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贴顾城《李岩质疑》
李岩质疑
一、旧案重提
在有关明末农民战争的史籍中,李岩历来是受到广泛注意的人物之一。
然而,有关李岩事迹的史料,也是问题最多的。早在康熙年间就有人提出过疑问。
郑廉在《豫变纪略》中说:予于诸书纪豫处,颇效忠告焉。……如杞县李岩则并无其人矣。予家距杞仅百余里,知交甚伙,岂无见闻?而不幸而陷贼者亦未闻贼中有李将军杞县人。
不知《明季遗闻》何所据而为此也。而《流寇志》(《平寇志》)诸书皆载之,不知其为乌有先生也。
尽管郑廉少年时期参加过同李自成联合作战的罗汝才起义军,在根据亲身见闻写成的书中,是以当事人谈当时事,以本地人谈本地事,但由于各种原因,他的意见从来不受重视。
其实,使人对李岩事迹产生怀疑并不仅仅是因为郑廉指出他是“乌有先生”,而是所有关于李岩的记载都不是第一手材料。
无论是现存的明代档案,还是直接参与镇压李自成起义的明代官僚的文集,都没有关于李岩事迹的确切记载。
就连一度接触过李自成起义军的人,在自己的著述里也大抵是根本不提李岩。
比如,描绘李岩在北京活动栩栩如生的材料,都是出于后来的一些著作,而不见于当时正在北京的杨士聪、徐应芬、陈济生、刘尚友、徐凝生、赵士锦等人依据亲身见闻写成的回忆录。
清初地方志保存了起义军同当地有关的大量材料,参加大顺政权的大批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一般都可以查到。可是,只要事情一牵涉到李岩,地方志里不仅无迹可寻,而且处处唱反调。
比如,史籍说李岩是河南杞县人,《杞县志》的编者却申明杞县没有这个人;史籍中说李岩是明兵部尚书李精白的儿子,李精白的家乡安徽阜阳的县志编纂人又宣称李精白同李岩毫无关系。这种情况不能不使人怀疑李岩存在的真实性。
那么,为什么有关李岩的记载竟是如此之多呢?这些记载既然无法找到原始材料,其源又是从何而来呢?二、李岩的传说是怎样混入史籍的?
(一)有关李岩的早期传说
早在李自成起义处于高潮的时候,在一部分同起义农民没有什么接触的人当中,就出现了关于“李公子”或李岩的传说。
这种传说,在当时还是支离破碎的,甚至是互相矛盾的。比如,顾炎武在闯王进京时已经三十一岁,和李自成起义算是同时代,他由于没有亲身接触过起义军,在许多问题上只能是人云亦云。
他编的《明季实录》有这样的记载:“闻河南杞县举人李严又名李牟公子啸聚一方,互同谋逆。”又说,“闯贼的名自成,一名李炎,米脂人。”
这里,李岩(严)同李牟是一个人,而不是兄弟俩;李炎与李岩同音,又是李自成的别名。
这说明最初关于李岩的传说是相当模糊的。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早期传说中的“李公子”或李岩,往往指的是李白成。
如彭时亨在《中兴制寇策》中有这样一段话:彼所称李公子者……据中原,吞江汉,袭三秦,凌晋跨蜀,奄有四国,如建瓴然。虽古帝王之成功,不若是速矣,则民心使然也。
刘尚友在《定思小记》里记载李自成起义军进军北京时,“愚民幸灾乐祸,俱言李公子至,贫人给银五两,往往如望岁焉。”
很明显,上述记载中的李公子并不是李岩,而是李自成。李自成被称作李岩,除了《明季实录》中说“自成,一名炎”以外,《程氏宗谱》在记湖北通山县地主武装头目程九伯杀害李自成时写的是杀“闯贼李延”
明末封建官僚曹应昌在李自成起义军席卷大河南北时写的《上高汇旃先生书》里也说,“且闻其更名李兖,以应孩儿兑上之谣”。这三条材料虽然用的字不同,但“李延”、“李炎”、“李兖”都是李岩的同音字或近音字,说明当时关于李自成又名李岩的传说是流传得相当广的。至于李自成为什么被称为李岩,目前因材料不足,尚无从判断。
在把李岩从朦胧的传说演变成有血有肉,亦言亦行的起义军显赫人物的过程中,清初的一些反动小说起了重要用。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懒道人编的《剿闯小史》和蓬蒿子编的《定鼎奇闻》。
《剿闯小史》出笼较早,从书中指清兵为“虏”和寄希望于南明弘光小朝廷判断,成书时间,至迟不晚于顺治二年五月清兵占领南京,上距李自成起义军撤出北京不到一年。
从书中叙述的情节不难看出,作者对明末农民大起义的整个过程是不大清楚的,连起义前期的著名领袖也一无所知,比如小说第一卷(即第一回)描写李自成起义时竞加上了“闯塌天兵盛称王”的标题,把叛徒刘国能的绰号安到了李自成头上。
描写李自成在北京的活动情况,则大量取材于《国变录》等书,比较符合事实。此外作者还利用当时社会上有关李岩的零碎传说虚构了不少情节。
可以说,后来史籍中出现的李岩事迹,懒道人基本上都已创作出来:《小史》出笼不久,有关李岩的情节就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渗进史学著作.
在这种活动中,蓬蒿子的《定鼎奇闻》和计六奇的《明季北略》起的作用特别恶劣。
《定鼎奇闻》是清顺治八年刊行的一部极其无知的小说。它在许多地方直接取材于《小史》,只是在政治上由吹捧南明弘光小朝廷为歌颂满洲贵族。
蓬蒿子为了迎合清朝的政治需要,大大压缩《小史》中比较合乎事实的叙述,代之以大量荒诞无稽的虚构。
在李岩的问题上,不仅因袭了《小史》的编造,而且有所“创新”。
由于《奇闻》内容极端荒唐,本不足以欺骗世人。可是,到康熙初年出了位热心胜朝遗事的“史学家”计六奇:
他在兼收并蓄编辑《明季北略》基本结束以后,仍觉余兴未尽,看到《定鼎奇闻》如获至宝,又特别增加补遗一卷(即卷二十三),对这部小说进行了摘录编排。
于是,李自成出身于富裕的小康之家,父亲是财主李十戈…,李自成是“杀星降凡”,当公子哥儿时还作过一首咏螃蟹的诗等奇谈怪论便相继产生。大量有关李岩的“史料”也跟着被发掘出来,涌进史学著作。
比如李岩的《劝赈歌》,李岩初见李自成时互相恭维的对话,李岩同宋献策在北京就明朝科举和佛教问题的长篇议论,以及李岩谏自成四事的上疏等等,都成了后来研究这次起义的重要“史料”。
为了使不易接触《定鼎奇闻》的读者,对《明季北略》是怎样对《定鼎奇闻》进行“史学”加工的有所了解,这里选录一段供参考。
蓬蒿子在描述李自成起义军进入河南以前,说李自成结九十八寨响马起事,被推为大元帅、闯王,有李岩、宋献策以及牛金星等二十一员“骁将”来谒,然后有以下一段叙述:
次日,自成升帐,聚集宋矮子、李岩、牛金星、唐启原等,先定各贼将文武官衔,后议分派地方,领兵前去攻杀:宋献策为开国大军师,牛金星为天祐阁大学士,唐启原为提督四路戎马大元帅,刘崇文为权将军,戈宝为正监军,冯岳为毅将军,王年为左监军,容天成为锐将军,王贾为右监军,李岩为制将军,柏止善为果将军,苗人凤为左先锋,王漪清为龙护将军,祖有光为右先锋,张泽为豹略将军,管无昏为前先锋,顾永龙为飚将军,朱浦为压队大将军,吴风典为迅将军,李承元为征西将军,赵礼为右击将军,李年为讨北将军,孙世康为协赞将军,陈泯为镇东将军,田之秀为虎贲将军,张林为图南将军。
且说闯王商定了许多伪职,即差锐将军容天成、左先锋苗人凤、右先锋祖有光统兵十万先去攻杀河南。当下制将军李岩对闯王李自成道:“吾主欲图大事,必先尊贤礼士,禁暴恤民。”又道:“目今虽云朝廷失政,只是先世恩泽在民已久,近因年荒饷重,官贪吏猾,是以百姓如陷汤火之中,故此在思乱。我等欲收民心,须是假托仁义,佯言大兵到处开门纳降者秋毫无犯,在任好官仍前管事,曾经酷虐人民者勘实即行斩首。一应钱粮比原额止征一半。那时百姓自然乐从,还要箪食壶浆,叩迎马首。”
自成听说喜得眼花没缝,无不依计而行。即令李岩前队。李岩又用一计暗差心腹多人,扮作客商,四下传布说李公子仁义之师不杀不掠。叉编成口号教导小儿们歌:“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一回来这些百姓连遭荒欠,又遇官府横加苛敛,今听了这几句童谣,恨不得李公子之早到。只是愚民认李公子就是闯王,却不晓得是一正一付
计六奇编辑《明季北略》时,把这段情节分成两条,在题为“贼将官衔”的条目下,逐名不漏地照抄上述名单,只是把刘崇文改为刘宗敏,容天成改为谷大成,管无昏改为管抚民,李年改为李牟,田之秀改为苗之秀,并把各人名字下面的为字一律删掉。
然后加了一段按语:“以上官衔,俱自成初时所定。后入荆,复定九等。至姓氏俱有隐误者,予虽改正~二,犹未尽核也。当俟付梓时,悉取诸书与同志细核之耳。然野史所纪琐事,颇多实者。”
名单下面的一段描写,计六奇经过文字加工,编成“李岩说自成假行仁义”一条:修饰后的文字如下:
自成既定伪官,即命谷大成、祖有光等率众十万攻取河南。李岩进曰:“欲图大事,必先尊贤礼士,除暴恤民。今虽朝廷失政,然先世恩泽在民已久,近缘岁饥赋重,官贪吏猾,是以百姓如陷汤火,所在思乱,我等欲收民心,须托仁义,扬言大兵到处,开门纳降者秋毫无犯,在任好官,仍前任事,若酷虐人民者即行斩首。一应钱粮,比原额止征一半,则百姓自乐归矣。”
自成悉从之。岩密遣党作商贾,四出传言闯王仁义之师,不杀不掠,又编口号使小儿歌日:“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又云:“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时比年饥旱,官府复严刑厚敛,一闻童谣,成望李公子至矣。第愚民认李公子即闯王,而不知闯王乃自成也。
李岩曾举孝廉,其父精白,尚书也,故人呼岩为李公子。
应当承认,经过计六奇加工的文字,小说气味确实大大减弱,给人以颇合史裁之感。
从他在“贼将官衔”一条后面加的按语来看,是把《定鼎奇闻》当作野史,并且认为“所纪琐事,颇多实者”。
《定鼎奇闻》能否算野史,内容是否“颇多实者”?
对这个问题作出正确回答并不困难。
只要把李自成起义军在崇祯十三年底进入河南以前的情况同它略加对照,就一目了然了。
崇祯十一年李自成义军在优势的敌军追击下,连续遭到重大挫折,剩下的部众约一千多人。
在这以后的两年里,李白成起义军活动于陕、川、鄂三省交界的深山老林,避免同明军正面作战。
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大义凛然地顶住了农民战争中投降受抚的逆流。这同蓬蒿子所描写的大封官职、派兵十万攻取河南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至于被计六奇赞为“颇多实者”的将领名单,不过是蓬蒿子主观想象的产物。
有关李岩的传说,正是同这些谬误一道经蓬蒿子、计六奇之流以假乱真的加工进入史籍的。
现在被当作研究李自成、张献忠起义主要资料的许多大部头著作都是在康熙年间问世的。
就是说,是在《剿闯小史》和《定鼎奇闻》中的一些情节。在人们口头上已经流传了十几年以后。再加上计六奇把小说的情节编入《明季北略》,从而以讹传讹,引用《明季北略》的人越来越多,而《北略》卷二十三取材的《定鼎奇闻》,却因毫无艺术价值而逐渐湮灭无闻。
(三)钦定《明史》的恶劣影响
关于李岩,康熙年间曾有人就其真伪问题进行过辩驳。《县志》的编者,发现《樵史》和《明史纪事本末》载有杞县举人李岩在起义军中担任要职一事,写了《李公子辨》,用确凿的事实说明全属虚构。
《阜阳县志》收进了康熙年间本县进士李祖旦的一篇考证文章,论证李精白同传说中的李岩没有关系。
那么,为什么在这些书刊行以后,特别是郑廉明确地提出李岩是“乌有先生”之后,关于李岩真伪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澄清呢?
这就需要谈谈钦定《明史》的恶劣作用了。钦定《明史》编纂的时间是相当长的。
从康熙皇帝玄烨起到乾隆皇帝弘历止,都把编纂明史当作加强以满洲贵族为主体的统治集团对全国实行精神奴役的重要手段。
由于《明史》是所谓钦定的正史,李岩的传说同李自成事迹一起被采录,在清初大兴**的政治高压下,自然没有人敢出来唱反调。
就连康熙年间提出疑问的某些著述,因为同乾隆四年正式颁行的钦定《明史》相冲突,也销声匿迹了。
例如,康熙《杞县志·李公子辨》里有这样一段话:“独怪符应泰作《纪事本末》亦妄行采人。一事失真,举属可疑。如此乃欲信今以传后乎?然稗官野史任意荒唐可也,今《明史》正在纂修,倘又不察,公然采录……~代信史不将来魏收之讥耶?”
编者的本意在于提醒明史馆的衮衮诸公注意核实,不要重复《明史纪事本末》的错误。
不料后来颁行的《明史》果真“公然采录”.而且比《纪事本末》还有过之无不及。
到乾隆五十三年重修《杞县志》时当事者知道如果再收入《李公子辨》,就难免被加上讥讽钦定正史为魏收“秽史”的罪状,只好忍痛割爱。
道光《阜阳县志》的编者,明知旧志中李祖旦关于李精白同李岩毫无关系的考证无可怀疑,也无可奈何地加上了一段模棱两可的文字,一方面肯定“明初以来迄精白未有家于河南者。李栩保护乡里为袁时中所害,颖人至今能言之。”另一方面又板起面孔说,“兹考《明史》所载则李信原委本末甚详备,即谓非栩而其为精白子固昭昭也。若仅依据一家谱系相辨证,而钦颁信史置之不顾,非理之可安者。”
反映了编者既想维护事实真相又要竭力避免同“钦颁信史”相对抗的矛盾心情。至于郑廉的《豫变纪略》,自康熙年间刊行后直到清王朝覆灭从未出版,原因之一可能也是书中的记载同钦定《明史》相抵触。
三、有关李岩事迹的若干考证
(一)李岩的出身和早期经历
人们经常引用的《明季北略》,对李岩投身农民起义以前的情况有比较详细的叙述。原文如下:
李岩,河南开封府杞县人,天启七年丁卯孝廉,有文武材。弟牟,庠士。父某,进士,故世称岩为李公子。家富而豪,好施尚义。时频年旱饥,邑令宋某催科不息,百姓流离。
岩进白:“暂休征比,设法赈给。”
宋令曰:”杨阁部飞檄雨下,若不征比,将何以应?至于赈济饥民,本县钱粮匮乏,止有分派富户耳。”
岩退,捐米二百余石。无赖子闻之,遂纠数十人哗于富室,引李公子为例。不从,辄焚掠。有力者白宋令出示禁。
宋方不悦岩,即发牒传谕:“速速解散,各图生理,不许借名求赈,恃众要挟。如违,即系乱民,严拿究罪,”
饥民击碎令牌,群集署前,大呼日:“吾辈终须饿死,不如共掠,”
宋今急邀岩议,岩日:“速谕暂免征催,并劝富室出米,减价官粜,则犹可及止也’宋从之。
众日:“吾等姑去,如无米,当再至耳。”
宋闻之而惧,谓岩发粟市恩,以致众叛,倘异日复至,共奈之何?
遂申报按察司云:“举人李岩谋为不轨,私散家财买众心,以图大举。打差辱官,不容比较?恐滋蔓难图,祸生不测,乞申抚按,以戢奸宄,以靖地方。”
按察司据县申文抚按,即批宋密拿李岩监禁,毋得轻纵。宋遂拘岩下狱。
百姓共怒曰:“为我而累李公子,忍乎?”
群赴县杀宋,劫岩出狱。重犯具释,仓库一空.岩谓众日:“汝等救我,诚为厚意。然事甚大,罪在不赦。不如归李闯王,可以免祸而致富贵。”
众从之。岩遣弟牟率家口先行,随一炬而去。城中止余衙役数十人及民二三百而已。
这里并没提李岩是李精白的儿子,原名李信以及与红娘子有瓜葛。吴伟业从顺治九年开始编辑、康熙年间刊行的《绥寇纪略》里有以下的记载:
杞县举人李岩者,初名信,熹庙大司马李精白子也(原注:精白原籍颖州卫)。性傲傥非常,尝出家粟千石赈荒。人德之,争称李公子。李公子父阉党也,士大夫羞与齿,信恒以为憾。
因乱请之督府,用捍卫乡里,权宜窃兵柄以报其所不平(原注:传云授安义襄乡备御)。
杞人士仇之,缘他事文致为通贼(原注:中州时讨红娘子贼。红娘子,绳伎女也,获信,强委身事之,信不得已而从,后乘间窃归,为杞人所执。红娘子来救,饥民开门纳贼).令亦恶其市名得众,遂执而锢之狱。
民之德之者日:“李公子向活我,今有急”乃杀令破械出之李公子之在狱也,思自成既为众所拥,叹日:“今日反决矣!”遂往投自成。自成闻其名礼重之,改名岩,伪署制将军用事。
李岩的出身和参加李自成起义军的大致情节就是这样。康熙年间编成的一些有关明未农民战争的著名书籍,如彭孙贻的《平寇志》,戴笠等的《怀陵流寇始终录》、谈迁的《困榷》,查继佐的《罪惟录》以及毛奇龄的《后鉴录》等也有类似记载。
遂至乾隆年间成书的钦定《明史》亦采纳了这些说法,于是便成了不易之铁案。然而它们是经不起查核的。
第一,杞县没有李岩,李精白同李岩也毫无关系。《杞县志》在记载该县历年所中举人和进士的《选举志》里,根本没有李岩(或李信),李岩的“父亲”李精白也榜上无名。
康熙《杞县志》的编者还专门写了《李公子辨》,申明杞县没有参加起义军的“李公子”。
李精白虽有其人,但籍贯并非杞县。《河南通志》卷四十五载,李精白中万历癸丑科进士,下注尉氏县人。
康熙《开封府志》也有同样记载。可是在《尉氏县志》卷八《选举表》中却找不到李精白。一般来说,县志出错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因为在科举时代本县出了一名进士或举人是被当作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尉氏县志》阙而不载,说明府志和省志的记载有问题。从《绥寇纪略》的原注中得知,李精白的籍贯有另一种说法,即“原籍颖州卫人”。平步青撰《霞外搪屑》(卷五),根据进士题名碑指出“万历癸丑,李精白,河南颖州卫军籍直隶颖州人”。
此外,《山东通志》卷四十九也载天启朝巡抚“李精白,颖州进士。”颖州在明代属南直隶,清代属安徽省,府治在今安徽阜阳县。
为什么安徽阜阳人中了进士被记载到河南开封府的《选举志》里面去了呢?《颖州府志》和《阜阳县志》对这个问题曾有回答。
原来,明太祖朱元璋在设立军卫所时造成军队同地方犬牙相制的局面,故意把颖州卫划归河南都指挥使管辖:所以,在《颖州府志》卷七《选举表》阜阳一栏里可以看到所中举人进士下注“河南中式”的人很多,这些人都是属于颖州卫籍的,李精白就是其中之一。
关于李精白的家世,《阜阳县志》里有康熙年间邑人李祖旦的一篇考证文章,说:按明季河南杞县举人李信从闯贼,后改名岩,称为李公子,传为李精白子。
考李氏家乘,精白原籍山东兖州府曹县固村人。明初李天从徐达征元有功,授颖州卫右所小旗,升总旗,后为颖州人。
颖州卫籍附河南开封府乡试,故精白为开封府籍,非杞人也。
精白生子长麟孙,次鹤孙。当崇祯八年流贼破颖,鹤孙已先死。
李信之从闯则在崇祯十三年。麟孙改名栩,自崇祯八年以义勇保护乡里著。至十五年死于流贼袁时中,而李信至十七年闯贼僭号后始为牛金星谮死。
以麟孙、鹤孙存殁年分考证,殊不相符。李精白止生二子一女,麟孙、鹤孙之外无有名信者。麟孙、鹤孙俱以万历庚中年入学,鹤孙早死,麟孙于崇祯元年拔贡,亦非举人。及阅河南《杞具志》有《李公子辨》,谓岩并非相人。夫以欧阳公作五代史而李仁福韩逊皆不知其世,寇盗乌合之徒,传闻失实,大概然矣。
李祖旦根据李氏家谱说明了李精白一家的来龙去脉。指出他家祖籍山东曹县,从洪武年间起就隶籍颖州卫。由于颖州卫属河南都司管辖,卫籍的人参加乡试时附于河南开封府。
这就是《开封府志》和《河南通志》在《选举志》里记载李精白的原因,而下注“尉氏人”则是因卫籍致误。
文中还指出,李精白只有两个儿子,次子鹤孙早死,麟孙后改名李栩,是一个专门从事镇压农民起义的土豪劣绅。《阜阳县志》卷十二有《李栩传》,详细记载了他组织地主武装同农民军对抗,得到明政府的赏识,“抚按交荐于朝”,先后赏以都司和参将的职衔,最后在崇祯十五年九月被小袁营的袁时中所杀。
范光阳著《双云堂文稿》卷一也有《李栩传》,内容与《阜阳县志》近似,其中引李栩的话说:“吾先人止二子,弟已死,吾再死谁主先人祀者?”
以上材料,足以推翻李岩是杞县人,中过举,是大司马李精白的儿子等错误说法。
第二,关于李岩因出粟赈荒被县令宋某关进监狱‘红娘子和饥民营救,破城杀令,投入李自成起义军的说法,完全是莫须有。
最有力的证据是,在崇祯十五年李自成起义军占领杞县以前,杞县并没有被饥民或“红娘子”的队伍攻破过,也没有什么姓宋的县令被起义农民处死的事。
据《杞县志》卷九《职官志》记载,崇祯年间的知县元年到四年是宋玫,四年到七年是黎王田,七年到十年是申佳胤,十年到十四年是苏京,十四年到十五年杞县被起义军占领时的知县是吕翕如。
而且前面四任知县没有一个是在任期内被杀的,也没有一个在任期内发生过破城之事。四任县令中确有一人姓宋,就是宋玫,而他任知县又是在崇祯四年以前,同传说中崇祯十三年为救李岩而破城杀令的说法在时间上相隔太远。
何况宋玫在离任后当过吏科给事中和工部侍郎,直到崇祯十六年二月在山东莱阳才因清兵破城被杀。
如果说县令的姓氏搞错了,那么崇祯十三年任知县的是苏京。在他的任期内虽然发生过白莲教进攻县城的事件,但没有破城杀令,苏京在离任以后还当了河南巡按御史。
这里再谈一下所谓“红娘子之乱”的问题。崇祯年间,河南各地大小农民起义此伏彼卢,只要在本地稍为著名一点的,县志上一般都有记载,首领人物的名字和活动情况也大抵可考。
可是红娘子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何时何地聚众起义,却无明文记载。有的书说红娘子攻开封时掳得李信(即李岩)。
既然这支起义军敢于攻打明代周王的封地,可见实力雄厚,为什么清初《开封府志》却毫无反映呢?
至于说李岩被囚于杞县,红娘子来救,清初《县志》不仅没有记载,反而辩驳。
而且,按通常说法,化崇祯十三年底李自成起义军攻占豫西永宁(今洛宁县)的时候,李岩就当了李自成的谋主,杞县到永宁将近千里,李岩和红娘子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长途行军,为什么沿途各州县毫无察觉,没有留下任何记载呢?
此外,按诸书的记载,红娘子同饥民救出李岩后一道投入了李自成起义军。这以后正是李白成起义军大发展的时期,差不多起义军每一天的活动都有比较可靠的记载,然而就连对红娘子津津乐道的作者,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位恒赫一时的女将的后来活动。
当然,崇祯年间的杞县并不是世外桃源。崇祯八年扫地王所部起义军八万人进攻杞县,由于知县申佳胤负隅顽抗,没有破城。
崇桢十一年七月十五日,杞县爆发了白莲教起义。在知县苏京的血腥镇压下,起义遭到了失败。当时杞县的乡绅孟绍虞,根据亲身见闻写了一篇《白桧行》。
有人据此把白莲教起义同红娘子攻杞县扯在一起,以致“红”“白”混淆,在时间和背景上自相矛盾。一方面言之凿凿,断定李岩是崇祯十三年下狱的,另一方面又把崇祯十一年的攻城事件说成是红娘子来救李岩。
从以上的考证可以得出结论:关于李岩(或李信)在参加李自成起义军以前的全部传说都是违反事实的。
(二)关于李岩参加起义军后的情况第一,李岩为农民革命大造舆论的问题。按照许多著述的记载,李岩参加李自成起义军后做的一件重要工作,就是开展革命的宣传活动:
李岩等造为谣言日:“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河南以北远近传播,小逞者延颈思乱。
其他一些书籍也有类似记载。这里的问题是,在李自成起义风起云涌,席卷大河南北的时候,民间流传这种革命歌谣,究竟是苦难深重的贫苦农民发自内心的向往呢?还是只有中过举的李岩才能编出呢?
连当时的一些封建文人和官僚都已指出,是得到解放或盼望解放的贫苦农民编出来的。请看张岱的记载:
贼令严明,将吏无敢侵略。明季以来,师无纪律,所过镇集纵兵抢掠,号曰打粮,井里为墟、而有司供给军需,督速赋甚急,敲朴煎熬,民不堪命。至是陷贼,反得安舒。为之歌曰:“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由是远近欣附,不复目以为贼。
甲申三月,明漕运巡抚路振飞给总督张国维的信中说:
承问敝乡(河北曲周县)事,言之愤悒。敝乡愚民疾视长上,编歌捏谣,伫望贼来。……
这些材料说明,“编歌捏谣”的并不是天才的宣传家李岩,而是广大贫苦农民。
证明李自成和他领导的队伍代表着人民的希望,广大群众是心向着起义军的。如果把它们说成是李岩的个人创作,无论是否符合群众的心愿,毕竟只是一种宣传。
对于那些把起义农民视作寇仇的统治阶级来说,当然宁愿把这些歌谣说成是李岩的“虚声煽动”。
第二,关于李岩建议实行均田免赋的问题。李自成起义军在崇祯十五年以后确实制定和推行了均田、免赋的政策,丁耀亢《出劫纪略》等材料反映的情况已为人们所熟知
起义军在北京和其他地区对明朝官僚进行“追赃助饷”,是为了解决对农民实行免赋以后的财政来源问题,这充分体现李自成起义军和大顺政权是农民革命利益的坚决维护者。
究竟谁是这一政策的倡导者?传统的说法仍是李岩。查继佐在《罪惟录》中说:“李岩教自成以虚誉来群望,伪为均田免粮之说相煽诱。”…同书《帝纪》卷十七说法略为不同:“自成性极残,伪党牛金星教以慈声惑众,谓五年不征,一民不杀,且有贵贱均田之制。”
其他一些书虽然没有提到均田,但在叙述起义军实行免粮政策时也归之于李岩的建议。
这种说法究竟有多少真实性,颇值得研究。因为凡是反映大顺政权实行均田免粮的第一手材料都没有交代提出政策的人是准,而直接写明是出白李岩等人建议的作者,又都是同起义军没有接触的人。
其实,追赃助饷同免赋政策是相辅相成的。但是,过去几乎所有把免粮归功于李岩建议的书籍,都把追赃助饷归之于李自成、刘宗敏等起义军领导人,而李岩和宋献策等人往往被描绘成对追赃助饷政策持保留态度。
这些书籍的作者不懂否定追赃助饷就是否定免粮。既然把追赃助饷政策的提出和推行归之于李自成、刘宗敏等起义军领袖人物,那就理所当然地应该把免赋政策的提出也归功于他们。
实际上,大顺政权均田免粮政策的提出是有其政治、经济根源的。
明代后期土地兼并的加剧和地租赋税的苛重,迫使农民大批地逃亡。采取流动力.式作战的起义军前身,正是在土地兼并和繁重赋役驱使下离乡背井的流民。
要说身受其害并已觉悟起来的起义军战士和他们的领袖,不懂得必需夺回被地主阶级兼并去的土地(即均田),不懂得要反对地主阶级政府迫呼敲朴的无情压榨(即免赋),是很难令人信服的。
怎能设想李自成和他领导的起义军在均田、免赋问题上还需要别人指点呢?当然可以合乎情理地设想,根据李自成等农民领袖的指示,由某些有文化的人起草具体的法令和告示,承办人是谁还是可以研究的
第三,关于李岩在起义军中的职务。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起义革命大发展的基础上,着手建立中央和地方的各级政权,对军队也从组织上进行了整顿,起义军将领分别授予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等称号。
根据《绥寇纪略》的说法,李自成设置了五营二十二将,“李岩为中营制将军,与其弟牟颇简束其下,勿纵掠。”
可是,《平寇志》卷六和《困榷》卷九十九谈到李自成起义军各营大将时却没有提到李岩,这未必是…种偶然的疏漏。
另外,李白成手下的各营主将(即制将军)所统率的军队差不多都在十万人左右.作战时是要独当一面的。
如崇祯十六年十月,李自成进兵陕西时.自己同刘宗敏等人率师攻潼关人陕,同时命令右营制将军袁宗第带领部队由河南邓县一带经商南、商州进军,然后会师西安。又如,在从陕西进军北京时,李自成同刘宗敏一道率师取道临汾、太原、大同、宣化、居庸关;同时命令左营制将军刘芳亮领兵渡过黄河后经河南怀庆、山西长治、河北保定,最后会师北京。
传说中的李岩既然是“有文武材”的中营制将军,又有女将“红娘子”相助,本应在攻城略地中大显身手,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打过什么仗。
曾经有人说李岩参加过天津地区的战斗和北京防守战。其实有关这两次战役的记载并不可靠,这点下面还要谈到。
第四,关于所谓李岩封侯的问题。李自成在公元1644年正月正式建立大顺政权的时候,曾封功臣以五等爵,当时的大致规定是权将军和制将军封侯爵,果毅将军和威武将军封伯爵。
按照这一规定,如果确有制将军李岩的话,自然也应当封侯。然而在几种主要著作里偏偏没有李岩。大顺政权所封的侯、伯各书记载不大一致,用其他材料来印证可以肯定记(用其他材料来印证有关李自成部将的记载,可以看出《平寇志》比《绥寇纪略》要准确一些。
例如,《绥寇纪略》记起义军右营大将是刘希尧、白鹤鸣、刘体纯;《平寇志》的记载是袁宗第、白九鹤、刘体纯。
证之以《直隶商州志》等书,右营主将确实是袁宗第而不是刘希尧,白九鹤是白真鹤之误,《绥寇纪略》写成白鹤鸣就差得更远了。)
载比较正确的是《绥寇纪略》,即:“汝侯刘宗敏、泽侯田见秀,蕲侯谷英、毫侯李锦、磁侯刘芳亮、供侯张鼐(原注:一日义侯)、绵侯宗第、岳侯某(原注:失其姓名)、淮侯刘国昌”。
这里除了张鼐封的是义侯而不是英侯以外其他都是正确的,有后来的各种官方文书作证。
其他著作如《国榷》虽然误刘宗敏为磁侯,谷英为绵侯,但也没说李岩封什么侯。
到毛奇龄撰写《后鉴录》时,发现各种记载互有出入,就按照自己的想象乱加窜改。他不知道李双喜和李过都是李锦的别名,竟在毫侯李过之外又把张鼐的义侯给了李双喜,而让张鼐继续顶着那个错误的英侯封号。
他见有的书上记刘宗敏为磁侯又深信不疑,于是把汝侯换给了刘芳亮。他相信李岩曾任制将军的说法,就抓住吴伟业留下的“失其姓名”的岳侯赏给了李岩。
他想到李自成手下权将军有两名,制将军是五营各一名,共计封侯的应当是七人,可是吴伟业的记载除岳侯外已有八人,他自己又让李锦用两个不同的名字多占了一个爵位,再加上李岩也得封侯,七个名额实在不敷分配,于是大笔一挥,把谷英、袁宗第、刘国昌三人的侯爵全给剥夺了。
(三)关于李岩在北京的传说
这里首先分析赵士锦《甲申纪事》中两处提到李岩的问题。
一处是起义军将领进入北京后的居住地址:“刘宗敏住田弘遇宅,李大亮住西城大宅,李岩、郭某不知其名住在周奎宅。”
赵士锦的这种说法很含糊,既可解释为李岩和郭某合住周奎的房子,也可解释为他对李岩的住所不清楚。
可是,后来许多书籍却一口咬定李岩就住在周奎家里。例如《平寇志》卷十载:(可以证明谷英、袁宗第、刘国昌被分别封为蕲侯、绵侯、淮侯的材料并不太少,请参看《大清世祖章皇帝实录》(以下简称《顺治实录》)卷十八、卷二O和丙编,第九本,八O二页。)
伪将军李岩据奎第。奎献长公主并银十万助军,希免祸。岩数其为国至戚,鄙吝不忠,夹足箍脑:奎复输银十万,岩笑日:此贼悭吝,不与杀手不吐也,烧烙铁熨其肤。一熨承银一万,累四十熨,遍身焦烂,承四十万矣?先后追银六十万两,珍玩币帛不计其数。其妻夫人卜氏及子妇皆拶指答死,奎犹未死,岩更令奎担水执爨以辱之乃死。
这段记载是不真实的,因为,刘尚友在李白成起义军撤出北京后,还亲眼见到周奎:他说:五月初一,“余见周皇亲率人赉金帛充赏赐。身衣丧服步行,人成指而叹焉”
《顺治实录》卷七载:顺治元年八月初七,“摄政和硕睿亲王赏故明周后父嘉定侯周奎缎百匹、银百两”。
可见,在起义军撤出北京三个多月以后,周奎仍然活着,所谓被李岩刑辱而死的记载纯属捏造,就连李岩住在周奎家里的说法也是靠不住的。
同时在北京被起义军俘获的杨士聪是赵士锦的座师,他就有完全不同的记载:“(刘)宗敏据田(弘遇)府:四月初九日欲移周(奎)府而未果。坊刻称伪李都督据之者非,叉称以小房数间与周者亦非。”
赵士锦提到李岩的另一处地方是说李自成亲自率领起义军到山海关讨伐吴三桂,“惟留李岩居东城,牛金星居朝中,以为守备。”
这同其他记载是有矛盾的:如陈济生的《再生纪略》说,牛金星同贺有威、郭之纬两将留守。
《甲申传信录》说,李过和贺锦留守(按:贺锦当时在甘肃,此系误记)。《甲申核真略》说,西李都督同牛金星留守。《平寇志》说,李牟和牛金星“以老弱万人守京师。”《鹿樵纪闻》则说李过留守。
在李自成率师出征后留守北京的大将究竟是谁需要进一步考证。
如果仅据赵士锦的记载就断定是李岩还不足以成立。其次,关于李岩在天津地区和北京城郊作战的问题。《甲申纪事》附录的一个塘报里,谈到明辽东海州卫生员张世珩报告说:
四月二十八日遏闯贼下总兵李公子率贼兵赶天津金总兵,至李村北首,因金总兵官兵往南回,李公子追赶十余里,将官兵杀死。李公子收兵,到李村下营一晚。二十九日李公子领兵回天津,天津城门俱闭了,不容李公子进城,内里百姓大炮打李公子,,李公子带领兵马星夜往北京。
这个材料从内容来看有许多不准确的地方,如“闯贼下总兵李公子”的说法不仅不符合李自成的军制(大顺军是不设总兵职务的),而且在当时民间流传的李公子一般都指李白成。
“天津金总兵”的说法也有问题,据乾隆四年《天津府志》和《天津县志》,明代最后一任天津总兵曹友义,并不姓金。
材料中所谈到的作战情况,在天津府志、县志和《天津卫志》里都无可查考。按当时情况分析,李自成在四月二十二日山海关战役失利后,二十六日返回北京,准备登极和西撤,不可能派出“制将军”一级的大将再东去追赶什么金总兵。
据《国榷》和程源的《孤臣纪哭》载,李自成起义军攻克北京后,明天津兵备道原毓宗立即投降,在城楼上树起“天应民顺”的黄旗,天津的老百姓也在门前贴上“民顺”的纸片。
可是,明天津总兵曹友义却顽固不化,“以牙兵五百斩关而出,毓宗以津兵邀之,友义单骑走”。很可能这个辽东生员报告的李公子追赶天津金总兵一事就是“毓宗以津兵邀之”的讹传。
有人还根据《怀陵流寇始终录》说,李岩曾在北京领兵抵敌跟踪而来的吴三桂的军队。
(甲中年四月)癸未(二十六日)闯贼奉皇太子复入京城。三桂移檄降贼诸臣,许其反正,立功自赎。闯贼怒,囚其父襄,驱都城百姓毁崇文、宣武门民居数万间并夷牛马墙待战。三桂兵至,贼命刘宗敏、李过、李岩连兵十八营拒敌,唐通为前锋。兵初交,参将冯有威刺通堕马,得救去。白旗兵射刘宗敏堕马,亦救去,拔贼八寨,斩首二万。群贼奔入城。三桂兵至城下,贼挟吴襄乘城,呼三桂降。关兵射杀挟襄者。贼怒,杀襄并其家三十八人。
这段文字没有一句符合事实。因篇幅有限,不能逐句进行驳斥。这里只需指出,根据当时在京人的记载和清方纪录,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后,杀吴襄于永平(今河北卢龙县)。四月二十六日回京,二十九日称帝,三十日晨撤出北京。
这时清兵离北京还有一段距离,在得知起义军西撤的消息后,多尔衮命令阿济格和吴三桂等追击,自己在五月初二日进入北京。
从四月三十日到五月二日北京处于无政府状态,原来的明政府御史曹溶、柳寅东等人还曾出面维持了两天“秩序”。五月上旬,清兵先后在庆都(今河北望都县)和真定追上起义军,起义军作战失利继续西撤人山西,奉命追击的清军在五月十二日返回北京。
由此可见,戴笠等人说,四月二十六日李自成返回北京的当天,吴三桂和清兵(即所谓“白旗兵”)已经跟踪到城下,并且在北京同起义军作战,完全是信口开河。
既然这次“北京防守战”从头至尾都是虚构的,所谓李岩参与指挥的说法也就失去了任何依据。
再次,关于李岩在北京的其他活动。据说,李岩在北京还有两件“义举”:一是出面保户天启皇后张氏(即懿安后)自尽;二是派兵保护杞县状元刘理顺。
这种“义举”,显然是封建史家为了美化地主阶级代表人物杜撰的,同李岩毫无关系。据明内侍赵璞的口述,张后是刘宗敏命人送回娘家之后自缢的。至于刘理顺之死,杨士聪曾直截了当地指出:“理顺家眷俱在杞县,止一妾相随。有幼子托薛所蕴,薛后从贼,不知其子存否?坊刻称妻妾四仆俱死及贼为罗拜者谬!”
(四)关于李岩因谗被杀的问题
李岩的结局,据说是这样的:
定州之败,鹿邑、考城、拓城诸县令为丁参将所诱执,送之南都。人一言河南全境皆反正。自成大惊,与其下谋之。岩日:“诚予臣以精卒二万,驰至中州,彼郡县必不故动,即动亦可得而收也。”
金星劝从其请。既而自成以为疑,金星见其疑也,进日:“河南天下形胜地,且属李岩故乡,若以大兵与之,是假蛟龙以云雨,必不制矣。异日者举中州之豪杰以与关中争胜负,即主上且奈之何?”
自成曰:“如是若何以劝我从之?”
金星日:“岩蓄叛已久,臣始劝从之以安其心耳。且岩与主上同姓,前闻宋军师谶语,在众中欣然有自负色.今河南反,彼不候军令,不荐他将,而自请兵,目中已无主矣:国兵新败,人心动摇,遂欲乘机窃柄以自王,是岂复可信乎?不如除之,无贻后患。”
自成日:“善”。
明日,金星以自成命盛为具,与岩帐饮、伏壮士于幕后,三爵后并其弟牟执而戮之。献策闻二李之死也,扼腕愤叹:刘宗敏按剑切齿以骂金星曰:“我见金星,即手剑斩之。”文武不和,军士解体,自成遂不能复战,而席卷归秦矣。…
类似记载见于《平寇志》卷十一、《国榷》卷一百二、《怀陵流寇始终录》卷十八、《后鉴录》以及《明史》等书。在李岩被杀的时间上,毛奇龄的《后鉴录》是列在李自成放弃北京但还未进入山西的途中,按时间推算当在五月上旬。《国榷》载于崇祯十七年六月丁丑日(六月初一为丁巳,丁丑当为六月二十一日);《爝火录》卷四载于同年六月二十二日,并指出李岩被杀的地点是山西平阳(今临汾)。
就表面来看,这些记载是言之成理的。可是,一经认真考查,漏洞又很多。
第一,时间不对。据丁启睿给南明弘光小朝廷的报告,归德府的叛乱发生在五月十六日。
《后鉴录》把杀李岩一事排在李自成尚未进入山西的途中,这时丁启光的反革命叛乱还没有发生,因此不值一驳。
《国榷》和《爝火录》分别载于六月二十一和二十二,虽然在归德府叛乱之后,然而这时李自成已回到陕西。
据一些材料记载,李自成在五月初十向太原进发,六月初一到山西闻喜并继续西进。可见,李自成经过平阳在五月下旬,怎么会在六月二十一或二十二日突然在平阳同他手下的文官武将讨论河南局势和处理李岩呢?
第二,编造和相信李岩因谗被杀的人都有一个严重的疏忽,他们于津津乐道李岩请兵之余,根本没有想到需要下工夫去查考李自成起义军当时在河南地区的分布情况。
在他们的主观想象中似乎李自成在河南只派了一批府县文官,没有什么军队,一旦某些地方发生反革命叛乱就只有从身边派军队去才能解决问题。
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李自成起义军在崇祯十六年兵员总额已经达到一百万人。第二年年初,李自成从西安出发东征的时候,调集的军队不过二十多万人(其中包括后来留守山西、河北以及攻克北京后南征的军队),其他大部分军队都分散在湖北、河南、陕西、宁夏、甘肃、青海驻防。
从现有材料来看,李自成当时在河南的军队数量是相当多的。特别是由绵侯袁宗第所统率的拥有十万以上大军的大顺军右营,当时正开抵河南中部地区。
沈颐仙《遗事琐谈》和孙之碌《二申野录》都记载了“自成右翼权将军袁宗第”在六月初一日率领所部来到汝宁府(今河南汝南县)平定河南西平大土匪刘洪起的叛乱。
襄城县的地主劣绅张永祺也记载袁宗第的部队在平定汝宁叛乱之后进抵许昌地区的情况,他说:“永祺扶老母于崇祯十七年四月抵许(许昌)、襄(襄城)界卢家涧内潜任)不意闯逆伪都督袁姓者于六月十三日至许,攻破卢家洞,永祺同老母妻孥俱被贼缚,行李衣服剥劫一空。”
袁宗第是大顺军的右营主将。乾隆《直隶商州志》和《商南县志》等书都记载他曾经统率十万起义军进攻陕西商州地区。
这些材料充分说明当时在河南的大顺军数量并不少,大将也不乏其人。既然拥有十万以上大军的大顺军右营在六月十三日已经抵达许昌地区,试问李自成等人为什么在六月二十日左右还要舍近求远地商量派军队去河南呢?
难道李自成和他身边的大将、文官连自己的部队大致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吗?
李岩即便实有其人也不至于自信到这种程度,以为自己带二万人人豫就比袁宗第等人的十几万军队还顶用。
至于牛金星的进谗言就更加站不住脚,因为编造这种说法的人是以河南当时没有什么大顺军为前提的。即便牛金星愚不可及地在中间播弄是非,李自成也不可能相信。
第三,按照许多书籍的说法,李岩的被杀直接导致大顺政权内部将相离心,无法抵抗清军的进攻,终于造成了最后的失败。
这种说法直到现在还为人们所相信。其实,这根本不符合事实。李自成撤到山西以后,指定张天琳守大同,陈永福守太原,刘忠守长治,自己带着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和其他文武官员返回西安,准备集结力量,东山再起,并不是因为在山西站不住脚而“席卷归秦”。
至于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不仅在回西安的途中一直跟随着李自成,而且在西安期间也始终在李自成身边。这年十二月,清兵进攻潼关时,李自成还同刘宗敏亲自率领军队增援。
潼关失守后,李自成放弃西安,同刘宗敏、田见秀、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率领军队由商洛地区转入河南,再退到湖北。
牛金星在起义军撤到湖北时同他的儿子牛铨(时任大顺政权襄阳府尹)一起投降了清朝。
刘宗敏和宋献策是在这以后被清军俘虏的。刘宗敏英勇就义。宋献策屈膝投降,成了可耻的叛徒。事实说明,李自成在由北京撤回西安时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军心离散的现象。所谓“献策他往,宗敏率众赴河南”的说法,完全是海外奇谈。
以上就是我对有关李岩的材料所作的初步分析和探讨。毋庸讳言,在没有见到可靠的第一手材料以前,我是不相信在明末农民战争中曾经有过李岩这个人物的。
由于个人所见资料有限,不妥之处难免,希望关心明末农民战争的同志们能提出意见,通过深入研究,使问题得到圆满解决。
在与书友辩论中,谈到了李岩其人。
从顾城的考证看,历史上毫无疑问没有李岩其人,这个考证是极端严谨的,哪怕过去了四十年,还是没有任何关于李岩的任何第一手材料发现。
建了一个书友群,大家都来加一下吧
建了一个书友群,喜欢本书的朋友加一下吧。三十万字了,太监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尽管本书没钱赚,但是作者现在兴趣还很足,除非不可抗力,应该可以继续更新。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作者自认为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男人。本书可能以后会断更,但是可以肯定不会太监,即便作者以后兴趣缺乏,也肯定会写完一百万字,给刘宣的故事,给喜欢本书的朋友一个交代。在几个书友的建议下,作者新建了QQ群,群号264279258。如果大家喜欢这本书,就都来加一下吧。
今天出远门,请假几天
今天作者出远门,不得不请假几天。请假时间不固定,少则五天,多则十天半月,如果这段时间作者有空,也会尽力码几章,但是不可能稳定更新了。在这里重申一句本书不会太监,最少也会写过百万字,但是每日的更新应该不会太多,毕竟作者是一个码字无力的手残党。
第一章两脚羊
风沙呼啸而过,带起一股股干涩的气息,在公元1628年的秋天,也就是新皇爷崇祯皇帝继位的第二年,即崇祯元年,对于广大读书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节。
新皇去年八月继位,还不到短短一年,看上去却非常英明神武,不过几个月,就拿下了权阉九千岁魏忠贤。
几个月前,魏公公还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天下,内有王体乾,李朝庆,王朝辅,梁栋等太监。
文有有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等五虎。
武有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等五彪。
还有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寺卿曹钦程等十狗。
外加十孩儿,四十孙等党徒,真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可惜天启皇帝朱由校落水而死之后,短短几个月,魏公公就悬梁自尽,树倒猢狲散,众多党羽也落荒而逃,等候新朝清算。
东林党人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众正盈朝,扬眉吐气的时候,就在清流士子满心欢喜,东林党人准备大展拳脚,一展心中志向,执宰天下之时。
远离京师千里之外的陕北高原,却是另一番景象,陕北向来穷困,今年大旱,颗粒无收,加上官府催逼过甚,早已经是遍地饥民,盗匪丛生。
再加上万历年间的积弊,在这古老的土地上,早已经不堪重负,哪怕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能让中华大地烽火燎原。⑴
大明陕西布政司延安府延长县。
夜已经渐渐的深了,在一座漆黑破烂的破庙里,一堆篝火散发着唯一的亮光。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耳边传来一阵阵吵杂的声音,刘宣昏昏沉沉的醒来,正要睁开眼睛之时,却感觉到行动非常不便,仿佛被人捆住了手脚。
刘宣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稍微张开了双眼,脸上露出了几分惊悚之色。
刘宣稍微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被光溜溜的绑在一根碗口粗的棍子上,再看破庙角落的几人,居然穿着非常破烂的古代衣服,比起解放前也差上许多,仿佛一条条破抹布一般。
刘宣心中大吃一惊,差一点叫出声来,只好拼命的咬住了舌头。
刘宣心中不由得有些庆幸,作为一个经历了死亡的人,没有什么比捡一条命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尽管自己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有些不好。
刘宣稍微观察了一下这座破庙,只见一座年老失修的关公像坐落在前面。
这座关帝像十分破旧,武圣人关羽的一双手臂早已经跌落,不见一丝踪影,就连关公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也看不见影子,只怕是早已经被盗贼取走,铸造成兵器使用了。
刘宣一边支起耳朵,一边假装昏迷不醒,拼命的听着角落几人的谈话,这几人的口音,好像是陕北的方言,与刘宣的口音有些类似,只能听懂七八分。
从几人的谈话来看,现在好像是崇祯一年,这里应该是延长县,距离一个叫董家堡的地方不算很远,几人正在等待一位叫下山虎的头领。
其中一人主张等头领到来,将刘宣清洗干净,煮熟食用
刘宣本是21世纪榆林人,早在几年以前,也算是一个成功人士,一位拆迁公司总经理。
干拆迁这一行,自然非江湖人物不可,刘宣初中毕业之后,就进入这一行,经过七八年时间,从小喽喽干起,到地下赌场为人收账,歌舞洗浴中心看场,等攒够了一些钱,就领了一班兄弟,干起了拆迁公司的买卖。
因为刘宣等人心黑手辣,胆大精细,短短几年,就从这一行脱颖而出,结交了不少富商权贵,也有了官面上的保护伞。
可惜刘宣的后台候副市长,被人举报生活作风问题倒台,刘宣的好日子就到了头,只好急忙逃窜。
就在刘宣想要翻越国境线,逃亡外蒙古之时,被解放军战士发现,刘宣不愿坐以待毙,掏出手枪抵抗,被边防战士当场击毙。
刘宣虽然在上一世误入歧途,成了不受上流社会接纳的江湖人物,但是也称得上聪明果决,只是受限于出身环境,才走上了混黑这条不归路。
刘宣单亲家庭出身,从小没有父亲,全靠做小姐的母亲抚养长大,虽然很受母亲疼爱,但是后来母亲染上毒品,就没有多少精力管他,再加上从小接触社会残渣,尽管一度成绩不错,但是很快就走上了血腥的江湖路。
刘宣很快就凭借心狠手辣,以亡命之徒的身份在榆林城出头,然后渐渐发迹,在他二十岁时,疼爱他的母亲也因为吸毒过量而死。
刘宣发迹之后,为了结交上流社会,也收起了小混混姿态,打扮的温文尔雅,穿起了一丝不苟的西装,带上了没有度数的金边眼镜,为了附庸风雅,也开始读起书来。
刘宣刚开始读书,也真是度日如年,比与人拼死搏命还要难受,但是为了结交名流,只好勉强为之。
三四年之后,刘宣居然从新喜欢起读书来,尤其是喜欢历史类书目。
因为读史可以以史为鉴,对于刘宣这种依靠贪官生存,需要揣摩官场动态的江湖人物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在二十四史中,刘宣几乎全部读过,虽然不能说熟读经史,但是也算是一位有些国学功底的文化人了。
在二十四史中,刘宣最喜欢晋书,因为晋书中到处都是阴谋诡计,这对于刘宣来说也是最有用的。
对于穿越过来的明末,刘宣反而谈不上多么精通,明史质量最差,由清朝奴才文人所撰写,到处都是歌功颂德的破烂文字,曲解篡改真实史料,仿佛垃圾一般,刘宣也没有细读,只是稍微有些了解。
反倒是顾城先生的《明末农民战争史》,《南明史》,刘宣曾经认真阅读,对这一时期,也稍微有些了解。
就在刘宣侧耳倾听之时,一阵吵杂声从寺庙外面传来,庙内的几人慌忙站起,乱糟糟的寻找着自己的兵器。
这些兵器非常杂乱,既没有盔甲,也没有弓箭,像火铳这类高级兵器,就更没有了,甚至连寻常的刀剑,也只有一柄,掌握在看上去最孔武有力的汉子手中,剩下的几人中,居然大部分拿着一些带铁的农具。
一阵阵凉风吹来,小小的破庙中涌进来十几位大汉,这些大汉看起来体格不错,不像前面几人那样面黄肌瘦,身上的兵器也稍微好一些,虽然没有盔甲,但是却有两张制作精良的弓箭,手里面拿着也是长矛刀剑,没有一件农具。
为首一人三十多岁,长得浓眉大眼,方方正正,脸上带着一些沟壑,看上去像是饱经风霜之人。
此人排开众人,席地而坐,从随身的口袋中拿出一张脸盆大的高粱饼子,穿在木棍上烤了烤,拔出了匕首,小心的切开,然后分给了众人。
刘宣眼睛尖细,从分饼的过程,就看出了这伙人的地位不同,中年汉子分的最多,差不多能吃饱,那身体强壮的十多人,就差了不少,应该能混个半饱,最后的七八位,仅有那么三五口,只怕是仅仅能够维持性命。
中年汉子长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众家兄弟,大伙跟着我,长的已经有八九年,短的只有十天半月,大家伙落草为寇,一向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如今陕北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灾荒遍地,民不聊生,商旅绝迹,大家的日子也就更加艰难,今日这块饼,就是我们最后的口粮了,如今这天下,贪官残暴,阉人横行,破家灭门者数不胜数,大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落草为匪。”
“万历四十七年,辽东四路进军,要剿灭建奴,然而杨镐昏聩,致使三路溃散,我下山虎本为官军百户,食天子俸禄,也曾奋勇力战,然而大势已去,只好随众西行。”
“奈何河南巡抚张我续,道台王景心怀不轨,在孟津设伏,斩杀我等兄弟多人,兄弟我万般无奈之下,走山西,入延绥,回到了榆林老家,只好落草为寇,十年过后,当年一起落草的二十多位兄弟,如今却只有一半了。”⑵
中年汉子心中悲苦,正要接着往下说,只见一个罕见的壮汉上前一步,双眼含泪,高声叫道:“哥哥不用多说了,大伙既然让哥哥当了头领,我杨四宝这条命就卖给了哥哥,刀山火海,万死不悔,一切都由哥哥做主。”
中年汉子心中有些欣慰,摘下腰间的水囊,狠狠的喝了一口凉水,高声叫道:“如今这世道,粮食银两都在大户人家手中,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董家堡最富。”
“董家老爷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听说已经是四品京官,这些年来,董家横暴乡里,田土已经不下万亩,白银不下万两,我等都是亡命之人,本就贱命一条,今日夜间,就去董家堡抢一票,如果成了,就能多享受几天荣华富贵,如果败了,也不过一死而已。”
就在下山虎高声说话之际,刘宣心中仿佛惊涛骇浪一般。
“看这些人的穿戴说话,不像是演戏,更不像是绑架,哪怕是解放前的一些穷人的照片,其穿戴也远远好于这些饥民,况且这些饥民面黄肌瘦,看起来还有夜盲症,也不像是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百姓。”
“听那领头的大汉说话,现在距离萨尔浒之战已经过去十年,应该是崇祯元年,从气候上来看,已经进入秋季。”
“从崇祯元年开始,白水县饥民王二率先举事,杀死知县张耀斗,拉开了明末农民军起义的大幕,府谷王嘉胤,王自用,安塞高迎祥,清涧王左挂,汉南王大梁,清涧点灯子,延西神一魁,神一元兄弟都纷纷起事,明末的江山开始大乱。”
就在刘宣仔细思考之际,众人听了下山虎的话,脸上也升起几分病态的红晕。
其中一位面黄肌瘦的老人,颌下还留着一尺多长的花白长须,看了看赤条条的刘宣一眼,伸手一指,开口说道:“头领哥哥,这个小子白白嫩嫩,手脚无茧,一看就知道出自富贵人家。”
“大伙儿饥饿多日,早已经手脚无力,不如将这小子刮骨割肉,食一顿饱饭,然后再去董家堡。”
中年汉子下山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几分铁青之色,看起来非常排斥吃人肉,但是看了看手下的众人,尤其是面黄肌肉的七八位,眼中皆露出几分绿光,看起来是饿的狠了。
而自己的十来位心腹兄弟,虽然还吃不饱饭,但是也不至于饿死,看起来也有些排斥吃人肉,其中的几位兄弟,还露出几分不忍之色。
下山虎心中转了几转,心里想道:“那小子只是顺便碰到的肉票,不明不白的出现在这破庙里,就连衣服也没有穿一件,看来是不知道哪里的富家公子,被绿林朋友劫了道,扔在这间破庙里,被几位兄弟绑在棍子上。”
“这小子只是外人,与我们非亲非故,何苦为了这点小事,违逆众多兄弟的意思。”
“况且这世道看起来越来越艰难,粮食越来越难以寻觅,为了活命,只怕自己都要吃人肉了,谁又能出淤泥而不染,何苦故作高尚,引来兄弟们的埋怨。”
下山虎想到这里,狠了狠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就依众兄弟的意思,弟兄们打些水来,将这小子冲洗干净,吃了这两脚羊,再去董家堡。”
下山虎等人的谈话,刘宣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当听到下山虎要将自己当做两脚羊时,刘宣差一点吓的屎尿齐流。
在古代,两脚羊是一种极端血腥残暴的事情,就是指被当做食物的人,其中老瘦男子叫做‘饶把火’,妇女少艾者名叫不羡羊,小儿孩童名叫合骨烂,这样的惨剧,只有在民不聊生之时,才会经常出现。
听到自己就要被当做两脚羊,刘宣双腿不住的发抖,终于不敢装晕,大声高呼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看在同乡故里的份上,救一救小弟这个落难之人吧。”
注释⑴:“国家自庚戌以来,北击胡,东挂倭,西灭哱,南平播,节年不闻以盗为苦也。间即桴鼓时闻,皆谓鼠窃不足虑,而不知秦之亡非以陈胜乎?汉之亡非以张角乎?唐之亡非以黄巢乎?天以水旱开其机,上以暴敛驱其众,此盗之所由起也。……而奸雄如陈胜,黄巢之流,非可以威降、术羁,此其人最足为隐忧,是在庙堂之上,当预有以罗致驾驭之也。”
这一段话出自安州知州张遂的《兴除议》,可见在万历末年,张遂就察觉到了不安,感觉到了民变在即。
注释⑵:流贼之祸,起于万历己未(四十七年,一六一九年)。辽东四路进兵,三路大溃,于是杜松、王宣、赵梦麟部下之卒相率西逃。其时河南抚臣张我续、道臣王景邀击之于孟津,斩首二十余级,飞捷上闻。于是不入潼关,而走山西以至延绥,不敢归伍而落草。庙堂之上,初因辽事孔棘,精神全注东方,将谓陕西一偶(隅)不足深虑。不期调援不止,逃溃转多。饥馑荐臻,胁从弥众。星星之火,至今十九年。
这一段话出自杨嗣昌:《杨文弱先生集》卷一○。
第二章白须羊
刘宣奋力高呼,声音急切响亮,带着几分哀鸣之声,在嘈杂的破庙里也传得很远。
下山虎斜眼看了看刘宣,尤其是盯着刘宣的光头看了看,开口说道:“看你白白胖胖,手脚没有老茧,想必是出自富贵人家,头上没有头发,莫非是出家的和尚。”
听到下山虎这句话,刘宣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下山虎开口接话,就说明他对自己有些兴趣,自己的小命就有了一丝保障,最怕的是下山虎一言不发,就将自己宰杀吃肉,那就无可奈何了,虽然刚刚逃离苦海,又进入了狼窝,总也能捡了一条性命,最差也能多活一时半刻。”
刘宣心中转了几圈,开口说道:“头领大王,小的榆林人士,本是商贾之家,家中也有些余财,曾经读了几年书,奈何被镇守太监逼迫,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小人本打算到富平县投靠亲友,没想到余财被饥民抢掠,只好遁入空门,出家为僧,还没有剃度,又遭了一回抢劫,就连身上的衣服,也被剥的干干净净。”
下山虎听到这里,见刘宣的经历如此曲折,不免哈哈大笑了几声,开口说道:“如今这个世道,到处都是饥民,何处没有贪官污吏,天下没有一处净土,你虽然连遭三次抢掠,也不足为奇。”
下山虎见刘宣的话虽然离奇,但是没有破绽,心中就有几分信服,况且刘宣的口音也与自己有八九分接近,心中更信了七八成。
下山虎行事向来有些底线,不到危急关头,从不肯加害人命,再加上他出身榆林,距离这里也就三四百里,也顾惜一些乡土之情,况且他心中也反感吃人,正打算借着这个借口,将刘宣放开。
只见那位长着花白长须的老人开口说道:“头领哥哥,如今这世道,只有你死我活,那里还能顾忌同乡之情。”
“我们如果不能饱食,就没有力气去董家堡,破不开董家堡,大家都没有活路,只好饿死荒野,更可况这小子来历不明,未必不是官府派来的探子。”
刘宣见这家伙喋喋不休,一定要将自己薄皮抽筋,煮熟食用,心中愤恨不已,尽管他知道这些饥民终日挨饿,常年累月不能吃饱,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谁也不想吞食同类。
尽管刘宣也非常同情这些挨饿的饥民,但是刘宣却不能对他们有半分软弱,因为自己想要活着,就需要他们继续饥饿下去。
刘宣见下山虎脸上有些犹豫,心中顿时大急,开口叫道:“大王明鉴,小人绝不是官军密探,为了聊表心意,愿意交纳投名状,为大王效力。”⑴
古代绿林山贼入伙,除了知根知底之人外,外人想要入伙,都需要交纳投名状,所谓投名状,就是交纳一份契约,表示自愿入伙,除了接受招安外,就只能沦为强盗。
一些强大的盗匪,为了表示不受招安,决心与官军为敌,所立的规矩更是残酷,他们的投名状就是下山斩杀一位山寨的仇人,将头带来,仿佛梁山好汉一般。
描写梁山好汉的《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作者施耐庵还做过张士诚的谋士,书中所描写的市井人物也与明初相似,现在虽然已经到了明末,市风大变,但是总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白须老人见下山虎心中犹豫,也不愿多生枝节,居然抢过同伴的一柄腰刀,向刘宣走来,显然打算将刘宣斩杀。
刘宣见情况已经危机万分,情急之下只好开口说道:“头领大王,小人身强体壮,哪怕是成为盗贼,也远远好过他们几人,求大王饶一条小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宣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经过刘宣仔细观察,从口音,穿戴,分食高粱饼子来看,下山虎这伙盗匪应该是分成两伙人。
其中一伙应该是下山虎的亲信,他们穿戴整齐,身体比较强壮,身上佩戴的兵器也比较精良,从下山虎谈话中看,应该是下山虎从官军中带出来的逃兵。
剩下的七八位饥民面黄肌瘦,双眼放出一道道绿光,从口音来看,应该是附近的百姓,因为没有粮食,只好沦为强盗,这一伙人,几乎没有一件完好的衣服,手中只有一柄半新不旧的腰刀,最想要将刘宣斩杀食用的也是这一伙饥民。
听了刘宣的讲话,白须老人加快了脚步,向刘宣走来,一定要将刘宣杀死吃肉。
就在白须老人距离刘宣不到五步之时,下山虎一挥双手,开口说道:“且慢动手。”
白须老人充耳不闻,假装没有听见,显然想要造成事实,逼下山虎同意。
下山虎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迅速将身上的弓箭摘下,随手射出一箭,这一箭异常精准,直接射在白须老人的脚边三寸之处。
白须老人心中一寒,知道下山虎动了真怒,再也不敢多做主张,只好站在原地,不敢随意行动。
下山虎哈哈大笑了几声,开口说道:“如今这世道,饥民遍地,商旅绝迹,连强盗都没有饭吃,投名状也没有半分用处,你既然决定入伙为匪,我就做主招你入伙。”
“不过白须羊等人也是我的兄弟,他们一定要将你当做两脚羊食用,我也不好违逆他们的心愿。”
“如今你也算是入伙,那么按照绿林规矩,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本事大小了。”
一般来说,落草为寇的强盗,为了避免牵累亲族,都会起一个匪号,比如下山虎本命就叫做张虎成,是榆林镇的把总,白须老者看来就叫做白须羊。
下山虎疾走几步,来到刘宣面前,拔出腰中宝剑,轻轻一斩,就将捆绑刘宣的绳索斩断。
下山虎一指刘宣与白须老者,开口说道:“你二人一人想要活命,一人要食用两脚羊,按照绿林的规矩,当然是强者为胜,你二人各施手段,谁能活下来,都算自己的本事。”
白须羊心中一动,看向刘宣的目光中也带有几分畏惧,毕竟刘宣身高马大,身高一米八五,在这个缺乏营养的明末时代,也算是少有的巨人了。
刘宣被长时间绑在木棍上面,早已经手脚发麻,刚刚被下山虎松绑,就活动了一下筋骨,缓解了一下麻木的四肢。
刘宣拱了拱手,开口说道:“头领哥哥,既然各凭本事,公平对决,小人祈求哥哥赐下一件兵刃。”
下山虎不耐烦的嘟了嘟嘴说道:“每一件兵器都是众兄弟吃饭的家伙,哪能轻易借给你,如有损伤,你也赔不起,况且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你能有一个活命的机会已经非常不容易,男子汉大丈夫,那来的这么多啰嗦。”
刘宣心中格外的感激下山虎,对于下山虎的难处,也非常理解,下山虎没有粮食,决定夜袭董家堡,就需要白须羊等本地人引路帮忙,而白须羊等人一定要将刘宣当做两脚羊食用,也让下山虎心中厌恶。
按照绿林规矩,一伙人中如果有矛盾,可以公开决斗,生死各安天命,下山虎利用这个规矩,给了刘宣一个挣扎活命的机会。
刘宣上一世从小流落江湖,砍人打架也都是家常便饭,手中虽然没有人命,但是也经常见血,心中并没有几分害怕。
后来虽然渐渐发迹,不再轻易动手,但是却经常锻炼身体,论起生死搏斗的本领,虽然可能比不上下山虎等勇士,但是也自付有几分手段,远比刚刚入伙的白须羊厉害。
刘宣虽然四肢还有些发麻,但却知道已经到了危机关头,单脚一挑,将捆绑自己的木棒挑起抓到手中。
这截木棒碗口粗细,七尺多长,枝干粗糙,连树皮也没有剥干净,一看就是折断不久,没有晒干的新木。
这根木棒重量不轻,大约有二十四五斤,如果在战阵之上,除了少有的猛将兄,很少有人能够使用这样的重兵器,刘宣心中一动,知道自己手脚麻木酸软,也不能长时间挥舞木棒,只能速战速决。
白须羊见刘宣手中没有兵刃,心中也加了几分胆色,他嘴里狠狠地吞下几口唾沫,紧紧地握住手中腰刀,一言不发的向刘宣猛冲过来。
白须羊距离刘宣不过五步,大约7.5米,本来就距离极短,加上他奋起余力,速度也就极快,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来到刘宣眼前。
白须羊大声哀嚎一声,奋力跳起,举刀向刘宣当头劈来,这一声哀嚎,带着白须羊本人的哀痛,也带着陕北百万饥民心中的酸楚与无奈。
刘宣上一世虽然流落江湖,但是并不是无恶不作的王八蛋,在刘宣心中,也有着朴素的善恶是非观。
刘宣年少时混入江湖,本是为了生存,后来混出名头,尤其是读书之后,也想早日洗白,可惜刘宣后台候副市长落马,刘宣只好亡命天涯。
听到白须羊这一声哀嚎,刘宣也有些物伤其类,心中也带着几分同情,双眼中带上几分水雾,但是刘宣为了活命,只能与白须羊奋勇拼杀。
陕北百姓本是良民,如今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加上官府逼稅,早已经将最后一丝血肉搜刮干净,就连陕北高原的树皮草根,也已经被饥民吞食的干干净净,如果还能充饥,谁也不想加入盗匪,更不想与人搏杀,同类相食。
白须羊饥饿多日,早已经身无余力,他奋力挑起,斩向刘宣,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刘宣奋力举起木棒,用尽全身力气迎向白须羊手中的腰刀,同时伸出左脚,猛力向白须羊膝盖踹去。
刀棍相交,发出一声爆响,白须羊双手一震,虎口震裂,再也抓不住手中的腰刀,腰刀卡在木棒之上,木棒上的创口居然有两寸多深。
刘宣身材高大,白须羊身材瘦小,而刘宣这一脚,又棘又重,几乎从白须羊膝盖上踏下,只听见咔嚓一声,竟然直接将白须羊膝盖踏碎。
白须羊饥饿多日,早已经虚弱无力,只能勉强吊命活着,如今膝盖粉碎,再也坚持不住,直接昏迷过去。
注释⑴:投名状在古代用于考验忠诚,意思是加入一个组织前,以该组织认可的行为表示忠心。其所谓“但凡好汉们入伙,须要纳投名状”,大意是指一个人在进入绿林时必须签署的一份生死契约。
第三章人命贱如草
刘宣与白须羊的决斗,在飞针走线之间已见分晓,刘宣毫发无伤,而白须羊却膝盖粉碎,成为了废人,在这个残酷的年月,白须羊行动不便,是万万不能生存下去的。
决斗时间虽短,却十分惊险,刘宣的身上,居然出了一身冷汗,被冷冽的秋风一吹,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刘宣哆嗦了一下,将嵌在木棍上的腰刀拔出,默默地蹲在背风的角落里。
刘宣心中虽然有些庆幸,但是却没有一点痛快得意,更多的是对白须羊的同情,对穿越到这个可悲时代的哀伤。
感觉到身上发凉,刘宣跺了跺脚,一言不发的走到火堆旁边,想要暖暖身子。
白须羊的几位同伴见刘宣靠近火堆,都怒目而视,刘宣紧紧握住腰刀,毫不示弱的盯着几人的目光,坚定不移的靠近了火堆。
白须羊的这几位同伴,几乎都是延长县本地人,几人这些天来相依为命,早已经有了几分感情。
如今白须羊腿脚不便,已经万无幸理,对于刘宣,几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恨意。
但是刘宣人高马大,手中还有刀剑,再加上刘宣与白须羊决斗时的心狠果决,几人心中非常戒惧,不敢轻易招惹刘宣,眼中也带着几分畏惧之色。
刘宣烤了烤火,感觉到身上暖和一些,只听见下山虎开口说道:“现在已经时候不早,距离董家堡还有十里,大家烤烤火,就马上赶路吧。”
众人默默点了点头,经过刘宣与白须羊的决斗,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毕竟谁也不是傻子,白须羊这个样子,恐怕也活不了几天,只有下山虎等人见惯了生死别离,表现的满不在乎。
不到一刻钟功夫,下山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开口说道:“大家伙早日赶路吧。”
众人都站起身来,慢慢的朝庙门外走去,那一伙饥民互相搀扶,深深看了白须羊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慢慢的走出了庙门。
这时,白须羊已经渐渐醒来,他微弱的持续不断呻、吟,看着刘宣的目光带着一股强烈的恨意,白须羊满怀希望的看了看几位同伴一眼,一双眼睛分外明亮,仿佛带着这个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
几位饥民都不敢与白须羊对视,纷纷低下了头,慢慢的走出了庙门,白须羊缓缓闭上双眼,流出了几滴干涩的老泪。
白须羊目光仿佛就会说话,其中的话刘宣也一清二楚,白须羊想要活命,他的几位同伴却怕受他牵累,纷纷逃避,白须羊闭上眼睛,就表示已经认命。
刘宣到底是受到现代文明的熏陶,从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景象,再加上白须羊的情况,也是因为他造成。
尽管白须羊要将他当做两脚羊,他自己为了活命,也是万不得已,白须羊落得如此下场,却是罪有应得。
刘宣此人一向非常讲义气,加上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况且他孤身一人穿越到此地,既没有亲族依靠,也没有朋友相帮,就决定救下白须羊,结以恩义。
白须羊既然敢出头,应该在那伙饥民中有些威望,况且刘宣本来身强体壮,白须羊面黄肌瘦,看上去还没有八十斤,刘宣自付也能背动。
就在下山虎等人快要走出庙门之时,刘宣张了张嘴,仿佛下定了决心,高声叫道:“头领哥哥,白须羊已经醒来,你刚才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既然决定去董家堡,不如将他带上,我身强体壮,愿意将它背上。”
下山虎回过头来,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还将了我一军,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忠告,你想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就不要有那么多妇人之仁,既然你想背上他,那也由你。”
刘宣俯下身来,正要将白须羊背上,只见白须羊猛地一挥手,拨开了刘宣的双手,脸色由青变红,眼中露出几分愧疚之色,神色复杂的看了刘宣一眼,身子一挺,奋力向关帝像的尖角撞去。
白须羊猛地撞在尖角之上,顿时血流如注,头盖骨也塌下一块,眼见是活不成了,其他几位饥民顿时手足无措,纷纷围了过来,跪倒在白须羊周围。
白须羊双眼紧闭,看上去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能咽气,刘宣心中一叹,没想到白须羊骨头如此硬朗。
“此人撞石而死,多半还是心怀愧疚,毕竟他要将自己当做两脚羊食用,自己以德报怨,愿意背他赶路,他心中羞愧万分,才决定自寻短见。”
刘宣眼见如此惨景,眼中也不由得溢出几滴泪水,几步走到白须羊前面,开口说道:“老人家,我们往日没有仇怨,今日相博,也是为了向天祈命,各自挣扎,我本不愿伤人,奈何刀枪无眼,你今日即将故去,如果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白须羊听到这话,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挣扎着睁开双眼,紧紧地抓住刘宣的手臂,断断续续的说道:“小人本名杨炉水,乃附近杨旗村人士,本是良家子,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受过圣人的教诲。”
“小老儿虽然屡试不第,以教书育人为生,却没有想到会有沦为盗匪,靠食人血肉为生的一天,今年七月,官府逼稅,家中没有一点余粮,老妻,幼子都饿死在床榻,长女被官府发卖为奴,以顶租税。”
“小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沦为强盗,忘记了圣人教化,今日将死,希望能够埋入祖坟,如果小哥来日发达,希望能够满足小人这个遗愿。”
白须羊交代了遗言,马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开了这个绝望的世界,刘宣点了点头,将腰刀摘下,开始在关帝庙的角落里挖掘土坑。
白须羊同乡的几位饥民也纷纷出力,开始帮助刘宣,下山虎也稍微有些感动,招呼众多手下前来帮忙,众人都有些饥饿,没有多少力气,只能挖掘了一个浅坑。
刘宣将白须羊放入土坑之中,正要埋葬,只见一位饥民轻声说道:“杨老哥已经入土为安,离开这个苦难的世界,但是大家还要在这个苦海中打滚,不如将杨老哥的衣服借一借,如果以后谁能富贵,一定要报答杨老哥借衣之德。”
众人点了点头,刘宣率先将白须羊的草鞋摘下,也不管合不合脚,剥下一件破旧的上衣裹住下身。
众人将白须羊的衣物纷纷剥下,将光溜溜的白须羊埋了进去,免得暴尸荒野,被饥民野狗吞食。
刘宣随着下山虎等人,出了关帝庙,慢慢的向董家堡走去,因为下山虎等盗匪基本上都是外地人,不熟悉本地的道路,全靠本地的饥民引路。
在这个时代,因为饮食问题,缺乏维生素A,再加上缺乏营养,几乎大部分饥民都患有夜盲症,在下山虎的队伍中,加上刘宣,只有五六人能够夜中视物,况且饥民本来就浑身无力,十多里的路程,居然走了两个时辰。(4个小时)
寅时二刻(深夜三点半),刘宣等人终于来到董家堡附近。
董家堡建于董家河边,南宽北窄,南堡墙长有一里,北堡墙只有百步,东西堡墙长有百丈,修建在一处高岗之上,地势较为险要,堡墙高有一丈,稍微低于延长县城,虽然没有护城河,但是比延长县城还难以攻打。
董家本是一般人家,万历二十六年,董家族人董文生考中了进士,董家才开始慢慢发迹,通过投献,放高利贷等方式,董家现在已经有良田万亩。
万里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失败,溃逃的官兵进入延绥,先后落草为匪,陕北地方开始生乱,董文生上奏朝廷,得到了朝廷的批准,开始修建董家堡,到天启四年,才修筑而成。
明太祖规定,除了边城之外,内地城池的城墙不能高过南京城,即三丈六尺(12米),其余并不限制,另外还鼓励加高城墙。
明代地方官想要修筑城墙,只要打一个报告,得到批准,就能够修筑城墙,城墙的高度只取决于地方的经济,人力,还有地方官的喜好。
有些地方大豪,修筑的堡墙居然比县城还高,董家本是中产之家,在董文生考中进士之前,并不富裕,后来虽然渐渐发迹,但是家底并不厚实。
修筑这样一座堡墙就需要白银二千两,再加上购置武备,恩养家丁,几乎花费了三千两白银。
三千两白银在江南也许不算巨富,但是在贫困万分的陕北,几乎算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了,整个延长县,一年下来的农税也就六百八十余两白银,董家族长董述贪财吝啬,自然不肯将全部身家都用来修筑堡墙。
更何况陕北地方穷困,人烟稀少,物产不丰,在这里修筑城墙花费也更大,况且现在虽然饥民遍地,但是还没有形成大规模的民军,一般饥民,董家的城墙已能抵御。
天启四年以后,陕北连年大旱,几乎颗粒无收,越来越多的饥民成为盗匪,天启七年二月十五,知县张耀彩坐堂比粱,白水县饥民王二,以墨汁涂面,率领饥民杀进澄城县,斩杀知县张耀彩,陕北各地饥民纷纷效仿,拉开了农民军起义的大旗,陕北治安开始大乱。⑴
董家堡是延长县最大的富户,自然被饥民多次骚扰,奈何董家堡易守难攻,董家家丁众多,不下百人,手中皆有利器,更有火铳二十杆,虎蹲炮四门,饥民聚众攻打过几次,都没有得逞,反而死伤众多。
由于世道不太平,董家堡也有所防备,每到夜间,堡墙之上每隔三十丈就挂起火把,每一面堡墙,都有家丁轮值放哨。
在距离董家堡百丈之外,下山虎挥了挥手,其手下的兄弟纷纷停下,小心的趴下,而带路的饥民,却乱哄哄的不知所措,幸好没有高声喊叫,惊动了董家堡内的壮丁。
这里距离董家堡堡墙还有百丈,大约三百米远,加上刮着秋风,如果不大声喊叫,堡墙之上根本什么也听不见,况且现在正是寅时二刻,正是家丁最瞌睡的时候,堡墙上的家丁几乎全在打盹,更不可能发现端倪。
下山虎绕着堡墙四周仔细转了一圈,开口对几位亲随说道:“董家堡地势险要,南部建在六丈多高的峭壁之上,根本爬不上去,北部虽然较低,堡墙也不算很高,但是地方狭窄,利于守备,防御肯定非常森严。”
“如今只能慢慢潜伏过去,爬上堡墙,打开城门,大家才有胜算,但是堡墙上有火铳,更有虎蹲炮,如果一被发现,只怕是万分危险,大家伙谁敢上前偷城?”
注释⑴:“先是天启丁卯,陕西大旱。澄城知县张耀采催科甚酷,民不堪其毒。有王二者,阴纠数百人聚集山上,皆以墨涂面。王二高喝曰:‘谁敢杀张知县?’众齐声应曰:‘我敢杀!’如是者三,遂闯入城。守门者不敢御,直入县杀耀采。众遂团聚山中。”
上面一段话出自《烈皇小识》,从王二杀官造反之后,府谷王嘉胤率领不沾泥,杨六很快响应,被洪承畴击败后,逃入山间,不久安塞人高迎祥在崇祯元年率众起义,带领一支队伍同王嘉胤会合。
清涧县人王左挂(原名王子顺)也招集“骑贼万人反于宜川之龙耳咀。”
汉南人王大梁起义后,有部众四百人,自称大梁王。崇祯元年十月,他纠集成县、两当二地的农民三千多人,攻克陕西略阳,逼近汉中府。
清涧县书生名赵胜.又名赵四儿,借住在本县石油寺里日夜攻书。有人讹传他夜间点灯于孤寺,是象平话中描绘的黄巢那样造兵书谋反,又喧传官府将要逮捕他。赵胜无以自明,耽心被诬陷入狱,终于逼上了梁山,在解家沟花牙寺聚众起义
这些农民起义,是早期农民军中最重要的几位领袖,他们起兵,都是从白水王二开始。
第四章偷城
那位身材最高大的杨四宝率先开口,低声答道:“算我一个,反正打不开董家堡,就没有活路,我肚子大,吃不惯树皮草根,更不喜欢吃人肉,今日要是命不好,死于阵上,也算解脱。”
另外一位腰挎弓箭的精壮汉子,躬身前来,开口说道:“我箭射的准,也算我一个。”
杨四宝轻轻一笑道:“张五斗,你小子可要仔细藏好,免得被堡墙上的虎蹲炮打碎了身子,让老子不好给你收尸。”
张五斗嘿嘿一笑,斜眼看了看杨四宝,没有答话。
下山虎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也算我一个,我的箭术虽然比不上当夜不收的五斗兄弟,但是也能过得去。”⑴
刘宣上前几步,轻声说道:“也算我一个,我虽然不会箭术,但是却不怕死,也不想吃人肉,今日要是死了,也算命好,省下在世间受苦。”
下山虎深深看了刘宣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接着又上来一位汉子,这位汉子身材不高,名叫刘武,身上带着一捆拇指粗细的麻绳,这一捆麻绳浸过桐油,结实耐用,应该是边军中所用的物资。
几人弯下腰来,小心的向前面移动,在距离堡墙不到五十步时,刘宣慢慢趴下,向着城墙匍匐前进。
因为刘宣身上没有穿衣服,只用白须羊的衣物裹住了下身,白须羊的衣服本就非常破烂,况且他身材瘦小,只能勉强包住刘宣的肚脐,大腿这一一段,其他的地方,几乎全部裸露在外。
杂草与碎石划破了刘宣的肌肤,横七竖八的在刘宣身上留下几道伤口,火辣辣的一片疼痛,刘宣忍着痛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慢慢靠近了堡墙。
几人不是多年老军,就是接触过许多军事知识的现代人,行动非常小心,在距离堡墙还有二十步时,还没有被堡墙上的家丁发现。
下山虎与张五斗轻轻摘下弓箭,将箭矢搭到弓箭之上,瞄准了城头火把,下山虎单手一指,刘武急速向前几步,用力甩出了身上的绳索,直接甩到了城头上面,牢牢地套住了堡墙上的垛口。
刘武一甩出绳索,就被堡墙上的家丁发现,守城的董家家丁大吼一声,凄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的很远很远。
董家堡内的更夫听见这声吼叫,连续不断的敲响了鸣锣,董家堡内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张五斗向着声音的地方,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朝堡墙上射出,直接将大呼小叫的董家家丁射翻倒地。
刘宣将腰刀咬在口中,急速向前几步,抢在杨四宝前面抓住了绳索,刘宣将绳索向手腕上绕了几圈,拉紧绳索,奋力助跑了十几步,蹬蹬两步踏在城墙脚上。
董家堡堡墙六尺多厚,墙高一丈,大约三米多一点,刘宣本来就身高一米八五,两步过后,忍着脚底摩擦的剧痛,双手攀上了城墙,刘宣双手用力一撑,双脚猛地发力,抢先越上了城头。
董家家丁听见响动,守夜的四五十人,纷纷整理武器,想要爬上城头,城墙上三四人也纷纷拔出刀剑,向刘宣斩来。
其中一人距离刘宣最近,抡起雁翎刀,就要向绳索上斩去,如果绳索被斩断,后面的杨四宝,刘武就不能快速跃上城头,更不能对刘宣形成支援,到时候董家家丁纷纷上来,刘宣哪里能有命在。
刘宣侧身一步,猛的向前,肩膀用力撞在家丁身上,刘宣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这用力一撞居然将董家家丁撞得摔倒在地,刘宣反手用腰刀一斩,直接斩在家丁胸口之上。
大明规矩森严,监视地方的御史言官,也非常难缠厉害,寻常乡绅土豪,家中基本上都不敢私藏铠甲。
董家堡的家丁自然也是如此,刘宣这一斩,马上斩下了一道一尺多长,两寸多深的伤口,就连心肺等脏器也流落出来,眼见是不能活了。
其他两位家丁大呼小叫,也拿起刀枪,纷纷向刘宣身上扎来,刘宣奋力提起死去的董家家丁,当做肉盾,迎向了这一刀一枪,刘宣用尽全身力气,将肉盾抛出,直接砸在使刀的家丁身上。
刘宣上前几步,趁着使刀家丁身形不稳之际,闪电般的斩出一刀,直接劈到这个家丁脖颈之上,差一点就将这位家丁头颅斩断。
剩下一位家丁大呼一声为自己壮胆,向前一步,使用长矛向刘宣身上扎来,刘宣眼疾手快,闪电般的抓住了矛柄,鼓起余力一拉,直接夺下了长矛,刘宣调转长矛,奋力一桶,直接将这位家丁扎死在城墙上。
其他的董府家丁刚刚上城,就见刘宣连杀三人,心中都惊惧不已,动作稍微有些缓慢,就在这时,又有两支利箭射来,直接射伤了两人,而杨四宝也跃上城头。
杨四宝此人武艺高强,远胜于刘宣,刘宣只靠一股亡命之徒的作风与人搏命,而杨四宝却是少有的勇士,精通各种杀人手段。
杨四宝一上城头,刘宣压力大减,杨四宝上城之后,仿若疯魔,直接杀入家丁阵中,居然毫发无伤的连杀四人,直杀的董府家丁连连后退。
刘宣也抓住机会再杀一人,就在这时,刘武与两位同伴也纷纷杀上城头,城下的下山虎,张五斗连施冷箭,短短的时间之内,下山虎一方没伤一人,而董府家丁却死伤十多人。
轮值守卫城墙的董府家丁本就不足五十人,如今死伤十多人,早已经到了溃散的边缘,只是惧怕贼人祸害家人,为了守卫乡土,才能勉强作战,如今见贼人源源不断登上城墙,早已经心胆俱碎,纷纷落荒而逃。
杨四宝的十几位同伴先后登上城墙,众人合力打开城门,下山虎与张五斗领着七八位饥民发疯的跑入城内。
下山虎登上城头一看,只见堡中最大的一户人家灯火通明,人影不住的晃动,这户人家院墙高大,居然不下于堡墙,应该是董乡绅之家。
而其余人家却破破烂烂,大部分都是茅屋破房,就连砖木包墙的土房,也没有几间,这些人家中,更看不见一丝光亮,只能听见一片鸡鸣狗叫之声。
下山虎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董家墙垣高深,人数众多,听说还有少见的鸟铳守御,一旦被他们稳住阵脚,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鸟铳就是火绳枪,这种枪射程在百米之外,虽然超过三十米,就没有多少准确性,但是威力却奇大,哪怕是身披重甲,在有效射程之内被鸟铳的铅弹打中,几乎很难活命。⑵
这种鸟铳,在边军中也有不少装备,北方匠户不善于打造鸟铳,只能靠广东等沿海地区的匠户,在一般北方士绅人家,这种兵器也较为少见。
董家族人董文生高中二甲进士,现在已经成为四品京官,这些少见的火器,也是董文生走兵部武库司主事的门路才弄到的。
在元末明初,中国的战争已经从冷兵器慢慢向火器过度,明朝三百年,各种新型火器不断被发明出来。可惜到了明末时期,吏治腐败,工匠备受歧视,官员贪污腐败,克扣打造火器的材料。这就导致铸造的火铳质量不过关,经常炸膛,常常炸伤军士,士兵惧怕使用火铳,只能掉头转身,随意放铳,不敢瞄准,再加上明末军制败坏,军将常常克扣军饷,士兵仿佛军官的奴隶,不仅上阵打仗,还需要为军官种田,待遇只怕比不上地主家的长工奴隶。
这就导致士兵畏敌如虎,一遇战事,就纷纷逃散,铳兵大将万不得已,只好纷纷恩养家丁,用来保护自己打仗,这些家丁,军饷待遇远胜于普通军士,在明末这个变态的时代,家丁才是明军中的真正精锐。
眼见董府内家丁纷纷起床,等他们稳住了阵脚,董府就更难攻克,再加上有火铳守御,硬攻之下肯定死伤惨重。
因为没有余粮,下山虎也没有多招饥民,现在就没有更多的炮灰消耗,情况也变得愈加危急。
下山虎咽下一口唾沫,开口说道:“大家先不要高兴,我见这董家堡内,富户唯有董家,其余人家都没有多少油水,大伙儿现在并力向前,打破董府,大家共享富贵,如果谁敢怕死不前,老子的刀子也不认兄弟情分。”
下山虎大吼一声,仿若奔马的朝董府大门冲去,其他的众人也纷纷跟随下山虎的脚步,冲向董府大门。
刘宣在刚才的登城之战中,虽然头脑发热,率先登城,斩杀四名家丁,但是也非常凶险,直到现在还是一身冷汗,心中更是有几分后怕。
幸亏董府家丁夜中打瞌睡,没有提前发现刘宣等人,如果被提前发现,虎蹲炮一开,炮子仿若下雨,刘宣等人那里还有命在。
刘宣瞅了片刻,找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丁,将他的衣服剥下,裹在自己身上,活动了一下被秋风吹得发凉的躯体,奋力向下山虎等人追去。
就在下山虎等人来到董府大门之时,董府中早已经灯火一片,大门也紧紧关闭,听声音来看,仿佛正要堵死大门。
下山虎眉头发紧,心中也有些忧虑;“董府院墙高大深厚,里面人数众多,一旦守住了大门,从院墙上就很难攻破,再加上自己人数不多,一旦天明,被董府看出虚实,只怕是覆亡在即了。”
注释⑴:夜不收,明代边防守军中的哨探或间谍的特有称谓,常常用军中勇士担任。
注释⑵:鸟铳,又称鸟嘴铳,是明朝对火绳枪的称呼。明嘉靖时传入中国,有照门、照星、铳托、铳机,可以双手同时持握而发射。具有射击准确,射程较远,威力强劲的优点,在明朝末年,开始大规模装备边军,是当时最先进的火铳,只有很少的匠人能够打造。
第五章破门
就在下山虎心中忧虑,愁眉不展之际,只见杨四宝大喝一声,声音仿佛炸雷一般,直震得刘宣双耳发麻。
杨四宝快步向前几步,狠狠地抓住了董府门前的石狮子,奋力举起。
杨四宝肌肉一鼓,居然撑破了身上的单衣,身子摇晃了几步,居然真的举起了这一座石狮子,杨四宝靠近了大门,将这座看门的石狮子一抛,立马将董府的大门砸开一个大窟窿。
刘宣仿佛惊呆了一般,心中暗暗咋舌,“这一座石狮子,只怕有五六百斤,这位杨四宝老兄,居然能将这样沉重的东西举起抛出,力量只怕不下于现代的重量级举重冠军,真是一位非人类猛将兄。”
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杨四宝上前几步,从大门的破洞钻了进去,董府家丁也反应不慢,虽然被砸伤了两人,却马上蜂拥而上,几柄长矛顺着破洞穿出,向杨四宝身上扎来。
杨四宝身形迅疾,躲过了长矛的袭击,两只胳膊一揽,夹住了几柄长矛,杨四宝猛一较劲,从董府家丁中夺下了几柄长矛。
杨四宝躬身一窜,带着几柄长矛,立马进入董府院内,大院之内的董府家丁,见这位非人类的猛将兄进来,顿时吓得落荒而逃,纷纷向内院逃散而去。
杨四宝提起长矛,仿佛使用标枪一般,将手中的长矛飞射而出,长矛沉重有力,伤害远远超过箭矢,凡是被飞矛射中躯干的家丁,无不是开肠破肚,死于非命。
见杨四宝如此凶残,董府家丁更不敢与他敌对,仿佛看见魔鬼一般,一下子都落荒而逃,逃向内院之中。
杨四宝高声大笑,声音雄壮浑厚,满脸得意之情,他轻易搬开挡在门内的杂物,将大门打开,放下山虎等兄弟进去。
下山虎心中喜悦,高声叫道:“杨兄弟的本事果然不凡,从我们落草以来,已经多年没有如此激烈的争斗,杨老虎之名果然符实,四宝兄弟的豪情还是不减当年,不愧是让辽东建奴丧胆的勇士。”
下山虎,张五斗,杨四宝,刘武等人,都算边军中的勇士,杨四宝更是勇冠三军,只可惜不会做人做官,贪财好色,与榆林镇总兵吴志勉的家丁头目争风吃醋,连续殴伤多人,得罪了总兵吴自勉,才在军中不得上进。
杨四宝得意的大笑了几声,斜眼看了看张五斗一眼,仿佛等待张五斗夸赞。
张五斗噘嘴一笑,脸上略微带着一丝嘲笑说道:“不过是有些蛮力罢了,身无盔甲,还要逞强,小心遭人暗算吃亏。”
下山虎狠狠地瞪了张五斗一眼,古人一般来说,非常迷信,在战阵之上,从来不说不吉利的话,以免谶言成真。
在攻打堡墙时,杨四宝就乱开玩笑,下山虎也稍微有些恼怒,只是杨四宝性子粗狂,他就是再规劝也没有作用。
现在张五斗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下山虎心中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害怕今天折损这些亲厚的兄弟。
整个董家堡内有超过七八百户人家,大约四千多人,壮丁一千五百余人,人口相当于延长县城的一小半,其中董家族人男丁百余,大部分居住在董府附近。
在整个董家堡内,董乡绅有家丁百余人,加上董家的族人,就能牢牢地控制住董家堡,如今董府家丁损伤惨重,纷纷逃散,但是董家族人,却不避艰险,纷纷从后门赶来支援。
这些董家族人,在董府三公子董文轩率领之下,与家丁一样,或多或少受过操练,他们从库房中拿起刀枪,连同二十杆鸟铳,向大门口赶来。
董府族人为了保护财产妻女,从后面赶来,下山虎等人为了活命享受富贵,从前面进入,两伙人仿佛针尖对麦芒一般,在董府院落中相遇。
下山虎见董府众人手持鸟铳,心中惊惧,大声呼叫道:“大家快闪开,小心火铳。”
下山虎眼皮一跳,双手拉弓,搭上箭矢,率先向董家族人射出一箭,下山虎箭术本就不凡,加上董府众人乱糟糟的一团,不善于躲避,所以轻易的射中一位鸟铳手。
董家鸟铳手也纷纷持枪,点着了火绳,因为背靠董文生的关系,董家这些鸟铳装备精良,匠户用心,没有克扣铁料,所以炸膛的危险很小,能够让董家众人放心瞄准。
刚才大门口的激战,董文轩已经听家中奴才说起,对于破门而入的杨四宝,更是恨入骨髓。
在董文轩的指挥之下,董府众人将鸟铳纷纷瞄准杨四宝,朝杨四宝打去,虽然火铳超过二十步外没有多少准头,全靠运气,但是发生战斗的地方在董家院落之内,地方本就狭小,也就二三十步。
火铳纷纷激发,十来枚铅弹仿若雨点一般瞄准了杨四宝,这些铅弹四处纷飞,其中一枚铅弹,正好打在杨四宝大腿之上,入肉两寸有余。
一般来说,战阵之上,哪怕身披重甲,被鸟铳近距离打中躯干,就很难活命,鸟铳不仅威力巨大,杀伤力惊人,发射的铅弹也带有铅毒,常常会引发感染,将受伤的士兵活活折磨而死。
下山虎见杨四宝中弹,心中莫名传来一阵剧痛,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双眼,射出的箭矢准头也差了几分。
就在杨四宝中弹之际,距离他不远的张五斗哀嚎了一声,从腰间的箭袋中掏出一枚铲子箭,将弓箭拉满,向董文轩脖子上射去。⑴
张五斗手中的弓箭是女真人勇士所用的硬弓,寻常都不会拉满,如今张五斗心中急怒,含恨之下射出了这一枚重箭。
铲箭本来就威力极大,是建州女真用来杀伤轻甲兵的利器,如今张五斗使用强弓,激怒之下出手,反而射出了巅峰的一箭,这一箭快若闪电,董文轩来不及躲闪,就被射中,就连身上的头颅,也被带离身体,落在一丈之外。
张五斗射杀董文轩,还不能缓解心中的怒气,他使出连珠箭法,搭上六枝轻箭,使用直射技法,连续射出六支羽箭,这六支羽箭虽轻,但是准头却不差,竟然射中四人,其中一人被羽箭射中眼睛,眼看是不能活了。
杨四宝受伤倒地之后,张五斗大展神威,先射杀了领头的董文轩,又射伤了三四位鸟铳手,董家族人大惊失色,没有了头领,再没有人约束,顿时手足无措,纷纷扔下兵刃,落荒而逃。
下山虎手下的盗匪,见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到来,各提刀枪,如虎入羊群,向府内杀去。
下山虎看了倒地的杨四宝一眼,吩咐了两个饥民,让他们跟着张五斗照顾杨四宝,然后大吼一声,抓起宝剑,冲入董府内院。
张五斗失魂落魄,快步跑在杨四宝身前,因为心中焦虑哀伤,居然还狠狠的摔了一跤,张五斗跪倒在杨四宝身前,撕下上衣的布条,用力扎紧杨四宝的伤口。
在下山虎这伙盗匪中,杨四宝与张五斗关系最亲密,他们不仅是河北同乡,而且早在参军之初,就已经相识,同在明军最精锐的夜不收中,好过亲生兄弟。
而下山虎本是榆林镇军官,与他们早年虽然熟识,但是关系不近,后来萨尔浒之战失败,在一路逃亡之上,下山虎才慢慢建立了威信,与杨四宝等人结为兄弟。
杨四宝笑了笑道:“张五斗,你小子真是有一张乌鸦嘴,老子今天交了霉运,都怨你小子诅咒,老子这伤口如果不能愈合,就让老子大吃大喝几天。”
“反正打开了董家,免得做一个饿死鬼,老子告诉你,一会儿要吃猪肉,还要吃羊肉,可惜牛肉最好吃,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牛,如果有牛,给老子杀一头牛,临死前饱食几天牛肉,老子也没能白活一回,去了阴曹地府,老子也能向阎罗王吹嘘。”
张五斗神情严肃,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体壮如牛,屁事也没有,我们从军多年,有多少兄弟中了鸟铳,活了下来,你既然饿了,老子背你去厨房,先吃一顿饱饭,顺便还能煮一口热水,将你身上这枚弹丸取出来。”
“明日一早,再找一个标志的姑娘,让你去去火,你小子活的这样舒坦,老子还万分羡慕呢。”
杨四宝哈哈大笑道:“就依你,老子性子倔强,从不以你,今日腿脚不便,拿你没有法子,只好听你的话了。”
因为铅弹造成的伤害,带着铅毒,很难愈合,受伤的士兵经常感染而死,杨四宝,张五斗从军超过十多年,都算是老军,这个道理也全部知道。
张五斗一言不发,奋力将杨四宝背起,向董府的厨房走去,张五斗身材矮小,杨四宝身材高壮,比起刘宣,还高上半头,是一个罕见的壮汉,这样的情况看上去也稍微有些滑稽
其实张五斗虽然身材瘦小,但是却力量很足,不然也拉不动强弓劲弩。
张五斗背起下山虎,这个有些奇怪的组合,慢慢走向了厨房,而被下山虎命令跟随张五斗的两个饥民,却慢慢移动了脚步,发疯的喊了一声,向董家内府而去。
毕竟比起照顾受伤的杨四宝,进入董家内院抢劫,更符合他们的口味,只要好好捞一票,就能脱离下山虎的队伍,成全下半辈子的富贵。
注释⑴:铲子箭,用来斩首,切断绳子的一种重箭、铲子箭头像一把小斧头,射中目标后能留下巨大的伤口,在古代很难愈合,不过这种重箭,如果距离太远,很能准头不是很好。
第六章燧发枪
下山虎一伙儿杀散董家族人的抵挡,一窝蜂的进入董家内院,偌大的董家堡,仿佛熟透了的桃子,待宰的羔羊,放在下山虎等人前面。
下山虎刚刚进门,只见众人一拥而上,疯狂的抢劫董家的财务,一些喜好女色的兄弟,纷纷捉住漂亮的董家女眷,随意的凌辱糟蹋。
下山虎尽管心中不愿意,但是却不能打扰众多同伙的兴致,因为下山虎这伙儿贼寇,在天启七年受到重创,除了少数骨干,几乎损失干净,只好逃亡在深山密林之中,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元气。
再加上他最亲近的张五斗,杨四宝两位勇士不再身前,如果硬要制止,只怕会有不测之祸,毕竟这些盗匪饥民,从不顾及长远,过着能活一日算一日的心态,如果不让他们快活,只怕马上就会叛乱。
况且现在已经打开了董家堡,粮食,金银,女子都是现成的,哪怕是离开下山虎,也能生存下去,下山虎也只好不管不顾,直接向董乡绅厢房而去。
就在张五斗射杀董文轩,以一己之力打散董家族人之后,刘宣就一马当先进入董府内院,毕竟刘宣与杨四宝不算很熟,况且还有张五斗在身旁照看,也用不上刘宣。
刘宣没有直接进入厢房抢掠,反而抓住一个丫鬟,问清楚了库房的位置,率先进入了库房里面。
这一排库房有十几间房间,刘宣连续打开几间,不是堆放用不上的衣物,就是堆放寻常的农具杂物,就在刘宣有些不耐烦之时,终于打开了存放武器的房间。
这一间库房里面堆满了刀枪棍棒,其中有长矛三十多杆,长刀二十柄,雁翎刀二十多把,藤牌二三十面,在库房角落的供桌之上,还摆放着几把戚家刀。
刘宣随手拿出一柄戚家刀,肆意挥舞了几下,感觉非常不错,戚家刀分量不重,却非常锋利,很适合军阵使用。
刘宣目光一转,只见供桌上面放着一方锦盒,锦盒包装不错,显得非常精致文雅,刘宣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盛放着两支精致的西洋燧发枪。
这两支西洋燧发枪做工精致,手柄为象牙雕刻,长约八寸,枪管为精钢所制,一看就不是凡品,锦盒中还放着一袋铅子火药,应该是发射之物,另外还有五枚十两重的银元宝,锦盒底部还有一份书信,看样子非常陈旧,应该已经有三四年了。
刘宣拿起书信,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写到。
“庭楼吾兄,今天六月,闻兄高堂故去,弟不胜悲戚,然弟远在勋阳,不能亲去吊孝,心中羞愧万分。
闻兄丁忧回乡,特奉上白银五十两,以充唁金,另奉上西洋燧发铳一对,此铳威力不凡,使用方便,为西洋利器。
小弟性喜杂学,由爱火器之学,兄以尽知,近日弟研究西洋燧发铳,所获良多,此物为弟心爱之物,特送与兄长,以全同年之义。
望兄莫要忧伤,保重身体。
弟孟候敬上”1
“这一封吊唁信,应该是一名叫孟候的官员写给董文生的,他们两人应该是同一年考中的进士,董文生的字应该叫庭楼。”
“这位名叫孟候的老兄,居然喜欢火器之学,还研究现在西洋最先进的燧发枪,在犬儒遍地的明末还真是少见,不知道这位孟候老兄到底是谁。”
“看其对于火器的痴迷,居然在一份吊唁信中都要谈论一二,应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刘宣心中忍不住的猜测了一番,对于明末历史,刘宣只能算大致了解,并不算精通,对于明末精通西学,善于制造火器的读书人,刘宣只知道徐光启,孙元化师徒,再加上一个写出《天工开物》的宋应星,这位孟候老兄,可以肯定不是徐孙宋等人。
刘宣压下了心中的猜测,将五个银元宝用盒中锦袙包好,揣在衣服里,随手选择了一柄锋利的戚家刀,挑了一面完好的藤牌,将手中的火铳装填完毕,挂在腰间,至于火铳会不会走火,根本不在刘宣考虑之内。
下山虎这伙盗匪只有二十多人,而董家堡内的丁壮足有一千五百人,现在夜黑风高,别人不知道下山虎一伙的虚实,几乎全部躲在家里。
一旦太阳出来,下山虎的虚实将无所遁形,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丝毫准备,只怕立马会有覆亡之祸。
其他的贼寇不是在享受董府的少女,就是在府中烧杀抢掠,也不管董乡绅去了哪里。
如果董家家主董述还没有抓获,一旦被董家嫡系逃入县城,县令惊惧之下,恐怕会马上全力进剿,到时候的形势也肯定更加严峻,也不知道下山虎有没有心里准备。
刘宣不再胡乱猜想,紧了紧衣服,感觉到肚中传来一阵饥饿,毕竟从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刘宣也早已饥肠辘辘。
在这个可怕的年月,人命贱如草,刘宣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还是先吃一顿饱饭,以免当一个饿死鬼。
刘宣早已经从丫鬟口中,问清楚了董府大致的布局,自然知道厨房的位置。
刘宣向厨房走去,只见路上的石板留下一道道血迹,看上去非常刺眼。
刘宣抽了抽鼻子,很不习惯这股难闻的气味,快步走进了厨房,就在刘宣进入厨房之时,一柄腰刀直接顶在刘宣腰间,刀尖已经划破了刘宣的衣服。
刘宣心中大惊,脑中一转,开口说道:“五斗兄弟,不要动手,是我,小弟腹中饥饿,特来厨房找口饭吃,如果五斗哥哥不愿意,怕我打扰四宝大哥,小弟这就出去。”
还没等张五斗答话,杨四宝就哈哈大笑道:“五斗,我就说不要如此惊慌,现在还是黑夜,这堡内的丁壮还没弄清楚我们的底细,并不是着急的时候。”
“等太阳出来,看看张大哥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没什么好办法,大家伙也能吃几顿饱饭,兄弟虽然腿脚不便,但是也不是等闲之人。”
张五斗松开了腰刀,却并没有收回鞘中,看起来对刘宣也有些不放心。
就在刘宣心中有些尴尬,正要拿些食物出去之时,杨四宝接上话道:“这位光头和尚,你虽然入了伙,但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里有些烧刀子,兄弟敬你一碗,今日登城之时,你可没少出力。”
刘宣面色一喜,毕竟被这个少见的猛将兄称赞勇武,还是让刘宣非常高兴的,接着开口答道:“小弟姓刘名宣,榆林人士。”
杨四宝斜了斜眼,疑惑的问道:“看你说话文雅,谈吐动作很有教养,还要以德报怨背上白须羊,莫不是读书读傻了的秀才。”
刘宣脸色通红,开口答道:“杨老哥说笑了,考秀才需要过县,府,院三关,每一次考试都万分艰难,我们这里虽然穷困,读书人不多,但是也很难考过,小弟学问不精,只能认些字,还常常写错,字写得也不好,哪里能考上秀才,只是读过几本圣贤书罢了。”
杨四宝被刘宣说的哈哈大笑,嘴中的酒直接呛了鼻子,让旁边的张五斗一阵暗笑,杨四宝忍住笑意,开口说道:“刘兄弟,老哥我敬你一碗。”
说完,杨四宝端起酒坛,倒了满满一碗烧刀子,递给了刘宣,刘宣接过酒碗,开口说道:“五斗哥哥怎么不喝。”
杨四宝赶紧接话道:“五斗一向滴酒不沾,你且不用管它,只管吃酒便是。”
这时候的烧刀子,虽然也是粮食酒,但是没有多次蒸馏技法,尽管远比内地酒度数高,但是也不过三四十度。
刘宣上一世酒量甚宏,六十多度的二锅头也能喝两斤,对于这些三四十度的低度酒,自然来者不拒,两人连干五六碗,差不多喝了满满一坛。
这一坛酒,大约有十斤,其中在刘宣到来之前,张四宝已经喝了两三斤,剩下的一半,也与刘宣二人平分,刘宣见张四宝脸色微红,但是思路清晰,看起来还没有喝醉,心中也有些惊讶。
“尽管这酒度数不高,只有三十来度,但是杨四宝连喝六七斤,还没有醉意,其酒量只怕还超过我不少,这还是没有喝过高度酒的古代人,如果像我一样,受过不少酒精锻炼,只怕酒量更加惊人,真是一个活武松。”
刘宣喝了三斤酒,随便吃了一点东西,酒足饭饱之后,从厨房中取走一块十多斤重的腊肉,用麻布包好,慢慢退出了厨房。
而厨房中的杨四宝,也许因为受了重伤,流血不少,也许因为喝了不少烈酒(古代),打着响亮的呼噜声,已经沉沉睡去,而旁边的张五斗,仿佛隐形人一般,靠在厨房门边小憩,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
刘宣走出厨房,对着墙角撒了一泡尿,系好了腰带,正要再找些银钱,只听见前面传出一声惨叫的童音,这一声童音,在这个寂寞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刘宣快步上前,转过一排厢房,只见三四位贼寇刚刚系好腰带,口中说着一些低俗之语,好像是女童的身体最是美妙之类。
刘宣上前一步,只见一位六七岁的女童倒在血泊之中,女童全身**,身上一片青紫,还带着一股股浓稠的白色污秽,女童的喉管已经被割断,小小的脑袋也差一点与身体分离。
注释1:毕懋康,字孟候,安徽歙县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1635年(崇祯八年)发明中国第一支燧发枪,是明代著名的火器专家,著有《军器图说》,此书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禁毁。
第七章怒杀
这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被刘宣亲眼看到眼里,刘宣心中顿时怒气充盈,紧紧握住手中的戚家刀,紧咬着牙关,面露凶光的瞪着几位盗匪,仿佛马上就要喷出火来。
刘宣心思不停地转动,心中也下定了决心,上一世虽然误入歧途,流落江湖,成为不入流的江湖人士,也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但是刘宣心中还有底线,既不欺凌妇孺,也不强取豪夺。
刘宣上一世之所以能结交官员富商,也是因为他聪明懂事,从没有闹出人命,弄出了乱子,正因为如此,富商巨贾才愿意将手中的麻烦交给刘宣,毕竟能解决麻烦,又弄不出乱子的人物也非常稀少的。
几位盗匪对刘宣的怒火视若不见,反而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其中一人红光满面,仿佛故意在刘宣前面炫耀,轻佻的与刘宣玩笑道:“妇人的滋味,最美妙的莫过于女童,实在是让人回味无穷,妙不可言。”
“大个子和尚,看你这个样子,恐怕还没开过洋荤吧,要不然你现在去试一试,尽管那女娃已经断气,也可以尝尝其中的滋味。”
“畜生,都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让这些畜生活在世上,真是老天的耻辱。”
刘宣听了这话,压下了怒火,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兄弟如此盛情款待,那么小弟就勉为其难的试上一试。”
那人见刘宣服软,心中再也没有警惕,勾肩搭背的抱住了刘宣的肩膀,刘宣心中一阵厌恶,脸上笑意盈盈,手中的戚家刀猛地向这人胸口用力一刺。
这一柄戚家刀是刘宣精挑细选而来,本就钢口精良,异常锋利,这一刀力大快捷,直接穿过了盗匪的身体,刘宣这一刀,直捅胸腔,挨了这一刀,哪怕是神仙下凡,也难以活命。
刘宣用力一推,将这位盗匪推到,顺便拔出了宝刀,其他几位盗匪见刘宣突然杀戮一人,心中都惊惧不已,脸上都有几分惧怕,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在刚才的攻打堡墙作战中,刘宣身先士卒,率先登城,在城头上连杀四人,为攻破董家堡立了首功,在这个时代,刘宣也算是勇武过人的猛将兄。
在下山虎这伙贼寇中,除了下山虎,杨四宝,张五斗,刘武这四位勇士,其他的贼人,不是饥民,就是一些普通的军户,那里敢于和看上去凶猛过人,喜怒无常的刘宣争斗。
几个盗匪纷纷惊慌不已,居然扔下兵刃,鬼哭狼嚎的高声喊叫呼救,毫无斗志的乱哄哄的逃散。
刘宣心中恨极了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双手拔出腰间的燧发手枪,左右开弓,瞄准两人扣动了扳机,只听见两声爆响,两粒弹丸直接击中了盗匪的后背。
这一对燧发手枪,虽然因为枪管较短,没有膛线,威力不算很大,精度也比较差,恐怕还比不上老掉牙的三眼铳。
但是因为刘宣与二人距离很近,还不到五步,加上刘宣小时候也使用过原始火枪,对这种武器比较熟悉,所以仍然轻易击中了二人。
这两位盗匪直接被铅弹击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哀嚎不已,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任何伤口也可能要人性命,更不要说是铳伤了。
刘宣冷冷的一笑,对这些盗匪没有丝毫同情之心,将燧发手枪挂在腰间,提刀拿盾,就要向其他盗匪追去。
剩下的两三位盗匪见刘宣如此凶狠,片刻的功夫,居然击杀了自己三位同伴,哪里还敢停留一分一秒,恨不得长着四条腿,嚎叫着向董府内院四散而逃。
刘宣见几人四散而逃,来不及一一追赶,又怕下山虎等人赶来,毕竟自己与下山虎还认识不到一天,而这些盗匪不是饥民,应该是下山虎的亲信,也不知道与下山虎关系如何,是不是非常亲厚。
刘宣杀死这几位盗匪,也不敢在下山虎队伍中厮混,只能离开董家堡,以免下山虎前来寻仇。
这些盗匪,本来都是良善的军户,懦弱的平民,都是因为官府狠毒残暴,再加上罕见的天灾,被逼成一群欺软怕硬的畜生,这些盗匪之所以如此狠毒,恰恰是因为心中的软弱与绝望。
他们不相信未来,看不到一点希望,对于董家这样的富绅,既畏惧羡慕,也恨之入骨,他们残暴麻木,抛弃了所有道德良知,从善良淳朴的百姓变成没有廉耻的财狼,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心中的绝望。
他们杀官造反,惧怕牵连亲族,每一个人都取匪号,不敢以真实姓名示人,他们惧怕官军的围剿,也从来不敢奢望能推翻明朝,夺取政权。
他们只抱着能活一日算一日的心态,残酷的对待着比他们弱小的同类,遇上强大的敌人,就落荒而逃,没有廉耻,没有荣誉的继续活着,直到饿死或者被官军斩杀的那一天。
这些盗匪饥民,包括早期的农民军,都是如此,疯狂的打碎破坏着地方一切秩序,所过之处,军纪败坏,烧杀抢掠,常常弄得地方寸草不生,他们只有破坏,没有一丝建设,就是这种疯狂巨大的破坏力,最后将腐烂到根子上的明王朝葬送到历史的垃圾堆里面。
整个明末,就是饥民与明朝官军的拉锯性战争,加上建州强盗集团的连续入关抢劫,连年不断的的征战,弄得地方异常疲敝,民不聊生。
当农民军取得决定性胜利,夺取北京之后,吴三桂开关投降,当了带路党,带领占有军事优势的建州女真入关,经过几次大战,农民军纷纷战败。
中华大地陷入了几千年来最黑暗的时代,汉人衣冠尽丧,进入少有的亡天下时代,中原大地也进入了一个少有的半奴隶,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
建州女真的组织形式本来就是奴隶社会,进入中原后,将整个中华大地当做殖民地,八旗子弟仿佛吸食在中华之上的蛀虫,顽强的生存了两百多年。
女真入关之后,马上拉拢吸收了封建地主的残余势力,就形成了中国历史上最特别的一个怪胎。
而古老的中原大地,慢慢的被西方国家赶超,最后成为公共殖民地,主宰这片大地的炎黄贵胄,被西方洋鬼子视为黄皮奴隶,愚昧无知的劣等民族,中国也进入最黑暗绝望的时代,差一点就亡国灭种。
经过无数仁人志士的努力,牺牲了无数热血男儿,古老的华夏迸发出最后一道耀眼的光芒,击败了东洋大敌,建立了全新的国家。
经过四十年努力,付出了无数辛苦牺牲,才进入工业社会,从新屹立于民族之林,成为世界上的强大国家。
刘宣斩杀了几位盗匪,心中知道下山虎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处,决定先牵一匹马,好尽快离开董家堡,刘宣三转两转,终于找到了牛马圈。
董家堡良田万亩,大部分田地都靠畜生耕种,这一个牛马圈地方不小,里面放养着十一头牛,七八匹骡子,两匹罕见的河曲马。
河曲马产于黄河上游的甘肃,青海,四川三省交汇的草原上,历来就是中国最好的战马,常常被西北少数民族充当贡品,哪怕在边军中,除了军将家丁,也非常少见。
明朝一代,于宋朝不同,明太祖开辟了非常广大的领土,并不缺乏养马之地,明军骑兵也人数众多,就像关宁军,几乎大部分是骑军,边军之中,也多有骑兵。
刘宣将这两匹马套好,检查了一下装备,就要冲出董家堡,忽然发现身上的粮食非常少,只有从厨房拿来的十来斤腊肉干,刘宣肚子一向很大,这十来斤腊肉,也就能吃四五天,离开董家堡,更不知道从哪里弄粮食。
“还是先弄些粮食,驮在马背上,现在如果出去,就很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下一次交好运,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刘宣心中想了想了,决定先找些粮食,牛马圈附近有一排小屋,一共有四间,应该是董家马夫的居所。
刘宣不想多耽误时间,将燧发铳上好铅弹,枪口朝上斜插在腰间,左手握着戚家刀,右手举起盾牌,小心翼翼的慢慢接近了小屋,毕竟如今情况不明,如果莫名其妙的遭了黑手,那就非常冤枉了。
小屋从北到南,一共四个房间,刘宣在牛马圈中的动静不小,这些房间之内,如果有人,也应该早已经警觉。
房间中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看起来好像没有人一般。
“如果这些马夫与董家家丁一起出战,那么四散而逃也不足为奇,如果房中有人,却这样寂静,那么不是非常惧怕,就是心怀不轨,想要暗算自己了。”
刘宣心中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刘宣将藤牌支起,护住了身上的要害,轻轻的蹲下,撕烂一块衣服,裹在一根松木之上,制造了一个简易的火把。
刘宣准备好了燧石,火镰,然后大声开口说道:“里面的人听着,老子只要粮食,只要你们将粮食取出来,老子绝不伤人,如果一盏茶不出来,老子就要烧房子了,到时候鱼死网破,对大家也没有多少好处。”
第八章风情
刘宣连续大声了呼叫了几声,见屋里面没有回声,于是打起火镰,将火把点起,就要向茅屋中扔去。
突然,只听见嗖的一声,一只短箭闪电般的向刘宣射来,幸好刘宣有所防备,举起藤牌,挡住了这一支短箭,这一支短箭射中了藤牌,牢牢地钉在藤牌上面。
茅屋中的这位射手,箭术也非同凡响,在漆黑的夜空中,靠着一点火光,能够直接射中二十步的目标,也算是少有的神射手了,尽管可能比不上张五斗,但是也不比下山虎差多少了。
这一箭直接射中了刘宣正面,如果没有藤牌保护,只怕刘宣就要一命呜呼了。
刘宣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如果不是他小心谨慎,假如随便冲入茅屋之中,只怕马上就会遭到暗算,白白送了性命。
刘宣拔下藤牌上的箭矢,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这支箭矢的长度也就一尺六七寸,应该是猎弓所用的箭矢,不像是硬弓所发射的大箭。
张五斗手中的箭矢,刘宣也亲眼所见,足有三尺多长,重量也有半斤,这一枚羽箭,重量既轻,长度又短,应该不是**发射。
从这枚箭矢来看,箭头打磨的光滑闪亮,射手一定是喜欢弩箭之人。
刘宣将火把小心的隐蔽在藤牌后面,单手一抛,直接将火把抛在茅屋顶上,茅屋顶上都是干燥的茅草,再加上瑟瑟的秋风,不到片刻功夫,这四间小屋就化成一片火海。
刘宣心中一片懊悔,“如今点着了小屋,附近就难以寻找粮食,不仅多造了杀戮,还做了无用功,只好受些辛苦,多带一匹骡子,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能杀了吃肉。”
刘宣压下心中的杂念,正要付诸行动之时,只见茅屋之中一片慌乱,居然乱七八糟的跑出拖家带口的十来个人。
刘宣顶着藤牌,猛地上前几步,一脚踹到一个瘦高汉子,用脚踏在地上,然后伸出燧发铳,对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说道:“不要动,认得这东西吗,如果你敢乱动,老子就在你身上开一个窟窿。”
老人慌忙跪下身来,连声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心走火,小老儿一家全靠这些粮食活命,也不是有意得罪大王,这玩意儿叫燧发铳,价格昂贵,威力不凡,小老儿自然认的。”
就在刘宣挟持老者之时,只见三位汉子身前顶着木板铺盖,手里拿着猎弓,纷纷接近了刘宣,三人从四处分散过来,居然将刘宣死死包围,剩下的三四位居然也拿起棍棒,向刘宣逼来。
待几人走进,借着火光,刘宣才看清楚,三位拿猎弓,搭上箭矢的汉子,都是青少年,其中一人,脸上还带着一股稚气,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剩下的二人都已经成年。
拿棍棒的几位,居然是一些妇孺,陕北人少贫困,民风淳朴,除了乡绅之家,一般很少有缠足的妇女,在陕北,这些妇女不仅要生儿育女,还要下地劳作,再加上这里靠近蒙古边境,受到蒙古文化影响很大,在明末之时,除了有钱的乡绅巨贾,缠足的妇女不算很多。
陕北这里生存艰难,在这里种一亩地,花费的力气相当于在华北平原上种三亩,这里一亩地打的粮食,却仅有华北良田的三分之一,这里的土地,除了靠近河水的地方,都是旱田,只能种高粱栗米这类干旱作物。
没有缠足的妇女,都可以看成一个劳力使用,为了更多的使用劳力,也为了更好地生存,陕甘之地的北部,基本上很少有妇女缠足。
就在众人将刘宣围住,三位青壮手持弓箭,全部瞄准了刘宣,从刚才射出的一箭来看,这三人中有一位神射手,如果刘宣稍有大意,就会被下了黑手。
见众多族人将刘宣围住,老者脸上也有了几分红光,虽然不敢站起身来,但是却开口说道:“这位大王,我家本不是董家堡人,也是因为饥荒,不得已之下才全家委身董家名下,如今粮食大部分已经被大王烧毁,不如大王饶恕小老儿一命,小老儿一定会感激大王的恩情。”
刘宣猛一发力,将老者凌空提起,挡在身前,然后快速的将挂在腰间的另一支燧发统拔出,对天扣动了扳机。
只听砰地一声,一声巨响从老者耳边传出,紧接着耳中传来刘宣大声的咆哮:“小老头,老子敬你年长,才没有动粗,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还想故意欺瞒老子。”
“这三位汉子就是你的儿孙吧,他们拿着弓弩,还想要老子放你回去,老子凭手中的藤牌刀剑,哪怕拼死也能将你们斩杀干净。”
“你这个老小子不要不信,今日攻打董家堡,一共也就二十多人,其中还有七八位饥饿无力的饥民,董家堡两百丁壮,手中皆有利器,还被老子杀的干干净净,落荒而逃。”
“今日登城,老子身先士卒,率先登上堡墙,连杀四名家丁,吓的董家奴才心惊胆战,你以为凭着小小伎俩,就能吓住老子,老子今日就要告诉你,天有多高,老子胆有多大。”
刘宣伪装成粗豪悍勇,很不好说话的壮汉,这一类人物,在盗匪中也算少见,但是都非常难缠。
老者心中一阵大急,眼见刘宣脚下用力,踏在一位汉子胸膛,将这位汉子踏的呼吸困难,满脸通红,如果在持续一段时间,只怕会昏迷过去,有生命危险。
老者突然嚎啕大哭,抱住了刘宣的大腿,开口哭诉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大王先不要动气,老夫一会儿就叫他们放下弓箭,让大王出去。”
“还请大王心怀慈悲,放过小女,刚才火势猛烈,小女出来时走的急,没有多穿几件衣服,在天寒地冻之下,只怕承受不住。”
刘宣低下头来,向脚下之人仔细看去,顿时慌了手脚,原来刘宣脚下踩着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位妙龄少女。
这位少女身材高挑,刘宣大致估量了一下,大约有一米七五,在这个缺乏营养的时代,比大多数男丁还高上一头。
此女穿着一件短小破旧的麻衣,露出一身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一件暗红色肚兜之下,一对**不大不小,高耸挺拔,直看得刘宣欲火大起。
少女漆黑色的头发柔顺光亮,全身上下打扮的整整齐齐,尽管刚才被刘宣踩在脚下,但是却不见到一丝狼狈。
这位女子看上去年龄不大,只有十**岁,胆子却一点也不小,双眼紧紧地盯着刘宣,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
此女长着一张瓜子脸,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双瞳炯炯有神,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魅力,此女虽然穿着破烂,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羞涩。
刘宣紧紧地看了这位少女一眼,伸手用力将这位少女从地上拉起,少女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大方的借着刘宣的臂膀,奋力站起身来。
刘宣低头一看,只见这位少女长着一双漂亮的玉手,尽管经常干活,却没有多少老茧,这一双玉手柔软修长,皮肤光滑粉嫩,仿佛不事生产的大户小姐。
古人以端庄柔顺,娇小玲珑为美,这位少女的容貌,在古代来说,并不算出挑,再加上身材实在高大,长着一对天足,恐怕算是钟无艳之类的丑女了。
对于现代人的刘宣来说,这位少女真是一位少见的美人,与刘宣上一世见到的美女明星佟丽娅有些类似,就是身量稍高,皮肤稍黑一些。
见到一个难得的美女,刘宣盯着少女的目光也稍微多了一些,对于刘宣来说,今日所见所闻,都是刘宣二十多年生命中最残酷的事情,如今遇到这位大方漂亮的少女,仿佛在这个漆黑绝望世界中的一缕火光,也是刘宣今日黑暗生活中的一点温馨,一点点缀。
刘宣当然不是欢场初哥,上一世,他的女人也有许多,除了妻子之外,外面还有几位女人。
但是这些女人,都是冲着他的金钱,他的名气而来,很难说到底有几分真感情,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就连相识多年,感情不浅的结发妻子,都依靠不住,卷款而逃,更不要说这些功利性很强的女人了。
刘宣和善的对着少女笑了笑,脸色通红,有些尴尬的说道:“小娘子,刚才实在是对不起,你身量不低,我以为你是男人,才下手没留分寸,今天夜黑风高,我也没有看见,如果刚才伤了你,真是万分抱歉。”
少女大方的笑了笑,对于刘宣这位强悍的盗贼,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开口答道:“奴家皮糙肉厚,稍微有些磕碰,都不算什么。”
刘宣对这位少女有些好感,自然不愿意继续让老人吃苦。
刘宣松开老人,开口说道:“老人家,我本不是恶人,只是万般无奈,才落草为寇,心中也并不想伤人性命,刚才故意充当恶汉,让老人家吃了不少苦头,还请不要见怪。”
“在下今日才刚刚入伙,见到同伴欺辱幼女,完事之后还杀人灭口,凌辱尸身,激愤之下杀死了三位同伴,才想要取走马匹,弄些粮食,好逃出堡外。”
“盗贼的首领下山虎本领高强,气度过人,为人恢宏大度,手下也有几位罕见的勇士,不是寻常小盗。”
“在下与他认识不久,都有些被他的气度折服,今日在下斩杀了他的兄弟,恐怕他也会进来寻仇。”
“现在饥民遍地,下山虎打开了董家堡,银钱粮食都非常充足,只要竖起大旗,立马就能召集上千人,只怕马上就会引来官军的围剿。”
“朝廷官军军纪败坏,远胜于盗匪流贼,向来就有贼过如梳,官过如剃的说法,老人家还请小心,今夜趁着混乱,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1
注释1:崇祯八年,户部尚书侯恂给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的信里说:“贼来兵去,兵去贼来。贼掠于前,兵掠于后。贼掠如梳,兵掠如剃。总督之令不能行于将帅,将帅之令不能行于士卒。今日之事,其何以济!”
从上面这段话来看,尽管候恂屁股坐在朝廷一边,但是也承认官军的军纪远远比流贼更坏,真实的情况恐怕更加糟糕,从李自成在河南开府建制之后,大顺军已经成为全**纪最好的军队,李自成起兵以来,从没有屠城的记录,这一个优点,不仅远远好于当时的明军,清军,也好于成就一代霸业的刘邦,朱元璋。
毕竟刘邦,朱元璋都有屠城记录,朱元璋麾下常遇春,更是军纪败坏,经常屠城,还惹来了朱元璋的斥责。
即便是李自成的余脉夔东十三家,为南明朝坚持抗清二十年,也没有干过屠城之事,军纪也远远好于南明的军队。
第十章出堡
刘宣刚才无意中打出了一铳,居然遇上了罕有的好运气,直接射在一位贼寇的脸上,飞出的铅弹直接打塌了这个贼寇的鼻子,击穿了鼻骨,射在贼寇头颅之上。
下山虎心中一惊,虽然刘宣无意间打出的一铳,他却当是刘宣故意为之,想要威慑自己,以为刘宣射术高明,善于使用火铳,于是小心的举起藤牌,将自己藏在后面。
下山虎定了定神,高声叫骂道:“好一个面善心黑的贼和尚,老子看在同乡之义上,救了你小子一命,没想到你小子恩将仇报,坏了老子兄弟的性命,希望你运气不错,不然一会儿让老子捉住,一定将你剥皮抽筋,凌迟处死。”
刘宣心中无愧,说话的胆气自然就壮,大声答道:“下山虎,在下虽然被你搭救,但是在刚刚攻打董家堡时也没少出力,第一个登上城头,斩杀多人。”
“在下虽然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是却不是你的奴隶,心中还有正义良心,你手下的匪类,进入董府之内,烧杀抢掠,**妇女,在下虽然看不惯,也权当是没有看见,忍下了这口气。”
“但是,你的这些所谓的兄弟,都不是人,而是一些畜生,居然奸*杀一个刚刚断奶的女童,还凌辱尸身,只要是条汉子,就耻于同他们为伍,老子出手杀人,即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声张正义。”
“你给我的救命之恩,只是小义,老子杀人除害,却是大义,为了大义,不能顾惜小义,也算是人之常情,在下心安理得,没有一点愧疚。”
“废话也不用多说,如果你一定要与我为难,自然各凭手段,一会儿刀枪无眼,如果你落在我的手里,在下一定会顾念恩义,饶你一条小命。”
刘宣的这番话,不卑不吭,讲的理直气壮,有礼有节,居然让下山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刚才从刘宣手中逃脱的贼人,并没有对下山虎说实话,毕竟下山虎规矩很严,也算一个有底线之人,两位贼人惧怕下山虎,都不敢实话实说,纷纷诬赖刘宣,说刘宣眼红他们手中的财物,才突然杀人抢夺。
下山虎与刘宣认识不久,并不知道刘宣的品行,从刘宣的表现看,只知道刘宣有些妇人之仁,而且非常勇武善战。
几人言之凿凿,下山虎也没有怀疑,毕竟是跟了自己几年的老兄弟,感情自然也有倾向,于是慌乱的召集人手,四处寻找刘宣的踪迹。
听了刘宣的一番话,下山虎狠狠地瞪了谎报军情的贼寇一眼,单腿发力,用力将这两个贼寇狠狠踹到,愤怒的骂道:“不要以为老子就是傻瓜,你们今日还敢欺瞒老子,信不信老子马上取了你们的小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马上如实讲来。”
其中一位贼寇双膝跪倒哭诉道:“张大哥,兄弟从天启四年跟随你落草,一向是鞍前马后,不避艰险,刚才贼和尚的说的话,完全是胡说八道,你是相信他的话,还是信我这个多年的兄弟,况且还有三位兄弟死在他手里,这个仇也一定要报。”
这位贼寇跟随下山虎四五年,比较了解下山虎,毕竟现在乱糟糟的,下山虎一定没有见到女童的尸体,只要咬死了不认,等下山虎斩杀了刘宣,就非常容易交代过去了。
况且下山虎去年刚刚受到了重创,几乎将所有的家底损失干净,所幸杨四宝,张五斗,刘武等骨干存活下来,才保留下最后一口元气,如今下山虎打开董家堡,正是招兵买马,恢复实力的时候,对于他们这些故人,也一定会宽大几分。
下山虎听了这位手下的话,也没有多少怀疑,下山虎也算是自负之人,在他的眼中,这些手下一定不敢欺瞒自己,相对于接触较少的刘宣,他还是更相信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
在下山虎心中,刘宣已经成为一个手段不错,但是却贪财心狠的叛徒,自然也不屑于与刘宣多言。
他借着火光,猛地有射出了一根重箭,下山虎所用的弓箭是女真人所用的硬弓,箭也是重箭,这一箭,虽然没有对准刘宣,但是却直接射中刘宣拴好的骡子,这一匹骡子,被羽箭射中,顿时绷断了绳索,在牛马圈中狂奔逃窜。
这一匹受伤的骡子,弄得牛马圈中鸡飞狗跳,将隐藏的李昭云一家暴露出来,下山虎大吼一声,一马当先朝刘宣这边方向冲来。
下山虎这伙贼寇,其中的勇士也就杨四宝,张五斗,下山虎,刘武四位,杨四宝被董家族人用火铳打伤,张五斗与杨四宝亲如兄弟,正在照顾杨四宝,刘武刚刚发现粮仓,正领着两个饥民看守粮仓,以免有所闪失。
下山虎现在的人手本来就少,也不过二十来人,还有七八位虚弱的饥民,手下的硬点子就更少,现在只有他一个还算勇士,如今无人可用,下山虎只好身先士卒,带头冲锋。
就在这时,李昭云的儿子也射出了一箭,这一箭,既隐蔽又迅速,下山虎毫无防备,被直接射中了右腿。
李昭云儿子虽然使用的猎弓,威力比不上军弩,但是下山虎身上也没有盔甲,血肉之躯自然抵挡不住弩箭,顿时鲜血直流,受伤倒地。
下山虎也非常悍勇,居然撕下了衣服,奋力拔出弓箭,用衣服裹住伤口,单膝跪地,马上反击射出一箭,下山虎刚刚受伤,准头也有些下降,箭矢擦着李昭云老妻头皮飞射而去。
李昭云这位老妻,是李昭云在京城当百户娶的,虽然不是高官小姐,但是也是士绅家的千金,从小就缠过足,行动也有些不方便。
李昭云与妻子感情深厚,在危急之时,抛弃了几房妾室,就连庶出子女,也没有携带,只带着嫡亲的儿女逃向了关外,如今也有十多年了。
李昭云心忧老妻,慌乱的将老妻抱住,不让她乱动,刘宣见牛马圈中乱成一团,十多头牛四处奔走,差一点就将李昭云踩到,踏成肉泥。
刘宣举起另一只燧发铳,瞄准了另一位贼寇,扣动了扳机,这一次,尽管距离不远,只有十余步,但是却运气很差,居然没有打中敌人。
在临阵之际,这种燧发铳很难安装弹丸,哪怕相当熟练的射手,也只能做到一分钟一发,两只燧发铳发射完,在肉搏战中就成了无用之物,刘宣舍不得丢弃这一对燧发铳,小心的放入布袋中,挂在马上。
刘宣拔出戚家刀,举起藤牌,奋力向前冲去,李昭云的三个儿子,也纷纷使用猎弓,与下山虎对射,这三人箭术不凡,不亚于下山虎,尽管弓箭没有下山虎精良,但是以三对一,还是将下山虎压制的躲在藤牌后面,不敢随意露面。
刘宣迈开大步,奋力奔跑起来,片刻的时间,就跑过了十五六步,来到这伙贼寇眼前,刘宣避开了一柄长枪,抡起宝刀,用力斩断枪杆,然后横向一斩,就斩伤了一位盗匪。
就在刘宣斩伤一人之际,一位盗匪自恃勇武,居然拿出腰刀,向刘宣杀来,这人当头一劈,用力朝刘宣斩来,刘宣奋力举起戚家刀,挡在这一刀前面。
这一刀力量惊人,直震得刘宣虎口发麻,双手颤抖,两人连续奋力对了几刀,到底是刘宣的戚家刀钢口出色,居然将这位盗匪的雁翎刀一举斩断。
刘宣得势不饶人,趁着这个难得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向这位盗匪斩去,将这位盗匪的头颅一下斩了下来。
这位盗匪,是冲上来的盗贼中,除下山虎之外最勇武之人,在盗匪中也比较有名气,如今被刘宣一刀端头,剩下的众人都被吓破了胆子,慌乱的扔下兵器,向外面逃散。
下山虎这伙贼人,也就二十来人,除了被刘宣先后两次战斗杀伤的五人外,这次进攻的除下山虎外,也就十二人,还有五六个手脚无力,只能充数的饥民。
在一般古代战争中,除了特别的例子,一般军队,伤亡超过百分之十,就有溃散的危险,如果伤亡超过百分之二十,还没有溃散,那就算非常精锐的部队了。
下山虎这伙盗贼,自然算不上精锐,也就是一伙乌合之众,一旦遇到伤亡,就四散而逃,下山虎见事不可为,也只好一瘸一拐,准备汇合张五斗,刘武二人,再从长计议了。
刘宣见下山虎一伙溃败,也没有追赶,毕竟下山虎箭术不凡,算是非常危险的人物,更可况下山虎一伙中,还有刘武张五斗二人,这二人身手都非常了得,尤其是张五斗的箭术,简直神鬼莫测,那一手连珠箭法,刘宣也算亲眼所见。
刘宣与李家众人,捡起了下山虎等人丢下的兵器,纷纷骑上骡马,牵上耕牛,一起冲出了董家堡。
尽管天色黑暗,众人还是将所有的耕牛,骡马一扫而空,毕竟如今兵荒马乱,外面也很难找到粮食,而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这些大牲畜都可以充当食物,尽管这样看起来有些奢侈。
发书十天了,这周还没有收到签约站短,隐士本人心中也有些发凉搜藏刚刚超过十个,大部分推荐票还是自己所投,特变感谢战锤之全面战争,如今迷茫书友的投票。
第十一章金娘(求收藏,求推荐,各种求)
长夜漫漫过去,启明星越来越耀眼,夜空的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刘宣一行人已经距离董家堡越来越远。
借着微弱的亮光,刘宣好奇的仔细观察着这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年代,与刘宣以前见过的陕北乡下颇有些不同,植被更加旺盛茂密,在荒野中开垦的农田也远没有后世密集,在陕北农村随处可见的梯田也几乎没有。
梯田大发展在新中国时期,在农业学大寨的口号之下,新中国以惊人的组织能力,在全国各地修造梯田,才有了刘宣后来到处都是梯田的景象。
过去的这个夜晚,对于刘宣来说是多么的难忘,这一夜的惊心动魄,仿佛比刘宣二十四年生活全部都激动人心,昨天一夜经历的生死,也远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艰难许多。
昨天一夜,刘宣杀伤不下于十多条人命,书上常说初次杀人,会有一种莫名的不适,常常呕吐不止,吃不下饭。
但是杀人对刘宣来说却非常自然,仿佛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是有些脸红脖子粗,因为用力过度,身上还有些疲累,肚子里更有些饥饿。
“看来自己天生适合活在乱世之中,一定是冷血动物,对于被自己杀伤的认命,仿佛在看待宰的牛羊一般。”
天越来越亮,太阳慢慢挣脱了地平线从东方升起,将东方的一大朵白云照的像火一样通红。
刘宣一行人骑着骡马,赶着耕牛,从董家堡深夜逃出来,顺着董家河,连夜走了七八里路,眼见天色放明,刘宣见李昭云的家眷有些劳累不堪,于是勒住了马缰,跳下了战马,开口说道:“李老先生,大伙儿都累得不轻,不如先歇歇脚,然后商议一下去哪里找一个容身之处。”
李昭云见女眷确实疲累不堪,尤其是自己的老伴儿,的确是非常劳累,毕竟一个小脚女人,昨天一夜担惊受怕,还赶了半夜山路,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叫苦,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李昭云点了点头,招呼大家拴好了骡马耕牛,铺开一张毛毡,众人肩并肩背靠背,挤在这张毛毡之上。
因为刘宣突然放火烧了李昭云的茅屋,家中的用具也没有带出多少,还是李昭云的两个儿媳,才带出了一口大锅,一个铜瓢,一张毛毡,两床铺盖,因为现在情况紧急,众人也没有顾忌理法,男人靠男人,女人靠女人的挤在一起。
刘宣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昨夜自己烧毁了他们的房子,还弄得差一点兵戈相见,尤其是对于李昭云的女儿,刘宣昨日粗暴的将人家踩在脚下,受了不少苦楚。
李昭云全然不以董家堡为家乡,只认为失去了一个寻常的容身之处,在这十多年来,因为惧怕东厂的拘捕,李昭云一家也居无定所,从不敢在一个地方长期定居,毕竟明廷对于塞外部落的渗透还是非常厉害的。
自从明朝嘉靖年间名将戚继光,在万历二年击破朵颜三部,一战打垮五万蒙古骑兵后,这个昔日草原上的霸主早已经日薄西山。
如今一部依附在建奴之下,另一部在蒙古大汗林丹汗麾下苟延残喘,剩下的蒙古部落,早已经四分五裂,没有多少战斗力了,从此以后,明朝对于塞外的渗透力量也大大增加。
李昭云身在塞外,还是非常害怕被锦衣卫,东厂等特务番子发现,他们流落塞外,四处为家,不仅学会了牧马放养,李昭云还学会了兽医。
李家的三个儿子,学会了骑射,尤其是李家幼子李旭升,几乎算生长于塞外,性格习俗也与蒙古少年相类似了。
刘宣长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李先生,如今董家堡肯定是回不去了,董家族长董述昨日不见踪影,恐怕是早已经逃离出去。”
“以我的估计,董乡绅应该连夜去了延长县城,向县令张云柯搬兵求助去了,董家族人董文生高居四品京官,地位还在三品陕西布政使之上,延长县令张云柯哪里敢怠慢董家,只怕今日一早,延长县中的官军就已经出发了。”
“众所周知,官军军纪败坏远胜于盗匪,常常祸乱地方,就连军中将校,也不敢制止,一旦官军进入董家堡,肯定会烧杀抢掠,董家堡只怕会成为非常危险之地。”
“大家虽然萍水相逢,但是在这个世道,只有众人合力,万众一心,才能在乱世中生存,大家伙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很长,对于我昨日烧毁你家房屋的行为,希望李老先生不要介怀。”
李昭云爽朗的一笑,开口说道:“刘小哥,那四间小小的茅屋,本来就是董家的房产,不是李家的东西,对我而言,根本谈不上损失。”
“倒是昨夜逃出董家堡,即躲避了到来的危险,还平白获得了许多耕牛骡马,我本来也是钦犯,即便你不烧房子,过一段时间,也会离开董家堡,这一件小事,还请刘兄弟不必多提。”
李昭云招了招手,将家人分别介绍给了刘宣,除了老妻郭氏,李昭云的大儿子名叫李旭中,如今已经年过三十,长得一脸浓密的胡须,看上去非常威猛高壮。
李家二子名叫李旭通,二十五六岁,身子骨看上去远不如老大,气质也有些胆小畏缩,应该是少年时遇到惊变,受到过很大的恐惧惊吓。
李家三子名叫李旭升,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是看上去胆量甚大,性格也与草原牧民有些类似,体格看上去非常强壮,比起老二李旭通,还威猛一些,这位李家幼子,也是箭术最好之人。
那位长得与后世佟丽娅有些类似的少女,名叫李金娘,年方十八,还没有婚配,一般来说,这样大的姑娘,早已经应该成婚。
但是李昭云这样的朝廷钦犯,又不想委屈女儿,况且李金娘身材高大,比起一般壮汉还高出不少,自然就更难以寻找夫家。
李旭中妻子是塞外汉人逃奴,娘家姓何,李旭通的妻子却是一位蒙古族妇女,名叫乌兰图雅,这个名字在蒙古语中译为红色的晚霞,因为嫁给李旭通已经七八年,乌兰图雅已经能熟练使用汉话。
刘宣与李家众人一一见礼,以兄弟叔父相称,只是面对李金娘,刘宣还万分不好意思,反而是李金娘非常大方,笑着原谅了刘宣。
众人都互相认识之后,气氛马上活跃了许多,刘宣站起身来,将放在马上的腊肉取出,用匕首割开交给众人食用,然后开口说道:“大家伙逃出来的时候比较匆忙,没有带出多少粮食,今日先吃一顿饱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刘宣将身上剩下的三个银元宝一起交给了李昭云之妻郭氏,接着说道:“既然大家伙在一起过日子,那么也就不分你我,财物全都交给李婶子保管,大家谁有急用,都可以从李婶子名下支取。”
“我的意思,趁着现在粮价还没有到顶,先去县城购买粮食,大家也不要顾惜银钱,毕竟银两本是身外之物,既不能充饥,也不能御寒,还是尽快花出去。”
“我估计再过两三天,董家堡的内情就应该隐瞒不住,到时候大家都会成为逃犯,画像可能也会挂在城门口,进入县城也肯定非常不方便。”
“现在这个年月,陕北生存艰难,到处都是饥民,除了一些大的堡寨,寻常的乡间山村,恐怕在难见到人影,大家要尽快进入县城一次,将这些银两变成各种活命的物资。”
李昭云见刘宣讲话条理分明,见解深刻,眼中顿时多了几分亮色,微笑的看了一眼正在与嫂子说话的李金娘,心中忽然有了招婿之意。
“这位刘贤侄虽然光着脑袋,像是出家的和尚,但是头顶上没有戒疤,不是受戒的法师,这年月,许多饥民为了活命,避托于寺庙出家为僧,况且出了家也能还俗,本朝的开国太祖,也在寺庙中当过几年和尚。”
李昭云心思转动,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认同刘宣的分析,于是接着说道:“刘贤侄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这种元宝,不能随便拿去使用,这种元宝,是朝廷恩赏官员的礼物,本身没有一点杂质,几乎没有多少流通。”
“如果轻易拿出去,只怕会引起怀疑,不如先融化成银饼子,然后在拿出去,这样一来,才能保证安全。”
刘宣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李叔父所言极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了,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如果没有,大家先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生火,将银子融化成银饼子,然后进入县城采买东西。”
李家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几乎没什么重点,刘宣听了片刻,磊好了一个石灶,加起铁锅,将五个银元宝倒入铁锅,用火镰点起火,开始融化银元宝。
李昭云看起来非常喜欢这种精美的银元宝,从铁锅中捞起一枚,揣在衣服之内贴身藏好,开口说道:“这种元宝非常少见,价格不菲,以后也许有些用处,现在全部毁在这里,也有些可惜,况且四十两白银已经足够,能买不少东西,还是不要将好东西全部浪费。”
第十二章马头岭
在金银铜铁四种金属中,银的熔点最低,还不足一千度,大约是九百五十度左右,铁的熔点最高,超过一千五百度。
所以刘宣轻易的使用铁锅,将四个银元宝融化成五六个小的银饼子,因为融化工具不方便,还损耗了一二两白银,让观看的李昭云连声叹息。
就在刘宣忙着融化了白银之时,李昭云等人也不闲着,牵着骡马,让牲畜吃了些青草。
等刘宣将白银融化完毕,李昭云叫过刘宣,开口说道:“因为事发匆忙,大伙儿带出来的粮食很少,不仅人不够吃,就连畜生吃的饲料也没有。”
“现在已经快到深秋,马上就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如果没有粗粮,只喂牧草,恐怕着几匹骡马很难存活,尤其是那两匹河曲马,是经过训练的真正战马,比起骡子,非常娇贵,必须小心照料。”
刘宣点了点头,开口答道:“今日不知道县城的官军有没有出发,如果进入县城碰见董乡绅,恐怕会羊入虎口,不如先打探清楚,再作打算。”
李昭云也不敢冒险,于是答应了郭云的意见。
两人一个称得上见多识广,精明能干,一个更是生活在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二人一路上相谈甚欢,天文地理,朝政时局,到各地的民俗风味,仿佛无话不说的至交好友,看上去尽然十分投缘。
等李家三子将骡马等畜生喂饱,刘宣才开口说道:“现在天下已经有大乱之象,尤其是陕北之地,已经显露出了征兆,今年七月,白水饥民王二召集饥民抗税,打死知县张耀彩,将澄城县抢的一干二净,现在,王二应该已经与陕北积年盗贼王嘉胤汇合。”
“王嘉胤本是府谷人,那里是真正的边城塞外,蒙汉杂居,民风彪悍,王嘉胤落草多年,非常狡猾,在官兵连年征剿中,也没有大的损伤,如今汇合了王二率领的白水饥民,实力已经大增,在加上陕北这个情况,只怕黄巢,刘福通之祸就在眼前了。”
“在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的先人一向是进山避难,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险要的山岭,能让我们有一个容身之处。”
李昭云仔细想了想了,开口说道:“我本是朝廷钦犯,故乡也不再这里,我家逃亡在这里,也不过一年时间,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并不算非常熟悉,只能算是大致的了解。”
“附近三十里,虽然到处都是荒山沟壑,但是不是地方狭小难以生存,就是缺少水源,只有西面的马头山,山高林密,是一个容身之处,况且那里是董家河下游,并不缺水源,我们在那里生存也会方便一些。”
刘宣对于这个时期的地理环境一头雾水,况且哪怕是在上一世,对于延长县的乡下,他也并不熟悉,还比不上李昭云等人。
因为人生地不熟,于是刘宣同意了李昭云的意见,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去县城买粮食,再去马头岭看看。”
两人商议已定,见没什么明显的漏洞,才赶着牛羊,向县城的路上走去,其中李旭升骑上河曲马,为大家充当哨探。
李旭升几乎算是生长在马背上,从小在塞外草原长大,马术过人,远不是刘宣这个半吊子可比。
所以刘宣就物尽其用,将自己骑的两匹河曲马让给了李旭升,充当探马,至于刘宣自己,自然不好意思与妇孺抢骡子骑,只好弄了一头老黄牛,充当自己的新坐骑。
骑牛自然比不上骑马舒服,所幸这头老黄牛性子非常好,不乱发脾气,刘宣才没有弄出乱子。
这一次从董家堡出来,刘宣一共带走了两匹马,七匹骡子,十一头牛,除了受伤的一匹骡子,刘宣将董家所有的大牲畜,都搜刮一空。
李旭升这个斥候相当的合格,这一路上,他留下了各种记号,刘宣等人也没有遇到任何意外情况。
就在刘宣等人赶往县城之际,今日清晨,董家族长董述带着十来个族人,连夜奔行了二十多里,直到清晨才赶到县城,一进县城,董述就直奔县衙,找到了正在床上睡觉的县令张云柯。
张云柯举人出身,在明朝中期之后,只有考中二甲进士,在官场上才有作为,张云柯连续落榜多年,直到中年之后,才好不容易补了个缺,经过多年辗转,才熬成七品县令。
在张云柯上任之前,自然也做好了准备,像《红楼梦》中贾雨村一样,也准备了自己的护官符。
在延长县中,董家族长董述算是最不能得罪之人,董述的嫡亲侄儿董文生已经是四品京官,位居大理寺左少卿,地位显赫,哪怕是三品的陕西布政使,只怕也稍有不如。
在整个明朝官场中,京官地位高贵,地位远远超过地方官员,京官外调地方,通常都会越级提拔。
如果董文生外调地方,已经可以出任一省巡抚,哪怕情况再差,也是一省布政使,这样的朝廷显贵,张云柯这个没有老师提携,没有同年相助的县官,哪啦敢稍微怠慢。
尽管张云柯被扰了清梦,心中也有些厌烦,但是当看到董述之后,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张云柯慌忙穿起衣服,快步走向董述,连连拱手,开口说道:“原来是董乡绅,本县昨日公务繁忙,睡的有些晚,今日劳董乡绅等候,失礼之处,还请不要怪罪。”
董文生虽然官大,但是董述却没有功名,连一个秀才也不是,之所以被县令大人称呼一声董乡绅,也是因为生了一个好侄儿的缘故。
董述也不敢过于托大,开口说道:“好叫县令得知,昨夜一股贼寇深夜而至,打破了我家的堡坞,流贼凶残成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了满寨百姓,还请县令大人马上出兵,在下也修书一封,决定通知文生侄儿,将家中的大祸转告一番。”
张云柯听到这里,‘啊’的一声,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盏,这一套茶具本来是张云柯心爱之物,现在却哪里能顾得上,张云柯心中痛叫一声:“大祸临头矣。”
听到这个噩耗,张云柯心中顿时没了主意,还是后面的袁师爷反应迅速,连忙拦住了董述,开口说道:“董老爷且慢,董老爷此信一写,只怕朝廷也会震动,当时候弄得满朝风雨,整个延绥,陕西的官场都会有所震动。”
“不如让我家老爷命令顾守备马上发兵,夺回董家堡,到时候一切风平浪静,董老爷的恩德,我家老爷也一定铭记于心。”
张云柯惧怕董文生知道本县出了民变,饥民攻破大寨,斩杀高官的亲眷,在朝廷看来,也是少有的大事,朝廷一旦追究,张云柯只怕马上就会丢官罢职。
张云柯匆匆叫来延长县守备顾世虎,嘴里噼里啪啦的训斥了一番,严令顾世虎马上出兵,剿灭董家堡贼寇。
顾世虎本是正五品千户,延长县守备,但是被七品县令张云柯仿佛训斥奴仆一般责骂,这样的景象在明朝中后期之后非常正常。
在明朝中期之后,文贵武贱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七品县令的地位远远高于五品的武官,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之下,所以军将士卒都不敢有丝毫怨言。
张云柯大声呵斥,吓的顾世虎慌乱跪倒在地上,连续磕了几个响头,将额头都磕出血来,张云柯见顾世虎狼狈不堪,心中的怒气也稍微消散了一些,况且一会儿还需要顾世虎出力,也不能过于苛待。
张云柯交代了顾世虎几句,与董述坐上小轿,随着顾世虎大军,从延长县城出来。
延长县城以前有延长所,应该有一千一百二十个士兵,但是明末卫所制度败坏,几乎名存实亡,卫所的军田也早已经被世袭的军官,附近的官绅侵占,卫所的士兵成为世代的奴隶,纷纷四处逃散。
现在延长县的士兵都是募集而来,归榆林镇延安参将管辖,顾世虎正是延安参将麾下的守备,麾下共有员额一千二百人。
实际情况,因为文官克扣军饷,再加上武将吃空饷,整个延长守备军,只有官兵七百余人,另外顾世虎麾下还有五十个家丁,这才是延长县守备军中正真的精锐。
顾世虎整顿队伍,向董家堡行军之时,李旭升骑着战马,背上挎着弓箭,腰中挂着雁翎刀,一路上轻轻哼着小曲,脸上充满愉快得意之色。
李旭升在草原出生,性格崇尚自由狂野,在董家堡中,他只能压着性子,为人当牛做马,心中早已经忍耐不住,只是顾忌父母亲人,才勉强熬日子罢了。
如今出了董家堡,李旭升仿佛虎入深山,龙归大海,他稍微露了一手过人的本事,刘宣就将好马让给了他,这更让李旭升心中得意,此事过后,李旭升对刘宣也有了几分好脸色,原谅了刘宣烧毁房屋的莽撞。
就在李旭升优哉游哉之际,十里之外突然传来一阵烟尘,烟尘的方向正是延长县城方向,李旭升勒住战马,爬到高岗之上仔细观察了一番,决定进入前面仔细查看。
李旭升人小胆大,小心的骑着战马,撕下了身上的外套,包在马蹄之上,踏着踮步,小心的朝着烟尘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对面明军的斥候也纷纷出动,尽管刚刚离开城门,距离延长县还不足五里,但是明军的指挥官顾世虎比较谨慎,还是派出了斥候,开展了战场遮蔽。
第十三章躲避(求收藏,求推荐)
顾世虎带领的这支军队,由他亲自训练而成,他完全依照戚继光兵书《练兵实记》的练兵方法,总共练成一个千总,两个司,五个局,共六百五十人,再加上一个旗的斥候,不到七百人。
明朝中后期的大军事家戚继光继承中国古典的什伍制,创立了名震天下的戚家军,其编制为五人为伍,两伍一队,外加火兵一人,队长一人,共十二人。
队也是戚家军中最小的战术编制,通常组成鸳鸯阵,能够独立作战,四队一哨,外加哨长一人,共四十九人。
一般来说,三到四个哨组成一个局,三个局组成一个司,两个司一部,三部为一营,如果顾世虎这只队伍能够足额,应该能编一部九百余人,但是顾世虎军中缺额很多,只能编了一个满员司,共七百余人。
顾世虎军中骑兵很少,除了自己的五十个家丁外,只编了一个小旗三十七人,这些骑兵全部受过较好的训练,大部分时间能够收到饷银,在战争时用来充当斥候探哨。
至于顾世虎的家丁,全部充当顾世虎的亲兵,是军中最精锐的士兵,这些士兵,朝廷并不发粮饷,全靠顾世虎克扣军饷搜刮钱粮自己养活。
顾世虎带上大军,出了延长县城,向董家堡急速行军,麾下的斥候也分散开来,这些斥候两三人一组,分成十五组,四散而去。
李旭升耳目聪慧,目力过人,远远地望见了两个斥候快速奔来,再也不敢怠慢,决定马上回去报信,李旭升不紧不慢的调转马头,向后面退去。
就在李旭升调转马头之时,顾世虎军中的两位斥候也发现了李旭升。
两人发现李旭升骑着好马,身上带着兵刃,也以为李旭升是贼寇派来的探子,纷纷勒住战马,仔细观察起来。
两人见李旭升年纪不大,胯下骑着一匹少见的良马,身上还没有披甲,只以为李旭升是一个乳臭味干的软柿子,两人能当斥候,在官军中也算勇士,当然不会畏惧一个少年贼寇,两人骑着战马,不紧不慢的跟在李旭升后面。
李旭升见甩不脱二人,心中顿时起了几分怒气,他用力一踢马腹,战马迅速奔行了几步,绕过了一处山梁。
后面的两位斥候见李旭升加速,怕跟丢了敌人,也纷纷快马加鞭,向李旭升方向疾驰而来。
这两位斥候到了山梁转弯之处,骑马的速度也慢了几分,心中也稍微有些戒备,但还是决定继续追下去,因为两人身上都穿着齐腰甲,并不是十分害怕李旭升手中的猎弓。
明军中的甲胄种类不少,除了皮甲之外,还有纸甲,铁甲,而铁甲中,使用最多的还是齐腰甲,锁子甲,绵甲,山纹甲,两人身上穿着铁甲,自然不会害怕拿着猎弓的李旭升。
两人刚过山梁,忽然只见一根羽箭从山腰射来。
原来李旭升转过山梁,就将战马牵上山腰藏起来,自己选了一处险要之地藏好,等斥候快马追来之时,射出了隐蔽致命的一箭。
一般来说,拉力一石的弓箭射程在百米之内,稍微比鸟铳远一些,李旭升使用的猎弓虽然也是精工细作,但是受限于材料,拉力只有七斗,射程也远远比不上军中所用的弓箭,大约只有四五十步(70米)左右。
两位斥候到了险要之地,心中也有些警惕,眼见羽箭射来,纷纷拔出了腰刀,准备遮挡羽箭,这一枚羽箭虽然短小,但是速度一点也不慢,再加上李旭升的箭矢从高处射下,力道也更加强劲。
李旭升距离两个还斥候不到三十步,更何况从高处射下羽箭,这一支羽箭的力量也十分充足,不亚于拉力一石的强弓劲弩。
羽箭仿佛闪电,直接从一个斥候脖子上穿过,喷出一股一尺多长的血箭。。
这位斥候刚刚拔出了雁翎刀,准备拨开箭矢,但是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在军阵之上,哪怕有一丝失误,就需要用血的代价偿还,两人见李旭升没有披甲,还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年,心中存了几分轻视之意,马上就付出了代价,死于非命。
另一位斥候心中惊惧,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两枚羽箭先后射来,其中一枚羽箭正中铁盔,将铁盔射落在地,另一枚羽箭射中马缰,将马缰射成两段。
活下来的这个斥候心中比较精细,知道遇上了罕见的神射手,有这样本事的神射手,使用弓箭最少也有七八年,还需要一定的天赋加上刻苦训练。
这样的神射手,哪怕在辽东建奴,塞外蒙古等蛮夷军中,也算是少见的精锐,只要有这一手箭术,哪怕在最强横精锐的八旗军中,也毫无压力能成为后金白甲兵,
而在整个延长县守备营中,有这样的箭术的军士,也只有顾世虎的两三位家丁。
这位斥候名也算是聪明伶俐,知道李旭升打算抓活口,想要留他一条小命,要不然李旭升也不会故意射落铁盔,射断马缰威慑他。
于是他迅速滚下马来,连连磕头叫道:“大王饶命,小人家中上有老母高堂,下有妇孺幼子,小人愿降,小人愿降,还望大王手下留情,活命之恩永生难忘。”
这位顾世虎军中的斥候,没有任何节操,就投降了李旭升,李旭升心中暗暗得意,但是却不敢有一丝小心,李旭升让他脱下盔甲,用身上的衣服将自己双手捆绑起来,才从山腰走了出来。
李旭升将死去的斥候的衣物全部剥下包好,将俘虏的斥候绑在马背上,甲胄杂物全部驮在缴获的两匹马上,慢慢的向刘宣等人方向赶去。
等李旭升汇合了刘宣一行人,将自己打探的消息一一道来,却见刘宣与李昭云,李旭中等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更没有一点想要夸赞自己的想法,脸上顿时有几分阴郁。
刘宣见李旭升面带不悦,知道是少年人的虚荣心作怪,于是上前解释了几句说道:“我们的目的是去延长县城买粮食,只要打探清楚官军的动向即可,或者打探清楚董乡绅的动向也行。”
“其实不必与官军的斥候冲突,你斩杀了官军的斥候,官军自然就会疑虑,更会将四周的情况打探清楚,我们这些人暴露的危险也会大增。”
“我们人少,还有妇孺拖累,如果遇上官军大队,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到时候就十分麻烦了。”
李昭云见刘宣向李旭升讲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大家虽然不在官道之上,但是距离官军也不远,暴露的风险非常大,不如先找一个山林茂密的地方避一避,等官军过去,在进入县城。”
刘宣点了点头,认同了李昭云的判断,开口说道:“要马上动身,修筑一些隐蔽的工事,将牛马等大牲畜藏进去,才能躲避官军严密搜捕。”
众人赶着骡马,进入山林深处,刘宣挑选了一处低洼地,开始指挥众人挖掘泥土,因为选择的地方良好,其实土方量并不算很大,再加上众人都是精壮汉子,加上斥候俘虏,足有六个壮丁。
经过一个时辰不断的赶工,终于挖掘了一处长四丈,宽六尺,深五尺的壕沟,刘宣将骡马等大牲畜赶入壕沟,用麻绳将嘴扎紧,免得畜生突然嚎叫,让敌人警觉。
众人砍伐了一些树枝,纷纷搭在壕沟上面,将壕沟遮盖严实,然后小心的跳入壕沟之内,刘宣对顾世虎军中的俘虏也不甚放心,将它死死绑住,还用一块破布堵上了嘴。
顾世虎此人虽然是武将,但是并不是目不识丁的粗鄙武夫,虽然不能像岳飞,戚继光那样吟诗作对,但是也能读书认字,他最喜欢读的就是《孙子兵法》,《练兵实纪》等兵家典籍,还参加过万历年间的萨尔浒之役,尽管吃了败仗,但是却积累了不少军事经验。
顾世虎军事经验比较丰富,尽管他的天赋远比不上青史留名的名将,但是也算一位称职的将领,在两位斥候失去踪迹之后,顾世虎马上察觉到了不对。
他不仅将手下的一哨步卒放出去充当尖兵,还让手中的三十个家丁全部打探消息,因为斥候主要打探的是大股敌人的情报,自然不可能每一处地方都仔细搜查,所以尽管他放出去十来拨斥候,还是没能探明白刘宣等人的踪迹。
眼见中午已过,顾世虎的军队还没有走出十里,忧心董家堡的董述也有些不耐烦,不住的逼迫县令张云柯马上行军。
张县令不懂军事,寻常的军事行动都是顾世虎自己做主,这一次张云柯感受到了董乡绅的压力,马上严令顾世虎加快行军,今天一定要赶到董家堡。
顾世虎连续派出了一大批斥候,都没有找到刘宣等人,就连死去斥候的尸身也没有找到。
现在的陕北,因为缺粮严重,乡间已经开始吃人肉,也有了一些隐蔽的人肉市场,一具死尸一旦在野外被发现,只怕马上就会变成粮食,被饥民吞食。
顾世虎在县令张云柯严厉逼迫下,见确实没有任何异常,才不情不愿的向董家堡而去。
刘宣等人躲在壕沟之内,情况也比较危险,因为这片山林是附近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遭到了探马斥候连续不断的几次搜索。
最危急的时候,官军的斥候距离刘宣等人藏身的壕沟不到三十步。
所幸官军士气不高,经常拖欠饷银,寻常军士的搜索稍微有些敷衍了事,没有一寸一寸仔细搜索,否则,刘宣等人一定会暴露踪迹。
而一旦暴露了踪迹,刘宣这些人也几乎很难存活下来。
这几天作者真的很忙,每天也很累,林泉隐士刚刚回来,马上上传了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另外告诉书友一个好消息,今日林泉隐士收到签约短信,本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忙完这几天后,决定用更多的时间码字,到时候会多上传几章,最起码一周三万字应该有保障。希望喜欢本书的书友多多收藏,推荐,支持一下作者,林泉隐士顿首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