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平乱四
赵城县距离霍州城只有五十余里,几乎算是在霍州城眼皮子底下。从霍州出发到赵城的道路也非常好走,除了翻越一座小山外,大部分都是平原道路,所以大军清晨出发,还没有到傍晚,陈铁牛刘国能二部就赶到了赵城县。
等陈铁牛刘国能两部赶到赵城县时,四面的城门已经完全堵死,整个赵城县已经戒备深严,城头上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头,从城头招展的旗帜看,赵城县内的守军应该有两千人。
虽然这支增援的部队以陈铁牛为首,但是陈铁牛此人却算不得一个拿主意之人。以前第七营拿主意的是副营官张五斗,但是张五斗抽调出去后,新任的副营官马世俊也比较平庸,算不得多谋善断之人。
现在这只救援部队,真正有想法的军官只有新提拔的哨长杨亮,还有骑兵指挥官刘国能。
杨亮出身戚家军,也算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而刘国能外号闯塌天,在后世也是农民军大名鼎鼎的义军首领。此人后来投降官军,被崇祯皇帝任命为总兵官,在与李自成的战斗中兵败被俘,因为拒不投降被李自成斩首示众。
眼见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况且一日行军五十里,士卒早已经有些疲惫。陈铁牛也没有攻城的打算,反而在赵城县外五里处的一处村落扎下营寨,连夜商讨军情。
陈铁牛虽然无谋,但是却能够信任下级军官。他采纳了杨亮、刘国能的意见。认为赵城县的守军人数不少,警觉性也很大,如果强行攻城,只怕会耗时已久,伤亡甚众。不如绕过赵城县,大军直接增援洪洞县,与李自成所部会师,一举击败洪洞县外的乡军,没有了洪洞县乡兵的呼应,赵城县的叛匪也将孤掌难鸣。
第二日一大早,陈铁牛、刘国能二部绕过赵城县,大军直扑洪洞县城外,到了未时三刻,二人率领的援军已经出现在洪洞县城。
赵城距离洪洞县不足四十里,况且陈铁牛五更造饭,天不亮就开始拔营行军,所以刚刚过了午时,大军已经接近洪洞县城。
洪洞县一马平川,大军行军的尘土高高扬起,援军还在十里之外,城头上的李自成已经发现了援兵。
很快李自成麾下的第八营就开始整顿部队,除了留下刘宗敏带领一个半哨守城外,剩下的士卒倾巢而出离开了洪洞县城,朝着城外的乡兵杀去。
大军出城,第八营排成整齐的军阵。中间的士卒高举着盾牌,手持长矛,两翼的士兵手持火铳,他们买着整齐的步伐,不快不慢的逼近城外大军。
城外的大军非常混乱,他们虽然被威望最高的韩续祖组织起来。但是这些乡兵却互不统属,有的还没有扎营,随便露宿在野外中。
随着轰隆隆的金鼓声,两军的距离越来也近。而乡兵还是乱成一团,居然妄想依靠人多势众的优势,气势汹汹的朝着第八营杀来。
只见大股的乡兵高举着白日攻城所用的大盾牌,嗷嗷的叫着向李自成所部冲锋。
“火铳准备,敌军进入八十步外,第一哨鸟铳齐放,排枪射击时要密集,不要紧张。”李自成看上去非常镇定,他虽然不是列阵最前排,但是还是依靠传令兵迅速传下了军令。
“砰、砰、砰。”
一阵阵清楚响亮的鸟铳声传来,第一哨两个鸟铳队上百杆鸟铳开始齐射。一股股硝烟从铳管中冒起,将李自成的眼睛遮住了大半。
尽管看不清楚,但是李自成也知道这一轮齐射战果寥寥。
毕竟鸟铳这种武器虽然有威力不小,制造简单,士兵便于训练等优点,但是碍于当时的钻镗技术,铳管内壁并不是非常平整,所以鸟铳这种滑膛枪的弹道非常不稳定,几乎没有多少可言。
而鸟铳兵也不是精确打击的兵种,只有成规模的鸟铳齐射,将丹丸齐射到一个方向,形成密集的弹雨,才能有效的打击敌人。
这一轮射击,距离超过了八十步,几乎超出了鸟铳的射程。这也是李自成所部被老天眷顾,居然打中了七八名敌人。
城外的乡兵没有任何铠甲,哪怕在八十步外,鸟铳射击的丹丸也有很大的杀伤。
刹那间,受伤的士卒摔倒在冰冷的土地上,鬼哭狼嚎的翻滚不休,一些行动不便的受伤乡兵,更是被后面的同伴践踏在地面上,很快便没有声息,成为一团烂肉。
“第二哨,举铳,放。”李自成不理会伤病的哭嚎,依然稳健的下达了军令。
第二哨的两个鸟铳队也开始准备完全,打出了一轮齐射,这一轮齐射虽然距离更近,只有七十步,但是效果却更加差劲。大部分丹丸打中了蒙着棉被的盾牌,以鸟铳的威力,根本拿这种简易沉重的大盾没有办法,这一轮齐射居然只造成乡兵三五人伤亡。
“第一哨准备,举铳,放。”
这一段时间,第一哨的鸟铳兵已经装填完毕,在李自成的军令下,开始第三轮齐射。
这一轮齐射距离已经不足六十步,鸟铳齐射稍微有了一些准头,效果好于前面的两轮齐射,又造成了乡兵十余人的伤亡。
在李自成沉稳的指挥下,两个哨的鸟铳兵已经轮流发射了六轮,这六轮弹雨,因为运气不错,造成了乡兵七八十人的伤亡。
在当时的战场上,被鸟铳射中,除了运气较好,能够及时救治之人,大部分士卒都很难活命。即便当时活下来,也有可能被火铳弹丸的携带的铅毒带走性命。
前面的六轮齐射取得了较好的战果,李自成脸上也带着几分红晕。眼见距离慢慢接近,马上就进入三十步之内,李自成也下令第三哨、第四哨两个哨的三眼铳士兵开始准备发射。
这个时候,乡兵装备店额猎弓已经威力不俗,已经能够给第八营造成一定的伤亡。除了身披铁甲的军官外,在这个距离上被弓箭射中,基本上立刻就会失去战斗能力。
短短的片刻功夫,第八营就有十几人被这种猎弓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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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平乱五
混乱的乡兵手持杂乱的猎弓,眼见伤到了第八营的不少士卒,顿时传来一阵欢呼。
李自成看着乐成一团的众乡兵,冷冷的下令道:“全营火铳准备,开火!”
只见四个哨的火铳兵纷纷高举火铳,发出了规模最大的一轮齐射。第八营麾下的火铳兵,共有大约四百余人,除了二百鸟铳手外,剩下的二百余人都使用简单的三眼铳。
三眼铳虽然射程较近,只在三十步内才能有效杀伤敌人。但是三眼铳却有一个优点,就是能够一起发射三枚弹丸,在近距离内威力惊人。
四百火铳手在三十步内一轮齐射,发射的弹丸约有千枚,在前面形成一片弹幕,朝着挡在前面的乡兵横扫而过。
一片硝烟冉冉升起,第八营的军阵也笼罩在硝烟之中。李自成眯了眯双眼,红肿的眼睛有些刺痛。
等硝烟散尽,看着前面东倒西歪不下于五六十名伤兵,李自成坚定的脸上也有几分兴奋。
这一轮齐射,造成的伤亡远远超过前面几轮。叛乱的乡兵顿时有些惊愕,所幸火铳打不穿他们制造的廉价大盾,这些乡兵才没有丢弃武器,落荒而逃。
这种棉被浸湿裹在木板上的大盾,虽然看上去制造简单,重量也非常沉重。但是其防御能力却非常惊人,无论是弓弩、还是火铳,都打不穿这种简单的木盾。
乡兵在督战队的威吓踢打下,将恐惧压下,变成一种病态的残暴情绪。他们红着脸,愤怒的呼喊着,朝着第八营杀来。
李自成抽出雁翎刀,大喝一声;“变阵!”
只见两翼的火铳手从腰间取下一枚枚铳剑,费力的安放在火铳上。他们高举着手中的铳剑,仿佛一片片刺刀森林。
刘宣攻破霍州后,条件已经大大的好转,山西境内铁矿众多,煤产量丰富,霍州城也是如此,占领霍州后,刘宣就没有缺乏过煤铁。
近三个月来,刘宣不仅大力打造火炮鸟铳,就连配合火铳使用的铳剑也打造了上万件。这中铳剑与短矛相差不大,敲敲打打之下能够插到铳管之中。
第八营一轮齐射之后,两军已经不足二十步,这样的距离已经很难再打出一轮齐射,而李自成也做好了白刃交兵的准备。
“起!走!”
随着两声呼喊,第八营的士卒将手中的兵刃高高举起,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乡兵杀去。很快在长达百丈的阵列上,两方的士卒舍生忘死的开始白刃交兵。
乡兵兵甲简陋,更没有多少纪律训练,根本不能承受如此严酷的战斗。两方刚开始交兵,这些乡兵已经纷纷溃散,一些督战队还想杀人立威,却被愤怒的乡兵斩成肉泥。
李自成连声令下,麾下的士卒分散开来,斩杀溃散的败兵。就在这时,远处居然传来一阵阵锣鼓之声。城外的乡兵眼见援军已至,居然没有四散而逃,反而在韩续祖压迫之下,四门外的乡兵居然慢慢汇集,朝着李自成包围过来。显然想最后捞一把,打败李自成麾下的第八营。
李自成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轻蔑的骂道:“真是蠢货,既然赶来送死,咱们更不能手软。”
他眼见乡兵包围而来,没有丝毫惊慌,马上让号兵吹响了集结号。
激昂的号角声在嘈杂的战场高高响起,散乱的第八营士卒也一什一队的开始集合,慢慢从新汇聚到一起。
等乡兵包围上来,第八营已经完成了集结,排成了一个严实的方阵。
韩续祖终于坐不住了,他坐着轿子,抬眼看了看李自成排成的阵型,脸色发白的喊道:“流贼怎会如此精悍?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韩续祖本来看见李自成所部已经分散追击,所以才会冒险赶来想捡一个大便宜,没想到便宜没捡上,却踢上了铁板。
于此同时,前来支援的刘国能也带领骑兵,慢跑着赶到洪洞县城。
虽然刘国能麾下的骑兵今日已经行军三十余里,但是骑兵行军都是牵马步行,所以刘国能所部战马还有一部分余力。
刘国能这支骑兵与骑兵第一营不同,他们都是王左挂麾下的骑队改编而成,根子上其实还是延绥、固原等边镇的逃兵。
这支骑兵无论是战术还是战法都早已经成型,虽然投奔刘宣之后,加大了最重要的纪律养成,但是其战斗方式还是与延绥边镇的骑兵相同。
刘国能虽然麾下只有两个哨四百余人,但是这四百骑兵大部分都是多年的老卒。虽然这支部队因为在陕北连遭失败,已经士气衰落、军无战心,但是经过快两个月的休整补充,其战斗力也恢复的很快。
这一支骑兵,因为老底子是延绥边军,因为常年与鄂尔多斯、土默特等部落打交道,大部分士卒都能熟练的使用弓箭,其作战风格也更接近蒙古骑兵。
刘国能这支骑兵虽然加入刘宣军中已有一段时间,但是刘宣军中最拿手的密集冲阵却没有学会。所以他们排成松散的雁翎阵,纷纷手持弓箭,不紧不慢的朝着混乱的乡兵射出一支支夺命的利箭。
刘国能骑兵的到来,其阵阵马蹄声更让韩续祖惊慌,他连忙招呼轿夫,乘坐着小轿落荒而逃。而其余士绅见败局已定,也纷纷携带着亲信家丁,连忙逃离了战场。
刘国能因为长途行军,马力也有些疲乏,并没有拼尽全力追赶,只草草的追了一阵,俘获了千余乡兵。
李自成见援兵已到,还击败了城外敌军,下令第八营打扫战场,然后亲自迎接援军进入城门。
陈铁牛、刘国能二部进入城门,只休整了一夜,就在李自成军令下分散开来清剿乱军。
而刘国能这支骑兵,在地形平坦的洪洞地区,更是威力惊人,短短的三五日之内,就攻破了七处田庄,斩杀了十几户抗拒的士绅。
作为发动变乱的罪魁祸首韩续祖,也没有讨好,虽然韩续祖拼死抵抗,但是还是被李自成赵鲁二营攻破堡寨,韩续祖也被李自成亲手俘虏。
洪洞韩氏是洪洞县第一大族,其家族高中进士的族人当时就有五人,有举人功名的有七人。这个声势,不仅在平阳府,哪怕在山西省,也是数得上的大族。
家族的五名进士,大部分都在朝为官,只有韩续祖因为在乡丁忧。这一次叛乱,祸首就是丁忧在家的韩续祖。
面对声势显赫的洪洞韩氏,李自成没有丝毫容情,他下令将祸首韩续祖斩首示众,将他的脑袋挂在城门口,将韩家的祖产田宅全部充公,将参与叛乱的韩家男丁、仆人全部处死。
李自成这番严酷的报复,顿时让叛乱的士绅恐惧万分,不少士绅不得不丢车保帅,抛弃了家业逃到临汾县城。
面对这个大好的局面,李自成再接再厉,宽严相济之下很快平定了四处叛乱的洪洞县城。
洪洞县叛乱平定,赵城县叛乱的士绅杜连章顿时没有了后援。一月之后,杜连章彻底灰心失望,在内外交困之下悬梁自尽,赵城县也从新归还在刘宣手中。
平定了叛乱,李自成也从新编练了赵城守备哨,洪洞守备营两支军队,总兵力也超过了四千五百余人。
依靠这支大军,李自成虽然没有继续向南攻打平阳府郭城临汾县,但是已经成功稳住了南线的战局,为刘宣减少了后顾之忧。
第二十五章王登库一
南线的李自成平定了洪洞县士绅叛乱,北上的先锋刘勇赵鲁二部已经越过了阴地关,进入了灵石县境。
刘勇赵鲁二部北上灵石,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了查获巨商王登库的家产,其次才是帮助张虎成稳定灵石县的局面。
因为刘勇、赵鲁二部只携带很少的粮草,如果没能在灵石县缴获多少粮食的话,那么灵石县也很难坚守,到时候刘宣也会果断的放弃灵石县,将战场放在霍州。
毕竟灵石县四面环山,道路也不是非常好走。如果到时候从霍州大规模运粮,只怕粮道也非常脆弱。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保护粮道,如果粮道不稳,那么未战就已经输了三分。所以在灵石县不能缴获足够大军作战的粮草,刘宣也只能将决战的地点放在霍州。
灵石县王李寨,王家祠堂。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胖子脸上满脸惶恐,身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衫,但是这个胖子毫不在意。他四肢明显在发抖,半边身子瘫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
这个胖子身上穿着华贵的丝绸大襟袍,腰间挂着名贵的羊脂玉,随身还有四个娇媚的婢女伺候,此人正是刘勇二部的目标王登库。
王登库所在的王家,在万历年间就已经成为了灵石县的巨富。这些年王家与介休范永斗合股,将东口(张家口)的贸易生意越做越大,无论是财力上,还是官场上,王家的根基也越发深厚。
山西的士绅,靠口外的贸易发财已经超过两百年,这上上下下的利益链条已经非常庞大深厚。山西的官员、士绅、太监、军将,都靠这条利益链讨生活,他们甚至将触角深入到宣大、辽东,六部、内阁,所以即便是皇帝,面对这样庞大的利益群体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登库就是靠在这条利益链上的佼佼者,尽管这条利益链吸食着中原百姓的鲜血,供养着塞外的强盗蒙古,女真。
在本来的历史上,就是这个庞大的利益群体,最后将这些塞外的强盗活活养大,让中原大地彻底沉陆,直接陷入三百年黑暗之中。
靠着口外的贸易生意,王登库这三十年来已经积攒下上百万两的家财,尽管他将一部分银两购买了土地,但是王登库的财力仍然是灵石县的第一人。
王登库不说话,王家祠堂的众人更不敢多言,一时间偌大的王家祠堂居然针落有声。
王登库看了看面面相觑的众多族人,开口说道:“昨日上午,流贼守将张虎成封闭了灵石口,就连灵石县的四座城门,也已经许进不许出,从一些小道消息来看,这是要拿士绅开刀了。我们王家名声太大,只怕是最先遭殃之人,大家看看有什么好办法,看能不能逃过一劫。”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王家虽然人丁兴旺,但是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王登库一人,也正是靠着王登库,王家才能脱颖而出,成为山西巨富。
王登库此人,虽然做生意头脑精明,在生意场上胆子也奇大,但是遇上生死存亡的危急,表现却还不及常人,现在刘勇、张虎成还没有来抄家,王登库已经失了方寸。
祠堂之内的王家男丁,大约有五六十人,这些男丁都是王家的嫡系,更是王家的顶梁柱。这些人有老有少,有些精明,有些愚笨,因为意见不一,很快就吵成一团。
最后还是王登库看不过去,大声喊道:“有意见一个一个来,五叔,你脑子最好使,你先说说看法。”
见王登库点将,只见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率先说道:“登库,你说流贼要来抄家杀人,这个消息准不准。”
王登库家人丁兴旺,中年汉子辈分虽大,但是年纪却比不上王登库。
王登库虽然方寸以乱,但是脑子还是很精明。他无力的点了点头道:“流贼从陕北杀来,一路上攻城略地,那一次不杀戮士绅,就连延绥巡抚岳抚台这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流贼也毫不容情,更不要说我们这些肥硕的商贾了。”
“尤其是这陕北秃匪,更是毫无人性,动辄杀降屠城。从邸报上来看,秃匪在陕北就连续屠了延绥、延川,延安三城,死于秃匪手中的官绅已经不下于千人,这等穷凶极恶之辈,一旦封锁四境,还不停的向灵石县增加援兵,不是要屠戮士绅,这是要干什么?”
“况且我今日说一句实诚话,灵石县的府库中粮饷两缺,如果不拿咱们开刀,这些流贼也万难生存。”
因为刘宣刚刚起兵时光着脑袋,后来嫌麻烦也没有蓄发,所以他被朝廷蔑称为刘秃子,他的军队也被蔑称为秃匪,秃军。
听了王登库这番话,王五叔也没了主意。眼见又要冷场,只见一个士子打扮的青年站出来说道:“二叔何出此言,我王家上依天命,下依明君,行圣人之学,人心所向之下,流贼怎敢冒犯。”
王登库听了这番话,恼怒的摇了摇头,说话之人虽然是他嫡亲的侄儿,但是言语却有些迂腐幼稚。但是这个侄儿总算考中了举人功名,所以王登库总算给他留了几分体面。
祠堂中的王家男丁听了此话,顿时有些哑然失笑。青年士子的父亲见儿子如此丢脸,顿时痛骂道:“还不滚出去,长辈说话,哪有你议论的份。”说完这番话,青年士子也被他的父亲赶出了祠堂。
有了这番波折,一些年轻人也不敢随便发言。还是王登库的堂兄王登城说道:“登库贤弟,不如我家出些银两劳军,给流贼守将送些财帛美人,看能不能度过这一道坎。”
王登库默然无语,最后颓废的叹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王家的财帛美人流贼随手可取,只怕未必稀罕我们的美意。”
最终王登库长子王阁臣忍不住站出来道:“不如咱们两手准备,即出银两劳军,贿赂灵石县的流贼守将张虎成,也悄悄收拢外面的护卫家丁。”
“咱们家中恩养的家丁不下于千人,尽管大部分在东口(张家口)、塞外。但是在家中守卫的勇士也有三百余人。这些护卫,因为常年与塞外马贼打交道,战斗力不下于大同边军。况且咱们还可以放弃王李寨,新寨两处堡寨,将族人迁往韩信岭老寨,老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未必挡不住贼军。”
第二十六章王登库二
灵石县衙,张虎成帅帐。
张虎成端着一口粗瓷海碗,里面盛着满满一大锅炖猪肉,他不顾仪态,狼吞虎咽的吃着这碗肥肉。而他身边的亲兵却只能吞了口唾沫,狠狠地盯着张虎成碗中的肥肉。
在刘宣起兵之时,因为军队规模不大,将帅恩威不足。所以为了鼓舞士气、提振军心,当时的军官几乎没有任何特权,几乎是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
刘宣本人更是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因为缺粮,就连他的妻子金娘,每日所食的粗粮只有六两,连续三个多月忍饥挨饿,挣扎在生死边缘,直到攻破延长县后,局面才逐渐改观。
那个时候,刘宣这支军队虽然人少,但是军纪却异常严明,真正做到了岳家军的冻死不拆屋。
等刘宣连破城池,军队逐渐发展壮大之后,军官与士卒的地位迅速发生了变化。无论在物质上,还是在纪律上,军官的特权也远远高于士卒。
对于这一点,刘宣也无可奈何,毕竟就连后世红朝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刘宣在封建余毒肆虐的大明更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了。
就在张虎成酣畅淋漓的吃着碗中肥肉时,梁绍、路恭两位哨长快步走了进来。张虎成见两位爱将进来,放下了手中的肉碗道:“火头军,看看厨房还有没有肉,还不给梁路两位哨长盛上一碗,怎么没有一点儿眼色。”
梁绍、路恭二人连忙摆了摆手,推辞了一番,并不敢在张虎成营部造次。
第二营是最早组建的三个步兵营之一,张虎成是这个营的首任营官,他麾下最初的四个哨长,除了白富贵因为能力不足,在战场上丢人现眼被刘宣撤职外,白旺、陈铁牛、刘武三位哨长已经全部升任营官。
况且第四营杨四宝、隰州守备营张五斗两名营级干部,都是张虎成多年的老部下,几人更是刎颈之交。可以说在刘宣军中,张虎成算是第一等的大佬,只有战功卓著、又深受刘宣看中的李旭升能暂时压他一头。
梁绍、路恭都是在陕北加入刘宣军中,因为最近扩编了不少军队,二人在哨长中也算老资格。但是比起全军闻名的张虎成,二人的地位还是远远不如。
张虎成不管梁绍、路恭的谦让,执意让火头军去盛肉。火头军唯唯诺诺的盛出大半碗肥肉端了上来,张虎成大有深意的看了这个跟随自己已久的老军一眼,心中已经决定尽快换一个伙夫。
张虎成此人虽然外表粗狂,但是内心却相当精细,尽管他没有细问,却知道昨日杀猪自己分了最少五斤猪肉。而今日一顿饭,自己是万万吃不完的,如今伙房端不出肉来,只能说明营部的火头军监守自盗。
营部的伙夫,每日只负责营官张虎成、营军法官何金章二人的伙食。至于副营官梁绍,大部分都在自己兼任的前哨吃饭。而营部的号兵、亲兵、旗鼓手、马夫等人员,并不与营官张虎成一起吃饭,他们的伙食由亲兵队自己的伙夫负责。
张虎成尽管心中不悦,但是脸上却丝毫不显,他哈哈大笑的将自己碗中的肥肉到给了梁绍、路恭二人,拍了拍肚皮笑道:“刘将军昨日送来了书信,对我老张可是有些不满。”
“他也不替我设身处地的想想,第二营千余大军,为了维护灵石县的稳定,怎能大规模对士绅抄家。灵石县可不是小县,县中的百姓超过三万人,如果弄出了大乱子,官军趁机前来攻打,到时候就是内外交困的局面。”
听见张虎成这番诽谤刘宣的话,梁绍、路恭二人面面相觑,两人不敢接话,只能低头假装没有听见。
张虎成不以为意,他是刘宣穿越过来的救命恩人,与刘宣的关系不同寻常。尽管可能比不上李旭升亲近,但是张虎成、杨四宝二人绝对是与刘宣关系最好的将领。
眼见有些冷场,张虎成指了指碗里的肥肉道:“昨日封锁城门,查抄了一些货物,营部杀了一口肥猪,足有一百八十斤,大家分了分也没有分多少,你们来得巧,今日就放开吃一顿吧!不过最近情况有些紧张,所以不能喝酒,咱们这些掌军之人,更不能随便犯错。”
听了张虎成这番话,梁绍、路恭二人也不好违逆张虎成的好意,两人只好快速的吃完碗中的肥肉。
张虎成见二人吃完,指了指地图上的王李寨说道:“这个寨子,人丁不下于两千,堡寨中定居着灵石巨商王登库。听闻这个王老财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只要咱们能破了这王李寨,定能为大军查获足够多的粮食。”
“刘将军昨日送来书信,也提到了这个王登库,前来支援的援兵是刘勇、赵鲁二营。为了万无一失,我决定亲自去指挥部队,所以灵石县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二人。”
“张将主,此去王李寨,需要调集多少军丁?”梁绍身为副营官,张虎成不在之时就能做主,于是他出头问道。
“最少两个哨,骑兵二营营官刘勇桀骜难驯,加上此人与我有些仇怨,带的兵少,只怕并不能压服此人。”张虎成想了想,严肃的答道。
“抽调两个哨,城中兵力已经空了大半,要不要将守备冷泉口的左哨调回来?”左哨哨长路恭问道。
“不可,冷泉口是连接太原府与平阳府的重要关口,失去冷泉口,灵石县的防御就塌了一半。万万不能从冷泉口调兵,你反而今日就要快马加鞭返回冷泉口。回去后要严加戒备,如果官军前来攻打,哪怕左哨全部打光,也要支撑到援兵赶来。”
见张虎成下了严令,路恭站起身来,抱拳对着张虎成行了一个军礼,冷酷的答道:“末将尊令,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张虎成笑着拍了拍路恭的肩膀道:“好个路老虎,这番话听着就提气,等打完了这一仗,老子请你吃烤全羊。”
送走了路恭,张虎成对着梁绍说道:“等我带兵离开,灵石县的兵力只有前哨一个步兵哨,加上炮兵一哨二百余人,总兵力不足五百。而灵石境内的士绅肯定与我们不是一条心,到时候你千万要小心谨慎,要牢牢堵死城门,不让闲杂人等出入县城。”
第二十七章无功而返
就在张虎成安排好了防务,准备抽调军队攻打王李寨时。只见七八名身穿青衫的男子在王登库堂兄王登城率领下,鬼鬼祟祟的从暗道进入灵石县城。
这条暗道从王登库年轻时开始修建,为了保守秘密,修筑密道的劳力都是王姓族人。因为不敢大张旗鼓的工作,密道先后修筑了十余年,还从来没有轻易动用。
王登库之所以耗时耗力、甘冒风险修筑连同县城的密道。也是因为他干了坏事,心中并不安稳。
从王登库年轻时起,王家就开始大规模投身口外贸易。为了赚取白花花的银子,王登库屡次违反朝廷的禁令,为辽东鞑子带去了大量的铁器、粮草。就连远比官军所用优良的鸟铳、火炮,王登库也给建奴带去了不少。
经过二十多年连续不断的打交道,王登库已经与辽东建奴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尽管这些年他从来不敢吃独食,边贸生意的大头也落到边关军镇、朝廷诸公手中,但是多年的发展,王登库也成为了山西有名的巨富。
王登库虽然富甲一方,却还是不敢大意,他早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不仅将自己的次子放在辽东,还在王李寨家中修筑了暗道,就连县城的府邸也同样修筑了一条出入县城的密道。
这一次情况紧急,王登库的兄长王登城为了弄清张虎成的意思,带着七八个家丁仆役,深夜利用暗道进入县城。
王登城进入县城后,见张虎成开始在城中四处抽调军队,知道张虎成此时调兵不同寻常。于是当机立断、改变了主意,带着家丁将消息传回了王李寨。
王李寨修建于元末大乱之时,建造之时就是为了躲避兵乱,立寨于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当时寨中只有王李二姓百姓,后来王姓家族逐渐发展壮大,开始慢慢侵夺李姓的利益,李姓族人不堪忍受,最终离开了王李寨,去灵石县北三十里外深山中立下村寨,从此王李寨也独为王家所有,被王家之人改称为王家寨,又被称为大王寨。
到了王登库接掌王家之时,因为族人繁衍众多,加上伺候主家的家丁奴婢,王李寨已经日渐狭小、不堪使用。于是王登库花费巨资,在王李寨五里外的肥沃山谷,从新修建了富丽堂皇的新寨,这就是王家族人现在居住的小王寨。
后来王登库的银子越赚越多,但是心中却越来越胆怯,他害怕一朝事败,朝廷拿王家开刀。于是还在城北深山韩信岭修建了老寨,用来充当后路。由此观之,王登库是一个狡兔三窟,奸猾怕死的老狐狸。
就在张虎成在县城中调兵时,他并不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出其不意之效。王登城利用建造好的密道,率先一步将消息传给了王登库。
王登库虽然怕死,面对危险已经失去了方寸,但是此人脑子并不笨。他马上带着王家的老弱孩童,带上一些细软悄悄逃入了韩信岭。
因为大王寨、小王寨二寨中放着数量庞大的粮食物资,王登库出于商人的贪婪本性,并没有轻易放弃、付之一炬,反而留下他精明能干的长子王阁臣带人看守。
王登库刚刚离开,从霍州而来的刘勇、赵鲁二营就率先赶来,死死地包围了王李寨、小王寨二处堡寨。
还没等王阁臣反应过来,无险可守的小王寨就被刘勇踏马攻破,所幸王李寨易守难攻,加上王阁臣在山道放火烧山,才阻挡了刘勇大军。
等张虎成带兵前来汇合,刘勇赵鲁二部已经开始清查小王寨的收获。小王寨虽然建造不久,但是规模比扩建三百年的王李寨还大上三分。
因为小王寨地处山脚,所以王家在小王寨修建了大量的仓库,这些仓库,大部分都是囤积着王家准备贸易的货物。除了铁器茶叶外,还有一部分陶瓷、绸缎、食盐,另外在一处干燥的仓库,还存放着六百石火药。
王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又没有造反的打算,囤积这些火药肯定是辽东女真的要求。毕竟自从戚继光镇守蓟镇以后,蒙古人已经被明朝打的元气大伤,从万历年以来,已经很少大规模破关入寇了。
虽然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但是刘勇、赵鲁二人却不是非常高兴,因为刘宣最需要的粮食,在小王寨中仅仅查获了不到千余石。
等张虎成赶来汇合,他亲自审问俘虏,从这些王家家丁族人口中,张虎成才知道了原委。
因为每年王登库运往塞外的粮食数量巨大,而粮食这种大宗货物运输也非常艰难,王家运送粮食的货栈早已经搬到了太原府的忻州。
在灵石县老家,王登库虽然这二十年广置田产,王家的田产已经不下于七千亩,但是积攒下的存粮却远远没有刘宣估计的数目。
因为最近这些年天灾不断,王家每年所产的粮食也就三千余石,这些粮食,除了王家族人家仆所用外,每年只能剩余千余石。而王家外贸收购的粮食,却几乎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忻州货栈,可以说王家大规模存粮的地方,并不在灵石县,而是在几百里远的忻州。
听到这个消息,张虎成、刘勇等人顿时面面相觑。面对下一步打算,他们二人很快就起了冲突,张虎成想要将大军带回灵石县,在他看来,只要大军回到灵石县,定能稳住灵石县的局面,从县中的士绅手中夺取足够的军粮。
而刘勇则想要继续攻打王李寨,完成刘宣交代的任务,其实刘勇心中的阴私更不足为人所道。
张虎成本来与刘勇有杀子之仇,在攻打延安之战中,张虎成夜中射杀了刘勇的独子的刘乾。后来刘勇虽然迫于无奈投降,但是他心中对张虎成却恨之入骨。
张虎成完不成任务,自然会被刘宣看轻,而任何打击张虎成的举动,刘勇都会乐见其成,这一次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更不会让张虎成称心如意。
刘勇、张虎成二人本来就是营官中难搞的人物,他们二人起了冲突,随行的赵鲁没有任何办法。两人谁也不服谁,每日间争吵不休,最终还是张虎成白跑一趟,带领麾下的兵马回到了灵石县城。
而刘勇则兵分两路,一路自己继续围困王李寨,另一路赵鲁带兵前往韩信岭,去清剿逃窜在外的王登库。
第二十八章官军渡河
王李寨本来就是为了躲避兵祸修建,地势当然会易守难攻。而韩信岭老寨是修建在深山老林之中,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正因为这种险要的地形,刘勇赵鲁二部分兵之后,一时间拿两处山寨一筹莫展。
刘勇、赵鲁、杨四宝三部,因为事权不一、内部矛盾重重,在灵石县分成三部分,并没有形成一个有力的拳头。
刘勇、张虎成二人的矛盾刘宣也比较清楚,没想到一时的大意居然让灵石县的局面事权不一,大好的局面差一点毁于一旦。从刘勇、张虎成、赵鲁三人的来信看,刘宣已经知道了灵石县的情况,现在张虎成、刘勇二人的矛盾已经公开化,只有自己赶快赶到灵石县境内,才能压住意见相左的张刘二部。
情况已经比较紧急,所以尽管灵石县的张虎成等人没有缴获多少粮草,但是刘宣还是带着中军亲兵与骑兵一营李旭升部北上灵石县城。
就在刘宣带兵进入灵石县之时,驻扎在绥德州的三边总督杨鹤又一次接到崇祯皇帝的诏书。
在诏书中,崇祯皇帝严厉斥责杨鹤屡负重望,未能将秃匪刘贼剿除干净,反而让秃匪声势越闹越大,终于酿成大患。
面对杨鹤带领大军,困顿在陕北三个月不作为,崇祯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在诏书中他下达了严令,让杨鹤即刻发兵,三日之内带领大军渡过黄河。
对于刘宣在平阳府北部割据一方、建立制度,杨鹤并不是很担心。他自认为朝廷官军战力不俗,肯定能击败乌合之众的秃匪。它最害怕刘宣四处流窜,从平阳府南部进入关中、河南祸乱四方。
毕竟这些年虽然有些民乱,但是朝廷毕竟承平已久,整个中原大地几乎没有多少士兵。如果刘宣进入河南,那将是干柴遇上烈火,陈胜、黄巢之祸已经近在眼前了。
杨鹤身为正二品的官员,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对于朝廷的忧患已经有几分清醒的认识。十年前安州知州张遂的《兴除议》就看的清清楚楚,几乎预见了今日的流贼之祸。
至于河南的情况,杨鹤更是非常清楚,河南虽然土地肥沃。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但是一来河南省人口众多,全部相加不下于千万人。第二,河南省的藩王更是冠居全国,总数不下于全国三分之人,仅仅亲王一级,就有开封周王、南阳唐王、洛阳福王、卫辉潞王、安阳赵王、沁阳郑王、汝南崇王、禹州徽王八人,郡王超过百人,郡王以下更是不计其数。
明代开国太祖朱元璋,虽然苛待功臣官吏,但是却非常厚爱藩王。明初的藩王,不仅有封地,而且还有臣僚部曲,直到成祖朱棣之后,才逐渐收回了藩王的各项政治权利。
尽管藩王在朝堂上逐渐失势,但是在地方上却更加凶狠霸道。他们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兼并土地,几乎无恶不作,而皇帝为了避免被戴一个苛待宗室的帽子,通常对于横行不法的藩王非常宽厚,这样几百年来,更助涨了藩王宗室的嚣张气焰。
河南虽然富庶,但是架不住如此多的藩王敲骨吸髓,加上河南本地的乡绅豪强。河南之地早已经朝不保夕,仿佛干枯多年的柴火,遇上一丁点儿火星,就能将整个河南之地烧成齑粉。
对于这一点儿,杨鹤一直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在给崇祯皇帝的奏章上,他反复在三的特别强调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没有慌慌张张的调集大兵入晋,给了刘宣在平阳府建立根基的机会。
没想到短短三个月,刘宣在山西更是势大难制,他先后攻破九座城池,整个平阳府北部几乎都被刘宣占为己有。他在山西设立流官,建立起了基层的地方政权,开始拉拢底层的不得志文人,还在平阳府北部征集军队,收取赋税。
面对这种局面,朝廷根本不可能一无所知,在平阳府缙绅三番五次上书之后。崇祯皇帝终于心中惶急,他马上改变了主意,让三边总督杨鹤马上派兵入晋。
杨鹤接过了诏书,送走了传旨的太监缇骑,他进入内堂对自己的幕客说道:“昭臣,刚才皇上已经传旨,让老夫三日之内率军渡河。可惜王承恩刚入宜川,还没有渡河,大军一动,如果惊扰了秃匪,让他们弃城而逃,流窜进入河南,只怕剿灭流贼就遥遥无期了。”
杨鹤的幕宾有七八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处理官场杂物的闲人,真正能够商量大事的只有王洛一人。此人本是杨鹤同乡,字昭臣,大约三十余岁,虽然没有考中功名,但是遇事颇有决断,深受杨鹤爱重。
王洛听了杨鹤这番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杨鹤上奏朝廷的文书,大部分都经过他的润色,他自然知道杨鹤围剿流贼的战略方案,没想到不到两个月,朝廷就朝令夕改,让王洛满是灰心丧气。
但是他身为杨鹤的幕宾,于是勉强安慰杨鹤道:“老大人,流贼进入山西三月,也没有南下富庶的临汾,看起来应该想要割据一方,抗拒天兵了。晚生看来,秃匪此贼,虽然胸有大志,不欲成为四处流窜的流贼,但是此人却是狂妄自大,有些看不清天下大势了。”
“依晚生看来,秃匪凶暴难制,从没有吃过大亏,哪怕老大人兵临城下,秃匪也不会放弃这几个月的成果。他肯定会坚守城池,抗拒朝廷大军。”
杨鹤听了这番话,点了点头说道:“陕北流贼虽众,但是大患只有秃匪一人。可惜只要再等几日,等陕西总兵王承恩渡过黄河进入临汾城,切断秃匪的退路,到时候老夫三面进剿,秃匪就只能成为瓮中之鳖了。”
王洛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道:“老大人说的不错,不过时间上的事情,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既然朝廷诏书以至,咱们只好马上带兵渡河了。希望秃匪胆子能够雄壮三分,咱们也能省些力气,轻易平定这个凶残狡诈的恶匪。”
第二十九章支援灵石
三边总督杨鹤接到皇帝圣旨,尽管他对崇祯皇帝朝令夕改、毫无主见心中不满,但是对于皇帝的诏书却并不敢怠慢。况且崇祯皇帝也不是一个好脾气之人,这位少年天子几乎毫无耐心,从他登上帝位这一年来看,此人对待臣子颇为严苛,稍有疏漏就会被皇帝罢官免职。
接到皇帝的诏书,杨鹤连夜召集众将,他不顾将领的疲惫,传达了明日渡河的军令。
杨鹤的麾下,包括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四镇精兵,借调入陕,配合杨鹤围剿流贼的山西总兵张鸿功也给他指挥。这一次杨鹤入晋,名满天下的大同镇总兵满贵也将归属杨鹤节制。
可以说,九边精锐,现在已经大半归属杨鹤指挥。本来崇祯皇帝并不想让杨鹤掌握如此大的权力,但是刘宣进入山西后,声势越来越大,已经远远超过历史上同一时期。
就连一同渡河的王嘉胤部,际遇也远远好于另一时空,他们现在活跃在晋中盆地,兵锋已经靠近祁县、太谷、交城三县之地。
这个时期,山西虽然并不算富庶的行省,但是已经远远好于陕北。况且山西晋商遍地,官绅的财产远比陕北富庶,王嘉胤进入山西后,活动在晋中富庶地区,实力扩展的极快,现在他的麾下,青壮已经超过两万,严重威胁到太原地区。
面对这种风雨飘摇的局面,崇祯皇帝只能放权,将兵力击中到一起。尽管他将兵权交给了杨鹤,但是还是派出了宦官曹化淳前来监军。
正是因为曹化淳坐镇军中,杨鹤才不敢怠慢推诿。第二日一大早,他就率领总督府标营,途经吴堡县,一夜行军五十里,当天晚上度过了黄河。
为了防备塞外蒙古人,杨鹤也不可能放弃九边堡墙,他只能在各镇抽调一部分精锐,征集民夫朝着平阳府一路而去。
一过黄河,杨鹤马上发号施令,他传令大同镇满贵抽调精锐,迅速南下太原府进剿王嘉胤。
这一次杨鹤入晋,并不只是为了清剿刘宣。现在王嘉胤声势越来越大,已经号称精兵十万,更是称王建制,让太原府知府一日三惊。就连安居太原府的晋王也连番上疏,希望朝廷剿灭此贼。
王嘉胤虽然位居富庶要紧之地,但是朝廷对他的重视还是远远比不上刘宣。主要因为刘宣打击士绅,分田给百姓的举动更是抓到了士绅阶层的痛脚。
因为杨鹤迟迟不能剿灭刘宣,已经被御史言官三番五次的弹劾。所幸朝廷的首辅韩爌、次辅李标还知道大局,拼命保住了杨鹤,所以现在杨鹤在朝中也面临着极大地压力。
杨鹤入晋,传令满贵带领大同镇精兵南下清剿王嘉胤,让抄刘宣后路的陕西总兵王承恩兵贵神速,迅速从宜川渡河,抽调精锐马上向临汾前进。而杨鹤自己,则带着延绥、山西、宁夏、宁夏四镇精兵沿着官道气势汹汹的朝刘宣杀来。
这一路上,杨鹤从绥德出发,沿着吴堡、永宁州,汾阳、介休行军,半月行军五百余里,终于赶到了冷泉口之外。
就在杨鹤带领大军赶来之前,山西镇张鸿功的前哨骑兵已经靠近了冷泉口。张鸿功的探哨为了打探刘宣的情报,几次从偷渡冷泉口,向刘宣腹地打探军情。
正是因为山西镇夜不收屡次的小动作,让刘宣察觉出了异常,派出了刘勇、赵鲁两部援军进入灵石境内。
刘勇、赵鲁二部进入灵石,虽然因为张虎成与刘勇的冲突没有合兵会师,但是二部进入灵石,毕竟大大加强了灵石县守军的实力,而张虎成也能抽调兵力增援冷泉口,成功封锁了这个兵家要地。
随着杨鹤重兵入晋,山西镇张鸿功麾下的探马越来越轻狂,他们依靠汾水的便利,虽然不能大规模越过冷泉口,却能却总能偷偷摸摸的派遣二三十名骑兵进入灵石县境内。
官军进入灵石县,尽管人数不多,实力较弱,但是还是在灵石县的士绅中引起了极大地轰动。一部分士绅觉得官军天兵以至,流贼将要大祸临头,悍然举起了反叛刘宣的大旗。
尽管刘勇赵鲁二部攻破了小王寨,死死包围了王李寨、韩信岭,让一部分胆小的士绅放弃了反叛的念头,但是仍然有三十余户士绅举起了叛旗。
就在刘宣带兵进入灵石县时,县中已经处处烽火,张虎成的政令不出灵石县城。
刘宣兵进灵石后,马上发现了他对灵石县的困难估计的不足,于是加快了速度调集援兵。短短的一日之后,骑兵三营赵胜部的两个哨,加上田见秀的工兵营就快马加鞭的从霍州出发增援灵石。
后面的炮兵营刘武、第四营杨四宝二部也做好了准备,率领训练司麾下的两千新兵进入灵石县补充战损的部队。
随着刘宣大军源源不断的进入灵石县境内,灵石县叛乱的乡绅马上走到了末路,除了少部分立寨于深山,实在是难以攻克外,大部分乡绅的田庄几乎被刘宣一扫而空。
灵石县乡绅叛乱被大军平定,刘宣的主力也逐渐汇集到灵石县城。除去刘勇、赵鲁,杨四宝三个营,刘宣驻扎在灵石县的主力已经不下于五千。
面对官军气势汹汹的围剿,为了避免城中士绅的捣乱。刘宣一进入灵石县城,马上就决定彻底清除城中的士绅。这一次刘宣也没有时间辨识,不分好坏的将城中的士绅全部斩首,将他们的妻小奴婢分给各级军将。
刘宣的这个举动,当夜在灵石城引发了很大的混乱,但是有刘宣麾下的五千大军镇压,灵石县城的动乱很快就平定下来。
这一次镇压灵石县城的士绅,刘宣不仅清除了县城中的隐患,还缴获了不少物资。仅仅白银一项,就超过了五万两,还加上三千余两黄金。
除了黄白之物,刘宣还缴获了上千匹棉布,其余丝绸锦缎也超过了两百匹。
至于事关大军生死的军粮,这一次也不是没有收获。虽然因为时间紧急,刘宣还没有彻底查清,但是仅仅看着堆积如山的府库,缴获的军粮就不下于三千石。
三千石军粮,虽然已经不算一个小数目,但是刘宣麾下上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消耗,三千石军粮也紧紧能够支撑二十天。
第三十章破寨一
天色已经到了黄昏,王李寨下,刘勇蹲坐在一个树墩上,身边跟着几个亲兵族人。他双眼发红,狠狠的盯着山上的王李寨道:“想不到这王家人居然是一个硬骨头,咱们围寨六日,损伤已经不下于百人,居然拿不下王家土狗把守的一个小小村寨。”
左哨哨长刘四狗是刘勇家的家丁出身,祖上伺候刘家已经超过三代,亲信还超过了大部分刘姓族人。他见刘勇怒气过盛,于是劝慰道:“将主息怒,咱们虽然损失不小,但是王家寨的守兵损失更大,他们毕竟没有火炮,虽然一直拼死抵挡,但是依末将看来,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听了刘四狗这番话,刘勇面沉如水,他心中知道,因为自己执意与张虎成唱对台戏,刘宣已经对他有些不满。所以他才加紧攻打王李寨,想要缴获大量的物资将功赎罪。没想到因为他连日催促,加上他麾下的骑兵不善于攻城,这短短的六日功夫,刘勇麾下的骑兵已经伤亡了百余人。
骑兵营编制小于步兵,加上炮兵哨总共也就八百余人,在一处小小的村寨之外损伤百余骑兵。无论刘勇缴获多少物资,只怕在刘宣那里都会留下无能的印象。
对于这一点,刘勇也非常清楚,但是现在王李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如果放弃攻寨,以前的伤亡就成了无用功,这一点是刘勇万万不能忍受的。
“四狗、这一回咱们损失了几个族人?”
“将主,我这个哨的虎头与铁章麾下伤亡七八人,尤其是虎头,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是以后怕是不能披甲了。山虎的后哨情况更坏一些,听说老七当场被弓弩射死,刘忠、刘贵等四人也伤到了筋骨。”
刘勇长叹一口气说道:“只要保住性命就好,听闻刘将军以后会任命伤兵担任保甲长,虎头、老七也不会成为无用之人。”
刘家是延安大族,家族的男丁不下于千人,但是在刘宣攻打延安时,刘勇率兵抵抗,刘家男丁死伤惨重。等刘宣招降了刘勇后,整个刘家男丁已经不足六百人。这六百人,除了一部分年老体弱不适合披甲上阵之人外,几乎有四百人都在刘勇麾下的骑兵二营当兵。
因为刘勇麾下都是骑兵,本来就不善于攻城作战,在攻打王李寨这个硬骨头时,刘勇又取了私心,将最艰难的任务交给了右哨张效仁部。
张效仁此人在刘勇麾下四个哨长中最为骁勇,正是因为他的头脑发热一味的蛮干,所以刘勇这支部队才会伤亡惨重。尤其是张效仁哨,到现在大约伤亡了七十余人,已经是伤亡过半,元气大伤了。
刘勇这样用兵,可以说是私心自用,已经引起了张效仁极大地不满,再加上一部分人挑唆,张效仁的右哨已经对刘勇怨声载道、视若仇人了。
张效仁是刘宣爱将,他在骑兵二营就是刘宣的耳目爪牙,是代表刘宣掌控部队的左膀右臂。如今张效仁哨死伤惨重,只怕刘勇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眼见天色已晚,刘勇站起身来,骑上战马开始巡视营寨。他刚走几步,就看见了副营官马武与哨长张效仁二人在树荫下喝酒。
现在正是战时,营中本来禁酒,但是刘勇本来有愧于张效仁,当然不好意思处罚他,所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勇若无其事的走到了马张二人身边,抓住了张效仁的酒壶说道:“张哨长,天色已晚,明日还要攻寨,还是少喝一些吧。”
张效仁神色蓦然的看了刘勇一眼道:“刘营官,咱们右哨伤亡惨重,明日只怕担当不了攻寨的主力任务,还请刘营官另选贤能。”
刘勇见粗豪的张效仁说出这番话,知道他心中对自己已经非常不满。但是他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张哨长伤亡过大,明日攻寨就以后哨为主。”
骑兵二营下面,前哨马武、右哨张效仁为刘宣嫡系,左哨刘四狗、后哨刘山虎为刘勇亲族。
听了刘勇这番话,张效仁却并不满意,他眼神有些轻蔑的说道:“老子右哨死伤惨重,眼看快要打下了王李寨,刘营官捡这个便宜,这不是摘桃子吗!刘营官当真打得好算盘,莫不是以前是山西的行商不成!”
张效仁身为哨长,对上官刘勇如此不敬。虽然刘勇理亏在先,但是刘勇身为一营营官,并没有干什么超出权限之外的事情。听了张效仁这番话,刘勇脸上一青一红,他眼角轻轻挑起,双手紧紧握住腰刀问道:“你待如何?莫非真当老子军法如儿戏不成?”
眼见刘勇发怒,稍有差池就会当场火并。副营官马武灵机一动,脸上带着几分笑容道:“刘营官息怒!息怒!张效仁醉酒胡言乱语,还请刘营官多多担待。”
刘勇虽然暴怒,但是也没有与张效仁当场火并的打算,毕竟他还在刘宣麾下讨生活,几百刘家族人也全部依附于刘宣。他大有深意的看了张效仁一眼,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道:“营中禁酒,张哨长明知故犯,还希望好自为之。”
张效仁正要继续讥讽刘勇几句,但是却被马武死死拉住,马武连忙对刘勇说了几句好话,劝走了怒火冲天的刘勇。
第二日一大早,刘勇在军议之上历数张效仁几桩错误,尤其是抓住了张效仁战时违反禁酒令在营寨中饮酒疏漏,下令免除张效仁的右哨哨长职务,将他带到亲兵队看守。
张效仁见刘勇如此阴狠,在军议之上当场与刘勇翻脸,他带着自己随身的亲兵,夺过了几匹战马,居然冲出了营寨,朝着灵石县城而去。
刘勇也害怕张效仁恶人先告状,只好下令各部安守营寨,自己带着麾下的亲兵打马朝着灵石县城而去,希望面见刘宣,澄清刘宣对自己的误解。
刘宣进入灵石县城没有两天,刘勇麾下的第二营就又发生了变故。张效仁,刘勇二将先后回来告状,直让刘宣万分恼怒。
第三十一章破寨二
见到刘勇张效仁二将以后,刘宣无疑对骑兵二营非常不满,尤其是对骑兵二营营官刘勇更多了几分意见。刘勇先是因为意气之争,与张虎成闹矛盾,然后又因为私心自用,与下面的哨长张效仁引发了冲突。
现在正是官军围剿、乡绅叛乱的内外交困之时,刘勇两次闹出乱子,在刘宣这里大大失了人心。
趁着刘勇、张效仁都到了灵石县城,刘宣当机立断决定对骑兵二营的人事大规模调整。
他先调拨了一部分富余的战马兵员补充了张效仁哨的损失,然后成建制的将张效仁、王双喜两个哨对调,将张效仁调离了骑兵二营。
然后刘宣从骑兵二营抽调刘山虎一个整哨,调入两个哨新兵,从新组建了灵石守备营。守备营营官任命了赵鲁营的哨长秦风,刘山虎哨的缺额由训练司的新兵补充,哨长提拔了骑一营的队官白勇。
刘宣之所以如此调动,就是为了敲打骑兵二营的营官刘勇。在骑二营当中,刘勇的实力一直不小,刘山虎、刘四狗两个哨几乎是他的独立王国。
在用兵打仗时,刘勇也非常在意嫡系之别、亲疏之分。在啃骨头打硬仗时就使用张效仁、马武二哨,到了吃肉捞好处抢战功的时候,就只能轮到自己的亲信族人。
这一回,刘宣几乎将第二营建制打乱,调入了王双喜、白勇两个哨,调出了张效仁、刘山虎。这样一来,刘宣虽然给了刘勇一个面子,调离了张效仁,但是也趁机大大削弱了刘勇在骑兵二营的影响力。
刘勇见刘宣如此处置第二营,也没敢有丝毫抗拒,他出身于官军高层,对于刘宣这种权术手段自然非常娴熟。对于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刘勇自己也有几分清醒的认识,他知道刘宣对自己已经有几分不满,这一次只是小小的敲打,如果再弄出什么乱子,自己这个营官的位置也坐不安稳。
刘勇带着王双喜、白勇两个哨回到了王李寨,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刘山虎。因为今天这一闹,刘勇回来后已经接近黄昏,所以骑二营一日之间几乎无所事事,反而给了王李寨休整的时间。
第二日一大早,刘勇就决定继续攻寨。这一次他心中发狠,在王李寨附近征发民夫,加上以前俘虏的王家男丁用来充当签军。所谓的签军,通俗的来讲就是炮灰肉盾,这种军队是最廉价的消耗品,通常用来负土填河、蚁附攻城。
通常来说,刘宣这支军队虽然打过很多仗,但是还没有征发过一次签军,刘宣一直认为让老百姓充当炮灰,是非常缺德无能的办法。
但是这一次刘勇说服了刘宣,所以他才敢征集签军,用来充当前面的炮灰。
随着金鼓声轰隆隆的作响,衣衫褴褛的签军慢腾腾的迈着疲惫的步伐,手持简易的藤牌木盾,缓慢的朝着王李寨的寨墙而去。这些签军与王李寨的守军都是亲族熟人,尽管心中万分不情愿,但是在第二营督战队的刀棍皮鞭之下,不得不冒着箭矢杀向了王李寨寨门。
王李寨中,把守堡寨的指挥官王阁臣身穿罩袍,里面衬着两层甲胄,最里面一层是锁子甲,外面的一层是棉甲。这种装扮,除了发型以外,与辽东女真的白甲兵非常神似。
最近几天,王阁臣虽然守住了王李寨,但是无疑过得非常不如意。王阁臣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公子哥,作为世代行商的商人子弟,王阁臣虽然年少,但是也经历过塞外的风沙,几次去过荒凉寒冷的辽东大地。
但是面对兵围凶险的战场,王阁臣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凶险残酷的场面。这几天来,他虽然竭尽全力,但是也很难支撑这种艰苦的局面。
毕竟王家虽然豪富,家中并不缺少弓弩火铳,但是一些军国重器甲胄、火炮,王家还是非常缺乏,毕竟王登库并不想造反,也不敢随便私藏这种敏感的东西。
眼见流贼军队又一次来攻寨,王阁臣压下了心中的疲敝。他发了发狠,正要下令家丁开弓射箭,忽然却发现打头的贼军居然是王家族人。在王阁臣的惊疑当中,只见一队队王家的亲族相邻在督战队的鞭打下,只好扛着简单的武器朝着寨墙冲了过来。
王阁臣不敢再看,用沙哑的嗓子凄厉的喊道:“快射箭,让流贼冲进来,咱们谁也活不了。”
条件反射之下,王李寨的家丁纷纷张弓搭箭,将箭矢弹丸朝着下面的签军射去。
这些签军,都是寨中家丁的亲朋好友,随着签军越来越接近寨墙,来自寨墙的箭矢就越来越少。
眼见王李寨的守兵意志越来越弱,王阁臣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家不要心软,他们不愿意去死,甘愿充当流贼的先锋,这样的族人亲朋,就不是我们的亲友,而是我们的仇人。”
王阁臣一边喊话,一边拿出一张强弓,搭上羽箭射杀了一名签军。
就在王李寨出现混乱之时,刘勇马上察觉出来,他马上想出一条攻心计。让麾下的士兵大声喊道:“奉刘将军军令,此番攻寨,只杀王家嫡系,其余无辜百姓,一律秋毫无犯。寨中兵丁,务必安居家中,不得相助守寨。如果寨中百姓冥顽不灵,对抗天兵,破寨之后,寨中百姓鸡犬不留。”
寨墙下的签军都是个守寨兵丁的亲朋好友,城寨之外还有刘勇麾下的兵丁连番不断地喊话,甚至第二营还临时制作了不少平安符射入王李寨中。
面对这种连番不断地打击,王阁臣的表现终于更加疯狂,他马上狂乱的斩杀了一名拾起平安符的家丁。王阁臣的疯狂之举,马上引起了军心的骚乱,这名家丁的兄弟暴怒的抄起鸟铳,对着王阁臣当场点燃了火绳。
只听砰地一声,王阁臣倒在了寨墙之上,寨墙上一片混乱,很快开始了内讧。
面对这个难得的好机会,经验丰富的刘勇当然不容错过,他抓住机会,命令主力率兵登寨,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攻破了易守难攻的王李寨。
第三十二章坚壁清野一
骑兵二营经过八日苦战,最后还是靠着攻心计攻破了王李寨。正当刘勇兴冲冲的清查缴获之时,王李寨内的溃兵忽然放起火来,现在正是秋高马壮、天气干燥的时候。大火熊熊燃起一发而不可收拾,最后靠着俘虏兵奋力救火,才保住了一多半的库房。
这一次刘勇几乎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尽管王李寨中缴获了不少瓷器、木器,甚至还有王登库家七千余亩田庄的房契地契。但是相对于刘宣大军最要紧的粮食,却仅仅只有六百余石,还比不上山下小王寨的数目。
这六百石粮食,大部分都是多年的陈粮,粮仓底部的粮食早已经发霉,看起来最少已经存放了十多年。这种发霉的粮食,居然占据了三分之一,超过了二百石。
发霉如此厉害的粮食,人根本不能食用,就连战马大牲畜,只怕也消受不起,只能晒干以后喂猪。
刘勇一脸晦气,让俘虏将粮食物资全部搬下山寨,然后分类存放在一起,与大军一同运回灵石县城。
就在刘勇攻破王李寨回到灵石县城后,同时的赵鲁早在三天前就攻破了韩信岭老寨,还抓住了王家家主王登库。
本来韩信岭地势险要,远比王李寨难以攻打,但是一来赵鲁所部都是步卒,更善于攻打城池。二来,赵鲁部下哨长高孝恭脑子灵活,他查探韩信岭的地形,想出了一条火攻的妙计。
王登库修建的韩信岭老寨虽然地势险要,但是老寨的四周都是茂密的山林。高孝恭仔细挑选了点火的地点,他在寨墙百余步外燃起大火,大火借着顺风的优势,滚滚的浓烟热浪飘入寨中。
在赵鲁部千余人连续不断的添柴加火下,火势越来越大,浓烟越来越密。随着浓烟笼罩了整个韩信岭老寨,寨中的守兵终于忍受不住,只能冒死突围。
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王登库麾下的家丁被赵鲁击溃,王登库本人也被赵鲁当场俘虏。这一仗,除了王登库十几个族人家丁带着两个幼子逃出重围外,整个王家的骨干也被赵鲁一网打尽。
赵鲁清点了韩信岭老寨的库房,缴获了千余石粮草,然后压着俘虏回到了灵石县城。
刘宣站在城楼上,看着刘勇部回到县城,他指了指刘勇运粮的粮队说道:“从骑二营运粮的规模看,骑二营几乎没有多少收获,最多也就五百石粮食,这可是大大少于我们以前的估计。”
随身在侧郭文斌脸色发白,正是因为他的建议,刘宣才下定决心在灵石县内决战。没想到灵石县首富王登库,家中粮仓的粮草还不足三千石,只有预估数目的十分之一。
现在灵石县城,刘宣大索全城才缴获了三千石粮草。加上王家的存粮也只有六千石。再加上各营查获反叛士绅的田庄,也只有不到八千石粮食。
八千石粮食虽然不少,但是刘宣麾下上万大军的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食最少也要二百石,八千石粮草仅仅能够大军吃上四十天。
现在敌强我弱,如果官军长时间围城,那么四十天后,刘宣就会面临最凶险的局面。
郭文斌脸上发白,身体还有轻微发抖,他面带愧疚的低下了头颅,面对刘宣的叹息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同僚赵瑨说道:“这几天杂七杂八的缴获的粮草,大约只有八千石,现在我们也应该做好双手准备了。第一要坚壁清野,继续收缴城外士绅的粮草。第二加大从霍州城运粮的力度,趁着官军主力未至,从霍州城抓紧时间运送一部分军粮。”
听了赵瑨这番话,刘宣颔首笑道:“良璧说的不错,但是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何灵石县的缙绅都没有多少余粮?按理说灵石县远比陕北富庶,但是从灵石县缴获的粮食还不如陕北的县城。”
郭文兵是山西本地人,对灵石县也比较熟悉,听了刘宣这番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将军,不仅灵石县,整个三晋之地,士绅家都是没有存粮的习惯的。”
“众所周知,晋地商人,大部分都是盐商。这些盐商为了换取盐引,只能将大量的粮草运送到边关。西北的甘肃、陕西、延绥、宁夏四镇,到宣府、山西、大同三镇,这七镇的军粮几乎都途径晋省运送。”
“这些大盐商为了节省银两,都是就近征集购买粮草,三番几次搜刮之下,晋省的余粮几乎都被搜刮一空了。剩下的一部分贸易商人,运往塞外辽东的货物也都是盐铁粮等违禁物品,这样一里一外,就弄得山西的粮价居高不下,现在太原府内,每石粮食的价格就不下于三两白银。”
听了郭文斌的这番话,刘宣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这是因为开中法的缘故。从洪武四年开始,朱元璋制定中盐例,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朝廷换取一小引盐引。
如今正是小冰河时期,整个北方的粮食都大规模减产,九边大军的粮荒也越来越严重。而晋省的盐商都非常善于发这种国难财,他们在家乡都有大量的土地,生产的粮食也全部囤积居奇,用来换取大量的盐引。
对于这种全省缺粮的情况,刘宣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只能狠下心来,狠狠地搜刮灵石县的百姓。
刘宣知道,明末这个时代,即是比烂的时代,也是比狠的时代。历史上的满清,就因为远比农民军对待百姓凶狠,才能打败对手,高高在上的坐上了龙庭。
到了危急关头,刘宣也不会有一点儿妇人之仁,该手狠的时候刘宣也不会心软,更不会像历史上田见秀一样因为妇人之仁,给八旗军留下了大量的粮草,让阿济格没有缺粮的隐患,轻易的追上了李自成大军。
眼见官军的大队人马越来越靠近,留给刘宣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刘宣马上下达了严令,除了让后勤司从霍州全力运粮之外,还下令李旭升、刘勇、赵胜三个骑兵营四散而出到各处乡绅的田庄打粮,顺便执行坚壁清野的任务,将灵石县境内的百姓向南驱赶,免得他们被官军所用。
第三十三章坚壁清野二
红日当空、万里无云。八月的陕北已经非常凉爽,哪怕午时也没有感觉多少热浪。
李旭升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高悬的阳光。明亮的阳光晒在李旭升身上,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温暖,反而触摸到一丝丝血腥。
踏、踏、踏。
一阵阵马蹄声打乱了李旭升的遐想,只见右哨哨长邹风骑着一匹青花马,直奔李旭升而来。
邹风跳下战马,恭敬地对李旭升说道:“禀告营官大人,前面五里就是张家庄,庄子里面的情况末将已经率部探明。这处村庄,共有百姓一百余户,看样子也没有多少油水。”
李旭升听了邹风的报告,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军即刻拔营,一刻钟之后,开始攻寨,破寨之后收缴粮草,驱赶百姓前往霍州城。”
张家庄只有百余户百姓,村庄的四周只能简单的修建了低矮的寨墙。寨墙最高只有七尺,还有一部分居然没有修筑完成。面对如此虚弱的敌人,李旭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入了村寨,李旭升麾下的骑兵破寨之后,马上分散开来,开始就地查抄粮食,驱赶百姓。
只见一队队百姓被凶恶的骑兵驱赶而来,慢慢的汇集到一起。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有的衣衫早已经不成形状,仿佛一团团破旧的布条。
除了五六户百姓看上去过得不错,大部分百姓与陕北的饥民相差仿佛,看上去一样的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这些百姓被凶暴的骑兵鞭打驱赶,一路之上哭爹喊娘,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家中。
面对这残酷的景象,一些刚刚加入的新兵不由得抱有几分同情。李旭升也同样如此,但是他毕竟是一营统帅,他将这种柔软的情绪压在心里,狠下心来说道:“官军近日将要攻来,刘将军下达了坚壁清野的军令,大伙儿都在刘将军治下,全部需要配合这一道军令。”
“刘将军严令,大家都要交出存粮,离开故居,前往霍州城。至于从大家手中征用的军粮,在这里我都给大家打一个凭条,拿着这张凭条,你们都可以在霍州官府兑换粮食。不过不能全额兑换,只能兑换凭条的七成,剩余的三成就当是今年的税赋。”
李旭升口干舌燥的说了一通,只见下面的百姓一句话也没有听,他们面面相觑,仿佛听不懂李旭升带着陕北口音的官话。最后只见七八个年纪很大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上,喋喋不休的恳求李旭升收回成命。
这种情况这三天来李旭升已经预见不下于三次,最开始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他逐渐的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很大的威望,就只能使用手中的刀剑,让他们明白强弱的道理。
李旭升虽然骁勇,但是并不想让自己的刀剑面对弱小的百姓。但是他越软弱,刘宣交代的任务就越难以完成。
李旭升这个人,平身最尊敬崇拜刘宣,他对刘宣的崇拜,还超过了养育他的李昭云。面对刘宣交代的任务,李旭升尽管心中不好受,但是却会拼命的完成。
眼见李旭升面无表情,脸上还有几分红晕,这些跪倒在地上的老人顿时觉得李旭升比较好说话。他们上前几步,纷纷抱住一些骑兵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交出粮食、离开故居。
李旭升长叹了一口道:“大伙儿都是老人家,我不管大家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但是如果一刻钟之后大伙儿还不离开。我就将下令烧房子杀人。”
“如果大家依照军令离开,不仅能从霍州衙门换一些粮食。等官军离开之后,这些房产田契也全归大伙儿所有。如果大伙儿不听从我的劝告,那么在下只能大开杀戒,杀人立威了。”
李旭升让骑兵一营的山西新兵将这番话翻译了一遍,让这些百姓全部听明白,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等待这些百姓做出最后的抉择。
一些懦弱的百姓听了李旭升这番话,收起了营中文书开具的凭条,默默地跟着押送的骑兵离开了自己的故居。
李旭升看着剩下的百姓,蓦然挥了挥手,然后调转马头离开了这处村庄。
李旭升一离开,在场的官兵就以邹风为主,此人最为嗜血,他舔了舔舌头,手持弓箭射杀了闹得最凶的一名百姓。
随着邹风的令箭,在短短的时光内,刚才还安然无恙的张家庄马上变成了人间地狱。
邹风麾下的士卒疯狂的杀戮着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肆意抢掠着这些悲惨的百姓手中可怜的银两,强暴着这些百姓中年轻的女人。
面对这种惨状,李旭升尽管有些同情,但是也不好劝阻。一支突破底线的军队,仿佛一支狂暴残忍的凶兽,如果不能伤敌,那么就只能伤到自己。
随着刘宣坚壁清野的军令,包括李旭升麾下的骑兵一营在内,都已经屡屡突破底线,违反军纪的士卒更是多如牛毛。
随着杀戮慢慢过去,李旭升带着麾下的骑兵离开张家庄,转向了另一处村庄,继续执行坚壁清野的命令。
刘宣坚壁清野的军令,马上让灵石县城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向邹风这种杀戮几乎遍布灵石县城附近。短短的三四日时间,灵石县的百姓就惨遭屠戮超过三千余人。
眼见这种杀戮越来越惨烈,甚至一些军队毫无情由的屠杀无辜的百姓。刘宣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利用在军中强大的威望,将闹得最凶的军队调回了灵石县城。
但是这种残酷的杀戮也有一个好处,灵石县的百姓终于对刘宣这支军队有了惧意。
虽然刘宣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灵石县百姓的民心,但是面对刘宣的军令,本地的百姓终于不敢推诿,纷纷离开了祖居故地,成群结队的前往霍州城。
整个灵石县城,共有户口八千,人口大约三万余人。除了县城附近的万余人外,城外的百姓超过两万人。这两万百姓,成群结队的前往霍州城,马上给霍州城带来了很大的后勤压力。
不得已之下,霍州镇守使李旭中只能下令分流这些百姓,将他们遣散到其他几个县城。
第三十四章后勤一(求订阅)
随着坚壁清野的军令传来,灵石县马上迎来了残酷的杀戮。之所以杀戮过甚,也是因为刘宣占据灵石县的时间较短,在灵石县中没有丝毫威望,根本不可能动员城外的百姓。加上刘宣军中军法严厉,完不成军令就会受到严惩,所以下面的各部,不得不使用刀剑,强迫灵石百姓离开故乡,完成坚壁清野的军令。
众所周知,军队这种暴力机器一旦对百姓使用刀兵,往往就很难控制。短短的几天之内,无数的罪恶都隐藏在坚壁清野这一道军令之下。据刘宣大致的估计,等他将杀戮过狠的军队调回灵石县城后,城外的百姓已经损伤不下于三千人。
靠着残酷的杀戮,坚壁清野的军令非常卓有成效,短短的五天时间,刘宣就迁移了一万五千百姓前往霍州城,顺便还缴获了上万石粮草,极大地缓解了军粮缺乏的燃眉之急。
这五天时间,后勤司司长孙登、训练司司长李昭云、霍州镇守使李旭中等后方留守大员,不仅忙着接收从灵石县撤出的百姓,还用尽全力从霍州朝着灵石县运送粮草。这几天突击运粮,每日大约也能运送粮食千余石,较大的缓解了灵石县的缺粮之危。
随着霍州城的粮仓越来越充实,刘宣的情绪就越来越稳定。他马上取消了麾下各营打粮的任务,并且三番五次下达了严令,不准士兵违反军纪,甚至在大战之前,还斩杀了二十余名闹得最凶的老兵。
一缕缕秋风从城外吹来,让气候更加有几分寒意。今日已经八月二十三,刘宣率兵过河已经大约三个月了,再过十日就是立冬。在崇祯年间,正是小冰河时期,气候比寻常年景寒冷许多,让穿越过来的刘宣感觉非常不适应。
刘宣穿着一个磨损严重的破旧皮袍,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他看上去非常精神,正在仔细的监察灵石县的城防。他沿着灵石县城墙绕了一圈,指出了几处需要加固的地方,然后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夕阳,蓦然的眺望着远方。
踏、踏、踏。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城墙下传来,郭文斌一手扶着腰刀,一边急匆匆的从城墙下小跑上来,他来不及喘口气,就听见刘宣问道:“文斌,城中府库的物资清点完了,库中到底有多少粮饷?”
“回禀将军,今日由我牵头,带着后勤司等同僚清点了一边库存。到今天夜里为止,库房中共有黄金一万两千两,白银十六万两,各种珠宝珍珠三十多斗,书画玉器等值钱的古玩二十余箱,如果都换成银两,总共价值四十万两白银。”郭文斌喘了几口气,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
“粮草呢,到底有多少?能够让我们吃上几月?有没有棉布,现在可是快要入冬了,儿郎们大部分还没有棉衣,如果冻死了人,我可是拿你们后勤司是问。”刘宣看了看跟着郭文斌后面的后勤司副司长周健,开口问道。
周健已经年过四十,平常也不会舞刀弄棒,身体远比不上家学渊源的郭文斌。等郭文斌登上城墙一会儿后,周健才累死累活的爬上了城头。
周健刚刚登上了城头,就听见刘宣的询问,所幸他记忆力极佳,各种数字都能牢记于心。只见他不暇思索的答道:“回禀将军,现在府库中共有存粮两万三千石,如果按照现在的规模,足够大军吃上四个月了。”
“不仅如此,如果能保证粮道平安无事,每日从霍州城也能运来千余石军粮。但是现在灵石县超过上万的百姓进入霍州境内,霍州城的粮食压力也很大。虽然霍州城有咱们从陕北运来的三万石军粮,咱们今年也从霍州附近征收了一部分秋粮。但是从霍州运粮最多也只能运送一万五千石,剩下的粮食也需要保证霍州的军粮和灵石移民的救命粮。”
听到这里,刘宣了然的点了点头,霍州的军粮必须保证,不然第三营、霍州守备营、训练司新兵只怕都会造反。而灵石移民的救命粮也不能随便妄动,这些灵石移民,本来就因为坚壁清野对刘宣恨之入骨,如果在没有粮食,只怕稍有人挑唆,就会弄出天大的乱子。
刘宣从陕北杀过黄河,本来就是靠着饥民起兵,当然知道这些流民造反的厉害。哪怕他自己反应迅速,镇压了叛乱,只怕霍州根据地也会被饥饿的流民祸害一空。
刘宣叹了口气说道:“灵石县的移民要尽量分散,趁着天气还比较暖和,要迁移一部分移民去汾西、隰州就食。我记得隰州的粮食可是不少,因为运转不便,咱们可是留下一半的粮草在隰州,应该有不下于三万石,张五斗不过五百人,可是吃不了这么多的粮食。等过了年打退了官军,再将这些百姓迁移回来。”
周建笑了笑道:“回禀将军,这一点末将已经安排下去了,第一批去隰州的百姓已经上路了,就由霍州守备营赵弘部负责押送。”
刘宣听到后勤司安排稳当,笑了笑道:“赵弘性格沉稳,应该不会弄出什么乱子。现在气候日渐寒冷,棉衣也应该发下来了,不知道后勤司准备的棉衣够不够。”
“这一次清点库存,灵石县府库中共有棉布六百余匹,棉花上万斤,羊毛驼毛四千斤,一共能制作五千身棉衣。下官已经派人将这些棉花棉布送回了霍州,发动霍州城的妇孺制作棉衣,咱们设在霍州城的被服厂已经日夜开工,大约有半个月时间就能将这些棉衣制作出来。”
“不行,时间太长了,一旦粮道被官军切断,只怕大军没有被饿死,反而被冻死。将库存的成衣全部运来,棉布也留下一部分,被服厂调一部分人员来灵石县,在灵石县就近制造棉衣。”刘宣摇了摇头,对着周建道。
周建将刘宣的意见记在心里,稍微思虑了片刻说道:“将军,咱们在霍州城的府库内,共有棉衣四千余件,棉鞋上万双。其中洪洞、大宁两个方向的军队的棉衣已经拨付下去,现在就差灵石与霍州方向了。”
刘宣拍了怕冰冷坚硬的城墙道:“霍州城的府库中棉布棉花的储备够不够?”
周建精通算术,他仔细算了算道:“恐怕是不够,缺额还不少,如果将储备棉布全部制成棉衣,大约还缺乏三千余身。”
刘宣指了指南方说道:“我给你写一张条子,让洪洞县的李自成想办法弄一些棉布。洪洞县是山西最富庶的县城,我虽然没有去过那里,但是也知道李自成应该发了横财,不管如何,这个冬天一定要给儿郎们穿上棉衣,不要向去年一样冷着身体打仗。”
周建拿起刘宣写的条子,带着一队士兵,连夜快马加鞭的离开了灵石县城,开始安排刘宣交代的军务。
第三十五章后勤二
刘宣此人,在下面的官吏看来,为人是非常宽容大度的。他从来不在乎礼法,生活也非常简朴,简单的仿佛像一个最底层的士兵,哪怕面对小小的士兵,刘宣也会经常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是面对军务、军法、军令,刘宣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非常不近人情。哪怕是亲厚如李旭升、杨四宝这种爱将,如果犯了军法,违背了军令,刘宣处罚起来也是毫不容情。
正因为这一点,哪怕周健已过中年,精力慢慢衰退,但是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夜带领亲兵离开了灵石县向霍州而去。
灵石县距离霍州大约百余里,周健等人虽然都骑马,但是所骑的马匹都是劣马。尽管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没有停顿,但是直到第二日黄昏,周健一行人才赶到了霍州城。
周健一进入霍州,拿着刘宣的军令马上开始调集棉衣,派兵朝着灵石县运送。他先后拜见了留守霍州的训练司司长李昭云,霍州镇守使李旭中,还有自己的直接上级后勤司司长孙登,将刘宣交代的事情一一传达。
等周健忙完了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他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昏昏沉沉的睡了下来。
周健本是西安人,因为得罪了西安府的权贵,被人诬陷充军延长县。正是因为这个经历,所以他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是对待朝廷也没有任何感情。
因为充军在边塞多年,周健与家乡的亲人已经失去联系多年。尽管他现在在刘宣军中也算是位高权重,但是却洁身自好,没有娶妻纳妾。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辅佐刘宣成就大业,攻破西安府,斩杀诬陷自己的仇人。
正是因为这个目标,周健平日里在后勤司工作极端严肃认真,而恰恰因为他工作认真,此人才会被提拔成为后勤司副司长。如果不是司长孙登是最早投靠刘宣的文人,与刘宣的关系更加亲密,只怕周健很快就会取代孙登。
周健休息了一日,第二天就拿着刘宣的条子,带着一队亲兵南下洪洞县向李自成索要棉布。
洪洞县距离霍州还不到百里,一路上几乎一马平川非常好走。周健经过一路上的鞍马劳顿,两日之后就越过了赵城县,进入了洪洞县城。
周健身为后勤司副司长,品级与第八营副营官刘宗敏大致相同。但是后勤司权力不小,周健这个职务也算是非常要紧,相当于主力营的副营官,地位还超过守备营的营官。
就在周健赶到洪洞县时,因为其带着刘宣的命令。收到消息的洪洞镇守使李自成在城门口亲自出迎。
“李哥,你现在已经是一方大员,为何不拿拿架子,何必低声下气的在城门口出迎?”李自成的亲兵队官党守素见李自成给周健如此大的面子,心中有些想不开的问道。
按照刘宣制定的体制下,一地镇守使官位还高于营官。在刘宣的治下,仅有三位镇守使,分别是永宁镇守使白旺,洪洞镇守使李自成,霍州镇守使李旭中。
此三人,在刘宣下面的营官中脱颖而出,几乎相当于封疆大吏,尽管他们在军中的地位还比不上李旭升、张虎成二人。
本来按照李自成此时的地位,完全不需要出城迎接周健。但是李自成在刘宣军中根基较浅,远不如跟随刘宣起兵的白旺、李旭中,再加上李自成此人比较宽厚,所以才早早的出城迎接周健。
一同在城门外迎接的刘宗敏拍了拍党守素的脑袋笑道:“人家掌管后勤粮草,你不对人家恭敬一些,小心人家将来卡你的脖子。”
党守素拍开刘宗敏的大手道:“刘哥,你说的不对,这几个月来,我发现刘将军非常看重咱们李哥。借他周某人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均需后勤上面动手脚。须知刘将军军法严厉,如果出了差池,李哥上书参他一本,他周某人是要掉脑袋的,我就不信他敢如此胡来,咱们何必给他如此大的面子?”
李自成欣慰的笑了笑道:“党兄弟会动脑子了,你说的不错,但是咱们在刘将军这里根基浅薄,恐怕还比不上跟随刘将军起兵的周某人,咱们对人家尊敬一些总不是坏事。”
李自成心中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他从一个小小的流民头领投奔刘宣,还不到半年,就成为一方镇守使。毫无疑问是在全军大出风头,这一段时间李自成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无数的流言蜚语对准了李自成。所幸李自成麾下的第八营战斗力不俗,加上他为人稳重,镇守洪洞县也没有出了疏漏,所以才没有闹出任何风波。
大约半个时辰后,周健一行终于姗姗来迟,周健与李自成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众人一起来到洪洞县衙李自成行辕中。
周健将刘宣亲手所写的条子拿出来让李自成观看,然后开口说道:“现在军中缺乏棉衣,霍州城的府库中棉布、棉花的数量都不充足,刘将军说洪洞县富庶,希望李镇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出一部分棉布。”
看见刘宣亲手所写的凭条,李自成不敢怠慢,他向随身在侧的党守素说道:“党队官,你去一只虎(李过)把守的仓库里面看一看,看里面有多少棉花,棉布。”
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党守素与李过联袂而来,二人拿着一张清单说道:“库存已经全部清点出来了,共有棉布千余匹,棉花三千斤,不知道对大军来说够不够。”
听到这里,周健长出了一口气道:“现在大军还缺乏三千件棉衣,有了洪洞县支援的棉布,应该是足够了。但是百姓方面,过冬棉衣的缺口数量还是很大,还请李镇守想想办法,尽最大的能力弄一批棉布。”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周副司长,洪洞县的棉衣这一次你就全部带走,我在写一封军令,你拿着去赵城县看一看。赵城县乡绅叛乱很多,赵城的袁宗第清剿了很多乡绅,他那里应该还有一部分棉布。”
“至于剩下的数量,你容我想想办法,毕竟洪洞县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我也不好再次妄动刀兵,干出抄家灭族的事情。最重要的原因是反对我们的士绅已经被抄家灭族,按照刘将军的命令,愿意配合我们的士绅,我也不好逼迫过甚。”
周健听了李自成这番话,知道李自成没有推诿,况且得到了洪洞县这批棉布,士兵的棉衣已经有了着落,周建的任务也总算了完成了。
他在洪洞县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就随同李自成麾下一个哨士兵押送棉布回到了霍州城。
第三十六章冷泉口一
冷泉口又叫灵石口,位于灵石县北三十里处,冷泉口地处太原盆地南部,扼山西南北之咽喉,自古以来就是山西境内兵家必争之地。
沿着汾水北上三十里就是冷泉口,过了冷泉口,就进入了太原盆地的南部,再向北走三十里,就是介休县城。只要占据了冷泉口,对于刘宣来说就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进可北上攻占太原,退可南下退守霍州。刘宣之所以能占据这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占了山西境内武备松弛的便宜。
今年六月份,王嘉胤渡过黄河之后,按照他与刘宣的协议,王部北上太原盆地,刘宣南下平阳府。这处冷泉口最早被王嘉胤攻克,后来刘宣进入灵石县境内时,王嘉胤一部完整的将这处关口移交到刘宣手中。
刘宣并不是不认识多少字的王嘉胤,对于这座山西重要的关口毫无认识。就在张虎成刚刚接手这座关口之际,就马上派出一哨人马封锁了这座关口。
等灵石县的兵力稍有富余,张虎成就派出麾下最精干的的哨长路恭带兵增援冷泉口,彻底堵死了这处关卡。
路恭这个哨长的资历并不算很深,他在攻打延安府的战斗中才被张虎成火线提拔上来,顶替的优柔寡断的白富贵。但是此人能临危受命被提拔为哨长,毫无疑问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
路恭带兵到达冷泉口之后,马上翻修了寨墙等防御设施,还从新修筑了一座小小的水寨,用来阻拦经常靠着汾水偷渡过来的小股探哨。
就在刘宣下达坚壁清野军令后的十多天,三边总督杨鹤的大军终于姗姗来迟。杨鹤的总督行辕直接驻扎在孝义,而大军的先锋张鸿功部已经到达了冷泉口。
张鸿功身为山西镇总兵,麾下的兵额超过六万,但是因为官军吃空饷的劣俗,真正的兵员只有四成。其中大部分都是望风而逃的军户,真正能够打仗的精兵只有大约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除了留守一部分兵力守卫边墙外,剩下的一部分归属下面的副将、参将、游击、守备统带,而张鸿功的总兵标营,只有三千兵马,其中千余人为精锐的披甲家丁。
张鸿功所部大约有三千余人,大部分都是精锐的骑兵。这一次杨鹤大军进入山西,因为对山西的地理比较熟悉,所以充当先锋的正是山西镇的总兵张鸿功。
张鸿功、满贵所部本来归属宣大总督王象乾统带,而王象乾的能力威望也远远超过最近被崇祯皇帝委任的晋陕总督杨鹤。
王象乾在庆隆五年高中进士,在朝为官快有六十载,是资格最老的五朝老臣。他虽然没有成为阁老官居一品,但是在边关担任帅臣已经超过三十年。他在边军中的威望,几乎算是当朝的第一人。
边军中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无数的将校这三十年来受过王象乾的恩惠,本来他才是最佳的挂帅人选。
但是王象乾今年已经八十五岁,身子骨早已经不行了,在刘宣原来的历史上,再过四个月,王象乾就会老死在任上。
正是因为王象乾年老,剿匪的大帅才轮到三边总督杨鹤。为了让杨鹤不受限制,崇祯皇帝特意委任他为左都御史、加兵部尚书衔,总督晋陕二省民政军务,全权指挥三边、宣大的精锐边军。
明朝开国以来,对待臣子的制衡之术几乎达到了历史的顶峰,文臣、武将、宦官、厂卫、士绅、藩王都是互相制衡。无论是文官督师还是武将总兵,实际上并没有一手遮天的权力。
这一次为了围剿刘宣,崇祯皇帝违反了祖制,在首辅韩爌,次辅李标的支持下,他不仅给杨鹤加官进爵,还赐给他王命旗牌、尚方剑,给予他临阵斩杀四品以下文官,二品以下武将的权利。
以杨鹤现在所受到的恩遇,其实已经不下于蓟辽督师袁崇焕了。面对皇恩,杨鹤本人也是感激淋涕,他终于不顾自己的安危,一心一意的进入山西围剿刘宣。
为了让陕西总兵王承恩能够包抄刘宣的后路,杨鹤一路上独自扛着朝廷、皇帝、言官、士绅的压力,不紧不慢的向灵石县进军,慢慢的收紧了套在刘宣头上的索套。
等王承恩大军渡河,悄悄地潜入临汾县城,杨鹤马上变得雷厉风行起来。在他严厉的催促下,大军两日内行军超过百余里,其中一半是非常难走的山路,以极快的速度越过吕梁山,进入太原盆地。
杨鹤率领大军翻过了吕梁山,在汾州休整一天,一日之内就赶到了孝义县城,让监军的曹化淳体会到了什么是兵贵神速。
杨鹤率军声势如此之大,刘宣马上就反应过来,尤其是他率兵进入孝义县城,更是不可能隐瞒消息。
冷泉口以北就是太原盆地,从地形来说那是一马平川。杨鹤麾下大军四万,随军的夫子也有三四万人。总共七八万人马在平原上行军,带起的尘土在几十里外也可以轻易所见。
所以杨鹤大军一至,刘宣马上就收到了冷泉口传来的消息,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赵鲁第六营、张虎成第二营、秦风灵石守备营三部兵马进驻冷泉口,用来阻挡朝廷的官军。
张虎成带兵进驻冷泉口,马上加固了沿着汾河的水寨,他连夜给刘宣写信,要求刘宣调集佛郎机重炮,安放在水寨中用来封锁水路。以免官军小股兵马从水路偷渡,威胁大军的粮道。
张虎成经验丰富,用兵也非常稳健,他的意见刘宣还是非常重视的。接到张虎成的书信,刘宣连夜派遣民夫,将灵石县城的几门大将军炮拆卸下来,利用汾水的便利条件,连夜送往了冷泉口。
刘宣军中,因为打下了延安府,本来并不缺乏重型佛郎机重炮。尤其是他攻破河防营寨之后,手中的重炮最少也超过三十门,但是因为山西到处都是高山野岭,道路极端难行,为了兵贵神速,刘宣只能将一部分重炮掩埋,剩余一部分勉强运送到隰州城。
攻破霍州之后,刘宣马上下令武备司下面的工匠研制重炮,但是因为技术不过关,虽然耗费了大量的材料,但是却没能制成一门合格的重炮。
这一次张虎成写信求援,刘宣只能将灵石县老旧的大将军炮拆卸下来使用,尽管这种旧炮保养不力,射速很慢,威力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