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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字数还少,相关的推荐也没开始,我还在淡定的更新着,也没有宣传什么的。在看的朋友,喜欢的话,可以给别的朋友推荐下。
三国文大多以圈地圈弟为主,这让三国的故事有些重复和单调。
其实,小说的本质是人与人之间的故事,以及人自身的成长。
三国,实在是一个很浓烈绽放的时代,我希望自己表达出来的东西,能更堪玩味一些。
引子 披发奔走
昏黑的天空中燃烧着火。
拉长的夕阳照耀着大队的残兵败将。
当先的将官仓皇催赶着座下爱马,身后隐隐有追兵的呼喊。
正在这时,一条绊马索忽然被触动,载着将官的黑马哀鸣一声将他掀翻在地。
将官扑通摔下马来,长期的不眠不休,已经让他头脑昏沉,目光散乱。
他狼狈的爬起身,胡乱的掣起马缰,这才发现黑马的腿上露出白森森的一截骨茬子,转眼,抹满殷红。
将官丢下马缰,不理那悲鸣的爱马,眼前天旋地转。
然而一股绝强意志仍然支撑着他在战场上披发奔走!
正仓皇间,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亮起几点火光。
接着密密麻麻举着火把的兵士远远地连成一线。
将官的心像是堕入地狱,冰冷冰冷。
万军之前,一个穿着鲜红铠甲的将军缓缓逼近,手轻轻一招,兵士的高呼立刻如山呼海啸一般响彻天际。
“马忠死于此!——马忠死于此!——马忠——死于此!——”
将官绝望的看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火光,又回头看看为数不多的散乱士卒,像是受伤的苍狼一样嚎叫着。
“不!——不!——”
在他的嚎叫声中,乱箭齐发,飞蝗般叮来。
正在这时,一员死命紧随其后的大将咆哮一声猛然抢上拦在马忠身前。
随着他的身形巨震,密密麻麻的箭矢轻易的贯入了他的身体。
然而那个猛将毫不退让,一双通红的瞳子死死地盯着那迎面而来的箭雨,一边凶狠哀嚎着,一边反手拔着射穿身体的箭支,任由锋利的倒钩带出一串串的血肉。
直到拔着拔着,带出一颗跳跃的硕大心脏……
——轰然倒地。
“丁奉!”
将官混沌的脑海猛然清醒,一个名字跃出喉咙。
随着悲壮的咆哮,疲倦的心也像是在同时被割成碎片。
然而那个穿着鲜红铠甲的人,像是最无情最冷酷的恶魔,毫不犹豫的从万军之中策马而出。
将官死死的盯着,想要看清那人容貌,然而那人脸色模糊不清,却狰狞变幻,穷尽光怪陆离之相。
那人一枪扎来,将官的世界瞬间坍塌下来。只剩下白亮刺目的枪尖,头盔下黑洞洞的面孔,和鲜红绽放的铠甲……
0001 不识抬举
“不!”马忠双眼猛然一睁醒了过来。
狭窄的配殿黑乎乎的,窗外的雨声还没有停。
马忠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蓦地,听到殿外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谁!”马忠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前世的温和圆润,而是略带些粗野的高亢激昂!
破旧斑驳的殿门被一把推开,冷风嗖的钻了进来。
马忠的眼睛一眯,就见一个身体极为雄健的家伙撑着两边的门框遮住了殿门口。
在正殿微弱的火光下,那人充满野性的眸子似乎都有些闪闪发亮。
接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大哥,你又做噩梦了?”
马忠一阵恍惚,半晌才粗喘着摇了摇头。
“进来吧。”
来人正是马忠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知己兄弟,丁奉。
丁奉似乎已经习惯了马忠这些古怪,大咧咧的奚落道,“大哥,整天胡思乱想的,还不如好好想想陆姑娘呢。要是让陆家小姐给你留个种,像咱们这种烂命,就是死在这荒野也不冤!”
马忠闻言咧开嘴无声的笑了一下。
虽说前世是无神论者,但刚做了那个奇怪的梦,马忠有些忌讳这样的话。
“陆伯言的妹妹……我还以为你会比我实际点。”
马忠的脸上有着长长的一道疤,咧开嘴时露出雪白的牙齿。虽然饱受疾病的折磨,但这笑容在憔悴的脸上像是一道阳光,分外好看。
接着头一侧,就着火光往正殿里看去。
马忠的喉结情不自禁的上下一动,“好香啊。”
正殿里十几个军汉正围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将军坐着胡吃海塞。大堆的篝火上架了只肥羊细细的烤着,不时有滴落的油脂落在火堆里,勾人到魂儿的香气四下弥漫。
丁奉蹲在马忠身旁,两只长胳膊像是猩猩一样按在地上。他深深的嗅了一口,眼珠子都有些红了,下意识的舔舔嘴唇恶狠狠道,“要是人少一半,老子就敢抢!”
马忠听了有些过意不去,脸色一黯,淡淡道,“是我拖累你。”
两个月前,鲁肃的一纸调令将马忠拨到了武猛校尉潘璋麾下,好兄弟丁奉自然跟随。
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自从离开益阳往东,马忠就时常上吐下泻,头晕昏迷。
丁奉一路守护自然吃了不少苦头。
这一场病不但让马忠只剩下一副被淘干的空架子,就连一向精力亢奋的丁奉也疲惫不堪。
丁奉眼皮一抬瞅了瞅马忠,嘿然一笑,岔开了话题,“王厉害这个孬货,出去这么半天,还没见回来。等会儿老子割开他的肚子瞧瞧,要是那个杂种敢背着我们吃一点东西,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马忠也知道自己把话说的生分了,苦笑一声就着话题说道,“他是个文吏,能有多大本事?这雨湿草滑的,等会还是你出去看看,寻摸些东西垫垫肚子。”
丁奉闻言淡淡的扫了正殿里那十几个哈哈大笑的军汉一眼,狰狞一笑,“我不去,我得防着他们。”
马忠闻言皱着眉头仔细打量那堆人。
熊熊的火堆旁,一员虎将正盘坐在吃喝笑闹军汉中,一边和人说着什么,一边似笑非笑的四下打量。
他的言语倒豪爽磊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军汉们闲扯着,手中攥着的一柄朴素的割肉小刀,磨得雪亮。
马忠边看边轻声道,“无妨的,都是在这荒野祠堂里躲雨,他们未必就有歹意。”
丁奉尚未回答,那四处打量的将军正好看过来,和马忠看了个对眼。
那将军脸颊宽阔,深目高鼻,看上去颇有壮勇。
马忠一愣,正觉有些尴尬。
那将军却冲他微微一笑,侧头吩咐一句,自顾自的从烤羊身上片起肉来。
他身旁的军汉有些不情愿的看了二人一眼,却老老实实的爬起身来,用力从羊身上擘下一条羊腿,懒懒的走前几步,抛到偏殿门前,大声道,“拿着!这是徐将军赏你们的!”
新撕开的羊腿冒着喷香的热气,肉嫩的像是透亮一般。
那军汉微昂着头看着二人,似是要等二人的感谢。
丁奉是烈火一般蛮横跋扈的人物,当即勃然大怒。他双手在地上一抓,坚硬的地皮立刻就被捏碎,接着猛然借势起身!
马忠心中叫糟,还未来得及喝止,丁奉已经像一条斗狗一样凶猛的冲出殿外,狠狠的一脚将那羊腿踢飞。
好巧不巧,那羊腿直直的落到火架上,砸起一篷火星,呛了那些正看好戏的军汉们一个灰头土脸。
军汉们不意有这飞来横祸,大吼一声“不识抬举”,抽起刀子就要往这来!
马忠前世不过是个游戏宅,来到这世上也不过三五个月,何曾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场景。
正错愕间,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都他娘得坐下!”
竟是那姓徐的将军。
众军汉似是对他极为敬畏,都沉默的坐下,只将凶狠的目光向二人投来。
徐将军捏着手中的小刀,细细的将羊肉上粘脏的地方削掉。里面的肉还没熟好,那将军将还带着血汁的羊肉,切出方方正正一块,丢入口中嚼着,流出的血,淋漓着他的嘴唇。
他淡淡的看向先前吩咐的军汉,“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自始至终竟是没有再看二人一眼。
马忠心道,终究是这徐将军一片好意,虽然手下人把事办坏了,到底还要承个情。
何况他们这边只有两个人,真闹起来难以收场。
丁奉冷笑一声还要说什么,马忠轻咳一声,压下他的话头。
正这时,急雨声中远远传来“噗嗤”“噗嗤”的急促响声,似是有人踩着泥浆浊水跑来。
众人不由得把目光看向殿门。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湿透文吏打扮的中年人狼狈的躲入殿中。
来人正是马忠的佐官,王厉害。
这个不知所谓的名字,其实一点也不厉害。
新朝皇帝王莽篡位之后,曾经下过一道很有意思的圣旨,士族只能取单字名,表字则为双字。
这是一种强化贵族和平民阶级差异的做法,用意大概是——让家世好的人一报名字,大家就知道他很叼!
……
虽然王莽只做了不长时间的皇帝,但是这个制度却顽强的生存了几百年。至少在三国时代,人们心中仍然有着双字名低贱的观念。
不过王厉害的出身并不卑贱,他的原名叫做王相,是会稽人,家境也算殷实。
年少时耕读游学,倒也是个温文学子。
听说后来宗贼闹事,那些逃户山贼也趁机暴乱,王家一夜之间洗为白地。
之后王相就改名王厉害,弃文从武进了周公瑾的幕府。
一路随着周公瑾破皖城,打江夏,平定豫章。
周公瑾死后,又和马忠等一干幕僚被横江将军鲁肃接收,渐渐地又成了马忠的佐官。
王厉害一进殿,看那么多人看着他,心下就是一虚,灰溜溜的就要往偏殿躲。
丁奉却把眉眼一竖,大声喝骂道,“王厉害!老子让你去做的事做成没有!?”
当着那些军汉的面,丁奉倒有些羞于提起断粮的事,话说的颇为隐晦。
王厉害虽然爱溜须拍马,却是个不太会看眼色的人。
听丁奉问的急,忙将手往衣袖里摸,慌慌张张的掏出来一只两个拳头大的死兔子。
0002 纸锅烧水
丁奉打眼一看,这兔子肚子胀鼓鼓的,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立刻就猜到这八成是王厉害从哪里捡来的。
丁奉饥火难耐,脸一狰狞就要拔刀给王厉害好看。
马忠却瞪他一眼,转头对王厉害勉强笑道,“无妨的,你拿去剁碎了,我们熬一些汤分着吃,等天晴就上路。前面找户人家再做计较。”
马忠话刚说完,就听那些闲坐看热闹的军汉们轰然大笑。
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头大声笑骂道,“不知好歹的杀才,还想喝汤,老子们尚只能吃干的,真他娘的会享受!”
丁奉眼珠一红,雄健的身躯窜前几步,炸雷一般暴喝道,“哪个杂种不服,给老子站出来!”
丁奉癫狂的啸叫在这个破旧的祠堂四处回响,军汉们不由得气势一滞,半晌才有人冷笑道,“哪来的疯狗!还不许人说话吗?”
这声势已经弱了几分。
丁奉慢慢的扫了众军汉一眼,冷冰冰道,“我、就、不、许!”
军汉们也是嚣张跋扈惯了的,互看几眼,一个个握拳咧嘴的站起身来。
杀气是这般汹涌,祠堂里的空气瞬间就紧张起来。
“哼!”
就在一场火拼势不可免的时候,那个盘坐在地的将军冷哼一声,看着手中的割肉小刀一字一顿道,“你眼里没有别人,难道还没有我徐盛吗!”
说完猛然抬头!
双眸深沉似海,一身杀气,蓬然勃发,整个大殿彷佛都充斥着沉重的压力!
饶是以丁奉的狠勇,看到他这般威风赫赫,脸色也凝重起来。
马忠却一惊,他就是徐盛!?
徐盛似乎懒得多事,煞气一放即收,接着站起身来,双臂张开懒洋洋的架在身旁两个军汉的肩膀上按着他们坐下。
其他军汉本要给丁奉点教训,这一会儿也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几眼,悻悻的坐回火堆旁。
徐盛淡淡看了马忠一眼,声音有些冷漠,“熬出汤来,给老子一碗?”
马忠看看不甘心的丁奉,又看看有些畏怯的王厉害。
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眼皮一跳,粗野的嗓音却说出自己也意外的话,“当然,老子会把汤扔到你脸上!”
徐盛闻言不怒,反倒哈哈大笑,他猛得跳起身来,“不错!老子最喜欢有种的男人!我要是躲,我就是你孙子!”
军汉们齐声嘲笑,“看你先凭空变口锅出来!”
马忠不答话,平静的吩咐道,“丁奉,你来生火!”
丁奉扫了那些军汉一眼,转身去偏殿寻找干草木柴。
马忠又吩咐道,“王厉害!你去把我的书箱拿来。”
王厉害应一声,赶紧去拿书箱。
军汉们听完一咂摸,悄声商量。
“俺们都失了计较,这厮该不会是把锅子藏在书箱里了吧。”
不一会王厉害取来书箱,马忠当着众人打开,尺许见方的木箱里却没有什么锅子,而是整整一箱的书籍纸张。
马忠一直担任幕府文臣,之前是周公瑾的幕府,周公瑾的部曲划归鲁肃,又做了鲁横江的幕府。
这次调任潘璋军中担任军司马,这是一个文职武官。因此马忠把上任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充分。
军汉们见了,又小声议论,“这****该不是用木箱子熬汤吧?”
那军汉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然而更让他觉得好笑的事才刚刚开始。
书箱最上层是几本律法的书,马忠随手拿到一旁,就见一封信平整的躺在一摞白纸上。
马忠拿起信封一瞥,诧异的看了负责打理自己行李的王厉害一眼,将信塞入怀中。
这摞洁白厚实的纸,就是东吴书写公文用的左伯纸。
马忠虽然早就听说过“魏晋三绝”的名头,初见到时也是大为惊奇,他完全想不到,在三国时代就能有这样手感平滑,洁白可人的纸张。
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
马忠捻出一张纸就开始细心折叠起来。
那些军汉见状简直要看呆了。
“不是吧,他是准备用纸造个锅子吗?”
“用纸?那岂不是一点就着?真是滑稽,真是异想天开!”
“看样子,这个家伙是读书读傻了!”
“往常俺们都被读书人骂做蠢汉,今番倒要找补回来。”
军汉们笑闹着,徐盛也有些莫名其妙。
马忠却是丝毫不受影响,手指稳定,不慌不忙,折完一个又去折下一个。
王厉害已经配合着丁奉生了火。
两人虽然也有些狐疑,但是在诸人面前自然不肯让大哥失了脸面。
马忠想了想,又让他们在地上掘了个灶,以便让火苗直一些。
这祠堂已经有些年头,又是在荒山野岭,土夯的并不结实,两人倒没费什么力。
不一会兔子洗剥完,切成薄片,王厉害又用皮囊去外面取来了清水。
看着三人有模有样的张罗着,军汉们虽然仍不屑一顾,但是被勾起的好奇心却越来越强。
难道用纸做成的锅真能熬汤?!
马忠不慌不忙的在几个纸锅中倒入清水,随后轻轻的将那少的可怜的兔子肉放在水中。接着稳稳的将纸锅放在炉灶上的架子上。
看着小火苗缓缓的舔在纸锅的底部。
终于到了最后时刻,不止军汉们,就连徐盛也停下来擦干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这边。
洁白的纸锅刚放到火头上就被熏黑,军汉们正要开口嘲笑,却发现预料中纸锅一点就着的情况竟然没有发生!
军汉们呆看着,就见纸锅中慢慢冒出热气。
随着水气渐盛,一连串得小气泡从纸锅里冒出来,片时滚烫沸腾。
“居然真的行!?”
徐盛脱口而出,满脸的不可思议。
丁奉早等着这一刻,心花怒放的从地上翻起来大叫,“徐盛!你怎么说?!”
徐盛满脸尴尬,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猫在吃了一半的烤羊后面不发一语。
这个动作让马忠顿时觉得这家伙可爱不少。
马忠不愿意凭空竖这个大敌,徐盛虽然因为傲气,在东吴向来是个人憎狗嫌的货色,但却是个有真本事的。
马忠也不提把汤扔他脸上的事情,平淡道,“先前赠肉之德,这便相还。”
接着目视丁奉,“丁奉!”
丁奉听马忠说起赠肉之德,犹豫一下,拿起一个纸袋意兴阑珊的甩在军汉们身前。
淋漓滚烫的汤汁顿时溅了一地。
“这是司马大人赏你们的,东西少,可不要抢。”
马忠本就是要帮丁奉出这个头,也不阻拦,只平静的看着。
军汉们怒容满面,却不敢一而再的违抗徐盛的命令,一个个都把头看向徐盛。
谁知徐盛平日骄傲惯了,这会儿羞惭满面不愿见人,更是把身子深深的藏在烤架后面。
赢了军汉们一阵,马忠三人的心思又各有不同。
丁奉出了闲气,心中畅快。王厉害像是打了胜仗一样得意洋洋。
而马忠喝着肉汤却叹了一口气。
多折腾这一遭何苦由来?
0003 好男儿要有个好下场
不知是否还未彻底的融入这个时代,马忠听着、看着,却总觉得自己和整个世界都有着隔阂。
马忠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是应该要这样一举一动,马忠一喜一怒总觉得应该是要这样一喜一怒。
丁奉是他的好兄弟,可以为他出生入死,马忠却始终没有那种兄弟般的亲切感。
王厉害是他的忠心属下,马忠也没有为他这几个月来的殚精竭虑,而太多的感动。
马忠前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今世也不过是个小人物。
面对忽然塞过来的一切,马忠更多的却是茫然,只能任由命运推着且往前行。
马忠沉默着,忽然想起一事,又忍不住苦笑出声。
谁会想到就是这个小人物,最后竟能生擒威震华夏的关羽父子,如流星一般闪耀史书之后,悄然隐迹。
在后世的演义之中,这个叫做马忠的家伙更是又射死黄忠,在关张两小虎的追杀之下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马忠不但没有什么兴奋地感觉,蓦然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反倒是昨夜徐盛一行冒雨前来借宿时的情境。
马前悬挂的狰狞人头、马后载着的哭泣妇女还有……哈哈大笑的军汉们。
那时候的众军汉得意洋洋,志得意满——就像现在的哈哈大笑、志得意满的丁奉和王厉害。
这就是乱世啊。
马忠胡思乱想着,饮尽了最后一口热汤。
马忠的身体仍然虚弱,肉汤下肚虽然烫的他肠胃舒坦,不过出了一身热汗后,饥饿感却汹涌而来。
很快,兴奋的丁奉和王厉害也意识到了这冷冰冰的现实。
三人回了偏殿,默默相对。
最后一块干粮在丁奉随身的包裹里,这是三人省下,留着给丁奉拼命的时候吃的。
马忠长出一口气,认真的看着两人,“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拿到调任的公文时,三人准备的干粮本来是充足的,都是马忠这场病拖累着迟迟追不上潘璋的行军。
丁奉自然不屑这个话题,不耐烦的看了马忠一眼。
王厉害瘦削的脸颊却挤出一个笑,很是坦荡道,“卑职跟着大人,也是为了求个前程,这世道命贱,死在哪里都认了,谁都不怨。”
马忠点点头。
他这时倒有些小小的遗憾,他一时想不起三国有没有王厉害这么个人物,不论是王厉害还是王相,大概在历史上也是泯然众人吧。
然而就是这个泯然众人的王厉害,现在也忍着饥寒,充满希望的追求自己的前程。
马忠不知道自己的先知先觉,究竟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越是对未知充满恐惧。
倒是丁奉,真的有一个辉煌的前程,可以称得上东吴最后的收官武将了。丁奉一死,孙家三代聚敛的英雄豪杰就凋零殆尽。
再也没有一个低级武官,可以凭借一身武勇崛起,最终以三公位加身了。
丁奉听了王厉害的话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你这老小子也算跟对了人,我大哥……”
说到这里,丁奉情不自禁的嗓门一扬,“可是连周公瑾都翘起拇指赞一声好的人物!”
马忠一愣,却比王厉害还要吃惊,“周瑜夸过我?”
马忠完全没想到会和那么大一个历史人物有这样得交集。
“嗯!周公瑾说你字写的好。”
丁奉一脸的与有荣焉。
马忠脸上一僵,对这个答案有些无力,“怎么没有夸夸你?”
丁奉咧嘴一笑,兴奋得腰肢一挺,“自然有夸我,公瑾大人说我勇冠三军!”
周瑜还是有些眼力的,马忠心里暗赞,丁奉可是在大雪天里露着蛋蛋向曹魏军营冲锋的猛人!
……
马忠对丁奉微微一笑,“等着吧,你迟早能当上冠军将军!”
丁奉混不当回事儿的大手一展,“老子才不做什么冠军将军,老子要做冠军侯!”
“你做不到!”马忠很是肯定。
丁奉的倔脾气被勾了起来,瞪着驴眼反驳道,“凭啥做不到!?”
因为那就是你的宿命啊,马忠默默想着。
一想到宿命这个话题,马忠的心情有些沉重。
历史上自己那悄然消失的命运,带给马忠极大地压力和不安。
丁奉见马忠没有答话,也没有在意,反倒是问道,“大哥将来准备谋个什么前程?”
“我?”马忠一愣。
王厉害听到这个话题,精神一振,作为马忠的属官,这和他也息息相关。
“大人,我看潘璋未必是个能成事的,我们要早作打算啊。”
接着拿着树枝画地替马忠谋划起来,“说起来,早年间追随孙破虏和孙讨逆的诸将,和咱们现在的主公还隔了一层,恐怕不是好投奔的去处。以我来看,最好的去处,莫过于横江将军鲁肃和刚拜了庐江太守的吕蒙了。”
丁奉在旁听到这里,也是微微点头。
当年追随孙坚和孙策的旧人,除了那些被孙权破格提拔倚为心腹的,其他人已经不同程度的受到边缘化,投奔那些人并不是好出路。
“只不过我们刚从鲁肃那里出来,就这样回去着实不好看,还被人看轻了。吕蒙那里我们也没什么交往,怕也够呛。”
王厉害自己给出建议,又自己打消了念头。
“贺齐怎么样?”丁奉冷不丁插嘴,“最近贺齐可是立了不少大功!”
王厉害闻言猛摇头,“那又怎样,可惜他是个会稽人。”
马忠心中大奇,有心想问会稽人又怎么了,却又不想表现得太没常识。
又一转念,马忠摇头道,“瞎琢这些有什么用,如今我们要去潘璋营里做差事,违背军令,可是一个斩字!”
王厉害不甘心的嘟囔一声,“事在人为嘛!总跟着潘璋钻山沟也不是个事儿。和山贼宗贼打交道,能立什么功业。”
丁奉倒是乐观,闻言咧嘴一笑,“想那么多干什么,跟着大哥,你自然会有大出息!”
王厉害脸色微赧,小声嘟囔道,“不琢磨怎么行,我王厉害也是个好男儿,总得落个好下场。”
马忠身子一怔。
这句话忽然触动了他心中的一点念头,不由得低声道,“是啊,好男儿总要落个好下场。”
0004 另类的“万人敌”
马忠再醒来时,偏殿外已经微微有了光。
只是黑沉沉的云遮着天,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他病得太久,这些日子虽然有了些起色,但是身体仍然虚弱,只用力坐起来,额头就冒出了大颗的汗。
抬眼看去,王厉害正蜷在门内闷头睡着,丁奉则盘腿坐在门口。
看到马忠起身,丁奉眼皮一抬,露出满是血丝的双眼。
为了防备那些军汉们趁夜报复,他和王厉害一夜都没睡踏实。
撑到半夜,丁奉见正殿里鼾声如雷,军汉们一个个酣睡不醒,这才让王厉害靠门先睡了——等天亮了,还得靠他去寻些吃的。
丁奉的精力异常旺盛,早前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他饿着肚子坚守了一夜,双眼仍然灵活有神。
就是通红的可怕。
马忠冲他笑笑,虚弱道,“你先睡吧。”
丁奉点点头,也不挪地方,后背往殿门上一靠就闭目睡去。
马忠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这场雨还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他们三个现在都很虚弱,冒雨赶路绝对是要命的事。
徐盛手下马匹甚多,更是不会在雨天路滑的时候急忙忙的走。
和他们这样相互敌视的在这个山野祠堂中呆着,让马忠三人简直成了落入困境的囚徒。
这样可不行!
马忠想着,眼睛在王厉害和丁奉身上扫过,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当务之急是要迅速恢复丁奉的体力,能勇冠三军的丁奉,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本钱!
“丁奉?”
马忠轻轻地叫了一声。
刚眯了没一会儿的丁奉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困么?”马忠说这话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丁奉不答,反问道,“大哥,怎么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高,却惊醒了王厉害。
王厉害咕噜在地上一滚,爬起身来,看两人在说话,没做声的靠了过来。
马忠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先别睡,等会去找点吃的,王厉害他不行的。”
王厉害脸一红,没想到两人说的是这个。
丁奉摇头,瞥了殿里那些呼呼大睡的军汉一眼,“大哥,我得防着他们使坏,昨天真不该和他们争这口气,现在怕难说了!”
说到这里丁奉也有些懊恼。
都怪他一时冲动。
马忠早已拿定主意,“没用,他们要真想动手,我们肯定活不成!”
丁奉冷酷的抿紧了嘴,下巴微微昂起,冷冰冰道,“但我可以干掉他们一半!”
马忠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死了,你帮我报仇,照样可以干掉他们一半。”
丁奉一愣,摇摇头固执道,“那不一样!”
马忠神情平静的看着他,“一样的。”
接着又道,“你得听我的。”
马忠见丁奉默不做声,一转头,“王厉害,你说呢?”
王厉害看着二人,吭吭哧哧半天没说出话来。
丁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真是个废物。”
王厉害羞惭满面,却也知道怪自己寻不来食物,不敢半分争辩。
“去吧!”
马忠平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抗拒。
丁奉不再多说什么,扛了大矛就大步冲进雨里。
马忠默默坐着想了一会儿,或许是该和徐盛谈一谈了。
……
马忠的身体虚弱,这样的精神没维持太久,又躺回去昏昏的睡了一回。
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吵吵嚷嚷的喧腾起来。
马忠往外一探头,不巧又和无所事事的徐盛看了个对眼。
徐盛哈哈一笑,走了过来高声道,“昨天承你的情,不然可要在小子们面前丢脸了!”
徐盛说这话,丝毫没有避开手下人的意思,坦荡的让人有些舒服。
马忠心思一动,却是刻意有些迎合了,“哪里,正是不打不相识,不然我也认识不了以一当千的徐文向。”
这是说的徐盛当年做别部司马时候的事情了。
当时他奉命驻守柴桑,黄祖的儿子黄射曾经率领数千人来攻打他,结果徐盛率领不到二百人的守城部队就杀伤了黄射手下千余人。随后又带领手下开门出击,大破黄射!
无论是胆色还是武勇,徐盛都是个让人敬畏的人物。
徐盛听了哈哈大笑,脸上掠过一丝得色,却高声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还有我手下百十个弟兄呢。”
马忠微笑不答。
他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并没打算讨好谁。
徐盛毫不客气的迈入偏殿,左右一看,“那小子呢?”
他指的当然是丁奉。
马忠还未开口,徐盛忽又想起一事,眼睛盯着马忠,“对了,一直懒得问,你们是谁的人?”
马忠心中苦笑,只怕不是懒得问,而是之前根本瞧不上他们三个落魄的家伙。
徐盛的傲气和目中无人在整个东吴都是出了名的,人送外号“万人敌”,因为这个家伙实在太不是东西了,大家都不爱和他做朋友。
马忠记得,因为他和朱然瞧不起寒门出身的上司周泰,为了给周泰撑场子,孙权亲自端着酒一处处指问周泰身上的伤势,又让大醉的周泰用自己的仪仗回营休息。
这一段后世传为佳话,搬上电视的故事,其中人嫌狗憎、阴暗猥琐的主要反派角色就是徐盛这个家伙。
不过徐盛可不是那种退婚流小说中到处可见的,专欺少年穷的渣男。
徐盛傲气,只是因为他眼界高。
马忠没有多想,随口应道,“我们是武猛校尉潘璋的人?”
徐盛思索一会,忽然诧异道,“我听说潘璋那小子最近求爷爷告奶奶,才从鲁肃那里求来一个军司马,不会就是你们吧?”
马忠愕然,他从徐盛话里听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随即小心试探道,“我只是奉命调动,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徐盛脸色古怪的看了马忠几眼,忍不住大拇指一翘,“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你们不但有本事,还有胆色!”
马忠脸色微变,“怎么说?”
马忠手一示意,和徐盛一起坐在地上铺起的草垫子上。
徐盛似乎来了兴趣,摸着宽宽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马忠,“你们这三个莽莽撞撞的家伙,光知道走马上任,可你们对潘璋了解多少?”
马忠面容一肃,恭恭敬敬道,“愿闻其详。”
徐盛嘿嘿一笑,“潘璋,虎狼也!”
说完这一句,就闭紧了嘴,作势要起身离开。
马忠连忙挽留,“徐将军怎么话只说一半。”
徐盛瞥了马忠一眼,“和一帮快死人的谈人生谈理想,你说我有那么闲?”
接着爬身起来,大步往外面走。
马忠哑然,一转念立刻想明白了,感情徐盛是看他们有些本事,过来收小弟的。不然以他这样傲气的家伙,哪会有这么多废话。
想明白这一节,马忠倒是不慌了。
王厉害不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一个劲儿的给马忠使眼色。
马忠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
眼皮一抬,徐盛已经一脸尴尬的又从门外返回来了。
“不过,今天我心情好,就让你们做个明白鬼!先说好,可不是老子好说话!”
徐盛色厉内荏道。
0005 水深江东黑历史
马忠笑笑,一拱手,“还望徐将军多指点。”
徐盛轻咳一声,左顾右盼一番才正色道,“旁的不说,我先告诉你一个事儿。自从赤壁之战以后,孙江东向潘璋营里派去了四个军司马,其中三个在征讨山贼的时候死于乱军之中,一个带着心腹连夜逃走不知所踪。”
徐盛意味深长的看了马忠一眼,“你自己掂量。”
马忠一怔,这倒是他不知道的。
旁边隐约听明白的王厉害,已经忍不住急急问道,“可是徐将军,是潘校尉几次请求,鲁横江才肯让我们来的。若是他有加害之心,何必如此低声下气的来求人。”
徐盛白了他一眼,嘿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接着徐盛又慢悠悠的看向二人,“按说你们都是从鲁横江的幕府出来,咱们江东的情况你们也该清楚。”
马忠当然不清楚!
他那些散散碎碎的记忆能提供给他的帮助实在太少。
马忠摇摇头,拱手苦笑道,“我之前不过是一个微末文吏,哪有徐将军这般见识,如果徐将军肯赐教,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马忠那希冀的目光不像作假,徐盛有些无语。
昨日看到马忠能做出用纸锅烧水,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本以为遇到了怀才不遇的贤人,没想到这一番接触,此人的成色要比他预想的低太多了。
好在阴雨连绵左右无事,徐盛东一句西一句,渐渐地把江东的概况让马忠梳理明白。
结合了两世的的记忆和徐盛的讲解,一些难以贯通的东西渐渐理顺,马忠对江东的形式也渐渐清晰起来。
江东虽然号称三世基业,但实际上大多数地盘都是由孙策一手打下。孙策死后为了稳住大局,让他年长的弟弟孙权继承了他的基业。
但,孙策也是有儿子的……
孙权为了让自己的继承更加合法,也为了消弱孙策的影响,这才把孙坚推出来,有了三世基业的说法。
事实上,在江东的政治格局中,到处充满了孙策的烙印。
在孙策征服江东时,凭借他的强横实力和个人魅力,不断有宗族豪强投效,再加上孙坚遗留给孙策东征西讨的老将,官位不高的江东集团中充斥了大量手握重兵的低级武官。
马忠甚至无法用军阀势力来形容江东的情况,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帮政权!
在江东政权中,低级武官手中有着数目庞大的私兵部曲。这些精锐士卒,只受武官私人支配,他们的存在也受到江东政权的承认。
可以简单这么来理解,孙策是他们的黑帮大哥,各个堂口的老大也都有自己的马仔。
大哥孙策要打仗,下面的宗族豪强就带着马仔抄家伙上。
跟大哥打完了仗,兄弟们就带着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种体制的缺点,自然不言而喻。
带头大哥孙策遇刺之后,这个低级武官组成的军事集团,一度面临土崩瓦解,在这个关键时候,二大哥周瑜带兵前来给孙策发丧,这才镇住场面。
这个画面一定给刚即位的孙权,带来深深的触动!
在这之后,他大力倚重张昭,又招延俊秀,聘求名士,试图通过重用文官彻底将权力慢慢掌握在手中。
年轻的孙仲谋,雄心勃勃的施展着他的政治手腕。
然而紧随其后的赤壁之战,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
被他视作依靠的文官集团除了鲁肃,几乎众口一词的劝他投降,而以周瑜为代表的下级武官则向他献上忠诚。
在这场出卖中浑身颤抖的孙权这时候才彻底觉醒,原来他才是真正的江东武人!
他的父兄是江东最强大的武人英雄,他身体中流淌着最纯粹最荣耀的武人血脉,只有那些武官才真正和他一条心!
在这之后,年青的孙权几乎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
作为三国版“莫欺少年穷”的男主角,他不但带领那些下级武官一口气击败了来势汹汹的曹孟德,而且把对文官的厌弃深深的埋在了骨子里。
到了最后,孙权当上了皇帝,得意洋洋之余忽然想起这件事来,他还淡淡的问文臣之首的张昭,“假如当年我听了你的,现在大约是在要饭吧。”
和那些一上位就迫不及待希望证明自己的人不同,当了皇帝的孙权,在他的奇葩朝廷中,就连九卿这样的高级文官都没凑齐过几次。
“你们不重要”,这几个充满嫌弃的字几乎写在孙权的脸上。
与此相对,武官的地位和权力则开始极速膨胀。
孙权不但毫无保留的继承了他哥哥留下的政治框架,甚至为了养兵,直接任用那些掌握大量私兵的武官担任郡县的长官,食当地税赋。
这种情况有些类似于西方的分封制,武将们是各地的骑士领主,打仗的时候就要带兵前来效忠。
一直到三国后期东吴灭亡,这漫长的时间,东吴几乎都没有刻意收回这些权力,也未出现过独当一面坐镇一方的大将。
每次大军集结需要作战的时候,江东就会从抽调的部队中委任一人为督。
这是一个临时职务,战斗结束后,聚集的武官们就会带着自己的兵回到自己的领地。
就算是周瑜、鲁肃、陆逊这样的狠角色,镇守一方的时候也没有聚集大军的权力。
马忠默默一算,按时间来看,这时候孙权已经重新建立了以他父兄为榜样的人生观,明年就要征讨合肥。
这位年轻的君上正热血激昂的试图找回他灵魂中缺失的最宝贵的一块拼图。
不过,解下长袍上马征战的孙仲谋并不知道,是什么在前面等着他。
马忠知道……
张辽威震逍遥津!!
马忠默默思索其中的机会。
在东吴的历史中,有两次战役可以称得上是灾难。
第一次是周瑜攻江陵不克。
士气如虹的周公瑾,率领着赤壁大破曹军的东吴精锐,攻打曹仁镇守的江陵城。
然而正处于人生巅峰,几乎完美的曹仁,用他天人一般的武勇给周瑜狠狠的上了一课!
面对被数千人包围的三百部众,曹仁带领麾下数十骑横冲直闯,打得赤壁归来的东吴大军如同一滩烂泥。
其后,曹仁给周瑜了一封只有五个字的信——“滚回水里去。”
这区区五字的书信,让以生性阔达著称的周公瑾气的重病不起,箭疮复发。
而让这个打败了曹操,意气风发的骄傲男人更觉得屈辱的是,他不得不认识到,曹仁是对的。
为了自己效忠的君王,为了自己拼搏奋斗的江东,周瑜怀着巨大的内心耻辱,亲自去见孙权,要求避开曹仁改打益州。
对周公瑾盲目崇拜的孙权,几乎在周瑜话刚落的时候,就无视所有的不利条件对刘璋正式宣战,因为他对周公瑾的信任就是这样毫无保留!
赶回江陵的途中,周瑜卒于巴丘……
这次惨败带给江东军的并不是清醒,而是恐惧。
他们开始无比的依赖他们的战船。
其后,孙权为了对付曹操,准备在前线修建濡须坞,手下诸将好奇的问道,“上岸击贼,洗足入船,何用坞为?”
这句已经丧失了进取心的话,问的孙权脸色极度难看。
给主公敲边鼓,是一个忠臣应尽的责任。
这时候一向机智的吕蒙,说出了平生最脑残的一句话,“万一来不及下水,那不就歇菜了。”
已经气昏了的孙权,只能勉强拿这当台阶下,“说的好……”
如果说攻江陵不克是打碎东吴脊梁的一战,那么更加有名的张辽威震逍遥津则打碎了他们的膝盖!
接替周瑜地位的鲁肃是一个有着大雄心的奇男子。
他毅然绝然的将南郡割给刘备,让躲藏于大后方偷奸耍滑的刘备和曹操直接接阵,简单粗暴的解决掉侧翼的威胁。
孙权眼皮也不眨的放弃了那些土地,只因为他对鲁子敬的信任就是这样毫无保留!
在鲁肃心中周密筹划的只有六个字。
北伐!北伐!北伐!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个叫做曹仁的男人,重新为自己挑选了战场。
拔出的刀最终指向了——徐州!
不过,他并不知道在那里会有个耻度爆表的男人发誓要报仇雪恨!
那就是在夹石自信回头的张文远……
0006 会发任务的古代人
徐盛仍旧在滔滔不绝。
“不过,孙江东也不想毫无节制的放任下去。因此,要想抽用郡县的税赋必须得经过军司马的手,而军司马都是由孙江东任命,这也就间接的捏住了武将们的喉咙。”
看徐盛肆无忌惮的谈论着堪称禁忌的话题,马忠心中暗道,除了徐盛本人特别骄横之外,恐怕这在武官中间已经是共识了。
马忠正想的出神,旁边的王厉害轻轻地碰了他一下。回过神来,徐盛滔滔不绝,说的正是潘璋的事儿。
潘璋的队伍是自己拉起来的,不在江东军的正式序列之内。
潘璋本是一个嗜酒浪荡,时常敲诈勒索的泼皮无赖。
后来一不小心,被担任阳羡长的孙权欣赏了,成了追随他的侍卫。
当年孙策还活着的时候,孙权安排潘璋募集了百余泼皮无赖备用。孙策死后孙权顺利继位,这部闲棋就真成了闲棋。
潘璋又不是当地豪族,失去了依靠,只能和手下人自己搏出个未来。靠着四处聚敛亡命之徒,渐减也有了八百人规模。
为了维持辎重,潘璋征讨宗贼的时候就时常烧杀抢掠。
好在那些宗贼都是些罪无可恕的乱臣贼子,孙江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
这样逍遥的日子过惯了,潘璋自然不希望自己脖子上多那么一只手,哪怕他仍然效忠孙江东。
孙权几次派去的军司马都莫名其妙的或死或逃之后,孙权也不追究,只是不动声色的将潘璋这支部队闲置起来。
他这只队伍既然不服管,也就没人管了。
随着潘璋实力的扩充,粮草辎重的问题开始急速恶化!
潘璋像一只疯狗一样疲于奔命的征讨叛乱,但是抢劫变卖的东西远远跟不上他的胃口。
与此同时,那些更听话一点的武官,早就拥有的自己的封地和食邑。
潘璋这才追悔不及,接连向孙权求派军司马。
结果这次摆出高贵冷艳姿态的却变成了孙权……
或许是他惊喜的发现,原来饿狗更爱猎食。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潘璋的请求。
几次三番求恳无效后,为了实现独治郡县的目标,潘璋又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向其他武官们求助。
最后,只有老好人鲁肃耐不住求肯,从自己的幕府中抽调了文吏,来给潘璋当这个军司马。
“所以呢。假如你们干不好军司马这个角色,无法让孙江东安心,那么潘璋就不能实现独治郡县的目标,他一定会干掉你们!而假如你们想要胜任这个职务,那么,面对桀骜不逊贪婪狠毒的潘璋,你们做好捏他脖子的准备了吗?”
马忠和王厉害这才面面相觑,本以为路上坎坷也就罢了,看潘璋这般求贤若渴,到了军中总有些善待。
谁知这一脚迈下去才是真正的火坑!
“怎么样?知道好歹了吧。”徐盛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二人。
看两人望向自己,徐盛这才懒洋洋的舒展下腰,大咧咧的说出早就预谋好的话。
“潘璋这小子,我早就想弄死他!你们要是知道好歹,可以先留在我军中。我不信谁敢多话!”
王厉害不由得看向马忠。
他本来就对追随潘璋这个孤魂野鬼有些不乐,这时候有人主动招揽,自然是转换门庭的大好机会。
马忠却默然不语。
他是知道历史的,在历史上自己显然是在潘璋军中站稳了脚跟,而且到后期,作为文职武官还可以独立领兵作战。
在三国时代的江东,文职武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跳板!
孙权作为一个极有个性的青年,做事极端的匪夷所思。在对周公瑾放下猜忌之后,孙权只用了一秒就成了周瑜最狂热的崇拜者。
周瑜去逝之后,各种具有周公瑾概念,能文能武的文职武官,开始迅速崛起掌握大权。
从鲁肃、吕蒙、陆逊父子到后来的诸葛恪,几大都督无一不是文武兼备。
何况在同样是草根军阀的刘备阵营中,还有个更加天下闻名的职务——军师中郎将!
马忠这个军司马的职务简直堪称完美的起点,再往前追溯,周公瑾幕府的出身更是根正苗红。
如果现在平白无故的背弃上官,显然是在自毁前程。
马忠现在还谈不上有什么野心,但王厉害有句话说的对,好男儿,得有个好下场!
见马忠沉默不语,徐盛顿觉刚才那番话都白说了。
“你以为我骗你?”
徐盛有些不满,像他这种猛将一上午都是百十条人命上下,要不是为了那点小心思,谁肯白在这闲扯。
马忠用手指无意识的在地上划着,半晌才委婉的开口,“鲁横江之所以选我去潘璋那里,大概是觉得我能解决那里的问题吧。”
徐盛一怔,像是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他用粗大的小指在耳朵上用力掏了掏,“你再说一遍?!”
王厉害有些焦急,用力扯了扯马忠的衣袖。
不说徐盛待他们如何,起码看起来他没什么恶意。
与其去潘璋那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如跟着徐盛安稳一些。
马忠当然不会认为徐盛没有听清,笑笑道,“这就是我的决定。”
徐盛的脸黑了下来,饶是他有些度量,这样当面的拒绝也够让这个骄横的家伙难堪。
特别是他这次招揽,偏偏十分认真。
徐盛当场就爆发起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你把我的话当什么了?老子会骗你一个鼻屎大的军司马?!”
又一转念,徐盛怒气又增,“哟,你意思还看不起我,老子还不如他潘璋?!”
随着徐盛愤怒的大叫,那庞大血腥的压力和气势倾泻而下。
马忠脸上一肃,盯着徐盛的眼睛,却丝毫没有退让,“鲁子敬觉得我能摆平,我也觉得我能摆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么简单。”
徐盛冷笑一声,“异想天开!”
马忠平静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你做不到不代表我也做不到,这并不是冒犯。”
“不可思议的事情?”徐盛一愣,接着嘲弄道,“就像用纸锅烧水这样的小把戏吗?”
马忠松了口气,徐盛刚才被激怒的时候,他的内心可不像表面的那么平静。
说到底,他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不可思议的事情当然有很多,比如人也可以在天上飞、巴掌大的匣子可以干掉一头猛虎、我们脚下大地其实是圆的。”
徐盛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冷冷道,“别和老子在这里装疯卖傻。”
两个人对话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让王厉害听得心惊胆颤,只知道乍着胳膊在那里小声劝,“两位大人这是何必?这是何必!……”
徐盛狠狠的看了王厉害一眼,把他吓得脸色发白,咕咚一跤坐在地上。
徐盛这才蓦然发觉自己这次有些过火。
不过,他是第一等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杰,当即大叫一声,“好,马忠!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马忠闻言也不露怯,当即道,“赌什么?”
徐盛嘿嘿一笑,“既然你那么有本事,那你就作出十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来让我开开眼。假如你赢了,老子就算肝脑涂地也必保你官升一级,假如你输了,你就得万军之前给老子磕头认错!”
马忠放下心来,以他的见识应付一个古代文盲何足挂齿,当即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徐盛却嘿然冷笑,“莫慌,老子要考校你的,当然不可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接着徐盛眼珠一转,淡淡道,“马忠,你听着。在乱世中男人什么都可以和人分享,唯独大权不可分毫予人。如果你能让潘璋这种货色将手中权力分给你,真正的收回军司马的所有大权,那我就算你做成了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马忠脸色顿时变了。
徐盛把“真正的”三字咬的异常清晰,显然要得到他的认同除非“真正的”把手捏在潘璋的喉咙上。
可,这怎么可能……
马忠所想的也不过是和潘璋达成默契,在潘璋和孙权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那、第二件是什么?”马忠皱着眉头问道。
“嗯?第二件、第二件……”徐盛摸着宽阔的下巴想了半天才满不在乎道,“等你做完第一件再说。”
接着,徐盛看着马忠难看的脸色,不知怎么又良心发现,“当然老子也不会白支使你,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些赏赐。”
我去!不但是任务链,居然还有阶段任务奖励。
这是古代人?
马忠顿时有些凌乱了。
0007 割鹿
徐盛说完又寻思一番,开口道,“说起来,我也不能让你这么白白去送死,多少得提点你两句。”
这就是任务前置剧情了吧?
马忠默默脑补……
徐盛的表情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马忠,“你听着,不管怎样,一定不要在女人的问题上犯浑,千万不要喜欢上抢来的女人。”
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又是这样吸引人的话题,由不得马忠不用心,“为什么?”
“潘璋那小子前一段讨伐山贼抓了个很漂亮的女人,开始倒是挣手挣脚,到后来倒也乖巧服帖。潘璋爱煞了那美人,就让手下给他送回阳羡的家里去。”
“难道他的手下还敢偷腥不成?”
马忠不信。
“那怎么会!啧啧,你小子心还挺野。”
徐盛侧目。
“只是那女人在山里长大,身体颇健美,手上也有力气。在潘璋家里温温循循的当了两个月受气小妾后,竟然在出游的时候趁着潘家人不备,用一条马缰一连勒死了潘璋四个幼子。好在潘璋的长子年龄大些,已经被孙江东挑到身边当侍卫,不然这次就要绝了户。”
徐盛讲的平淡,但马忠听听就觉得心惊。想不到山里的女人,隐忍狠烈到这种程度。
“后来呢?”
马忠忍不住又问道。
“潘家的那些娘们哪挡得了那头雌虎,眼看要被她杀个满门,好在遇到要带人出城射猎的甘宁,这才得救。”
“那女人呢?”
“被甘宁杀了。”
“如此说来,潘璋倒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是啊,如果在杀那个山越女人前,甘宁没****那次的话……”
徐盛也很是唏嘘。
马忠的冷汗立刻冒出来了。
甘宁这家伙!
马忠这次诚诚恳恳的双手抱拳,“多谢徐将军指教。”
徐盛咧嘴一笑,“老子等着看你的热闹,这次就不强抓你了,也算还你昨天的厚道。”
马忠有些无语,感情这徐盛也是一个“看你是条好汉,赚你上山”的那种人物。
徐盛遭马忠拒绝,心中多少有些不快,随口再敷衍两句就回去了。
不一会儿徐盛手下的人两手空空的回来。
徐盛看他们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样的雨天,弓箭无用,只靠身手在湿滑的山林里捕猎的确有些勉强。
好在他们刚劫掠了一个村镇,带的干粮不少。
军汉们随便取了些东西吃了,又给裹挟来的几个少女分了点,随后将她们赶到栓马的另一间偏殿。
期间,有几个军汉闲坐了一会儿,就过去找她们寻快活。
马忠听到少女们哀哀呜咽的声音心中很不好受,但他也实在做不了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直到徐盛手下的军汉们张罗着第二次分配干粮,马忠和王厉害的脸色才慢慢难看起来。
以丁奉的身手,纵然捕不到什么猎物,也不至于去那么久还不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山林中到处都是湿泥苔藓,真要滑下山涧或者河沟的话……
两人忧心忡忡的又等了一会,马忠终于按捺不住,取了腰刀在手。
“王厉害,你在这里守着行李,我去找找他!”
王厉害闻言赶紧扑过来一把将马忠抱住,苦苦哀求道,“大人,你久病未愈可冒不得雨了。”
马忠用力推他却没推开,只得看着他断然道,“丁奉屡屡为我出生入死,无论如何我绝不能在这里坐等。”
马忠言语平和,却坚定无比,王厉害不由得就松开了手。
“好好看着我们的东西。”
王厉害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只呆呆的看着马忠钻进雨中越走越远。
徐盛等众军汉随意看了二人一眼,也没多话。
马忠出了殿,身上的薄衣瞬间就被浇透,忍不住就打个寒噤抬头望去。
天上黑压压的云笼罩着大地,雨水肆意淋漓在山间。
远处近处的地上,到处都是流淌的浊汤泥水,密密匝匝的树上洗过的厚厚枝叶也绿的更浓了几分。
马忠慢慢的想着,来时遇到的几个凶险地方,脚下一步一滑的找去。
走不一会儿,马忠一不留神,踩在一块碎石上。久病的身体和虚弱的体力让他一点挣扎也没有的仰天摔倒在地。
感受着脑壳上剧烈的疼痛,马忠疲惫的睁开眼,微眯着仰望天空。雨水落在脸上,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
或许,不用想那么多,就这样结束也很好……
马忠迷迷糊糊的想着。
脑海中无数的场景旋转,时不时跳跃着连天的火线,和让人亢奋的癫狂叫嚷——马忠死于此!马忠死于此!
马忠感受着身体流失的温度,只是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个念头,我还有一封信没看完。
……
马忠头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睁开眼,正对着丁奉那双猩红凶猛的眼珠。
马忠从未看过丁奉的双眼如此凶性燎人,但心中却踏踏实实的感到一丝温暖。
“大哥,你先躺着。”
丁奉的说着慢慢将马忠的身体放平。
马忠侧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在徐盛那帮军汉燃起的火堆旁。周围颇为凌乱看上去有撕打的痕迹,有几个军汉脸上的血还没有擦干。
丁奉转头就回来,肋下夹了一头浑身泥水活蹦乱跳的小鹿。
到了马忠跟前,丁奉手一扬,鼻青脸肿的王厉害立刻递上来一把短刀。
丁奉一把将鹿按倒,膝盖顶在鹿脊梁上,趁着小鹿挣扎拧着鹿头一刀从它脖子上抹过。
一股粘稠的鹿血喷出,在火堆上嗤的的烫出一股白烟。
王厉害用力扶起马忠,丁奉见血流渐缓赶紧抱着死鹿往马忠身前凑。马忠一皱眉,接着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只好强忍着胃中的不适用力咬在鹿的喉咙上大口的吸吮着。
旁边衣甲凌乱的徐盛见丁奉要将马忠一口气喂饱的架势,忍不住冷哼道,“你是想让他死还是让他活?”
丁奉一愣,王厉害却先醒悟过来,赶忙解释道,“大人的身体虚,不能滥补。”
丁奉迷惑了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拿起死鹿自己猛灌几口,这才吩咐王厉害去打水。
马忠喝下滚烫的鹿血,精神倒是好了点,但是口中腥腥咸咸,让他几欲呕吐。
看着一身泥浆的丁奉,马忠心中热热的,忍不住问道,“去了哪里,摔成这样?”
丁奉料理着手中的死鹿,随口答道,“没什么,本来打了一只山猪,正要扛着回来,谁想遇到了这东西。我想着大哥的身体太虚,正好拿了补补,谁想到这狗东西却机灵,费了我好大劲儿!”
丁奉显然没干过剥皮的事儿,好好一张鹿皮被他又撕又拽,没一会儿就破烂的不成样子。
王厉害在一旁看了都心疼。
这次他们上任,几乎是变卖了身边所有的东西,换来的盘缠也不过两张硝制好的鹿皮而已。
马忠用力拍了拍丁奉的肩膀没有说的别的话。
这样泥泞的雨天,在山林里打到一只山猪已经很是不易,为了帮自己取鹿血,活捉那头小鹿更是无法想象的艰难。
王厉害倒是忽然想起点什么,凑到闭眼的马忠耳边轻声道,“大人,那只山猪……”
“嗯?”马忠睁开眼,正好看到王厉害冲他使眼色。
马忠一扫,刚好看到那些眼巴巴望着这边的军汉。
他们刚洗劫了一个村落,带的东西虽多,但是干粮却少。昨日还有羊吃,今天就只能干巴巴的啃饼子。
王厉害作为一个合格的幕僚,暗示马忠借机示好,修补双方的关系,马忠两世经验,自然懂得做人的圆滑。
“丁奉,那只山猪你扔到哪里了?”
“嗯?”丁奉抬头,有些纳闷道,“大哥,这只鹿够咱吃两天了。”
马忠笑笑,“徐将军刚才告诉我很多重要的关节。我准备拿来感谢他们,你仔细想想。”
“哦,这样子。”丁奉的语气立刻淡了下来,随即说了个大致的方位。
马忠三人在火堆旁,和众军汉不过几步距离,早在马忠提议时他们就听得眉飞色舞,待丁奉说出位置,更是不顾向徐盛请示,自顾自嚷嚷一通,“马大人好仁义”接着蜂拥出去寻那山猪。
徐盛没奈何的一笑,坐在丁奉身边指点道,“鹿皮不是你这么割的!”
谁想丁奉见他过来,直接扭过身子去。
“这么臭脾气,有没有人管管?”徐盛看了马忠一眼,马忠苦笑着摇了摇头。
丁奉将鹿剥了皮,也不和徐盛客气,用大矛架了就放在他们火堆上烤。
徐盛性情高傲,自是懒得和他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至于其他老卒,都惦记着丁奉打死的那头山猪,一个个嬉皮笑脸的凑在旁边。
他们时不时指点丁奉两手烧烤的诀窍,可惜丁奉怒意虽消,却是一脸的不耐烦。
在鹿肉半熟的时候,五六个浑身湿透的军汉兴高采烈的抬着一头山猪闯了进来。
围着看丁奉烤肉的几个军汉眼前一亮,嘴里乱嚷一通谢,就分走火堆另添干柴,去一旁料理那头山猪。
倒是丁奉受了他们的启发,忙唤来王厉害和他一起将烧的正旺的火堆挪开。又刮去灰烬露出新鲜的泥土,在烤的热烘烘的地面上铺上了厚厚一层干草,将马忠移了过来。
徐盛在旁看了心中触动,招招手叫来几个心腹。
0008 自信回头张文远
几个心腹见徐盛若有所思,不敢嬉顽,都凑过来恭敬道,“中郎将。”
徐盛压低声音道,“孙江东那边还有多少时间?遭了这场雨,赶不赶得及?”
几个心腹对望一眼,一个叫做侯庆的百骑长不情不愿的应道,“大人,那么多将军、校尉都巴巴的去分那块肥肉,咱们何必去凑那个热闹。落手的实惠不多,还讨不了好。”
徐盛素来知道这个侯庆勇猛有余,但是个没脑子的,他这次轻车简从也没带多少能商量事情的人物。
当下不由得看向了左手边的江冲。
江冲是徐盛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军侯,当然不似侯庆这般莽撞。
他看着徐盛扬声道,“大人,既然咱们来之前早就拿定了主意,这时候再有退意,成了什么?一场雨而已,怎能折了锐气?”
徐盛本有些犹豫,但听了江冲之话心思开朗,又甚壮其言,当即拍着这位军侯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既然军侯锐气正盛,我也来助你兴。”
接着环视兵卒,一声暴喝,“都给我立时整束马匹,缠裹兵刃,等会儿吃完就走!”
远近的士卒听了,不见迟疑半点,都嚷一声“诺。”
手上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王厉害忙碌间本就在对徐盛一行察言观色,当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徐盛不似轻佻的性子,外面这般大雨遮蔽路途,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徐盛满意于自己兵卒精锐,令行禁止,侧侧头看着一旁的江冲,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一日之间打破铜墙铁壁般的皖城,却因为吕蒙甘宁争功,大军竟然迁延一月不能撤回,这也是天大的笑话了。”
江冲附合着取笑道,“听说还让一个少女带着千余俘虏横营而出,最后不知所踪,真是丢尽了人。”
几个心腹闻言都跟着幸灾乐祸。
这件丑事让孙江东勃然大怒,当即声言所得虏获绝不赏赐吕蒙甘宁这些征皖诸将一丝一毫!
然而这个决定的后续发展,让孙权小哥哥目瞪口呆,原本没出战的将军听说之后也跑来争功了……
这些将军、校尉们的观点十分朴实,抢来那么多人口牲畜物资,总要分下去的,既然不给那些征皖的将领,自然就是我们的了。
徐盛也是这些朴实将领中的一员,他以中郎将食芜湖军赋,同时兼任着芜湖令。
作为潘璋最羡慕的独治郡县的军阀,徐盛也承担着打理内政的压力。
当然,在担任芜湖令繁忙的工作之余,徐盛也没忘抽空把好朋友蒋钦的心腹给杀了——这什么人啊。
这一批掳掠自皖城的百姓都熟悉耕种,自然让徐盛心动不已。
因此尽管像狗抢骨头一样来分肥,让骄气的徐盛觉得有些操蛋,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看看能不能从孙权这里弄走一些百姓。
听到江冲的话,徐盛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吕蒙和甘宁这俩杂种虽然不是好东西,但也不是废物。千余俘虏,不知所踪……”
旁边的侯庆不知徐盛所想,只顾大着嗓门哈哈嘲笑,“争功!争功!真他娘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众人哄笑起来,却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件事丢人的何止是吕蒙和甘宁!
当时张辽骤马驰援已到夹石,听到皖城已破,当即自信回头。
谁知兵回合肥,却听说攻打皖城的江东军竟然自己打起来了。
面对李典乐进的冷嘲热讽,错过大好机会的张辽又羞又恼,恨的咬牙切齿以刀砍地。
……
徐盛皱了皱眉,抓住自己的一丝灵光,他将手往外一摊,“我看看地图。”
江冲连忙解开内甲,取出保藏好的几幅粗布。
徐盛展开一张看了看,又检出一张拼在一起,嘴里喃喃道,“要是连他们两个也没找到人,那只能是……”
徐盛的手指跨过长江,慢慢挪在一个地方点了点,“虎林。”
正想着,那给山猪剥皮的老卒向马忠挤眉弄眼道,“兄弟,俺们也不欠你的,那边有的是好姑娘,尽情你们挑。”
老卒说着,目光往放置马匹女人的偏殿一丢。
马忠自然没有这样的心思,旁边的王厉害也眼观鼻,鼻观心的默然不语,操守好的让马忠有些吃惊。
徐盛来了兴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三个。
那老卒又笑,“莫不还都是雏?”
这是又拿话去撩拨丁奉。
丁奉一脸无所谓的继续翻动烤着的鹿肉,跳跃的火光照在丁奉平静的脸上,映着他的眼珠分外通红。
正当马忠想说些什么应付下老卒,丁奉却晃悠悠站起身来,吊儿郎当的向老卒道,“承你情。”
丁奉大步进了偏殿,借着外面的光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姿色不错的姑娘,当即一把抓了过来。
那女子似是早已麻木,只是默默流泪,并无半分反抗。
丁奉当然不是怜香惜玉之辈,扯开那女子仅能蔽体的衣裙就挺枪上马。
在激烈的碰撞中和呜呜的忍耐中,间或的才传出那女孩儿一两声抽泣。
马忠脸上还带着错愕,心却冷冰冰的一直在往下沉。
王厉害沉默无语的往前一挪,接过了丁奉的活,翻动起烤着的鹿肉来。
王厉害的手艺一般,不过这对马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马忠咀嚼着鹿肉,味同嚼蜡。
不知什么时候,心满意足的丁奉已经回来,他撕下一块尝了尝,不禁破口大骂,“这他妈烤的什么玩意!”
接着一脚把王厉害踢开,毫不可惜的用小刀削掉上面一层重新烤了起来。
徐盛笑嘻嘻的走了过来,丢给丁奉一个小布包,“没有盐,哪能好吃?”
丁奉倒没客气,从布包中抓出大颗的盐粒随手递给王厉害,“砸!”
王厉害沉默的找了一张纸垫着,抽出身上的小刀,用刀柄将蚕豆大的盐粒砸成粉末。
丁奉取来,小心的将细盐抖在鹿肉的脂油上。
火光闪烁,看看渐熟,丁奉先挑了一块细嫩的递给马忠,马忠默默接过心不在焉的咬了几口。
丁奉又将一些好割的大块肉包好当作干粮,这才和王厉害将不太好取的带骨肉分食干净。
王厉害去向徐盛的人讨来一只残破的瓦罐,淋着雨去外面取来清水。
他将这只盛着浅浅清水的瓦罐递给马忠,“大人,洗一洗吧。”
马忠接过瓦罐,怔怔发呆。
王厉害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大人可是对丁奉有些看不惯?”
马忠没有说话,看着水中照映出一张有些的薄情负义的清秀脸颊。
那一道长长的刀疤像是随时都在提醒着他乱世的事实,割裂着他眉宇间的温情。
在乱世中,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就是这样弱不禁风。
马忠最终都没有阻止丁奉……
王厉害见马忠走神,小心的又叫了一声,“大人?”
马忠看了眼水中的自己,嘲弄的一笑,淡淡道,“这么丑陋的我,还是个好男儿么?”
说着,将那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0009 豁达的二百五
徐盛的兵卒果然雷厉风行,在敞开肚子饱餐一顿后,就从偏殿拖出辎重分发蓑衣。
雨天骑不得马,马蹄又容易深陷,也有细心的士卒用细草垫子裹紧。
徐盛自己带着三个人晃悠到马忠跟前,向他介绍,“这是我手下的百骑长侯庆。”
马忠点点头,看了那个彪悍莽撞的家伙一眼。
以徐盛中郎将的身家,手下的骑兵估计也才勉强凑够百骑,这个百骑长显然是徐盛手下极为忠心可靠的部将。
接着徐盛看着马忠道,“潘璋那****的就在建昌平乱,我让侯庆带两个人送你们一程。”
饶是此刻消沉,马忠也禁不住心中一突,连忙拒绝,“徐将军厚意,不必如此!”
徐盛是什么**人,马忠哪敢和他交集太多?!
徐盛却浑没把自己当作外人,大手一摆,“咱俩客气什么,再说,我还有别的事让他们去办。”
见马忠疑惑,徐盛把前事说了一番。
徐盛嘿然冷笑,“千余人横营而出不知所踪,哪有那么容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娘们应该是带着人过了江,直接去了虎林。我要去见孙江东,片刻耽搁不得。就让侯庆他们走一趟虎林,顺路送你们去建昌。”
马忠这才明白,“徐将军这是要把孙江东丢掉的面子,再给捡回来啊。”
徐盛听了哈哈一笑,“有枣没枣的,先让老子打一杆子试试。”
说完拍拍马忠的肩膀,早有等候着的军侯江冲大喝一声,“出发!”
王厉害走过来和马忠并排站着,看着徐盛和手下的健卒,乍一出门,就被大雨淋漓浇透,看着他们“哗啦哗啦”的踏破浊流走入雨中,看着大片的背影在雨幕中,慢慢模糊厚重。
王厉害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瞥了眼在一旁目送的侯庆,最终按捺在心里。
丁奉冷眼瞅着让他忌惮的徐盛走了,眼里哪有侯庆这样的人物,擦净大矛就靠着火打起盹来。
谁料侯庆一进祠堂就大声将他唤醒,“来,丁奉,咱俩抻量抻量!”
丁奉睁开眼,看到一脸桀骜的侯庆脑袋微侧,大手伸到盘坐在地的自己面前。
丁奉嘴角略勾,脑袋一低,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再抬起头来,已经将手向侯庆伸去。
侯庆正要发狠力将丁奉从地上提起来,谁料两只手一触即握,像是两把老虎钳子紧紧拧在一起!
侯庆存了歹意,丁奉也没安好心。
猝然爆发,两个人胳膊上扭曲结实的筋肉,像活物一样突突的跳跃着,炸裂的毛细血管,让皮下的筋膜都带着不健康的色泽!
丁奉狞笑一声,手中力道陡然加大,“让你们一起来!”
侯庆正惊他力大,丰富的搏杀经验,却让他毫不迟疑的一脚对着丁奉当胸踹去!
丁奉左手握拳,不闪不避的一拳猛击侯庆足心,刺痛麻痹的感觉顿时像闪电一样直刺侯庆的脑海。
侯庆强忍脚心撕裂般的疼痛,努力屏住窒息的感觉。
他正要调整失稳的身体,就被丁奉猛然起身一撞。
接着丁奉健壮的左臂像是钢箍一样,将侯庆熊罴一样夯实的身体环绕,用力砸向那两个扑过来的亲兵。
两人紧紧扣着的右手情不自禁的一松,侯庆要趁机脱离困境,丁奉也不敢大意被侯庆这个莽汉缠住。
谁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侯庆目光一闪,将离未离的右手突然敏捷的往上一勾,牢牢攥住了丁奉的手腕,接着重心一沉借势拖着丁奉摔倒在地!
丁奉下意识反手一抓,去扣侯庆手腕,却被侯庆制住不能得脱。
丁奉不由火起,借着力大将侯庆拖了过来,一拳重重的砸在他脸上,打得像是开了个酱菜铺,血肉模糊一片。
侯庆也有狠勇,不顾血流满面,醋钵大的拳头没头没脑的向丁奉抡来。
这一拳超乎想象的沉重,砸在额上,打得丁奉两眼一黑金星直冒。
两人在尘埃中翻滚揪打成一片,又都是拳大力足,那两个老卒一时也插不上手。
丁奉越打越是心急,他的右手腕被侯庆抓住,狠狠的捏住了血管。
随着时间推移不但整条手臂酸麻,浑身也有些使不上劲。
两人左手互博,丁奉占着力大狠狠的给了侯庆几下,可侯庆像疯熊一样憋着一股狠劲,死活不肯撒手。
眼看那两个老卒得了机会要冲上来,丁奉眼睛一红,像是垂死的狼一样嚎叫起来,接着不知从哪里残存的力气猛然爆发,终于将被打的心神有些错乱的侯庆甩了出去。
马忠和王厉害闻声冲了进来,就见丁奉眼神散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样,酸酸麻麻的摔倒在地。
王厉害见不是头,一把抓住要往上冲的马忠,反身护住丁奉。
那边的两个老卒见丁奉厉害,不敢小瞧这两人,也连忙将摔倒在地的侯庆护住。
丁奉先前大意被制,手脚酸麻,一旦得脱,回气也快。
他正要挣开两人的手臂起来,再给侯庆几下狠的。那边侯庆也吐出一口血,晃晃悠悠的坐起身来。
丁奉见马忠在旁,熄了胡乱逞强的念头,只大声嘲弄道,“侯庆!你服不服!”
侯庆连着眨了几下眼,这才缓过神来。
他强压怒火冷哼一声,高大的身子在两个老卒身上一撑,一咕噜爬起来瞪了丁奉一眼,接着带了两个老卒去火堆旁包扎。
丁奉见状,哈哈大笑,极尽讥讽之能事。
三人走远,他却收起笑容,低声对马忠道,“我真是小瞧了天下人。”
马忠一愣,目光在丁奉脸上扫过,心中却有些吃惊,他的想法却是——我真是小瞧了你……
马忠这才想起来,不管在历史还是小说中,丁奉都不简单!
他既是那个在大冬天领着一帮“陆上战5渣”赤身**,露着蛋蛋冲击魏营的悍勇货色,又是因为“计略过人,能断大事”强力介入孙家政治斗争的人物。
甚至到了后期,更是有着和陆凯、丁固谋划废除皇帝孙皓的传闻。
这是一个人格及其复杂,极其危险的家伙!
就像一个随时能操着刀暴走超神的司马仲达!
马忠心中正思虑不定,王厉害在一旁吹起了耳边风,“大人,徐盛手下的强兵,在我们江东可是数一数二的,连孙江东都是赞不绝口,区区一个百人将都有两下子。”
王厉害这是照顾了丁奉的面子。
侯庆何止是有两下子,就连丁奉这个勇冠三军的人物都吃了点小亏。
难怪徐盛只留了三个人,就敢让他们去虎林冲阵拿人。
作为马忠的幕僚,王厉害是一心希望马忠投靠徐盛这个猛人,这可比去潘璋那里冒险靠谱多了。
可惜,马忠早就看穿了徐盛那个王八蛋的心肝脾肺肾。
……
让人吃惊的是,丁奉就算努力高看一眼,但还是小瞧了侯庆。
身上血迹一干,侯庆就大大咧咧的来找丁奉说话,仿佛之前挑衅惹事的是另外一个人。
丁奉有些意外,也有些喜欢。
他私下里对马忠说,侯庆豁达的有些像周公瑾。
他们三个都是从周公瑾营里出来的人物,这句话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对此,马忠只能呵呵哒了。
周公瑾在江东一直是个心胸开广好男儿的形象,就连对他有成见的程普都要说,和周公瑾交往就像喝醇酒一样,不知不觉的就醉了。
可惜,一个人是否豁达,取决于他有没有把事情或人放在心上。
周公瑾就过不了曹仁这个坎。
如果说周公瑾的豁达是自负,侯庆的豁达更像二百五……
这种人,也容易让人喜欢。
0010 一言砥定两千年
雨又下了两天才停。
丁奉出去打猎了几次,可惜都一无所获。
侯庆手头的干粮很快吃完,伤势好些后也出去帮忙。
丁奉之前攒下的鹿肉都熏干了收好,谁也不许擅吃。马忠没有意见,王厉害也双手赞成——他们都被饿怕了。
侯庆除了嘲笑丁奉小气,并没有多大芥蒂。
看着雨停,几人都不愿意在这荒山野岭继续待着了。
侯庆从偏殿牵出来一溜战马,看的丁奉眼睛闪亮。这三匹马这几日照顾的不错,一个个喷着响鼻看上去精神抖擞。
马忠下意识扫了眼,没有马镫也没有马蹄铁。
似乎可以做一些文章……
转念又一想,心中苦笑,这可是在东吴啊。
马忠可不想有一天曹魏的铁蹄来找自己的麻烦。
丁奉上去揽着侯庆的膀子嘿嘿一笑,“兄弟,这马借我一匹咋样,回头还你。”
侯庆一听,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丁奉将眼神向马忠一抛,侯庆仍是固执的摇头,“那也不行,这雨湿路滑的,就算让我背着他,也不能这么糟践马。”
丁奉这家伙虽然本事不小,毕竟只当过小喽啰,在周公瑾手下时,积功做到了百人将,后来归了鲁肃,文武递减一级。
鲁肃安插来的上司不和他的脾性,他也不耐再去当个十夫长,索性跟着马忠混了一段日子。
以他这样的资历,当然没有骑马这么高大上的经验,听了侯庆的话顿时满脸狐疑。
“丁奉不要胡闹,候兄弟说的是正理。”
马忠大病初愈,又着了湿气,身体正是虚弱不堪,现在这个时代的战马又没马镫,他自然不会作死。
丁奉这才勉勉强强的放开侯庆,侯庆果然自己也舍不得骑马,几人就牵着马在这泥泞的山路跋涉。
遇到险处,侯庆都很仗义的和丁奉轮流背着马忠,这让他们三个对这个莽撞鲁直的汉子都有些感激。
侯庆高大粗壮,蛮横起来像是熊罴,照顾人时却很细心。
渐渐出了山岭,入了平地,丁奉又打起让马忠骑马省力的主意。
侯庆仍是不答应,“那不行,兄弟我看这几匹马,比我的命都重,乱来不得。”
丁奉讥笑道,“真是个小气鬼,这么好的平地,还跑不得马么?”
侯庆大声嚷嚷道,“那当然!这四野荒僻,遍地都是蛇洞鼠窝,奔跑的马蹄子陷进去轻易就会折断,若跌一跤,到时候不管人马都要把命扔在这!”
丁奉听了这才不坚持。
马忠暗暗上了心,原来如此。
这个时代的南方生产水平低下,到处都是未经开发的荒野,加上气候温暖雨水湿润,除了一些刀耕火种过的小块平原,到处是茂密的森林灌木,的确不适合战马驱驰。
他感激侯庆,心中一动,张口道,“候兄弟,要解决马腿易折的问题也并不是难事。”
“什么?”侯庆一惊,手上用力不自觉的加大,被他牵着的那匹骏马吃痛,嘶叫着就要人立起来。
侯庆赶紧松开缰绳,极力安抚自己的爱马,脑海中却像搅乱的麻线一样,许多纷乱念头。
这怎么会?
江东战马的折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环境因素,侯庆自己手下的骑兵就有七八个是在讨伐山贼时,因为马腿折断摔死在冲锋的路上。
转念侯庆又想到这个让自己有些瞧不起的病秧子,是能用纸锅烧水熬汤的人,又觉得他似乎真能带来什么奇迹。
纸锅都能用来烧水,还有什么不可能?!他直愣愣的想。
后面两个牵马的老卒也骚动起来。
他们是徐盛手下的精锐马队,自然知道战马对江东重要性。
马忠一笑,也不卖关子。
“我们江东对马匹太过看重,所以平日的训练不够,就算偶有训练,训练的方法也不完善。江东多山多水,草木茂盛,对马匹四肢的协调能力要求很高。”
“你回去之后可以找绳索做成马绊子,将马的三条腿拴在一起,只给它不大的活动空间,这样再让它奔跑训练,马腿的协调性就会大大加强,再有类似的情况不至于全无应对。”
马忠给他讲的是草原牧人常用的一种方法,草原上老鼠洞更多,面对的情况也更苛刻。这种方法主要锻炼马的四蹄协调性,更能适合复杂地形奔跑。
侯庆听了喜的抓耳挠腮,连声嚷嚷道,“此时若成,兄弟你功劳不小,我一定让徐大人替你向孙江东请功。”
马忠笑笑也不答话。
也许是难得遇到个明白人,接下来的路程中,侯庆把他那一脑子的为什么都丢了出来。
其中大多数问题都幼稚可笑,有些马忠回答不上的,他也巧妙地做出了类比。
眼见侯庆这个夯货被说的目瞪口呆,几乎有纳头便拜的趋势,马忠也觉有趣,多日的烦闷消散不少。
这一日正说着,侯庆忽然拍着腿说道,“要我说,曹孟德也是个人物。”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了,马忠没有接言。
侯庆果然是个没脑子的,不知哪根筋抽了说起曹孟德,接着就是没口子的赞叹。
“要说这马可真是好东西,兄弟跟着徐将军平叛,千儿八百的宗贼作乱,几十个骑兵呼啦啦冲过去,就撵的到处乱窜。兄弟就想,那西羌鲜卑打起仗来,漫山遍野的骑兵卷过来,那是什么阵势!”
侯庆说着就来看马忠他们。
马忠仍静听着不说什么,丁奉皱起眉头,王厉害则有些神往。
侯庆没看到惊叹,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王厉害这几日蹉跎,也有些眼力价了,当即玩笑似的问道,“百骑长不是说着曹孟德吗,怎么说到西羌鲜卑了。”
“叫啥百骑长,都是兄弟!”侯庆脸色一缓,又眉飞色舞起来,“你想啊,那么牛逼的野人,又是在宽敞的大北方,还能被曹操、夏侯渊这些人打得大败,真是不简单啊!”
王厉害到底是个文官,政治觉悟比较高,连忙轻咳一声,打断侯庆的路线错误,“这话也不尽然,晁错曾经说过,汉人的刀更利,箭更远,甲更坚。击溃一些只知道骑马放牧的野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王厉害这个孬货终归是没有马忠那样的权威,侯庆当即就反唇相讥起来。
“既然如此,汉武帝倾国倾城打了一辈子,怎么现在还遍地都是胡人。”
马忠顿时无语,倾国倾城这词用的……还真贴切。
汉武帝为了讨伐匈奴,几乎是用上了汉人几代的家底,马忠以前看《史记平准书》的时候,总觉得司马迁当时是边哭边写的。
侯庆“遍地胡人”的说法也并不夸张。
现在北地胡人越发强盛,张角还未扑灭,紧跟着就是西北羌乱。
汉献帝要投奔曹操的时候,郭汜、李傕劫持天子,南匈奴就作为一只重要的力量参与了这次博弈。
之后,鲜卑人、匈奴人又不断出现在袁曹争霸的战场上。更不用说之后百余年,让无数人心中一疼的五胡乱华了。
王厉害听了争辩道,“胡人有马,来去自如。我们汉人披坚执锐,打不到敌人又有什么作用?那些北地胡人仗着兵强马壮,主动去邀击曹操,这才让曹贼有了些微功劳。”
“再说,曹贼打赢了又能怎样?人家输了要跑,你也只能干看着。若始终这样远远吊着,等你露了弱点他们再来,你能怎样?”
“当年李陵以步卒五千横绝大漠,被匈奴大军包围,不也是杀伤匈奴万数?可最后呢,人家就这样虎视眈眈的,拖到你箭尽粮绝,人困马乏,最后是什么下场?”
王厉害话锋犀利,说的正是中原对抗北地胡人的一大难处,战争的决定权永远在对方手里!
汉人容易打赢,但得不到决定性的胜利。而胡人不能攻坚,却能在汉人露出弱点后,决定性的给汉人一下狠的。
游牧民族的机动能力,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逆天的!
霍去病靠着出其不意的深入立下不少功劳,但始终难以重创匈奴人。汉人可以捏出一个强有力的拳头,却又不能赌上这举国之力在茫茫的大草原上冒险。
匈奴人是靠迁徙游牧为生的,只要有水草的地方,到处都是他们的家园。
这样行踪诡秘,又充满危险性的对手,绝对是农耕文明的噩梦。
侯庆听了王厉害的话,先是下意识要反驳,接着眉头慢慢锁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王厉害赢了辩论,却输了心情,跟着也是满心忧虑。
想到国家有着这么大的隐患,每个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马忠面无表情的听着,想着不久后的五胡乱华,想着之后两千年华夏民族经历的重重磨难,黯淡下来的眼中有了一些残酷。
侯庆和王厉害两个人嗟叹一番,侯庆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马忠一句,“兄弟,你见识多,你有没有办法?”
马忠淡淡的回道,“当然有办法。”
侯庆一愣,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到马忠竟然能给出一个答案。
侯庆惊愕之余下意识的追问道,“什么办法?”
马忠平淡道,“北地胡人靠着游牧而生,也将因游牧而亡,因为牲畜是他们唯一的依仗。”
“草原上的牲畜以青草为食,而青草中的能量很少,因此那些牛马每天需要花大量的时间进食,之后不停的反刍咀嚼,维持生存。”
侯庆有些纳闷,这些东西和重创北地胡人有个蛋的关系?
马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阴冷的话却像是吐出的毒蛇信子,“所以,草原上的牲畜大多有着相对固定和集中的发情期,让它们可以在水草丰茂的时候产下幼崽,不然那些幼崽就会孱弱不堪。”
“那么,等到那些母牛、母马临近分娩的时候,我们就……”
侯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马忠的左手攥紧了配刀,平淡的声音忽然变得粗野而高亢激昂,“召集起男人们!配上利剑!带上长弓!穿上坚甲!驮着喂马的麦豆!”
“找到他们!驱赶他们!然后……”
马忠咧开嘴,露出了好看的白牙,“跑死所有母马!”
0011 侯庆是个MT
一整天马忠都是在情绪消沉中度过,他反复拷问自己的良知,一遍遍确认自己的丑陋。
只要这个计策公诸天下,那么靠着机动性玩弄汉军的北地胡人将被马忠一口咬住要害,开始不停的流血。
这种残毒的手段,已经违背了基本的人道。
王厉害满是不可思议的时不时打量马忠,丁奉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
至于侯庆这个憨货,已经把马忠像神人一样敬奉起来。
不过很快,马忠就见识到了侯庆的另一面。
之前马忠屡屡称赞侯庆雄壮的有如熊罴,但当一只巨大的黑熊人立着从林中猛然冲出来,攻击他们的时候,马忠才发现自己果然有识人之明。
当先开路的侯庆毫无畏色的咆哮一声,直接冲上去和那黑熊正面硬刚!
这个举动连丁奉都大吃一惊。
随着他们的搏斗,丁奉的目光开始变得震撼。
之前他一口气将侯庆打爆,心中不免对侯庆存了几分轻视。
这时候丁奉才看到侯庆的真正长处,那就是强横力量之外的超长耐力!
虽然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但那熊极擅扑击,力量对抗的强度绝对超乎想象。侯庆正面硬刚熊罴之余,还能撕扯住黑熊的毛皮,粗喘着一拳拳的往上砸。
这简直就是个强力的mt啊!
丁奉不敢怠慢赶紧冲了上去加入战团,他的爆发力极强,两人合力,很快打死了那头黑熊。
这头黑熊是上天给他们的意外的礼物。
马忠等人像是狩猎的狼群一样,围着熊尸在这里停留了两天,马忠也吃了大量的肉。
在这之前,纵然几人照料的细心,马忠也不过比别人多吃几粒鸟蛋,多啃几颗野果罢了。
仿佛从这之后便有了好运气。
几人拿着武器在林间穿梭时,又找到了一个大蜂巢。
在马忠的计谋下,他们轻易的解决掉密密麻麻的蜜蜂,得到这个完整的蜂巢。
蜂巢掰开,就有金黄的蜂蜜流淌。
几人就站在大树下将蜂巢分食了。
侯庆和丁奉挑出蜜蜂的幼虫津津有味的丢进嘴里,马忠只掰了一些带着半凝固蜜糖的蜂巢咀嚼。
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颠沛流离,或许是乱世的觉悟终于深深的烙印在身体里,马忠的身体开始逐步康健,体魄也渐渐野蛮。
握了握双手,臂膀上有了不小的力量。
走了许多日,路途渐渐平坦,山林也不那么密了。
这个时代的南方到处都是野蛮荒芜,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并不依赖货物和人力的流通。
一个村镇和另一个村镇之间,如果土地肥沃或许有人开垦,如果是山泽丘陵,就会像完全未经开拓的原始森林一样充满了威胁。
除了一些自然形成的道路,只有一些较大的城市有驿道勾连。
在雨水丰沛的南方,稀疏的人类和他们低下的生产力还不足以威胁到大自然。
——直到数百年后,那个能够开天辟地的君王出现!
在汉末三国的时代,荆州因为避开了黄巾之乱的骚动,相对比较富庶。
群雄争霸的时候,很多士大夫为了逃离战乱来到了荆州。
荆州牧刘表身为荆襄八俊之一,对这些文艺圈里的兄弟们自然照顾得很。
大家吃吃喝喝,日子过得很开心,这时候大才子王粲说,我要作诗了!
那可是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啊!
大家都很激动,洗耳恭听。
先来一首。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
大家都很感慨,哀思太到位了。
再来一首。
“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
大家都很感慨,哀思又到位了。
在座诸人,只有荆州牧刘表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荆蛮你妈/逼啊!
……
这件事至少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当时南方的未开化程度。
所以说,曹操一封书信,让江南的文臣士大夫们哭着闹着要投降,不是没有理由的。
区别是,荆州的士大夫们成功转正,江东的士大夫们从良未遂。
马忠边走边捋着头绪,眼见前面出现一条野草稀拉的道路,不想,侯庆将他一把拉住,“兄弟,前面不是好去处,须谨慎些。”
马忠吃惊不小,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让侯庆这种莽撞家伙也要忌惮?
侯庆连忙解释道,“兄弟你不知,前面两处县城乃是袁奎和周豹的食邑,这两人虽然都是朱桓的下将,但是素来争竞,一向不怎么对付。这两人食邑这么近,平日里就戒备森严,常有许多伏路密探往来,大意不得!若大军围上,我虽有几分蛮力,怕保不得你。”
王厉害闻言奇怪道,“他们两人不对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自顾自走,还能有什么瓜葛?”
侯庆闻言赧然,支支吾吾说不出道理。
看着侯庆这便秘似的表情,马忠却是秒懂!
侯庆是谁?他可是徐盛的人!
徐盛这个逼人是江东“万人敌”啊!和哪路将领都不对付。
马忠连忙截住王厉害的疑问,沉声道,“候兄弟的话很有道理,荒野里惫懒惯了,咱们也是该警醒些。”
众人再无二话,都弃了山路,警惕的穿林而走。
一日夜无事,第二日清晨的时候,马忠被丁奉推醒,“大哥,怕是要坏了。”
马忠心里本来就沉甸甸的有些不安,连忙掀开被露水浸湿的薄毯,用手搓了搓脸,四下打量着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宿营的这个矮坡是精挑细选的,视野广阔,易守难攻。
马忠左右看了没觉什么不妥。
丁奉压低嗓子道,“人刚退下去,怕是马上再来。”
马忠把这话一咂摸,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们?”
丁奉压低声音道,“一早就发现了,咱们带了马,哪能藏住痕迹?反正被人盯上了,不如让你多睡会儿。”
说着给王厉害打个手势。
王厉害竟然也早醒了。
他急匆匆的去了另一边唤醒了侯庆三人。
0012 周公瑾的面子
不一会儿侯庆他们三个也摸了过来,借着微亮的光,刚好将赶来的伏路密探看在眼中。
几人还没来得及合计几句,就见那个密探掏出一个红色小旗挥舞。
众人脑袋一麻,齐叫一声糟糕,接着百余个士卒张着强弓冒出头来。
丁奉连忙拉着马忠趴下,那边侯庆也带人寻了掩体。
王厉害缩在地上,忍不住咋舌,“这小县的兵丁,怎么这么精锐?”
丁奉难得的没有训斥王厉害,就连他也在纳闷。
江东的兵员素质不高,事实上,这也是汉末各路军阀的通病。
连夜出动追逐,还能悄悄埋伏起来进击的兵丁,就算是在朱桓手中,也是值得人前夸耀的强兵了。
几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边也察觉到了山坡上的动静,正在悄悄逼近的弓手见没了目标,都停了下来,接着有人大声嚷嚷道,“山上的人听着,赶紧下来束手就擒,拿到周将军帐下发落。”
众人对视一眼,接着都把目光落在马忠身上。
这几日的相处,不知不觉中,马忠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马忠眉头皱了皱,如果对方只是一般的杂兵,凭着丁奉侯庆这两个狠人杀出一条路去并不是难事,但如今百十张硬弓对着,怎么能冒这个险?
“先问清楚情况,咱们也是孙江东的人,还怕他们窝里横么?”
这种示弱服软的话,丁奉自然问不住口,他把目光一瞄,王厉害已经知情识趣的往旁边一滚,大声嚷嚷起来,“底下的兄弟别误会!我们是武猛校尉潘将军的部属!”
就听嗖嗖七八支乱箭往这边射来,王厉害瞪大眼睛看着箭矢狠狠的落下来扎在左右。
接着有人大骂道,“谁他妈和你是兄弟!”
王厉害的脸色惨白,却有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也不动,在原地继续大声嚷嚷,“底下的兄弟放下弓箭,我这便出去!有事咱们好好商量,兄弟也是孙江东的人!兄弟也是孙江东的人!”
喊完却看着马忠,低声说,“咱们不成了。”
接着又脸色苍白的小声道,“我一露脸,你们就趁他们射箭的时候冲出去吧!咱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丁奉看了王厉害一眼,默然不语,侯庆也攥紧了拳头。
马忠脸上一阵阴沉,不一会儿却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像是一道阳光照在脸上,分外好看。
接着一道高亢粗野的吼声忽然惊破了清晨,“我!马忠!”
“在这里!”
马忠的大喊在这清寂的早上分外清晰,高亢粗野的嗓音并不悦耳,这一刻却有一种让丁奉等人有了难言的感染力。
王厉害一呆,眼眶有些微红。
然而十余支利箭却毫不留情的划破了这宁静,大多数凌乱的扎在马忠的周围,其中一支狠狠的扎穿了马忠的大腿。
马忠眼前一黑,又忍着剧痛,努力睁开眼睛。
丁奉看的睚眦欲裂,却被马忠冷静的挥手拦住,接着马忠又大声叫道,“谁知道周公瑾!”
这下底下没再有乱箭循声射来。
马忠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疼的说不出话来,连忙看了王厉害一眼。
王厉害立刻大声叫道,“周公瑾的幕府,就要被你们射杀殆尽了!好威武的士卒!”
底下的人仍然没有射箭。
马忠心中一松,疼痛再次涌了上来,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周公瑾!
只这三个字就足以让对方有了对话的好奇。
马忠昏迷过去之后,王厉害继续大声的和对面交流起来。
对面的人果然是侯庆之前提到过的小县驻军。
他们是周豹的人。
因为马忠这一行带了大量的战马(三匹),又绕开道路穿林而走,这一下让周豹的伏路斥候起了疑心。
他们怀疑是袁奎的人在搞什么阴谋,因此尽起军中精锐赶来拿人。
当然,这些后续的交流,都是在六人被押解前往周豹大营时,王厉害探到的。
丁奉和侯庆在强弓之下被缴了械,强压着怒火护在马忠周围。
轮流背着新添腿伤的马忠赶路的,则是之前侯庆带来的两个老卒。
这个局面让马忠一睁眼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
丁奉和侯庆这两个跋扈莽撞的家伙,看来是准备蓄养体力,随时准备抽冷子将这些兵卒杀个血流成河。
那些士卒已经收起了弓箭,毫无戒备的押解着几人。
——他们并没发觉这几个家伙极度危险!
这可不是马忠想要的。
马忠轻咳一声,立刻就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丁奉先查看了下马忠包裹的伤腿,接着眼珠通红的凑过来问道,“大哥?”
马忠低声道,“先不要轻举妄动,这事不太对劲。我虽然没来过这,但是这里这么荒僻,连刀耕火种的私田都没有,可见离城尚远。这么多兵卒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附近,这里面的事怕不简单。”
丁奉本就是个人性极为复杂的家伙,这股冲动劲被马忠打消,狡诈多疑的缜密思虑重新占了上风。
他点点头,“大哥,我省的,先见机行事吧。”
马忠说服了丁奉,放心不少。至于侯庆那个没脑子的家伙,只要告诉他是自己的意思,想来不会反对。
一行人走不多久,日头还未正午,就见前面沿河一处大营。
营中旗鼓相闻,往来肃然,一副磨刀霍霍的临阵模样。
这下就连王厉害等人也看出了不对劲,这里可是长江以南,深入江东腹地了!
随着鲁肃的一系列军事动作,还没从赤壁之战缓过劲来的曹军,已经退到了合肥一线。
现在是江东军为压制徐州,采取全面攻势的时候,曹军龟缩防守还来不及,哪可能有多余的动作。
这里骤然集结兵马……
几人没敢想这是周豹和袁奎的私人恩怨,齐齐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周豹莫不是要反?
这个念头一起,众人都下意识的戒备起来。
押解着马忠等人的百余兵卒还未靠近大营,就有士卒前来查验,随后一同将六人押至后营。
马忠身上带着正儿八经的受职文书,就是不知道这个周豹买不买横江将军的帐了。
很快就有兵卒将信将疑的拿了马忠的文书,去寻周豹军中的司马。
0013 史诗级精神病
东汉末年读书人本来就稀少,更何况文化荒漠一样的江东了。
在周豹军中,来往文书大都是由军司马张楚来处置的。
也正是这份文书,和当初周公瑾幕府的名头,让他们六人现在的处境还不算太难堪。
至少没直接当奸细捆绑起来。
王厉害是个有眼色的,他拉东扯西的和看守他们的两个年轻士兵攀谈起来。
这个时代的兵卒素质很差,基本上没有太深的保密意识。
结果,王厉害就知道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
周豹居然不是造反,而是真的在和袁奎在窝里斗!
马忠在擦了一把冷汗之余,对这两个彪呼呼的家伙真是有些无语。
而更让马忠觉得心好累的是,周豹名字这么生猛,行事这么简单粗暴,居然不是个彪呼呼的家伙。
马忠的文书被拿去不久,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眉清目朗的武官握着文书撩开帐门进来。
众人正诧异,守门的兵卒已经吆喝起来,“这就是我们周将军!”
马忠掩过目中诧异,拱手见礼,却被那周将军连忙扶起,将文书归还。
“我看了鲁子敬的文书,你所说不差,果然是当年公瑾大人的幕府。不管怎样的误会,我多少要给些薄面。”
马忠听到这里,心中一动,笑问道,“我看将军布营严谨周密,手下士卒操练得力,颇有法度,将军莫不是是公瑾大人的同宗?”
马忠只是想再确认一下,看有没有意外收获。周公瑾的部属已经全盘被鲁肃接收,他手下有名的几个老营,马忠都不陌生。
周豹听了精神一振,哈哈大笑,“哪敢高攀。”
说完,周豹又略有歉意的说道,“这几天我和袁奎斗勇,一不小心误把你们捉来,还让马兄弟受了伤,真是过意不去。”
马忠还未说话,丁奉就冷哼一声,怒目相向。
那周豹不怒,忽然转口说道,“鲁子敬信中说,马兄弟去潘璋那里赴任,只带了一文一武两个属官。”
接着周豹拿手对着侯庆和他的两个手下一指,语气也淡了下来,“那不知他们是什么来路。”
马忠心中咯噔一下,来的路上他已经向侯庆打听过了,他们来的这一路好巧不巧的擦着袁奎的地盘,进入了周豹的地盘。
侯庆等人的身份的确可疑。
而且让马忠有口难言的是,侯庆的出身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谁知道徐盛那个群嘲脸和周豹有没有过节,就算和周豹没有过节,那他和朱桓这样的大将之间,却是妥妥的必有矛盾!
马忠无言以对。
这种时候的无言以对,比最糟糕的答案还要糟糕。
周豹见马忠默然无语,也不勉强,淡淡一笑,“我说过,不管怎样的误会,我多少要给些薄面。既然马兄弟不方便回答,就先在我营中留些日子,等我将袁奎收拾的服服帖帖,再请兄弟上路。”
马忠眉头微皱,他这次上任本身已经迟了,再加上潘璋的兵马四处游荡,不趁他在建昌平乱,赶紧追上去,岂不又添波折?
这袁奎能和周豹成对头,想来也不是简单人物,恐怕不是周豹说收拾就收拾得了的。
马忠心思一定,趁着周豹在,当即问道,“周将军不知和袁将军有什么过节,竟到了要兵戎相向的地步?既然兄弟在这里叨扰,不妨说出来,让我帮着参详参详。”
周豹也不推拒,笑笑道,“自然是为民请命!”
接着,详细说出了他们的争端由来。
周豹的答案再次让马忠为之心累。
本以为这两个目无王法,说火并就火并的混蛋,是为了意气之争,结果人家还真的是为民请命。
周豹和袁奎本是裨将军朱桓下将,后来朱桓讨伐山贼有功,封了新城亭侯,两人也跟着水涨船高。
朱桓这个人在中国的司法史上有着重要的历史地位!
和那些佯狂避祸的老实人不同,他是中国司法史上第一个杀了人之后,因为被认定为精神病而免罪的人。
这对后世的司法界起到了开创性,启发性的作用。
当然,在数个月后,朱桓同志又满腔热情的重新投入到了光复汉室工作之中。
朱桓受封新城亭侯,他的食邑新城县在浙江西部,极为富庶,黄武年间还又设立了桐庐县辖管此地。
朱桓得了新城心满意足,他非常大度的向孙权上书,给手下分功。于是,孙权把他之前就食的领地一分为二,给他手下的两员悍将当作食邑。
周豹和袁奎年纪轻轻,就得到了潘璋之流奋斗这么多年都没得到的东西,心情自然是无比激动。
大家可以畅想一下改革开放初期,杨白劳们分到自留地时的甜美心情。
周豹带着兵来到食邑就开始辛勤的整治豪强,抚孤问老,劝农劝桑。谁料一开春,他就发现了一个让他怒火万丈的问题。
同样勤劳的袁奎趁着冬日水少,居然带着兵丁在流经的河水上游修了个水坝,把水截住了。
稻谷的种植需要大量的水,现在水位一低,周豹治下的百姓无法从河中引水,已经影响到春种。
周豹说到这里,已经恨得咬牙切齿。
“往年的时候,水也尽够两家用的。这个混蛋玩意儿只顾收拢他们那儿的人心,却不管别人的死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事儿有点麻烦了,马忠沉吟着闪过许多念头。
袁奎这人不管他是收拢人心也好,贪图土地的产出也罢,毕竟是为当地百姓做了些事。
马忠虽然有些激烈手段,却不愿意用在这样的人身上。
周豹见马忠沉吟不语,顿时起了心思,他拱拱手道,“兄弟你当初能做周公瑾的幕府,必然是足智多谋,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教我?”
马忠暗道,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再找转圜的余地也难。
当即微微一笑,“这也不难。”
周豹不料马忠回答的这么干脆,不禁大喜道,“兄弟有何话说?计将安出?”
马忠老神在在的回榻上一坐,平平淡淡的说道,“不妨事,你只需要找两个认路的引我去,我给他说说睦邻友善的道理,谴责一番,想来他就会幡然醒悟,将水放过来。”
周豹闻言不语。
心中暗道,原以为他有些本事,没想到竟是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