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异变突起
冯清安说的话本来没有什么大无问题,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天天跟他嘴上开车的缘故,我的联想能力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说什么“使用我的身体”,我却一下子想到了某种少儿不宜的用途上去。
占据我肉身的时候,冯清安是可以读到我内心的想法的。但没想到,这个天天口花花的小鲜肉竟然也有害羞的时候。冯清安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对着面前的一团怨气扑了下去。千钧一分钟就,他却灵巧地变了一下步法,立刻便有一股清风轻轻从我的腋下穿过,将我失去平衡的身体托了起来。
我的视线和注意力终于完全被冯清安举重若轻的动作吸引了过去。虽然冯清安用的是我的肉身,但是那轻盈的动作和优雅的身姿连我自己都觉得目眩神迷。
看不出来,我的身体原来还能够表现出这样的动态美。难道我五岁那会儿不应该又哭又闹抵死不从,而应该听妈妈的话去舞蹈班学习?
冯清安的动作实在太美了。我忍不住想象着他自己踩出这些步法的模样:清瘦高挑的少年束起长发、张开双手,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翩翩起舞,宽大的锦袍随着他的动作飘荡,背后的鲲鹏大鸟随时随地都会扶摇直上。
那是与神沟通的步法、是最虔诚的祝祷。
在这一刻,我忽然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国师府生出了大量的好感:能够跳出这样步法的家族,一定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我看着冯清安的动作,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步法模仿起来。我的灵魂不能离开自己的身体太远,但同时也与肉身之间有着高效率的共鸣。所以,在冯清安的牵引之下,我很快就学会了他的步法。
一阵阵清风在我的魂体周围凝聚起来。我和冯清安仿佛变成了一对专业的舞者,而这个怨气横行的仓库就是专属于我们的舞台。
我们两人的动作逐渐同步。然后,房间之中的怨气则开始渐渐散去。脚步移动的同时,冯清安轻轻挥动右手,手中血水和锁魂丝编制成的刺剑灵巧地刺出,噗地一下穿透了其中一个“狼狗”的眼珠,然后从后脑勺里钻了出来。
接着,无数的锁魂丝从刺剑上释放出来,像是疯长的花藤一般,眨眼间就把那个四肢发达的怪人给团团包裹起来。
即便不在体内,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大量的能量正向我的肉身内涌去。
冯清安说:“这些怪物体内的阴气并不多,但却有来自于幕后控制者的力量。娘子你的身体现在太脆弱了,若是吸收这股力量,能够稍微提升一下强度。”
我心安理得地漂浮在自己的肉身旁,信任地说:“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冯清安微微一笑,道:“娘子,你那么信任我?”
我点点头,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是我的灵异专家顾问,我不听你的听谁的呢?”
冯清安扭头朝我看了一眼。他的眼光流转、目露戏谑,竟然让我的五官变得风情万种起来。
我愣了一下,只觉得心情复杂:冯清安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比我小的鲜肉,操控起我的身体来流露出的气质却比我这个女人还要女人。
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呢?
我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地念头都从脑袋里甩了出去。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那个四肢坚硬发达的“狼狗”已经被锁魂丝抽得只剩下了一具枯骨。他的皮肤包在骨头上,干巴巴的样子看得我胃里恶心得厉害。
就在这时,我听到冯清安笑着说:“好了,现在该娘子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自作主张地重新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了我,霸道地将我的灵魂送进了肉身里。
在离开之前,他还特地在我的腰上捏了一把:“很好,娘子的身体果然已经开始吸收能量了呢。紧了不少。”
“雾草,闭嘴啊!”我面红耳赤,简直受不了冯清安这个老司机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晚上每天睡觉之后,这家伙到底在干些什么。难不成他每晚都在偷偷用我的手机上网刷论坛吗?
冯清安在我的耳边哈哈大笑起来。大概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吸收大量纯净阴气的缘故,冯清安此刻不仅心情特别好,而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洒脱的气势,像是突然卸下了满身的负担。
我很喜欢这样的冯清安。他看上去像是浑身都在发光,紫色的眸子愈发闪亮诱惑,像是迎风盛开的曼陀罗花。
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愣了一下,然后模仿冯清安的动作,如法炮制地将剩下的几个“狼狗”也解决掉了。这个过程中,我的身上虽然挂了一些彩,但伤口都不是很深,所以总体来说,我觉得自己的表现非常不错。
而房间里的怨气在这时也已经几乎完全被步法唤来的清风吹散了,只剩下满地残废畸形的乞丐们呆坐着,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待宰的肉鸡。
我笑着对冯清安说:“到你了。”
冯清安低笑一声,说:“是啊,快饿坏了。”
他的眼中透出贪婪的光芒,那模样简直像是饿了几个月的丛林野狼。
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将场地完全让给冯清安。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古怪的形状,然后,便有大量的鬼影从地下涌现出来。
我安静地看着冯清安的动作,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我身上伤口的缘故,空气中的血腥味好像一下子变浓了许多。
这味道太刺鼻,我不太喜欢。
我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皱着眉头只希望冯清安快点将这一切搞定,我们也好快点离开。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我忽然觉得不安起来,就好像仓库外面白亮的阳光当中藏着什么阴谋一般。
冯清安的黑色鬼影向着地上毫无反应的乞丐们爬了过去。然而,就在第一个乞丐被鬼影缠上的一瞬间,所有的乞丐忽然齐刷刷地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这尖叫声犹如魔音穿脑,瞬间让我浑身发抖。冯清安的脸色跟着一变,四周的鬼影竟然快速退了开去。
大量的怨气一瞬间出现在了仓库之中。那些乞丐们迅速在中央抱成了团,很快就拼凑成一个巨大的畸形生物,东一根手臂西一根腿的,看上去可怕极了。
原本被清风吹散的怨气忽然间全都重新凝聚了起来,就连空气中的血腥气也全都被它吸取,厚重地团在那巨大畸形怪物的周边。
冯清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没想到,倒是我低估了。”
“现在怎么办?”我看着眼前这个长着十几个头颅、手臂、腿脚的合成怪物,浑身发冷颤抖不已。
冯清安说:“当然是要吞噬了。”
我一惊,不安地问道:“可是,这家伙满身都是怨气,你不是不能碰的吗?”
“怨气么,净化了就好了。”冯清安冷笑一声,似乎已经完全被激起了战意,只不过,需要娘子稍微帮个忙。
我一愣,刚要点头,谁知脚下却忽然一软。我低下头去,才发现地板竟然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水!四五个小女孩从水池里探出头来,死命抓着我的身体,将我往下拖。
我尖叫一声:“救我!”
然而,那巨大畸形怪物却忽然对冯清安发起了攻击。只见他整个身体团成一颗球,裹着怨气向冯清安压了过去!
与此同时,我清楚地察觉到大量阴冷的能量正从我的伤口处向我的血液里钻。我的身体渐渐失去知觉,朦胧之间,只看到那手脚乱伸着的畸形怪物没有砸中冯清安,却向着我这里压了过来!
我现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那怪物越来越近,下一秒就可能将我的骨头全部砸断!
047 夫君真好吃
我只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仿佛冻住了一般,连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凝固了。
冯清安的呐喊听上去格外遥远。我不知所措、六神无主,傻傻地看着那巨大的怪物向我冲过来。
然后我的灵机一动,忽然放弃了自身所有的抵抗,任由脚下血水沼泽之中探出来的手拉住我的四肢,将我整个人拖了下去。
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身体一瞬间被腥臭的鲜血包围了。
残废乞丐们组成的巨大怪物从我的头顶滚过去。这一刹那,我猛地将手中的血剑向上一刺,锁魂丝从刀尖上分散出来,如同附骨之蛆般迅速钻进了那怪物的血肉之中。
怪物仍旧顺着惯性向前滚动,锁魂丝因此一瞬间绷紧,然后,生生将我的身体从血水沼泽之中拖了出来,手中传来的大力一瞬间让我以为自己的胳膊会从身体上掉下来。
我的身体整个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落在了地上。手中的血刺终于功成身退消散在了那怪物的身体里,但是,锁魂丝却仍旧隐约和我的身体之间存在着微妙的联系。
冯清安的声音已经不见了,而房间之中的怨气也变得愈发浓重起来。我胸前的玉佛发出淡淡的光芒,勉强抵御着周围危险的气息。
锁魂丝继续在怪物的体内扩张,偶尔遇到一些阻碍,也立刻就重新找到了通路。我的感官与锁魂丝相连,以至于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奇怪起来。我的皮肤感到周围湿漉漉热乎乎的,就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被那怪物模糊的血肉包裹在了其中一般。
我受不了那个**的感觉,脚下一个踉跄。但就在这时,冯清安却忽然占据了我的身体,然后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捉。
红色的丝线迅速从他的手心当众扩散出去。这一次,我的灵魂并没有因为冯清安的侵入而被驱逐出境,而是仍旧藏在肉身里。所以,此刻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变化:我的身体分明完好无损,体内的血液却在快速流失着。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冷,然后又开始变得灼热起来,难受得我满头大汗。
我听说,失血过多的人在死亡之前,都是会觉得很热的。所以有一些割腕自杀的人在死之前,反而会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
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顿时觉得惊恐起来,无力地困在身体里呼唤着冯清安。
但是,我此刻却觉得自己和冯清安之间似乎隔着一道诡异的屏障。他听不到我的声音、也不知道我的情况。冯清安好像已经完全疯了,不管不顾的将我的身体当成机械一般在超负荷使用着。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因为供血供氧不足而越来越快,咚咚、咚咚的声音敲打着我的魂魄,几乎要让我失去意识了。
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冯清安弄死的。
但此时此刻,我又只能够听天由命。
身体里的血液越来越少,而空气中的锁魂丝则越来越多。红色的丝线编制成了蜘蛛网包裹住那畸形的怪物,然后与我先前留在他体内的血刺彼此呼应,切割起他的身体来。
噗噗、扑通。
手臂、大腿、破碎的脚掌和残缺不全的头颅一一从上方跌落下来。大量腥臭的血液如同瀑布一样,哗啦一下将我整个人都吞没了。
冯清安的灵魂一下子解除了对我的控制权。我隐约看到他衣袍上的鲲鹏大鸟振翅一闪,然后从他的背后显出形来,锐利的脚爪探进那巨大怪物不断破碎的血肉当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来。
而失去了大量鲜血的我虽然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却虚弱得完全无法移动。腥臭的血液当头灌下来。我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呼吸,却因此吞下了一大口血水,顿时恶心得我身体一软摔在了地上,捂着嘴干呕起来。
那些血液夹杂着破碎的肉块,仿佛永无止境一般从上方坠落,最后将我整个人都埋葬起来。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血液也是有重量的。
我的身体被粘稠的血液包围,就像是被缠在了蚕茧之中一样动弹不得,身体下意识地绷得紧紧的。
四周污浊的、带有怨气的血液开始向我的身体内涌去。它们仿佛活了过来一样,钻过我的五官七窍、甚至钻过我的毛孔,也要跑进我的体内。
奇怪的是,裹在身上分明冰冷刺骨的血液,一进入我的身体之后却忽然间熊熊燃烧起来。我身体里藏着的温暖能量自动释放出来,然后与那些入侵的异物交缠在一起,碰撞出强烈的化学反应,疼得我肌肉抽搐、两眼翻白,理智一点点在融化。
我情不自禁地惨叫着,发出的声音却凄厉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急需要一个人来帮我、急需要一个人来压制我体内疯狂的能量。
我忽然间有了力气,手一挥,就将四周逐渐凝固成晶体的血液全部挥发了。
我的身体之中不断地有冰冷的阴气流出来,就连视野里看到的一切,也都带着一股冷冷的雾气。
我找到了冯清安。他被鲲鹏大鸟银色的翅膀护在其中,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内部的情况。
但我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冯清安温柔的气息。他的能量凉凉的、仿佛春日的清风一般诱人。
于是,我下意识地一步步向着银色的鲲鹏大鸟走了过去。巨大的飞禽察觉到我靠近,猛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将我锁定住。
我在那大鸟的眼中读到了警惕和厌恶。
不过也对,鲲鹏是神鸟,自然不喜欢我此刻阴气缠身的样子。
但是,我现在实在没心情去讨好一只牲畜。
我低下头去,才看到自己周身的阴气之中隐约还漂浮着大量的血珠。
血珠察觉到我的心念,化作锁魂丝,如同鞭子一样啪地一声抽在了鲲鹏鸟的身上:“让开。”
大鸟张开了坚硬的鸟喙,作势欲鸣。
我一个箭步充上前去,浑身的怨气和阴气交杂成污浊的蓝黑色能量,不管不顾地在锁魂丝的引导下向那巨鸟冲去。
冯清安衣服上的鲲鹏鸟显然不是真的神兽。它看到我满身受到污染的能量之后,立刻不甘心地张开翅膀,消失在了空气中或者说,是回到了冯清安的衣袍上。
没有了银色羽毛的保护,冯清安的模样真切地暴露在了我的眼前。只见他安静地盘膝而坐着,身上散发出一股纯净的气息。
我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身体里越来越热。
“夫君。”我蹲下身去推了推他。冯清安没有睁眼,显然是还在闭关之中。他身上的能量波动安稳宽厚,仿佛深沉的海洋一般让人感到无比安心,恨不得自己投身其中。
我靠上前去,亲吻冯清安的嘴唇:“夫君,醒醒。我好疼……”
身体里的热度几乎要将我烧成灰了。我一时恍惚地扯掉了身上的衣物,然后不由分说地贴紧了冯清安阴气缠绕的冰冷身体,搂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阴气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盯着冯清安的肩膀,低下头去轻轻舔了一下。
阴气钻进嘴巴里,仿佛是沙漠之中凭空出现的一口冰镇泉。
我贪婪地盯着冯清安,迫不及待地张开口,对着他的肩骨咬了下去。
冯清安惨叫一声,顿时从修炼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然而,我却自顾自地一口咬到了底,硬生生从他的灵体上咬下一块能量来,咀嚼几下之后吞进了肚子里,体内的灼烧感顿时就缓解了许多。
冯清安发现我状态不对,脸色沉了下来,同时伸手想要控制住我。
但这一刻,我却忽然感到自己生出了无尽的力气,竟然挡住了冯清安的动作,然后不由分说地又对着他咬了下去。
冯清安闷哼一声,将自己空着的左手塞进了我的嘴里,同时手上一用力,直接翻了个身将我翻到了下面。
我抬头看着冯清安明亮的紫眸,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夫君,你可真好吃。”
说完,我伸出手去粗暴地抓住冯清安的发髻,一把将他拖下来,蛮不讲理地吻住了他的唇。
048 信任
刚刚吸收了大量能量,冯清安此刻显然也是不清醒的。他的紫眸之中一片混沌,然后因为我的一个吻而烧了起来,一瞬间明亮得让人心惊。
冯清安很快对我发起了攻势。他捉住我的双手按住,亲吻如同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很快就烧尽了我的理智。
我仍然想要吞噬他,却被他吻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冯清安一挥手,一股冰凉的能量立刻就将我们两人包裹起来,像是一张漂浮在半空的水床。
他一把将我按在水床上。我身上的衣服早就在战斗中变得七零八落,又被我自己刚刚扯掉了大半,所以此时此刻,冯清安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在我第三次试图从他身上咬下一块来之后,冯清安伸手卡住了我的脖子:“娘子,你不听话哦。”
“让我咬一口嘛,就一口。”我对着冯清安眨眨眼,疯疯癫癫的一点都不害怕。刚才那一口让我尝到了好处。冯清安的身上有最纯净的阴气,一进入身体,就让我沸腾的血液暂时平静下来。
可平静是短暂的。阴气耗尽之后,我的鲜血反而烧得越发厉害,疼得我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肤揭下来、将全身的血液都放掉。
但冯清安将我牢牢按住,让我完全动弹不得。他的手冰冷地卡住我的脖子,脸上的笑容虽然英俊好看,却头一次显得邪魅起来:“不可以哦。不能让你咬。你会后悔的。”
我撇撇嘴,委屈地瞪着自己上方的少年。
不过,冯清安的手却已经开始向下游走。他勾起嘴角,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喂饱你。”
他的动作娴熟无比,没几秒钟就让我完全放弃了抵抗,将自己全身心交给了他。
冯清安的动作比往日的每一次都要更加霸道激进。我的身体在他手中摆成了各种难以启齿的姿势,疯狂得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
不知道弄了多久,他才终于放过了我。我浑身酸痛地躺在他的怀中,一点都不想动。
朦胧之中,我感觉冯清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温暖的衣物,将我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很累很累。我的身体之中此刻充满了冰冷的阴气,却不让我觉得难受,反而渐渐放松下来。
冯清安轻轻触摸我的脸颊。我疲惫地睁开眼,却看到他带着一脸担忧的表情。
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冯清安说:“娘子,你的状况不太好。”
我撇了撇嘴,打个哈欠重新在他怀中垂下头去:“哪有,我现在感觉可舒服了。凉凉的轻飘飘的”
“就像鬼魂一样。”冯清安叹了口气,接着将我的话说完了。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是说我要变成鬼了吗?”
冯清安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抱了起来,说:“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啊。”我整个人晕乎乎的,说出来的话也就不怎么对了,“我要是真的变成鬼你应该开心才对啊。以后我们就不是阴阳相隔了嘛。”
“胡说什么。”冯清安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我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冯清安的态度迅速软化下来:“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心想:我才不会被这么个小鲜肉吓到,只不过是被他吼了一声觉得委屈而已。
冯清安摸摸我的脑袋,抱着我离开了这阴暗腥臭的仓库:“这背后的那个术士短时间之内应该是不敢现身的了。趁这段时间,我会帮娘子你好好筑基。”
“哦。”我疲倦地点了点头,在冯清安的怀中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江玲为我租住的公寓里,家里电话的答录机上有五六条留言,其中四条都是来自于风穆的。
冯清安此刻精神饱满,正在我的卧室里盘膝修炼。他修炼的时候,连带着我体内的能量也会增长,就像是师傅给徒弟传功一样便捷。
冯清安闭着眼睛,似乎没有察觉到我已经苏醒了。我悄悄踩上拖鞋,躲进了客厅里听留言。
第一条留言是提醒我记得将借走的伤药带回去还给他。但后面的几条则是让我不要乱跑,听到留言之后就给他打电话,他直接来找我。
我愣了一下,看看时间,然后给风穆挂了电话回去。
我和冯清安下去仓库那边的时候只有早上十一点左右,但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我挂的是他办公室的号码,本来并没有期望风穆接起来。可没想到,电话才响了一声,风穆就立刻应了:“小满,你没事吧?”
我一愣,只觉得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啊?”
风穆说:“就在过去的五个小时之内,市里发生了六起绑架案,被绑走的人全是和你一样,命中阴气重的女孩子。我怕你出事,所以才特地给你打电话。”
风穆的语气很焦急,不论我怎么拒绝,他都坚持要到这里来看一下我住的地方,顺便帮我布下一些防御阵法。
男神那么热情,我却觉得有点受不起。尤其是我才刚刚和冯清安那么疯狂过,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将自己代入了冯家儿媳妇的身份里。
可惜,风穆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我捏着嘟嘟嘟的听筒在客厅里站了几秒,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我的背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他要下来你不是应该很开心么?”
我吓了一跳,转身之后踉跄地退开了一步:“你怎么走起路来都没声儿啊!”
冯清安撇嘴一笑:“我是鬼,走路当然没声儿。”
我看他这个态度,顿时明白过来:“怎么了啊?你又吃醋啦?”
冯清安却死鸭子嘴硬地说:“笑话。我何必吃醋?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呵呵哒。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明媒正娶?”
冯清安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是……指腹为婚。”
“你确定?”我瞪着冯清安,越来越觉得欺负他真是很好玩。
冯清安被我看得窘迫不已,狼狈地移开了视线,蛮不讲理地宣告:“总之你是我娘子,一辈子都是。所以我才不吃醋呢,娘子你哪儿都去不了!”
“错错错。”我摇摇头,笑着纠正冯清安的话,“如果我要去别处,你是拦不住我的除非你杀了我。”
冯清安有些急了:“娘子,你别以为我不敢”
“我话还没说完呢,急着炸毛干嘛啊?”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嘣地一下,在冯清安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我的确刻意去别处,但是我不想啊。我现在乐意呆在你身边,这样难道不是比逼不得已留在你身边更好吗?”
冯清安被我的话绕得愣住了,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顿时露出了笑脸:“娘子,你说真的啊?”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我和你开玩笑干嘛?”
冯清安顿时舔着脸缠了上来:“娘子,你真的想留在我身边?”
我哼了一声,说:“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不要乱吃醋了?风教授是个天才,我崇拜他一下总没有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冯清安摇摇头,然后重新往卧室走去,“我继续修炼去,不打扰娘子你。嘿嘿。娘子,你真好。”
冯清安笑得傻乎乎的,简直白瞎了他那张俊脸。他果然像是宠物一样好哄,只要主人摸摸头,心情立刻就会飞起来。
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单纯的人,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我微笑着看着冯清安的背影穿过门板消失不见,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名为“信任”的情感正在渐渐滋生。
049 男神的提议
风穆应该是直接从考古院那边赶过来的。现在虽然是晚高峰,但是他还是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赶到了我家留下。响铃让我打开前门的时候,风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喘吁吁,顿时让我有些自责。
说到底还是我太没用了,才让身边每一个人都为了我如此奔波。
风穆带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装备进了我的公寓,视线一下子就往卧室看了过去。
我知道,风穆应该是感应到了冯清安的存在,连忙下意识地往旁移动了一步,恰巧挡在风穆和卧室之间。
这个动作说明了我的意图。风穆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直接开始绕着我的客厅观察起来。
风穆在四个墙角都留下了阵法。期间为了布阵,他也移动了一些家具和摆设,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对我的客厅造成太大的干扰。
风穆的工作很仔细,连厨房和浴室也没有放过,全都布下了防御类的阵法。我虽然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却能够察觉室内的能量流动产生了变化。
“风教授,喝茶。”
风穆这么千辛万苦赶来照顾我,我当然不好意思就让他做白工。奶奶喜欢茶,所以江玲也让人在这里准备了不少上好的茶叶。此刻拿出来招待人,那是一点都不显得寒碜的。
果然,风穆拿起杯子来,只是闻了闻香味,就顿时赞不绝口。
我惊讶地看着风穆:“风教授还对茶道有研究?真是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您不会的吗?”
风穆微微一笑,说:“小满你这话可真是在捧杀我了。这世界如此广阔,我不会的事情可多了。”
我嘿嘿笑了起来,忽然灵机一动,问道:“不知道风教授知不知道市里有谁是养小鬼的?”
风穆愣了一下,皱眉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略微犹豫了片刻,就将自己在奶奶病房里看到的那一切全盘告诉了风穆听。
风穆越听,脸色就越凝重。到最后,他沉吟着没有说话,良久才说:“养小鬼的手段有很多种,虽然是邪术,但铤而走险的人也不少。你说的情况,我要具体看过才知道。”
我皱起眉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奶奶现在这个情况适合不适合外人探望。而且,如果带风穆去见自己的家属,我该怎么介绍他呢?
这时,就听风穆说:“如果你怕老人家担心,不妨就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听了风穆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说实话,他所说的话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是,我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冯清安啊。
不知不觉当中,我好像已经将冯清安当成了自己的正牌夫君了。
倒是风穆并不介意,无奈地说:“你在担心什么?只是逢场作戏,为我提供一个近距离观察的机会而已。你放心,我不会假戏真做,更不会用这个做跳板趁人之危。”
风穆的语气听上去有一些不快。想必,是我的犹豫当众透露出了一点点怀疑的味道吧。
我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似的:“我不是那个意思,风教授你不要误会啊。”
“不是那个意思,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风穆的语气依然温柔,但是表情却有些生硬,显然是还因为我对待外人一般的警惕态度而感到不快。只听他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够搞清楚你奶奶身上到底除了什么问题。如果你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那么我不做就是了。。”
听着风穆的话,我顿时有些慌乱起来:他现在是我最大的希望。冯清安说,他的记忆不全,而国师府又不使用咒术,所以,他对于诅咒之类的法术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多少。
所以,我如果真的想要救奶奶,那就只能依赖风穆。
我犹豫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同意了风穆的计划。
风穆似乎对这件事情很上心,立刻说道:“那我明天早晨十点左右来接你。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记住我的话,最近除非必要,不要离开自己的住处。如果你需要什么日用品,方便的话可以让我忙帮带,或者让你们前台的人帮忙准备我刚才问了一下,他们提供这些额外服务的。”
风穆絮絮叨叨的好像一个老妈子,就差告诉我怎么吃东西才比较养身了。
我听着他的喋喋不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风教授,我知道啦!”
风穆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看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你哪需要我关照那么多?”
我摇了摇头,说:“风教授一片好心,我可不会嫌烦。”
“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风穆似乎是不想要我有心理压力,“你是我的幸运女神么,我当然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我这个人很迷信的。”
我顿时笑了出来:白白胖胖?这是幸运女神还是家养小猪仔?
风穆最后又关照了我一些有关防御阵法的事情,并且特地指明了哪些东西被他用做了阵法的一部分,之后就离开了,得体温柔得我没有半点需要抱怨的地方。
我送走了风穆,这才转身回到了卧室里,无奈地向冯清安解释刚才我和风穆的谈话,越说越觉得心虚。
冯清安冷笑了一声,说:“那个男人倒是聪明。娘子,这事儿不怪你。”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一点都不觉得风教授对我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冯清安嗯哼了一声:“得了吧娘子,哪个男人对你没意思?”
冯清安对我的魅力如此充满自信,说实话,我是很无奈的。因为我是真的没觉得自己魅力大到能够吸引风男神的底部。没错,风穆的确是变相跟我告白过两次,但我从来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过情动的痕迹。所以我觉得,他对我说那些暧昧话的时候,或许更多的是想要用那种方法将我从冯清安身边“解救”出去。
冯清安明显不太开心,又哼了一声,然后说:“这一次是为了娘子的奶奶,为夫姑且就忍了。但是,以后娘子可千万别再和那个男人有所往来!我告诉你,那男人不是好东西。”
冯清安的表情很难严肃,甚至眼中都透出明显的敌意来。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说:“你这话会不会太偏见了一点?从头到尾,风穆一直都在帮我啊。”
“谁知道他帮你是安了什么心?”冯清安冷笑一声,显然对风穆的偏见不是一点两点。
我不想因为风穆和冯清安吵架,于是主动扯开了话题:“明天就能够知道奶奶身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你说,这一切真的是司徒敬做的吗?”
冯清安摇了摇头,虽然脸上仍旧带着不快的神色,但还是顺着我的话头接了下去:“我不太确定。上次的那个男人身上的确有一点邪气,但是,我并不觉得他有本事释放出那么强大的咒术。”
“会不会是他故意隐藏实力?”因为不通术法的李医生都让我注意司徒敬,所以,我还是挺对他上心的。
冯清安有些不确定地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总之,我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明显的力量波动。所以,要么就是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要么,就是他比我要强大,所以我才探测不出他的深浅。”
冯清安的话顿时让我不安起来:如果司徒敬那么厉害,我们的处境岂不是很不利?
不过,冯清安倒是劝说起我来:“娘子,你不要想太多。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司徒敬是否另有文章呢。此时此刻就下结论,只会让你白白担忧。一切,都等明天看过了之后再做结论。”
也只能这样了。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浮躁不已。
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突然开启了灵异模式,江玲也好、司徒敬也好、甚至奶奶也也好,每个人都和脏东西扯上了关系,快得让我猝不及防,还来不及准备好自己,就已经被卷进了一次又一次的事件当中,仿佛永远都没有止境。
050 坦荡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只觉得浑身冰冷,好像刚让人从冰窖里挪出来一样。
我的上下牙齿打着战,老半天才缓过神来。
我低下头去,看到自己的身体上多出了不少青肿的痕迹,捏上去虽然不疼,但看着却触目惊心。
这是昨天太激烈了吗?
我抖了两下,这才坐起身来,可是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脚也沉重得要命。
是不是很生病了?
这种感觉很像是重感冒的征兆。说来有趣,自从遇到冯清安之后,我简直忘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如果太过劳累得不到放松,就会生病。
我晃了晃脑袋,起身给自己煎了两块果酱吐司。但是平日里我最喜欢的桔子果酱今天却没什么味道,嘴巴里也似乎黏黏地长出了一层奇怪的物质,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对,恐怕是真的生病了。
我强迫着自己将莫名显得干巴巴的吐司全部吞进了肚子里,然后给自己放了一满盆的热水澡。
风穆昨天来的时候,说我身上阴气重,所以临走留了一包草药给我就是上次他放在药浴里的那些药材,不过力度要小了不少。
草药放进热水里,很快就散发出有些呛人的气味来。我捂着鼻子,瞪着渐渐变成绿色的水,心里有些忐忑。但想想良药苦口,便就乖乖泡了进去。
洗澡水给我的感觉仍旧和之前一样,周围是烫的,却没有暖到我的身体里。我浑身发抖坐在浴缸里,分分钟冷得想要放弃。
过了比上次更久的时间,我的身体终于开始渐渐暖和起来。这代表着冯清安在我体内留下的尸气变得更多了,但是相比起来,两次药浴之间间隔的时间却肯定要比之前的短。
这恐怕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皱起眉头,然后泡在热水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始觉得脑袋沉沉的,整个人不自觉地犯困。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我听然听到冯清安焦急地喊我:“娘子!快醒醒!”
“别吵……”我嘟哝一声,又往水里缩了缩。说来这药浴也真是神奇,居然一点都不见变凉的。
但是冯清安却不依不饶地喊我起来,语气焦急得好像我家客厅着火了一样。
我愤怒地睁开眼:“干什么啊,叫魂呐?”
冯清安却指着我说:“娘子,你看看你自己!”
我愣了一下,低下头去一看,却顿时傻了:我所在的一池药浴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变得血红,而红色的来源正是我全身的毛孔!
我尖叫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头重脚轻,差一点从浴缸里翻出来,幸好冯清安及时将我扶住,顺手还用一条大毛巾将我给裹上了。
我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冯清安将我一把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然后仔仔细细地替我将身上的血水全部擦干,瞬间变红的毛巾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吓坏了,六神无主地看着他:“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快要死了吗?”
冯清安叹了一口气,说:“娘子,说到底这都是我不好。”
我皱着眉头问他:“怎么就是你不好?”
冯清安说:“记不记得我说过,你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么多的阴气?”
我点了点头,提醒他:“但是你说过,只要我开始修炼,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冯清安嗯了一声,眉头却依然紧皱着:“可是,娘子你之前接触到了怨气,现在,两种力量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就算我努力修炼,然后直接将修为过渡给你,也仍旧比不上这两股力量摧毁你身体的速度。”
我愣了半晌才明白冯清安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我要死了?”
“确切说来,是娘子你的身体此刻就在死去。”冯清安用疼惜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我肩膀上露出来的一块青斑:“不然,娘子以为这斑痕是什么?”
我干笑了两声,整个人都有点慌:“你不是要说,这是尸斑吧?”
冯清安摇摇头:“还不至于。”
可是还不等我送一口气,冯清安就接着说道:“但娘子你的身体正在死去是不争的事实。你难道没有见过行将就木的人吗?他们的身体不是一碰就会显出淤青吗?”
冯清安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好像真是如此。
这么说,我就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冯清安的语气不仅平静,而且还带着一种调笑的意味吧。所以,我瞪着冯清安,反倒不觉得那么害怕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冯清安道:“其实,娘子你的身体虽然在死去,灵魂却变得更加强大了。所以……最坏的情况,就是你变成一个活死人。”
“咱们能别那么悲观,说说比较好的情况么?”冯清安这话我只听了一个开头就不想要听后续了。
请问活死人和僵尸有什么区别吗?而且他一说活死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西方电影里浑身烂肉的丧尸。
冯清安微微一笑,顺从地点了点头:“娘子你毕竟还没有死去,如果及时找到我剩下的魂魄将我从你的灵魂当中分割出去,那么,你身体里的阳气自然而然就会将我留下的阴气驱逐了。”
冯清安的话听得我一时气结:我简直怀疑他是在故意耍我玩还在我死之前找到他的魂魄呢,我看在我死之前先找人把他给驱逐了还比较实际一点。谁知道他的残魂在哪里啊?风穆为了寻找他那个文明的古迹都建了一整个考古院了,不照样才刚刚因为地震这样的小概率事件才发现这一次的墓穴么?
如果真的那么轻松就找到冯清安剩余的魂魄,那本来就说我是幸运女神的风穆大概会直接给我建一座庙供起来。
我抽动嘴角笑了两声,说:“咱们还是继续谈活死人的问题吧。”
冯清安说道:“其实娘子你无须担心。你是纯阴命,若是真成为活死人,只会变得比谁都要强大。”
我翻了个白眼,暗道:比起强大,我还是更想要保有活人的身份。只不过听冯清安这么说,我普普通通的人生好像已经彻底终结了。
就在这时,墙上的门铃电话响了起来。我一看钟,才发现果然已经快十点了,连忙对冯清安摆了摆手:“算了,活不活的问题咱们下一次再聊。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奶奶的事情。”
冯清安哼了一声,说:“只要娘子的当务之急,不是和你的风教授增进感情就是了。”
“怎么说话呢?”我瞪了冯清安一眼,然后替风穆开了门铃,自己则走进卧室换衣服。
可惜,我换个衣服的当儿,冯清安就不停地在旁边评头论足:“娘子,这件不好,太紧了。”
“娘子,那么冷的天你别穿裙子啊。腿都让人看见了。”
“娘子,还是长袖套毛衣吧。医院里虽然暖和,但也不是四季如春啊。”
冯清安那态度简直就像是我爸一样。我哭笑不得地瞪着他,心中却又忍不住觉得这家伙可爱得要命,所以最后听他的话长袖长裤套毛衣夹克再套风衣,整个人裹得圆圆的一团。
他该庆幸现在还是大冬天。
我很好奇,等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冯清安该怎么解决他这个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身体的问题。
风穆上了楼,手中提着早餐袋子,看到我这身打扮果然目瞪口呆,半天才说:“我开车来的,有暖气。”
我呵呵一笑,说:“风教授,没事。我阴气重,发冷。”
风穆一听,不疑有他,顿时露出担心的表情来:“没事吧?”
我点点头,笑着从他手中拿过热气气的早餐,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吃饱了就没事了,多谢风教授投喂。”
风穆笑着嗯了一声,坐在我的对面,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便只是这么看着我。
我坦然地坐在风穆面前吃着东西,也不用在意形象,直接表现出吃货的本质来。我现在想想,觉得如果我不想要风穆误会一些什么,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表现得坦坦荡荡的,该怎样就怎样本来风穆男神对我来说就是亦师亦友的角色,我行得正坐得直,何必在他面前手忙脚乱?
就连冯清安也满意地说:“娘子洒脱的样子,可真如同女中豪杰一般。若是你一直这般,这男人倒是也找不到可乘之机呢。”
我听了他的话,只是暗暗一笑:他这个觉得全世界都要抢自己老婆的病,可真得治治。
可我怎么偏偏就觉得心里那么甜呢?
051 病房突变
我换了一身还算休闲的衣服,立刻就跟着风穆下了楼。我们一路无话,径直来到了医院大楼底下。
上去之前,风穆坚持去买了一个果篮。我看着收银员打出来的价格只觉得肉疼,想要自己掏钱却被风穆给阻止了。
他今天似乎有什么烦心事,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清冷,语气也不如从前那么温和绅士:“不要和我客气。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交给我。”
我想起来,上一次风穆遇到那个化身乌鸦的咒术师之后,也有几天心情特别差,说话的语气也是像是现在这样生硬的。
我识相地闭了嘴,没有再多说话。
毕竟,风穆之前自己也说过,他们家族好像有规定,不能够对害人的咒术师坐视不理。
虽说我觉得这样的规矩有点圣母过头,但是风穆似乎很将祖训当一回事。换句话说这一次其实不算是他帮我在风穆自己看来,他应该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风穆似乎也察觉了自己今天的态度不太好,所以,我们两人坐进电梯里之后,他立刻有些抱歉地对我笑了笑:“我今天有点烦躁,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摇摇头,同样对他露出微笑:“风教师您肯插手,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所以,您千万不要客气。我不介意的。相反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你尽管跟我说。”
风穆点了点头,脸色却仍旧带着点冷漠和烦闷,也并没有开口与我说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我隐约觉得,他是觉得说了我也帮不上,所以才选择保持沉默。
这样的态度多少让我有些不快。我忍不住想着,如果是换成冯清安,在这种场合下,他一定就会选择对我坦白。
我家的小鲜肉虽然记忆残缺不全、魂魄也七零八落,但凡是他记得的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让我自己也觉得惊讶起来: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像是现在这样事事都想着冯清安了?这要是换在不久之前,我肯定不会觉得这个便宜鬼夫能够和我家风男神比的好吗?
糟糕,难道说我真的已经喜欢上他了?
我们之间是有一些亲密的关系没错,但几次严格说来其实都是意外。所以真算起来,我和冯清安之间真的还挺单纯的。
我带着风穆往奶奶的病房走去,可是脑袋里反反复复想着的却全都是和冯清安有关的事情。
我越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动了心,好像就越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开去了。直到推开病房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阴气,我才算勉强清醒过来。
幸好,冯清安之前吸收了大量的阴气,所以暂时需要留在玉佛里头巩固自己的修为,否则他如果像是之前那样能够随时随地通过绑定的灵魂察觉到我的小心思小情绪,那我岂不是丢脸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奶奶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和上一次比起来,她今天的状况看上去要好了不少。她的身上仍旧有着浓郁的阴气,但周围却不见那些黑色鬼童的影子。
奶奶的右手上打着点滴,细细的塑料管连接着最上方的输液瓶。但是瓶子里的营养液却不知何时已经输完了。奶奶的血液因此被倒着抽上去,填满了小半段管子。
真是的这是怎么照顾病人的?
我皱眉看着塑料管理暗红色的血液,本能地感到不太舒服,于是按响了护士铃。
可是,我等了几分钟,也没有等到值班护士露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
这家机构集医院与疗养院为一体,昂贵的价格带来的是精致周到的服务。像这种响了铃却没有护士来查床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头顶好像有什么动静。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我就被风穆拉住手臂猛地往旁扯了一下。
风穆虽然看不见,但是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罗盘。此刻,罗盘当中涂成红色的磁石指针正指着我原先所在的方向。
上方掉下来的赫然是一个漆黑的小孩子的身影。和前两天看到的比起来,这鬼东西明显是长大了: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明明还只是个一岁左右营养不良的畸形幼儿,但是现在看起来已然是三四岁的体积了。
虽然看上去仍旧营养不良,手脚都像是柴火棍一样,但是,这鬼东西周身的阴气却变得愈发浓郁,而且身子也不再是匍匐的姿态,而是结结实实的站了起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第三个。
很快,我们的身边就站满了这些鬼童。他们没有对我们发起攻击,只是牢牢地围在奶奶的身边,乍看上去简直像是在保护她一般。
风穆手中的罗盘已经完全失去了效果。他皱着眉头,看着滴溜溜疯狂转动的磁石,无奈地将罗盘收了回去:“小满,我需要你做我的眼睛。”
“我们被包围了。”我皱着眉头,视线所到之处都能够看到戒备着的鬼童。
风穆犹豫了一下,取出一瓶小小的眼药水,往自己的眼睛里滴了几滴。
我问道:“这是什么?”
风穆回答:“牛眼泪。能够开一周的阴阳眼。今天用过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我可能都不能帮你了。”
周围的鬼童还没有反应,于是,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风穆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家族没有鬼眼,是有原因的。这其中的事情我不能说,但你要记住:我若是打开鬼眼,那就是万鬼追杀的场面。别说不能帮你,说不定这一整周我都需要离开市内。”
“这么严重?”我听了风穆的话,只觉得心里超级过意不去的。可是我一句“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到了嘴边,最后却又被我给吞了回去。
无他,风穆显然不觉得我的实力能够帮得上他。他帮我,一是出于职责所在、二是不忍心我一个人身陷险境。
我们之间交流互动的时候,双方从未处在过平等的地位上,自然,我也就没有什么资格去关心风穆了。
风穆的眼睛在滴入牛眼泪之后渐渐出现了变化。我看到,他的瞳孔深处竟然又重新开出来了一对红色的瞳孔,看上去像是两颗晶莹透亮的血玉一般,既恐怖又让人着迷。
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越接近风穆,他身上的秘密就越多。我不明白风穆到底是什么人:他一会儿说自己只是根据家族留下的记录在寻找古文明、寻找家族的秘密;但一会儿,又说自己没有阴阳眼其中另有隐情。
风穆至今为止都是在帮我,可是只要一谈到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的说法就可以一夜之间翻三番。
这个样子,实在没办法让我放心地去依赖他。
真奇怪,风穆明明是我的男神。可是现在,他却一步步从神坛上面退了下来。
我收了心思,问道:“怎么办?要杀掉这些鬼童吗?”
风穆却皱起了眉头:“这些全都是无辜小孩子的魂魄,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杀戮?”
我一愣,忍不住说:“养小鬼的人又不是我。我只知道这些鬼东西在伤害奶奶,不杀它们,难道用我的奶奶来喂它们吗?它们生前或许是无辜的孩童,现在却只是伤人的恶鬼而已。”
风穆显然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转过头来惊愕地看了我片刻,然后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你的情绪怎么那么平静?作为一个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心生同情才是正常的反应。”
这一次换我惊愕了。经过风穆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看着这些连五官都很清晰的四五岁孩童们,心里真的没有半点波澜。
我唯一的情绪是厌恶:我不喜欢它们身上黑气缠身的样子,所以,只想要快一点将它们除掉。至于它们从前是不是无辜的孩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风穆叹息了一声,说:“这些东西,现在是在保护血食。我没有把握一次性将那么多的小鬼解决掉。这里是医院,它们除了吸取江老夫人的命魂之外,还在吸取着这里经年不散的阴气和死气。换句话说,这些家伙已经和医院融为一体了。只要他们愿意,甚至可以改变这里的空间结构,将你我永远困在这里。恐怕,刚才的护士铃之所以没有按出去,是因为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和外界根本不在同一个空间里。”
周围的小鬼果然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所以,风穆才有时间这么详细地向我解释这里的情况。
我皱着眉头,却只关心一件事:“风教授的意思是说,我们对付不了这些家伙了?”
说实话,我实在不太相信风穆这话。冯清安说过,小鬼的成长速度是很慢的。就算在医院这种阴气死气怨气都重的地方,也不会一夜之间就成为可怕的怪物。
就在这时,风穆忽然一把将我拉近了怀里:“小心,它们动手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空,病房的地板上凭空出现一方深渊。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连带抱着我的风穆一块儿掉了下去。
052 质问
果然如风穆所说,整个医院空间都已经错乱了。他手中的罗盘失去了追踪目标等于成了装饰品,而我也没有来得及在奶奶身上种下锁魂丝,所以,此时此刻我们两人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怎么办?”我没了主意,傻傻地看着风穆。
我的血液不安地沸腾着,连带着我浑身上下都传来一种阻滞感,只让我觉得手脚都不对劲,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身体里爬一样。
我联系不上冯清安。这里的空间完全被隔离了,就连玉佛之中的空间也被分割出去。我知道冯清安就在那里面,却很怀疑他知不知道现在我的处境。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我就像是个终极扫把星一样,走到哪里都会出事。冯清安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不停地保护着我。如果真是那样,只会拖慢他修炼和吸收阴气的进度这可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风穆扭头看了看周围病房的门牌号,然后说:“总之,先想办法往上走吧。如果我所料不错,那些怪物的据点就在江老夫人的身体里。只要找到江老夫人,我们就能想办法将他们全盘进化。”
我点了点头,跟在风穆身侧走动起来。我的手中捏着一把刀片,随时准备着割肉放血。冯清安说过,等我以后强大了起来,就不用自残的方式来使用血咒了。但是恕我直言,和我现在的水准比起来,那种境界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所以,我任命地像个神经病一样捏着刀子,脚下反复着冯家步法,踩着清风灵巧地跟在风穆身边。
风穆说:“你要多当心。现在,这整座大楼都已经变成了鬼地。”
他的话音刚落,走廊尽头就出现了一名护士的身影。她推着一辆设备推车,面无表情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推车上放着一些尖锐的器具,看上去格外危险。
风穆对着我嘘了一声,然后拉着我站到了墙根处。他取出两张符咒,在我们身上一人贴了一张,然后就绷紧了身体不说话了。
我跟着风穆沉默下来,甚至连身上的清风都散去了。我看得出来他是在避免战斗,但我奇怪的是,这个护士的身上只有淡淡的阴气波动,看上去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为什么风穆还要小心翼翼地躲避?
风穆对我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看明白了我的疑问,却暂时不想要回答。
我皱褶眉头,勉强自己安下心来。
大概是之前吸收了那么多乞丐的怨气,我现在总觉得自己有点暴躁。我不想要去思考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只是受够了光天化日之下都能撞鬼的日子,所以只想要将这一切恼人的东西全部处理掉。
但是风穆却低声说道:“这里的人只是暂时被鬼物侵占了神智,并非无药可救。”
就在这时,那个推着车的护士一步步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她的目光呆滞、动作僵硬,看上去像是生化里的低级丧尸。
我看着护士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跟着风穆转身就准备继续前进。但就在这时,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极大的危险感。我来不及通知风穆,本能地往旁边一闪,整个人用力过猛直接撞在了墙壁上。
一把手术刀钉在了我原先所在的位置上。我转过头去,只看到那护士已经完全没了人形:此刻在我眼前的只是身穿护士制服的怪物而已。她的透露如同食人花一样向外张开成好几瓣,而双手则变成了五条细长的肉触角,触角末端卷着尖锐的手术刀。
我对风穆挑起眉头:“侵占神智?”
风穆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召唤出几个鬼影来护在我们身边。然而,鬼影才刚刚成型没多久,就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眼睁睁看着风穆召唤出来的鬼影迅速扭曲,如同阳光下的冰淇淋一般融化起来。
但我清晰地看到空气中中浮现出黑色鬼童的身影。它们一人一个啃食着风穆召唤出来的鬼影,速度快得像是一大群蝗虫在侵蚀田地。
风穆闷哼一声,迅速散去了对鬼仆的召唤。
我摇了摇头,手中的刀片切开掌心,血液在自己的意志驱动之下,噗嗤两下穿透了那些鬼童。
可惜,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鬼童只不过是用来狩猎的虚影,被穿透之后立刻噗嗤两声消失了。
反倒是那护士一下子来了精神,不由分说地向我扑了过来。
我早就知道自己对鬼怪来说是最上好的血食。然而,每次看到这些怪物像是八百年没吃饭一样地向我扑过来,我仍旧会觉得短暂心惊。
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不该逃避,于是强迫自己冲上前去。
护士如同花朵一样张开的头颅里传来浓浓的恶臭,几乎要将我给熏得晕了过去。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缩短,我立刻就能够看到护士脑袋里的内容:它白花花的大脑露了出来,但最可怕的是,这高低不平的大脑组织上竟然长着一张脸。
那是一张小孩子的脸,正对着我露出笑容。
我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控制锁魂丝往护士的脑袋里刺了下去。
我怀疑,那些鬼童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控制医院里的普通人的。
可惜,我的攻击还没能发出来,那护士连接着尖锐手术刀的肉触手就已经先一步向我刺了过来。
我不得不乘着清风闪躲,以避免自己一瞬间被刺出洞来。
这时,护士的脚下忽然发出金光万丈。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那金光立刻冲天而起。护士在其中发出凄惨的尖叫声,身体倒在地上抽搐不已。她的肉触手漫无目的地拍打着,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一个漆黑的影子慢慢从她的身上分了出来。鬼童的手中拽着一个拼命挣扎的灵魂,两者在空中翻滚。
我挥出手去,锁魂丝呼啦啦地将两者一并缠了起来。我的肚子里因此产生了极其严重的饥饿感。有一瞬间,我只想要将这两个魂魄全部都吞噬。
这样的念头让我吓了一大跳。我隐约开始觉得自己的性格甚至灵魂似乎都在逐渐被自己所吸收的那些能量影响并扭曲。锁魂丝在我的手中暴躁不安地抖动着,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在抑制着它们的吞噬本能。
风穆所控制的金色阵法同样开始发起了进攻。很明显,风穆的目标是黑色的鬼童。这一刻他显然不再在意鬼童生前不过是无辜魂魄的事实,一切以护下生者魂魄为最优先。
我控制着锁魂丝,将两个魂魄硬是分割开来。金色的符光一瞬间就覆盖了鬼童的魂体。黑烟从符光的缝隙里飘出,鬼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像是实验室里被拉住尾巴摔死的白老鼠。
鬼童在金光的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一瞬间就被分解干净。然而, 那金光竟然不管不顾地掉了个头,顺着禁锢鬼童的锁魂丝直接往我这里冲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切断了手中的锁魂丝,同时迅速抽出冯清安提前为我准备好的符布,将自己手上的伤口包裹起来,金光失去了目标,这才慢慢消散在了空气中。
护士的魂魄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形如怪物的护士逐渐恢复了原样,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
我转过身,大步走到风穆的面前兴师问罪:“风教授!你刚才差一点把我给误伤了!”
风穆点了点头, 立刻向我道歉:“我的法术大多有着自动追踪的能力。小满你身体里的阴气含量实在是太高了,几乎和鬼物没有差别。”
我一听,顿时觉得更加生气了:“怪我咯?”
但风穆却只是温柔地笑着,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药丸出来,说:“我怎么会怪你?我是担心你。小满,这样下去你的情绪甚至人格都会被阴气影响而扭曲。你把这个吃下去,能够暂时净化一下你体内的阴气。”
我看着风穆递给我的药物,心中却有些怀疑:“抑制住阴气,我的实力也会变弱的。如果将药吞下去,等一会儿遇到麻烦怎么办?风教授,现在看起来我的战斗力好像比你还要高一点。毕竟你的法术都是辅助类的,总需要有一个能够挥刀冲出去的人挡在前面啊!”
这要是换在平时当然不是问题,毕竟风穆有的是可以召唤出来的鬼仆。但是刚才我们也都看到了,风穆的驭鬼术在这里根本没办法使用啊。
风穆却认真地说道:“小满,我经历过很多你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自己还是有本事在这里保你周全的。更何况,在战斗力和你的安全之间,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风穆的双眼深邃,担忧的视线让我的心脏略微一软。
我伸出手将药丸接了过来,咬碎后直接吞了下去。
风穆又说:“活人从来就没有用阴气修炼的道理,就算要修炼,也应当将阴气转化为其他形式的能量,才能够化为己用。你这样下去,会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活死人。我知道你相信你身边的那个鬼灵。可是小满,我必须提醒你:你体内的阴气早就充满了他的气息,所以,你的大脑会无意识地对他产生偏好就像是药物依赖一样。”
我一愣,没有明白风穆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穆说:“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体内的阴气问题是有办法化解的,只是会对那个鬼灵产生一定的损伤。但是如果放任不管,这么下去,你会变成活死人那不是什么强大鬼修的代称,而是是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这些事情,他可有告诉你?”
风穆的话信息量太大,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不愿意相信冯清安是在利用我。我觉得,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风穆却看着我,缓缓问道:“你真的能够信任他吗?”
053 黑暗里的神秘人
我已经不知道这是风穆第几次让我怀疑冯清安了。所谓过一过二不过三,虽然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我仍旧觉得烦躁起来。
我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风教授,你是不是有一点过分了?他天天跟在我身边,我如果不相信他,难道还怀疑他不成?那个样子,我的日子要怎么过?”
风穆被我怼了一声,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小满,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不理智的状态。”
“是啊,我不理智,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瞪着风穆,忽然觉得很失望。在我眼里他仍旧是男神:强大、聪明、温柔、贴心。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对他没有了以前那种盲目的喜爱之情。
甚至于风穆说的每一句话,在我听来都格外刺耳。我很想说:他根本就不了解冯清安,凭什么一再怀疑他对我是否有二心?
我想,我大概是露出了极端排斥的表情,所以风穆主动改变了话题:“你现在不相信我的话情有可原。我并不是想说你身边每一个对你好的人都是在利用你如果是那样,我岂不是将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我瞪着风穆,仍然有些愤愤不平:“风教授,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聊天了,先想办法把我的奶奶救出来吧!”
对于我的要求,风穆是无法反驳的。他只是说自己正在想办法,然后伸手在空中描绘了几下,立刻便有一只金色的小鸟出现在了空气中。
他解释道:“你应该看到,我的法阵刚才吞噬了鬼童。灵魂的气息就像是人的指纹,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这些鬼童不一样他们的魂魄被人抽离、炼化,所以如今只会表现出所有者的灵魂波动,只要有一个样本,我们就能找到它们藏身的地点。”
我点了点头,意识到风穆是故意在教我如何应对这种灵异事件。
他的态度那么好,不禁为自己刚才顶撞他的行为而生出了一些歉意。但是现在我不想要将时间浪费在多余的误会上,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着风穆追踪那金色小鸟一路前进。
金色小鸟似乎很错弱,看上去小小的一只,飞行的时候也不断改变着移动路线,显然是为了避免太轻易地让人锁定。
遇到需要穿过危险区域的时候,小鸟会主动落到风穆的肩膀上,等里面游荡的怪物离开、或是我们主动出手之后才会继续飞行。
这一路上,我们又遇到了好几名被鬼童占据了灵魂的患者和医护人员。再然后,我们在一条从墙壁里钻出来的楼梯底部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李医生。
看到奶奶的主治医生,顿时让我生出了一些希望。我依稀听到风穆在后面喊了一声“小心”,但我却已经急着一步冲进了楼梯间里。
地上的李医生顿时坐了起来,掐住我的脖子,一下子将我按倒在地。我的后背重重地磕在楼梯边缘,疼得我简直断了气。
同时,楼梯间的大门碰地一声关上了。周围一片黑暗。我虽然看不见东西,却能感觉到楼梯间轰隆隆地在往下沉。
虽然不知道这楼梯间要带我往那里去,但是我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来。于是,我对着李医生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他的皮肤变得异常坚硬,这一咬,差一点磕掉了我的牙齿。但是我仍旧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迷惑的看着我,似乎有些认出我是谁了。
我这才注意到,李医生的脖子上挂着一块金色的经文牌,应该是他的护身符一类的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这块经文牌,他才没有像如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被鬼童完全控制,变成可怕的怪物。
我用力从李医生的钳制当中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然后一把捏住了他胸口的经文牌。
手心里的伤口因为我粗暴的动作重新裂开了。经文牌染上了我的鲜血,顿时放射出万丈金光!
我眯着眼睛,隐约看出那些金光恰恰是一个个梵文文字。这些文字在李医生的身边高速旋转着,很快,就从他的身体里拖出一个黑影来。
又一个鬼童惨叫着消失在空气中。我虽然有心用锁魂丝注册跟踪它的气息,可无奈那块经文牌抽取了我太多的力量。此刻我浑身无力地瘫软着地上,只能无奈地瞪着李医生。
很显然,幕后的人是把李医生拿来用作诱饵了。可惜我太急躁,竟然真的自己傻乎乎地一头跳进了陷阱里。
不过李医生倒是因祸得福。如今,他胸口的佛牌简直脱胎换骨了。想必,以后寻常鬼物看到利益时都会因为那块经文牌而退避三分。
李医生的双眼渐渐清明起来。他狼狈地松开了我,脸上带着明显的慌乱:“江小姐?您怎么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这、这楼梯怎么在动?”
我无奈地看着李医生,说:“没有时间解释给你听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医生一脸不知所措,但到底还是振作起来,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了。
因为我提前给奶奶打过电话的缘故,他说,奶奶今天心情非常好,一直念叨着我要来,李医生还因此而心情不错,毕竟奶奶的情绪越稳定,身体就越不容易出现变故。
但是,奶奶忽然大喊了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嘴里说着绝对不能让我来。
然后,李医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奶奶就已经发狂了。她忽然变得力大无穷,将李医生推开之后,揪着他的头发就拿他的头往墙壁上撞。
李医生惊魂未定地回忆:“我当时只觉得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冷,然后,好像有大量黑色的东西从老夫人的身体里爬了出来。其中一个东西一碰到我,我就立刻失去了意识,但是觉得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着一些话,让我去做很可怕的事。”
“李医生运气好,身上有能够辟邪的东西,你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我嗯了一声,一边说一边揣摩着奶奶那古怪的反应。
她已经完全变成了鬼童的血食,是死是活都已经难说了。听说她最后竟然是大喊着让我不要来,我忽然觉得心脏缩成了一团。
她应该是为了保护我才会那样说的吧?
就像我的爸妈一样,到死都只是最惦记我的安危。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心里很沉重。我才刚刚认识奶奶,对她还没有什么归属感或者亲情可言,可是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血浓于水的道理。
我在这一刻下定决心:如果这一次奶奶真的平安无事,我就和江玲摊牌,不再帮她欺骗奶奶改遗嘱。
我并不在乎那虚无缥缈的财产,但是,我不会让江家的一切都落到江玲那样的白眼狼手里。
轰隆一声,下坠的楼梯间终于停了下来。
我迅速伸出手去,直接将李医生给敲晕了。我的视线落在他胸前的经文牌上,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去碰。
没有经文牌,李医生必死无疑。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全就去害别人。
敲晕李医生之后,我自己也利落地往地上一躺:这楼梯间明显是被改造成运输电梯了。既然对方那么想要我,那么我不妨暂且配合一下。
果然,我才刚刚闭眼躺好,就有什么东西将我的身体给抬了起来。从抬起的高度来看,抬着我的东西应该恰恰就是那些鬼童。
黑暗之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一次多谢大师帮忙。说好的东西,我这就双手奉上。”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是对方或许是戴了口罩,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我一时之间也辨别不出说话的究竟是谁。
这个人的话音刚落,立刻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没想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昨天没能够抓到这个女娃儿,今天她还不是自投罗网?”
这第二个声音听上去森冷森冷的,分明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偏偏格外尖锐,而且语气也是婉转高低,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古装片里的太监。
不过,从他的话里听起来,他应该就是那个把乞丐改造成阴气傀儡的家伙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座城市里的坏人背地里早已经形成了完好的交易网,而我赫然就是这一次的交易物品。
既然如此,我到要看看究竟是谁对我那么大的兴趣,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并不担心事情会超出自己的预料。虽然我暂时没办法呼唤冯清安,但是我们两个的灵魂却的的确确是连在一起的。如果我真的进入生命受到威胁的状态,冯清安立刻就会直接占据我的身体,接管所有事宜。
果然,随着我的身体i被移到一间阴气冲天的房间里,冯清安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娘子,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但此时此刻却让我觉得格外悦耳。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说:“天哪,你总算出来了。以后真是要让你时时刻刻跟在我的身边,否则,我出了什么事也没办法喊你!”
冯清安温柔地安慰了我几句,然后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凝重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那边那个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察觉到冯清安的气息悄悄收敛起来,显然是不想要被别人发现。这时,一只冰冷光滑的手落在了我的脸上,那个不男不女的诡异声音又一次传来:“啧啧,年纪轻的小姑娘就是好啊,细皮嫩肉的摸着叫人心动呢。不过你也真是不听话,真么能毁了我的仓库呢?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可是人家花了不少心思准备起来的,被你一夜之间毁掉,人家可心疼呢。”
不等我反应过来,手掌上就传来一阵剧痛。我惨叫一声睁开眼来,才发现一根尖锐的铁钉竟然已经扎穿了我的手掌。黑暗之中,我的血液散发着淡淡荧光,顺着铁钉悄无声息地流了出来,在我的身下蔓延开。
054 要抢我的血
对方看到我醒来,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然而,他却并没有因为我此刻清醒所以就手下留情,而是自顾自固定住我的另一只手,然后如法炮制地将用一根铁钉打穿了我的手掌。
我的双手被人完全拉开,横放在身体左右。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抽搐起来,尖叫了两声之后,却感觉对方将什么东西从我的喉咙口灌了下去。
然后,我顿时觉得身体里火烧火燎的疼,很快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给我灌了哑药?
我疯狂地挣扎着,几乎要将手上的血肉骨骼全都撕碎了,却还是没办法逃离那两根滚烫的钉子。
我的意识有些模糊起来。我隐约注意到自己此刻是躺在一张手术台上,台面上画着古怪的花纹。我的血液流出来之后并没有浪费,而是顺着这些花纹绘制出了某种闪光的能量回路。
回路最终在我的下方凝聚,血液顺着手术台中央的空洞一滴滴落入某个巨大的容器当中。
“哦哦哦,太好了太好了。纯阴女的鲜血,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身边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激动地来回踱步。
这时,旁边的黑暗当中传来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的声音来:“大师,您不要小看了这个女人。她的手段可不简单啊!”
这是谁这么巴不得我死呢?
我顺着声音发源地狠狠看了过去,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也还是在想象中以视线将这个该死的家伙万箭穿心。
冯清安在我的脑中有些惊讶地说:“没想到真的是他。”
“是谁?”我咬牙切齿地追问。然后问完之后,又不等冯清安的回答,重新开口道:“我管他是谁啊,现在是担心那事儿的时候吗?再拖下去,我要没命啦!我的身体给你用,你快点救救我好不好?”
冯清安却没有出声,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
这时,我听到那不男不女的怪物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小子,我可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另外的那个男人闷哼了一声,显然是被教训了。黑暗之中,两人纷纷沉默了片刻,然后,那个谄媚的男人带着讨好的语气说:“是、是,是我不好。大师您自有打算,哪里轮的到我说三道四呢?您好好享受,我就不打扰您了。”
不男不女的怪物冷哼了一声,让那个男人退下去了。我不知道他是没有听出对方语气里暗藏的阴毒,还是根本就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倒是冯清安压低声音说:“等一会儿,我想办法替你拔了手中的钉子。”
我问道:“这钉子有什么问题么?”
冯清安嗯了一声,说:“与当初将我的残魂钉在棺材里的,是同一种……不过娘子你唤醒我的时候,钉子就已经消失了。所以,你不知道也是自然的。”
冯清安的话让我觉得心惊肉跳。我还以为,他是个古代人,就连所在的文明也是至今为止没有发现过的,那么,他当初的那些仇人啊争斗啊早就应该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可现在看来好像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些人多是怪物么?千百年了还没有死?
冯清安说:“等一下,娘子你只管往外跑,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听他这么说,似乎是准备留下来大战一场了。
我不安地问道:“那你呢?”
冯清安沉默了片刻,说:“我没事的。”
对于他的话,我有些半信半疑。但是此刻毕竟不是争辩的时候,因为,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又回来了。
他的手指很光滑,上面没有半点起伏或是老茧的存在。他碰着我的皮肤的感觉,简直像是一条蛇在我的身上游。
我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忍不住发抖。
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将脸贴近我,伸出舌头来舔舐我的血液。
冯清安趁此机会一把将我手中的钉子拔了出来。我整个人刹那间绷紧,差一点就尖叫出声。
好疼啊!
我的呼吸几乎在一瞬间断裂。我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既然如此,凭什么我就非得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我失去了亲人、甚至身体也被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而这一切说到底只是因为我的纯阴命。
这算什么啊。
我委屈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去。冯清安在我的身边现了形,然后猛地对着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扑了过去。
我一翻身,狼狈地从手术台上跌了下来,然后向着一个方向冲了个过去。
之前那个听起来比较耳熟的声音,就是往那个方向离开的。
不男不女的怪物在背后尖叫:“不许跑!不许跑!小丫头,你给我乖乖地回来!”
他的声音无比尖锐,每一个音节都在空中化作一道气刃,毫不留情地往我撞了过来。
我不需要回头,就能够感受到那尖锐呼啸的风。可想而知,如果我真的被这些音波气刃碰到,肯定会在一瞬间就被切成生鱼片。
不过那怪物显然是被冯清安缠住了,所以虽然远远地在对我叫嚣,却没有办法接近我来。我不知道自己和冯清安之间的距离能够分开到多远。但是此时此刻我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手掌之中的鲜血仍然一直在流。既然如此,我秉着不浪费的原则,转过身去抬手在空中一划。血光在我的面前扩展开来,然后当的一声,将那不男不女的怪物发出的声波全部反弹了回去。
两者相撞的时候,我的血液防护上泛起一阵涟漪,而那些音波则炸出刺眼的光芒。
借着这短短一瞬间的照明,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不男不女的家伙的长相,却好险没有恶心得吐出来。
那个东西,根本就不能算是人啊。
它的脑袋光秃秃的、脸部也光秃秃的,别说眉毛之类的毛发了,就连正常的五官凹凸都看不到,只有三条细长的裂缝可以勉强算是眼睛和嘴巴。
他一丝不挂,身上也是光滑洁白如玉,却不让人觉得好看,反而让我生出一种冰冷滑腻的感官,恶心得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个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来得及画上衣服的布袋人偶一样。
远远的,只听冯清安冷哼一声:“不人不鬼的东西,也敢在本少面前放肆!”
“冯家!你是国师冯家的人!”不男不女的怪物终于认了出来,然后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怎么可能!你们冯家早就应该死光了!”
“真可惜,让你失望了。”冯清安的声音冰冷无情,毫不掩饰的锋锐甚至让我觉得陌生。
我抬头看着冯清安微微发着光的身体,却从他脸上看到一种我未曾见过的严肃与傲然。
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他是惩奸除恶替天行道的天兵天将一般。
我吓了一跳,甚至不自觉地生出了对他跪拜下去的冲动。
冯清安却忽然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他紫色的眸子深处仍旧藏着我所熟悉的温柔。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让我快走,不要管这里的事情。
我想,按我这不着调的实力,转身离开才是帮冯清安最大的忙吧。是以我不再犹豫,向着之前的方向猛冲过去,果然在墙壁上找到了一扇门。
门框里隐约发着诡异的光,但门上却没有把手。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染血的双手按在了那门板上。
面前的病房门立刻扭曲了,然后露出其真实的面目来:原来,那是一面完全由内脏和血肉挤压而成的平板。我的手略微向前,立刻整个陷进了那些滑溜溜的血肉里。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没有挣扎: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可能是我唯一的出路。
而且我能够肯定,奶奶一定就在这鬼东西的后面。
即便明知道她或许已经凶多吉少了,我也没办法放着老人家不管。
周围的血肉里有一颗颗的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转着,但是因为我手中鲜血的缘故,它们并不敢轻易接近我。
于是,我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将整个人都埋进了那血肉当中。
粘稠的人体组织很快将我淹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穿过门板,来到了那背后。
后方的房间是一间空荡荡的病房,四壁、地板和天花板全部都是由缠绕的场子、巨大的心脏和轻轻收缩着的胃脏等物品组成的。我的脚下一片温热,富有弹性的血肉堆积着。
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变异了的护士。黑色的鬼童熟练地将她们开膛破肚,然后从里面扯出内脏来,涂抹到周围的建筑里去。
房间中央有一张病床那也是唯一没有被血肉污染的地方。
病床上的人用一张白床单盖着,身体高高地隆起,远远看去像是怀了五胞胎一样。
好多的鬼童围绕在病床边,坐在地上嘻嘻哈哈地玩着乱七八糟的内脏。
而之前那个往这里多进来的男人,却早已经没了踪影。
他是发现自己的靠山被人制住,所以逃走了吗?真可惜,我还以为,自己好歹能够看到幕后黑手的真面目呢。
不过,真有趣。
我本来以为对方是冲着我来的。毕竟,他都把我交给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当筹码用了。可若是如此,他为什么不对我动手呢?
难道那个人本身并没有战斗力么?所以他看到我阻挡了那怪物的攻击,才会落荒而逃?
想不通。
我皱着眉头,然后向着正前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慢慢揭开了白色的床单。
055 斗鬼童
白色传单下露出的脸一下子让我泪流满面。
奶奶瞪大双眼躺在里面,显然是死不瞑目。
但是,等一下。
我瞪大了眼睛:她还有呼吸、胸膛还在不起眼地起伏着!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奶奶的年纪那么大,被鬼童持续抽取生气之后竟然还活了下来,难道真的是吉人自有天相?
还是……事出反常既有妖?
奶奶的眼眶深陷,整个人几乎化作一具骷髅,腹部却高高耸起,里面隐约有着一团团的东西在起伏着。
那样的场景对我而言十分熟悉。我一下子想起在风穆那里遭到袭击的时候,血婴怕进我肚子里借腹重生的景象。
我不知道奶奶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但是,如果她肚子里的东西破体而出,那恐怕神仙都没可能把她救回来了。
我必须要想办法除掉那鬼东西。
就在这时,我却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阵劲风传来。
我狼狈地一躲,只听“呱”的一声,一只漆黑的乌鸦贴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
乌鸦的羽毛锐利得如同钢铁刀片,顿时将我的脸花开了一条口子。
我狼狈地抬手护住自己的头脸,学之前冯清安所做的那样,控制体内的能量将血液凝聚在手边,形成一团尖锐的红光。
我可没有冯清安击剑的本事,所以对我来说,最实际的方法就是抡起拳头砸。
然而,乌鸦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奶奶。只见将尖锐的嘴巴埋进了奶奶的肚子里,狠狠啄了一下。
本来就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皮肤顿时破裂开来,大量的鲜血开始向外涌出。
我扑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只乌鸦,将它从奶奶的身体里拖了出来。可是,乌鸦才刚刚接触到我的手掌,就噗地一声化为了青烟。
一只鬼童从奶奶的肚子里爬了出来。它的身体凝视、四肢匀称,如果不是满身黑气,看上去和普通的孩子根本无异。
我屏住呼吸,忍不住想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周围那些玩弄着血肉的鬼童们忽然惊慌失措地开始奔逃。然而,它们还没有迈出几步,就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动弹不得了。那新出生的鬼童一步步走上前去,咔嚓一下,一一拧下兄弟姐妹们的头颅,塞进嘴巴里如同啃豆子一般大快朵颐。
我浑身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我在这个鬼童的身上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家伙很强,说不定比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都还要强。
我算是明白了:对奶奶出手、想要害死我的男人自己没有本事,所以找这个咒术师来帮忙,条件就是将我这个纯阴女双手奉上。但是他恐怕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被那个咒术师给利用了。又或者只要能够杀死我,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但总之,这一次最大的得益人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他用奶奶的身体作为器皿,培养出这个凝视强大的实体鬼童不说,还差一点就得到了我的纯阴血。
我不知道自己的血液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用,但可想而知,如果他真的得到我,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毕竟,我的血液简直是杀人放火必备良品,尤其对于这些鬼灵怪物来说,更是如同唐僧肉一般的存在。
果然,鬼童吃完了自己的同类,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
我捏紧了拳头,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我已经流失了大量的鲜血,此时此刻整个人都有点晕眩。
奶奶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只剩下非常微弱的气息。
但是此刻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冯清安那边的战况如何我都不知道,而现在,我又要只身一人对上这只鬼童。
但就算没有胜算,我也只能打。
因为,就在这鬼童出现的一瞬间,构成这间病房的血肉一下子都活了过来。
我胸前的玉佛隐约散发出光芒,所以,四周蠕动的肠子才暂时不敢接近我。但是,玉佛的光芒正在逐渐消散,很快,我就算不被鬼童杀死,也会被这些血肉强行分解吸收。
在这种情况下,我除了拼死一战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看不到生机,所以我反而破罐子破摔起来。鬼童对着我抬起手,而我则扑上前去,挥起拳头对着他砸下。
拳头上的血光一瞬间伸长,化作一柄宽大的刀刃。鬼童大概没有想到我这么个蝼蚁般的人类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却只是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地抬手捏住了我的刀刃。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我血液的力量。
血刃一接触到鬼童的手,忽然间放出万丈光芒。我的体力被迅速抽取,整个人却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忽然变得精神起来。
我毫不犹豫地将刀劈了下去。鬼童狼狈地躲闪了一下,刀刃从他的身体里斜向划了下去, 顿时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个破口。
黑色的气体涌动着想要修复自身,但是其中却染上了一丝血光。而正是那些微的血光在干扰着它的自愈。
鬼童怒吼一声,对着我举起双手扑了过来。他的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一下自己将我扑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是冰冷的,掐住我的脖子之后,顿时让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结冰了。我勉强扯下脖子上的玉佛,对着他的脸面按了下去。玉佛接触到那冰凉的阴气和怨气,呲啦一下燃烧起来。
鬼童惨叫一声松开了手,但是我的情况也不好:手中的玉佛因为这一下顿时变得灰败无比。四周的血肉没有了驱魔玉佛的阻碍,顿时如同闻到蜂蜜的蚂蚁一样向我身上爬了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身,手脚就已经被滑溜溜的肠子缠住了。
就在这时,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忽然有一大团血肉掉了下来。粘稠恶心的物质一瞬间将我整个人包围了。我无法呼吸,身体立刻抽搐起来。
幸好,有什么人将我从血肉里头扒拉了出来。我还没清醒,就听到鬼童痛苦地喊叫了一声。
我睁开眼,才发现搂着我的人是风穆。他 的模样很是狼狈,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破烂烂了,而且明显挂了彩。最糟糕的是,他手上有一道半米长的伤口。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着,而且露出的血肉隐约呈现出不正常的青黑色,很像是中毒了。
“风教授?”我虚弱地喊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在他身边站直了身子。
风穆却并没有理会我,而是念念有词地召唤出一个巨大的鬼影,对着那鬼童扑了过去。
他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几乎与平时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说:“老夫人的魂魄还在那鬼东西体内。抽出来放回去,她就会没事。”
风穆的话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我兴奋地看着那鬼仆与鬼童搏斗,虽然插不上手,却也觉得热血沸腾。
但就在这时,我脚下的血肉之中忽然窜出一双手臂来,一下子将我的身体缠住了。
我惊呼一声低下头去,却看到那不男不女的怪物竟然从下方的血肉里探出头来,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疯狂:“你坏了我的好事,既然如此,我就在你身上连本带利讨回来!”
我尖叫一声,身体却已经被他不由分说地拖进了血肉当中。
我的视野刹那间陷入一片黑暗。有什么东西将我整个人都包裹住了,然后一点点从我的皮肤开始将我吞噬。
救命。
我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呼救。
那布袋人偶一样不男不女的家伙完全将我包裹住了,似乎要把自己的皮贴到我身上来一般。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我惊慌失措,然后,才感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我的灵魂完全保护了起来。
是冯清安!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冯清安控制着我的身体,张开嘴巴狠狠一咬,硬是将那不男不女的怪物给咬出一个洞来。
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体一下子穿出那厚厚的血肉落在了地上。
冰凉滑腻的皮肤迅速从我的身上退了下去。那不男不女的怪物恢复了人形,声音却变得惊恐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你残魂之身,怎么可能伤到我!那个人明明说过,国师冯家从此再无出头之日!”
“看来,你应该是被人骗了。”冯清安冷笑一声,召唤出一个巨大的鬼影来。
鬼影的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榔头,对准那不男不女的怪物砸了下去。
那怪物彻底放弃了反抗,扭头就想要逃跑。然而,两道血影从我的身体内窜了出去,然后化作万千锁魂丝,刹那间封住了它的去路。
鬼影一榔头砸在了那怪物的身上。它如同布袋一样的身体刹那间就被砸扁了。
然后,无数的锁魂丝钻进了那怪物的身体里,一下子将它撑得鼓胀起来。
不男不女的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你们冯家的人,全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多谢关心。”冯清安冷笑一声,“不过,我家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不劳你操心。”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猖狂淡漠,配上勾起嘴角冷笑的表情,深深让我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被自己给电到了。
我觉得,以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的肯定都是冯清安此刻露出的那个万物皆刍狗的霸道表情。
不男不女的怪物被锁魂丝撑到了极点,然后啪地一声炸裂开来。软趴趴的表皮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脚前,一瞬间化作了飞灰烟消云散了。
056 欠下风穆人情
不男不女的怪物虽然爆炸死去,然而,我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心情有多轻松。
那一边,因为失去了操控者,那巨大的鬼童也开始溃败起来。他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尖叫,然后,凝实的身体之中此起彼伏地浮现出一个个肿块来。
我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肿块,而是之前被吞噬下去的一个个鬼童冲撞着想要重获自由。
无数幼小畸形的胎儿一哄而散,口中尖锐地哭喊着,小小的身影无助地在房间里四处乱爬,最后全部往奶奶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然而, 冯清安却控制着我的身体,以锁魂丝飞快地将这些鬼童全部穿住,然后哗的一下,鲜红的血液沿着锁魂丝燃烧起来,将那些鬼童全部烧了个干净。
四周的空间震动起来,然后开始崩塌。天花板和墙壁大块大块地开始坠落。风穆在不远处对我招手:“快过来!”
我狼狈地跳进他脚下金色的法阵之内。穿过法阵的 一刹那,冯清安的身影被迫从我的身体里被赶了出来,然后短暂地被金光包围住了。
我吓了一跳,正担心风穆会误伤到他,金光却立刻就散开了。
冯清安脸色铁青地站在风穆面前:“你从哪里学到这些法术的?”
风穆同样冷着脸,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些法术都是家传的,各种门道本来就不方便说,更何况冯清安在他眼里就是个害人的厉鬼,这两人碰在一起当然没有什么和睦气氛可言了。
我拉住冯清安的衣袖,将他拖到了我的身边:“怎么了?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冯清安的脸色稍稍缓和了片刻。他摇摇头,说:“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用的法术很熟悉,给我一种痛恨的感觉。”
冯清安用上了痛恨这个词,顿时让我觉得非同小可。我有些为难地看着风穆:“风教授,你……”
“我的法术自然是家传的。”风穆还算给我面子,冷着脸答了一句话,“至于痛恨这个说法从何而来,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人鬼殊途,这里恐怕并不是这位公子的世界。所以,如果你要把过去的仇冤带到现世里来,恐怕我就只能将你当作恶灵来看待了。”
“呵,口气倒是不小。”冯清安冷哼一声,完全没有将风穆的警告放在眼里,“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恶灵我若是恶灵,你以为,自己在我面前还会有一战之力?”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好不好?”我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每次风穆和冯清安一碰到,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被老婆和老妈双重攻击的苦逼男人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更何况,这一次是我特地去请风穆帮忙来着,冯清安这样的态度,简直是不给我面子嘛!
四周的空间崩塌得越来越快。风穆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冯清安,而是一把将我抱进了怀里,同时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冯清安气急败坏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给我把你的脏手拿开!”
然而,风穆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稳稳将我护在怀中。
我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开口:“风教授,你别欺负他。”
风穆一愣,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了声好。
倒是冯清安有些愤愤不平地说:“欺负?他也配!娘子,我才不会输给这家伙。”
“好好,你最厉害了。”我无奈地在心里应答,心里却明白,此时此刻冯清安身在风穆布下的阵法之中,完全是处在被动状态的。幸好风穆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否则,他现在如果对冯清安出手,恐怕我拦都拦不住。
金色的光芒越发明亮,最后,将我们全都护在了中央。外部的空间崩塌完全无法影响到我们,只有四周隆隆不止的震动提醒着我外面并不像是阵法内的空间这样美好平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震动终于平息下来。风穆一挥手撤去了保护着我们的法阵,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我们赫然已经回到了奶奶所在的病房里。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初,根本没有半点鬼怪横行的痕迹。
身后的病房门被人粗暴地推了开来,一身狼狈的李医生冲进了病房内:“江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的一切,难道只是一场噩梦吗?”
“你就当是一场恶梦吧。”风穆转过头去,冷冷对着李医生说道。
李医生一愣,皱着眉头问道:“您是……?”
“你没有见过我,也不需要认识我。”风穆冷哼一声,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一个黑色鬼影从地下钻了出来,然后直接扑进了李医生的身体里。他的表情顿时呆滞了,然后僵硬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我吓了一跳,问:“风教授,你这是干什么?”
“好奇心杀死猫。凡是接触过灵异事件的普通人,最终往往都会死于鬼怪之手,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无法管住自己的行动。”风穆说,“那个鬼影会将他的记忆消除,顺便收取一些阳气作为劳务费,也不算过分。”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风教授还是在保护李医生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快步来到床边。
奶奶的身体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肚子也没有炸开。但是她的脸色灰白、生机微弱,显然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
就连冯清安都皱着眉头说:“娘子,老夫人这模样……怕是不妙啊。”
“我们还没有查清楚背后动手的人到底是谁呢。真的没有办法救她吗?”我皱着眉头,不安地看看冯清安,又转头看看风穆。
冯清安见状,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说他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风穆一个半吊子的道士能有什么主意枯木逢春?
不过冯清安还算给我面子,没有将这些情绪流露得太明显。
风教授则是走上前来,伸手捏了捏奶奶的脉搏,然后又取出一张符纸点燃。符纸很快化作了灰烬,但那灰却不是黑乎乎的颜色,反而泛着淡淡的青光。
我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还能够从中闻到一股不起眼的药草香。
风穆将符灰涂在奶奶的人中上,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了几句。
很快,就有一股股黑色的气息从奶奶的鼻孔里钻了出来。风穆抬手指了指窗帘:“透光进来。”
我回过神来,迅速将窗帘拉开。冬天的阳光不算温暖,却绝对够白亮。阳光透过窗玻璃,正好洒在奶奶的病床上。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大量黑气从奶奶身上蒸腾起来,呼啦啦的,在空气中发出柴火燃烧一般噼噼啪啪的声音。
我不敢说话,只是紧张地盯着奶奶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奶奶的脸色似乎稍微变得红润了一些。
然后,风穆弯下腰去,又点燃一张符纸,用符灰在奶奶的额头上书写了一些什么。
冯清安站在他的附近观察着这一切,等看到他写下的符文之后,脸色顿时变了。
他的表情三分震惊、七分困惑,恨不得要将风穆写的那个字看出花来。
我固定好手中的窗帘,好奇地来到奶奶附近,探头去看风穆画下的字符。
那是一个精致复杂的圆形纹样,正中央看上去像是有四朵重叠的花。
我听到冯清安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承天梁家。”
这好像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国师冯家、承天梁家一听就知道,他们似乎是两个互相较劲儿的家族。
不过风穆又不姓梁。
我不安地皱了皱眉头,因为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势力频频出现的局面而担忧不已。
就在这时,风穆说道:“我倒是可以救老人家,只不过……代价可不小。”
风穆的话让我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只因为风穆至今为止都没有问我讨要过什么,并不代表他真的就应该为我无条件地复出啊。
我点了点头,说:“风教授需要我做什么?”
风穆轻轻一笑:“这一次,怎么不以身相许了?”
我一愣,为自己的黑历史而脸红:“风教授,你不要埋汰我了。更何况,就算我许你也不要不是吗?你可是我的男神,还是高高在上的比较好。”
风穆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正色道:“我怀疑,你们江家和我一直在查的某一脉人有所牵连。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想办法,让我能够打进江家好好调查一番。”
他的要求出乎我的意料。我花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风教授的意思是说……”
“我这个男朋友,恐怕要扮演得久一点了。”风穆勾着嘴角。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笑容之中似乎带着淡淡的挑衅。
可是,他挑衅冯清安干什么?这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根本没有必要如此争锋相对。如今他们如此水火不容,我要是自我感觉良好一些,肯定以为他们是在为了我争风吃醋呢。
我点点头,一口答应下来:“这只是举手之劳,真要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风穆却摇了摇头,说:“错。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开启鬼眼之后,我会遭到恶灵的追杀?”
风穆微笑着,视线落在我身边的空气里,正好看向冯清安的位置:“到时候,可需要你们一起帮忙,替我将那些家伙给解决掉呢。”
057 奶奶苏醒
风穆这话一出口,冯清安本就不快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答应下来,然后略带警告地瞪了冯清安一眼:他要争风吃醋我无所谓,但是,好歹不要耽误了正事。只有将奶奶救回来,我才有可能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我的爸妈才不是白白死去。
冯清安如果在这种时候不配合掉链子,那简直就是在挖坑埋我么。
幸好,冯清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转过身去表示:他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但是他大概不知道,他的这种行为在我看来简直就和熊孩子没有差别:他纯粹就是个求撸毛的状态嘛,与其说是吓人,还不如说是有点无理取闹。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风穆的要求,然后笑着保证:“风教授你不要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也是很强大的呢。而且,风教授你现在还是有阴阳眼在吧?到时候,你也可以参与战斗啊。你还说自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这一次不是救了我的命吗?”
然而,风穆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追着我跑的是我们家族的阴债那鬼东西,我就算打开了阴阳眼也是看不见的,更不用提与它战斗了。”
“阴债?”刚刚还在闹别扭的冯清安此刻顿时转过头来。他焦急地叮嘱我:“娘子,这东西碰不得!你莫要慌,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我冯家在鬼界也自有几分颜面。虽然我不知道该怎样将她救活,但暂时不让人勾去她的魂魄还是可以的。”
“然后呢?”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仍旧是答应了风穆的话。
冯清安愣了一下,顿时气急败坏起来:“娘子,你疯了?”
我漠然看了他一眼,说:“我很清醒。奶奶年纪太大了。如果有什么万一,那所有的秘密都会随着她而消失。到时候,你让我上哪里去找自己的身世?”
冯清安愣了一下,有些张口结舌。片刻之后,他小声嘟哝道:“不过是身世而已,便是不知道又如何?娘子总是我的娘子,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与我可无关。”
冯清安的话让我有些感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和烦躁。
冯清安是国师府的大少爷、一方基业的正统继承人。他当然不会明白我此刻是什么样的感受:我的整个人生原来都只是一个谎言。我最信任的父母原来藏着最大的秘密,而我的生命忽然间从朝九晚五的无聊作息变成了分分钟让人追杀的惊悚片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洒脱地说一句不知道就不知道,便权当什么一切如常呢?
冯清安也太心宽了一点。
不过,风穆倒是不介意我和冯清安内部是不是存在分歧。他得到了我的肯定答复之后,立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让我在病房里暂且等候,说自己去去就来。
风穆来去匆匆,速度却很快,前后十五分钟不到,他就已经回来了。
他将一颗红色的丹药喂进了奶奶的嘴里。冯清安在旁惊讶地挑了挑眉头:“这个男人倒是有不少好东西。”
连他都这么说,可想而知这丹药一定非同小可了。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面带感激地看着风穆忙碌的背影。
给奶奶喂下丹药之后,他又唤出两个鬼影来一左一右按住奶奶的身体,然后自己抽出一把匕首平放在奶奶的上方,口中念念有词。
左右的两个鬼影迅速干瘪下去,而奶奶的面容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起来。
然而,冯清安却是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我听到他以肯定的语气说:“果真是承天梁家的妖术!”
我忍不住转过头去,好奇地问道:“承天梁家?”
冯清安点了点头,却没有答话,只是用憎恨的视线盯着风穆。片刻之后,他才说:“我改主意了。娘子你答应得好。跟在他身边,我才能够好好看一看这个男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如若他果真与承天梁家有关,那么……”
不知道是不是顾虑到我的情绪,冯清安并没有将话说完。但这一刻,我却在他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憎恨的表情。那恨如此刻骨,令他明亮的紫色双眸都一瞬间暗淡污浊了下去。此时此刻,他的眼瞳不像是盛开的曼陀罗花,反倒像是一汪剧毒恶臭的池水一般。
我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捏住了他的手:“冷静一下。”
冯清安没有说话,身上冰冷的气息略微收敛了一些,但眼底仍然一片暗沉,像是着了魔一般。
我知道他的记忆不完全,但相对应的,他仍旧记得的那些事情,就一定是最刻骨最痛苦的那些记忆。
我无法想象那回是怎样的体验。我觉得我要是一个人整天只记得最痛苦最仇恨的记忆,那我肯定得发疯。
就在这时,风穆完成了对奶奶的治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脸色也格外苍白虚弱,显然是伤筋动骨了。
我感激地向他鞠了一躬:“风教授,多亏你了!”
风穆轻轻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如同长辈一样和蔼地说:“我们是互惠互利,公平交易。你饿不饿?我下去给你买些吃的来?”
听风穆这么一说,我才真的觉得自己有些饿得慌。
也是么。我刚才又是战斗、又是大量失血,此刻完全就是低血糖的状态,没有晕过去就已经属于身体素质好的了。
不过,风穆这么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代入到男朋友的身份里替我跑腿献殷勤,我却反而觉得别扭了。我直到我们两个只是演戏而已,但是看着风穆那温柔的微笑和体贴的态度,要说我没有悄悄雀跃起来那是骗人的。
那可是我的男神啊!
我点了点头,正准备从口袋里拿零钱,却被风穆打断了:“替你买吃的而已,不用你付钱。毕竟,小满你可是我的幸运天使。我得要好好贡着你才对。”
风穆这么一说,我顿时无言以对了。
他潇洒地转身下了楼,而我就只是坐在奶奶身边,沉默地看着她安睡的模样。
奶奶身上再也没有了鬼童的侵扰,所以,此时此刻她睡得特别安稳。
我和奶奶虽然相认没多久,我却能真切地感觉到亲人之间彼此那紧密的联系。
但是我也知道,奶奶似乎不愿意告诉我我的身世。
我想,她或许是在保护我。但是这样的保护让我感到无奈:比起隐瞒,我更希望能够得到亲人们的坦诚和信任。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便听到奶奶在病床上移动了一下。
我凑上前去,却听到她是在唤我的名字:“满满、满满……”
我只觉鼻子一酸,连忙伸出手去拉住奶奶:“我在这里。”
奶奶睁开眼,脸上写满了迷惑不解,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所以,她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露出惊恐的表情:“满满,你怎么在这里?难道说、难道说……啊,还是我害了你、我们江家害了你!”
奶奶的情绪很激动,浑浊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似乎是把这里当成阴曹地府了,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也是个死人。
奶奶的反应让我觉得好笑又心疼。我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脆弱的身体:“没有,奶奶,没那回事儿。你没有害我、江家也没有害我。您看清楚,这里是医院啊!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让李医生过来好不好?”
奶奶似乎很信任李医生,听我这样说,立刻点了点头:“好,你叫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我明明让他告诉你不要来的!”
奶奶的话和李医生在鬼童空间里告诉我的那些话不谋而合。我按响了护士铃,然后让人将李医生找来了。
已经被消除了记忆的李医生回答得十分自然,只说奶奶早些时候忽然发病,所以他不得不用镇定药物让她睡去。
在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之下,奶奶终于松了一口气:“呼,太好了。我还以为那些人要来抓你了呢!”
058 谁要抓我?
奶奶的话一不小心就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除了那些因为看中了我纯阴女命格的家伙之外,还有一股势力是真的冲着我来的。
这个消息顿时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够多姿多彩的了,真心不需要再有一股力量纠缠着我不放啊!
我问奶奶:“为什么有人要抓我?”
奶奶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
恰好在这时,风穆却回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沙县馄饨,人还没有走近,我就已经闻到了馄饨的鲜香味。
风穆微微一笑,说:“给你买了燕皮馄饨,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可以和我这边普通的换。”
“风教授太客气了。”我受宠若惊地接过馄饨,吃了一个,惊喜地发现正好是我喜欢的虾仁玉米口味的。
风穆这也太神了吧。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大概是我脸上惊喜的表情有点太夸张,冯清安立刻在我的脑袋里用阴气戳了我一下:“娘子,馄饨那么好吃?以后我天天买给你吃啊?”
我哭笑不得地收回了视线,在脑海中反驳道:“说了多少次啦?我是你的娘子,不是你的宠物。正常的社交你都要管,这是想要逼疯我吗?”
古代人冯清安一听,顿时不说话了。就当我以为他准备偃旗息鼓的时候,冯清安却忽然悄悄地抱怨了一句:“娘子若要与他人交流,为夫自然是不会管的。但唯独,这个男人不可以。”
我垂着头用斜刘海掩盖脸上的表情,一挑眉毛反问道:“是因为你觉得他对我别有所图,还是因为那什么承天梁家?”
冯清安一下子沉默下来,显然是我的话正中要害,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说是还没有准备好要告诉我这当中的种种辛秘。
说实话,冯清安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有点挫败。但是这也没办法。仔细算算我们认识的时间根本就还不长,所以,冯清安对我有所隐瞒也是无可避免的。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馄饨。冯清安同样沉默下来,安安静静地缩在我的灵魂一角,散发着淡淡的孤单和怨念。
就在这时,奶奶忽然激动地凑了过来,让我把耳朵靠过去。
然后,奶奶以有点孩子气的口气问我:“满满啊,这个帅哥是谁啊?”
不过,奶奶自以为声音压得很轻,却根本没有逃过风穆的观察。他微微一笑,说:“奶奶好,我是小满的上司兼男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名片放在了奶奶病床旁的小方桌上。
奶奶笑了起来:“哎哟,还给我名片啊,你们年轻人真有意思,那么认真。”
比我大了不少,但在奶奶眼里仍旧属于“年轻人”范畴的风穆微微一笑,说:“名片当然是要给的。奶奶您是小满重要的家人,我可不能失了礼节。”
奶奶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虽然依旧透着疲惫,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好了不少。显然,只要是和我的幸福有关的事,奶奶一下子就能够变得精神起来。
她拉着风穆开始话起了家常。风穆态度原话、妙语连珠,很快就逗得奶奶合不拢嘴,笑得格外愉快。
我看到奶奶那么开心,自然也觉得很欣慰。但另一方面我也有些担心:我和风穆只是演戏,但奶奶却好像已然将风穆当成了未来孙女婿在看待了。
等到穿帮那一天,奶奶肯定会很生气吧。
我无奈地按下了内心的罪恶感,有一搭没一搭地配合风穆说话,一直到太阳西斜才起身告辞。
奶奶依依不舍地看着我们,说:“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不想要住在这里了。”
我看着奶奶小孩子一般跟我撒娇,无奈地笑了笑:“这话我做不了主,您得要问李医生才行。如果他说您可以出院,那我就喊姐姐来接您,好么?”
奶奶却立刻厌恶地哼了一声:“好端端的提那个白眼狼干嘛?一个个都以为我不知道江玲和她那个男朋友安得什么心么?哼,我还没死呢,就已经惦记上我的财产了!满满,我跟你说,我们江家的财产只会给你。”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可是奶奶,我要那些财产也没有用啊。”
“总之,我是不会改遗嘱的。”奶奶倔强地抬着头,怎么都不肯松口。
我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倒也不是真的要劝她改遗嘱啊。
现阶段,江玲投鼠忌器,一定不会轻易对奶奶动手。但奶奶若是真改了遗嘱,那么江玲再无后顾之忧,自然就不会再将奶奶的安危放在眼里了。
所以,我没有再开口劝说奶奶,只是说:“这样也好。”
奶奶则信誓旦旦地说:“满满你放心,该是你的都是你的,谁都拿不走。我们江家……到我这里,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委屈你!”
奶奶言语当中那个不适时宜的停顿让我忍不住觉得有些奇怪。而且她对我说话的时候,那态度怎么听怎么都好像是在赎罪。
可是,江家到底欠我些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跟在风穆身后告别了奶奶离开了。
风穆说:“你知不知道,老夫人的生辰八字和纯阴命比起来,只差了一点点?”
我一愣,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
但风穆却不愿再多说,只是带着我回到了考古院那里。
员工宿舍就在考古院的后方。风穆帮我要了一间标间,然后自顾自地在属于我的卧室床上躺了下来。
他说,追债的阴魂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到时候他会完全失去战斗能力、也无法再看见鬼怪的存在。不过,这些阴魂每一次出现都只会停留一个小时。所以,只要我能够挡下一小时,他就会平安无事。
我点了点头,从风穆手中接过一把桃木剑,捏在手里严阵以待。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今天的黄昏似乎特别短暂,天边的火烧云还没有亮起来,外面就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了。
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冯清安出现在我身边,皱着眉头说:“这家伙祖上造了多少冤孽?如此深重的阴债,我可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我被冯清安说得毛骨悚然:“你别吓我啊!我这可是要熬一个钟头呢!”
冯清安轻笑了一声,却是不以为意:“娘子,这种辛苦事怎么能够让你来呢?今天我就让你看一看,我们国师府都是怎么做事的。”
听冯清安提起国师府我顿时感到好奇起来,挡下将桃木剑往沙发上一丢,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舒舒服服地准备看戏。
冯清安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看好了。”
只听他一声令下,四五只鬼影从地下钻了出来。与风穆所召唤出来的模糊黑影不同,冯清安的鬼影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每一个手中都拿着大刀、身上都披着铠甲,甚至于,我几乎能够看清他们的五官。
为首的一人对冯清安低头行礼:“鬼卫队在次,仅凭少爷拆迁。”
“今夜将有阴债索命。”冯清安简简单单地将情况说明了一下,这自称鬼卫队几个鬼影就立刻消去了身形,暗暗部署起来。
冯清安趁着这个时间,对我说道:“国师府历代辅佐帝王,而帝王家最多的便是阴债。所以,对付这东西,我们国师府的鬼卫队是最厉害的。毕竟,那可是曾经的皇家卫队。”
冯清安的话唬得我一愣一愣的。但是我从他的语气里读出明显的骄傲自豪来,以至于就连他说话时候的表情都好像是在发光的。
真是很难得看到冯清安那么开心的样子。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他的俊颜,立刻就听到窗玻璃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大量的阴气迅速涌了进来,目标显然是风穆所在的卧室的方向。
风穆提前布下的阵法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将阴气抵挡在外。
然而,这一来,客厅里的阴气却变得越来越浓。很快我的视野里就填满了迷蒙白雾,伸手不见五指。
“冯清安?”
“别怕,我在这。”冯清安伸手将我搂进了怀里,语气有些凝重,“鬼卫队,准备!”
随着一声长长的啼哭,雾气之中,隐约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059 男神身上的债
阴债之中最先爬出来的,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古代女子。她的发髻歪了,长发零零散散地披在肩上,看上去虽然美,却同时透着一种失魂落魄的凌乱感。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乱的,大红的衣衫破烂不堪,露出底下肌肤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青肿与鞭痕来。
在她的身后,爬出来几个年轻的少年。他们拖着身子往前走,脑袋上开了一个洞,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脑子来。
我紧紧捏着冯清安的手,一动都不敢动。他们似乎看不到我的存在,纯粹是冲着风穆来的。
而冯清安同样面色凝重,对我传音说:“这个男人身上的债可真重。”
我点了点头,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
讨债鬼们每一个看上去都惨不忍睹,肢体残缺、神情疯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刑犯大游行。
如果说这些人真的都是来找风穆来讨债的,那他这辈子该是犯下了多少罪孽啊?
而我却还在帮着他抵挡阴债这算不算是为虎作伥?
这个时候,反倒是冯清安比我要冷静得多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说出的事情必须做到,否则因果都是自己来承担的。阴债的模样与本人所犯下的罪未必一一对应,很多时候,怨气深重的鬼魂外形会发生改变,变成恐怖骇人的模样。”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风教授未必做了什么坏事,只是因为修道之人身上承担了太多因果,所以,阴债的表现形式才那么可怕?”
冯清安冷笑了一声,说:“我可没有这么说过。我只是不希望娘子你太害怕又太自责,仅此而已。在我看来,但凡与承天梁家有瓜葛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四次听到这个词语,我终于忍不住了:“承天梁家,到底是什么?”
然而,冯清安却完全因为此刻紧张的环境而分心被我套出话来。他的回答格外快捷果断:“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娘子还是不要问了。”
冯清安如此守口如瓶,真是让我很憋屈恼火。我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只是认真观察着场中的战局。
阴气之中的鬼影虽然看上去很可怕,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对于在讨债期间完全失去力量的风穆来说,阴债的存在固然危险。但是对于冯清安、甚至对我来说,阴债都没办法构成多少威胁。
至少,在被鬼卫队劈碎了几次之后,这些形容可怖的鬼怪们就不动了,默默地围在风穆的卧室门外像是静坐游行一样。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像变得有点沉。
我忍不住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和肌肉顿时发出咔哒咔哒的拉扯声。
我皱起眉头问冯清安:“你有没有觉得不太舒服?”
冯清安苦笑一声,说:“那是自然的。阻人讨债这种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沉沉的因果在堆加。好在这鬼卫队是我的人,娘子你所承担的因果大可以忽略不计。”
冯清安这么一说,我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的气息好像的确有些波动不安,就好像是在和什么不存在的敌人搏斗着一般。
我不懂什么叫因果,却隐约从冯清安的描述当中捕捉到了一点危险的信号。
我不安地问冯清安:“你没事吧?”
冯清安微微一笑,神情淡然、紫眸闪闪发光:“当然没事。为夫我是那么没用的人吗?”
我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顿时就安下了心来,同时又觉得羡慕。
真好啊。
如果我也有冯清安那么强大就好了。
那样,我就一定什么都不怕,也能和他一样从容得如同世外高人。
这一刻,我只觉得冯清安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而我就是那根毫无抵抗能力的大头针,被他牢牢地吸引住了。
我的视线黏在了他身上,满脑袋都被他英俊的模样填满了。冯清安察觉了我的视线,回过头来对我展颜一笑,右边脸颊上可爱地露出了一个小酒窝,顿时将我萌得不要不要的。
啊啊,简直犯规!
作为一只颜狗,我对冯清安这样的阳光灿烂小鲜肉最没有抵抗力了好吗?
呜呜,这样下去,就算只是看着他的脸,我都会爱上他的!
这个念头让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冯清安于我而言变得愈发重要起来,甚至,我在他身边的时候有时会感到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怎么看,都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十四岁小女生。
我忍不住松开了冯清安的手,悄悄无助自己的脸颊。我庆幸,此时此刻阴气凝结成了迷雾,所以冯清安大概看不到我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然,他一定会因此变得得意洋洋,自以为从此吃定了我的一颗心。
脸颊在我的手掌里传来灼热的温度。我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整个人感觉都有些怪怪的,即便阴气迷雾寒冷刺骨,我也觉得浑身温暖如春,双眼更是不受控制地往冯清安那边看去。
直到房间之中忽然降低十几度的温度,将我躁动不安的心强行冻结。
冯清安一瞬间移动到了我的身边,将我整个人护在了后方。而那些讨债鬼们也颤抖着匍匐下来,一动都不敢动了。
冯清安的鬼卫队的状况看上去要稍微好一些。他们只是动作僵硬住,但并没有消散或是崩溃的迹象。
一切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我们面前的白色迷雾之中出现了一道与地面垂直的黑色裂缝。
裂缝慢慢张开,看上去如同一只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窝。
我看不到裂缝内的东西,却不受控制地浑身发冷。寒意从我的脚底板一路向上钻。我的上下牙关彼此碰撞着,发出咔嗒咔哒的声音。
我说不出话话来,只能抱住冯清安护在我前方的手臂,却注意到他也是浑身紧绷严阵以待,肌肉之中蕴含的不是力量,而是警惕与恐慌。
什么东西让冯清安都那么紧张?
我觉得更加害怕了。
黑暗的裂缝之中,终于有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白色的影子。他穿着一件式样古怪的长袍,尖尖的兜帽将他整张脸都挡住了。白影的手中拿着一把长长的钩子,末端连接着一条锁链。
锁链拖在地上,白影一动,它就跟着发出的声音,乍听起来好像黑暗之中有一条蛇在草丛里游走,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麻烦了。”
我听见冯清安低声呢喃,一颗心也跟着这简单的三个字沉了下去。
冯清安接着说:“娘子,你不要开口说话,交给我处理。岳父岳母的魂器,你是不是还带在身上?”
“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给出这么一个肯定的答复。随着那个白影越走越近,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因为恐惧而停止了。
那个白影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我就是觉得害怕:就像是小时候上厕所不敢回头、盖被子一定要把双脚盖严实,不然就会被鬼拖走那种毫无来由却发自内心的恐惧。
等冯清安开口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这种恐惧从何而来。
只听他说:“不知来的是哪位鬼差,不如报上名来。”
原来,那个白影是勾魂的鬼差!
作为一个正常的活人,我看到这种自己死了之后才应该打交道的人物出现在眼前,那真是不害怕才见鬼了呢!
白衣鬼差停在冯清安的面前,没有开口,但也没有发起进攻。
可他越安静淡然,我就越觉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又往冯清安身边凑了凑。
而冯清安也是霸气,见鬼差不说话,竟然伸手将我搂进了怀里:“你不说话也没关系。你总认识我的灵魂印记。我乃国师府大道传人冯清安,这边这位是我的娘子,江满。”
他说完,竟然霸道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对着那白衣鬼差咧嘴一笑:“别吓着我娘子。”
白衣鬼差没有说话,手却慢慢抬了起来,慢慢将自己的兜帽摘去了。
060 白衣鬼差
白衣鬼差兜帽下露出的是一张锋锐的脸。
除了锋锐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了。
他的五官英俊无比,但却是冰冷的,眉眼之间没有半点弧度,整张脸看上去像是工厂集中生产的假人木偶,虽然是黄金比例,看着却只让人心慌。
而且,他没有眼睛,应该有眼球的地方是一对黑漆漆的凹陷,看上去就像是戴了一个诡异的面具。
我情不自禁地往冯清安的身边靠了靠,不敢去看那个鬼差,可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冯清安是鬼灵,本来是应该去投胎的。
既然如此,这个鬼差会不会把他勾走?
这么一想,我向后缩的步伐硬生生地停住了,然后往前一冲,变成将冯清安挡在身后护住的姿势。
鬼差没有动手,默默不言地瞪着我。
反倒是身后的冯清安有点哭笑不得地拉住了我的手臂:“娘子,没事儿。你不用护着我。”
“可是……”我扭头看看他、再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白衣鬼差,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大概是闹了个乌龙,让外人看了笑话了。
冯清安曾经说过,国师府的身份在鬼界意义非凡。既然如此,他当然不用害怕鬼差了。
我红着脸重新退回了冯清安身边,却忽然被他搂进了怀里。只听冯清安在我的耳边低声说:“娘子你这么担心我,为夫很高兴呢。”
他最后的那一个字音颤抖着钻进我的耳朵里,像是一片软软的羽毛,撩动耳中敏感的容貌,叫我整个人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我狼狈地想要推开冯清安,却被他牢牢圈在了怀里。我一挣扎,才发现冯清安的手臂坚硬如同钢铁,让我分毫动弹不得。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就看到冯清安有些紧张严峻的脸。
奇怪,他为什么会紧张?他和这个鬼差不是彼此认识的吗?
我刚刚安下来的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口。
冯清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我看懂了他的眼神:他让我不要说话,一切交给他来处理。
这个时候的冯清安看得我忘记了他的年龄:他看上去越来越像是值得我依靠的成熟男人了。
冯清安见我不再挣扎,于是将手放松了一些,并且控制的位置也从我的肩部下滑到了腰部,这样我们两人顿时呈现出一种亲密又轻松的姿势来。
冯清安圈着我面向那白衣鬼差:“许久不见,日子可还好过?”
白衣鬼差冷冷答道:“鬼界之中日复一日别无所差,何来好坏之说?”
和恐怖的气势不同,白衣鬼差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像是山中的清泉一样清脆透明,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完全可以去参加我是歌手之类的节目了。
冯清安微微一笑,说:“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他尖锐的言语吓了我一大跳:对方好歹是锁魂的鬼差,没看到那些阴债都吓得退去了吗?冯清安这个严格意义上的孤魂野鬼态度那么嚣张,就不怕对方突然发难吗?
但是,我想象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白衣鬼差仍旧面无表情,薄唇紧抿着。不过,他整个人如同一柄蓄势待发的剑,隐约散发出杀气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杀气全都是冲着我来的。他看着冯清安的时候,身上的氛围充其量只是淡漠,但是看着我的时候,却立刻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丛林巨蟒盯上的猎物。
我招谁惹谁了啊?
难道还是因为我的血也纯阴命的缘故?
出生那会儿早产怪我咯!
我简直要哭了,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白衣鬼差的,只盯着房间角落里缩成一团完全不敢冒头的一只小怨灵看。
冯清安笑着说:“你别吓唬我娘子。娘子,你也别怕他。这家伙和我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他就是这么个德行。”
白衣鬼差轻哼了一声,说道:“我与你之间,何来的交情?”
冯清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怎么,莫非过了那么多年,你仍在计较当初的事?”
“自然是要计较的。”白衣鬼差的声音冷冽无比,听得我抖了一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又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可是冯清安和鬼差之间八百年前的旧账,与我有什么关系?
冯清安却立刻说道:“不要打我娘子的主意。”
白衣鬼差冷笑一声,说:“江姑娘阳寿未尽,我便是想要打她的主意也无可奈何。”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我对白衣鬼差的观感降到了冰点。
这是闹哪样啊?当我不存在吗?
他谈论我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谈论一块没有减价所以买不起的上等三文鱼刺身。
还好,冯清安力挺我,绝对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只听他冷冷说:“这算是什么话?我的娘子,自然生前死后都是我的,轮不着你们鬼界操心。”
白衣鬼差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杀气腾腾地看了我一眼。这一次他的杀气那么浓烈,以至于我都觉得身上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皮肤都觉得痛了起来。
冯清安的态度终于沉了下去:“上官,你是要与我斗么?”
“冯大少爷阎王令护身,我哪敢与你斗?”被称为“上官”的白衣鬼差冷冷答道。
我好奇地看了冯清安一眼。我不知道阎王令是什么,但是听名字就很牛逼啊。冯清安和国师府到底是多厉害?竟然连鬼界的人都要畏惧他三分。
不过,上官立刻接道:“何况你如今这模样,何来与我争斗的资本?”
冯清安一听,脸色顿时铁青。
残魂之身一直是冯清安心里的结。我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心里光火,忍不住说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好吗?”
我没胆子对着鬼差吼,就只敢压低声音愤愤不平地吐槽一句,但还是被对方给听到了。
上官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真正的表情。只见他勾起嘴角,空洞的眼窝略微眯起:“江姑娘的态度倒是很强硬,只可惜,也是个没本事的惹事精。”
雾草。
这一瞬间我何止是膝盖中了个一箭啊,简直就是万箭穿心成了筛子。
这个鬼差感情有毒舌的属性?不然怎么说出来的话怎么都跟刀子一样的戳心窝子呢!
就连冯清安都受不了了:“上官,你积点口德可好?!”
上官的笑容消失了,重新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只听他说:“我乃鬼差,无功德无因果,何须口上留情?”
冯清安冷笑一声,说:“这话,你拿去骗骗外行人尚可,于我面前便不要说了。”
我听着冯清安这么文绉绉的说话,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此时此刻我看到的才是完全的冯清安。
他自信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还有那流畅霸道的言语,似乎才应该是国师府继承人应有的样子。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遇到了故人吧?
就算冯清安和鬼差上官根本就是在不停地斗嘴,但我还是从冯清安的语气表情之中读到了一丝畅快和兴奋。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似乎都忽略了冯清安的心情。他在这个现代举目无亲,只是以残魂之身苟延残喘地依存着我的灵魂而活。这对于国师府的继承人来说,想必是屈辱委屈的吧。
因此,我忽然觉得心疼。
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想要帮冯清安找齐魂魄:不是为了他变强大之后能够更好地保护我、也可以还我灵魂的自由,而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更喜欢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都仿佛胜券在握一般的冯清安。
而不是那个小心翼翼跟在我身边,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甚至没办法保护好我这个妻子而自责郁闷的小鲜肉。
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冯清安了。
因为喜欢上了,所以才想要帮他成长、想要看他运筹帷幄的样子。
我分了心,没有仔细听冯清安和上官之间的对话。直到那个白衣鬼差忽然哗啦一下,手中的钩子在铁链的带动之下,毫无预兆地对着我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