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两月(求收藏)
时光仿佛奔驰的车轮,在眨眼之间,已经又到了大年夜。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刘宣在忙忙碌碌中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就已经到了除夕夜。
大年夜又叫除夕,从现有的记载来看,在春秋战国之时,中国人已经开始庆祝春节。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进入了寒冬腊月,气候也越来越寒冷,出行也更加不方便,刘宣也减少了士卒训练的时间。
刘宣攻破县城之后,搜刮府库弄出不少棉花布帛。
在刘宣的组织下,营中男女老弱一起缝制棉衣,终于赶制成了上千件棉衣。有了这上千件棉衣,刘宣麾下的士卒终于有了冬衣穿,至于后勤营的老弱,还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件棉衣,只能窝在营地之内,尽可能的减少户外活动的时间。
从刘宣攻破县城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七十天。
这些天来,也许因为天气寒冷,也许因为有心无力。官军并没有任何动静,任凭刘宣占据延长县城。
等刘宣站稳了脚跟,马上开始清查县城中的大户人家,每家每户都登记在册。这些官僚士绅,几乎都富得流油,让刘宣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
这些乡绅富户,一共有百余户。刘宣寻访百姓,将这些富户乡绅分成三类,第一类名良善,第二类叫中平,第三类为恶霸。对于这三种士绅,刘宣也分别对待,使用不同的政策,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遗漏。
良善之家,就是经常出资出力修桥铺路,搭建粥棚赈济灾民,手中也没有逼出人命,更没有出力抗拒刘宣大军。
按照这个标准,这百户乡绅中,良善之家不过两户。对于这两户人家,刘宣只让他们按照人头捐献粮食,每一人交纳粮食五斗,并不限于粮食的种类。如果粮食不够,还可以用银两,布帛,牲畜等各种物资交换。
对良善之家,刘宣也比较尊重,并不会逼迫太甚,如果实在拿不出东西,刘宣也会酌情减免。
中平之家,就是手中没有人命,在百姓中民愤不大,虽然不常做好事,但是也不祸害百姓,这样的乡绅,全县也只有十一户。
对于中平之家,刘宣也不会取人性命。只为他们留下足够生活的口粮物资,剩下的粮食布帛等紧俏物资,都要被刘宣充公入库。
恶霸乡绅,顾名思义,就是乡间的豪绅恶霸。他们经常勾结官府,欺凌良善百姓。还有对刘宣极为反感,大力抵抗刘宣的乡绅。
像这样的恶霸乡绅,足有九十二户,占全县乡绅的百分之八十九。对于这些恶霸乡绅,刘宣自然不会客气,当然要开公审大会,将这些恶霸乡绅全部砍头,还要游街示众。
凡是当家作主的,手中有人命的,欺凌妇孺的,凶狠暴戾的,全部被刘宣砍头示众。哪怕刘宣不牵连家族,但是还砍下了二百三十八颗头颅。
这段日子里,每隔几日,刘宣都要砍几颗人头。因为这个原因,刘宣的外号也变成了刘砍头。
自从穿越以来,因为刘宣光着头发,仿佛入庙的和尚一般。刘宣的外号也是刘和尚,假和尚,莽和尚,刘秃头,秃贼刘之类。这一次刘宣大砍人头,马上有了一个深入人心的外号刘砍头。
对于恶霸乡绅,刘宣不仅将他们的银两,粮食,布匹,牲畜等有用物质全部充公。还将他们的房契,地契,田契全部销毁,高利贷借据当众烧毁,仅仅让他们保留妇孺老弱的金银首饰。
就连他们居住的房屋,也被刘宣全部充公占用,不仅当做兵营,还让追随自己的老弱居住。
通过查抄这些土豪乡绅,刘宣的府库几乎堆积如山。仅仅各种粮食,刘宣就抄出两万石,白银上万两,刀枪火铳千余件,各种布匹上千匹,骡马,耕牛,毛驴等大牲畜四百多头。
手中有了余粮,刘宣马上贴出招兵告示,大招人手。
像陕北这种年月,为了一口吃的,当兵从贼的饥民数不胜数。更可况刘宣不仅给口饭吃,还能收留附带的老弱妇孺。
这种优惠的条件,在这种流贼遍地,盗匪横行的时节几乎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很快。刘宣的兵营就人满为患。
刘宣之所以收留士兵的亲族老弱,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麾下士卒。一个没有家口拖累的光棍汉,不仅非常容易成为逃兵,而且常常违反军纪,很难管理。
刘宣贴出招兵告示后,县城中活不下去的百姓,成群结队的前来投军。就连延长县外的流民团伙也听到消息,也蜂拥而至的赶来入伙。
对于投军入伙的饥民百姓,刘宣不分老弱来者不拒,还不到两个月时间,刘宣麾下已经聚集了上万人马。
这上万饥民,共有青壮士兵四千余人,剩下的老弱妇孺能在这种严寒残酷的冬天生存了下来,身子骨也都十分强健。
人数的大幅度增加,让刘宣军中的编制已经不合时宜,所以他在军队中增加了营一级编制。
每一营下辖四个步兵哨,营部辖营官一人,亲兵十人,副营官一人,亲兵两人。加上军法官五人,通信兵十人,鼓号手十人,旗手十人,军医两人,兽医一人,伙夫三人,共九百一十五人。
这一次刘宣一共编组了四个步营,第一营实力最强,以前哨李旭升,亲兵哨杨四宝为骨干编成。李旭升为营官,杨四宝为副营官兼任前哨哨长,赵鲁,张五斗,杨守义为其他三个哨长。这个营,也是刘宣麾下最精锐的骨干。
第二营以张虎成,陈铁牛两个哨合编而成。以张虎成为营官,这次攻城立下大功的白旺为副营官兼任前哨哨长,陈铁牛,白富贵,刘武为麾下的哨长。
第三营以李旭中右哨编练而成,因为骨干的不足,并没有设立副营官,李旭中为营官兼任前哨哨长。
剩下的三个哨长,有投靠过来的流民首领王登高,也有刘宣挑选的战斗骨干张九仁,史太岁。
第四营就是后备营,等于后勤部队,装备的武器也比较差,人数也较少,只有五百余人。大部分的骡马车辆,也被分配到后备营中,后备营以李昭云为营官,叶谬之,李旭通,孙登等人为哨长。
除了步卒之外,刘宣还勉强编成了一个规模不大的骑兵营。这个营只有二百多人,编为两个哨,以石勇为营官,邹风,马武充当哨长。
因为火炮数量较少,只有虎蹲炮十门,大佛郎机四门,炮兵编制还是一个哨,也没有分配给各个步兵营。
另外刘宣的中军,还有亲兵一哨,这些亲兵,几乎全是挑选勇武敢战的勇士。共有甲兵五十余人,鼓手十人,护旗手二十人,伙夫十一人,马夫两人,书记官二十人,军法官二十人,总军法官一人,由刘宣自己充任。
随着编制的逐渐充实,刘宣麾下的士兵已经超过四千人,铁甲也超过三百领。
刘宣攻入延长县城之后,俘获了不少工匠,有了这些工匠,刘宣已经能够打造铠甲。
刘宣在府库中缴获了一部分铁丝,全被制成了锁子甲,加上这些天的加紧赶工,刘宣一共制造了一百多件锁子甲。
这些锁子甲只能称得上勉强合格,虽然比朝廷兵部克扣材料制造的纸甲,皮甲强一些,但是比起建州女真的精心制造的铁甲,质量还是差上不少。
因为新兵的大量涌入,带来了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不仅是战斗力的下滑,还有就是纪律问题的松散。
这两个月来,刘宣已经处理了上百起军纪问题,死于军法之下的士卒也超过了二十人。靠着这种不惜一切的决心,刘宣才终于严肃了军纪,赢得了民心。
在小冰河时期,气候极端寒冷,在寒冬腊月之时,刘宣也不能长时间训练士卒。尽管这些士兵已经训练了两个月,但是效果却很差,只比乌合之众稍微强一些。
刘宣入城之后,杀官员,处置豪强士绅,理所当然的得不到读书人拥戴。对于这一点,刘宣自然心中明白,毕竟他从后世中来,知道阶级矛盾的厉害。
况且明末的官绅士子已经腐烂到骨髓里,依靠他们,也一定不能成就大业,南明朝的覆亡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对于没有读书人投靠,刘宣也不以为意,他既不需要这些读书人为他出谋划策,也不需要这些这些人为他治理地方,
他现在只需要一些教书先生,教导一些年少的孩子读书认字。
刘宣攻破县城之后,选拔八岁以上,十六以下的孤儿少年成立少年营。教导他们读书认字,领兵打仗的本领,这些少年营孤儿,如今已经有三五十人。
为了教导这些识字,刘宣裹挟了县城中十几户童生秀才。这些明代的童生秀才,大部分都是读书读傻了的腐儒傻瓜。尽管满肚子经书学问,但是既不懂天文地理,也不懂历史人文,更不懂兵法战策。
没有奈何,刘宣也只好抽空充当半吊子老师,讲述中国大致的山河地理,还有一些自己带兵打仗的心得见解。
这些少年,学习的课程也只有武艺,军阵,兵书,算术,识字,历史六门。
其中武艺,军阵两门课程,全部由刘宣军中的骨干充当教头。算术由中军书记官担任老师,兵法则交给刘宣麾下的领兵大将讲解,而裹挟的秀才童生,只能教导这些少年读书认字,讲解一些历史典故。
这几十个少年,耗费了刘宣大量的心血,是刘宣军中真正的未来,也是这支军队绝对的骨干。
刘宣之所以成立少年营,也是因为农民军的传统。
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两支军队,都有类似少年营这种编制。李自成培养了李双喜,李过培养了李来亨,张献忠更是培养出了李定国这种天下名将。
刘宣不指望自己能培养出两蹶名王,阵斩孔有德,尼堪的李定国。只求培养出几个李来亨,李双喜等英勇善战的合格将领,刘宣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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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年夜
刘宣来到明末这个乱世已经五六个月,他走过了秋季,走过了冬季,即将进入万物萌发的春季。
大年初四就是立春之日,过了立春,天气也会逐渐暖和,行军打仗也更加方便。
延长县地方穷困,土地贫瘠,再加上刘宣知道,陕北的旱灾还要持续到崇祯八年。这样的地理气候条件,就决定了延长县不可能是刘宣的根基之地。
所以一旦官军进剿,刘宣也只能马上离开延长县。
今天因为过年,刘宣很难得大方一回,在县城中搭建了一百多堆篝火,还宰杀了十头肥猪,三十只肥羊犒赏三军。
因为缺少硝石,刘宣的火药一直不充足。所以燃放鞭炮,早已经被刘宣明令禁止,
在刘宣控制的延长县内,**已经成为违禁之物,不准私藏。县中积攒下来的烟花爆竹,都已经被刘宣没收充公,当成军用物资了。
因为过年,凡是最近入营的士卒,每人赏赐瘦猪肉一斤。在董家堡时期参军的老兵,每人赏赐肥肉三斤。在马头岭追随刘宣的老人,每人赏赐五斤肥猪肉。在历次战斗中立功受赏的勇士,赏赐十斤羊肉。
剩下的猪羊内脏,刘宣也没有丝毫浪费,清洗干净之后熬成杂碎汤,任凭麾下的老弱妇孺食用。
因为猪羊太少,在赏赐完将士之后已经所剩无几,刘宣也只分到了十斤瘦肉,在刘宣穿越前的现代,瘦肉远比肥肉更受欢迎,所以市场上才有瘦肉精这种食品添加剂。
而对于古代平民百姓来说,肥猪肉却远比瘦猪肉受欢迎,价格也更加昂贵。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古代的物质条件所决定的。古代消费能力很高的达官贵人,因为嫌弃猪肉肮脏,很少吃猪肉,大部分时候以牛羊,鸡鸭,鱼虾为食。
而喜欢吃猪肉的百姓,因为常年缺少油水,所以无论是肥肉还是猪油,价格都在瘦肉之上,也远比瘦肉贵重一些。
刘宣自己分瘦肉,将肥肉分给麾下的将士,很快在有人授意下传遍了军营,使刘宣的威望提高了很多。
天色逐渐暗淡,刘宣站在县衙大门外,安静的看着众多百姓搭建篝火。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刘宣心中长长的一叹。王维的这首九月九忆山东兄弟恰如其分的描述了刘宣今日的思乡之情。
哪怕现在算得上一言九鼎,兵强马壮,但是刘宣还是经常怀念上一世的现代生活。
古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更不会有微信。这种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每天还要饿肚子,经常打仗,随时都会死于非命的生活。刘宣也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逐渐适应了下来。
就在刘宣沉浸在思乡之情时,只见两个身材壮硕的大脚妇人快步走来。
这两人是刘宣为金娘配备的丫鬟,金娘在婚后不久就有了身孕,现在已经四个月大了,肚子已经渐渐隆起。据李昭云夫人来看,应该是怀的是男孩。
在这个时代,一方首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政治上的继承人。李自成、张献忠的失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后人,无论李过高一功,还是孙可望李定国,都不是李张二人的合法继承人。
因此,李张二人兵败身死之后,麾下的大军也全部四分五裂,各不统属,矛盾丛生。最后慢慢的被清军各个击破,镇压下来。
对于金娘肚中的这个孩子,刘宣当然会万分重视。
自从穿越以来,刘宣一向认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之人,必定能成就一代霸业,拯救即将进入苦难深渊的中华民族。
如今刚刚结婚,金娘就有了身孕,更让刘宣认为是上天的安排,自己也肯定会有大气运加身。
这两个大脚女仆分别名叫桃花、绿杏,他们是最早加入刘宣麾下的一批流民,还是赵鲁的亲族,他们的男人也全部在战兵营中当兵。
因为忠诚可靠,加上行动方便,她们二人才能成为金娘的丫鬟,照顾行动已经渐渐不方便的金娘。
绿杏找到了刘宣,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老爷,夫人已经包好了匾食,让老爷赶快回去食用。”
所谓的扁食,就是现代的饺子。这种古代的扁食,与现代的饺子做法几乎一样,除了没有味精,味道有些寡淡之外,与现代的饺子已经相差不多。
因为粮食稀少,肉食品更是难以寻找。即便刘宣身为一军统领,穿越过来之后,也只吃过一顿这种古代的饺子。
听到今日有饺子吃,刘宣压下了心中的思乡之情,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金娘,还有那尚未出生的孩子,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满足。
“自己穿了过来,如今既有美貌的妻子,还有未出生的孩儿,麾下的军队也有四千余人,不下于朝廷的游击参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刘宣边走边想,跟着桃花绿杏二人,回到了县衙后院的家中。他刚刚进门,只见金娘正在挺着肚子烧火下饺子,看上去还有些腰酸背疼、行动不便。
刘宣连忙夺下了火镰,扶起金娘连声说道:“你真是我的祖宗,你如今怀有身孕,身子逐渐沉重,这种弯腰受累,烟熏火燎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桃花绿杏二人。何苦自己受累,如果有个闪失,那该如何是好?”
对于刘宣的关心,金娘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红晕说道:“夫君是难得英雄豪杰,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寻常农家的妇人,在临产之时还要下田劳作,金娘只是洗衣做饭,伺候夫君,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夫君也不要过分担心家里。”
刘宣点着了火镰,将火很快扇旺,回过头来说道:“我今日下午不是传话,让你去岳父大人家吃饭,不用管我,你怎么没有去。”
金娘拍了拍刘宣的胳膊道:“我如今已经是刘家的媳妇,不是李家的女儿。哪有出了阁的女儿还要去娘家过年的道理?这样也与礼法不合。”
“我知道夫君心中不计较礼法,只愿金娘心中快乐。但是你是一军之主,还是不要离经叛道,让三军笑话。”
刘宣看见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一笑道:“有朝一日,我要将这些陈腐的礼教,一起砸个粉碎。”
“尤其是裹小脚,也只有李煜这种脑袋上绿油油的亡国乌龟,才能发明这种摧残妇女的法子。而宋明的文人士大夫,也就只有吟酸诗,摸小脚,欺负良善着三种本事了。”
“等有一天我坐了天下,一定要狠狠的整治整治这些腐朽无能的读书人。将他们视若神明的程朱理学彻底砸烂。重开汉唐盛世的巍巍雄风。”
金娘咯咯一笑说道:“夫君你又说大话,如今这种情况,我们能逃脱官军围剿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种话如果传出去,只能成为众矢之的,引来官军的优先围剿。”
刘宣一拍胸脯豪气干云的说道:“朱重八在庙里当和尚,为郭子兴当亲兵时,也不会想到自己以后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开创大明。”
“他之所以能坐了龙庭,也是因为时势造英雄。恰逢刘福通韩山童举义,元末乱世初显,才有机会扫荡群雄成就伟业。如果他活在忽必烈统一中原,蒙古重骑纵横天下之时,哪怕英雄盖世的朱重八,也只能在田间辛苦劳作,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如今这种情况,在我看来已经是乱世前兆,辽东女真逐渐强盛,虎视眈眈的威胁着大明。陕北之地乱象初显,仅仅王嘉胤,王左挂就各有上万人马。”
“攻破县城,杀官造反的大股流民,还有我们,王大梁,点灯子三家,规模很小的饥民盗匪更是数不胜数。整个陕北之地,现在已经十民七盗,大明朝将百姓逼到这种地步,看来是离灭亡不远了。”
金娘有些崇拜的看着刘宣滔滔不绝的分析时政,脸色却有些发红。她看着热气腾腾的水饺就要煮烂,金娘轻轻推了刘宣一把,开口说道:“夫君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还不快去捞饺子,如果在等片刻,饺子就全都煮烂了。”
哪怕刘宣已经成为一军之主,但是吃上一顿饺子也很不容易。眼见饺子快要煮烂,刘宣马上端起盘子,将锅中的水饺一一捞上来。
刘宣分出十几个水饺,将候在外面的桃花绿杏喊进来说道:“今日我在家中,就不用你们二人伺候了。”
“大家过一个年都很不容易,今天除了值哨的士兵,其余的兵卒也全部放假。你们的夫君,都已经回到家中,你们还是赶快回去,与家人孩儿一同过年吧。这一盘饺子,我和金娘也吃不下,你们二人也别嫌少,拿去分分给孩子吃吧。”
桃花与绿杏伺候金娘已经快两个月,已经了解了刘宣夫妇的为人,知道刘宣不是客套,于是飞快的将这些饺子均分,拿回家中给孩儿食用。
在刘宣的军中,无论战兵还是老弱,寻常都是吃大锅饭。只有过年过节犒赏三军之时,才会以家庭为单位单独吃饭。
为此,刘宣还发动陶工,烧造了不少陶罐套碗。让铁匠动用宝贵的铁料,赶制了不少铁锅,赏赐给有功士卒的家庭。
等刘宣吃完饺子,金娘收拾好碗筷,刘宣挂上桃符,将自己亲自写好的对联贴在门上。
只见上面写到:流民岁月修得智勇双全,征伐生涯练就铁胆雄风,横批:勇往直前。
这一首对联,尽管看着粗俗,刘宣写的简体字更像错别字,字体也有些歪斜。但是却带着一股激烈的豪情壮志,让人望之不敢小看。
第四十六章奏报
崇祯二年正月初三晚上,约摸一更天气,北京城里已经静街,显得特别的阴森和凄凉。
重要的街道口都站着兵丁,盘查偶尔过往的行人。家家户户的大门外都贴着春联,挂着桃符,点着红色的纸灯笼,欢庆新皇登基后的第二个春节。
在又窄又长的街道和胡同里,时常有更夫提着小灯笼,敲着破铜锣或梆子,那缓慢的、无精打采的锣声或梆子声也在风声里逐渐远去。
城头上非常寂静,每隔不远有一盏灯笼,城外有多处火光,天空映成了一片紫色,
从崇祯皇帝登极以来,国事已经非常艰难,还不到两年时间,年少的天子两鬓已经伸出了白发。
在过去的一年中,崇祯皇帝毁《三朝要典》,修诏修《熹宗实录》,自认为办了几件大事。
对于天启皇帝这位荒唐嬉闹的哥哥,勤政简朴的崇祯皇帝自然看不上的。他继位以来废除阉党,提拔清流名臣,正要挽回颓势,振兴大明时。去年发生的各种变故,仿佛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知道治理这个疆域辽阔帝国的艰难。
在过去的一年中,蓟镇、宁远、固原三次大规模闹饷兵变,这三个军阵,都在九边重地,是朝廷最精锐的边军。
不仅边军叛乱,在赣南,陕北之地,百姓纷纷揭竿而。,赣南义军更是称王建国,陕北民军实力更大,攻破县城,边堡的就有王二,王嘉胤,王左挂,王大梁,点灯子,刘宣六股大贼。
在过去的一年中,不仅陕北大旱,颗粒无收,就连朝廷的赋税重地江南,也遭受了风灾。
去年的七月二十三日,浙江海溢,人畜庐舍漂溺无数,嘉兴飓风淫雨,滨海及城郊居民被溺死者不可胜计。
绍兴大风,海水直入郡城,街市可行舟。山阴、会稽、箫山、上虞、余姚被溺死者,各以万计。
在磕磕碰碰中,崇祯皇帝又跌跌撞撞的过了一年
而北京城里的灾民和乞丐,睡在寒冷的的屋檐底下,他们害怕冻死,挤做一堆,在刺骨的寒风中颤抖抱怨。
虽然五城都设有粥厂放赈,但是也是杯水车薪,在这个寒冷严酷的冬天,老人、妇孺、儿童也死的最多。
天色已经彻底昏暗,尽管刚刚大年初三,崇祯皇帝就已经上朝批阅奏。,他的脸色在几盏宫灯下显得苍白而憔悴,眼窝也有些发暗。
眼见全国局势越来越艰难,一天乱似一天,每天送进宫来的各样文书像雪花一般落上御案。
因为文书太多,怕的浏览不及,漏掉了重要的,他采取了宋朝用过的办法。叫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
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如果是紧急军情密奏和塘报,也能立即翻阅。
崇祯皇帝仔细翻阅着奏折,最担心的就是陕北的民乱。去年赣南虽然叛乱,为首的夺天王称王建号,但是很快被江西巡抚洪瞻祖剿灭,反倒是陕北的农民军,因为里面有很多边军,实力更加壮大,已经愈演愈烈。
崇祯皇帝拿出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奏章,一字一句的认真观看了一番,见武之望已经镇压了固原兵变,很快就能将榆林镇边军调回,崇祯皇帝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除了三边总督武之望,延绥巡抚岳和声,与陕西巡抚胡廷宴的奏报也最让崇祯皇帝重视。
最近这一段时间,岳和声与胡廷宴互相推诿,互相攻喧,让崇祯皇帝极为不满。⑴
崇祯皇帝愤怒的将两抚的奏章扔下,开口骂道:“如今国事如此艰难,陕北流民声势浩大,两抚不思进取,反而相互攻喧,如果不能平息乱民,定斩两狗。”
崇祯皇帝一向刻薄寡恩,残忍暴戾,对待臣工,向来不留情面,从他骂两个巡抚如狗这一点,就能初露端倪。
整个承乾宫,从宫女到太监们,都提心吊胆,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不要说宫女太监,就是皇子皇后,也严禁对国事说一句活,这是规矩,也叫做‘祖宗家法’。
“韩李周三位老先生来了没有”
随侍在崇祯皇帝身边的太监答道:“皇爷说今日召见三位先生,他们已经在宫门外候旨。”
崇祯皇帝将案几上的砚台砸在小太监身上,烦躁的怒骂道:“外面天寒地冻,三位老先生年纪已大,还不快快通传,如果三位老先生有什么好歹,定要你们这些刁奴好看。”
在崇祯二年正月的内阁,首辅为韩爌,李标为次辅,周道登,钱龙锡、刘鸿训为阁臣。
武英殿初建于明永乐年,是明代皇帝斋居和召见大臣的地方。
韩爌、李标、周道登三人小心翼翼的进入英武殿,轻轻的跪倒在地上磕头道:“臣韩爌(李标、周道登)拜见陛下。”
韩爌、李标、周道登三人,已经位极人臣,在外面威风赫赫。但是面对被儒家学说神话两千年的天子,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仿若毫无地位的忠狗一般。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况且崇祯皇帝脾气急躁性格凉薄,并不是一个好伺候的皇帝。
韩李周三人能在激烈的明末党争中坐上了内阁大臣的宝座,都是谨小慎微,聪明绝顶之人。在面对皇帝之时,礼节上面肯定不会有一点差错,以免给政敌留下攻击的把柄。
崇祯虽然年少,但是面对这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却一点也不客气,因为心情不好,也没有为三人赐座。
崇祯皇帝见三位阁臣已经到来,愤怒的将延绥巡抚岳和声、陕西巡抚胡廷宴的奏报扔在地上,开口斥骂道:“今日刚过春节,本不该惊动三位老先生,但是陕抚与延抚相互推诿,致使流贼逐渐做大,应该如何处置。”
“巨匪刘砍头已经占据延长县城两月,延绥巡抚岳和声却没有任何动静,只在榆林城坐观。”
“上次大理寺董少卿奏报,刘匪查毒乡里,为祸地方,竟然将董少卿的族人全部斩杀。陕北生出了如此巨匪,做出如此惨案,眼见再也隐瞒不住,延抚才来上奏朝廷,像这样昏聩的庸官,朕要来何用?”
韩爌捡起奏折,从头到尾仔细观看了一番,然后递给了李标、周道登二人。
等二人看完之后,韩爌见崇祯皇帝眼巴巴等着意见,心里想道:“自己身为首辅,面对天子垂询,也应当率先发言。”
韩爌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去年陕北大旱,致使流贼遍地,盗匪横行。最近更是出了王二,王嘉胤,王左挂,刘秃子等巨匪。”
“尤其是延长巨匪刘秃子,据说是榆林人士,也能读书认字,此匪最为凶残,在攻破延长县之后,居然大肆屠城。”
“县令张云柯、县城周琛,典吏吴鹏等大小官员全部死于刀下,城内百余户士绅也几乎全被斩杀干净。这种穷凶极恶的恶匪,从古至今也极为少见,定是黄巢、秦宗权一流人物,一定要尽早肃清,以安天下清流士子之心,扬圣人教化的之德。”
崇祯见韩爌空话连篇,并没有解决之策,等于什么也没说,脸上带着一丝晦暗,开口问道:“韩首辅之意,李周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周道登对于首辅的宝座一向是垂涎三尺,从崇祯皇帝的表现看,应该对首辅韩爌有些不满,觉得这是一个踩韩首辅的机会。于是他越过次辅李标率先说道:“臣以为首辅之意应该缓行。”
“第一现在精锐的榆林镇官军正在固原平叛,据三边总督武之望奏报,固原乱军已经溃散乡里,纷纷加入农民军。尤其是王左挂所部,居然召集了上万骑兵,势力远远大于刘秃子,应当优先剿灭,不应该舍近求远。”
“第二,现在天气寒冷,不是大规模用兵的时节。况且九边重兵欠响多日,如果硬要出兵,只怕会引发兵变。如果到时候在生出事端,只怕更难解决。”
“第三,九边精锐不能行动,出动卫所军队,只能是肉包子打狗,白白兴师动众,耗费粮饷。毕竟从奏报上来看,刘秃子能击败顾世虎边军,不能以寻常乌合之众看待。”
“第四,现在当务之急,应该褒奖为国尽忠的张云柯,周琛,吴鹏等官吏。优先镇压固原兵变,等天气转暖,榆林镇边军赶回来,刘秃子跳梁小丑,仿佛待宰的猪狗一般。”
韩爌、李标二人都是东林党背景,其中韩爌年纪最大,资格最老,门生最多,在万历朝就已经入阁,成为东阁大学士。到了天启朝,已经升任首辅,后被魏忠贤逼迫辞官,崇祯帝继位之后,第二次成为首辅,是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
李标本来已经成为首辅大学士,但是因为韩爌还朝,只能让出首辅宝座,所幸二人都算是东林党人,还能保持一个面和心不合的关系。
但是周道登为宋朝名臣周敦颐后人,周敦颐乃是理学鼻祖,二程的老师,被人称为周子。周道登有这样一个名头大的祖宗,也并不害怕韩首辅,如今有了踩一脚韩首辅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注释⑴:崇祯二年正月,陕西巡抚胡廷宴、延绥巡抚岳和声向朝廷报告:“洛川、淳化、三水、略阳、清水、成县、韩城、宜君,中部、石泉、宜川、绥德、葭州、耀、静宁、潼关、阳平关、金锁关等处,流贼恣掠。”出自《国榷》卷九○
两人的奏报中互相推卸责任,岳和声说流贼大部分在陕西巡抚管辖的范围内,而胡廷宴则说造反的流民骨干大部分都是延绥巡抚下面的边军。
第四十七章定计
在崇祯登基的这两年,内阁大臣已经换了不少。从最早的内阁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到去年因为《三朝要典》倒台的来宗道,杨景辰。还不到两年时间,崇祯已经换了六个宰相。
尤其是来宗道,身为天启皇帝的顾命大臣,在拥立还是信王的崇祯帝朱由检中,起过相当大的作用,算是立下了擎天保驾之功。
去年崇祯皇帝下诏毁《三朝要典》,来宗道、杨景辰两位阁臣因为参与修撰,被御使倪元璐弹劾。来杨两位辅臣被皇帝厌恶罢斥,不留一点情面的赶出了朝廷。
相比于他的祖上明孝宗,面对迫害自己的仇敌万安、刘珝、刘吉这纸糊三阁老,也能让他们保持体面的退休。尽管万安等人几次依附万贵妃,提议更换太子,差一点把孝宗皇帝逼上死路。
由此可见,崇祯皇帝是一个寡恩刻薄之人。
因为明朝皇室坑爹的祖制,藩王皇子只能当猪养。所以崇祯皇帝在登基之前,没有受过任何帝王教育,在这一点,他是远远比不上他的哥哥天启皇帝的。
在天启朝中,陕北河南也发生过大灾,尤其是陕北连续四年大旱,河南部分地区更是八年大旱。但是在天启朝中,朝廷还是能够免除赋税,赈济灾民。
从这一点上来看,尽管天启皇帝有些不务正业,被东林党文人讥讽为木匠皇帝。但是在治理国家上面,却远比崇祯帝靠谱,明朝亡于崇祯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崇祯登基之后,罢斥阉党,重用东林党官员。当朝的内阁大臣韩爌,李标,周道登,钱龙锡等阁臣,都有东林党背景,尤其是首辅韩爌,更是老牌的东林魁首。
这些东林党上台的官员,自然会为了家族、亲友、门生、乡土的利益奋斗。他们炒作‘苏松重赋’的概念,忽悠啥也不懂的皇帝平均税收。
他们还上书朝廷,要求取消商税、矿税、茶税,反对朝廷一切向江南地区的征税政策,要求皇帝废除阉党、矿监、税吏。这样的政治观点,就决定了东林党一定是需要打击的朋党。
江南一亩稻田能收两季粮食,每亩每季产粮平均四石,如果种植茶桑等经济作物,收入也会更高。而陕北每年只能收一季小米,每亩平均产粮四五斗,让江南百姓与陕北平民平均分担税收,只能将北方百姓活生生逼反。
从明朝的祖制看,从明太祖朱元璋时代,就借口张士诚抗拒天兵,向苏松地区收取重赋。这样的政策一直也没有更改,直到崇祯朝,东林党人才成功忽悠崇祯帝消减江南税收。
崇祯皇帝为人急俊严苛,当朝十七年,竟然换了五十二位内阁大臣。哪怕是现在的韩爌,李标,周道登,钱龙锡,刘鸿训五位阁臣,再过一年也会全部倒台,不是被下诏狱,就是被流放充军,好一点的也只能平安降落,告老辞官。
李标虽然师从东林党魁首赵南星,但是为人谦逊,并不热衷于党派之争,在东林党人中非常罕见。也许是因为李标出身河北,与东林党大本营江南距离甚远,实际关系并不算非常亲近的缘故。
李标本来已经成为首辅大臣,因为韩爌算是东林党老前辈,在韩爌归朝之后,李标让出了首辅之位,也没有与韩首辅争斗脸红。
周道登虽然很会装孙子,但是的确是大智若愚的人,见到崇祯皇帝对首辅韩爌不满,马上跳出来踩了一脚。
周道登第一次面见崇祯皇帝之时,就一口气提出三条建议:“一曰守祖制,二曰秉虚公,三曰责实效。”
崇祯皇帝听了很满意,在廷推之时做了手脚,才让周道登入选了内阁,成为宰辅的一员。
周道登成为宰辅之后,因为学问不精反应不快,闹了几次笑话,从此失去帝心,在崇祯二年遭到罢斥。
现在周道登还没有闹出“黑齿,齿发黑者也!”;“容臣等到阁中查明回奏”;“情面者面情之谓也”这些笑话,在崇祯皇帝心中还有些地位。
崇祯见周道登这些话条理分明,见识过人,正说在自己心坎儿里,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本奏疏说道:“陕西巡抚李应期上奏朝廷,说陕北旱灾严酷,让朝廷拨银赈济,减免税赋,三位老先生以为如何?”⑴
韩爌刚才被周道登打了一个闷棍,现在也有些恼怒,但是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决定闭口不言。
李标此人比较正直,从不结党营私,在东林党中算是凤毛麟角。此人向来以大局为重,看了李应期的奏章,觉得很有道理,应该大力支持。于是对崇祯皇帝重重磕了个响头道:“李御使所言,乃老臣谋国之言,请皇上一定要采纳。”
李标虽然为官正直,但是比起揣摩皇帝的意思,韩爌、周道登二人却远胜于李标。
从崇祯皇帝刚才的话外之音来看,肯定是善财难舍,舍不得白花花的白银,所以才要想法子推诿。
首辅韩爌刚刚被周道登踩了一脚,给皇帝留下了空谈大言的印象,现在正是弥补之时。于是他上前一步说道:“朝中府库如洗,哪有银两赈济灾民,还是让陕抚胡廷宴想想办法,发动士绅出力,多搭粥棚,将灾民安定下来。”
“至于延绥的流民,延绥本来就是九边重镇,榆林镇边军天下精锐,只要能稳住边军军心,剿灭流贼也是轻而易举。”
崇祯皇帝心中也不想发出内怒,听了首辅韩爌之话,觉得韩爌此人还是深明大义。于是脸上带上一分愁苦说道:“内帑如洗,支撑皇室家用已经万分艰难,实在难以拨出,还是让户部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挪出一部分银两赈济灾民。”
韩李周三位朝臣听了崇祯此话,尽管面上仍然非常恭敬,但是心中却对这位少年皇帝鄙夷了几分。
这位少年天子,除了刻薄暴躁之外,居然还贪财吝啬,分不清轻重缓急。
崇祯皇帝现在刚刚继位,万历、天启两朝尽管花销很大,但是还是为他留下不少的内帑。加上刚刚查抄魏忠贤的阉党,现在正是内帑最充足的时期,远不是崇祯末年的情况。
尽管户部还有一些存银,但那是官员的俸禄与福利,如果谁敢提议用官员的俸禄赈济灾民,只怕第二天弹劾的奏章就能将他淹没。
崇祯皇帝善财难舍,朝廷府库也有些不继,这样一里一外,哪方也不想出钱,只好将责任推到地方上。
地方上的乡绅大户,不欺压百姓已经非常难得了,怎么可能出钱赈济灾民。仅有一家两家心怀善念,也只能是杯水车薪,有心无力了。
就在崇祯皇帝在英武殿召集阁臣议事时,刘宣也正在与麾下的骨干商量出路。
在延长县,刘宣大肆清洗土豪劣绅,搜刮到了两万石粮食。有了这两万石粮食,刘宣大招饥民,麾下已经超过万人,即便不算老弱,成建制的军队也超过四千人。
这两万石粮食,超过二百万斤,哪怕刘宣麾下有了上万人,也能吃上半年。刘宣现在也第一次不缺粮食,无限制的供应麾下的士兵。
在搜查乡绅弄出粮食以后,刘宣麾下,不仅是青壮士卒,还是老弱妇孺,都已经不在定量,统统能够吃饱。
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刘宣麾下军民已经吃了六千石粮食,因为较长时间能保证充足的营养,士卒、老弱的体力也全部大规模恢复好转。
虽然刘宣攻破延长县,但是早已经声明不会以这个地方当做根基之地,对于这个战略,刘宣麾下的骨干也全部清楚。
等所有人到齐,刘宣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人已经到齐了,下面说一说这支大军的出路。”
“有人心里想要招安,还找我谈过,但是看顾世虎的下场,我刘某人是一定不会招安的,我刘宣宁可被凌迟砍头,也不会卑躬屈膝的卖屁股,任凭酸儒秀才欺辱。”⑵
“陕北这个地方,不论是那里,都缺少人口粮饷,不是能成就王霸根基的地方。我们想要发展壮大,只能跳出陕北。”
“西面的甘肃卫与陕北相差不远,都是人烟稀少,粮饷缺乏的穷困之地,肯定是不能去的。南面的四川、湖广、河南三省,都要经过关中平原。”
“关中现在出了一个洪承畴,外号洪剃头,在关中狠杀了不少造反的饥民,就连王二、王嘉胤也连吃败仗。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再加上从延长入关中路途遥远,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也很难成功。”
“最靠谱的就是东渡黄河,山西离我们很近,只要能渡过黄河,进入山西之地,我们这支军队就很快能有较大的发展,毕竟山西远比陕北富庶,能筹集粮饷,扩充队伍。”
“但是山西巡抚牟志夔,总兵张鸿功早已经在黄河渡口上面严防死守,以黄河渡口的险要,凭我们的力量,只怕很难攻破。”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汇合其他大股义军,集众人之力,渡过黄河天险,兵进山西。”
注释⑴:李应期接着向皇帝请求,“俯念秦灾重大,关系匪轻,敕下户部覆议,将天启七年负欠并今岁加派地亩辽饷亟赐免征,复将见年者酌减一半,其馀军饷宗禄一并宽缓。不然,即日取此饿莩毙之杖下无益也。更祈皇上敕部俯查万历十一年并十三年全陕大荒事例,慨发帑金遣官赈济,于以救灾民而安地方。异日公家之赋,犹可望之将来。如曰内帑以已匮,诸饷不继,蠲赈两端,概靳不施,万一祸乱大作,天下动摇,勿谓臣今日缄口不言。”出自孙承泽《山书》卷一。
注释⑵:明末东林党大臣候恂喜好**,看中了相貌清秀的左良玉,左良玉卖了屁股,才在候恂的支持下慢慢发迹,最后成为南明朝最大的军阀。左良玉死后,其子左梦庚率部降清,成为令人可耻的汉奸。
第四十八章联络
刘宣与麾下的众多将校商量好了对策,决定在等一个月时间,等过了惊蛰之后,天气变暖就马上离开延长县,向农民军云集的清涧县进军。
如今的陕北之地,加上攻破延长县城的刘宣,在朝廷中挂了号的巨匪共有六股。分别是王二、王嘉胤、王左挂、王大梁、刘宣、赵胜,其余零星的盗匪,就多如牛毛不计其数了。
其中王大梁在汉中,虽然号称大梁王,算是最早称王的盗匪,但是实力也是这六人中最小的一股,麾下只有青壮千余人,兵甲也很不齐全。
其次算是在白水县率先举兵的王二,与花牙寺聚众骑兵的点灯子赵胜了。王二虽然攻破澄城县,夺去了县城的府库,但是一来澄城县没有边军驻扎,二来王二被洪承畴打的大败,也早已经伤筋动骨了。
赵胜本是清涧县书生,为人豪迈大度,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在清涧县广有良田,与清涧县的山贼盗匪也有些交往。
赵胜本打算走科举之路,已经考中了秀才功名,借住在清涧县石油寺里日夜读书。
后来赵胜被人诬告,说他夜间点灯于孤寺,象平话中描绘的黄巢那样造兵书谋反,又宣传官府将要逮捕他。
赵胜无以自明,耽心被诬陷入狱,终于逼上了梁山,在解家沟花牙寺聚众起义。他虽然聚集了不少流民盗匪,也拿出自己积攒的存粮招兵买马,但是实力也不算很强,麾下只有两三千人,还包括不少老弱妇孺。
这六股人马中,实力最大的是就是清涧县的王左挂。王左挂原名王子顺,在起兵之后外号左挂子,他聚集上万名骑兵占据青泥堡,麾下有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等头目,屡次打败官军的围剿,在初期的农民军中实力首屈一指。
就在今年,李自成在甘肃卫兰州府榆中县因为闹饷,杀死了参将王国和榆中县令,发动兵变叛出官军,先投靠不沾泥张孟存,很快张孟存被招安,李自成又投效了王左挂。
王左挂此人英雄大度,能招揽四方豪杰,点灯子、李自成、老张飞、乱世王、大红狼、等明末农民军知名人物,都曾经在他麾下效力。
王左挂虽然势力最大,但是论起名望,还是王嘉胤最高。王嘉胤府谷人,早年在边塞当兵,后来沦为强盗、起兵造反,距今已近七八年了,一度在陕北绿林道中名震一时。
比起刘宣麾下的下山虎张虎成,王嘉胤的骨干几乎没有丝毫折损,战争经验非常丰富。如今汇合了王二麾下的众多饥民,王嘉胤名下也有上万青壮,精锐三千余人。
这六股农民军,除了王大梁在远在汉中,联络不方便外。王左挂、点灯子都在清涧县占山为王。王嘉胤、王二也在黄龙山汇合,在宜川县、黄龙县附近活动。
这六股人马中,王嘉胤素有大志,虽然还没有割据一方,但是已经设立了宰相、三省六部、都察院等官职。他四处派出信使,联络附近起兵的义军,看起来也想共谋大业。
王嘉胤派出的信使,还找到了刘宣。这个信使,刘宣在上一世也早已经耳闻,此人姓张名献忠,现在正是王嘉胤麾下的亲兵,本是延安府肤施县衙役。
在王嘉胤起兵之后,张献忠很快就聚众响应,成为王嘉胤麾下的亲信。张献忠现在虽然还没有掌握兵权,但是却豪勇善战,每战先登,在军中号称黄虎,已经颇有威信。
现在陕北盗匪横行,只有张献忠这种勇士,才能走州过县,横穿几百里来到延长县城。
张献忠来到延长之时,刘宣已经攻破了延长县城,麾下也兵强马壮,四个步卒营、一个骑兵营、已经整编完成。麾下的甲士也超过三百,在义军之中也算首屈一指。
张献忠本来以为自己的首领王嘉胤为盗多年,为人狡诈多端,从没有过大的损失。如今汇合了王二所部,已经更加兵强马壮,肯定是义军中实力最大、名头最响的一股人马。
没想到到了延长县见到刘宣所部之后,马上就改变了想法。刘宣麾下的青壮尽管比不上王嘉胤人数众多,但是士兵的装备、训练、士气却远远超出。
毕竟刘宣曾经成建制的消灭过顾世虎边军,攻破延长县城,缴获了大量的铠甲、兵刃、火炮。
张献忠见刘宣兵强马壮,心中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很难完成。
张献忠此来,当然是身负重任,他带着王嘉胤的书信,希望能招揽刘宣,两家合为一股,共同行动。
王嘉胤来到延安府境内之后,先是王二投靠,接着安塞高迎祥也起兵呼应,率部加入了王嘉胤麾下。他本来以为外号刘砍头的刘宣实力不算很大,这个任务应该能够轻易完成。
毕竟现在很多小股义军都生存不下去,只要名传陕北的王嘉胤前来示好,一定能说服刘砍头,与众多义军完成合并。
没想到来了延长县城,却发现刘宣的真正实力还超过王嘉胤。让这样一个巨匪大豪投靠实力不如人的王嘉胤,这次的任务肯定很难完成。
张献忠此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还心细如发、机敏过人。察觉到刘宣强大的实力之后,张献忠暗暗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书信烧毁,也绝口不提招揽刘宣投靠王嘉胤。
张献忠悄悄撒了个谎,说此行前来的目的就是联络陕北的豪杰,准备汇合众人之力,打出陕北,求一条活路。
刘宣设宴款待张献忠,麾下的众将不停地灌酒,想要将张献忠彻底灌醉,从他口中套一些实话。
张献忠酒量甚宏,居然来者不拒,连续喝了十多碗,吃饱喝足之后马上呼呼大睡,让众人的想法成为无用功。
刘宣早知道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张献忠不同凡响,肯定有过人之处。见张献忠已经彻底熟睡,于是散了宴席,将张献忠安排到客房休息,自己却仔细猜想张献忠的来意。
“相比现在实力最强的王左挂,王嘉胤的胸襟眼光肯定是大大的超出。王左挂虽然能延揽勇士,让豪杰之士归心,但是从他后来的结局看,他的战略眼光实在是不行。”
“王左挂割据青泥堡,连续多次打败官军,麾下最强之时有上万骑士,但是他的足迹并没有走出陕北。”
“崇祯三年二月,在三边总督杨鹤的招抚政策之下,王左挂向陕西总兵杜文焕求抚。”
“招安之后,延绥巡抚洪承畴与御使李应期担心王左挂在饥民中威信太高,于是设计将它杀害。”
“王左挂麾下的点灯子赵胜,闯将李自成趁山西空虚之际东渡黄河。而苗美、老张飞、大红狼、李晋王等继续在陕北活动,先后被洪承畴、曹文诏剿灭。”
“历史上王嘉胤汇合众多农民军率军渡过黄河,很快就有了较大的发展,麾下的将士超过四万人,号称三十六营。这一时期他还击败了明末第一良将曹文诏,一时间声势大振。”
“曹文诏吃了败仗,只好使用阴谋诡计,他听说部下士卒张立位的姐姐是王嘉胤的妻子,就亲自秘密找张立位谈话,布置他诈降充当内应。”
“王嘉胤没有丝毫警惕,重用了小舅子张立位充当帐前指挥。六月初二日,张立位同王嘉胤亲族王国忠串通一气,把王嘉胤灌醉杀死,然后放火为号,同曹文诏里应外合,一举击破王嘉胤大军。”⑴
“起义军遭到大败,一时间损失很大,王嘉胤麾下的右丞白玉柱投降,左丞紫金梁即王自用领着余众逃出,汇合李自成等义军,成为农民军中第二任盟主。”
“从这段历史来看,王嘉胤尽管没有识人之明,但是却很有战略眼光,明末农民军能发展壮大,王嘉胤其实起了奠基之功。”
“从历史上这段时间上来看,王嘉胤现在应该正是整合小股的义军,扩充实力的时候”
“而张献忠此来,一定是为了说服我投效王嘉胤,只是他没有想到我方的实力如此强大,所行的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所以才一言不发,装聋作哑。”
“所幸我也正在准备与大股义军汇合,希望能渡过黄河,与王嘉胤也算不谋而合,至于区区虚名,我倒是不能计较。”
“毕竟现在还是崇祯初年,官军的力量还是很强盛,凡是率先挑头、在朝廷挂了号的王二、王嘉胤、王左挂、王自用、赵胜、高迎祥等农民军首领,几乎都被官军优先剿灭。反倒是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左革五营等最初名声不大的义军,最后推翻了大明。”
刘宣心中不停地沉思着,等到蜡烛已经彻底点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反应过来。
眼见夜已经深了,金娘怕刘宣没有睡好,悄声走进大堂,见刘宣还没有睡下,她轻轻推了推刘宣道:“也已经深了,夫君明日还要参加操练,还是快快安歇吧。”
注释⑴:见《府谷县志》卷四,《人物》。又见道光《榆林府志》卷三二,《人物志?近代忠节分编》、王嘉胤牺牲事。
《平寇志》卷一作“六月癸巳朔,曹文诏击斩王嘉胤于阳城”《绥寇纪略》卷一作“六月初二日,王嘉允在阳城南山夜饮,醉虐其下,左右杀之,以其首献”,都没有提到张立位、王国忠同谋作乱事。
据崇祯五年冬,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的题本,总兵曹文诏下有实授守备王国忠,千把总名单中有张立位。这就证实了《府谷县志》的记载。王国忠、张立位因刺杀王嘉胤有功于明王朝,被赏给低级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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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结盟之意
刘宣攻破延长县城后,麾下的将士也不在缺乏冬衣。每日清晨,刘宣就带领麾下的士卒绕延长县城跑一圈,这样跑一圈,大约有五里地,距离也刚好不远不近。
刘宣麾下的士卒,毕竟不是营养充足的现代士兵。不可能像解放军一样每日跑一个十公里,如果距离太短,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刘宣之所以每日训练士卒列队晨跑,就是为了能够在战斗中迅速撤退下来。即便是打不过官军,也能凭借长时间的跑步训练快速撤退,以免损失惨重。
就在刘宣刚刚带队绕城跑完一圈时,张献忠已经早早的醒来。自从参加王嘉胤队伍之后,张献忠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懒觉,昨日也是喝多了美酒,才醒来的有些晚。
张献忠醒来之后,走上了延长县城头,却发现一队队刘宣麾下的士卒正在参加晨练。
这些士卒,都是按照队哨列成纵队,每一队正好五十人,在队官率领下,按先后顺序绕城跑圈。
张献忠看着操练的士卒,眼神中也带着几分郑重。在明末的军队中,哪怕是名震天下的戚家军,也只是五日一操练,寻常的边军,也是半月一操,或者十日一操。
古代军队之所以不能日日操练,除了巡逻、守城、缉私、解送、等差役外,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营养缺乏。尤其在明末之时,士兵不打仗的时候,还吃不饱饿肚子,那里能负担得起长时间的训练。
而刘宣的麾下,几乎没有任何差役,在城门、城头、府库等重要的地方,只留下值哨的士卒就可以了。
而连续两个月的敞开肚子吃饭,瘦弱的士卒也补充了营养,加上刘宣等首领也能起带头作用,与士卒同甘共苦,所以才能做到日日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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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刘宣的麾下,能做到号令统一、兵甲齐整。张献忠脸上一片复杂,既有几分不能完成任务的忧虑,也有几分发自内心的羡慕,还有一些诚心实意的高兴。
“陕北的情况现在是明显的敌强我弱,刘砍头也是陕北义军,即便现在兵强马壮、实力强横,却能牵制不少的官军,减轻我们的压力。”
“如今这世道,还需要大家互相配合才能抵抗官军,闯出一条生路,这个道理,也不知道刘砍头明不明白?”
张献忠脸上五味杂陈,眼见刘宣率队进入了县城,才飞快的从城墙上跑了下来。追上刘宣说道:“刘头领且慢走,小人身担重任,也不好在这里多做停留,明日就要回黄龙山,刘头领可有什么话带给我家大王。”
王嘉胤此时虽然还没有占据城池,只能在山野间活动,但是却已经称王建号,还设立的三省六部,左丞相为臂膀紫金梁(王自用),右丞相为亲信白玉柱。
刘宣听了张献忠的话,猜想他应该认为事不可为,想要尽快的回去交令,于是开门见山的说道:“张兄弟,你家王首领是不是派你来招降在下。”
“如今你也将要离去,有什么话也好敞开说,我们大伙儿都是义军,当然应该合起伙儿来打官军。我刘宣本人,是一定不愿意与王首领闹意见的。”
刘宣穿越以来,现在成为一方首领,遇到的危险、经历的磨难也算是数不胜数。尽管遇到了还没有崭露头角的黄虎张献忠,但是却并没有穿越者见到历史上大boss的激动心情,更不会失了礼数、让人非议。
因为张献忠在历史上大名鼎鼎,刘宣也没有轻视之意,接待他的礼数也很周到,这反倒让张献忠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刘宣尽管有些刻意低调,从不在外面宣扬自己,现在的名气还比不上王嘉胤。但是从实力上来说,除了清涧王左挂,偌大的陕北,刘宣的力量已经独占鳌头了。
对上陕北绿林老前辈王嘉胤,刘宣在礼节上也能不落下风,更不要说王嘉胤麾下小小的亲兵张献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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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献忠看来,尽管接触的时间还短,但是刘宣此人却有几个优点。
第一自律甚严,尽管已经是义军首领,但是却能每日与士卒一同操练。
第二能服人心,麾下的将校张虎成、李旭升、杨四宝、石勇都是桀骜不驯的勇士,但是在刘宣名下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逾越。
第三性格恢宏大度、平易近人,不管是默默无闻的自己,还是刘宣麾下的普通士卒。他都能发自内心的尊重,没有一点盛气凌人。
第四就是善于识人,刘宣麾下的这些骨干,李家兄弟算是姻亲,张虎成、杨四宝身为盗贼囚徒,石勇、白旺都是官军降将。在与这些人交谈的过程中,张献忠知道这些人都算是草莽英豪。
“能识人,简拔英豪于草莽之中,能服人,让麾下的豪杰猛士归心,能自律,身先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有了这些优点,刘宣的能力已经不下于自己的首领王嘉胤了。”
张献忠看着刘宣真诚的眼神,收回了心中的想法,决定不再欺瞒。他诚实的说道:“刘首领猜的不错,我家大王,不清楚延长的根底,派我前来招降,我进入延长之后,见刘首领兵强马壮,知道事不可为,才早早想要回去报信。”
刘宣探出了张献忠的实话,也决定以诚待人,实话实说的将自己决定的战略与张献忠交了底,他拍了拍张献忠的肩膀说道:“秉忠,今日我也与你说了实话,我也有联络义军,离开陕北的想法,也不知道王首领到底怎么看?”⑴
“是招降小股义军壮大自己,在陕北这个穷地方称王称霸,还是大家集合力量,打出陕北开创一个新天地。”
“我现在人马众多,麾下的兄弟也成分繁杂,肯定是不可能投效王首领屈居人下的。即便我自己愿意,麾下的上万兄弟也不能同意。”
“你只是一个信使,王首领以后的战略肯定也不清楚。不过我虽然不可能投效王首领,但是大家结为盟友,共同抵抗官军还是可行的。”
“如果王首领也有离开陕北之意,为了陕北义军的大局,我也不与王首领相争,甘愿让出盟主之位。”
“你这次回去,将我的意见一字不差的告诉王首领,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如果王首领有结盟之意,还请他派出一个左膀右臂,来我这里共同商讨对策。”
“如果过一段时间官军前来围剿,我肯定不会死守延长县城。你们下次前来,如果县城落到冠军手里,就去附近的延川、宜川二县找我。”
张献忠点了点头,记住了刘宣的交代,几人道了一声珍重,张献忠就骑上战马,策马离去,向王嘉胤报信去了。
等张献忠彻底走远,随侍在刘宣跟前的杨四宝低声说道:“刘大哥,我们如今与张秉忠交了底,如果他被官军俘获,泄露了我们的底细该当如何?”⑵
“万一到时候被官军察觉了根底,设计与我,我们没有察觉,中了圈套,只怕会伤筋动骨、损失惨重。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险?”
刘宣看着张献忠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杨兄弟,你看张秉忠此人如何?”
杨四宝思虑了片刻说道:“我们大家给他灌酒,想从他口中套些话出来,没想到此人来者不拒,吃饱喝足之后就一醉不起。此人行事看上去天衣无缝,不像是故意假装。”
“从这一点来看,张秉忠此人一定熟悉自己的生活习惯,他能不露马脚,定是一个非常精细之人。”
“另外现在陕北地方骚乱、饥民遍地、盗匪横行,就连来往的商旅也早已经绝迹。张秉忠能穿越几百里找到延长县,不是骁勇善战的豪杰之士,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刘宣点了点头,认可了杨四宝的判断说道:“四宝兄弟说的不错,我之所以看出这一点,才将根底告诉了张秉忠。”
“毕竟现在急需要大家合力,我麾下的众多兄弟,能充当信使,将消息传递给王嘉胤的人手,也不会有很多。像这样的兄弟,都是军中的骨干,不好轻易折损。”
“如今张秉忠前来,正好将这个消息传递过去,哪怕冒一些风险,也算不得什么。”
“况且成大事者,怎么可能一帆风顺,不冒一点风险。我向来自认为有些识人之明,张秉忠此人有鹰视狼顾,有枭雄之态,不像是早夭之人。”
对于刘宣的眼光,杨四宝向来敬服,认为比起以前的大哥张虎成,还要胜出许多。毕竟这支队伍,从弱小到壮大,几乎也是凭借着刘宣的一己之力。
如果不是刘宣连续两次抓住机会,先破董家堡,后破延长县,夺取了大量的粮食,这支队伍也不可能发展壮大。
杨四宝点点头,认可了刘宣的判断,于是将话题转了过来问道:“刘大哥,转移的准备还要不要继续做。如果现在转移,我们的损失还是不小,积攒下如今的家底也实在不易,大家的心里都有些心疼。”
刘宣摆了摆手说道:“大家的心情我也全都理解,毕竟历经不少挫折才打下一个城池,都不想离开,去荒郊野外受苦。但是延长县城人口稀少,土地贫瘠,不是大家能安稳种田的地方,还是早作准备转移吧,免得到时候事情来临,损失更大。”
注释⑴:张献忠,字秉忠,号敬轩。
注释⑵:古人称呼首领大哥,并不是非要年龄最大,历史上刘关张三人,关羽岁数最大,但是还要称呼刘备大哥,放在这里也一样,杨四宝虽然年岁更大,但是因为刘宣是首领,所以称呼刘宣为大哥。
第五十章行军
自从穿越到现在,刘宣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度过了小半年,还过了一个正宗的有十七世纪风味儿的中国年。
在春节这个本来应该欢天喜地的节日里,刘宣麾下的饥民百姓却大部分都暗自垂泪、哀伤不已。
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或多或少都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不是老人失去子女,就是儿孙失去了长辈。这一个年,刘宣心中也并不是非常开心,反而有一些物伤其类的悲戚。
过去一年中,从正月到八月,一年没下一滴雨水。陕北的农田几乎全部干旱而死,本以为官府能免征赋税,赈济灾民,没想到崇祯皇帝变本加厉,向陕北追加了更多的粮饷。
在去年的秋冬之交,无数饥民被税吏逼迫,不得不变卖田产,更惨的还要卖儿卖女。等冬季粮食彻底吃完之后,大部分的良民百姓不得不变成四处流窜的饥民强盗。
而陕北的乡绅士子,借着灾荒之年,却大发横财。靠着放高利贷等方式,逼迫百姓变卖田产、卖身为奴。
在这样在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逼迫之下,陕北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四处造反。
刘宣也靠着这股风潮,几次决策正确,先破董家堡,后破延长县,从而拉起了队伍,成为农民军中有名的头领。
刘宣等勉强过了这个有些悲伤的春节,还没等官军开始行动,他就抓紧了撤离延长县的准备。
刘宣将县城中的余粮全部收缴,布匹、铁料、铜料、火药、皮革,绳索、骡车等有用的物资全部征集起来,绝不给官军留下一点。
这一段时间,刘宣还全力打造铠甲,缝制衣服,制作毛毯毛毡,为将士制作甲衣帐篷。为了保障后勤,刘宣还大力推广蒙古人的炒米、茶面,将多余的猪羊全部杀死,腌制成腊肉,风干肉这种能够长时间保存的军粮。
等过了二月初二,已经过了惊蛰,眼见官军还没有动静,刘宣也决定起兵拔营,离开延长县。
整个延长县,加上乡野山村的百姓,也不过不足一万户,算上老弱妇孺,尚且不足三万余人。
如今经过一个残酷的冬天,加上几次征战损伤,现在的延长县,人口已经少了三分之一,全县所有的青壮加起来,也许也没有上万人。
如今刘宣的情况是粮食节省节省,还能吃五六个月,但是兵员却有些不足。尽管招兵告示已经贴出去很久,但是自从腊月以来,刘宣就再也招不到兵丁了。
从延长县出去,也只有三条大路能够让大军通行,第一就是北上延川,第二是南下宜川,第三就是西去延安。
这三条路,去延安肯定是不成的。延安作为陕北最重要的城池,与榆林城一样,是整个陕北的根基重地。城内一向驻有重兵,延绥镇南路副总兵张应昌就坐镇延安城。
如今延绥总兵吴志勉去固原镇平定乱军,张应昌已经是延绥镇数一数二之人,有他坐镇延安府,刘宣当然不会轻易进犯延安。
延绥镇作为九边重镇中地位仅次于宣府镇,大同镇的边镇。整个延绥镇加上正军、屯军、客军共有员额七万一千余人,战马四万三千五百余匹。
但是因为明末军制败坏,上面的文官层层漂没,下面的军将也学模学样,层层剥皮吃空饷。实际的员额也只有六成,大约四万二千余人,战马只有不足一半,也就两万匹左右。
这四万两千边军,大部分都是裹挟的饥民和形若奴隶的军户。这些饥民奴隶组成的军队,不仅装备极差,也没有丝毫战斗的勇气,在上阵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往往刚一交战,就马上溃散而去,只能充作民夫劳力。
除了这种饥民军户,延绥镇真正的战兵,只有不到两万人。其中总兵吴志勉统领正兵营八千人马,南路副总兵张应昌因为要把守重镇延安,所以麾下的奇兵营也有五千大军。
张应昌除了这五千精锐外,还有家丁五百余人。这些家丁,人人都身披重甲,胯下也尽是好马,都是用银子喂饱的骁勇战士。也是一股能与赛外蒙古,辽东建奴恶战不退的真正精兵。
如今吴志勉带兵去固原平叛还没有回来,张应昌这支兵马还要协防榆林城,因此无论下面多么动荡,张应昌也不敢有出兵的打算。
如今陕西的义军,大约有六大股,除了实力最弱,名气最小,远在汉中的王大梁之外,其余五股都在陕北。
点灯子与王左挂都在清涧县,位于延安东北。两人本是同县的乡党,一向多有来往,可以算是实力最大的一方人马。
其次就是在延长县的刘宣,正位于延安东面。名头最大的王二、王嘉胤因为遭到朝廷的优先打击,兵马损失很大,位于黄龙山一带,正好居于延安正南。
由此可见,张应昌现在正处于三面包围之中,无论如何,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毕竟如果丢了延安城,他作为负责一路的副总兵,说什么也逃不脱处罚。
延安府不可能前去,那么只能向延川、宜川两县进军,两县境内都有渡口,既可以寻机渡过黄河,也能打破城池,扩充实力。
这两个县城,延川地区人口比较稠密,比延长县还好一些。而宜川人口稀少,户不足三千,人不过万人,尽管县城可能更容易攻破,但是实力却很难扩充。
北上南下,各有利弊,如果为了安全,那么南下宜川无疑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背上延川,靠近了王左挂,可能会引来张应昌的冒些围剿。
刚过春节,刘宣就与麾下骨干商议好了发展方向,毫无疑问,刘宣不会惧怕风险,决定领兵攻击延川。
延长和延川都归延安府管辖,直线距离大约在百里左右,但是两县的道路很不好走,并没有直通的官道,只能绕道黑堡镇、甘谷驿、文安驿通往延川县城。
这样一来,刘宣就要从延安县外七十里通过,等于出现在张应昌眼皮子底下,也不知道张应昌到底是如何反应。
另外这样一来,路程也绕了很远,这样一里一外加起来路程已经超过一百七十多里。
古代的行军,如果没有兵站,后勤也运输困难,那么每日的行军距离就不能超过三十里。
古代的文人编写的史料中,动辄行军速度超过百里,甚至有超过三百里的,这种记载其实大多不靠谱。
而据古代的兵书如《六典》《唐通典》等记载,每日能行军三十里,还有力气打仗的,已经算是精锐了。
一般来说,马的耐力比不过人,大部分骑兵也不可能骑马行军,而是牵马步行,这样一来,骑兵消耗的力气也超过了步兵。
况且骑兵消耗的粮草三四倍于步兵,如果不是赶时间的短途战术行军,长途行军骑兵的速度也比不上步兵迅捷。
刘宣麾下这支军队,因为首领能身先士卒,能与士兵同甘共股,士气保持的不错,现在勉强能做到每日行军三十里。
这还是士卒的身体经过几个月调养,已经补充了营养的缘故。而明末同时代大部分的军队,如果沿路没有兵站,每日也就行军十数里,只有少部分如关宁军、秦军、天雄军、一部分九边精锐,才能保持每日三十里的速度连续行军。
刘宣卯时(早上5-7点)吃饭,起兵拔营,行军十里,开始休息一刻钟。在行军十里,又休息一刻钟,又行军十里,差不多到了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半),走了三十里路,开始安营扎寨,准备晚饭。
这种长途行军枯燥乏味,经过七八日功夫,刘宣途径黑堡镇,甘谷驿,文安驿,才赶到延川县城。
这一路之上,刘宣稳扎稳打,并没有向沿路上堡寨用兵,反而还召集了不少小股饥民,将后备营的兵力扩充到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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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刘宣离开延长县,赶往延边县城之际。
延安城中军大帐之内,气氛也异常凝重。
副总兵张应昌坐在主座之上,手中把玩着一个三寸大的田黄玉印章,眼神不停的扫过站在两旁的将校。
张应昌此人凶狠霸道,麾下的官员同僚对他都有些惧怕。一时间纷纷低下了头颅,避过了张应昌锐利的眼神。
大帐之内顷刻间异常安静,张应昌来回度着步子,终于嚣张的一笑说道:“再过十日,吴总兵就能从固原赶回,到时候他从榆林兵进青泥堡,我则带上大军,从延安击破刘秃子,我延绥镇军两万精锐,定能将陕北流贼剿灭干净。”
“刘秃子此人,不好好在延长县等死,反而还要祸害延川,真是死不足惜。等老子大军一出,定能活捉刘秃子,将他凌迟处死。”
“听说刘秃子的老婆是一个大脚丑八怪,这种女人老子一定不要,不过却能让大伙儿尝尝大脚娘们的滋味。”
张应昌一阵狂笑的说道:“刘秃子这种奸猾愚蠢之辈,仿佛插标卖首的傻瓜,这次一定万无幸理。”
“你们这些军中将校,这段时间的兵血少喝一些,大家出些银两,将士卒的欠响补发一些,让儿郎们打仗也有些力气。”
“老子可是听闻,刘秃子屠了延长县城,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这次打败了刘秃子,大家也能捞些外快,积攒些银子。”
第五十一章准备
延川县的城墙虽然比延长县高大厚实,起码有二丈四尺高(大约八米),一丈八尺厚(大约六米),但是城内的守军却没有多少。
延长县内还有一个顾世虎守备军,大小也有边军七百余人。但是延川县内,除了一个分守把总麾下的两百士兵外,只剩下早已经不堪使用的卫所军户。
刘宣领兵前来,吓坏了延川县令沈振。沈振山东人士,家中也是名门望族,三代之内,每代都有人高中进士,远不是无根无底、没有依靠的延长县令张云柯相比。
沈家三代之内,结交的同乡、同年、师生等盘根错节的关系,已经能量不小,消息也一向非常灵通。‘
刘宣在延长县的表现,沈振早已经知道。现在听说刘秃子率兵打来,沈振慌不择路的丢下妻儿子女,带上仆人家丁、骑上战马向榆林城逃去。
沈振逃走之际,还耍了一个滑头,说自己是去榆林城搬救兵,让延川县丞王琼主持大局,等自己搬回了救兵,就来解延川之围。
在王琼的讥讽谩骂之下,沈振脸不红气不喘的将延川这个烂摊子扔给了王琼,自己却抛弃妻子逃出了城外。
刘宣在延长县的表现,大大的刺激了陕北的士绅。在陕北文人的,刘宣已经是凶性难改,动辄屠城的魔王恶棍。
如今刘宣到了延川县,城内的士绅自然会拼死抵抗。他们蛊惑普通的百姓,大肆诋毁诬陷刘宣的义军。
这些文人士绅,还纷纷出粮出响,简拔勇士充作家丁,准备与刘宣对抗到底。
刘宣刚刚赶到延川县,尽管将县中的情况已经探清楚不少,知道延川境内现在没有任何大军。但是刘宣却没有轻敌大意,还是按照规矩,深扎营垒,牢固军寨。
毕竟历史上的闯王高迎祥,就是因为疏忽大意,没有建好营寨就随便休息。结果遇上了卢象升的夜袭,导致全军大败,损伤惨重。
刘宣带领前锋部队安营扎寨,建造攻城器械,后面行军的李旭中营,后备营,骑兵营也已经慢慢赶到,随着他们一起行动的,还有刘宣麾下的老弱后勤。
带上老弱后勤打仗,既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是有了家小牵挂,能够更好的控制麾下的士卒,让他们遵守军纪。而缺点却更加麻烦,不仅行军速度不能快,还要以精锐兵力保护这些老弱后勤。
如果这些老弱妇孺有丝毫闪失,只怕刘宣的大军马上就要军心不稳,士卒也会炸营而逃、寻找亲人。
所以携带老弱,其实也是一个利弊各半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无论是李旭中,还是张虎成,都与刘宣有过深入的探讨。
刘宣之所以决定携带老弱,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士卒,维护军纪。
在他看来,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严明军纪,军纪也是一支军队的灵魂。在明末名将戚继光的兵书《练兵实记》中,就有专门的一卷练胆气,就是讲怎样才能做到严肃军纪、严明号令。
军纪这个东西,破坏容易建设难。哪怕再老实良善的士卒,只要屠过几座城,也会慢慢变成嗜血的人渣。如果一支军队大部分都由这种人渣败类组成,就没什么军纪可言了。
而没有军纪的军队,常常就没有纪律。这种军队,如果遇上顺风仗,还能靠着彪悍之气一拥而上,如果遇上艰难困苦的苦战恶战,只怕马上就会四处逃散了。
所以为了这支军队的前途,为了现在的战斗力,刘宣都要将这些老弱妇孺保护好。哪怕牺牲了行军的速度,浪费了一大部分精兵。
短短一百六十里路,刘宣麾下的大军整整走了六天,每天行军大约二十五里。这一路上,因为刘宣这支军队的基层组织较为有力,除了六七个年老体弱之辈死于路上之外,无论是人员马匹都没有大的损耗。
等所有的军队进入营寨,刘宣放出探马哨兵,开始探查清涧县与延安城的消息,并且派出炮兵,选择构筑炮兵阵地。
就在刘宣做好攻城准备之时,县城中的王琼也动员城中士绅,准备坚守城池。他们准备了大量的滚石檑木,打造推杆,叉杆等守城工具。收集金汁、火油等守城利器,为了守城方便,他们拆毁了大量的民居收集材料,甚至将百姓家的菜油都搜刮干净。
第二日一大早,刘宣卯时一刻起火吃饭,三刻拔营,列阵于延川县城之外,选择早已经探查好的地方修筑炮兵阵地,然后开炮攻城。
延川城头的守军昨日一夜未睡,如果不是刘宣的凶名太盛,惧怕刘宣大肆屠城,只怕延川县城的兵丁青壮,早已经扔下兵器、逃散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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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宣的名声之所以如此之坏,就是因为掌握舆论权力的士绅大肆传播。
刘宣攻破延长县城后,斩杀的士绅恶霸不下二百余人,整个延长县的官吏,几乎被刘宣杀个干净,县令张云柯、县城周琛、典吏吴鹏等大小官吏没有一个能够幸存。
李自成在通许县不过杀死了九户拼死抵抗的乡绅,就被史料县志记载屠通许县城。
在文人士子中,只有掌握钱粮土地的官员士子,才能称呼为人。至于寻常的平民百姓,在他们看来恐怕还不如猪狗,无论死伤多少,都不会有一点在意,反而会趁机侵夺死人的良田房屋。
刘宣在延长县城做下的事,远远超过后来李自成等农民军。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一直比较尊重读书人,对于一些失意的文人士子也花了很大的功夫拉拢。
但是因为力量上处于弱势,这种拉拢效果也并不好,一直也没有多少读书人愿意投靠他们。
直到李自成在河南大获成功,有了雄踞天下的本钱之后,这些毫无廉耻的文人士子才纷纷来投。
可惜李自成后来在一片石大战中,被优势的清军主力击败,这些无胆的投降文人士子,马上纷纷在地方上发动叛乱,杀死闯军的骨干,围攻弱势的闯军。
李自成在历史上之所以失败,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对关外的八旗军不够重视,没想到十几万八旗军居然会倾巢而出。闯军五营主力只有六万人,野战也不是八旗军的对手,这一场大败,大大损伤了闯军的元气,直到退回西安之后,李自成还没有缓过气来。
如果李自成最后不是疏忽大意,不明不白的死在九宫山,靠着闯营余部的三十万大军,也未必没有回天之力。
可惜李自成在九宫山死于非命,闯营大军顿时人心浮动,叛徒王体忠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趁机杀死了闯军大将白旺,率领近十万大军一起归降了清军。
而李过、高一功、刘体纯、刘方亮、郝摇旗等各营将领也互不统属,没有威望统合众将,被南明朝分化瓦解。
即便是时局如此艰难,闯军余部李来亨也以几营残兵,纵横三省,多次打破清军三省围剿,在这种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坚持到了康熙三年。
有了李自成、张献忠的例子,刘宣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自然不会白费力气,讨好这些地方上的士绅官吏。
这些文人士子、清流词臣,都是极端的实用主义者,哪怕清军如此残暴,屠城杀降无数,最后也几乎全部夹着尾巴投靠了清军。所以日后刘宣有了成就霸业的时候,一定不会缺乏这些软骨头的文官投靠。
对于这些地方上的土豪劣绅,刘宣的处罚极端严厉,不仅会斩杀首恶,还会烧毁地契房契,将浮财搜刮干净。
刘宣的这种政策,远比后来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激烈、更类似与后世红朝****)的打土豪分田地。
这种对待士绅极端激烈的政策,立马就引起了官僚士绅的仇恨,他们对刘宣既恐惧万分,又恨之入骨。
如今刘宣在延川面对的情况就是如此,这些地方上的士绅,发挥了自己最大的动员能力,连夜赶制守城工具,用来加强城池的防守。
刘宣列好阵型,令旗连续挥动,早已经准备就绪的炮兵,在哨长李进忠连声令下,十四门火炮全部点火,发射的铅弹仿佛一道道火龙,朝延川城头打去。
十轮炮击效果并不算很好,延川县建造在高岗之上,城池的基座全部是坚硬的石头,几乎算是一座石头城。
刘宣见炮击效果不好,脸上没有微微皱起,心中也有些无奈。炮兵哨哨长本来是能力更强的刘武,但是因为扩军之后骨干的不足,张虎成第二营缺乏合格的哨长,他厚着脸皮要求将老部下刘武调回去,炮兵哨的哨长才换回了李进忠。
张虎成此人的地位,在刘宣军中也有些与众不同,他以前的部下杨四宝、张五斗、刘武三人,现在全部充任实权哨长,张五斗还兼任副营官,这一股势力,几乎占据了刘宣麾下兵力的四分之一。
张虎成之所以有些尾大不掉,恰恰是因为刘宣的治军公平,因为杨四宝、张五斗、刘武三人骁勇敢战、屡立战功,当然会被刘宣大力提拔,逐渐成为刘宣麾下的骨干将领。
所幸张虎成还当过几天军官,尽管性情耿直,但是多多少少知道些为官之道。
加上他感激刘宣的知遇之恩、宽宏大度,所以在军中从来不与刘宣相争。这一次他要求调回刘武,也有些没有办法,毕竟一个营中,多多少少都要有一些自己最亲信之人。
张虎成麾下的四个哨长中,白旺、陈铁牛、白富贵三人都是投降的官军,因为共同的出身,已经渐渐团结在一起。
白旺三人,都是刘宣从小兵中提拔起来,都算是刘宣的亲信。三人抱团,充当上级的张虎成也有些犯难,只好央求刘宣将自己的老部下刘武调回来。
刘宣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害怕以后会出现上下级不合的现象,所以痛快的将刘武调了过去,有了能力较强的刘武帮助,张虎成也能更容易掌控第二营。
第五十二章浴血
延川城头除了四门宣德年间的大将军铜炮,就只有分守把总麾下的两门虎蹲炮。因为官军炮兵实力低微,尽管刘宣麾下的炮兵炮击效果不佳,但是还是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轻松压制住了城头的火炮。
十轮炮击过后,刘宣麾下的将校纷纷请战,争先恐后的想要占据头功。
在刘宣麾下的三个主力步兵营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李旭升营。这个营由刘宣的亲兵哨与李旭升的前哨扩编而成,老兵骨干也是最多,更有勇冠三军的杨四宝充任副营官兼任前哨哨长,营官李旭升本人也骁勇善战,很有带兵打仗的天分。这个营,也是刘宣最放心的一个人。
其次就是张虎成营,这个营以张虎成哨与陈铁牛后哨扩编而成,虽然也有两个老骨干哨,但是陈铁牛因为能力上的关系,他麾下的后哨也一直是五个老骨干步兵哨中战斗力最差的一个。这个营中,营官张虎成骁勇豪迈,能服人心,副营官白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屡立战功。
刘宣最不放心的就是李旭中营,这个营只有一个骨干哨,大部分都是由新兵编练而成,几乎没有见过多少血腥。因为骨干的缺乏,李旭中还需要兼任哨长。而剩下的王登高、张九仁、史太岁三位哨长,有的是前来投靠的饥民首领,有的是最近提拔的勇敢士兵,对于这些人的实际能力,刘宣也不可能知根知底。
刘宣看了一眼麾下的众将,决定还是用李旭中营试探性的攻一攻延川县城,这样既能试探一下延川县城的抵抗强度,也能锻炼一下队伍,看一看李旭中麾下三位哨长的真实本领。
在炮声隆隆之下,刘宣列阵于城墙外三百步,李旭中第三营推着云梯、冲车、扛着爬梯、拿着麻绳虎爪,慢慢的向延川城头靠近。
延川城头上的火炮尽管威力很弱,与城外的炮战中落了下风,一些炮手死伤惨重。但是还是冒着炸膛的风险,顽强的继续开炮,杀伤城下的步兵。
城头上的两门虎蹲炮威力极大,一次能发射出三百多枚铅弹,仿佛一道道喷火的怒龙,凡是被这种铅弹打中的士卒,几乎很难幸存下来,马上死于非命。
城头上的火炮不停地开火,终于出了状况,因为长时间开炮,火炮的温度太高引发了炸膛。顷刻间十多位炮手被溅射的铅弹击中,在炮位附近倒下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哀嚎开来。
延川城头的守将王琼尽管是文官出身,但是却极有能力胆色,他召集青壮,将战死受伤的士卒抬下了城头,免得损伤城头守军的士气,然后不惧危险的坚守在城头上,大声鼓舞着守军的士气。
随着李旭中麾下的步卒距离城池越来越近,城头上的攻击手段也更加多样丰富,不仅有常规的火铳羽箭,还有一些老式的投石机发射的泥弹石弹。
投石机这种武器,在火炮出现之后,就迅速的退出历史舞台。就是因为这种武器缺陷极大,不仅威力远不如火炮,而且准头也不能有效控制。
尽管箭矢如蝗、铅弹如雨,但是李旭中第三营还是越来越接近延川城头。
现在已经过了惊蛰,但是因为气候寒冷,延河水还没有彻底解冻,到了延川县这一段,更是彻底断流,没有护城河的保护,延川的守军也更加被动。
自古以来,如果守城方只依靠城墙坚守,那么很少能坚持下来。因为守城之战中,最重要的就是城外的各种工事,城墙之外,不仅有壕沟、护城河、还要修筑邬堡、羊马墙、拒马壕、陷马坑、拒马、鹿角木等守城工事。
但是想要坚守城外险要之地,修筑各种城外守城工事,一个必要的条件就是手中有一支坚强的骨干军队,这一支军队,起码也要有与攻城方野战的能力。
而延川县城内,只有一个分守把总,麾下的兵力还不足二百人,正是因为兵力空虚,县令沈振才不敢坚守城池,打马落荒而逃。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旭中麾下的四个步兵哨终于靠近了城头,六架云梯也安稳的搭上了城头,一些骁勇的士卒也开始手持利刃,攀登城池。
就在此时,城头上的金汁、猛火油柜等守城利器也纷纷发力,一股脑的从城头泼下。
滚烫的金汁凡是淋在士卒身上,马上就发出一股恶臭的味道,猛火油柜也喷出一股股碗口粗的火苗,将登上城池的士卒活活烧死。
眼见攻城受阻,伤亡不下,李旭中心中流露出几分痛楚,眼中却更加了几分狠历。这些伤在城头上的士卒,基本上都是第三营的骨干,只有那些勇敢的士兵,才敢于率先登城。
李旭中脸上一片通红,愤怒的跳下战马,将手中的马鞭丢下,手持一柄长矛,恨声说道:“此战,有进无退,谁敢退后半步,一律当斩,如若我退后一步,请斩我首。”
他三步两步的赶到一架云梯之上,就要身先士卒的攀登城墙,麾下的十多位亲兵也纷纷上前,随时随地的保护着李旭中。
就在李旭升登城之际,他麾下的哨长王登高却被这惨烈的攻城战吓破了胆子,他狂乱的呼叫了一声,居然丢下了兵器向外面逃去。
王登高本来是流民头目,在刘宣攻破延长县之后,率领五百余流民投靠了刘宣,刘宣为了千金买马骨,让更多的饥民前来投靠,所以才让他当了第三营哨长。
王登高投靠刘宣之后,在处理营务之上,也较为公平,为人也没有什么架子,更没什么坏毛病,此人甚至还入了刘宣的眼睛,准备在他立下功劳时大力提拔。
正因为王登高在士卒中有威信,所以他一后退,整个王登高哨也溃退下来,王登高哨的溃退,直接扯动了李旭中营的阵型,刹那间。李旭中营已经人形浮动,李旭中等少量登上城头的勇士也危急万分。
刘宣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王登高却不堪重任,没有接到任何命令,就从城头上溃退下来。他脸色铁青,传令骑兵营,斩杀溃逃的乱兵,然后挥动令旗,让养精蓄锐的李旭升营与张虎成营一起发动全面性的进攻。
一时间,张虎成、李旭升两营分别朝东南两面城墙发动猛攻。
三个主力步兵营一股脑投入攻城战中,延川县城的城防马上动摇起来,城墙下面到处都是喊杀的士卒,让刘宣情不自禁的迷醉在其中。
这次攻城,刘宣本来打算试探一下,没想要马上就将本钱一股脑投进去,没想到王登高的溃退,居然直接让李旭中陷入危险之中。
在刘宣这支军队中,因为他自己没有亲族故旧,只能用姻亲李家兄弟帮忙掌控这支军队,如果李旭中有所闪失,就像斩断刘宣的一条臂膀。
历史上从平民到皇帝的几位牛人,刘邦麾下统兵的大将樊哙,周勃、卢绾、夏侯婴等人,都是相交多年的老兄弟。
而朱重八麾下的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朱文正、沐英、汤和、邓愈、冯胜等人,朱文正是他嫡亲的侄儿,李文忠是他的外甥、沐英更是他多年的养子,而徐达、常遇春等人也是他的安徽老乡。
樊哙、周勃、徐达、常遇春等人,尽管能力上也非常出众,但是如果没有与汉高祖、明太祖亲密的关系,恐怕在青史中也留不下那样的大名。
从古至今,成就大业的皇帝,掌握军队的干将都是统帅的亲朋故旧,这些人以亲族乡党的关系连成一片,排斥着一切外来的将领。
刘宣的麾下也是如此,所幸他是陕北本地人,有了李家兄弟这样的得利助手,加上以恩义结交的张虎成、杨四宝等人,提拔一些出身底层的投降官军骨干,才能牢牢的控制这支军队,做到如臂指使。
李旭中的意外遇险,让刘宣只能冒险投入大军。
李旭中、李旭升、张虎成三人三面攻城,恰好成了围三缺一之态势,一些士绅见机不妙,带上细软趁乱逃出城。
骑兵营将领石勇、邹风、马武三人,眼睛顿时一亮,纷纷向刘宣请战,准备拦截这些逃跑的士绅。
刘宣摇了摇头,眼中却露出几分笑意说道:“不必如此着急,此战定有你们三人立功的机会,这些逃跑的士绅,定会扰乱城头守军的军心。”
“且让他们逃过这一回,这些出城的乡绅,拖家带口,手中还带着大量的金银细软,又能逃到哪里去,城破之后派出大军清剿搜寻,还怕他们藏在石头缝中。”
一些胆小的乡绅趁乱逃出城外,马上就像刘宣所想的一样,在守城的士卒中引起一阵浮动,一些兵丁学模学样,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兵器,逃离了城头。
城头上坚守的王琼见败象已露,脸上流露出巨大的哀鸣痛楚,看了看残破的延长县城,心中狠了狠心,决定拼死一搏,为朝廷尽忠守节,他带着十几个城中勇士,向城头奋勇作战的李旭中杀来。
第五十三章浴血二
云梯是古人用于攀越城墙攻城的用具,这种攻城利器在发明两千年后,依然是必备的一种攻城装备,它并不是长得像一个竹梯的东西。
这种器具其下带有六到八个轮子,可以推动行驶,故也被称为云梯车,配备有防盾,绞车,抓钩等器具,底部裹有浸湿的毛毡牛皮,还附带有滑轮升降设备。
云梯的打造不是非常容易的,哪怕刘宣早有准备,将这些大型攻城装备制作成标准的零件,在攻城时在组合起来,也仅仅积攒下二十多架云梯。
因为王登高的溃逃,归他指挥的两辆云梯车也遗落在城池下,被城头的守军用狼牙拍砸断,而另外两架云梯车,也被城头上不断喷火的猛火油柜烧毁。
少了这四架云梯车,李旭中麾下的云梯车已经只有两架,其中一架还被城头守军用叉杆推翻在地。
少了云梯车这种登城利器,李旭中马上就感觉到后援不济,随他登上城池的勇士越来越少。他自己的压力也渐渐增大,尽管他奋起余勇,斩杀了五六位守城的士卒。
眼见李旭中陷入危机之中,他麾下的另外两个哨长张九仁、史太岁愈加惶恐不安。
刘宣军中军法严厉,像这种失陷长官,自己却苟活下来的例子,其麾下的哨长队长都要受到严厉的处罚,就连家人也要受到牵累。
张九仁、史太岁二人是刘宣从小兵中简拔的勇士,跟随刘宣之后,已经经历过几次战斗。尤其是与顾世虎官军在董家堡外的那一战,两人身为小兵却奋勇争先,跟随杨四宝率先突破阵型,斩杀了四五位官军,受到全军表彰。
在刘宣麾下的十几位哨长中,两人虽然勇武,但是却算是资历最浅之人。如今见李旭升遇险,二人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率领麾下的亲兵奋力杀上城头。
城头的守军手持叉杆,想要奋力推到云梯车,城下的士卒护持在云梯车周围,两方你来我往的较劲,弄得云梯车左摇右晃的站立不稳。
张九仁、史太岁二人身披铁甲,腾腾几步踏上了城头,只见一股金黄色的污臭从二人当头浇来。
张九仁反应极快,将身上的罩袍拽了下来,挡在自己头上,然后猛地一挥,扔掉了罩袍,率先登上了城头。
史太岁虽然更加骁勇,但是反应远没有张九仁敏捷,被这一锅金汁当头浇下,身上顿时皮开肉绽,冒出一股股污臭。
史太岁痛苦的哀嚎一声,却没有从云梯车上摔了下来,反而手持关刀跳上城头。
被这种烧开的粪汁浇中,在这个时代几乎很难幸存下来,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抗生素,面对屎尿中的各种细菌感染,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史太岁能成为哨长,多多少少也有些见识,尽管他知道自己就要命不久矣,但是却并没有多少害怕,反而下定了拼死的决心。
这是因为刘宣极重军功,如果他战死沙场,他上面的老父,下面那四岁的孩儿,都会有人抚养照顾。
史太岁身体高壮、力大超群,他疯狂的挥舞着手中十二斤重的加长关刀,愤怒的杀入城头守军的阵型之中。
史太岁借着身穿铁甲、防护良好的有利条件,疯狂的杀戮着城头上的守兵。他毫不顾惜自己的安危,率先攻入守军阵型之中,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没有任何防护之意,只求能多杀伤城头的守军。
史太岁这样毫不顾惜生死,他麾下的士卒也奋起余勇,尤其是跟随他自己的几名亲兵,更是骁勇锐利,在史太岁这种同归于尽的攻击下,城头上守军的阵型顷刻间就有些动摇散乱。
延川县丞王琼带着十多位勇士,本来想登上城头围杀李旭中,没想到片刻功夫,城头上已经到处吃紧,尤其是新登城的两员骁将,更是英武敢战,上城之后竟然连杀十余人。
王琼脸上大怒,带着这些城中勇士,反向史太岁杀来,王琼一马当先,手中的长矛仿佛闪电,飞快的刺中了史太岁。
史太岁身上尽管身披铁甲,但是这件铁甲却是刘宣军中最多的锁子甲,这种锁子甲善于防备劈砍与箭矢,对于长矛的撺刺,防护能力就大大的减弱。
史太岁一时的疏忽大意,被王琼的长矛刺中。他万万没想到穿着文官服饰的王琼居然如此武勇,王琼手中长矛这一刺,最少也下过七八年苦工。
史太岁被王琼长矛刺中,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用力抓住了矛柄,单手持关刀向王琼斩去。
王琼脸上大惊,没想到贼将如此狠历枭猛,他慌乱之下只能丢开了长矛向后面闪去,王琼刚刚躲过了这一击,却见一片巨大的阴影向自己扑来。
王琼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心怀死志的史万岁一把抱住,从城头猛地扑了下来。
延川城头高二丈四尺,再加上史万岁连人带甲超过两百斤的重量,王琼只觉得脑袋一黑,就被摔得脑浆迸裂,当场死于非命。
县令沈振逃走,延川县中的灵魂人物就是王琼,王琼一死,守军的士气马上一衰。
就在这时,攻击东南两堵城墙的李旭升,张虎成两个步卒营纷纷登城。
延川县城中守军,主要精力已经被李旭中营吸引,没想到李旭升、张虎成两营更加善战,一时轻敌之下,被李张二营全力一击,登上城头。
眼见登上城头的士卒越来越多,守城的士兵抵抗越来越弱,刘宣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在李旭升、张虎成、张五斗、白旺等勇将攻击之下,延川县城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李旭升第一营最为精锐,第一个打开了延川县的城门。
眼见城门洞开、大局已定,刘宣即刻传令,让早已经准备多时的骑兵营迅速进城,肃清抵抗的残兵。
身处硝烟弥漫的战场,眼中到处都是折断的长矛刀剑,随处可见的尸首散落在城墙内外,这些尸首,穿着各种破烂不堪的衣服,几乎很难一一分辨。
从这些尸首的分布规模上看,就能大致知道战场的各种情况,城墙外的尸体,几乎绝大部分都是刘宣麾下的士卒,而城头上则是犬牙交错、互有伤亡,到了县城里面,沿路上倒毙的尸身,几乎都是城中的守军,伤口之处也大部分都在背后,可以肯定是杀伤的溃兵。
刘宣下令让各营把守四门,骑兵营全部出去,以队为单位,分散的探查延川县四周的的军情,附带追击那些逃出城外的延川士绅。
刘宣吩咐后备营结合老弱,让他们辨认尸首、照顾伤兵,将己方战死的士卒全部寻一处密地掩埋,墓地不立牌位,不做标记,以免官军破坏。
然后让随行的书记官,将战死的士卒登记在册,将墓地的位置记录在案,以备以后查询祭奠。
等安排好这些杂事,刘宣带领着他麾下的中军,压着那些溃逃的士卒,进入延川县城。
随着刘宣进城,延川县内的抵抗已经结束,城池内的守军早已经丢下兵器,小心的藏在家中。
刘宣让书记官张贴告示,将入城的军纪一一贴在上面,以备延川父老随时随地监督。
入城的军纪主要有这么几条:
第一,不伤及无辜,凡是没有抵抗刘宣的平民百姓,不得伤及无辜,违令处斩。
第二,不准**妇孺,如果一旦发现,违令者斩。
第三,不得在城中放火烧房,谁敢放火,一律处斩。
第四,不得杀降,如果发现有杀降现象,重打三十军棍。
第五,不得抢掠,不得私入民宅,违反者重打十军棍。
第六,城中的百姓无令不得出城,尽量不要随便出门,要配合义军的清点搜查,如果谁敢抗拒,定斩不饶。
刘宣这支军队的通告一向通俗易懂,用大白话书写,让老百姓全部能听明白。他让几个伶牙俐齿的士兵,在城中敲锣打鼓,宣传义军的主张,避免他们被城中的官绅蒙蔽。
然后刘宣率领中军,直入延川县衙。延川县衙与延长县衙相差不大,布局几乎一某一样,都是坐北朝南,占地大约二十亩,依次是大堂、二堂、三堂以及周围的厢房。
大堂是县令审理案件,处理大事的地方,被刘宣暂时充当中军大帐,二堂是县中官吏办公的地方,也被刘宣占用,让麾下的书记官在此办公,三堂是县令老爷居住的房间,里面的陈设非常华丽,被刘宣用来照顾伤病员。
至于刘宣与麾下士卒的住房,暂时安排在各个厢房中间,这样处理,与延长县时几乎一模一样。
刘宣自从起兵以来,一直能保持艰苦的工作作风,无论吃饭睡觉,都不搞任何特殊化,与士卒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正是因为他这种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的表现,获得了麾下将校的真心拥戴。
等先安顿好了伤员,刘宣麾下的中军将校才开始分配自己的房间。
因为刘宣的妻子金娘已经怀胎七个月,身子已经非常不方便,所以刘宣难得徇私了一回,给自己安排了两个宽敞明亮的大房间。
第五十四章休整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小小的月牙穿梭在薄云淡雾之间,照在窗台房檐之上,留下一道道斑驳。
因为古代照明的蜡烛灯油价格昂贵,一般人家如果没有要事,夜间轻易不会点灯照明。所以古人夜间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除了吃饭生孩子之外,就只能早早睡觉。
在延川县衙二堂下面的一间厢房中,几根蜡烛将这间小小的屋子照的透亮。房门外还站着四个值哨的哨兵,他们手持锋利的长刀,身上披着少见的锁子甲,脚下踏着铁网靴,一看就是威武雄壮的勇士。
在大部分将士都安然入睡之际,刘宣却借着烛光,辛苦的翻看着厚厚的一摞文书账册。
一个将军,在战斗圆满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并不是要庆祝胜利,而是要清点伤亡,查看缴获。
刘宣之所以到了夜间还不休息,也就是这个原因。因为刘宣培养了不少粗通文墨的书记官,所以大部分后勤杂物已经不需要他劳心费力。
这些书记官学会了使用阿拉伯数字,能简单使用各种数学知识,每次战斗过后,清点伤亡之类的事情已经不用刘宣操心。他们都会将伤亡、缴获等详细情况登记造册,第一时间交给刘宣翻看。
刘宣将这些书册一一仔细观看,脸上露出几分了然之色。
整个延川县城,共有一千八百余户,人口一万一千余人,青壮四千三百。
而这次攻击延川县,城中的四千壮丁大部分都参与守城,共被刘宣杀伤七八百人,从清点下来的尸身上看,共有敌人尸首六百四十三具,已经占据了整个县城青壮的七分之一。
可以这样说,刘宣已经与延川县城中的百姓结下了生死大仇。毕竟这些死去的守军,在城中都有亲人朋友,六百多具尸首,就代表着六百多户与刘宣结下血海深仇的百姓。
与延长县不同,刘宣在攻击延长县中并没有遇到激烈的抵抗,城中丁壮的伤亡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加上刘宣攻克县城后立刻开仓放粮、赈济饥民,所以马上得到了城中百姓的拥戴。
在刘宣离开延长县的时候,几乎超过七成的百姓都抛家弃口,追随他左右。
而延川县的情况却大大的不同,县中青壮死伤惨重,已经与刘宣结下深仇,一般的小恩小惠,根本不可能让百姓放下仇恨,更不可能让百姓彻底倾心。
尽管刘宣刚刚打了胜仗,但是心头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霾,他挥了挥手,压下了心中烦躁的情绪,继续翻阅着这些账册。
这次攻城战,刘宣麾下的将士战死八十六人,重伤六十七人,轻伤百余人。这些重伤的士卒,几乎很难幸存下来,轻伤的士卒,因为感染的关系,也有不少人需要闯一闯阎王殿,只有闯过去的士卒,才能平安归队。
着伤亡的二百人中,还包括一个哨长史太岁。刘宣的麾下,加上后备营、骑兵营、炮兵哨、亲兵哨、哨长这一级的骨干还不到二十人,今日攻城之战损失了史太岁,刘宣的心头也一阵沉重,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悲愤。
除了史太岁之外,另一个临阵而逃的哨长王登高也被刘宣决定明正典刑、斩首示众。
史太岁哨伤亡惨重,四个队官阵亡两人,重伤一人,勇猛善战的骨干几乎一空。而王登高这个哨溃散而逃,免不了被刘宣大肆清洗,可以说经过这一战,李旭中第三营已经伤筋动骨,彻底失去战斗力了。
今日之战中,俘虏的守军人数较少,只有三百余人,大部分守军都丢下兵刃,逃散回了家中。因为刘宣的严格军令,严令麾下的士卒随意进入民居,所以这些守军才能够幸存。
至于缴获的铁甲,就更加稀少了,经过仔细搜索,还不到三十领。府库中的收获也不算很多,现银已经空空如也,看来早已经犒赏三军,粮食还不足百石,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如果从这样看,刘宣打这一仗也有些亏本,不仅与延川县百姓结仇,而且缴获的物资也入不敷出。
但是和大明其他地区一样,延川县中最肥最富的并不是县中的府库,而是城中的各家乡绅。只要这些乡绅还在,刘宣就能刮出大笔的银两、粮草、食盐、布帛等紧俏物资。
刘宣将这些账册一一看完,锤了锤发困的腰肢,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金娘,眼中流露出几丝温情的笑意。
金娘已经怀胎七月,身子也越加沉重,因为连日行军赶路,金娘的身子骨早已经劳累不堪。今日天色刚刚昏暗,她就沉沉的睡去,刘宣不愿意打搅金娘的美梦,随便披了一件厚衣服,小声的关上了房门。
尽管已经过了惊蛰,快到春风,但是气候还是非常寒冷,尤其是夜间的温度,还在零下十度左右。刘宣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决定巡查一遍营垒。
刘宣刚刚走出了房门,在门口站岗的侍卫亲兵分出两人,默默的跟在刘宣身后,仿佛悄无声息的幽灵。他沿着县衙转了一圈,活动了一下筋骨,正要回去睡觉之时,却遇上了正在查哨的赵鲁。
刘宣摆了摆手,亲切的说道:“原来是赵大哥,咱们兄弟也好久没有唠些家常了,这次深夜巧遇,我俩就好好谈些家常话吧。”
刘宣军中规矩甚严,哨长每日都要轮值查哨,今日恰巧轮到赵鲁。因为有军务在身,赵鲁既不能拒绝刘宣,也不敢贻误军机,脸上也露出几分难为之色。
刘宣一拍脑袋,心中也有几分了然,他快走几步,与赵鲁并驾齐驱,开始说道:“赵大哥腊月娶了娘子,兄弟还讨了一顿酒席,现在三个月过去,不知道怀没怀上?”
赵鲁脸上露出几分羞涩,摸了摸脑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宣见赵鲁有些尴尬,于是连忙转过了话题说道:“兄弟刚刚起兵之时,全靠赵大哥鼎力相助,如果没有赵大哥这股流民,兄弟也未必能有今日兵强马壮的局面。”
赵鲁连连摆手,谦虚的说道:“哥哥言重了,以哥哥骁勇善战,多谋善断的本领,即便没有遇到我这平庸之人,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赵鲁此人算是刘宣最早的一个部下,早期军中的地位还超过李家兄弟,算是刘宣麾下的第二人,但是因为能力一般,渐渐地落后于众人。
在董家堡第一次整编之时,赵鲁就落后一步,只当上了副哨长。所幸在延长县,刘宣麾下大肆扩军,赵鲁才借着这个机会当上了哨长,在赵鲁的心中,刚开始也不免有些埋怨,常常说一些牢骚话,甚至还传到刘宣耳中。
后来见刘宣的实力越来越大、手段越来越狠,直到攻破延长县,斩杀众乡绅之后,赵鲁才算认清了自己,从此彻底对刘宣归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宣今日碰巧碰上了赵鲁,才向他说出这番话,表示没有忘记当日的恩情。
刘宣察言观色,见赵鲁放下了心结,然后长叹一口气说道:“赵大哥,今日攻破延川县,大伙儿都非常高兴,唯有我自己却非常担心。今日一战,延长百姓死伤惨重,仅仅尸首,有收拢了六百多具,实际的死伤,还要远远超出。”
“这六百多具尸首,代表着延川县城六百多户仇恨我们的人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我们自己的亲人死于仇敌之手,寻常的小恩小惠,怎么让人家缓解仇恨。”
“固原兵变已经被彻底平定,榆林镇的精锐官军很快就能赶回,到时候外有官兵进剿,内有百姓仇恨,我们的前路又在何方?每走一步,我都忧虑不堪,慎之又慎。”
“赵大哥,你虽然当上了哨长,却能与麾下的众兄弟打成一片,应该能听到不少士卒的心声。你给我所说,士卒现在对我们这些当官的有没有意见。”“
“这个话,出了你嘴,入了我耳,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兄弟我的为人你也知道,一定不会心怀怨恨,暗中报复士卒。”
赵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投军时有不少族人朋友跟随,所以能听到不少士卒,甚至是什长、队官的不少议论。对于这些议论,以他对刘宣的了解,肯定刘宣不会愿意听。
刘宣从赵鲁的一些脸色看,发现了不少端倪,于是紧接着说道:“是不是不少兄弟对我有些不满,赵大哥你且大胆直言,也好让兄弟马上改正。”
赵鲁见刘宣诚意十足,于是实话实说道:“兄弟们确实有不少意见,尤其是没有成家的兄弟,因为你的规矩急严,不让大家找女人,大家对你也有些埋怨。”
尽管赵鲁说的很委婉,但是刘宣已经听出了不少意思,因为刘宣禁制**妇孺,在军中也没有设立营妓,不少士卒每日欲火积累,难免口中有些胡言乱语。
估计刘宣的直系亲属,也经常被不少被欲火灼烧的士卒暗中问候。
刘宣回到兵营,假装对身边的亲兵说自己准备设立营妓,看看自己身边亲兵的反应。
刘宣随身的亲兵反应果然不出所料,一时间都欣喜若狂,仿佛马上想要快活一番。
短短的两三日内,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三军,刘宣见军心确实如此,只好勉为其难的准备设立一个军妓所,好让大家有一个放松的去处。
第五十五章军妓
刚才刘宣与赵鲁谈了不少时间,从赵鲁口中听到不少底层的意见,大致归纳起来,有这么几点:“第一,后勤营每日都是吃大锅饭,打饭的厨子厚此薄彼、分配不均,不少士卒的家小都吃不饱穿不暖。”
“第二,赏赐的银子花不出去、没有任何流通环节,几乎没有任何用处,让士卒都有些埋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军中没有营妓,尽管不少士卒都有家小,一部分军官已经成亲。但是这个问题已经越来越大,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弄出事端。”
刘宣与赵鲁交谈了不少时候,直到赵鲁查完岗哨,两人才在军营口分手,刘宣也回到营中,忧心忡忡的艰难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刘宣就开始处理营务,他擂鼓聚将,让所有士卒列阵在大校场上,然后将昨夜溃逃的王登高等百余人溃兵押上校场。
眼见刘宣弄出如此大的阵势,王登高已经察觉到不妙,他双腿酸软,哭爹喊娘的不停挣扎,苦苦的哀求着刘宣放他一马,饶他一命。
刘宣冷漠的看了看王登高一眼说道:“咱们这支队伍,在成军以来,还没有吃过大亏、打过败仗,这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严明的军纪,有功则赏、有过必罚。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力往一处使,每到战阵之上,才能奋勇争先。”
“王登高这个王八蛋,作为一个刚刚过来投靠老子的流民,老子让他吃饱喝足,还提拔他当上了哨长。咱们这个队伍,加上老弱妇孺足有上万人马,但是哨长一级的官员还不到二十个,无论怎么说,老子对他也算不薄了吧。”
“可是昨日攻城之时,眼见长官在城头遇险。他王登高不仅不尽力救援,还带头逃跑,像这种害群之马,老子定要借一借他的脑袋,来警示后人。”
王登高在投靠刘宣之时,并不是自己孤身一人,而是率领一支规模不小的饥民,这些饥民中,还有不少他的父母妻儿,亲朋故旧。
眼见刘宣将话说的如此直白,王登高只觉得嗓子干哑,他发疯的嚎叫了几声,想要挣扎逃跑,却被身后的刀斧手一脚踹到在地,他只感觉到一柄巨大的鬼头刀迎面而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刘宣看了看盛放在托盘中的王登高首级,轻蔑的笑道:“将这个胆小鬼的脑袋挂在第三营门外,五日之后与尸首一并掩埋,别让他埋在烈士墓园旁边,免得玷污勇士的忠魂。”
斩杀了王登高,刘宣还不肯罢休,他连声令下,将王登高哨中什长以上的人员全部砍头,普通的士卒饿饭三天,然后逐出战兵营充当苦役。
刘宣这一通大杀特杀,借着三十个军官的人头,彻底威慑了敢于临阵而逃的风气。
自古以来,整治军伍就是要赏罚分明,一手拿长矛大刀,一手拿金银财宝,刘宣这一次杀了不少逃兵,当然要奖励勇猛的战士。
这次攻城战,当场战死的士卒共有八十六人,其中还包括一个哨长史太岁。对于史太岁的功劳,刘宣更要大力褒奖,他的家小,刘宣也一定会好好照顾。
刘宣将史太岁的老爹请上了点将台,先赏赐了史太岁黄金三十两,蜀锦一匹,骡子一头,猪肉三十斤。然后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地上哭道:“昨日太岁兄弟战死在城头上,我刘某人也非常痛心,太岁兄弟昨日战死,是为了大伙儿能攻克城池,我们今日在城中享福,一定不要忘了战死的太岁兄弟。”
“太岁兄弟算是独子,如今他虽然故去,但是我一定不会让勇士的遗孤受苦。今日,我刘宣就算是你老人家的义子,往后为您端茶倒水、养老送终,太岁兄弟的孩儿,也交给金娘亲自抚养,与我的孩儿一视同仁。”
史太岁的老父史博高已经年过六十,身子骨算是埋入黄土之中,他本来有两儿一女,家底还算殷实。
但是因为连年大旱,官府逼稅,才不得不沦落为流民,在短短的流民岁月中,他已经先后失去了五位亲人。如今做为顶梁柱的长子史太岁横死,史博高已经心灰心冷、了无生念,如果不是怕四岁的孙儿吃苦,史博高只怕早已经心生死志,随他的妻儿子女团聚去了。
今见刘宣对史太岁遗孤如此宽厚,不仅赏赐了黄金布帛,还赏赐了骡子让自己骑行,更将史太岁四岁的幼子史牛头认为义子,也算了却了自己最后的心愿。
史博高一时间五味杂陈,脸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将赏赐的财物都收拾起来,抱上自己四岁的孙儿,慢慢走下了点将台。
刘宣不仅对史太岁的遗孤这样照顾,凡是烈士的子女,刘宣也尽可能的给予关照,这次攻城战死的士卒,刘宣也给了他们的家人十两白银抚恤金。
十两白银,在政通人和的年月,几乎能在陕北之地购买三亩水田,这样大数额的烧埋银子,也只有刘宣这种将全县士绅搜刮干净的土豪,才能毫不在乎的一股脑拿出来。
这次攻城战,李旭中营中损失了两个哨长,战死了五十余个勇敢的士兵,受伤的更是达到了上百人,已经算是大伤了元气。
因为李旭中麾下军官缺乏,刘宣也只能从新提拔了一个新的哨长。此人姓赵名弘,赵弘在刘宣军中并不算非常骁勇,只能说是胆量不错、敢于战斗,他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却是因为出色全局观念、与不错的带兵本领。
在攻克延川县城战役中,赵弘在史太岁麾下充当队官,他率领麾下的一队士兵,拼死保住了两架云梯车,为后面的士卒保住了至关重要的登城工具。
即便这次战斗赵弘这个队死伤惨重,前后伤亡了不下于二十多人,但是却能死战不退,成功的保住了云梯车,立下了攻城第一功。
事后刘宣论功行赏,第一个就提拔了这个赵弘。
能在伤亡过半之后,还有再战之力,并且能出色的完成任务,这个赵弘一定善于收拢军心,也肯定得到了麾下士卒衷心的的拥戴信任。
这一次校阅,刘宣斩杀了临阵而逃的王登高,厚赏了战死城头的史太岁,提拔了立下战功的赵弘,前后涉及到三位哨长,在军中一时间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校阅之后,刘宣将拼死抵抗的王琼妻女,全部充为营妓,设立了军妓所,交给了投靠的童生王庚管理。
王庚本来是延长县乡绅,因为屡试不中,所以就想到了歪门邪道,想要考场作弊,在考场被提学官人赃俱获,惹出了官司,后来花了不少的银子,才摆平了此事。
经此一事,王家也快速衰败下来,田产也渐渐被别的官绅夺走,就连疼爱的幼子,也在与人争风吃醋中死于延长县豪绅何谷腾手中,王家实力大损,对上了实力不小的何家,又吃了不少大亏。
刘宣攻破延长县城后,斩杀了不少为恶一方的乡绅,其中就有王庚的仇人何谷腾,王庚本来吃了大亏无处声冤,心中异常烦闷,在大仇得报之后,便抛弃了祖产,死心塌地的追随了刘宣。
王庚尽管是一个小小的童生,但是学问上却还算不错,只是因为科场运气不佳,蹉跎半生罢了。
刘宣的麾下,读书人非常稀少,能将所有汉字认全的也不超过十人,就连文化最高的书记官,也只能会使用一些简单算术,就连三千五百个常用的汉字,也不一定能认全。
王庚的投靠,很快就算得到了刘宣的重用,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刘宣也知道王庚不是只会读死书的腐儒,此人也很会变通,算是有些才干,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取得了刘宣的信任,暂时充当了刘宣的文书。
这次让他管理营妓所,尽管名声上不好听,但是也是刘宣麾下人才缺乏的原因,并不是对他的轻视。
刘宣心中一向厌恶军妓这种落后于时代糟粕,这种东西与他的价值观也有所冲突,但是营妓这种东西在中国的历史上存在了两千年,自然也有他存在的原因。
从管仲设立营妓之后,中国历史上几乎百分之百的军队也设立了军妓,哪怕是后世民国军阀混战中,一些小军阀军中还设有营妓。
况且刘宣现在处于流动作战之中,他的军纪也非常严格,不准士卒欺凌妇女。
如果长时间没有女人,刘宣麾下的士卒也不是能走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肯定会心怀怨愤,如果这种集聚的怨气一旦爆发,只怕马上就有大祸发生。
所以,刘宣也不可能违背众意,他从善如流的听取了底层士兵的意见,开始设立了军妓所。
军妓所中的军妓,全部都是被刘宣斩杀的官绅子女,她们每日需要接客五次,每次价格白银三分,其中两分归公,一分归自己所有,只要存够了一百两白银,就能离开军妓所,为自己赎身。
今日已经二十万字了,因为是新人,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卡文,更新也逐渐吃力,本书的成绩自然非常扑街,作者也心知肚明。从起点排行榜的情况看,火的书几乎都是挂着历史皮的都市文,或者是金大腿无脑小白文。作为一个看书超过十多年的老白读者,如果不是长时间的书荒,作者也不会写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题材。毕竟现在起点硬架空几乎没什么市场,写这种题材的几乎全是爱好为主。尽管本书非常小众,但是还是希望大家投票支持,新的一周,求推荐,求收藏。
第五十六章混天王
刘宣处理了逃兵,提拔了一些战功过硬的军官,还设立了军妓所。短短几天时间,刘宣在军中的威望马上大幅度提升,如果以前算是敬畏的话,现在已经升级为尊敬了。
即便刘宣设立了军妓所,但是还是设立了保障军妓的制度,甚至为军妓所配备了两个医官,规定去军妓所快活之时一定要洗澡,将自己清洗干净。
尽管刘宣现在没有能力制造避孕套,但是还是尽可能的保证军妓所的安全,毕竟一支尽是梅毒患者的军队,是不可能有什么战斗力的。
在刘宣的规划中,军妓所这种编制只能是一个临时单位,等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根基之地,刘宣马上就会为大部分士卒讨老婆,军妓所这种编制也一定会废止。
刘宣忙完了军务,便开始将主要精力转移到民政上来,攻破了延川县,刘宣将凡是抵抗的官僚乡绅全部斩杀,家中的田地银钱全部充公,漂亮的女眷除了赏赐给有功的将士,就是发配给了军妓所。
因为刘宣抄家众多,军妓所居然人满为患,尽管刘宣缩减了一些员额,居然也超过了上百人。
延川县中所有的豪绅大户,官僚地主几乎全部参与了守城抵抗,对于这些抗拒自己的乡绅,刘宣自然不会客气,这一次刘宣的手段更加凶狠,除了少数逃出城外的乡绅之外,县中的富户已经被刘宣一网打尽,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刘宣在延川县中,大肆打击土豪劣绅,频频召开公审大会,每日都有不少豪绅被刘宣砍头游街,他当众烧毁各种高利贷借据,将田契分给普通的百姓。
尽管在攻城战中,刘宣杀伤甚多,与不少延川县百姓解下了深仇。但是刘宣大力打击官僚恶霸的做法,还是得到了不少民心,一些与刘宣没有仇恨的百姓纷纷前来投军,短短的十日之内,刘宣在延川县城又召集了五百新兵。
刘宣不仅在城内招兵,还贴出告示,大肆赈济饥民,顷刻间应者云集,城外活不下去的饥民纷纷来投,县城外的官道上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投效饥民。
对于这些前来投靠的小股饥民,刘宣一向是打散收编,如果不愿归顺,刘宣也不勉强,还为他们管一顿饱饭,然后礼送出境、好聚好散。
从刘宣攻破县城后的十日之内,每日多则七八股,少则两三股,大则三二百人,小则十个八个,这些饥民队伍陆陆续续归顺了刘宣。
因为投靠的饥民太多,各营战兵也早已经满员,于是刘宣调拨出杨四宝前哨,从新扩编了第四个步兵营。这个营尽管现在只编成了两个哨,编制还不满员,但是有了杨四宝这个战斗力很强的步兵哨做骨干,已经有了一定的作战能力。
毕竟杨四宝麾下的前哨,就是刘宣以前亲兵哨的老底子,算是刘宣麾下战斗力最强的几个哨,披甲兵已经足有三十人,在下面各个步兵哨中几乎是首屈一指。
就在刘宣扩充队伍、壮大自身的时候,一支上千人的流民慢慢悠悠的接近了延川县,这支流民虽然没有几件铠甲,但是寻常的兵刃却比较齐全。
这股流民虽然人数较多,但是却比较守规矩,他们在靠近延川县城墙之后,马上派出了信使,向城门口奔去。
因为这股流民实力不弱、来意不明,所以刘宣对他们也有所戒备,李旭升、张虎成两个实力最强的步兵营,已经暗中披甲,随时准备应战。
在崇祯二年春天,陕北民军多如牛毛。但是实力强大的队伍却比较少见,这一股流民人数过千,精壮七八百人,对朝廷来说已经算是实力强悍的大盗巨匪了。
因为同是饥民义军的关系,在对方没有露出太大的敌意之前,刘宣肯定不会率先攻击对方,免得在陕北义军中坏了名声,所以面对来意不明的对方,刘宣也只能暗中戒备。
刘宣内紧外松,大开城门,将这几位信使迎入了中军大营。刘宣的中军大营陈设简单,除了几张地图之外,就只有一摞厚厚的文书,一张八仙桌,几卷铺盖放在一张破床上,随在身边的也只有几个亲兵。
进入延川县的信使一共三人,其中两人长相一般,进入县城之后鬼头鬼脑的打量着刘宣的军营。另外一人却相貌特殊,他身材魁梧,体格不下于刘宣,手臂粗壮有力,额头上还有一道刀疤,看上去更加狰狞魁梧。
此人头上戴着一顶羊皮帽子,身上披着一张大皮袄,帽子上破了一个小洞,从穿着上仿佛普通陕北老农一般。
但是此人行动之间,仿佛带着一种顾盼自雄的味道,这并不是毫无自知之明的浮夸,而是一种经历生死的自信。
此人进入延川县城之后,一路之上一言不发、口风甚紧,只是暗暗的关注刘宣这支军队的言行,直到进入军长之内,才跪倒在刘宣前面说道:“刘大头领,小人张应金,今日率军前来,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避托在刘头领麾下,讨一口饱饭吃,希望刘首领成全。”
刘宣连忙拉起了张应金,紧紧握住张应金的双手说道:“原来是混天王当面,我早已经耳闻混天王的大名,去年秋天,混天王就与紫金梁一同起兵抗拒官军,是我们陕北有名的英雄豪杰,今日混天王来了我这延川县中,我刘宣定要好好招待一番,以免陕北同道说我小气。”
“来人,今日大摆筵席,除了轮值的营官,其他营官哨长也一同前来,让他们见一见去年纵横三县的陕北豪杰混天王的鼎鼎威风。”
这位张应金,外号混天王,本是陕北良民,去年因为官府逼迫,只好率领众乡亲起兵。他们连续攻破三个堡寨,夺去了不少的物资,与进入延川县,化名王和尚的紫金梁联合作战,几次打败了官府派出的大军。
这位混天王张应金,在历史上也比较有名,在崇祯五年他伪装成米商,连破白水、宜君二县,东渡黄河攻克蒲州,与紫金梁王自用汇合,成为农民军中三十六营之一,后来在与官军作战中力战而死。
据刘宣耳闻,去年冬天,混天王已经跟随紫金梁投效了王嘉胤。
如今此人自称混天王,刘宣也不能辨认真假,所以才弄了一个缓兵之计,他安排延川本地参军,以前见过混天王的兵丁,让他们在宴席见仔细辨认,看是不是有人冒名顶替。
对于刘宣转开了话头,混天王也不以为意,在刘宣开席之后,他一点儿也没有客气,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秋风扫落叶的将一桌饭菜吃了个干净。
等到上菜的小兵确认了混天王的身份,刘宣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频频举杯与混天王敬酒,混天王也来者不拒,直到感觉到有些醉意,才停下了杯盏。
刘宣见混天王自律甚严,知道用酒套话这一招估计也起不了作用,于是刘宣也不当这个小人,停止了劝酒,开口说道:“小弟听闻混天王与紫金梁交好,已经投靠了黄龙山王嘉胤,所以心中才一直疑虑,并没有接哥哥的话头,还希望哥哥不要见怪。”
混天王放下了酒碗开怀大笑道:“人们都说刘首领勇猛善战,没想到却如此心细如发,刘首领的疑虑也是人之常情,刚刚端茶送水的小兵,却是延川李王庄之人,距我家不足五里,此人刚一出现,就被在下认了出来。”
“刘首领确认了在下的身份,才真心与我等交谈,却是英明果决、不是暗操坏心,况且我张应金率领大队人马来投,也肯定不会投一个粗心大意的饭桶。”
见张应金言语粗俗,但是还是暗中捧了自己一把,刘宣也心中稍微有些得意,毕竟混天王张应金也算陕北名气很大的义军首领。
刘宣压下了心中的得意,还是将话一一挑明道:“张首领率军前来投靠,我刘某人自然十分高兴,但是有几件事,却需哟事先说明。”
“第一,在下听闻混天王已经投靠了王嘉胤,在下虽然不怕王嘉胤,但是却与黄龙山神交已久,也不方便收留王嘉胤麾下的叛军。”
“第二,在下军中规矩森严,作战时不准无令后退,不准杀伤平民百姓,不准强暴妇孺,作战缴获的金银物资也要归公,如果混天王能做到这一点,就一切好说,如果做不到,到时候肯定会伤了义气。”
“第三,在下的军中编制都是固定的,员额都是统一的,肯定不是独立王国。如果混天王决定加入,那么人员武器的调拨、钱粮饷银的赏赐、军纪军法的管理,都要交由在下做主,混天王也不能插手。”
“第四,在下麾下现在共有五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披甲兵四百,如果混天王加入,一个营官的地位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到时候在军中就有了上下尊卑,就不是今日这般说话客气了。”
“在下此人说话比较直接,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拿言语蒙骗人,这几点要求,希望混天王仔细思量一遍,然后在做决定。”
“如果混天王觉得在下规矩甚严、婆婆妈妈不是好汉,没什么容人之量,打消了投靠的意愿。在下也愿意支援三百石粮食,让混天王渡过这个坎儿,毕竟大家都是陕北义军,即便不能合为一股,也是说的上话的好朋友。”
第五十七章洪承畴
混天王张应金尽管在历史上留下了大名,但是仔细从他的历史轨迹上看,此人应该并没有多少野心。他先投紫金梁,后投闯王高迎祥,浑浑噩噩的跟在他们后面,直到被孙传庭砍了脑袋,挂上西安城墙。
从历史上看,混天王张应金这支队伍,尽管一直磕磕绊绊,并没有发展壮大,但是却总能生存下来,直到崇祯十五年。由此可见,他的统帅能力还算不错,尽管这个人没什么大志,战略上的能力也几乎看不见,但是能在艰难的环境中坚持十几年,这位混天王还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
张应金听了刘宣的要求,顿时沉吟不语。
刘宣的这些要求,与他自己的想法有些相差甚远。在他想来:“自己率领这支队伍前来投靠,刘宣一定会高兴万分。毕竟自己在陕北也算有些名头,尤其是在延川境内,更是家喻户晓,即便是用自己装个门面,刘宣也一定不会拒绝。”
“如今自己军中粮食已尽,只能勉强支持三日,如果再弄不到粮食,就只能像其他流民一样以吃人为生。我本来以为哪怕投靠刘宣,也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自己营中的大小事务,也全是自己说了算,没想到刘首领这边规矩森严,如果这次下决心投靠,就只能一辈子绑在他身上了。”
张应金在一路之上,已经见过刘宣的军队,只觉得对方兵甲犀利、士卒看上去也精神饱满,看来应该是不缺乏粮食。他见刘宣这里有这么多规矩,不像是普通的流贼盗匪,更像是心怀壮志的英雄豪杰。
混天王张应金本来就是官府缉拿的巨匪,他起兵以来,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面对这个选择,几乎在顷刻之间,他就下定了决心,决定彻底投靠刘宣。
他之所以这么快下定决心,也是因为几个原因,第一刘宣实力很强,在陕北义军中可以说坐二望一。第二刘宣手中有粮,而他张应金却已经粮尽,如果不投刘宣,粮尽之后麾下士卒只怕会秩序大乱、马上溃散。第三点,正是刘宣麾下的纪律森严,远不像寻常饥民盗匪,有成大事者的苗头。
张应金下定了投靠的决心,狠狠的干了一碗烈酒,大声说道:“回禀刘头领,在下虽然与紫金梁王自用交好,也曾想率部投靠。但是紫金梁方面也很缺粮,只收青壮精锐,不要老弱妇孺。在下的麾下,还有三百多老弱,这些人都是儿郎的血亲之人,自然不可能随便抛弃。所以在下思来想去,才没有去黄龙山投靠紫金梁。”
张应金见刘宣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至于刘首领的军纪,在下觉得自己也能遵守,但是还是希望刘首领给在下三个月时间适应一下,免得兄弟们不明不白的丢了脑袋。”
“至于寻常的人员抽调,粮饷配给,到时候也一切都由刘首领做主,这一点,在下也可以保证绝不插手。”
在张应金决定彻底投靠之后,两方的距离顷刻间拉近了不少,双方推杯换盏,直到亥时一刻(夜里九点半),宴席才慢慢散去。
第二日一大早,刘宣就派出人员,仔细清点张应金这支队伍,这支队伍共有九百余人,其中老弱二百七十四人,这些人全部由张应金族人张应田统带,全部加入后勤营中。
剩下的都是青壮士卒,共有六百五十余人。这些人尽管非常瘦弱,武器装备也很差,有的人居然还穿着单衣冻得浑身青紫。但是在有意无意之间,这些士兵的眼中却能看到一丝凶狠,显然都是见过血的老卒。
张应金麾下的这些士兵,随他起兵已经快一年,与官军也打过几仗,麾下的士兵大部分也见过血。像这种士兵,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养好了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阵型训练,就能快速的成为精兵骨干。
刘宣将这六百多个老兵编成一个步兵营,以张应金充当营官,他的兄弟张应年担任副营官兼任前哨哨长,他的另外一个左膀右臂王铁汉任左哨哨长,刘宣也成建制的抽调张虎成麾下陈铁牛哨加入张应金营。
等收编了这支队伍,刘宣马上抽调棉衣,为这些士卒配备了冬衣御寒,然后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这一次,刘宣彻底将老底子刮了个干净,将剩下的耕牛全部宰杀,让后勤营的老人心中痛惜不已。
就在刘宣在延川县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之际,距离延川县百里之外的延长城头,正行来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官军。
这些官军披甲执锐、威风凛凛的蔑视着延长城头,一队一队的排着阵列进入县城。官军的中间,严密的保护着一抬四人抬的暖轿,轿中端坐着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文士,正是在三边官场上大名鼎鼎的洪承畴洪亨九。
洪承畴本是福建泉州人,从小家境贫寒,还沿街叫卖过豆干,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现任陕西都道参议,也就是民间称呼的道台老爷。
在明代时,道台还不是一个固定的官职,既没有固定的品级,也没有固定的员额,都是因事设立,随意性很大。关于道台的品级,也是从三品到从五品不等,洪承畴历任道员,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
明清的官制,总督、巡抚等官,都算是京官,他们在都察院中也都有职衔,洪承畴现在就担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是名副其实的朝廷大员。
洪承畴此人,之所以在陕西官场上大名鼎鼎,就是因为胆气豪壮、敢于击贼。在去年,洪承畴亲率壮勇,击败率先举兵的白水王二,然后再接再厉,先后两次击破王嘉胤,将名头最盛的王嘉胤赶入黄龙山中。
最令陕北士绅交口称赞的就是,洪承畴不惧流言、敢于杀俘,在与王二交战中,洪承畴俘虏饥民五百人,全部被斩杀在白水河边,就连脑袋也被筑成京观。
洪承畴这种残忍的杀戮,很快就起了很好的效果,在他的指挥之下,陕西北部的民乱很快就被平定大半,不少饥民惧怕洪承畴的大名,蜂拥而入逃入延绥。
在陕北农民军举起的初期,因为延绥巡抚岳和声与陕西巡抚胡廷宴的互相推诿,义军在两抚交界之处迅速的壮大。洪承畴此人颇有胆量,居然跨过了交界之地,进入了延绥巡抚岳和声的地盘。
洪承畴耀武扬威的进入延长县城,直奔县衙而去。
他麾下的家丁,正要将刘宣贴在县衙的那副对联撕下,却被洪承畴抬手制止。
流民岁月修得智勇双全。
征伐生涯练就铁胆雄风。横批:勇往直前。
洪承畴轻声将这幅对联念了一遍,让家丁将这幅对联小心的收起,然后轻蔑的笑道:“流贼不通文采,所写的对联粗鄙不堪,沦为笑柄。给老夫将这幅对联收起来,也好让京城的同僚好好欣赏一番。”
洪承畴进入县衙大堂之内,随身的亲兵纷纷取出茶具,为洪承畴烧水沏茶,而洪承畴自己也远不像刚才那样自信满满,他手中把玩儿着一柄白玉如意,不停地在大堂中四处乱转。
不大一会儿工夫,洪承畴的幕僚马宏良急匆匆的跑入大堂,轻声对洪承畴耳语了几句。
洪承畴心中大惊失色,手中的玉如意不由自主的滑落在地上,砰地一声断为两截。
洪承畴见心爱的玉如意摔落在地,也顾不上心中懊悔,连声问道:“这个消息可不可靠,你从哪里听到的?”
马宏良拱了拱手说道:“回禀东主,这个消息应该非常准确,小人的一位同乡,在延绥巡抚衙门当一个小官,这个消息,是他亲笔书写。”
“二十天前,流贼刘秃子率兵离开延长县城,七日之后,赶到延川县,三鼓之内,就攻破了延川城头。这一个消息,被延绥巡抚岳和声悄悄压下,准备等榆林镇官军回来再夺回延川县城。”
洪承畴拍了拍因为惊惧发麻的双手,仔细思量了一番说道:“如此看来,刘秃子所部还真是桀骜彪悍。延川城头比较坚固,又有城中士绅全力帮助,没想到连一个上午都坚持不住,此贼定不能以等闲视之。”
洪承畴将刘宣所写的那副对联拿了出来,让马宏良观看,开口问道:“此为流贼刘秃子所写,善德以为如何?”
马宏良字善德,与洪承畴是福建老乡,因为屡试不第,最后被洪承畴聘为西席,因为马宏良颇通实务,为人精明能干,很快就成为洪承畴的亲信幕僚、左膀右臂。
马宏良看了这幅对联一眼答道:“虽然流贼刘秃子不通文墨,所写的东西也粗鄙不堪,但是从这幅对联中,还是能看出一股草莽中的豪气,此人一定不能小看。”
洪承畴点了点头,非常认同马宏良的判断,开口答道:“自从前年流贼渐起之后,老夫先后与王二、王嘉胤两位流贼大寇交手。尽管这二人有些行事荒唐,但是还是不能轻易小看,尤其是王嘉胤此贼,更是仿佛黄巢一般的人物,如果不能尽快剿灭此贼,只怕会弄出大乱子。”
马宏良点了点头说道:“王嘉胤已经如此难缠,刘秃子也看来不能小看,实力最强的王左挂只怕会更加麻烦。如今的这陕北,到处都是这些乱世妖星、混世魔王,他们怎么不在家好好饿死,何苦要为朝廷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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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三路围剿
洪承畴听了幕僚马宏良的气话,赞同的点了点头,深有感触的说道:“不安作饿殍,尤做垂死挣扎,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等朝廷天兵一到,这些流贼草寇定会化成齑粉。”
马宏良见茶已经泡好,殷勤的端给了洪承畴,洪承畴看了看茶盏中翠绿色的两片龙井,有些遗憾的说道:“陕北的井水发苦发咸,盐味儿太重,这一壶西湖龙井茶,算是可惜了好东西。不过陕北的情况就是如此,善德要不要来一盏。”
马宏良摇了摇头,尽管洪承畴对他非常倚重,不拿他当寻常幕僚看待。
但是马宏良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从不恃宠而骄,更不会狐假虎威,为自己谋取利益,而是一切以洪承畴为主。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越来越被洪承畴看重。
见马宏良谨守规矩,洪承畴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我率军进入延长县,算是进入了岳抚台的地方,不与主人说上一声也实在说不过去,今日我修书一封,麻烦善德亲手将这封书信带给岳抚台。”
马宏良严肃的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道台大人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卑职也好一并带给岳抚台。”
洪承畴满意的点了点头,像他们这类高居庙堂的人物,凡是一些要紧犯忌讳的话,几乎肯定不会写在书信之上,免得被敌人察觉,或者为政敌留下了把柄,都是由马宏良这类亲信口口相传。
洪承畴稍微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实话告诉岳抚台,就说流贼势力越来越大,早已经引起了朝廷的不满,无论是三边武总督,还是胡岳两位抚台,都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厌烦。”
“如果不能尽快剿灭王嘉胤、王左挂、刘秃子这三股巨匪,只怕用不了三月,我们三边的官场就会有大震荡。到时候不仅是武总督,胡岳两位抚台,就连我洪某人,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我这次带上了兵马不请自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大家都是唇亡齿寒,只有抛开成见、互相配合,才能将愈演愈烈的流贼一鼓剿灭。”
“这一次我本来想先出其不意击败流贼刘秃子,没想到刘秃子已经远走延川,看起来实力还不可小视,等榆林官军返回,希望岳巡抚马上出兵,先攻击实力最强盛的王左挂。”
“到时候榆林镇官军向南,延安府张副将向东,两面夹击之下,定能击败王左挂、刘秃子两股巨寇。而我洪某人率军向西,看住黄龙山的老对手王嘉胤。到时候王刘二贼灭亡,只剩下实力最弱的王嘉胤,也惹不出太大的麻烦。”
见马宏良将自己的叮嘱全部记在心中,洪承畴眯起了双眼端茶送客。
马宏良带着五十个骑兵,日夜兼程赶路,一路上跑死了过半的战马,三日之后,进入了榆林城地界。
马宏良带上了洪承畴的书信,还没来得及歇一歇脚,就马上进入延绥巡抚衙门。
听说现在炙手可热的洪道台信使前来,延绥巡抚岳和声也不敢怠慢,他没有迟疑片刻,马上接见了马宏良。
岳和声随意看了一眼洪承畴的来信,见里面没有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是一些常见的客套话。知道洪承畴一定有私密的话交代,于是他屏退左右,和颜悦色的说道:“如今陕北情况处处吃紧,洪道台让你前来,一定有大事需要老夫配合,有什么话你也尽管直言。”
马宏良将洪承畴交代的话亲口说了一遍,岳和声仔细听完,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洪道台此言,都是老成谋国之言,本抚与胡抚台多有龌龊,而洪道台作为胡抚台下官,不避艰险赶来支援,这等义举真是令老夫大为感动。”
“至于洪道台的三面围剿之计,老夫也认为大有可为,等武总督彻底平定了固原兵变,老夫就能腾出手来。到时候让吴总兵进攻青泥堡王左挂,张副总兵出兵延川,清剿盘踞在延川的刘秃子,只要这二贼授首,只留下一个王嘉胤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老夫今年已经六十有六,早已经算是苟延残喘之年,只要剿灭了王刘两位巨寇,也好马上告老还乡,这个巡抚的位置,还是要洪道台这种年轻有为的国之栋梁担任。”
马宏良连连摆手,谦虚的说道:“老抚台言重了,言重了,我家东主亨九先生人品高洁,定没有夺人所好之意。”
岳和声寂寞的看了看窗外的残阳,有些落寞的说道:“亨九的信中,也谈到了你,说你是他最信任的臂膀,让老夫对你尽可以直言。”
岳和声万历二十年中进士,现在为官已经差不多四十年,他早年还长期担任福建提学,算是洪承畴的师长之辈,两人早年间也多有往来、交情自然不同寻常。
“依老夫看来,如今这大明朝也仿佛这日落的夕阳,早已经积弊丛生了,如果不折腾,还能维持一段时间,越是折腾,只怕越是积重难返。”
“老夫早已经年老体弱,功名心也早已经看淡,如今勉强支撑着这个烂摊子,也是度日如年。如果这次能平定流贼,老夫也想早日脱身,也好归隐林泉、安度晚年,以后的大明江山,也全靠亨九等精明强干之辈了。”
见已过花甲之年的岳和声如今情深意切的说着心里话,马宏良心中也是叹息不已。岳和声去年上任,一接手就是一个烂摊子,尤其是去年固原镇兵变,更是遭了无妄之灾。
如今榆林镇精兵在外,延绥之地异常空虚,岳和声也是巧妇无米之炊,只能勉为其难的强撑。他今日如此失态,也是因为长时间承受如此大的心理压力得不到释放,才会找不算熟识的马宏良倾诉。
听了岳和声这番犯忌讳的心里话,马宏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岳和声地位崇高,已经是从二品巡抚,又到了致仕的年纪,讲一些出圈的话也能够原谅,但是他马宏良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又怎敢非议朝政,妄论时局。
见马宏良一时间沉吟不语,岳和声人老成精,马上明白了马宏良的难处,他停止了这些牢骚话,拍了拍马宏良的肩膀,一个人落寞的走进了后堂。
过了几日之后,对于岳和声来说终于等到了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持续两个多月的固原镇兵变终于被彻底平定,大部分士卒在领到军饷之后,也全部回到了大营。
但是三边总督武之望因为受到乱兵惊吓,再加上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居然在过年后不久就忧惧而死。
武之望死在任上,朝廷自然不会治罪,固原兵变的黑锅就只能让陕西巡抚胡廷宴与延绥巡抚岳和声来背,所幸固原兵变已经彻底平定,榆林镇的精锐官军也很快就能赶回来。
五日之后,榆林镇总兵吴志勉就能赶回来回来,岳和声也能戴罪立功,配合陕西督道参议洪承畴,用上三面围剿之计,彻底将陕北义军消灭干净。
很快榆林镇总兵吴志勉就赶回了驻地,他还没来得及休整几日,就接到了岳和声的军令,让他早日出兵清涧县青泥堡,将实力最强的流贼巨寇王左挂一举剿灭。
所幸岳和声知道轻重,将榆林城的府库搜刮了个底朝天,还压下了延绥地区的官员俸禄。凑齐了上万两白银,全部交给了吴志勉充当开拔费。
现在还不是崇祯末年那种军阀横行的局面。这个时期的武将,还能接受文官的节制,还算遵守朝廷制定的规矩。
吴志勉自然不敢违抗巡抚岳和声的军令,在收到了这笔开拔费后,吴大人贪墨了其中的一半,将三成发放给了麾下的家丁,剩下的两千两全部被正兵营的将官瓜分干净,至于麾下的小兵,只能分享饷银的一半。
吴志勉麾下的正兵营,共有兵丁八千余人,其中骑兵五千、步兵三千,吴志勉为了兵贵神速,这一次将麾下的步兵留在榆林镇守城,亲率五千骑兵奔袭王左挂的老巢青泥堡。
延安府的副总兵张应昌也尽起大军,留下一千人马守卫延安城,配合延长的洪承畴,合力围剿黄龙山的王嘉胤。剩下的四千大军也直奔延川县。
就这样,还没有进入三月,正是开春的春耕时节。官军的三路大军一反常态,在这个气候还没有彻底变暖的时候大举出兵,整个延绥的精兵,几乎倾巢而出,朝着逐渐发展壮大的陕北义军杀来。
面对官府气势汹汹的围剿,率先做出反击的恰是实力最弱的王嘉胤。他一方面频频派出信使,频繁地联络刘宣与王左挂,一边出其不意分散出击,将队伍分成十几股,举兵越过黄龙山,连续骚扰富县、洛川二县。最远的一些,甚至过了宜君、白水二县,接近了关中腹地铜川。
王嘉胤之所以如此主动,却是因为他的眼光长远,从历史上来看,尽管此人没有识人之明,但是眼光却着实长远。
在他看来,如果刘宣、王左挂这二位实力最强的同伴被官军消灭,那么只依靠他这支队伍,面对优势极大的官军,结局也根本不难预料。
现在这种情况,整个陕北义军都是唇亡齿寒。
况且最精锐的榆林镇官军都被王左挂、刘宣牵制,他王嘉胤兵进关中,既能减轻刘宣二人的压力,也能凭借富庶的关中地区迅速的扩充实力,补充人口强大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