是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而已。
我看到风穆眼中我自己的倒影。我本来就害怕得不行,被风穆这么一摇晃,顿时觉得没了主心骨,脸色苍白得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相比之下,冯清安要靠谱多了。他在我的脑中勒令:“快,用你的鲜血在空中画一道分割线出来!”
这一刻,我选择了无条件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小鬼夫。
我用力甩开风穆,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的瑞士军刀,一边转身一边用力将大拇指按了上去。
黑雾已然扑到了我的面前,那些向前伸出的肢体几乎要碰到我的身体。我几乎能够闻到距离我最近的那一颗头颅口中喷出的腐臭气息。
我的胃部一阵收缩。然而这一刻,我很争气地屏住呼吸咬住了嘴唇,硬是将呕吐欲重新给逼了下去。
然后,我抬起手将流血的拇指超向黑雾的方向。同时,我只感到有一股清凉的能量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包围,而体内的暖流却涌向了拇指,然后与我的血液相融。
我的眼角捕捉到一方翻飞的锦袍。冯清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伸手与我的动作重叠,一同在面前画下一道分割线。
我听到他清朗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太白星君,听吾策灵,以血为引,化分割阴阳善恶之界。结!”
拗口的咒语由冯清安念出来却好听到几乎让我的耳朵怀孕。我忍不住转过身去,却见冯清安一身鲲鹏锦袍,面带潇洒的笑容,紫色如曼陀罗花一般的双瞳带着点轻狂与我四目相对。
他伸出手来,轻轻触碰我的脸颊:“嗯,娘子你做得很不错。”
然后,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半空之中。而我所画下的血线则一瞬间扩散为一道红色的屏障。黑雾之中的怪物来不及反应一头撞了上去,顿时像是铁板烧上的肉片一样,发出”滋“的一声响,同时大量的黑雾蒸腾起来,隐约露出其中怪物的真身。
那是一具女性的身体,但是身材却很高大,简直像是个巨人。身体顶端没有头颅,整个看上去像是一根长木棍。那些黑雾就是从身体的下腹部、或者说是子/宫的位置不断向我扩散出来。
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我的腕子,用力将我向旁拖去。
我惊呼一声,才发现是风穆不知何时在墙上打开了一个暗室。但是,他的手实在是太冷了。之前只是摸我的头或是隔着衣服拍我的肩膀,所以我还不觉得,此刻直接接触到,我才发现他冷得简直像是冰块一样!
就连冯清安的阴气,似乎温度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暗室的门口在我们进来以后立刻就关上了。我回过头去,注意到门背后画着大片复杂的符文,想必这些符号对于外面的怪物有一定的阻挡作用吧?
风穆席地而坐,用有些疯狂的眼神盯着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被他的模样吓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好像我一时之间忘记了该如何说话似的。
风穆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向我走来。我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但风穆并没有被我的反应所冒犯,相反温柔地在我身边蹲了下来,伸手将我的拇指托了起来。
此时,他的皮肤虽然仍旧有些冷,却不像是先前那样冰到夸张了。
我低下头去,就看到风穆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一张创可贴来,小心翼翼地将我手指上的伤口包了起来。
然后,他抬起头来对我微微一笑:“地下太不卫生了,如果有伤口必须要立刻覆盖,否则很容易感染。”
“谢、谢谢……”我缩回手来,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刚才救我于为难之中的冯清安看上去实在太帅太让人感动,所以这一刻,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自己的男神发花痴了,不然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冯清安。
风穆换上了温和的语气,再一次问我到底看见了什么。我看他那么执着,顿时觉得刚才那个怪物肯定非同小可,于是乖乖将对方的模样描述了一遍,话音未落,就看到风穆的脸色沉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次,可是遇到**烦了。”
005 墓穴里的生路
风穆的语气不像是危言耸听。我顿时觉得愈发紧张起来,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以风穆为主心骨。
我问道:“风教授知道外面的东西是什么吗?”
风穆点了点头,说道:“事到如今,我就和你说实话吧。江小姐,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很可能是国家近百年来考古史上最重大最珍贵的发现。这里的内容一旦出土,我们的整个历史恐怕都需要改变。”
风穆的语气很平稳,视线却仿佛穿过了四周的墙壁投向了悠远的过去。
我忍不住觉得有些着急:现在这个时候,怎么他还有心情讲故事呢?
但是要说我不好奇,那也是在撒谎了。我真的很想要知道我们所处在的这片墓穴到底处于哪个朝代、哪个文明。冯清安口中所说的国师府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而外面的那些怪物,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怪老话说好奇心杀死猫呢,这么看来,人类的求知欲还真是无休无止的。就算是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绝望环境之下,我也照样抱着一颗学术的心。
其实这些事情,我问冯清安就好了。但是刚才的法术对他而言似乎负担太重,现在,我发现自己又联系不上冯清安了。
这个变故不禁让我感到有些不安起来。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对冯清安生出了依赖之情。这样可不好。我的目标是把他驯化成忠犬小鬼夫,可不能因为身处危险的环境当中,就把自己给陷进去呀!
我胡思乱想昂了一小会儿,然后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风穆的身上。他的声音平稳、逻辑清晰,可说出来的内容却简直颠覆了我所有的认知,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风穆会对这片墓区如此重视的原因。
风穆说,他们的家族世代都是考古者,代代相传的手札之中,反复提到一个没有具体名字的古文明。根据手札内的记录,这个文明相当于是我们国家的亚特兰蒂斯:他们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就连经济技术发展水平也远远要超过如今的水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文明采用的仍旧是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度,最后,似乎也因此引发内战并且走向了灭亡。
听风穆说,有关这个文明绝大多数的记录和遗迹似乎都已经在历史变迁当中毁去了,但唯独当时统治者们的墓穴全部都是利用让人匪夷所思的技术建立在深邃的地底,所以应当还全部完好地保留着。
风穆的声音很好听,语气抑扬顿挫的,不知不觉之中就让我完全沉浸在了他的讲述里。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仍旧处在漆黑的地下墓室当中,反而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课堂上,而风穆就是讲台上风度翩翩的年轻讲师,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够迷得人神魂颠倒。
我入迷地听着风穆的叙述,并且注意到,他似乎有意识地在回避自己家族的历史。
我忍不住猜测:风穆的家族祖上到底是?如果这些信息真的全部都是记录在他所说的手札当中,那么,恐怕他们家不仅仅是什么考古世家那么简单吧!
这样详尽的记录,简直像是一部随着历史发展记录下来的简史。更不用提风穆似乎对这些怪物的情况也了如指掌:什么样的考古手札能够连那样的内容都详尽记录?
这一刻,我不禁对风穆的身份起了疑心。但是,我一抬头就看到这个男人用满带歉意的眼光看着我,说:“抱歉,江小姐,这次真是我拖累你了。早知道我刚才就应该坚决一点,让你先回到地面上去。”
我这个人最看不得的,就是帅哥露出委屈的表情了。更何况这个帅哥还是我从大学时期就奉为偶像的、独一无二的男神呢?
这一刻,我自己将理智和警惕心丢到了九霄云外去。我笑着,反而安慰起风穆来:“风教授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反正为时已晚,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平安离开吧。”
风穆点了点头,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他想了一下之后,说道:“这些地下墓穴的结构分布大体都是一样的,所有的机关所使用的也是同一套系统,所以,我之前才会知道该往哪里走、也知道这里墙壁上有机关:说白了这地下其实有着明确的路标,对于看得懂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
原来如此。
我点了点头,选择相信风穆所说的话。然后,一个重要的念头划过了我的脑海:不管是什么朝代、哪个国家,但凡是地下建筑,就一定有一条为了防止大面积塌方而特地留下来的秘密出入通道!这一点,就算是理论上只进不出的墓穴也是一样的。并不是每一个帝王都觉得工匠们有资格在墓内和自己陪葬。很多时候,这些工匠都会被勒令留下一条专供自己出入的通道,在一切结束之后乖乖地在通道口领死。
这么一想,我不禁激动地喊了起来:“这里肯定还有另外一条出路!风教授,我说的对不对?”
风穆一愣,然后轻声笑着表扬我:“没错。江小姐,就算在这样窘迫的情况下,你的思维还是很清晰。我得承认,自己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生还的希望和男神的称赞让我有些飘飘然起来。我害羞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问道:“可是,那个怪物还在外面吧?她刚才距离那么远,都突然间向我们追了过来,那肯定就是有办法定位我们了。那个家伙,我可打不过啊!”
听了我的话,风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需要你打。江小姐,你可真是有趣。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身怀绝技之人,这一次还真是看走眼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就这个问题多加争辩:作为一个没有半点“绝技”的人,我牢记着多说多错这条铁律,把自己的嘴巴牢牢管住了。
我和风穆稍微在密室里整顿了一下,然后,就重新回到了之前所在的走廊上。
风穆告诉我,那只怪物的名字叫做“繁母”。要制造出一只“繁母”,需要将一名不贞孕妇的头颅、手脚都砍去、身体拉长,然后将胎儿剖出、杀死、以药物腌制之后,再重新塞进母体之中。然后,要用孕妇情郎和原配丈夫的血肉喂养繁母七七四十九天,这样一来,死婴的怨气、孕妇的罪孽、情郎的恐惧和丈夫的怨恨就会全部融合在一起,并且凝聚在死婴体内,成为这个怪物的核心动力。
繁母具有强大的吞噬能力,凡是被她碰到的活物都会被她吃掉,然后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不过,她唯独不会伤害小孩子。
解说到这里,风穆嘲讽地笑了一声:“如果这个规律是真的,那还真是可笑。”
我没有说话,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害怕:风穆说起这恐怖怪物的时候态度非常平静,简直客观疏离得有些不像是正常人。
风穆接着告诉我,因为母体的头颅被砍去、且核心动力是死婴的关系,繁母自身并没有视力或者听觉,唯一能够用来捕捉敌人方位的,就是自己强大到逆天的嗅觉。
听风穆这么一说,我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冯清安的鲲鹏锦袍上带着一种古怪的香味。因为与他在一起的缘故,我的身上也连带着沾染了这种味道。
而风穆因为和我接触过,同样没有幸免。
这么说来,冯清安才是我们被繁母追杀的罪魁祸首咯?我想起来冯清安说过自己是被困在这墓穴里的。如果他所说不假,那么,这繁母说不定就是留在这里看押他的狱卒?
一时之间,我的思想跑起了火车。而风穆则带着我进入了又一间密室当中暂为躲避。这一次,我又在门上看到了同样的符文阵法:看来,的确是这些符文在阻碍着繁母的感官。
我将耳朵贴在了门上,清楚地感受到外面的怪物踩得地面隆隆震动,然后渐渐远去。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接下来风穆改怎么带着我们平安脱出:我不相信我们的运气会那么好,接下来一路上都能够找到这样的暗室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躲进去。
然而,风穆显然早有准备。他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斜挎包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我:“脱掉外衣,将里头的东西涂在身上。”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裹的牛皮纸,顿时,从里面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差一点直接将我熏昏过去。
不过,这股臭味好像和繁母身上的腐臭味很相似。
我忍着恶心的感觉,将两者在脑海中联系起来。
只听风穆说道:“这是尸油,涂在身上,能够掩盖我们的生气。繁母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地找到我们,是因为它可以闻到活人特有的气味,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是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水味。”
尸油……
我看着纸包中央那一块黑糊糊的东西,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尖叫抵抗着但是,此时此刻我别无选择。
006 感动的契机
冰冷粘稠尸油涂满了我露在外面的肌肤。幸好风穆给了我两颗带着药香的丸子堵住了鼻孔,否则,我真担心自己会被自己给熏昏过去。
在风穆的带领下,我们小心翼翼地于地下墓穴之中穿梭着。我注意到这座陵墓当中几乎没有真正成型的房间,大多数都是交叉纵横的通道,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rpg迷宫还是没有宝箱的那种。
这地下墓区的结构复杂到惊人。这一刻,我不禁开始相信风穆所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了:按照古代人的科技水平,怎么都不可能在如此深的地下造出那么复杂的结构。这里有大量中空的洞穴和桥梁,还有一些奇怪的液态金属。虽然我专攻的不是古代建筑这一方面,却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些结构比已知的古文明的产物都要复杂精细得太多了。
我国古代的亚特兰蒂斯哎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兴奋的话题呢。
就在这时,我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空洞之中。空洞下方隐约传来水声,而半空之中只有一条看起来年久失修的石头桥连接着。
我站在桥边,只觉得腿肚子大战。我有一些轻微的恐高。尤其是在这种漆黑一片的环境里,我就更加不敢往前走了。
从刚才用过法术之后,冯清安就又一次不见了踪影。这么看来,他现在的状态果然虚弱得惊人。刚才他指导我使用的那个法术看上去和小说里拉风的法术完全不能比,可想而知,那肯定是某种基本的驱魔小技能。但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把戏,竟然仍旧让冯清安疲惫到连与我交流都不能:他的状况到底是有多差啊?
我跟在风穆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石桥。就在这时,下方却忽然有一方滔天巨浪拍了上来!
我惊呼一声,却看到风穆从怀中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对着那巨浪轻描淡写地纵向一劈,浪花就从正中分了开来,除了有一部分液体溅到了我们身上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风穆却脸色大变,一把拉住我的手狂奔起来。我不明就里,却还是顺产地跟着他奔跑。我才往前迈了一步,就听到下方传来“咻咻”的声音,好像是火车的汽笛。
然后,一道水柱几乎贴着我的身体窜了过去。水柱的温度极高,一下子将我的皮肤烧红了。我吃痛,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往外掉了下去。
我侥幸吊在了石桥边缘,手指却不断在往外滑。事实证明电影里都是忽悠人的,像这样仅仅依靠双臂吊在边缘,我根本就没那个力气把自己重新给拖上去。
偏偏下方又一次传来“咻”的尖响,听得我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刚才的水流温度那么高,如果被正面击中,就算不被当场烤熟,估计也会皮开肉烂。
“风教授!救命啊!”
我不知道风穆为什么没有主动冲过来。不过,我清楚地看到那些滚烫的喷泉完全随机地喷发然后在空中划过弧度。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必风穆也躲闪得很辛苦吧。
我的手一寸一寸往外滑,身子渐渐向下掉。又是一道喷泉对着我冲了过来。我狼狈地将身体用力往前一荡勉强又逃过一劫,手指却被烫得起了泡,一瞬间就痛得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是不是我身体受伤的缘故,冯清安竟然一下子醒了过来。他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我的旁边,带点婴儿肥的脸上写满了迷糊的表情,仿佛刚睡醒似的。
我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低声呼唤:“冯清安!夫君!救救我!”
“不要怕。”冯清安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半透明的身影便隐没在了我的体内。我体内沉息下去的热流再一次复苏,然后,我的身体轻轻巧巧地倒跃而起,稳稳落在了石桥上。
而体内冯清安的气息,一下子又弱下去了很多。
这一瞬间,我忽然间就慌了。
冯清安是天上掉下来的鬼夫。对于他我没有半点个人情感,纯粹只是抱着可以利用他的心态在与他共处着。毕竟这家伙强占了我的身体、又蛮不讲理地夺走了我的第一次,所以,我其实是觉得冯清安对不起我的。
既然欠了我的,那保护我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什么夫君娘子的鬼话撇开不谈,冯清安被玉佩和我绑在一起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这一路上,冯清安三番四次地救我,而且还是以一再削弱自己的魂体为代价,这样巨大的恩情,我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
“喂……小安。”我站定在石桥上,一边向同样模样狼狈的风穆那边靠近,一边在心中轻轻呼唤这个便宜夫君。
“拜托,不要用那种恶心奇怪的称呼喊我。”冯清安的声音虚弱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但语气仍旧和先前一样玩世不恭。
我悄悄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恢复过来?这样下去,你会消失的吧?”
冯清安不屑一顾地嗤笑了一声:“消失?那倒不至于。沉睡一段时间又是一条好汉。这种轮回,本少爷早就习惯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尴尬,简直就好像是他不习惯被人这么关心似的。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而冯清安洒脱的声音已经又一次在我的心里响起:“我是你夫君,保护你是理所当然的。娘子你不要想太多了。要帮助我恢复,我是需要吞噬灵体的。不过娘子你不过是个普通人,这种危险的事情我怎么能交给你做?”
冯清安说着说着,声音又渐渐轻了下去。很明显,他现在只是保持清醒就已经费劲全力了,就连交谈都会成为不必要的消耗。所以冯清安告诉我,他只有在我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现身,剩下的时候,只能靠我自己了。
我扶着风穆的身体保持平衡,心中的感觉很复杂。冯清安的这些话让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个累赘而已。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但此刻,脚下的石桥不堪重负,终于在水流的冲击下开始崩塌!我尖叫一声,顿时将所有心绪都甩到了九霄云外,转身奔跑起来。前方的风穆不时焦急万分地回头,给我加油打气,让我快一点跑。
但是,我的身体早已经被恐惧和伤痛折磨得到了临界点。我当然想要跑快一点,可是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我越慌张,脚步就越提不起来。
幸好,冯清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不要怕。按照我之前教你的步法走。”
他虚弱的声音如同昙花一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又没了声息。然而,我的心却奇迹地因此平静了下来。我在快速崩溃的石桥上站定,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按照冯清安之前行走的方式移动双脚。
温暖的能量在我的身体里游走,逐渐将我体内的疲惫驱散。我仍旧有些踉跄,但好歹勉强跟上了风穆的脚步。就在这时,脚下的石桥终于全盘崩塌。风穆反应及时,猛地向前一跳接了一个翻滚,稳稳落在了对面的平台上。可是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脚下就已经空了。
然而,我的身体并未如预料之中那样下坠,相反,有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清风托住了我的身体。短短的一瞬间,我的双脚完全腾空,身体略微飞起,稳稳落在了对面的平台上。
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飞行的感觉可真是不可思议。冯清安交给我的步法当中,到底有多少秘密?
另一边,风穆并没有察觉我落地方式有古怪,只是看到我平安无事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关心地问我有没有事。
但我此刻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冯清安身上,就连男神跟我搭话,我都没觉得有多兴奋了。风穆却以为我受了伤,不安地伸出手来按住了我手臂上被烫伤的部位,然后,顿时就有一股凉凉的感觉钻进了我的伤处,一下子就不让我觉得痛了。
我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风穆:“风教授,你还说羡慕我,明明你自己才不是普通人啊!”
风穆看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顿时温柔地笑了起来:“江小姐太过奖了。我这个人,没有战斗能力的,顶多当当后勤。怎么样,江小姐的伤口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低下头去一看,果然看到手臂上的红肿都已经退了下去。
至于风穆说自己没有战斗力的话,我还是觉得听听就算了。不是我不相信男神,相反,我是体谅我家男神背景复杂,所以完全理解他特地对某些事情避而不谈的做法。
这一下折腾过来,我们两个人都受了伤。难得平台尽头是一扇封闭石门,倒是给了我们整顿的机会。
啃了几块风穆递给我的压缩饼干之后,我感觉自己重新有了能量。而风穆也站起身来,伸手在墙壁上摸索了几下,然后就把门打开了。
然而,门才刚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抓住了我的腰肢,然后,把我整个人拖了进去。
007 别小看我的求生欲
黑色的雾气眨眼间就将我包围。冰冷瘦削的手臂却格外有力,将我用力按向了雾气当中扭曲变形的女体。没有半点温度和弹性的皮肤接触到我的身体,顿时让我觉得一阵恶心。
我无力地挣扎着。那些黑雾试图从我的耳朵鼻孔里钻进去,这时,我身前的玉佛挂坠却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将那些黑雾给阻挡在我的体外。可惜,所谓的传家之宝并没有和其价值相符的力量。玉佛只能勉强保护我,却根本不足以助我脱困。
我隐隐约约听到风穆在喊我,但是繁母完全控制住了我的身体,我不仅无法挣脱,甚至不敢开口呼救,只能任由她卷着我高速离开。
看上去,这怪物的目标好像本来就是我。
是因为我和冯清安结亲了的关系吗?
我不敢想象,也无力去多思考。我肺里的空气渐渐好近,四周的黑雾又密不透风道我根本不敢呼吸。很快,我的大脑就因为缺氧而感到晕眩肿胀起来。
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黑雾一点点啃食着我的皮肤,就像是无数的蚂蚁。一双双扭曲的手背用力按着我的背部。我的脸贴着繁母中心那女体的腹部,然后,就听到其中传来一声声嘶哑的啼哭。
分明是婴儿的声音,听上去却好像是粗糙的金属彼此摩擦一般,又刺耳、又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冯清安杳无音讯,显然是已经撑不住了。这种时候不能指望他,我只能够自救。幸好,先前使用步法调动起来的能量还在体内没有散去。此刻那股热流感觉到了我身处危机之中自动开始在体内运转起来。一层淡淡的红光和玉佛的光芒融合在一起盖住了我的全身,这才避免了黑雾进一步吞噬我的身体。
我勉强扭头,看到自己的身上真的好像被无数蚊虫叮咬过一样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不用碰就已经疼得我倒抽冷气了。
我的内心是绝望的,但这些神奇的光芒又带给了我一点点希望。我挣扎着在周围的残肢断臂和冰冷血肉当中移动,勉强从口袋里将军刀摸了出来。
我现在只是在模仿着冯清安之前的动作:我只知道他的法术好像需要我的血做引子,也只记得他控制我体内的滚烫能量与我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然后,就将这怪物逼退了。
然而,繁母似乎猜到了我要做什么。她的肚子里一下子突起一块,然后,就有一只冰冷的断手接到命令从黑雾里穿过来,捏住我的右手狠狠一扭。
咔嚓一声,一股剧痛从手腕传来,让我情不自禁地失去了力气,军刀穿过黑雾,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清脆的声音简直像是我唯一的希望掉进深渊尽头之后发出的响声。
这个该死的怪物!
我气得简直想要骂娘。不过,这繁母如此反应至少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确忌惮着我的血液。
不过,如果她以为掉了一把刀就能够断绝我的垂死挣扎,那这怪物真是在地下呆的太久和时代脱节了!
可不要小看了人的求生欲啊!
我挣扎着、扭动着,一边胡乱踢着双脚,一边想办法将手提到眼前,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刻,我无比庆幸小时候自己没有听我妈的话去矫正牙齿谁会想到我那颗尖到过分的虎牙会在此刻救了我的性命呢?
五岁那年,我和同班的男生打架,直接把他的肩膀咬出了一个洞。当时我不屑一顾地觉得一个男孩子被人咬了一口就鬼哭狼嚎得好像要死了一样,但是,此刻风水轮流转,我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他当时的痛了。
我手背上的皮肉被上下牙齿挤到一块儿,所有的血液和神经彼此厮杀,疼得我差一点就咬不下去了。但是我感觉着体内的热流逐渐变少、看着玉佛的光芒越来越弱,顿时心一横,什么都顾不上了。
忍着钻心的疼痛,我的牙齿终于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手背。我唯恐这一口不够,索性咬着自己狠狠一甩头,硬生生将手背上的肉咬下来了一块,满口都是血腥味,而前所未有的疼痛更是一瞬间麻痹了我的整个身体,差点让我直接失去意识。
鲜血疯了一样从伤口内向外涌出,不一会儿就沾满了我的手。体内的热流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飞快地向着我手里钻去。只见红光一瞬间包裹了我的手掌,锋芒吞吐的模样好像是火焰、又好像是我长出了野兽的利爪。
这一刻,我根本用不着冯清安的指导,毫不犹豫地将手刺向了繁母的腹部。
四周苍白的死人手臂在这一刻不顾一切地向我抓了过来。它们甚至不顾我身上玉佛散发出来的驱邪光,宁可自己的皮肤被灼烧成灰,也要拼命拉扯我。
我的头发、肩膀、手脚全部都被那些苍白的手扯住了。尤其是头皮上的疼痛,好几次都让我忍不住想要躲避。
但是我还是忍住了。不过,这一刻我看到的不是男神风穆,反而是冯清安一身鲲鹏锦袍站在我背后安然微笑的画面。
画面一闪而过,那个温柔自信玩世不恭的笑容却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只听“噗嗤”一声,我红光燃烧的左手终于狠狠刺进了繁母的肚子里。内部的胎儿尖叫着在**内冲撞,透过腹部的皮肤,我能够清楚地看到胎儿的形状。
我体内的力量渐渐耗尽。没有了红光的保护,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此刻是怎样在一团血肉之中摸索着试图抓住繁母的核心:那被剖出杀死然后重新缝进女体的婴儿。
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我终于成功地捏住了一团小巧的血肉。冯清安的声音终于在我的耳边响起:“娘子,你做得很好,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我就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是这一次,我的魂体并没有被赶出体外,而且也仍旧掌控着自己的五感,只是肢体动作被冯清安控制了而已。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从繁母体内扯出一只大头婴儿。婴儿的五官已经逐渐成型,模糊扭曲的样子看得我毛骨悚然。在婴儿的身体上有大量的黑雾缠绕着。我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它的脐带尽头自动扩散,化作了那些阴毒的雾气。
我听到冯清安说:“娘子,你记住,你做了一件好事。这孩子早已经没了魂魄,现在,我们是在帮他解脱。”
然后,我就看到自己的双手一紧,手背上的鲜血像是有生命一样漂浮起来,然后包裹住了我手中的死婴。没过多久,婴儿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团色泽暗沉的光球。
冯清安控制着我的身体,将那团光球送进了我的嘴里。虽然光球没有任何味道,但一想到这东西刚才还是一只死婴,我就觉得自己的胃快要扭曲成麻花了。
偏偏在冯清安的控制下,我连吐都吐不出来,不得不将那团能量给吞了下去。四周的黑雾一瞬间凝固,然后迅速凝聚起来,钻进了我的嘴里。
我尖叫一声,在这一刻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立刻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将手指伸进口中用力扣挖,然后哇啦啦吐得昏天黑地。
原本黑雾里的那些残肢断臂和扭曲的头颅失去了支撑,噼里啪啦地在我身边掉了一地。我吐了半天,却只是吐出酸水和刚刚吃下去的消化饼干,除此之外什么死婴的凝结物、什么黑雾都没有。
眼前的一切让我筋疲力尽。我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如果不是脱臼的右手和掉了一块肉的左手实在痛得厉害,我毫不怀疑自己现在立刻就会昏过去。
原来冯清安所谓的吸收灵体是这么个血腥暴力的意思。
我终于意识到,所谓的鬼夫恐怕根本不像我想象当中那样,是一件好玩新奇的事情。
他是鬼,我是人。我们阴阳相隔,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所做的事情也有天壤之别。
和冯清安绑在一起,我以后的人生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时,一直焦急追踪着繁母的风穆终于冲了上来。他毫不嫌弃地地踢开了四周的那些腐尸,弯腰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同时一手按住了我的前额。
一股冰凉镇定的能量钻进了我的脑海里。这一刹那,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不见了。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着风穆那张斯文英俊的脸,心里想着:果然还是我的男神比较好啊。虽然他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能力,但说到底好歹还是个活人、是我的同类。
我竟然因为冯清安救了我几次就差一点感动到找不着北江满啊江满,你简直笨到家了!
我在心里痛骂着自己,上方,风穆柔和宽慰的声音则飘落下来:“江小姐,没事了。你不要怕,安心闭上眼睛休息吧。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男神的声音里带着焦急的味道,听上去却更加好听了。我就这样在风穆低声细碎的安慰当中,安心地陷入昏睡当中。
008 鬼夫吃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睁开了眼。四周的摆设是陌生的,但是从规格来看就知道,我现在大概是在我们这个景区最高档的宾馆里。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出来了!
我的脑袋疼得厉害,身体也因为大量失血而觉得有些发虚。我低下头去,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接好了,左手裹着厚厚的绷带,但是绷带里头凉凉的一点都不痛,也不知道涂了什么。
至于我身上被黑雾侵蚀出来的那些虫咬似的痕迹则已经全部消失了。而尸毒的恶臭也已经消失不见,相反,我的头发和皮肤都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我的衣服也已经换掉了。现在,我穿的是一件勉强遮到大腿中段的粉色睡裙。
说实话,这衣服看上去有点诱/惑啊。
意识到自己成功地从地底逃了出来,我立刻就开始胡思乱想了:是风穆带我到这里来的吗?那我身上的衣服难道也是他换的?哎呀,真糟糕!男神给我选这么一套衣服,到底是有何居心?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悄悄掀起睡衣下摆瞄了一眼,顿时心跳漏了一拍:底下的衣物还在,但就是换了一条请问,这是什么节奏?
这时,我听到了有人刷钥匙卡开门的声音,顿时放下了自己的睡裙并且迅速将自己裹好,巴巴地看着门口的人走进来。
我的男神也换了一套衣服,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里头的食物香气勾得我馋虫都爬出来了。
风穆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欣喜的表情:“太好了!江小姐你醒了!你刚刚醒可能不方便吃大鱼大肉的……不过正好,我多买了一碗粥回来,你可以吃。”
风穆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塑料碗装着的粥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的心情明显很好,所以开口和我开玩笑:“江小姐,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心有灵犀?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喝粥了,可是刚才下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买了一杯。说不定我潜意识里,是知道你要醒了呢?”
男神这么光明正大地撩我,把我都撩蒙了。但我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怎么了,梦寐以求的男神用这样暧/昧的态度跟我说话,我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心里平静得很。
风穆倒是体贴地笑了笑,说我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多休息一下。
他说:“江小姐毕竟是因为带了我的团才差点遇难。您的雇主那边我会去说一下的,还有就是……我之前提出的提议,希望江小姐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之前的提议……是指到考古院去做后勤人员的提议吗?
说实话,风穆的邀约真的让我感到很心动。但是我经过之前才墓区里的那一切之后,真的有些怕了:很明显,这个世界的历史的真相和我所学习的内容有着天壤之别。尤其风穆自己又是个身怀异术的人,这样……如果我真的跟到他身边去工作,会不会将自己卷进什么危险的事情里去?
从前,我从来都不担心什么风险和危险,勇敢得恨不得生如夏花。但是真正面对过那么可怕的怪物、真正为了活命咬下过自己的血肉之后,我终于开始惜命了。
其实,胆大包天只不过是因为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而已吧。
我垂下头去,不敢面对风穆热情又体贴的视线,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重大的决定,风教授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好吗?”
“的确是要好好考虑一下。”风男神就是风男神,脾气简直好到模范的地步。他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收掉空餐盘转身离开了。
风穆前脚离开房间,后脚,一只冰冷的手就掐上了我的脖子。冯清安这一次不是在吓唬我,而是实打实地在掐。巨大的压力按在脖子两侧,顿时让我透不过气了。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冯清安。他的表情漠然到了残忍的地步,手上仍然在一点点收紧,随时随地会捏碎我的喉骨。
但是,正当我以为他真的会杀死我的时候,冯清安却突然松手了。
空气一下子回到了身体里。我无力地跌倒在床上一声声咳嗽着,眼泪鼻涕全都流出来了。
我惊恐地看着冯清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以为冯清安不能够伤害我呢,现在看来,他的誓言根本就是骗人的?
冯清安冷笑一声,凑到我面前说道:“娘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的保命法宝,就只是我们冯家的玉佛而已。不过,那块玉佛只能保护你的魂魄不被我吞噬。你的身体么……呵呵。”
冯清安最后的一声笑得我毛骨悚然。此时此刻的冯清安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什么小鲜肉了。他的五官仍旧稚嫩,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他冰冷、疏离,完全没有了原先那种把我这个便宜老婆当宝贝的样子。
冯清安在生气?
我看着他冰冷无情的眉眼,虽然仍旧害怕,却又同时觉得有些难受,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冯清安这句话一出来,赌气的意思就很明显了。看到他这样子,我反而松了一口气:什么嘛,这家伙还是小孩子脾气,不知道因为什么在生气才突然对我那么恶劣,等把他的毛撸顺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果然,只听冯清安恶狠狠地问道:“你就那么喜欢那个风穆?江满,你是我的娘子!我们之间不仅有夫妻之名,而且有夫妻之实!”
我看着冯清安,微微一笑:“小安,你该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冯清安一愣,然后,作为一只鬼的他竟然脸红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真是、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我看着他脸颊泛红的样子,反倒有些不确定了。我们之间虽然有夫妻这么一档事儿,但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维持互相利用的单纯关系才对。至于夫妻什么的:嘴上喊一声夫君娘子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我看冯清安现在是恼羞成怒居多,要说真的对我有什么动心的,我反倒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冯清安到底是个刚刚十八岁的小男生。这个年龄最容易因为外界的影响而误认为自己坠入爱河了好吗?
我苦笑了一声,劝道:“冯清安,不要忘了。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我会帮助你恢复实力直到你能够重获自由,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你要负责保护我。你自己也说了,这块玉佛的作用只在于将我带到你的身边供你使用既然如此,我们就别拿什么动心真情之类的话来说笑了好吗?”
冯清安听到我的话,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我却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往下说:“冯清安,我知道你的想法和我不一样。在你看来,我既然成了你的妻子,就应当百分百忠顺于你。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你的那一套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不适用。就算我们真的是结发夫妻,也不代表我是你的附属品,更何况你我结亲只不过是你们冯家单方面算计我的产物呢?”
冯清安被我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握紧了拳头,手指太用力都将自己的袖口给捏得褶皱起来。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反而觉得有些不忍心了。在我看来,冯清安就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生前肯定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别看他现在说什么要为家族报仇什么的,但是,我怀疑他对报仇这个词根本就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所以,与其说我是给自己找了个鬼夫,还不如说是收养了半个儿子来得比较妥当呢。
我叹了一口气,语气情不自禁地缓和下来:“如果我说的话有些太过分了,那我向你道歉。但是冯清安,我们之间的关系,和你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你不可以杀死我或是伤害我的灵魂,但是,如果你把我逼急了,我却完全可以想办法找人把你给分割出去、或是封印起来。”
冯清安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怎么,你要和那个风穆联手对付我吗?”
我一听他的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分明是个很严肃的话题,但是我听着冯清安的话,却觉得他说到底还是在吃醋而已,简直白费了我刚才那么认真的一番话。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冯清安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和风穆没关系,你老往他身上扯干嘛?”
冯清安显然没想到我如此“胆大包天”,居然对他动手动脚的,明显受到了惊吓,整个人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娘子你不是喜欢他么?
“我喜不喜欢他,和是不是要跟他联合起来除掉你根本就是两回事好吗?”我无奈地看着冯清安,一方面受不了他的胡搅蛮缠,一方面又因为这个小少年如此缺乏安全感的样子而心生同情。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不伤害我,我也不会伤害你。冯清安,在这一点上,你可以信任我。”
“信任……”冯清安呢喃着重复我的话,然后对我摇头苦笑,“我可以信任你吗?娘子,你好好看着我你现在很怕我,对吗?”
009 麻烦上门来
冯清安问我是不是害怕他的时候,一下子没有了刚才的凶狠和冷漠,反而让我一瞬间觉得像是看到了被人丢弃的小动物一般。
冯清安垂着脑袋,声音不明显地颤抖着:“娘子,在你看来……我是个怪物对么?对你来说,和我在一起很委屈你,是么?”
我看着冯清安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我自问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圣母,但是作为一只没有骨气的颜狗,我这个人最看不得小帅哥们伤心了。
于是,我言不由衷地说:“我不怕你啊。”
冯清安一下子抬起头来,曼陀罗花一般的紫色双眸重新亮起了光彩:“娘子,你是说真的?”
我被他明媚的双眸看得有些心虚,却还是点点头:“真的啊。”
“那……太好了。”冯清安眯起眼睛,笑容如同阳光一般,几乎让整间房间都升了温。这一刻,我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真不怪我啊。冯清安这个笑容实在是太犯规了。只要一想到他是因为我说的话而露出了这么干净得如同水晶一般的笑容,我就觉得心中有一颗气球慢慢膨胀起来,充盈满足的感觉几乎让我有些飘飘然了。
和冯清安对话,很容易让我生出巨大的成就感。他的年龄比我小,为人又单纯,一点都没有书上对古代人的描述那样生理心理都早熟得要命的样子。
我情不自禁地移开了视线,几乎不敢再去看他那个好看耀眼的笑容。但冯清安却忽然扑了上来,双手将我牢牢抱住,吓得我忍不住惊呼一声。
门口顿时觉得传来敲门声。风穆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江小姐,你有没有事?”
这一下我顿时吓了一大跳:我住的就是普通的宾馆单人间而已。难道说,风穆一直都呆在走廊上候着?不然怎么我这里稍微有一些动静,他就听到了呢?
“这个男人,果然对娘子你心怀不轨。”冯清安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在我的脖子旁边蹭了两下,简直像是动物在用自己的气味标明地盘一样。
我一边扬声让风穆放心,一边受不了地抬手将他的脑袋往外推:“你不是什么大少爷么?怎么一点贵气都没有,反而跟牛皮糖一样啊?”
但是,冯清安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视线落在我手上一层层包裹着的绷带上,眸光仿佛坠落的陨石一般,一下子暗了下去,看得我一时心惊。
“你怎么了?”冯清安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他摇了摇头,轻轻隔着绷带抚摸我的左手:“娘子,伤口还疼不疼?”
冯清安此刻的语气是温柔的,连带着让我也觉得心里一软。
被人关心的感觉恐怕没有谁会不喜欢,更何况关心我的人还是这样一个古代小帅哥呢?
我轻轻笑了笑,说:“上了药,现在基本没什么感觉了。”
冯清安叹了一口气,轻轻松开了环绕我的双臂,也松开了我的手:“娘子,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紫色的眸子里写着浓浓的自责,那深情关切的视线像是一根针,轻轻在我心底戳了一下。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房间里便这样沉默下来。
冯清安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大概是他太好看、凝视的样子又太专注,所以,我只觉得身上被他看到的地方渐渐地热了起来。
然后,冯清安伸出手来,轻轻捧住我的脸,让我抬起头来。他看上去忽然不那么像是小孩子了,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和没有血色的薄唇构成的容貌无比和谐,一时之间让我恍了神。
就在我犯迷糊的时候,冯清安却俯下身子来,轻轻吻住了我的唇。因为他是灵体的缘故,所以,我只觉得嘴唇上一片冰凉。但是这种凉意却不同于寒冷刺骨的阴气,反而刚好让我因为羞涩而升温的脸颊冷却下来。冯清安的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草香,其中隐约带着一点甜味。这股香甜从我的鼻子里钻进去,一下子让我醉了。
冯清安的这一个吻很仔细、很轻柔,慢慢地侵占我口中的每一寸,却不显得霸道、也不具有掠夺性。
明明,他对我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但是这一吻却包含了繁多巨大的情感,让我无所适从,只能够完全配合他的动作。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了。他拥着我慢慢倒了下来,动作也完全没有了先前在石棺之中那种完成任务般的冷漠。冯清安小心翼翼一寸寸地探索、然后留下标记。这一刻,我恍惚间真以为自己是他最深爱的人,而他为我如痴如狂,所以要让我的每一个部分都刻下他的名字。
最后,我沉沉地睡了过去,身体之中那股温热的能量却似乎因为我们两人做的事而变得凝实了一些。半睡半醒之中,我感觉冯清安用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我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将他的手甩掉。
冯清安读懂了我的信号,乖乖地不再碰我。等我一觉痛痛快快睡醒,他却已经不见了人影,但是,房门后的锁链插销却**上了。
这样,就算风穆有钥匙卡,也不可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进来。
是冯清安做的吗?
我愣了一下,心中不禁觉得暖暖的。但等我低下头去看到自己满身的痕迹,那点小温暖顿时就变成了一把火,几乎要把我给煮熟了。
冯!清!安!
我冲进浴室里,痛心疾首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见人啊喂?真是幸好现在是大冬天,否则我真的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好吗?
我将玉佛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了水池边上,冲了一把澡之后,裹着浴袍打开了门锁。
我拉开门,却没有看到风穆如想象中那样守在房间外,只是地上有一个纸质购物袋,里面放着一套衣服,从里到外一整套都有。
我拿着两件贴身的衣物查了一下尺码,顿时红了脸。
这时隔壁的房门打开,风穆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我窘迫的模样,顿时笑了:“江小姐你不要误会。这些衣服是我们团队里的一位女性成员去买的。回到地面上之后给你换衣服的人也是她,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风穆的话语很随意,却莫名的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不知道是因为他斯文的气质,还是因为我自身对他的偏爱,总之,我对风穆抱着一种巨大的信任感,只要是他说的话,我都不会轻易去质疑。
我谢过风穆,换好衣服之后重新敲响了他的房门。风穆仍旧是一身休闲的打扮,笑着问我有什么需要他帮忙。
我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能不能跟我一起回一下旅行社,详细地做一份报告。
本来,我是带团的人,却差点让风穆遭遇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导游负的责任可比游客要多得多了。但是这一次的事情纯属意外,又发生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变故,如果要我一个人背锅,我可不乐意。
风穆显然理解我的想法,点头说这是他应该做的,然后就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跟我下楼去了。
我们站在电梯里,他顺口问道:“江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说道:“回家吧。我好几年没有回去了。以前还不觉得,结果这一次差一点就和爸妈阴阳永隔,所以……是该回家看看了。”
风穆笑着问道:“不知道江小姐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家乡在哪里?这次有了那么重大的发现,我也要立刻回研究所去。如果顺路的话,倒还可以送江小姐一程。”
风穆那么热情,我也不太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更加巧合的是,他口中所说的考古院竟然就在我家所在的城市里,看来,我和男神之间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缘分。
由风穆驾车,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景区外。旅行社就在景区不远处。我下了车,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拳头,然后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大胆往旅行社走了过去。
我的老板脾气一向不好,而且还是个势利眼。大概发展落后的小地方的人大多如此,所以也真怪不了他。不过,去年我已经因为生了一场大病被他把带薪假给撸了,这一次又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就怕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的老板顺手把我给炒鱿鱼。
不过我怕什么?如果真的被炒了,就当这是老天爷的提醒,我顺理成章去风穆那里工作就是了呗?那样又安全、离家又近、又能做我喜欢的考古工作,真是一举三得。
这么一想,我顿时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但是,走进老总办公室之后,我才发现里头的氛围有点古怪。老板看到我居然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然后殷勤地为我倒上了一杯水。
我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打扮时尚的干练女人。她有一头暗红色的短发,戴着同样颜色的耳钉,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看上去就像是从都市偶像剧里走出来的角色。
“你就是江满?”女人站起身来,微笑着向我伸出手。她的态度很友好,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本能地对她喜欢不起来。
我伸手与她象征性地握了一下,问道:“你是?”
女人微笑着说:“我是你的堂姐。小满,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但是现在是时候把一些事情告诉给你听了。”
010 态度
这个女人说的话颠覆了我过去所有的认知。她说她叫江玲,是我的堂姐。而我的母亲原来是富甲一方的江家的千金,而我,相当于是江家的小公主。
我瞪着面前这个打扮摩登的女人,简直怀疑这是不是某种新型的骗局。但是这个时候,从前一直欺压我的老板却搓着手舔着脸走了过来向我赔礼道歉,一副奴颜卑膝的小人样。
他这个样子,由不得我不相信江玲所说的话。但是这一切对我而言实在是太突然了:我的母亲是小学老师,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会计师。我们家的家境虽然不算贫穷,但也绝对算不上殷实,和市内挥挥手就能够地动山摇的江家更加不在一个几何级上。
而且,我总觉得江玲这个人不怀好意。她打扮得很好看,语气也很温柔,对待我的态度之中处处是对待小妹妹的耐心和照顾。但是,我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却没来由地觉得发自内心的冷。
这时,冯清安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身上分明没有热度,却让我觉得有一股暖里钻进了心里,一下子让我有了勇气。
我看和江玲,说:“你这么突然跑出来,就说是我的亲戚,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江玲皱着眉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说:“你到底明不明白江家是什么地位?”
“我当然明白。”我冷笑一声,然后一字一句重复宅斗高手冯清安在我的耳朵里说的话,“就是因为明白,才不想要做了某些人手中的刀。”
江玲冷笑一声,挥挥手让一旁卑躬屈膝的老板离开,然后冷冷地坐在了办公椅上:“江满,别给脸不要脸。”
我盯着前方勾起嘴角,说道:“怎么,没有外人在,就不装友善姐妹的嘴脸了?不是我说,江玲姐姐你这也太不敬业了。”
从江玲的反应来看,我的表现应该超出她的预料。但是她大概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我是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冯清安依样画葫芦,连台词都是冯清安帮我准备好的。我盯着这个俊俏少年掐着嗓子扮女人,简直快要憋不住笑了。
别的不说,冯清安这个鬼夫未免也太便利了一点吧!不仅能够在危急时刻用来救命,连生活当中的问题,他都可以用这种奇葩的方法帮助我解决,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小帮手。
坐在办公转椅中的江玲冷笑了一声,铅笔裙下两条修长的大腿彼此交叉起来,脚踝上的红色高跟鞋显得格外诱人。
她果然不再装什么良善姐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了一口,然后撑着桌面前倾身子对我说:“江满,你倒是比我想象当中要聪明,看来是我的情报有误。不过,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面对我有反抗的余地么?你是不是忘记了江家在市里代表着什么?只要我想,随时随地可以让你的父母失业下岗。然后呢,你们的房子会很巧合地被人强拆,你的爸妈会很巧合地遇到一个好心人借他们钱后面的剧情,应该不需要我说给你听了吧?”
江玲说到这里,哈哈大笑了起来:“江满,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够捏死你和你的父母。现在,你应该庆幸自己对我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我听着江玲的话,只觉得心脏通通、通通的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就是我的爸妈了。虽然我们经常吵架,虽然我觉得爸妈总是花式催婚真的很烦。但是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要想伤害我的家人,那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偏偏,现在威胁我的人是江家:k市、不、是全国一手遮天的富豪家族。他们如果想要什么人凄惨地死去,那么,凭我是绝对没办法反抗的。
但是,冯清安却并不这么想。我看到他冷笑着对江玲抬起了手臂,然后念出我应当重复的台词:“是么?但是江玲姐姐,我此时此刻、随时随地,就可以让你受尽折磨而死。如果不相信的话,不妨以身试法,如何?”
这话由冯清安说出来,真是霸气异常。他还活着的时候,一定也是这么意气飞扬的吧。
我虽然没有那个胆色照着重复,但这并不妨碍欣赏冯清安的英俊帅气。一时之间,我看着阳光之中那个鲲鹏锦袍加身的人看呆了,连江玲都跟着我回过头去:“怎么?你在看什么?”
“没有什么。”我回过神来,顿时觉得有些丢脸:在那么至关重要的宅斗时刻,我竟然看着自己的便宜鬼夫入了迷,真简直了!
不过,冯清安那种一言不合就让人血溅当场的话我肯定是不能说的。我悄悄对冯清安摇了摇头,然后问江玲:“你需要我做什么?”
江玲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这就对了。乖乖听话,你和你的家人都能够平平安安的。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辞了这里的工作,立刻跟我回k市。我需要你去见我们的奶奶、也就是江家真正的家主。只要你说服她将你的名字从遗嘱当中移除,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听到江玲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了大概的剧情:看来这就是个豪门争遗产的剧情。很好。我本来就没有兴趣卷进什么大家族的争斗,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奶奶的遗产也没有什么兴趣。
我只是觉得难受:不管怎么说老人家一辈子总归不容易,到头来这样被小辈算计。看来什么豪门家族,还不如我们普通人家来得简单痛快呢。
冯清安却是一点都不满意我的回答。他漂浮在江玲背后,双手叉腰一脸愤怒的表情。
我趁江玲的视线没有看向我的时候,偷偷朝着冯清安做了个鬼脸。
冯清安一愣,然后可爱地红了眼,不敢再与我对上眼。这时江玲重新抬起头来,一挥手,将一张支票扔在了我的面前:“喏,这里是十五万定金。你的父亲最近调职,家里有点吃紧吧?事成之后,还有十五万会一起给你。”
冯清安迅速进入角色又一次开始指导我该怎么说才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我很感激他的这一番苦心,但是冯清安并不明白,我对江家的财产是真的不感兴趣。
这十五万的确可以改善我家的近况。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张支票我收得光明长大。但除此之外,我不想要和江家有任何瓜葛,自然也就说不上从江玲手里挖到更多利益了。
冯清安没想到我第二次违背了他的指教,气鼓鼓地垂首站在一边不说话了。他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扭开头去盯着窗外,那视线真像是恨不得要在窗户上开两个洞出来一般。
我看着他这么一副赌气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连忙低头弯腰去捡地上的支票,顺便调整一下脸上的表情,站直身子又是一条好汉。
我对江玲说:“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最好真的遵守诺言,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的家人。”
江玲愣了愣,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江满,你说话的态度很不好啊。果然是没有接受过家族的正统教育,难怪像是个野孩子似的。”
我冷哼一声,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江玲目中无人看不起我没问题,但是她要拿我的家人说事那就是故意在挑衅。
不仅是我,冯清安也一下子火了。他嗖的一下冲到了江玲的面前,抬手悬浮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顿时明白了冯清安的意思,当下冷笑一声:“我的江玲姐姐,你没资格对我的家教指手画脚。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之后,你最好乖乖地遵守诺言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否则,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呵呵。你真以为这里江家最大了?”
我的话音未落,冯清安已经伸手把江玲给提了起来。她的整个身体悬空、双目突出,手脚因为缺氧而抽搐着,脖子上明显凹下去一块手印。
江玲的脸色渐渐发青,而冯清安的眼中则露出了我完全陌生的凶相。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杀气吧?
他难道真的要这么杀掉江玲?
我紧张地盯着冯清安。幸好,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松开了手,像是丢垃圾一样把江玲扔在了地上。
冯清安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差,一声不吭地消失在了空气中。他那么异常,我也没了心思去管江玲有什么反应,只是嫌弃地跺了跺脚:“不想死就滚。我会立刻动身回k市,到时候,你来接我就可以了。这件事情,对我的爸妈保密,明白么?”
而江玲则已经被我这一下吓蒙了,乖巧地点点头,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句话都不说夺门而出。
她前脚离开,后脚,风穆就推门走了进来,一脸担心的样子:“江小姐,你还好吧?”
011 空中惊魂
既然风穆那么关心我,我也就当仁不让地拜托他帮我搞定了回程的事情。风穆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够帮上我的忙,豪气地为我们定了两张头等舱的机票。
虽然手里捏着十五万巨款的支票,我还是对着票价肉疼不已,同时好奇:现在做考古都那么赚了吗?
风穆替我将行李箱送上安检,笑着说:“以往都是转机接送的,这一次是我私自行动,所以才用的民航。等你加入考古院就知道了,我们的福利很到位的。”
风穆这样争分夺秒地挖墙脚,简直让我压力山大。我又不是什么考古界的精英人才,他犯得着这么努力地拉拢我?
果然,冯清安在我的脑海当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听到冯清安开口,一下子如释重负。之前和江玲起过冲突之后,冯清安就一直藏在玉佛里装死,我怎么喊他都没用。
我不免有些生气,低声咳嗽了一声,在脑中抱怨他:“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玩消失?很让人担心的知不知道?”
冯清安却一下子瑟起来:“娘子你担心我?”
我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言辞的确略显暧昧,便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我牢记着自己的策略:是我要调/教这只便宜鬼夫为忠犬,既然如此,可不能让自己被他随意揉捏呢。
但冯清安见我不说话,反而不依不饶地在我的耳边念叨个不停。我受不了他的絮絮叨叨,不得不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但这一举动落在发风穆眼里,显然有了别的意思。
他从座位上侧过身来关切地问我:“江小姐,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些累了。”我向着风穆笑笑,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更让我无奈:是来自男神的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便宜鬼夫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念叨?
但我不得不感叹冯清安的毅力。就算我一句话都不说,他也照样能够一个人在我的耳边开出西洋镜。
他问我为什么要屈服于江玲。冯清安身前身份非同小可,连带着伺候也不愿意受人制肘。所以,在他看来,我接受江玲的支票似乎是一件很让人无地自容的事情。
但是我却抱着和冯清安截然不同的想法。我觉得,自己接受江玲的支票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她忽然出现,自称是我的家人、又说我其实非同小可,是一个大家族的千金:如果这一切事真的,那么,我现在的处境其实很不利。
江家不一般,里头的弯弯绕绕随便来一个都能够整死我。所以,我才宁可顺着江玲的安排、配合她的计划,其实却是趁此机会摸一摸江家的底细。
如果江家没有让我认祖归宗的意思那也就算了。如果他们真的想让我回归家族,那麻烦可就大了好吗?
豪门争斗什么的对我来说都只是小说书里才会看到的情节。如果要我亲身参与,那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算有冯清安这个宅斗高手在身边,我也不想要卷进江家的麻烦事里去。
但是,比起怕麻烦,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我的父母一直以来都会选择隐瞒我的身世。
这一刻,我的想象力开始疯狂跑火车:难道我妈和我爸是背弃家族私/奔的亡命鸳鸯?我的家族如果知道我的存在,会想尽办法将我除掉?
还是说,这一切和我身上佩戴的玉佛有关?
我的脑洞一开,简直停不下来。就在这时,飞机却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安全带。
旁边座位的风穆伸出手来轻轻安抚我:“江小姐是不是不常坐飞机?”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的模样有些丢脸。但脑中念叨个不停的冯清安却忽然在这时候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凝重让我的心也跟着一紧。
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然将冯清安当成了能够发现威胁的警报器。他一沉默下去我就开始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一旁的风穆不明就里:“江小姐,你没必要那么紧张。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就会落地了,你打个盹儿就好。”
他的话音刚落,,飞机又一次狠狠颠簸。这一次的颠簸幅度巨大,走道对面乘客点的一杯酒直接翻倒在了地上,红色的酒业在走到里蔓延,看上去格外刺眼。
冯清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旁边,同时,我身上的安全带悄无声息地松开了。
“你问他,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带出来了。”冯清安冰冷的视线落在风穆身上,看上去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的语气那么严肃,我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话问了。风穆闻言惊愕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冯清安接着说:“你问他,从墓里带了什么出来?他要是不说实话,这里的人全都得死。”
他这句话一出来,我的脸色顿时白了:“风教授,你说实话,我不会告诉别人听。你到底从地下墓穴里拿了什么出来?”
大概是我的脸色实在有点吓人,风穆迟疑片刻之后,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棕色公文包,然后掏出一件用白麻布包着的东西来。
白麻布上写有奇怪的黑色符号,看上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风穆说,土里出来的东西必须要用这种驱魔布帛裹好,不然会带来厄运。
但是,冯清安一看那东西,脸色却顿时变了:“娘子,离他远一点!”
我不明就里,但还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就在这时,飞机忽然诡异地轰鸣了一声,然后,机内的照明就一下子暗了下去。
乘客们慌乱地尖叫起来。机务人员打开了广播,所说的无非也就是让大家稍安勿躁的话。但同时,上方的氧气面罩却纷纷掉了下来。
机长的声音里头写满了故作冷静:“各位乘客,请配合空乘人员的指示,保持冷静和秩序。我们接下来将会进行迫降。请各位”
机长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恐惧的惨叫,然后,便是一阵通讯切断的电子杂音。
机舱窗口外看到的景色忽然间暗了下去。灰黑的乌云翻滚着,不知为何似乎隐约泛起诡异的红色,就好像是翻腾的血雾。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透过窗户看出去,机翼处转动的螺旋桨却慢慢停止了下来。
这样下去,整架飞机都会坠毁!
我整个人贴在机舱玻璃上,瞪大眼睛看着外面阴云涌动的可怕景象,脑袋一下子懵了。
难道我要死了吗?
我猛地向冯清安看了过去:他是鬼、还会神奇的法术,一定可以救我!
然而,还不等我说出话来,附近就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只见一名金发女性颤抖着指向走道前方,然后两眼一翻,啪嗒一下歪倒在了座位上。
我顺着看过去,只见粘稠的血液正慢慢从机长室与的底部门缝里挤出来不是渗出来,是挤;那红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似的,一寸寸从细小的缝隙里往外爬,很快就覆盖了走道和地面。
乘客们狼狈地爬上了自己的座椅,不敢接触满地的鲜血。机内的情况渐渐失控,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然后,在外面暗红黑色的阴云缠上飞机机身的一刹那彻底爆发。
乘客们推搡着、尖叫着,忘记了自己身处于百米高空之中根本无处可逃的事实。外面的云层凝聚成粗壮的触手,然后无孔不入地从机翼排风口和螺旋桨里头钻进去。机身失去平衡,机头渐渐扬起。
我死死地抓着椅背,整个人都已经吓傻了。冯清安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附在机舱顶上,帮我保持平衡。我眼睁睁地看着有的乘客站立不稳,然后一路咕噜噜向后滚了下去。这一切就像是泰坦尼克号后期的那一幕:巨大的船身垂直立起,无数的人跌入冰冷汪洋之中。
上方的行李舱也已经开了,里面的行李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然后一路向后滚。头等舱的乘客们大多没有携带太沉重的行李上机,但是后方传来的声音就不那么美好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几乎被惨叫和哭号完全淹没,但每一次什么东西砸下去,都能听见旁边的人一声撕心裂肺的疾呼。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成了蝼蚁,在神秘力量的侵袭之下无能为力。
我无助地抬起头来,却看到冯清安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摇了摇头:“娘子,你不用求我。我救不了这里的人。”
我差一点当着风穆的面直接对他开口出声:那不是国师府的墓葬品么?既然如此,他这个国师府传人又怎么会什么都做不了?
冯清安看懂了我眼底的质问,冷笑一声道:“我说过,我是被困在那里的。那座墓穴不属于国师府,里头的诅咒也不是我留下的。属于亡者的东西,生者本来就不应该碰。娘子有余心责怪我,还不如想一想,我们该怎么从这里逃出去。你不要以为那些东西是冲着被偷的物件来的:他们不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012 一线生机
冯清安的话几乎让我害怕得肝胆俱裂。我转头看了看风穆:我的男神、同时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见他正重新把东西往公文包里塞。
我忍不住劈手去抢:“这种时候,你还想着要保这鬼东西?!风教授,你是不是疯了?”
风穆毫不留情地将我的手挡开,然后顺手把东西收好了。他的表情看着有点慌乱急躁,但唯独没有同情和恐惧,就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和电影无异一般。
看到风穆如此表现,我下意识地将到口的质问全部吞了下去,第一次发现自己温柔斯文的男神真人好像和课堂录像和采访里的完全不同,其实是个很可怕的人。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忍不住向冯清安的身边靠了靠。
但这时,风穆却忽然对我温柔地笑了笑:“江小姐,不要害怕。你别轻举妄动,我在想办法。”
我翕动了几下嘴唇,很想说:如果他真的要想办法,那首先就应该把那偷来的东西还回去,好歹表达一下自己改过自新的决心!
但是,风穆说的话却和冯清安如出一辙:“江小姐不用这么看着我。现在已经不是归还不归还的问题了。外面的那些东西脏得厉害。他们既然见了光,就一定会大开杀戒。”
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说得那么消极,我真是急得要哭了:“那你们倒是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你们?”风穆捉到我的语病,有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并没有深究,而是主动说道,“江小姐,你应该能够看到周围的情况吧?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一愣,不明白风穆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穆说:“这么说吧。江小姐只看到我会法术,却不知道,之前的繁母也好,现在的情况也好,我根本就看不到。”
我瞪大了眼睛,瞬间觉得主心骨塌了一半:“看不到是什么意思?”
因为情况紧迫,所以,风穆一口气回答道:“通俗一点说就是,我并没有阴阳眼。所以,不管江小姐怎么猜测我的身份,我都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能够驱鬼驱邪的高人。现在,我只看得到窗外的乌云。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我站在椅子上,只是因为直觉感到危险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应该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吧?”
我这才明白,风穆说自己没有战斗力竟然真不是谦虚或者故作神秘:搞了半天,他是的的确确打不起来啊!
冯清安在我的头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这男人是个不靠谱的软根子!”
就在这时,机身一侧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我忍不住侧头看去,却见那些云雾一圈圈缠绕住机翼,然后慢慢地将它弯折下去。
完了。
我只觉得眼前发黑:我这次死定了吧?
而风穆则皱着眉头说:“我懂得如何驾驶飞机,如果……能够保下机体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去沾着唾液在自己的鞋底飞快地书写起来。
我看到一个银色的符文一闪之后隐没在了他的脚下。然后风穆让我也抬起腿来,如法炮制地写下了那个复杂的符文。
冯清安看到他的动作,轻轻嗯了一声。我抬起头,只看到他的眼中一瞬间闪过怀疑的神色。但最后,他只是说:“小白脸倒是有些真材实料。娘子你记住,你的血便是你最强大的力量。不要忘记我教你的步法,也不要吝啬自己的血液。现在,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其他的都可以不要管。”
冯清安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语气听上去却好像是在交代任务一样,所以,我反而一下子慌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用心念叠声质问:“你要去哪?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冯清安轻轻笑了笑,伸手摸摸我的脑袋说:“娘子你分明比我年长,怎么此刻却像个小孩子似的?照顾好自己,我才能想办法让你活下来。还是说,娘子你那么舍不得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我?”
他最后油嘴滑舌的语气和嬉皮笑脸的模样神奇地让我安下心来。我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谁离不开你了?臭美不臭美啊?”
“臭美又是什么词?娘子你们这个世界里,奇奇怪怪的话可真多。”冯清安一边说着,一边迷茫地摸了摸脑袋,然后松开了圈着我腰部的手,又趁机在我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我顿时红了脸,只觉得他最后悄悄舔我一下之后的触感怎么都挥不去:这个家伙身前该不会是个花花公子吧?不然怎么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情况下还能记着撩/妹呢!
但是被冯清安这么一搅和,我的紧张感反正全都不翼而飞了。我对风穆咧嘴笑笑:“好,风教授你说,我们要怎么做?”
风穆一愣,视线向外一瞟:“机翼呢?”
“机翼你不要管了。”我忍不住对他露出了娇嗔的态度,就连身边的空气都忽然变得轻松了不少。
风穆看着我,眼中隐约闪着光:“江小姐这份心性淡然,我可真是要好好学学。”
“不要吹捧我了”我害羞地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几乎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多么绝望。然而现实的残酷的。我才刚刚看到一点点希望的光辉,周围的情况就又改变了。
地上原本只是作为恐怖背景图一样的血红色忽然之间有了动作。那些粘稠腥臭的液体如同猛兽的爪牙一般向着尚抱着座椅苟延残喘的乘客们扑了过去。他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身上就冒出滚烫的白烟,然后皮肤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滴落,最后,连白骨都消失不见。
这一切说来漫长,其实却发生在眨眼之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机舱之中就只剩下了我和风穆两个活人。
然而,异变还远远没有结束。我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碰的一声,不禁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谁料,我却看到一颗血红的骷髅裹着黑风,呼啸着撞上了我旁边的窗户,黑洞洞的眼眶里燃烧着红色的火焰,看得我下意识地躲避,整个人却失去了平衡!
“江小姐!”
风穆及时伸出手来,一把将我圈进了他的怀里,这才没有让我落在满地血水之中。
我惊魂未定,浑身发抖:刚才,那骷髅头的眼睛里写着那么刻骨的憎恶,好像恨不得一口一口将我浑身的血肉都咬下来一样!
风穆看我状态不对,柔声安慰:“江小姐,没事的。你不要怕。你越怕,那些脏东西就越容易趁虚而入!”
而这时,地面上一直在扩散的浓厚血浆却开始收缩起来,最后纷纷凝聚成一个个红色的人体。
它们没有五官,双手拉得老长,几乎要垂到地上。这些红色的人体摇摇晃晃的,向着我们冲了过来。
“可、可以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血红的墓葬诅咒忽然改变了形态,但露出来的地面却给了我希望。我主动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画了符文的鞋底一接触地面,我的脚下顿时传来滋滋的声音。一股黑烟随着我落地从我的脚下钻了出来。风穆跟着落在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臂提醒:“不要掉以轻心。我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却能够感觉到邪气。不管它们怎么变化,地上的邪气都仍然在。江小姐,千万不要让它碰到你!”
我点了点头,根据冯清安教我的步法,先稳稳地在原地小幅度地移动了两下,顿时,体内立刻就有温暖的能量开始转动起来。
我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冯清安锦袍翻飞,与那颗漆黑的骷髅头缠斗在一起,整个人几乎被翻滚的血云完全吞没,看得我心惊肉跳。可是,冯清安这个当事人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危险,反而对着我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配上他那孩子气的五官,简直就是治愈到不行!
我的心里有什么地方被他软软地碰了一下,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上飞机的时候,风穆使了个小的障眼法,让我蒙混过关带着自己随身的小刀直接坐了上来。没想到,现在这把刀却派上了用场。我手上的绷带早就拆掉了,被咬掉的地方因为风穆的法术所以已经愈合,但粉色的新肉仍旧提醒着我自己如今的生活已经怎样天翻地覆。
和这种分分钟会没命的情况比起来,什么身世秘密家族挑衅简直都是浮云好吗?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冯清安能够帮着我玩宅斗了:因为对他而言,那根本不是宅斗啊!他本来就够强大,横着走都可以,自然不会被家里的小人压过一头。
我一边想着,一边手上却没有停,干脆利落地划开了手心。刀刃横着切进我的血肉里,痛得我双腿一软,直接靠在了风穆的身上。
不过,在风穆说出担心的话之前,我先一步堵住了他:“没事儿。我切着切着,慢慢的就习惯了。”
风穆愣住,然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男神就是男神,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凭那一张脸也可以给我充能了,更何况他眼中还露出了溺死人的疼惜呢?
我忍不住对他笑笑:“风教授,你跟紧我,我们上机长室里去,到时候,你可要给我露一手!”
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豪气万千。大概是因为无路可退,所以,此时此刻我忽然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窗外的冯清安匆匆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我的脑中念出咒语。我照样重复一句,滚烫的能量顿时融入手心之中。我的鲜血没有低落,反而如同一团火焰一般包裹里我的整只手。我一动,就立刻挥出血色的锋芒。
013 风穆的实力
我的血液燃烧着,化作最锐利的刀锋,将面前那些摇摇晃晃的血人劈开。
我猜自己此刻已经脸色苍白,渐渐的,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这样的攻击可是实打实地在消耗着我体内的鲜血。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因为大量失血而逐渐变慢,连带着,手脚也开始变得寒冷僵硬。现在,风穆不得不一只手拽着我一起往前走,才能避免我倒在地上。
而那些血人却好像怎么都杀不完一样。我的攻击落在他们身上之后,他们立刻就会炸裂开来四处飞溅。但是,那些血珠很快就重新汇聚起来,然后又是一条好汉。
风穆拉着我,飞起一脚踢开了机长室的门。里头顿时冲出一颗漆黑的骷髅头来,模样比之前窗外的骷髅小了一些,但因为距离更近的缘故,反而更让人胆战心惊。
风穆虽然看不见眼前的怪物,但还是本能地顺着气流躲避了一下,同时也不忘拉着我一块儿闪开。
黑色骷髅的上下牙床咯咯碰撞着,脑袋拖着血光,像是一颗扫把星一样在机舱内呼啸旋转,所到之处阴风阵阵、厉鬼呼号,声音像是一把锉刀一样刮着我的耳膜,让我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风穆不由分说地拉上了我钻进机长室内,关上门之后迅速用手在门后画着。
一个如同复杂花朵设计般的巨大符文眨眼间成型。符文发出银色的光芒,同时,背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整扇门都变了形,上面突出一个头骨的形状来。
我踉跄着倒退了一步,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副驾驶员的座位里。原本机长室内的两位驾驶员此刻都已经化作了穿着制服的枯骨,稍微碰一下就灰飞烟灭,连渣子都没有剩下。
我有气无力地坐在副驾,盯着面前无数的仪表盘,整个人都晕了。
看电影里,好像民航客机都是需要两个驾驶员一起控制的嘛。现在风穆就一个人真的能够将这架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的飞机给救回来吗?
而且,机内的乘客大概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贴在机头玻璃上往外看。
冯清安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血红的长枪,配上他衣服上绣着的银色鲲鹏,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帅气。我觉得他像极了古代画本故事里的勇猛小将,独自一人立于马上,顿时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战斗的间隙,冯清安特地回过头来,对着我咧嘴一笑。他的左边脸颊上有个酒窝,一笑就露了出来,圆圆的软软的,看上去别提有多萌了。
那边风穆则已经坐进了驾驶座内,双手飞快地操作着,动作看得我眼花缭乱。然后,他转头让我站起身,把副驾驶的座位给让出来。
我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站起了身。机舱里的骷髅头仍旧一下一下在撞击着机长室的大门。门上的银色符文渐渐扭曲,每被撞一下,整个图案就变得失真一分,符文上的银光也变得越发狂乱,看得我整个人头皮发麻。
我的战斗力已经耗尽了,现在纯粹就是个累赘。
我小心翼翼往反方向挪了挪,尽可能远离门板看上去好像随时会断裂的门板。而驾驶座内的风穆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反而开始低声吟唱起我听不懂的咒语来。
咒语的音节低沉晦涩,从发音吐字来看似乎根本就不是中文至少,不是我所熟知的普通话。随着风穆的的念诵,地上散落的两套飞行员制服竟然开始慢慢膨胀起来。黑灰色的物质渐渐在其中凝结成两个没有五官的人形:除了颜色不同之外,这两个东西几乎和外面的那些血人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我死死瞪着那两个穿着飞行员制服的鬼影,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而风穆则离开了驾驶座,反而让两个鬼影各自回到了座位里。这两个鬼影一声不发,很快抬手在控制台上操纵起来。
我惊讶地盯着风穆,问道:“风教授不是说自己没有阴阳眼吗?”
风穆点了点头,模样看上去有些虚弱,但还说温柔地解释道:“使役鬼与我紧密相连,说到底和我是一体的。所以,我才看得到他们。”
我一听,觉得他这话说得挺有道理。就在这时,机舱之中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哀嚎来,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可是风穆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心情很好地露出了微笑。他亲昵地勾住我的肩膀,顺便帮我维持平衡:“江小姐,来,我们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本来将门撞得咚咚响个不停的骷髅头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动静。
然而,只是没有动静也不代表外面就已经安全了啊!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迟疑地放慢了脚步,故意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看风穆先把门打开,确定没有事情之后,才敢跟着他往机舱内走。
然而,机舱内的景象完全超出我的预料。现在,飞机的内部看上去像是某种重口味的前卫艺术雕塑。一层黑中带着土黄色的物质将机舱内从地板到顶层行李架的位置全部都包裹住了。而这额外的涂层之上,东一根西一根地伸出残肢断臂,甚至有一些座椅的侧面还黏着一张半张脸。
而那黑色的骷髅则被好几只怨灵共同压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那些怨灵们如同心智发育不完全的小孩子一般傻乎乎地笑着,将自己的手臂、大腿、甚至头颅向那巨大骷髅的嘴巴里和眼窝里塞,那诡异的景象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这时,飞机轻轻震动了一下,然后,两侧机翼内终于又一次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螺旋桨重新告诉旋转起来,将四周的阴云吹散。我的耳朵捕捉到一声遥远却清脆的碎裂声。于是,我下意识地向着窗外看去。
只见冯清安站在右侧的机翼上,手中红色长枪一个突击,将那颗黑色的骷髅从眉骨中央直接刺穿。
同时,机舱之内的那颗骷髅也跟着传来一声哀嚎。它的头盖骨从正中央碎裂开来,里头的一股黑气才刚刚冒出来,就被周围的怨灵一拥而上争抢完了。
风穆疲惫地跌坐在了椅子上。随着他口中几声吟唱,那些怨灵们便全都消失不见了。
飞机里面一片狼藉,不仅地上满是干涸的血液,那些乘客们的尸体也已经重新出现,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看上去简直如同人间炼狱。
我对风穆虚弱地笑了笑,说:“风教授这样,还叫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
风穆却是认真地对我摇了摇头:“江小姐,你真的过奖了。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的驭鬼之术根本就只是勉强压制了那些恶灵。如果不是他们忽然退去,恐怕,我也束手无策的。本来,我只是想要将飞机的速度提上去,尽快找一座城市迫降:这种阴邪之物,大多数都见不得光,只要靠近有人烟的地方,往往都会主动退去。”
我一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风穆没有阴阳眼,自然,也是看不到冯清安和他的战斗情况的。可是风穆所说的话,却实在让我觉得有些不靠谱。
我忍不住问道:“如果到时候他们不退去呢?”
风穆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答道:“死伤数字多了,自然会有高手出手阻止。再不济,也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想办法将这墓葬品处理掉。”
风穆的话听得我毛骨悚然。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男神竟然会挂着温暖的笑容说出这样的话。
外面的冯清安也重新回到了机舱内。刚刚吞噬了恶灵诅咒的他,此刻看上去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几乎与活人无异。
我不自觉地往冯清安的方向挪了一挪。冯清安见状老实不客气,索性一把将我的肩膀搂住了,还挑衅地往风穆看了一眼,孩子气的模样看得我忍俊不禁。
风穆压根儿就看不见他,冯清安这宣示主权的行为好像有点没有意义哦?
飞机慢慢降落在了目标机场里。我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发现我们这么折腾了一下,落地时间反而比原定的要早了。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心想这样倒是只有好:我刚好有时间回一趟家,问问我爸妈这江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正想着,对面的风穆一手向我递过来自己的名片,一手则给我递过来一张符。
冯清安一看,顿时将我搂得紧了一些:“这种人的符我们才不要。娘子,不就是一张隐身符么,我们不稀罕。”
冯清安的态度简直让我哭笑不得。我谢过风穆,将符纸接了过来,却没有去碰他的名片:“风教授,没事。如果我想清楚了决定来你这里工作,那直接去考古院找你就好了。”
风穆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那你把手机号给我吧。考古院里的纪律严格,你到时候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免得遇到麻烦。”
男神主动提出交换手机号码,我当然是乐而为之的。虽说风穆现在留给我的印象和我的男神认知有那么一点偏差,但也仍旧改变不了他是我崇拜了好多年的超级学霸的事实。
交换手机号之后,我们各自贴上隐身符下了飞机。我转过头去,没有在四周一片惊慌的工作人员当中找到风穆的踪影,便只是拖起自己的行李箱穿过奔跑的医务人员和急着维持秩序的警务人员向外走去。
014 爸妈失踪
回到家里,等待我的却不是爸妈的笑脸,而是两张刺眼的黄色封条。
我瞪着那写有警告话语的黄色警戒线,只觉得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隔壁邻居听到我回家的动静,拉开门担心地看着我:“哎呀,小满你回来了啊?”
我在记忆里勉强找出与这位胖邻居有关的记忆,不安地问他我的父母去了哪里。
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请我进了家里,然后招呼自己的妻子给我倒了一杯茶。他们这么体贴照顾的态度反而让我心里突突直跳:我好几年没有回来了,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又没怎么和邻居打过交道。所以,现在这夫妻俩一副拿我当自己女儿在照顾一样的样子,怎么能不让我觉得心里忐忑?
而冯清安大概是刚刚融合了恶灵的力量,所以现在像是得了多动症一样怎么都不安生。我这边才刚刚坐下,那边,他又冒出来到处乱跑了。
我看着他在墙壁之间穿来穿去,一时之间连原本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胖胖的中年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小满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迅速坐正身子,然后正色询问他我的父母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种黄色的警戒带,看上去很想是港台剧里警察在犯罪现场用的那种隔离警戒。我想起来江玲对我的双亲怎样了如指掌,顿时担心得不得了:像是江家这样的大家族,手段从来都不怎么干净的。我的爸妈都是老实本分的工薪阶层,如果对上江家,那肯定是要吃亏的!
果然,那个中年男人告诉我,前几天晚上有人闯进了我家,将里头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幸好当时家里没有人在,所以本来他还觉得我爸妈很好运呢!可是后来刑警队很快来封锁了现场,他才听说我的爸妈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胖胖的中年男人说到这里,抽了几张餐巾纸擦掉了额头的汗水,一副焦急自责的样子:“都是我不好啊,邻居那么多年了,我竟然没发现你爸妈好几天都没有回家。可是奇了怪了,我这几天明明是照常听到有人开你家的门回家的啊!”
这时,厨房里忙碌着的女主人听到丈夫的话,立刻抓着一把锅铲冲出来教训:“你别对着小满口无遮拦的!我看你根本就是老酒喝多了迷迷糊糊看错了好吗?”
“阿珊,真不是啊!”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满脸委屈。他看着我,连说带笔画地将那天晚上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原来,在我家有人闯进去、也就是我爸妈正式确认失踪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六点多的时候,他听见我家有人开门的声音。
平时,我爸妈双双下班到家的时候,一般就是六点左右。不过现在是冬天,四点多太阳就已经落山了。我们这里又是老式公寓楼,走廊里的声控灯反应有点慢不说,走到里也没有额外的窗户。所以那天六点钟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是黑漆漆一片的了。
不过,就如他的妻子所指出的那样,这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无酒不欢,那天晚上也是喝得有些晕乎。换句话说,这家伙的证言根本就不可靠。
尤其,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一起恶性绑架案件,所以警方非常重视。他们在我家门外特地安装了摄像头,但可想而知,出事以来,根本就没有人进过我家的家门。听说再过几天,警方就准备把警戒线和摄像头都拆掉了。
但是,自从遇到冯清安之后,我的世界观早就已经碎得不行了。所以我一听这个中年男人的话,立刻就上了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这次除了想要问爸妈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情之外,就是想要打听一下我身上的玉佛的来历。冯清安说玉佛是冯家才传家之宝,代代只交给长媳佩戴。但是,我妈却一直说玉佩是她们家里的宝贝,一代代传给女儿保平安用。
这两种说法虽然并不吻合,但都恰恰证明了一点:这个玉佩非同小可。
就在这时,冯清安又慢悠悠地从墙壁外面钻了进来。不过,他的脸色此刻却有些沉重,连带着我也觉得心里头咯噔一下。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告别了自己的邻居,回到走廊里等冯清安告诉我他的发现。
结果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爸妈之所以会失踪,果然是和灵异事件有关!
冯清安说:“岳父岳母的家里,有很浓重的阴气。我怀疑,他们其实并未消失,而是还被困在屋子里的某处。”
冯清安的话让我大惊失色:“还被困在屋子里?这是什么意思?”
冯清安抬起头来,随手向着走道角落一指。我跟着看过去,就见摄像头上原本亮着的电源暗了下去。
冯清安从侧面向我证明了,我爸妈的邻居所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在灵异力量的面前,现代科技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不过,摄像头熄灭,警方那边一定会得到反馈。但是我仔细一想,其实这样也好:本来,我作为受害人家属就是应该好好找警方了解一下情况的。按照那个邻居所说的,我爸妈失踪应该和我掉下墓穴的时间差不多。可是那么多天过去了,我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连爸妈出事的消息都要从旁人口中听说我还想要找警方兴师问罪呢!
冯清安则没有继续对我进行科普,而是指着房门说道:“我们先进去看看。如果真的是我所猜测的那样,岳父岳母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冯清安这个时候一脸认真的表情,紫色双眼里没有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让人情不自禁就将一颗心安放进去的深邃和负责。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小我五岁的年下鬼夫非常可靠。
不过,他到底是个古代人,不了解我们这个世界的规矩:我要是就这么闯进去,估计下一秒,手铐就是戴在我身上的了。
果然,很快楼梯下就传来什么人快速向上奔的声音。冯清安脸色一变,似乎有些紧张,浑身的气势猛地拔高,大有对方一露面他就要让人脑袋身体分家的趋势。
我抬起手来拦住了他,让他稍安勿躁。冯清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明显不放心我一个人处理这里的事情。
明明是个小鲜肉,却偏偏露出一副大男人的样子,这算不算是反差萌?
我对他笑笑,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就是暂时回到玉佛里头而已。如果我遇到危险,你不是照样可以随时随地地出来帮我吗?就像是之前在墓穴里那样,直接将我对肉身的控制权拿去。”
冯清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发现,他好像并不喜欢寄居在我的玉佛里面。我虽然好奇个中原因,但此刻没有时间问,也就只好暂且作罢。
从楼下急急忙忙冲上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干警。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明显放松下来:“你是受害人的女儿江满、江小姐吧?”
我坦然点头,然后,对方立刻就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来:“江小姐,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请你相信,警方正在尽全力”
“那个……警官?”我听着眼前这个人像是背书一样跟我说话,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
他一愣,然后尴尬地摸了摸头:“啊,对。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刘骁勇,负责犯罪现场的监控。”
我点了点头,看到这个年轻干警比我还要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觉得有点想笑。可是我的嘴角才刚刚勾起一点点,就听到冯清安在我的意识里抗议:“娘子,你只能对着为夫笑!”
ex、m?
听到冯清安这种无厘头的发言,我的嘴角顿时僵住了。我发现,这个小鲜肉实在是给点颜色就灿烂的类型。我才稍微对他温和一点,他就好像要爬到我头顶上去了呢!
不行,这样可不符合我对忠犬的定义。
冯清安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已经让我决定了加大自己这个鬼夫驯服计划的力度。毕竟我的目标是:将冯清安驯服成我说东他就不往西,我指鹿为马他也跟着喊马的超级小忠犬!
我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刘警官看到我这个样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僵硬:“那个……江小姐?”
“哦,不好意思。”我正了正脸色,然后,请求刘骁勇带我去犯罪现场看一看。
刘骁勇一听,顿时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江小姐,这个案子不是我负责,你要进现场,还得要我们大队长同意。就算是那样,也是要走手续的,不能说进去就……”
“刘警官,你也看到了,我才刚回来,还拖着行李箱呢!”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让他看自己在飞机上磕得快要变了形的箱子,“你好歹让我回家拿几件换洗衣服。再说,我是受害者家属,说不定能够看出什么你们没看出来的东西呢?”
刘骁勇听我这么说,略微迟疑了一刻,然后,就弯腰替我将警戒线给拉了起来。
015 窗外的乌鸦
进了现场之后,刘骁勇马上进入了角色,很主动地替我讲解起现场的情况。
我听他一说,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区区一个入室抢劫的现场竟然会被保护得那么严严实实了:这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和绑架案件有关,事实上,纯粹是他们大队长得到了上面下来的消息,要求他们尽快调查的同时还要封锁消息的缘故。
上面这么严阵以待,下面当然也不敢轻视,偏偏他们还要保密,不能够大动干戈,这一来才有了在房外装监视器的计划。
而且刘骁勇说,我爸妈这个案件,根本不像是入室抢劫。虽然按照他们调查的结果,他们两人的确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但是当时现场取证人员进行鉴定之后,却发现公寓内外都有着明显的搏斗痕迹。
而室内遗留下来的生物证据检查之后,也证明是属于我的父母的。
刘骁勇在警校里的时候大概是个书呆子,因为,他给我这个受害人家属介绍案情的时候,竟然时不时地夹带一个专业名词出来,短短几句话听得我简直头疼。
但是我还是听懂了。总之,就是说现场给警方呈现了一个不可能的情况么:我的父母好几天没有回家,但是现场却证明事发当晚他们明明是在家里的,而且还和人打了一场。
可不论是哪个情况,都没办法让我放心啊。我的爸妈年纪大了,又都是知识分子,像如今的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我跟着刘警官在爸妈家里走了一圈。现场都已经还原了,如今看上去一片安静祥和,只是没有了半点烟火气。
我转身让刘警官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刘骁勇的年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概是因为那个原因,他似乎很是同情我,所以只是叮嘱我不要随便移动室内的东西之后,就将我一个人留在了现场。
刘骁勇刚刚离开,冯清安立刻就出现了:“这儿有蹊跷。”
“什么叫有蹊跷?”
这家伙说话大喘气,我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抓住他的衣服前襟,将他没说完的话全部从嘴巴里倒出来。
但冯清安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顿时让我不敢说话了。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习惯了他小鲜肉一般的言行举止,把他当成了一个暖男。此刻他突然露出这种冷漠的表情,一时之间,我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大概是看到我的脸色不对,冯清安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娘子,你让开一点。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救下岳父岳母。”
我点点头,乖乖地退开了一些。此时此刻的冯清安身上没有了半点稚气。我听着他的话,情不自禁地就顺从了他的命令。
只见冯清安双手平伸,口中念念有词。也不见他有什么其他的动作,窗外的天光就一下子暗了下来,整个公寓被一股若有似无的黑雾笼罩,四周的温度也开始下跌。
我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抬起手放在嘴巴面前呵气取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指尖。
一个黑色的影子渐渐从我身边的地板里钻了出来。它的模样不甚清晰,只是隐约能够看出对方身上和冯清安一样穿着古装,五官却看不清楚。
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我胸前的白玉佛终于散发出了浅浅的光芒,将四周的阴气阻挡在外。
我感觉着体温逐渐回笼,忍不住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冯清安见状,轻笑一声:“娘子,你真可爱。”
“可爱什么?快要冻死啦!”玉佛阻挡了阴气的侵袭,却没办法改变周围的温度。我一说话,脸前就升起一团团白色雾气,可见室内的温度此刻有多么低。
冯清安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要麻烦娘子暂且委屈一下。我的实力尚未回复,为了让使役仆从能够发挥出全力,必须营造一个阴气充裕的环境。”
“使役仆从?”我一边重复着,一边好奇地看着那个古装黑影,越看越觉得对方的样子很眼熟。
飞机驾驶室内的景象在我的眼前闪过。我不禁好奇地想着:难道,风穆和冯清安使用的是同一脉的法术吗?
这时,那个黑影终于完全成了形。他没有无关的面部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对着冯清安慢慢跪了下来:“主……人。”
黑影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有人用指甲慢慢在刮着黑板,让我猛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冯清安伸手将我搂进了怀里:“记住她的气息。”
黑影抬起头来。他的面部分明没有五官,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被牢牢盯上了,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有什么东西在向着我的脑中刺探。我的身子一软,情不自禁地拉紧了冯清安的衣服前襟。
幸好,令人不适的侵入感一闪即逝。黑影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轻蔑:“你……很弱。”
“放肆。”冯清安冷哼一声。他的话音刚落,黑影就发出痛苦的**,整个人都被压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体隐约颤抖着,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折磨。
大概过了十几秒,冯清安才又一次开口说话了:“刚才的,只是一个教训。这是我的娘子,也是你日后的女主人。几百年不见,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我身边的人,何时容得你置喙?”
黑影虚弱地重新在地上跪好,向冯清安低头认错。这一刻我忽然有些同情起这个“人”来了:冯清安在他面前展露出来的模样,和与我相处时的样子截然不同的。刚才的他就像是一个刚愎自用的暴君,一瞬间连我都生出了在他面前匍匐下去苟且偷生的念头。
但是,冯清安转头看着我的时候,就又露出了小鲜肉特有的单纯笑容:“娘子,你不要害怕。国师府精通驭鬼之术,自然有控制他们的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岳父岳母。”
对对。
冯清安一提起我的爸妈,顿时让我将多余的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接下来,冯清安让我拿了我父母的随身物品交给黑影。后者将东西接过之后没多久,就嗖地一下消失在了空气中。
冯清安笑着让我放心:“他最精通搜魂拘魄之术,现在反过来寻找岳父岳母的魂魄,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心想:这么听来,冯清安身边的这个仆人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就在这时,浴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哗啦啦玻璃碎裂的声音。
冯清安脸色一变,拉着我向浴室内冲去。只见淋浴房的玻璃碎了一地,在那些尖锐的碎玻璃之中,就是有些扭曲了的黑影。他的心脏部位被一块尖锐的玻璃刺了个对穿,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地上。
我惊呼一声,忍不住想要上前去看,却被冯清安一把拉住了:“不要过去!”
冯清安这一下拉扯的力气很大。我踉跄一下,直接倒进了他的怀里。他抱住我猛地转身,用身体将我护住,同时口中念了一句什么咒语,黑影立刻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挡在他的背后。
不知何处忽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我听到黑影发出凄惨的嘶吼声,却坚定地护在冯清安的背后,承受着白光的灼烧。
我完全被冯清安护住,只是从余光里看到那些白色光芒之中有什么东西缠绕上了冯清安使役的黑影,然后将他拉扯走了。
白光渐渐消隐。护在我身上的冯清安的身子却摇晃了一下。
我惊讶地扶住他,才看到他后背的部分已经几乎变得完全透明。冯清安的脸色惨白,目光也有一些涣散,显然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这都是为了保护我。
这一瞬间,我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被重重地咬了一口。
“你没事吧?”我托着冯清安的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他。
冯清安苦笑一声,说自己大意了,然后伸出手来捏捏我的下巴:“娘子,不要担心。”
我嗫嚅了一下,没有说话。我不想要让冯清安得意忘形起来,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他背上的情况简直像是被硬生生地削掉了一层皮,我看着就觉得疼得厉害。
“你”
“嘘!”冯清安忽然打断了我的话,然后手指在我的脸颊侧面一划。
我后知后觉地感到皮肤上传来一丝刺痛,就看到冯清安手指向外一点,一道血光化作细针嗖地向着浴室内的小窗户刺了过去。
窗户刹那间炸裂。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啼叫,一只黑色乌鸦拍打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匆忙一撇之中,我看到乌鸦的眼睛是血红色的,配上漆黑得过分的羽毛,整个看上去如同死亡的使者一样,让我不寒而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什么?”
冯清安没有说话,脸色却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很明显,外面那只乌鸦和他之间颇有渊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冯清安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走吧,娘子。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等晚上,我们就来将岳父岳母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