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冷泉口二
尽管太阳高高照在东方,但是张虎成仍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他看了看寨墙两面一排排枯黄的老树,对着身边的哨长路恭道:“看来官军的心气很大,还没有到午时,今天已经第二次试探攻城了。”
路恭伸手摸了摸发黑的寨墙,这片寨墙刚刚被官军的重型佛郎机火炮击中,留下了一个三寸深的弹坑。他甩了甩了被寨墙烫的发红的手指,凝重的说道:“营官大人说的不错,从昨日开始,官军从孝义大营调来了重炮开始猛攻寨门。咱们如果没有反制的手段,只怕士气也会日渐衰落,也不可能长时间守住这座山寨。”
张虎成没有理会路恭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行。他本人在战场非常实诚,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觉得路恭这番话说的不错,自从官军昨日调集重炮前来攻城后,张虎成就觉得非常被动。
路恭看上去有些沉默,他看了看张虎成说道:“如果实在是伤亡太大,不如放弃山谷中间的寨墙,一把火将山寨烧了,将官道彻底堵死破坏,士卒调入山腰坚守。”
“不可,万万不可,这样干也是抱薪救火、饮鸩止渴,除了拖延一些时日,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只要官军到时候将山头围住,立寨坚守,咱们在山上虽然不缺粮食,但是没有饮水补充,不需三五日,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张虎成听了此话,奋力摇了摇头,大声喝道。
路恭脸上有些惭愧,也觉得他提出这个意见比较不靠谱。他虽然不能说文武全才,但是毕竟认识几个字,还看过罗贯中的《三国演义》,知道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例子。历史上马谡就是在山腰立寨,结果被魏军围困,最后因为缺少饮水丢了街亭。
张虎成拍了拍路恭的肩膀问道:“我刚才让你清点一下弟兄们的伤亡,结果到底如何了。”
“从三日前,官军张鸿功部开始试探性的攻寨,这三天来,张部攻寨七次,咱们总计战亡四十六人,战伤六十二人。其中三十余人伤在今天早上,大部分都是被重炮所伤,几乎没收拢住几具完整的尸体。”
“将军,咱们虽然伤亡不大,但是这样只挨打不能还手,是在上太伤士气了,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只怕兄弟们也要闹腾起来,这也太窝囊了。”路恭脸色有些通红,看上去也很是激动。
张虎成狠狠锤了锤坚硬的石头寨墙,一双一字眉高高竖起,他长叹了一声道:“武备司养了上千人,其中炮厂就有四五百人,这些人尽是些废物。他们忙碌了三个月,居然仿制不出一门佛郎机炮,只要寨墙之上有十门八门重炮,任凭官军来上三万五万,咱们也叫他有来无回。”
“你吩咐下去,将羊圈里面的羊杀上十只,这几天每天都要杀几只羊,给兄弟们炖羊肉喝羊汤,为大伙儿补补身子,养养士气。羊肉给兄弟们吃了,但是如果谁敢抱怨,也别怪老子治他一个怨望之罪。”
听了张虎成这话,路恭舔了舔嘴唇,想来也是有些嘴馋。不过他最先来到冷泉口,对于冷泉口下面的家底也比较清楚,知道冷泉口的羊圈中也没有多少牛羊。
路恭带着一丝疑惑的说道:“将军,下面的羊圈中只有六十只羊,三头老牛,这还是周副司长上次送过来的。他说这是将来打胜仗犒赏兄弟们的赏赐,如果咱们吃光了,如何与后勤司交代。”
“扯他娘的蛋,老子为刘将军杀敌卖命,如何吃不得几只羊?想当年在延川,咱们连粮食也没有多少,但是到了打仗卖命的时候,刘将军照样杀牛杀羊。莫不说他一个小小的副司长周健,就是孙登来了,他也要给老子高高兴兴的将牛羊送来,如果惹得老子不高兴,直接让他皮肉吃苦。”
张虎成这番话并不是吹牛,如果是李自成这些资历较浅的军官还忌讳一些后勤司,但是向张虎成、李旭升这些战功卓著的老臣,根本不在乎没有战功的周健孙登之辈。
在刘宣起兵初期,张虎成、李旭升这些人就提着脑袋给刘宣卖命,而孙登周健这类人却是每日吃三两粮食的饥民。
所以无论是战功、还是资历、或者威望,张虎成也远远超过后勤司诸人。在总部的各位军官中,除了刘宣的岳父练兵司司长李昭云他还有几分忌讳,至于其余司长、副司长,几乎完全不在张虎成眼中。
听了老长官这番提气的话,路恭兴高采烈的吩咐下面的伙夫杀羊熬汤。不到一个时辰,刚刚过了午时,一大锅羊肉汤已经出锅了,张虎成闻到了香味,手持头盔盛了满满一锅羊肉汤,他敲了敲煮肉的大锅道:“给彩号营(伤兵营)的兄弟们多送了一些,肉要大汤要浓,如果谁敢克扣,老子就要谁的脑袋。”
听了营官大人如此吩咐,几个伙军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在延川参军,与张虎成相熟的老军说道:“营官说笑了,我王贵忠的心可没有烂,兄弟们打仗卖命,我老王真敢从他们口中捞油水。”
张虎成嘴里嚼着羊肉,恨恨的说道:“那可是不一定,牛老二可是跟着我落草的老人,老子也算是对他不薄,但是他却敢从老子嘴里捞银子,连营部的伙食也敢克扣。老子嘴里的肉尚且保不住,更不要说那些战伤的可怜兄弟了。现在是病危凶险之时,你们谁犯了错,可不要埋怨老子拿你们的脑袋立威。”
王忠贵见张虎成不像是开玩笑,于是赌咒发誓了一番,他亲手从大锅中捞了满满一盆子羊肉,跳着担子带去了彩号营。
张虎成仿佛饿死鬼投胎,他快速吃完了铁盔中的羊肉,然后毫不在意的将铁盔扣在脑袋上,快步走上了寨墙。
现在官军看起来像发了疯,短短的一上午就已经两次试探性攻城,张虎成也不想因为麻痹大意,被官军捡了便宜轻易攻上了寨墙。
第三十八章张鸿功一
就在张虎成杀羊吃肉提振士气时,对面的山西镇兵马却一片凝重。山西镇总兵张鸿功没有与刘宣交过手,对于刘宣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
在他看来,刘宣虽然闯下了偌大的名头,但是在傲气冲天的张总兵眼中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张鸿功奉诏过河后,也与陕北的义军打过几个月交道。这些小股的陕北义军,精锐都是九边锐卒,骨干是裹挟的饥民盗匪,虽然对地方的破坏力惊人,但是战斗力却很成问题。往往十倍二十倍的兵力,也打不过张鸿功的精锐士兵。
张鸿功本以为刘宣的军队也是这样,所以他才自信满满的奋力争功,拼尽全力抢下了全军先锋的职位。没想到在一个小小的冷泉口,一支流贼偏师就挡住了他的大军三天时间。
尤其是今天早上的这次攻城,张鸿功部已经用上了力气,虽然不能说是拼死作战,但是也发挥了正常水平。没想到早上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张鸿功部就死伤了七八十人。这三天零敲碎打之下,更是损伤了小三百人。
张鸿功所部都是骑兵,他直辖的总兵标营也就三千余人,如今连刘宣的毛也没有碰到一根,张鸿功部就损失了十分之一的兵员。所幸这些兵员不是在一次战斗中损失的,不然张鸿功部就有临阵奔溃的危险。
即便如此,张鸿功所部也急需要保证士气、稳固军心。上午的进攻张鸿功所部已经吃了暗亏,损失了不少力量。所幸张鸿功嫡系的家丁还没有上阵,才让张鸿功少了几分痛心。
刚才张虎成所部杀鸡宰羊、犒赏三军的声音,张鸿功所部都有所耳闻,毕竟两军营寨之间距离不足三里,稍微有一点儿动静对方都能听到。
眼见流贼杀羊吃肉,张鸿功麾下的士卒也有些眼热,不少士卒在一些兵油子的鼓噪下,居然冲击张鸿功的营帐,大声吵闹要求下发欠饷。
张鸿功所部的山西镇,与九边的明军没有两样,从崇祯年开始就没有足额领够饷银。
所幸到了陕北之后,三边总督杨鹤比较明白事理,左右腾挪出一笔银子发下去,才稳住了军心。
但是这些士兵十个月的欠饷只下发了三个月,每月二两的饷银在文官漂没、武将克扣之下也只发了七成。所幸现在正是需要勇士拼死效力的时候,如果在太平无事的时节,这些饷银到达士卒手里可能还不到三分。
人都是有比较心理的,眼见流贼那里能够吃肉,而张鸿功所部只能吃糠。张鸿功的标营顿时大闹起来,他们在辕门外鼓噪不休,一些兵油子甚至穿上了甲胄,拿起了兵器准备在富庶的太原盆地劫掠几个乡绅发一笔横财。
张鸿功眼见要闹出乱子,急忙下令家丁将闹得最狠的士卒绑起来抽了十几鞭子,然后拿出自己的几十两私房钱让家丁头目去集市上买羊,用来犒赏三军。
张鸿功并不是爱护百姓的名将,他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之所以不敢让士兵为祸地方,就是害怕附近的晋陕总督杨鹤抓住小辫子。
地方的乡绅与文官是一体的,如果得罪了地方上的乡绅,就得罪了本地出身的文官。这些文官因为同年、师生、同乡等关系,每一人都能编织一张权力大网。
如果张鸿功得罪了本地的士绅,就得罪了一张张大网上的文官。这些文官可能官职不高,但是却权力大得惊人,比如都察院的御使、六部的给事中。
明代的御史言官官位虽然不高,但是权力却非常大,可以与六部长官、内阁阁老制衡,哪怕杨鹤身为三边总督,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官场苍蝇。
现在还是崇祯二年,朝廷的法度还非常森严,武将在文官面前也没有多少地位。君不见正一品的武官左都督毛文龙都被蓟辽督师袁崇焕矫诏砍了脑袋,况且杨鹤手持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是有权利先斩后奏砍了张鸿功这个二品武将的脑袋立威的。
因为官军兵油子一闹,张鸿功也不可能今日攻城,他看了看城头稀少的守军,只能下令炮手全力开炮,希望轰塌这堵寨墙,彻底击破流贼这股精兵。
张鸿功麾下本来都是精骑,并没有什么笨重的重炮。但是为了攻城方便,张鸿功特地连番上书,从杨鹤手中调集了十门红夷炮。
这种红夷炮由澳门的佛郎机人手中购买,实际上却是东印度公司的荷兰人铸造,在西方也就是一般的前装滑膛炮。
但是因为明末的火器制造技术已经落后于西方,这种前装滑膛炮就成了明朝的镇国利器。当年袁崇焕坚守宁远城,就是靠着这种红夷炮,打退了凶威卓著的野猪皮(努尔哈赤满语译为野猪皮)。
因为明朝现在不能铸造这种先进的火炮,所以只能用高昂的价格从佛郎机人手中购买。尽管朝廷上下对这种火炮比较重视,但是限于他高昂的价格,除了宣府、辽东、三海关、蓟州等拱卫京师的军镇外,九边的大军还是很少装备这种火炮。
这一次杨鹤麾下的兵马超过四万,来自五个边镇,但是这种红夷炮也只有三十门。这一次调拨了十门给张鸿功所部,已经可以说对他非常重视了。
红夷炮重量不一、威力也不尽相同。轻便的红夷炮只有几百斤,威力比不上重型佛郎机,最重的红夷炮超过万斤,一炮之下,城墙具碎。
所幸这种万斤重的火炮攻城虽然厉害,但是移动却非常缓慢,在山西这种到处都是山脉的地形中,就更起不了几分作用了。
随着张鸿功的一声令下,十门红夷炮发射出一枚枚炮弹,向着寨墙攻去。这十门红夷炮,使用的都是最精锐的炮手,每一两轮发射之后,总能击中一次寨墙。
哪怕最轻便的红夷大炮,发射的铅弹也超过了七斤。凡是被这种炮弹击中了寨墙,哪怕寨墙包着厚厚的条石,也能最少射入两寸深的窟窿,将射中的条石击成粉碎。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一声声巨大儿炮响,仿佛天上的神雷,穿越了厚厚的天空,击在一丈厚的寨墙上。巨大的动能将寨墙打的一阵摇晃,浓厚的尘土高高飞扬起来遮住了寨墙上的视线。一些碎石溅射开来,打在把手城墙的士卒身上,将城头的士卒打的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眼见流贼如此狼狈,张鸿功军中的士卒顷刻间哈哈大笑,他们仿佛驱散了几日的阴霾,萎靡的士气也提升了不少。
所幸炮击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种红夷炮虽然厉害,但是也不可能长时间发射,不然火炮膛压过高、炮膛过热就会有炸膛的风险。加上明军不善于保养火炮,所以这种大炮平时一次战斗也就打上十几轮。
第三十九章张鸿功二
时间已经进入九月,秋天慢慢结束,今天已经入冬。
辰时一刻,太阳刚刚升出了枝头,山野间的野木已经完全枯黄,落叶随着秋风四处飘散,诉说着一片凄凉哀愁。
张鸿功身上穿着大红色锦缎皮袍,袍子里面衬着两层甲胄,他头戴银盔,身上的山纹甲护心镜闪闪发亮,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波。
虽然太阳已经跃出了山头,阳光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但是初冬的空气仿佛多了几分冷冽,让张鸿功麾下的士卒畏畏缩缩,提不起一点儿劲头。
张鸿功看了看天气,对着标营游击张千才说道:“千财,你吩咐下去,早点让儿郎们吃饭,等吃罢了早饭,老子今日一定要攻占这处寨口。”
张千才是张鸿功家奴出身,将家奴提拔为亲信武将,这种情况在明末非常常见。比如后来的总兵祖宽就是祖大寿家奴,刘宣在延安打过交道的张芳也是张应昌家丁。
明末时期,朝廷的军制早已经败坏不堪,各家军将的家丁已经成为绝对的主力。这样一来不仅带来军阀化的顽疾,还让大量的军将家丁升为高阶武官,张千才也是在这种背景下,才能被张鸿功大力提拔,升为总兵标营游击。
对于上级兼任家主的吩咐,张千才不敢怠慢,不过他到底也算是久经战阵,不由得疑惑问道:“将主爷,咱们已经与流贼交手十来天,流贼的厉害将主爷也一清二楚,如果逼迫士卒过甚,只怕也于事无补。”
张鸿功听了亲信这番丧气的话,脸上有几分踌躇道:“我也不欲如此,但是杨总督的催促文书每日一封,如果咱们稍有怠慢,只怕到时候也会军法无情。”
听了这番话,张千才也默然不语。现在还没有祖大寿京师抗命,率部望风而逃,将皇帝丢在一边的事情发生。明朝的法度还比较森严,尤其是去年左都督毛文龙被文官无辜处斩,让下面的武将更加灰心丧气,怨恨朝廷赏罚不明。
“将主爷,听闻咱们这段时间受阻,杨总督想要另找法子越过灵石口。如果杨总督设计成功,咱们也不需要死打硬拼,毕竟咱们手中的本钱拼光了,将主爷的地位也不可能安稳。”张千才打破了沉默说道。
张鸿功摇了摇头道:“杨总督这段时间确实派出人马查探小道,但是此事估计还是不成的。这一段山脉虽然不高,但是想要翻越大队人马,估计还是不成。如果只是小股人马偷渡过去,只怕也起不了大用,毕竟听闻秃匪麾下骑兵骁勇。”
“将主爷说的不错,上次我与吴总兵麾下的守备贺人龙喝酒,就听他说起了这陕北秃匪的厉害。延绥镇下副将张应昌,参将刘勇可是都吃了败仗,那延安参将刘勇素来骁勇,更是全军覆没,九族也被秃匪斩杀干净。”
“至于守备以下的将官更是死伤惨重,张芳、顾世虎之辈不是死于阵上,就是因为兵败被朝廷严律处死。以前我也认为延绥镇损兵折将,被秃匪打破了胆子,但是这几天与秃匪打了几仗,才明白贺守备所言不虚,这秃匪真是不同于一般流贼,确实非常厉害。”张千才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说道。
张鸿功听爱将说完,手持带鞘的腰刀指了指张千才的胸口说道:“你们下面的将官不畏战、不轻敌,我这个总兵也就放心了。这几天咱们一直没行动,几乎将士气养足了,而秃匪每日都要遭受几十轮炮击,士气只怕是衰竭了不少。最近几天,哪怕是秃匪主将每日杀猪宰羊,也听不见多少欢呼声。咱们示弱了十来天,今天就出其不意、拼一回老命,攻下灵石寨,到时候老子也好为你请功。”
见主将决心已定,张千才马上安排下去开饭拔营。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眼见天气已经比较暖和,张千才所部已经吃罢了造反,排成密集的军阵走出了营门。
像往常的攻势一样,官军的重炮率先开火,十几枚石弹带着一股股滚烫的火焰,朝着寨墙上面打来。尽管官军没有铳距、射表等先进的炮兵仪器,也没有现代弹道数学这种先进的炮兵技术,但是靠着这种用炮弹喂出来的老炮手,官军的命中率也算合格,每几轮火炮总能击中一次城头。
城墙上的阁楼、垛口等城防设施,凡是被石弹击中,几乎马上就彻底粉碎。虽然因为长时间炮击,官军的铁弹铅弹早已经耗尽,但是这种石匠打造的石弹,在战争中也是威力惊人。崩碎的石片四处飞射,只要击中了任意一名士兵,就能带走一个生命。
不到一盏茶功夫,官军就射出了十几轮火炮。
其中一门红夷炮可能炮膛过热,只听轰隆一声,上千斤的大炮高高扬起,跌出了炮架,将两名炮手直接压到在地上。
千斤的重炮直接压在人身上,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凄惨,再加上炮筒灼热发红,只见一阵阵黑烟冒起,传来一股股浓重的烤肉香味。
掌管炮兵的官军将校来自杨鹤的总督标营,官衔也是正五品的千户。此人看了看彻底弯曲炮管,连忙下令停止发炮。
他紧急骑上了一匹战马,快速进入了张鸿功帐下哭诉道:“总兵大人,再不能发炮了,咱们来这里十天,十门红夷炮已经打坏了三门。现在炮铳已经发红,再打下去,剩下的七门大炮也保不住了,让大炮歇一歇吧!只要一个时辰,情况就能好一些。”
张鸿功跳下战马,一脚踹倒这个总督标营的千户,他手持镶金的宝刀,提起了炮兵千户的脑袋狠狠地说道:“儿郎们不惜死为皇爷拼命,你这个狗才居然爱惜几门铸铁的火炮。马上下令继续开炮,今天老子就是打光了这些红夷炮,也要击碎寨墙,剿灭顽抗的秃匪大军。”
掌管火炮的千户虽然来自杨鹤的总督标营,但是与堂堂山西镇总兵张鸿功的地位相差很大,尽管他满肚子意见,但是毕竟不敢违背张鸿功的命令,只能回去下令继续开火。
又过了十几轮炮击,红夷炮又出了故障,火炮有炸膛了一门。这一次情况更加严重,火星点燃了外面的火药包,居然炸伤了二十多名炮手。
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故,这些炮手的士气马上衰竭了不少,他们纷纷吵吵嚷嚷,再也不肯发炮了。
张鸿功眼见寨墙上一片狼藉,对于炮击的效果也比较满意,于是大手一挥,没有为难这个炮兵千总,带领麾下的将士雄赳赳的杀向寨口。
第四十章恶战一
看着麾下的兵强马壮的精兵,张鸿功意气风发的喝道:“此战,有进无退,三鼓之下,必破贼军。贼军财物、粮草、妻女任凭儿郎们取之,谁敢临阵迟疑,千户之下,标营督战队尽可斩之。”
张鸿功杀气腾腾的这番话,马上拉开了山西镇进攻的序幕。只见一排排士卒在军官的指挥下,推着飞桥、冲车、云梯、耧车等大型攻城器械,慢慢腾腾的冲锋而来。
数量更多的民夫推着简单的独轮车,装着一袋袋沙土,仿佛勤劳的工蜂一样将这些沙土倒入护城河中。
冷泉口山寨虽然引汾水修成了护城河,但是因为今年缺少雨水,护城河的水位几乎不足一米。所以不到片刻功夫,在五六千民夫的奋力填埋下,护城河很快就被填平出一段段平整的道路。
张鸿功麾下的总督标营骑着彪悍的战马,手持骑枪威风凛凛的充当着督战队。他们凶神恶煞的鞭打着软弱的民夫,让这些征集的民夫充当炮灰,去消耗张虎成手中的兵力。
这些炮灰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甲胄,只能扛着木梯木板等简易的工具,奋力挣扎在两军战场之长。
张虎成不是本乡本土的本地人,他麾下的军队骨干也是从延绥地区而来,对于这些可怜的签军也没有多少同情。张虎成本人更不可能自捆手脚,像可怜的王阁臣一样沦为笑柄。
随着两军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虎蹲炮的射程,张虎成一声令下,三十多门虎蹲炮同时开火。
每一门虎蹲炮中装填三百枚散弹,三十门虎蹲炮同时发射,没一轮齐射都有上万枚散弹朝着城下倾泻而出。
虎蹲炮发射的频率很快,远远超过红夷炮这种重炮,短短的一刻钟,就发射了超过十轮火炮。十轮火炮,最少发射了十万枚散弹,这十万枚散弹仿佛一道道狂暴的龙卷风,将缺少甲胄的民夫打的死伤狼藉、惨不忍睹。
在前几天的炮战中,张虎成并没有全力出手,他手中的虎蹲炮并没有暴露出来。今日一战,张虎成就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的民夫签军顿时死伤惨重,就连在后面压阵的督战队,也被波及死伤了二三十人。
对于这些民夫的死伤,张鸿功并没有一点儿心疼,反正这些民夫对他来说都是两脚羊,走到哪里都能随便补充。但是对于战场出现的意外,张鸿功就不能等闲而视之。
现在张鸿功已经做好了决死一击的准备,早已经箭在玄上不得不发,为此他还将少见的红夷炮打坏了几门。
张鸿功脸色铁青,只见他帅旗招展,一队队骑兵手持腰刀策马而出,将后退的签军砍了脑袋,挂在竹竿上威慑军心。
签军大规模败退,还冲散了张鸿功主力的军阵,为了收拢败兵,张鸿功只能重新整顿了队列。直到三鼓之后,张鸿功才又一次列好了阵型。
眼见使用这些民夫除了添乱,几乎起不了多少用出。张鸿功只能拿出真本事,派出麾下精兵开始攻城。
一队队辅兵推着云梯、冲车越过了护城河,后面跟着身穿甲胄的勇士准备登城。
云梯冲车这类大型器械,虽然比较笨重,但是其防御力还是非常惊人。其上面的木板蒙着厚厚的生牛皮,可以轻易防御箭矢、铅弹,就连威力不小的虎蹲炮,也根本不能撼动。
张虎成站立在寨墙上,看着越来越接近的云梯,脸上没有一点儿紧张,他大喝一声:“火油罐准备,云梯距离城墙三丈,就喷火油,扔火把。将这些大家伙统统烧毁,让官老爷回家哭鼻子去吧!”
云梯一接近城墙,只见几十个大力士手持五斤重的火油罐,将手中的火油源源不断的倾倒在云梯车四周。接着几十根火把朝着云梯车飞射而来,其中夹杂着一支支精准的火箭。
这一招对于笨重的云梯车非常好使,尽管云梯车上面蒙着浸湿的牛皮,非常不容易被点燃。但是这种浸湿的牛皮只能防御火箭,却根本挡不住火油的燃烧。
一些官军勇士无畏大火,身穿甲胄迅速将云梯车搭上了城头,他们矫健的跳上了云梯车,冒着火焰几步就顺着云梯车跃上了城头。
但是这种勇士在任何军队中都是少数,六辆云梯车只有十几人冒死登上了城头。这些勇士虽然骁勇,但是毕竟人数太少,面对城头密集的长矛森林,第一回合交手,就被张虎成麾下的长矛手挑落城下。
张虎成第二营本就是刘宣麾下第一等步兵营,这个营与刘宣的老骨干一样极端重视刺杀训练。刘宣麾下的长矛手数量极多,几乎占据总兵力的三分之一,这些长矛手每日的训练,最严格、最有效率就是刺杀。
刘宣军中的士卒,当年在延川时几乎每日一操,军纪之严格不下于戚家军,训练还犹有过之。后来四处征战,军纪渐渐松弛,但是尽管如此,操练都远远好于官军。
官军虽然武备精良,尤其是那十多门红夷炮,更是让张虎成吃了暗亏、比较被动。但是论起两军肉搏,临阵冲杀,张虎成第二营的表现远远好于张鸿功。
张鸿功麾下的士兵,看见各部的勇士纷纷被秃匪挑落城头,士气顿时一衰。哪怕张鸿功奋力催促,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而张鸿功所部本来就是骑兵,本就不善于攻城。如今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更是让下面的军士事倍功半,随着伤亡越来越多,张鸿功麾下的士兵仿佛绷紧的弓铉,随时都有可能坚持不住。
站在城头的张虎成经验丰富,马上在嘈杂的战场上发现了这一点。他下令在寨墙下面充当预备队的第二营前哨,左哨两个哨,在副营官梁绍的指挥下打开寨门,去冲击已经力不从心的官军。
此时,张鸿功麾下的家丁还有一半没有行动,这五百家丁都是身披铁甲精锐骑兵。
如果打开了寨门,这五百铁骑就有可能冒死冲击寨门,如果张鸿功用兵老到,就有可能利用手中的家丁转败为胜。
第四十一章恶战二
临阵之际,张虎成下令打开寨门,这一行动无疑冒着极大地风险。但是张虎成身为战场的指挥官,只要他下了决定,就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心。
在第二营中,副营官梁绍的威望远远比不上张虎成。面对张虎成的军令,尽管梁绍不是很理解,但是也只能拼命执行。
在一声声号子声中,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利用绞盘拉起了千斤闸。梁绍麾下的士卒一拥而上,将堵塞在城门洞的杂物全部清空,他们迅速的涌出了城门,排成整齐的阵列杀向已经有了溃败之势的官军。
梁绍麾下的骨干,大部分都是刀头舔血的盗匪,他们能在极端艰苦的陕北生存下来,都有一些过人的本领。这些盗匪,本来就善于在山地作战,加入刘宣军中以后,受到严格的正规化训练,本领就更加惊人。
“前哨铳手准备,放!”
梁绍刚刚出了城门,马上下达了火铳齐放的军令。前哨两个队的鸟铳手排成整齐的阵列,全部点燃了鸟铳下面的火绳。只见一股股黑色的硝烟从铳管中冒起,上百枚铅弹呈扇形朝着前方飞射而去。
可惜,官军几乎没什么阵型,加上鸟铳有些糟糕的命中率,这一轮齐射几乎没打中多少官军。
为了点燃火绳方便,跟随在出城士卒后面的辅兵端出了一个个火盆,每一什的火枪手后面都放着两个火盆。火盆里面燃烧着几块石炭,将一个个火盆烧的通红。
这种火盆子,在战场上不仅可以取暖烤火,还能减少火铳手点燃火绳的时间。
在战场之上,火枪手每多开火一次,就能多取得一份战果。有了这些火盆子,梁绍麾下的士卒在一袋烟功夫之内,就打出了三轮齐射,几乎比寻常快了两分。
连续三轮火铳,终于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寨门前方的十几名官军几乎被一扫而空。就连张鸿功制造的一台攻城车,也被梁绍成功烧毁。
这时,左哨的士兵也快速冲出了城门。而城头上的张虎成见官军以败,马上在寨墙上抽调部队,准备出寨增援反击的梁绍等人。
前一段时间,官军靠着十多门红夷炮,将张虎成所部打的抬不起头来。眼见压住了秃匪的嚣张气焰,张虎成下面的官军就更加骄狂气盛。
没想到一次攻城血战,官军就漏出了根底,被张虎成第二营一通狠揍,屁滚尿流的败退了下来。
张鸿功在后方督战,刚才眼见官军勇士冒火登城,脸上还有几分笑意。但是片刻功夫之后,却见这些军中勇士仿佛下饺子一般,纷纷被秃匪挑落城头。接着秃匪居然打开寨门,一队队秃匪精兵军阵严谨的涌出了寨门,轻易的屠杀着溃乱的官军。
张鸿功咬了咬牙,正要调集待命的家丁冲一冲秃匪的军阵。
只见家丁头目武振海跳下战马,拉住了张鸿功的双手道:“将军息怒,秃匪军阵严整,只怕后面还有后援。咱们哪怕上去冲阵,只怕也占不了便宜,何苦让儿郎们白白送死?”
自古以来,铁骑虽然厉害,但是一般来说并不会冲击队列严整的步兵。因为那样干根本不合算,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骑兵才会冲击步兵军阵。
武振海本是官军勇士,被张鸿功简拔为家丁头目。此人在张鸿功发迹前几次救过张鸿功性命,在军中虽然官位不高,但是在张鸿功心中的地位却远超诸将。也只有武振海这种真正的亲信,才敢于在这个时候规劝暴怒的张鸿功。
张鸿功愤恨的丢下了马鞭怒骂道:“秃匪欺我太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武振海拉住张鸿功的战马,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道:“老爷,现在不是咱们发怒的时候。眼看兵败局面不能挽回,应该快速收拢督战的家丁,至于总督标营的精兵锐卒,能收拢一些就收拢一些。剩下的签军民夫,现在就顾不了许多了。”
张鸿功到底是一方大将,他马上分清了轻重。他压住心中的暴怒说道:“振海,你带人去收拢家丁,通知张千才,让他尽量保住兄弟们的性命。”
“永忠,你带人马上去马圈,将马圈中的战马收拢起来,万万不能让秃匪将战马掠走。只要咱们的马还在,咱们就伤不到根本。你记住,行动要快,哪怕咱们保不住战马,也不能丢给秃匪。”
张鸿功吩咐完两员将校,只见二人各带百余家丁策马而出,分成两股洪流朝着马场,溃兵分头而去。
张虎成所部到底都是步兵,动作远不如张鸿功迅速,尽管他打了胜仗,但是仍然奈何不得张鸿功麾下的骑兵。
张永忠、武振海两员将校成功的完成了张鸿功交代的任务,不仅保住了战马,还将大部分溃兵带了回来。
战后张鸿功大致清点了一番,他的家丁损失了百人左右,总督标营损伤了二百余人,剩下的都是炮灰签军。
为了避免上面的责罚,张鸿功马上从征发的签军里面抽调人员补充了总兵标营的损失,然后带兵离开了冷泉口,退回了三十里外的介休城休整。
战后,张虎成清点了缴获,只斩杀了六百余人头,其中大半还是衣衫破烂的签军民夫。真正属于张鸿功的嫡系人马,可能只有三百余人。
尽管如此,这一仗张虎成总算是胜了。他俘获了上千名民夫,还缴获了超过两百件铁甲,至于其他的鸟铳、弓箭,更是不计其数。
最为重要的是,张虎成截住了逃跑的炮兵,俘虏了完好的六门红夷炮,还包括百十人红夷炮手。尽管这六门红夷炮已经发射了几百发炮弹,火炮的寿命几乎所剩无几。
虽然如此,这六门红夷炮对于张虎成还是至关重要。只要将这六门大炮安上了城头,张虎成就有了一个杀手锏。靠着冷泉口山寨的高度优势,这六门红夷炮就能轻易封锁官道,大力杀伤官军。
况且哪怕将来这几门炮全部打废了,也能交给武备司下面的炮厂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仿制一些替代品。
虽然打了胜仗,但是张虎成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他写了一封书信去灵石县报捷,然后开始修补寨墙、清点伤亡、犒赏三军。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修筑炮台、搬运大炮,将这些千斤重的大家伙搬上寨墙,在官军再次攻来时形成威慑力。
第四十二章对策一
张鸿功吃了败仗,败退回了介休城,消息肯定隐瞒不住。当天夜里,张鸿功兵败的消息就传回了孝义的杨鹤大营。
杨鹤敲了敲桌子,对着亲信的幕僚说道:“张鸿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如今损伤大军士气,我准备拿他杀鸡儆猴、以警三军。”
杨鹤下面的幕僚虽然不少,但是只有少数得力之人,王洛算是杨鹤幕中的得力助手。他见东主已经有些失态,于是劝慰道:“大军未动,东翁就处罚大将,只怕不是好事。况且张鸿功根基未损,东翁何不宽恕与他,让他戴罪立功?”
“只怕张鸿功志气以挫,再也不堪大用。”杨鹤摇了摇头,态度也软化了几分。
王洛为杨鹤考虑,并不希望杨鹤在朝廷中留下跋扈的名声。毕竟张鸿功已经是一方总镇、二品大员,他多年经营下来,在朝中也不是没有背景。
王洛见杨鹤怒气消退了不少、于是继续说道:“东翁不如休书一封,口气不妨严厉一点,直斥张总兵的过错。先让他休整几天,然后让他负荆请罪、戴罪立功。”
听了王洛这番话,杨鹤心中思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毕竟现在张鸿功根基未损,手中的实力还在,如果逼得太狠投降了秃匪,只怕秃匪就更加势大难制了。
其时,山西境内的地方官也全部在座,地位最高之人为山西巡抚耿如杞。耿如杞山东馆陶人士,万历四十四年高中进士。此人在十几年中平步青云,现在已经官居三品,升任封疆大吏,做官的本事也是非常了得。
像耿如杞这样的官僚,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是和稀泥、明哲保身的本事却极端了得。他见杨鹤改了主意,于是劝说道:“修龄老先生,秃匪骁勇难治,在陕北就屡挫大将。张总兵虽然用兵不慎,略有小挫,也算是其情可悯,还请老先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戴罪立功。”
耿如杞这个山西巡抚虽然上面有宣大总督王象乾、晋陕总督杨鹤两个婆婆,但是毕竟已经高居三品京官。他的面子,杨鹤多少也要给一些,所以听了耿如杞的劝告,杨鹤就借机下台,当场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书信送给张鸿功。
杨鹤写完了给张鸿功的书信,伸手指了指案桌上的舆图道:“流贼入晋以来,气焰更加嚣张,如今在平阳府已经连破九城。但是流贼贪婪,占据的这九座城池地跨吕梁山东西,交流通信多有不便,这一点就犯了兵家大忌。”
在场的文官虽然不懂军事,但是也觉得杨鹤所言不虚。其中山西按察使宋统殷读过几本孙子兵法,知道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只见他摸了摸胡须献媚的说道:“老先生所言极是,秃匪如今将大队人马放在灵石到洪洞这一段狭长的地理之上,正适合天兵四面围剿。只要这天罗地网一成,秃匪就插翅难逃了。”
“献徵兄所言不错,秃匪所据之地,西有吕梁山,东有太岳山,本就是兵书上的险恶之地。如今陕西王总兵已经翻过火焰山进入临汾县城,算是从南面堵死了流贼的退路。黄河西面还有洪亨九麾下的募兵,再加上神木参将艾万年的相助,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封锁黄河,堵住流贼西窜的道路了。”太原知府许鼎臣不想让宋统殷专美于前,接着宋统殷话头说道。
杨鹤听了山西境内的高级文官连番不断地恭维,心中也有些暗暗自得,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颔首道:“老夫得天子垂青,被朝廷破格任命为晋陕总督,全权围剿秃匪恶贼。此番入晋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秃匪一日不灭,老夫一日不离晋省。”
“如今秃匪虽然骁勇,但是却因为贪婪陷入老夫四面罗网之中。如今南有王承恩,西有洪亨九艾万年,北面更有老夫麾下的四镇精兵,哪怕老夫不来攻打,流贼也要被围困而死。”
耿如杞身为山西巡抚,虽然被下面的官员抢了几分风头,但是此人一点儿也不在意,他面带笑容的说道:“有老先生统筹赞化,此次剿贼定会万无一失。”
杨鹤与山西的文官谈论了一些朝野趣闻、当朝时政,然后端起茶盏,送别了这些山西本地的文武百官。
等杨鹤送走了当地的文官,行辕之中留下的都是杨鹤的亲信。看见已经没有了外人,杨鹤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他叹息一口气说道:“冷泉口的秃匪只是一股偏师,就能干净利落的击败张鸿功麾下的三千精兵,这张鸿功真是废物。如今朝廷的官军都是张鸿功这类无用之辈,剿灭秃匪之事只怕是任重而道远啊!”
杨鹤的亲信幕僚王洛点了点头说道:“现在秃匪大约分为四股,永和、大宁、隰州三地的流贼为一股,他们位于吕梁山以西,人数超过三千人。这股流贼也非常了得,贼首名叫白旺,此贼两日前刚刚击败了渡河而来的艾万年先锋。”
“南面的洪洞县也有一股流贼偏师,此股流贼人数超过四千,为首者号称闯将李自成。这股流贼手段最狠,无数的乡绅官吏死于李贼手中,此贼刚刚被陕西王总兵击退,带兵败归了洪洞县城。”
“打败张总兵的冷泉口流贼就是陕北大名鼎鼎的下山虎张虎成。此贼为秃匪的左膀右臂,在流贼中威名赫赫,麾下兵马大约三千人。”
“剩下一股为秃匪老营,麾下的兵力超过五千人,其中还包括最精锐的马队两千人。这股流贼都是秃匪积攒的骨干,现在驻扎在灵石县城。”
“至于剩下的散匪,大部分在秃匪老巢霍州,大约也有三千余人。但是这股匪军除了少数骨干,大部都是刚刚招收的饥民,根本不足为虑。其余各县城或有匪贼三五百人,更是不成规模。”
听了王洛的介绍,杨鹤脸上更加愁苦,他叹息了一声道:“如此说来,秃匪已经有两万大军。短短半年时间,秃匪兵力就增加一倍,秃匪练兵之能,实在是远超官军。可惜当朝没有戚少保这种善于练兵的良将,不然何至于让秃匪横行!”
第四十三章对策二
王洛见外人已经走远,才将自己顾虑说了出来。他仔细斟酌了一番说道:“老东翁,秃匪虽然分兵驻扎,互相来往不便。但是咱们为了围剿秃匪,也不得不跟着秃匪分兵。”
杨鹤扶着太师椅上的扶手,疲惫的坐下来说道:“阁臣所言不错,如今陕西王总兵去了南面的临汾。大同满贵南下围剿王嘉胤。西面的洪亨九、艾万年等陕北精兵,也要防备秃匪回窜过河。所以尽管官军人数众多,但是担子却一点儿也不轻啊!”
王洛脸上有些忧虑的说道:“更加糟糕的是秃匪不同于一般流贼,此人颇善于练兵养军。从去年七月秃匪起兵造反,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利用残破的陕北炼成了上万精兵。这样的人才不为朝廷所用,实在是可惜可恨!”
“从秃匪偏师下山虎与山西张总兵的交战中可以发现,秃匪骨干的战斗力实在惊人。据晚生私下了解,秃匪练兵的手段与戚少保有七成相似,操练严苛还犹有过之。据说秃匪本人稍有空闲时,还亲自下场与小兵一同操练。”王洛缓了几口气,继续说道。
听了王洛这番话,杨鹤脸上更加愁苦道:“这一点老夫也早有耳闻,听闻秃匪骑不乘马、卧不设席,颇有吴子遗风。如果这一次不能剿灭此匪,让此匪继续割据扩张,只怕泼天的大祸就要来了。”
王洛听到这里,神色一黯道:“老东翁说的不错,从秃匪一贯的行为看,此人对于士绅颇为严苛,种种政策也有几分两汉遗风。如果让秃匪坐了江山,只怕武夫又要抬头,将来会骑在我辈头上了。”
杨鹤听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他脸色一震,终于流露出二品总督的威严道:“阁臣慎言,我等君子,怎可妄议正统。天子上承天命,继承大统,咱们读书人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眼见杨鹤发怒,王洛再也不敢放肆,他马上转回正题说道:“老东翁,如今张总兵兵败,咱们下面怎么办?”
“冷泉口地势狭窄,容不下太多的人马。张鸿功兵败,还丢了红夷炮,只怕这处关口更难攻打。十日之前,我让本地乡民查探小道,不知道结果如何。”杨鹤脸上一片愁眉苦脸,看上去有些疲惫的说道。
王洛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禀告老东翁,这十天来,学生已经安排了上百批乡民查探道路。灵石到冷泉口这一段道路,西有吕梁、东有太岳,地形非常狭窄。”
“如果只是小股人马,到处都是这样的小道,但是大军通行,必须要有稳定的粮道。可惜这些羊肠小道,根本不能容纳大军通行。”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走水路,只要打破流贼的水寨封锁,就能率军越过冷泉口,直达灵石县城。”
杨鹤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是一个办法,可惜晋地没有水师。”
王洛自信的笑了笑说道:“几日前,晚生已经征集汾州境内的渔夫了。汾州境内水网纵横,汾水、胜水、中都水、洞水、原同水、泾河等河流四面交错,本地依靠打鱼摆渡的船工多不胜数。”
“流贼是外来之人,对于汾州的地理不算熟悉。咱们可以利用本地的渔夫船工,寻机拔了秃匪的水寨,到时候定叫秃匪进退不得。”
对于王洛的精明能干,杨鹤用起来是非常顺手的,尽管此人有些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杨鹤指了指王洛说道:“阁臣,老夫今日对你说几句心里话,你还是多将学问放在心上。在本朝想要干大事,没有功名可是万万不成的。”
“老夫有一旧友,现任湖广学政。待老夫修书一封,明年考场之上,他定会有些关照。哪怕考中一个举人,有老夫保举,阁臣也能有一个前程。”
王洛此人少年聪颖,在幼稚之龄就闻名乡里。但是此人性格跳脱,文字之间总有一股离经叛道之意,所以才不被考官喜爱,一直没有考中功名,现在也只是一个童生。
如今听杨鹤的意思,显然想要为他疏通关系,走一走后门。这个人情那就大过天了,只要王洛应承下来,以后就只能与杨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杨鹤身为朝廷特旨简拔的晋陕总督,挂兵部尚书官衔的正二品大员。而王洛只是一个没有功名的小小童生,两人地位差距如此之大。而杨鹤居然冒着风险也要在科场上扶王洛一把,就此观之,杨鹤对于这个幕僚的爱重了。
听了杨鹤这番话,王洛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他眼中有几分湿润道:“老大人,现在剿匪大业千头万绪,晚生也算是老大人幕中得力之人,无论如何也是走不开的。不如等斩下秃匪刘贼的脑袋,晚生也好归家安心苦读,到时候不用老大人牵挂,也要考中一个进士,以报答老大人的知遇之恩。”
杨鹤坐起身来,抚了抚王洛的后背道:“如今世道艰难,到处都是造反的流贼,今日剿了秃匪刘宣,明日就出来黄宣、陈宣、李宣。如果百姓活不下去,流贼也是剿之不尽、灭之不绝。”
“等剿了秃匪,老夫定要上书朝廷,请求皇上爱护百姓,轻薄赋税,赦免流民。”
王洛见杨鹤流露出一丝真情,也感动的说道:“朝廷待士绅过宽,对百姓过严。即便要招抚流贼,只怕朝廷也拿不出饷银。除非官绅一体纳粮,但是谁敢挑头提出来,只怕就被众人围攻。”
杨鹤听了王洛心中的实在话,也有些默然无语。他早已经明白朝廷的症结,但是却毫无办法,他仿佛看见三百年的明王朝就要倒塌,自己却无回天之力。
想到这里,杨鹤不由得心中凄苦,老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擦了擦眼泪说道:“老夫已经年老,保扶皇明将来就要靠阁臣这些年少有为的青年了。朝廷的积弊已经深入骨髓,仿佛病入膏肓的病夫,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杨鹤常常叹息一声,看了看悬挂在空中的圆月,默默无语的看着枝头。
第四十四章水寨
张鸿功在介休城休整了三日。收到杨鹤的斥责书信后,张鸿功更是诚惶诚恐,杨鹤现在权威甚重,张鸿功也怕被杨鹤杀鸡儆猴,无缘无故丢了性命。
所幸山西本地的官员与张鸿功多有往来,都为他说了一些好话,张鸿功才能有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张鸿功受到杨鹤的斥责后,马上派出家丁仆人带上礼物,前往孝义的杨鹤行辕上下打点。不仅巡抚耿如杞,按察使宋统殷等高级文官,就连杨鹤的幕僚,本地的知县等低级文官,张鸿功也不敢怠慢一人。这一次兵败,张鸿功上上下下的打点,就花费了不下五千两白银。
张鸿功在介休休整了几日,马上接到了杨鹤的书信,让他带兵牵制冷泉口的秃匪大军。然后配合水师游击李英华攻打秃匪水寨,从水路突破冷泉口的险要之地。
冷泉口东面百余丈之外就是汾水,汾水宽二十丈,尽管今年雨水很少,但是河中央的水深还超过一丈。
对于汾水的防守,张虎成一直非常重视。他一来冷泉口,马上就抽调了兵力修筑水寨,还派遣得力的哨长路恭亲手把守,甚至他还上书刘宣,要求抽调灵石县城头的几门将军炮,用他们来封锁汾河水面。
可惜无论是刘宣还是张虎成,对于汾州的地理都有些认识不足。刘宣大部分经验来自后世,他虽然去过后世吕梁市地区。但是后世汾河流域的自然环境已经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与明末时期也是大不相同。
明末的汾州地区,水利条件极其发达,是山西重要的产粮区。这里的水网纵横,到处都是靠水吃饭的船工渔民。而张虎成是陕北人,对于汾州更不熟悉,尽管他们占据冷泉口已经一个多月,可是对于水寨的重视程度还是有些不足。
李英华本来是杨鹤总督标营的守备,现在杨鹤征集船工成立了一支水师,才将通晓水战的李英华提拔为水师游击,让他在张鸿功麾下听用。
但是张鸿功毕竟刚刚损兵折将,也不好在李英华这种外镇武官面前拿架子。他严守杨鹤的军令,带领麾下的骑兵牵制张虎成主力,至于攻打水寨的行动也全靠李英华自己做主。
李英华一部人马大约两千人,其中三百人马来自杨鹤总督标营,剩下的兵马全是募集汾州的穷苦船工。
这支水师没有任何大船,下面的船只都是简单的渔船渡船,数量超过了上百艘。这种渡船渔船,因为其建造的结构,根本不能装备大炮,每一艘渡船上面只能再首尾之地安放两门虎蹲炮。
尽管这支水师的船炮看上去有些可笑,但是上百艘渡船,也能装备几百门虎蹲炮。虎蹲炮的射程超过百丈,有效的杀伤范围也超过百米。这种制造简单的武器,用来封锁二十余丈宽的汾河更是绰绰有余。
李英华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每日欺负一下把守水寨的路恭还是不成问题。短短的两日功夫,路恭的水寨就被打坏一半,人员也伤亡了上百人。再加上李英华船队每日的射箭火攻,路恭的水寨已经逐渐难以支撑。
张虎成毫无架子的席地而坐在寨墙下,他看了看身边的军法官何金章、副营官兼任前哨哨长梁绍、第六营营官赵鲁、灵石守备营营官秦风等骨干军官道:“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商议一下军情。”
“这几天路恭水寨那里伤亡有些大,前后已经不下于百人,归属路恭指挥的两个哨兵力已经很难支撑。我仔细想了想,继续坚守水寨只怕也不合算。一来有很大的把握守不住。二来即便能坚守,咱们只怕也要持续的被官军放血。你们几人都是军中的骨干,心中有啥想法不妨一说。”
赵鲁向来没多少主见,眼见张虎成看向了自己,知道自己现在是除去张虎成以外官职最高之人。于是他咂了咂嘴道:“张将军多谋善断,一切都由你拿主意,我老赵听命行事就是了。”
见赵鲁等于什么也没说,张虎成不以为意。军法官何金章虽然也是老资格,但是此人是一个闷葫芦,基本上与赵鲁一样指望不上。
下面的军官中真正有主意的也只有梁绍、秦风二人。
梁绍与张虎成非常熟悉,他画了一个简易的草图,指了指草图上的汾水说道:“一旦水寨失手,冷泉口天险也再无用处。官军可以使用船只沿着汾水运粮,咱们的粮道反而非常危险,这里也成为了没有后援的兵家死地。”
灵石守备营营官秦风在高层毫无根基,他有些慎重的说道:“现在这种局面,还是让刘将军拿主意吧,看刘将军的意思到底要不要坚守。”
秦风此人资历不深,他本是赵鲁部的哨长,表现也不如以前的哨长赵弘。此人能够被刘宣提拔为灵石守备营的营官,正是因为官运惊人。
最近一段时间骑二营营官刘勇屡次三番的犯了忌讳,刘宣决定敲打一下刘勇。他利用组建灵石守备营的机会,从骑二营中抽调了刘勇一哨刘家兵。
当时刘宣身边只有一个主力步兵营,这个营正是幸运的第六营。为了迅速将队伍组建起来,刘宣只能从第六营抽调了一哨人马,营官的人选也便宜了第六营哨长秦风。
张虎成自信的笑了笑道:“刘将军将冷泉口的防务交给了我,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冷泉口的战事,我自然可以完全做主。”
“梁绍,这段时间咱们存下了多少军粮?”
梁绍身为副营官,对粮草军械这种杂事都非常清楚,他不暇思索的答道:“大约三千石,其中还有三头牛,羊已经被咱们吃完了。”
张虎成心中默默算了一下道:“节省一些,大约能吃四个月。趁着现在水寨还在,你派人再去灵石县催一催,争取让后勤司在送一千担粮草。”
“记住,这一次多要些牛羊,如果后勤司的人不老实,你也不要与他客气,官司打在刘将军那里老子也给你做主。”
梁绍听到这里,疑惑的问道:“将军已经决定坚守水寨了?”
“不,老子决定让路恭撤回来,将汾水让给官军,咱们就钉在灵石口,不让官军好过。”
军法官何金章难得开了一会口问道:“这是为何?”
“咱们守在这里,虽然粮道不安全,但是官军的粮道也同样如此。敌我双方此时互相牵制,官军为了防备我们断他们的粮道,不得不留下一支精兵牵制我们。”秦风脑子转得快,对着何金章解释道。
“更重要的一点是,咱们守在灵石口,可以很容易的攻打介休、孝义、汾州。官军如果不怕后方生乱,就只能留下精兵镇守,这样一里一外,就能牵制更多的官军,减轻刘将军在灵石的压力。”梁绍补充了几句,对着何金章说道。
第四十五章坚守
张虎成的书信来得很快,就在他下定决心坚守冷泉口之后,不到三个时辰消息已经传到刘宣手中。
刘宣将张虎成的书信看了一遍,对身边的赵瑨说道:“好一个下山虎!胆子就是够大,眼光也的确很准!”
赵瑨虽然是秀才出身,但是跟随刘宣的时间已经不短,对于军伍方面的事情已经不陌生。他接过张虎成的书信看了一番道:“这样一来,张营官那里只怕会很困难。官军肯定不会放任冷泉口守军这个心腹大患,虽然冷泉口地势险要,但是如果官军长时间围困,张营官那里只怕也是后继无力。”
刘宣摆了摆手说道:“下山虎的为人我非常了解,既然他提出这个决定,那么想必是有几分把握。趁着水寨还在,粮道也比较安全,马上让后勤司征发民夫,加紧时间为冷泉口囤积一批粮草。”
“让后勤司的孙登大方一点,现在正是大战之时,婆婆妈妈成何体统。下山虎要什么,让孙登尽量给什么,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可是咱们这里的粮草也有些不足,如果官军围困超过四个月,只怕咱们也坚持不住。”赵瑨心中有些疑惑,不由得表露出来。
刘宣哈哈一笑,自信的说道:“事情不会糟糕到那个地步,即便官军长时间围困,大不了到时候咱们拔腿走路,去另外的地方讨生活。”
对于刘宣的解释赵瑨心中并不同意,他知道刘宣从来不打击异己。于是大胆的问道:“现在王承恩已经据守临汾,挡住了咱们的后路。洪亨九屯兵宜川,西渡黄河已经不大可能,咱们还能到哪里去?”
“咱们可以抛弃坛坛罐罐。翻越太岳山去沁州讨生活吗!”刘宣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老弱都要丢弃,粮草也不可能带走。现在将士的家小都在霍州附近,如果东入太岳山,只怕咱们也会损失惨重,起兵几年的成果毁于一旦。”赵瑨踌躇的叹道。
刘宣指了指几本史书道“这是最后的打算,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轻易放弃打下的地盘。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历史上从来没有坐天下的流贼,咱们四处流窜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其实刘宣最大的自信来自对历史的了解,今年十一月,皇太极就将破关入侵。朝廷面对几百年来最恶略的局面,崇祯肯定会调集边军勤王,到时候刘宣的危局也会迎刃而解,平安度过这一关的把握超过九成。
但是这一点刘宣不能说出来,他本人并不想被人当做神棍,只能以坚定自信来掩饰心中的想法。
所幸从起兵以来,刘宣几乎战无不胜,威望也远远超出众将,所以才能独断专行,决定在灵石附近与官军决一死战。
赵瑨见刘宣决心不可能更改,只能按照刘宣的吩咐,找到了后勤司司长孙登,将一大批粮草加紧送到了冷泉口。
冷泉口水寨。
喊杀声阵阵而来,路恭摇了摇头晕眼花的脑袋,看了看前方十几艘官军炮船。他知道水寨已经很难坚守,在刚才的交战中,官军的火攻之计已经成功,水寨也被官军攻破大半。
路恭看了看还在奋战的麾下将校,知道撤退已经不可避免。他厉喝一声:“左哨留下阻击敌人,高哨长率领本部迅速撤下来,到岸上整顿兵马,接应左哨回归冷泉口大寨。”
水寨守军共有两个哨,一个是路恭的左哨,另一个哨来自第六营,哨长名叫高孝恭。
高孝恭也是延川时期跟随刘宣的老人,因为骁勇过人被提拔为哨长。他见路恭宁愿自己面对危险,也要将撤退的机会让给友军,心中顿时大为感动。他大声喊道:“路哨长所部伤亡更重,不如将阻击敌人的任务交给我们。咱们第六营虽然不是第一等精兵,但是受刘将军恩养,也不全是孬种。”
路恭见将士士气高昂,心中顿时改了主意,决定反击一下官军。他一边整顿队伍,一边组织水寨的大将军炮开火,将冒进的官军船只打翻了两三艘,让冒进的官军势头一挫。
趁着这个机会,路恭指挥火铳手连番齐射,将官军水师的兵丁全部赶入船舱之中。在一轮轮火铳的掩护下,路恭带领两个哨的残兵退回了岸上。
所幸官军水师虽然善于操船,但是毕竟不善于列阵陆战。眼见路恭败退回去,这些水师船工也并不敢追击,才让路恭没有在撤退中溃败。
路恭丢失了水寨,只能带领两个哨的残兵回到了冷泉口大营。战后他稍微清点了一下伤亡,两个哨的士兵加起来伤亡超过一百五十人。如果不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补充,路恭这两个主力哨已经不堪大用。
冷泉口的主将张虎成是知兵之人,路恭带兵一回到大营,张虎成就调集武器人员将这两个哨整补了一遍。还将他们调入预备队,让他们多休整几日,尽最大的可能恢复战力。
失去了水寨,冷泉口的守军就很难封锁汾水。虽然寨墙上的红夷炮射程勉强能到达江心,但是糟糕的命中率并不能给官军带来太大的威胁。
反倒是冷泉口地处要津,进可攻略汾州,退可死守灵石,让官军不敢轻举妄动。
水寨一失守,官军马上运送了一部分兵力越过了冷泉口,彻底切断了冷泉口守军的粮道。然后派遣了大队人马,从后方将冷泉口彻底包围起来。
冷泉口的后方地势远不如前方险要,官军前方有张鸿功部封锁牵制,后方又调集了新任延安参将李卑带兵围攻。
李卑是延绥镇自张应昌、刘勇之后的后起之秀,此人早年为三海关游击,后因坐事罢官。今天四月,此人带兵围剿王大梁,两日之内率领骑兵奔袭四百里,一战砍下了王大梁的脑袋,战后被朝廷提拔为延安参将。
李卑所部,士卒比较精悍,人数超过了五千人。其中五百家丁都是披甲骑兵,剩余的士卒也经过正规的操练,不能以寻常官军视之。
李卑所部加入围攻,一时间让张虎成压力大增,短短三日功夫,张虎成就不得不发出了告急书信。
第四十六章围困
灵石县古城西有汾水,北有谷水,四面环山、易守难攻。
虽然灵石县城面积不大,城墙周长不过五六里。但是对于攻城的一方来说,这种城池其实很难攻打,
杨鹤编练水师攻克冷泉口水寨之中,马上迫不及待的调集人马围攻灵石县城。小小的灵石县附近,就驻扎了甘肃总兵杨嘉谟、延绥总兵吴志勉两镇精兵。
此外为了防备冷泉口的守军扰乱后方。杨鹤利用手中优势的兵力,安排延安参将李卑、山西总兵张鸿功二部围攻牵制张虎成。就连临汾的陕西总兵王承恩,也尽起五千骑兵,杀向洪洞县的李自成。
自从水寨被官军攻克后,短短的三四日功夫,刘宣大军就处处被动。尤其是灵石县、冷泉口二处,更是被优势官军处处围攻。
面对张虎成的求援告急,刘宣这里虽然也比较吃紧,但是也只能调集援兵解救张虎成。如果冷泉口被官军彻底拔除,杨鹤将没有后顾之忧,宁夏总兵贺虎城、副将尤世禄两部人马也将源源不断的增援上来围攻灵石县城。
天刚刚亮,刘宣就已经登上了城头。他看了看城外密密麻麻的营寨,对着身边的李旭升说道:“官军看来是决心已定,连营寨也扎在了山头上。看看外面的营寨,只怕能驻扎三万战兵。”
李旭升抬眼看了看,只见官军帅帐中升起了杨字大旗。他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杨鹤行辕已经到了,此人文官出身,居然敢亲临战阵,胆色也算过人了。”
刘宣指了指汾河对岸的山头。对身边的炮兵营营官刘武问道:“将大炮架在山腰上,能不能打到灵石城头?”
刘武暗自估算了片刻,脸上的冷汗马上流了下来。他战战兢兢道:“依末将的估计看,从对岸的山头到灵石城头直线距离不超过三里。如果能将大炮抬上去,是能打到城头的。”
“佛郎机炮的射程够不够?”李旭升接过话音问道。
刘武仔细思索了片刻道:“千斤重的佛郎机应该轻而易举,五百斤以上的佛郎机,因为高度优势,只怕也能打到城头。”
“你们炮兵能不能把大炮抬上山头?”李旭升接着问道。
“只要下决心,不怕死伤,应该是可以的。尤其是千斤以下的火炮,只要几个大力士,就能很容易的搬上山头,反倒是选择一个稳固合适的炮台更困难一些。”
听了二人的对话,刘宣暗中点了点头道:“你是行家,能不能估算一下咱们的城墙能不能挡住官军的炮击?”
刘武思虑比较周详的说道“灵石城墙外面包着石砖,厚度超过七尺。如果远距离炮击,除了使用红夷炮之外,寻常大炮根本轰不塌城墙。但是佛郎机发射的铅弹,会给城头上守城的将士较大杀伤,这一点不可不防。”
“吩咐下去,准备毛毡、布幔、木板,竖立在城墙之上,用来防备官军炮击。”刘宣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发现了可能出现的破绽,刘宣马上就下达命令补救。
刘宣绕着城墙转了一圈,对着随身在侧的李旭升说道:“骑兵守城无用,我准备将你这柄宝刀放出去见一见血,你觉得如何。”
“姐夫,你这个决定可是稍微晚了一些。现在官军已经围住了城池,骑兵营想出去抖威风,还要攻下北面的营寨,打开北上的通道才行。”李旭升喜形于色,说话也有几分轻佻。
刘宣绕城一圈,对于官军营寨的布局已经了然于心。因为地形限制,官军大部立寨于城南、城东,城西虽然因为汾水的缘故,官军一部立寨于山腰,下面还与水寨相连。
只有城北,因为汾河的限制,官军也摆不开太多的兵力,只有延绥镇游击刘光祚带领两千步卒把守。
刘宣看了看北面营寨说道:“这个不劳你费心,四宝兄弟自会带兵为你打开缺口。我只问你,出城之后你待如何?”
“那要看姐夫给我留多少人马了,人多有人多的办法,人少也有人少的办法。”
“让你出去,就是为了改变局面,自然带的兵越多越好。不仅是骑一营,就连骑二营、骑三营也归你一并带走。”刘宣拍了拍城墙上的垛口,严肃的答道。
“这么说来,应该有两人人马。有了这两千人马,我就直奔冷泉口,冲破张鸿功的阻拦,带兵进入汾州。”李旭升显然早已经考虑清楚,他几乎不暇思索的答道。
“汾州境内有宁夏总兵贺虎城、副将尤世禄两部人马,这两部人马都是骑兵,总人数超过八千余人。有这二人镇守汾州,你去了汾州如何改变局面。”刘宣继续考校道。
“姐夫、我自然不是傻子,汾州境内共有四城,分别是汾州、孝义、介休、平遥。官军分兵把守,力量自然分散,到时候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当然不会吃亏。”
“况且我还可以继续北上祁县、太谷、晋中,配合北面的王嘉胤打几仗。总之,我这次出去不与官军死打硬拼,尽力调动官军的部署,为你们减轻压力。”李旭升显然已经有了通盘考虑的答道。
“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这一次刘勇跟你同去,路上多听听此人的意见。这人前一段时间表现的不好,并不是能力不行,而是心怀私心、没有表现出能力罢了。”刘宣定了定神,继续交代李旭升说道。
李旭升虚心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我知道,此人在延安城可是让张大哥吃了大亏,自然有些本事。”
“你这只猛虎关了几个月,现在正是放出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让将士们失望。如果在汾州站不住脚,要尽量保全自己,将队伍拉到太岳山里面。总之人在,一切希望就在。”刘宣轻轻拍了拍李旭升的脑袋轻声说道。
李旭升见刘宣说出的话有些不吉利,马上岔开了话题道:“知道了姐夫,你又不是我姐,何故如此婆婆妈妈。”
“既然你将兵马交给我,就应该对我放心。你以前说过让我效仿冠军侯。今日我就将效仿先贤,为你打破官军的围剿。”
刘宣轻轻打了李旭升一拳道:“你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如今居然敢于取笑于我。”
第四十七章斩将
既然决定将李旭升麾下的骑兵放出去搅一个天翻地覆,刘宣马上开始做起了准备。他先让后勤司准备茶面、锅盔等干粮,然后抽调兵马,准备下午攻打城北营寨。
城北营寨守军为游击刘光祚所部,在原来的历史上,刘光祚也算是良将。此人因为剿贼积功为昌平总兵,后来因为坚守南阳,被李自成斩了脑袋。
此时,刘光祚还没有发迹,官职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击,手中的兵马也只有两千人。其中超过一半还是凑数的军户,只有三百家丁,七百老兵还有一定的战斗力。
因为汾水的阻隔,灵石县北面的地理非常狭窄,宽度不足百丈,两岸都是低矮的土山。这样的地理条件,当然不可能安排太多的兵力。
虽然城北守军不多,但是因为城外官军占据主动,可以很方便的与城东大营联络。迅速的得到四方的支援,尤其是官军主力城东大营,可以快速的调集援兵。
所以刘宣想要打破官军的阻拦,让李旭升所部突出重围,就只能将突围的时机选在黄昏。只有这样,李旭升麾下的骑兵才能迅速摆脱敌人。
第二,突围破寨的时间一定要短,要在官军来不及反应之前就攻破营寨,击败敌军。这个要求就极端困难,要求充当作战主力的步兵战斗力远超官军。
刘宣现在麾下虽然有八个主力营,但是这些主力营战斗力参差不齐,并且大部分也不再城中。
其中第一营白旺、第五营张应金二部在吕梁山以西的永和、大宁,第二营张虎成、第六营赵鲁所部在冷泉口,第八营李自成在洪洞县,第三营李旭中在老营霍州城。
真正在灵石县城的骨干只有第四营,幸亏杨四宝这个第四营算是第一等军队。战斗力不亚于第一营、第二营两个最精锐的步兵营。
刘宣找到杨四宝,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通,然后开口问道:“四宝兄弟,这一仗你有几分把握。”
杨四宝披着三层重甲,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见疲累。他意气风发的指了指官军营寨说道:“刘大哥尽管放心,我老杨出马,定会拔了官军营寨,不为旭升兄弟留下后顾之忧。”
杨四宝吃饱喝足,带着亲兵出城仔细侦查了官军大营。
官军大营修筑的相当严整,尽管规模不大,但是仍然挖掘了壕沟、安放了拒马、搭建了哨塔。
杨四宝侦查时非常细致,他悄悄地选择了几处突阵的地方,心中暗自记了下来。
等到太阳西陲,杨四宝亲率大军快速出城,朝着官军营寨突然杀来。这次出城,杨四宝不仅带着第四营主力,还带着炮兵营一哨佛郎机炮兵,另外还有一个新编营辅兵。
伴随着一阵阵炮火,杨四宝率部迅速冲锋,他带着第四营利用便捷的壕桥木梯,快速的越过了壕沟,直接杀入营寨之内。
因为杨四宝的动作十分迅猛,官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哨塔上的探哨只来得及射出几支响箭传递军情,就被接近营寨的火铳手利用排枪打死。
杨四宝天生神力,他一马当先带着十几个大力士手持巨斧,将营寨的栅栏一一砍倒,势若疯虎的率先杀入营中。
刘光祚这股官军还来不及吃饭,就被杨四宝带兵打上了门。听到探哨报警,刘光祚一边整顿家丁,一边派出传令兵向城东大营求援。
等杨四宝带兵攻入营寨,刘光祚只能来得及收拢住了三百家丁。此时杨四宝身边的兵力也不算许多,只有两个队的长矛手,加上十几名力大魁梧的刀斧手。
面对刘光祚精干的家丁,哪怕兵力处于弱势,杨四宝也没有任何惧意,反而身先士卒的杀向了刘光祚中军。
战场之上,官军城东大营已经得到了消息,杨鹤已经擂鼓聚将准备援兵。而跟随在杨四宝后面的辅兵也正在填埋壕沟,清理拒马,为后面的骑兵清理通道。
第四营的主力也与刘光祚麾下的官兵搅在一起,尽管这个时候杨四宝已经占据上风。但是如果不能快速打败刘光祚,只要杨鹤援兵一到,这一次行动就成了无用功。
对于这一点,杨四宝心中非常清楚,所以他才一反常态亲自冲阵。希望靠着自己的勇猛调动士气,一鼓作气的击溃刘光祚官军。
杨四宝带着两个队的长矛手速度飞快,几乎没什么完整的阵型。官军情况也相差不多,刘光祚刚刚集合了家丁,还没有压住营中的混乱,杨四宝几乎就带兵杀到。
两支军队规模虽小,但是毫无准备的撞了上去,开始了残酷的厮杀。在这种乱战中,杨四宝的勇武更是用处极大,他仿佛不知疲倦,如鱼得水的杀戮着敌对官军。
喊杀声,铜锣声,金鼓声,马蹄声,火铳发射的砰砰声,阵阵嘈杂的声音在战场上传来。杨四宝几乎没有被任何杂音影响,直接沿着直线杀向了官军主将刘光祚。
刘光祚身边的家丁也算是勇武,可是和身穿三层重甲的杨四宝相比,几乎没有一合之将。几乎在一袋烟功夫之内,杨四宝就先后杀死了五六人。
两军临阵之际,尤其是这种混乱的乱战,火铳、弓箭这种兵器几乎毫无用处。官军虽然人数更多,居然挡不住士气旺盛的杨四宝等人。
尤其是进入刘光祚大营的士兵越来越多,官军逐渐败退了下来。那些滥竽充数的军户马上四处乱窜,将恐惧的情绪传染给了刘光祚官军。
杨四宝在杀戮中察觉到官军士气越来越弱,他一把夺过一柄九尺长雁翅镋,奋力朝着刘光祚射出。
两人距离不超过十步,刘光祚因为兵败稍微有些走神,就被这杆雁翅镋扎中了面门,几乎当场就战死在阵上。
刘光祚一死,下面的官军更是兵败如山倒,刘光祚的家丁来不及收取他的尸身,就被杨四宝率兵击散。
等杨鹤调来援兵之时,刘光祚的脑袋已经被杨四宝挂在了灵石城头。
趁着杨四宝打开的缺口,李旭升带兵快速沿着汾水北上,离开了灵石县城。
第四十八章夺旗
李旭升在天色昏暗之际,马上带领两个半营的骑兵冲出了灵石县城。借着彻底黯淡下来的夜色,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
杨鹤收到秃匪大股马队冲出城门的消息,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惊慌。他再也不能假装镇定,失手打翻了心爱的端砚道:“坏事了,秃匪要逃,传令吴总兵,让他连夜带兵追击。”
杨鹤总督标营参将张震幡目力过人。他快步走出营帐,看了看城头的刘字大旗说道:“制台老爷勿优,灵石城头刘字帅旗还在,只怕秃匪本人没有跟随马队出城。”
杨鹤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不能冒险,万一这是秃匪的疑兵之计,几月围剿就只能未竞全功了。此战,一定要斩下秃匪的脑袋,不然如何报效圣上的知遇之恩。”
杨鹤摆了摆手道:“快去传令吴总兵,告诉他选拔精骑,要连夜行军,一定要牵制住出城马队。如果谁能阵斩秃匪,立刻赏银三千两,简拔为千户,带队军官官升一级。”
张震幡听了杨鹤这番话,马上派遣精干家丁前去传令。
延绥总兵吴志勉接到杨鹤军令,尽管不愿意夜间出营,但是碍于杨鹤的权威,只能带着自己的两千家丁冒险击贼。
在夜间行军打仗,需要很严格的组织要求。而官军组织松散,因为长时间缺饷士气上也相当低落,再加上到处都是面黄肌瘦的夜盲症患者,所以哪怕是九边的精兵,也很少进行夜间作战。
吴志勉下面的家丁虽然好一些,勉强能下发一些饷银,让士卒不至于饿死。患有夜盲症的情况也不算严重,所以才能整顿人马,打着火把出寨追击李旭升。
虽然吴志勉出城,但是却没有多少主观能动性。等他们慢腾腾的整顿好队伍,李旭升已经走了一个时辰。
一路上,李旭升所部打着火把,沿着崎岖的官道直接朝着冷泉口方向行军。
冷泉口距离灵石县城大约二十六七里。李旭升这一股骑兵一路上没有节省马力,一个半时辰就赶到了冷泉口村。
冷泉村位于冷泉关之下,本来就几十户人家。但是等杨鹤拔下冷泉关水寨之后,这里也早就成了官军兵营,现在驻扎的就是延绥镇的延安参将李卑。
李卑此人,在原本的历史上与艾万年一道算是曹文诏的左膀右臂,跟随曹文诏剿灭农民军立下赫赫战功。此人后来升任临洮总兵官,在跟随卢象升围剿义军时兢兢业业,最后在崇祯七年病死于军中。
李卑此人,在历史上就是官军中少有的重视纪律之将,史载其‘善持纪律,为人有器度。’,是官军少有之不祸害百姓的将领。
因为刘宣的坚壁清野,冷泉口早已经空无一人,现在就成了李卑现成的军营。李卑进驻冷泉村后,在村外修筑了寨墙,挖掘了壕沟,将这里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死死地盯住了张虎成。
因为夜间黑暗,沿路的官道也不算好走,李旭升所部一路上都打着火把。所幸官道两岸都是土山,加上沿路有些弯曲,李旭升麾下的骑兵才没有被官军太早发现。
直到李旭升出现在冷泉村三里之外时,村口塔楼的哨兵才发现了打着火把长龙的李旭升。
一阵阵金鼓铜锣声响起,无论是冷泉村的李卑部,还是驻扎在冷泉关的张虎成,都被这阵阵铜锣声惊醒。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整顿队伍,应对突发的状况。
李旭升本打算偷袭,没想到官军比较警觉,只好将偷袭改成强攻。尽管走了半夜的山路,但是李旭升看上去仍然精神奕奕。他手持骑枪一指前方的冷泉口村,大声喝道:“今夜有进无退,打开通道,杀败官军。”
“打开通道,杀败官军。”
“打开通道,杀败官军”
李旭升后面的两千多骑兵连喝三声,骑兵主力第一营一马当先,排成密集的军阵,杀向冷泉口的官军。
骑一营麾下人员最充实,满编之下四个骑兵哨八百余人,加上一个哨虎蹲炮二百人,总计不下于千人。全军的战马数量更多,加上随军的役马超过一千四百余匹。
这上千精骑排着整齐的队列,直接杀向了朝着冷泉村。
与此同时,冷泉关的张虎成所部也马上反应过来,快速调集了路恭、梁绍两个哨精兵,接应黑暗中的李旭升骑兵。
梁绍、路恭二哨都是步兵,更善于攻打固守的营寨,他们制作了简易的壕桥,居然率先一步杀入冷泉口村中。
梁绍虽然为副营官,但是还是不改凶狠的本色,他手持长槊踏着木梯,奋力跃过了八尺宽的壕沟杀入寨中。
此时李卑已经整合了一部分兵马,人数大约在一千人左右,剩余的官军还在惊慌失措的混乱中。
梁绍杀入寨中之后,没有与李卑家丁纠缠,反而带兵四处点火,扰乱逐渐恢复镇定的官军。
而路恭这个哨因为上次伤亡太重,并没有与梁绍一同杀入寨中。反而占时充当了李旭升的辅兵,为李旭升麾下的骑兵铺平道路,填埋壕沟,砍倒栅栏。
有了路恭下面的步兵相助,李旭升很快就指挥两千骑兵杀入冷泉口村中。这两千骑兵强大的战斗力,一鼓就击破了李卑的顽抗,李卑也被散射的流失射中,当场就死于阵中。
李卑当场战死,就连将旗也很快被点灯子砍倒,官军的士气顿时失去了支撑。李卑麾下的家丁抢过了主将的尸身,慌不择路的逃出了营寨,奔向了杨鹤大营。
剩余的官兵更是慌乱,居然直接炸了营,他们大部分丢下了武器逃亡一空,少部分直接亏倒在地,直接成为张虎成的俘虏兵。
等张虎成集结了主力赶来参战时,战争差不多已经到了尾声。张虎成带领的千余步兵只能匆匆打扫了战场,四处分散抓捕逃亡的官军。
李旭升虽然打了胜仗,但是来不及与张虎成商量几乎话,就带领骑兵主力离开了冷泉口,直接杀向了富庶的汾州。
第四十九章洪善镇二
李旭升带领麾下骑兵进入汾州已经大约一个月了,现在已经快到十一月了,气候也更加严酷寒冷。
在崇祯年间,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影响,山西中南部的冬季气温通常能达到零下二十度。在这种严酷寒冷的天气中行军打仗,对于李旭升无疑是一种严酷的考验。
所幸三日以前汾河已经彻底封冻,任何船只也不可能通行,杨鹤这支水师也没有了用处。没有了汾河的水运,官军的粮道就面临着张虎成的直接威胁,刘宣也稍微能摆脱几分被动。
这一段时间,官军猛烈攻打了几次灵石城。在发现刘宣还在城中后,虽然杨鹤比较奇怪,但是还是下令甘肃总兵杨嘉谟总领诸将,指挥一万多战兵攻城。
幸亏霍州城李旭中不顾老营空虚,带领两千兵马前往阴地关接应,分担了一部分压力,刘宣才能在灵石县顶住了官军的疯狂攻城。
官军拼尽死伤攻打了十日,各大营头都死伤甚重。最终还是改变了策略,停止了疯狂进攻,改为长时间围城。
现在杨鹤面临粮道被截断的风险,只能再次抽调包围灵石的兵马,协助山西镇张鸿功部围困张虎成。
如今整个平阳府北部,刘宣与官军两方势力犬牙交错。最南面的临汾县有陕西总兵王承恩的五千精兵,临汾北面五十里的洪洞县驻扎着李自成四千大军。
洪洞县北面八十里霍州城比较空虚,只有没见过血的新兵两千余人。再往北三十里阴地关驻扎着李旭中,赵弘二部两个营两千余人。阴地关往北三十里就是杨鹤的总督行辕。共有官军战兵一万,辅兵八千人。
此外。灵石城中刘宣所部共有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一个工兵营,算上刘宣亲兵。现在还有超过四千大军。
冷泉口之内,现在还有七千官军围困,分别是山西总兵张鸿功、参将虎大威两部人马。而官军的对手张虎成部,尽管多有折损,但是因为击败了延安参将李卑,俘虏了不少兵马,现在仍然差不多有三千人。
最北面的汾州境内,共有宁夏总兵贺虎臣、副将尤世禄、延绥总兵吴志勉三部骑兵,总人数为九千人。其中贺虎臣兵力最多麾下的兵马超过五千。但是他的任务也最重,不仅需要镇守汾州、孝义二城,还需要保护杨鹤大军的粮道。
李旭升进入汾州后,因为汾州水网纵横,加上目标太大。于是与刘勇商议了一番,决定分散行动。两人各领一部人马,李旭升活跃在平遥到太古一段。而刘勇为了戴罪立功,主动去了更艰苦的汾州附近。
汾州共有汾州、平遥、介休、孝义四县,其中水师游击李英华部两千人把守介休。贺虎臣部千人守备孝义。剩余的四千大军镇守汾州城,最北面的平遥有尤世禄部两千人马把守。
从大的局面来说,现在还是敌强我弱。尤其是刘宣麾下各部大规模充斥着大量新兵,在于优势官军对抗中并不能占据多少上风。
从李旭升进入汾州后。一直面临着官军连续不断的追剿。尤其是因为贻误战机,追丢了李旭升的吴志勉,更是仿佛跗骨之蛆。一刻也不停歇的跟着李旭升。
最后还是李旭升汇合刘勇,集结了所有大军。狠狠地打击了吴志勉的嚣张气焰。斩杀了他的左膀右臂家丁头目吴四中,才让吴志勉有所惊惧。不敢再窥伺李旭升。
击败吴志勉后,面对官军的围剿,李旭升迅速分兵,亲自带领一部人马北上太原府。他甚至一度攻下了祁县,汇合了活动在这一地区的王嘉胤。
可惜因为事权不一,李旭升与王嘉胤没有好好配合,被带兵南下的大同镇总兵满贵击败,只能带着残部退回了汾州境。
虽然败退回来,但是李旭升根基未损,反而利用祁县的人力钱粮,扩充了千余兵丁。
这千余兵丁,虽然没有多少训练,但是经常跟着李旭升攻打田庄邬堡。尽管兵甲不整,但是其战斗力已经超过了镇守霍州的新兵。
“小李将军,咱们今天攻打那个庄子。如果在不攻下一个田庄,咱们很快就没饭吃了。”骑兵一营哨长石龙问道。
“你去找找丁啸,问问他附近那个庄子最好攻打?”李旭升牵着战马,头也不回的答道。
片刻功夫,丁啸已经被石龙找来。
丁啸本是明军千户,在李旭升攻下祁县后兵败被俘,因为投降了李旭升。
千户虽然已经是五品武官,但是明朝武官地位低微,尤其是底层的武将,比起文官来简直是猪狗不如。丁啸这个千户,对于祁县县令张炳文来说放佛家奴。所以此人对于朝廷并没有多少忠诚,城破之后马上投奔了李旭升。
因为丁啸是本地人,加上他带领一部分明军投降,所以李旭升任命他担任了哨长。对于这个职务,在军户中厮混的丁啸也比较满意,他在官军中的下属也没有上百个兵丁。
“丁啸,附近那个乡绅比较富庶,本人又名声不好、为富不仁?”李旭升拍打着马鞭问道。
丁啸想了想,找了几个本地的士兵问了问答道:“回禀将爷,咱们现在已经入了汾州,附近的情况我也不算熟悉。不过听下面的弟兄说,洪善镇的洪老爷最为富庶。”
“洪家大老爷洪太甲万历年间就高中进士,现任浙江参政,已经官居四品。洪老太爷也是进士出身,因为年老在江西布政使职位上卸任。像这些时代为官的大老爷,自然是官职越高,族人越跋扈,家产也越充盈。”
李旭升听了这话,哈哈一笑道:“说得好,今天咱们就会一会这个三代进士、世代簪缨的老洪家,看看他家是修桥铺路,还是为祸乡里。”
李旭升矫健的跨上战马,指了指丁啸说道:“老丁,你安排人带路,这一段应该好走,咱们争取下午就赶到洪善镇,看看这洪家乡绅的成色。”(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洪善镇二
洪善镇洪家由北宋年间迁来平遥境内,距今已近差不多五百年了。
洪家刚刚迁来时,家底并不丰厚,只是寻常人家。直到正德年间,洪家祖上洪映泰考中了举人,才慢慢在平遥县发迹,家宅田产也逐渐迁移到了洪善镇。
万历年间,洪家祖坟上冒了青烟,连续三代都有族人高中进士。尤其是老太爷洪宗述与大老爷洪太甲父子两代高中进士,才让洪家在平遥县脱颖而出,成为最有名的缙绅。
洪家虽然豪富,也在洪善镇修筑了堡寨。但是洪善镇位于富庶的太原盆地上,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根本无险可守。
洪家虽然养着三四百家奴,但是面对李旭升超过两千兵马,根本毫无抵抗之力。还没有坚持半个时辰,就被李旭升杀入寨墙,攻入镇中。
李旭升大马金刀的坐在洪家祠堂的太师椅上,随身站着麾下的众员将校,带队领路的狗腿子丁啸也站在一旁。只见洪家老太爷洪宗述瘫软在地上,面对凶威赫赫的李旭升不敢发一言,仿佛肥嫩的羔羊。
“洪先生当过一任布政使,怎么也是明廷的三品高官。为何如此胆小,见了本人居然不发一言。”李旭升手持洪家的贡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龙井说道。
“将军兵强马壮,小老儿不敢不惧,故而不敢多言。”洪宗述瑟瑟发抖,话音中也带着几分讨好。
李旭升哈哈一笑,将口中的龙井茶吐出来,然后将茶盏放在一边说道:“这东西喝起来苦涩难咽,真不是咱们这种粗人享受的东西,对我来说还不如最便宜的大碗茶解渴。”
“洪老爷,我这个人向来直接,从来不绕弯子。今日来洪善镇,本不想多做杀戮,奈何洪家人抗拒义军,杀伤了在下的兄弟,那么今日本将就不能善罢甘休了。”
洪宗述如今已经年过八十,致仕在家已经三四年。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如今面对生死存亡的关头,洪宗述再无一丝胆气。
他跪倒在李旭升脚下,痛哭流涕喊道:“饶命!义士饶命!”
“杀戮义军本是刁奴所为,与小老儿不相干啊!看在老夫已经年老的份上,给小老儿一条活路吧!”
李旭升眼中带着厌恶,他是董家堡养马的奴隶出身,对于这种横行乡里的士绅没有一丁点同情。他一脚踹开洪宗述道:“拉出去砍了,脑袋挂在镇墙上。查抄洪家的田产粮食,带不走的东西都分给穷苦百姓。”
“操他妈的,还有人给刘将军谏言想要招安。即便招安成了一方总镇,见了这种懦弱残暴的官老爷也要磕头赔礼,这样的官干起来还有什么劲头。”
堂下的张效仁上前几步,也不理会洪宗述的哭诉求饶,带领兵丁将洪老爷架出了祠堂。
眼见张效仁就要出去,李旭升一拍脑袋说道:“另外竖起招兵旗,凡是参军者每人赏赐十两银子安家银。”
不大一会儿功夫,李旭升就将洪家男丁全部斩首,除了在外做官的洪太甲之外,洪家的嫡系全被李旭升一扫而空。
攻破了洪家,李旭升从洪家的府库银窖中起出了两万三千两白银,九百两黄金。棉布锦缎百余匹,剩余的家具、瓷器等无数,书画古玩、金银珠宝十几箱。可以说洪家的豪富,还超过了董家堡的董述。
从刘宣起兵以来,斩杀抄家的土豪劣绅不计其数。但是论起家财,除了灵石县的王登库之外,就以洪家最为豪富。
除了银两浮财之外,对李旭升最要紧的军粮,这一次就缴获了六千石。眼下大战之际,刘宣治下并不缺少银两,最缺少的就是粮食。
除了太行山以西的白旺部外,无论是老营霍州城,还是刘宣所在的灵石县,现在都有了缺粮之忧。
现在军中士卒还能保证供应,而霍州、灵石的百姓,每日的口粮只有可怜的六两。如果战事持续到明年春耕,只怕刘宣治下马上就将引来一场严酷的饥荒。
李旭升本是跟随刘宣起兵的逃奴,对于饥荒的破坏性可以说是亲身经历。如果饥荒太过严重,哪怕官军不来攻打,刘宣也将站不住脚,只能四处流窜。
这六千石粮食,对李旭升毫无疑问是至关重要的。有了这六千石粮食,关键时候就能让上万大军支持三个月,将=极大地减轻刘宣治下百姓的压力。
李旭升听完随军的文书清点完缴获,对随身的丁啸问道:“你去问问下面的兄弟,看看附近有没有藏粮食的地方。”
丁啸刚刚来投,对于李旭升的命令并不敢懈怠,马上依照命令退出了洪家祠堂。
等丁啸离开,侍立在侧的前哨哨长邹风疑惑的问道:“小李将军,现在冷泉口还有官军围堵,即便咱们手中有粮食,只怕也带不回老营。咱们只有不到两千人,用不上这么多粮食,不如散给百姓,还能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李旭升摇了摇头,与邹风这种杀戮成性的武夫没什么共同语言。他脸上有些不耐烦的斥道:“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只管上阵杀敌就是了。”
眼见麾下的众将也有些不解,李旭升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按照刘将军估计,官军只怕就要退兵了。”
“第一我们虽然缺粮,官军只怕也一样。现在山西境内加上边镇,官军数量超过八万,这还不算数量更多的民夫辅兵。如此多的人数,每日消耗的粮草超过两千石,这还不算路上运粮的损耗。”
“毕竟山西境内到处都是山脉,从关中运粮的通道已经被我们堵住,朝廷只有翻过太行山,才能从河北将粮草运进山西。这样打仗,哪怕朝廷在富庶,只怕也很难长时间支撑。”
“第二,刘将军认为辽东将有大变。从洪太继位以来,前年征服朝鲜,去年打败了蒙古林丹汗,而东江镇失去了毛文龙这个统帅,现在已经发生了内乱,只怕是不能牵制八旗军了。”
“现在稍有眼光之人,都认为辽东建奴肯定会有大动作,毕竟现在他们兵强马壮。”
“如果我是洪太,现在不是攻打宁锦,打开进入京师的通道,就是绕道蒙古,突破边墙围攻京师,劫掠地方发一笔横财。”
第五十一章满桂
大明陕西布政司太原府阳曲县衙。
光禄大夫、上柱国、左都督、大同总兵、征西前将军满桂高坐帅椅,正眯着眼睛打盹儿。
明代的武官制度比较复杂,几乎达到了五千年来的顶点。光禄大夫是满桂的勋级,大同总兵是实授,征西前将军是满桂的将军印,上柱国是满桂的散阶,左都督是官位。
明代的武官的规矩一直在演变。到了崇祯年间,官位和品序以及散阶、勋级是挂钩的,而实授早已经没有了对应关系。
武将的品序是发放俸禄的依据,与官位直接挂钩。散阶、勋级则是荣誉称号,官员提升后都会有初授散阶,三年初考优异则会升授散阶,六年再考优异则有加授散阶,同时会授予勋级。
武官外出领兵则要加实授官职,如实授总兵则有可能挂印。明代的总兵,挂将军印的总兵地位远超同僚。整个大明武将,挂将军印的总兵差不多只有十人。
其中云南总兵挂征南将军印,基本上被黔国公府世袭。大同总兵挂征西前将军印。湖广总兵挂平蛮将军印。两广总兵挂征蛮将军印。辽东总兵挂征虏前将军印。宣府总兵挂镇朔将军印。甘肃总兵挂平羌将军印。宁夏总兵挂征西将军印。延绥总兵挂镇西将军印。
这九大挂印总兵官也有高低之分,其中以宣府、延绥二镇最为尊贵,宁夏、云南二镇次之,大同、两广、辽东在次之。级别最低的就是挂平字号的湖广、甘肃二镇将军,后来的平贼将军左良玉就是此类。
由此可知,满桂升官升到左都督,品级也为正一品,散阶为光禄大夫,勋位上柱国,都已经升无可升了。他还担任了大同总兵的实职,挂上了征西前将军的将军印,可以说满桂基本上已经位及人臣,达到了武将的顶峰。
明代武官的实授官职,以总兵为最高,有副总兵辅佐,下设参将、游击、守备。
明代武官,若无实授官职,哪怕官至正一品都督也无法领兵。明朝常以一、二品大员实授总兵,领兵作战,故总兵印信比二品官印信稍大,比一品官印信稍小。
为了统领众将,朝廷还设立了提督军务总兵官,加衔提督可以统帅其它总兵,但是也未成定制。
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守备往往各有职责,总兵是镇守一地,副将协守一地区,参将分守一路,游击将军为全镇机动部队,而守备独守一城、堡。这样就形成镇守、协守、分守、守备的四级防御体系,另有游击将军机动作战。
再加上以一将所领之兵为一营,所以总兵营又叫正兵营、副总兵营又叫奇兵营、参将营叫援兵营、游击营又叫游兵营。
以明代大小相制的官场规矩,总兵并不能过度插手副将、参将、游击的兵马,加上饷银粮草也被文官所控制。所以总兵官听起来威风赫赫,实际上权威并不算很大,真正能统帅的也就是自己麾下的正兵营。
满桂本人也是如此,尽管他威名赫赫,站到了武将的顶峰。但是归属他统带的正兵营只有六千骑兵。
满桂此人身材高壮,善于射箭,早年间就是宣府镇有名的勇士。此人面貌粗狂,看上去长得像蒙古人,就连清代编修的明史也以讹传讹,误认为其为土默特部的蒙古人。
其实并不是如此,在崇祯元年,满桂还亲自上书,解释了这个误会。在奏折中他写到:“从谓臣西裔孽种,冒建高牙,臣原籍山东兖州府峄县,以祖职世居宣府前卫。”
从上面满桂的奏折中可以看到,满桂原籍是兖州府峄县人士(现在枣庄),祖上也一直是宣府镇前卫的军户。
从元代开始,无数的蒙古人、色目人定居中原。明太祖建国后,对于这些居住在中原的蒙古人、色目人都一视同仁,满桂的出身很可能就是这些定居在中原几百年的蒙古人后裔。但是经过几百年同化,这类人早已经是根正苗红的中国人。
满桂八月份率兵南下,途径宁武所、原平县、忻州直入太原府郭城阳曲县。
满桂带领精兵入城,马上稳住了太原府文武百官的军心。太原知府许鼎臣特意让出了阳曲县衙门充当满桂的行辕,这在文贵武贱的明末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满桂正在太师椅上面打盹儿,只见一阵阵脚步声快速传来。他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来人道:“原来是孟孙到了,眼下正是晌午,孟孙兄何故扰人清梦。”
“总兵大人,刚刚末将收到麾下夜不收来报,说是探明了巨寇王嘉胤的老巢。”这位孟孙兄姓杨,是满桂麾下的爱将,现任应州游击,统领满桂麾下的正兵营。
听到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满桂心中大急,但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问道:“在哪里?”
“就在太原县北面二十里的悬瓫山中。”
满桂终于坐不住,他猛地站起来说道:“王嘉胤胆子不小,居然敢打太原府的主意。悬瓫山距离太原县只有二十里,距离太原府府城阳曲县也不到八十里。王嘉胤藏在这里,胆子真实不小,到底怎样才发现了这个巨匪,你给我细细道来。”
原来王嘉胤确实在打太原府的主意,他早先交城、文水、祁县、太谷一带。后来缴获的粮草逐渐不能维持大股人马,王嘉胤就打起了太原的主意,希望打下太原府郭城阳曲县,收缴晋王府中堆积如山的粮草金银。
王嘉胤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亲自带领精干人马藏身在距离阳曲县不足百里的悬瓫山。为了保守秘密,还故意带兵屠杀了附近的百姓。但是偶然之下,被满桂派遣的探哨发现了踪迹。
满桂听了杨孟顺的汇报,用力敲了敲桌子说道:“好,你下去传令,让大家连夜赶路,明日拂晓。一定要赶到悬瓫山下,明日一早,定要打他个出其不意。”
“可是咱们没有多少准备。”杨孟孙为难的说道。
“不需要什么准备,只要三天的口粮,这一次就是一锤子买卖。不斩下王嘉胤的脑袋,本将决不罢休。我满桂身为三军统帅,这一次也将身先士卒,亲自牵马充当茅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