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4 修罗
精锐力量在局部战斗中的作用,几乎是摧枯拉朽的。
在丁奉和贺景的攻击下,金瓯寨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那个肉山头人大声的呼喝着,让手下来围这二人。但是当武力差距达到一定境界,就连围困也很难做到。
这个道理非常简单,后世有个顺口溜,叫做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踏北海幼儿园。
一百个宝宝冲过来,也只是一堆萌物。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斗将的威力!
没有训练有素的兵士,没有成型的阵法,在不能给对手造成足够压力的情况下,这样的围困只能算是给对方做了一组强化训练。
如果遇到那种特别持久的力量型斗将,那就只能一点点的往上堆伤势了。
蚂蚁可以咬死象,但在那之前,一定会死很多很多蚂蚁。
蒙果手下的风字营用得惯熟,调度又很得力,就连这样,遇到候庆,都遭到了碾压打击。
马忠紧跟在贺景和丁奉后面,但他蹩脚的武艺造成的杀伤却有限。
樊军侯忧心贺景的安全,只拿出三分的心思杀敌,另外的七分心思都在左遮右掩上。
贺景身上有宝甲护身,倒没费樊军侯多大力气,反倒是马忠初临战阵,让樊军侯顺带着守护起来苦不堪言。
眼见这四人是挡不住了,那金瓯寨头人转身掉头就跑。
却听城寨上催促进击的鼓声越发急促起来,原本打开的寨门出现一阵骚乱,接着大门紧闭起来。
那头人见状心都要凉了,张嘴骂了一句,“贱婢!”接着晃着沉重的身子绕城而走。
贺景见城上箭如雨下,丁奉躲得狼狈,当即大叫一声,“丁奉回去!我去追!”
他抖了抖身上的甲胄,将大袍解下搭在爱马身上,双腿一夹马腹,如箭一般窜出。
那城上陡然响起一通梆子声,那些乱箭齐齐止住。贺景正松了一口气。就听又一通梆子声响起,无数张弓臂尚青的青竹软弓探了出来,接着齐刷刷的向城下绕城追赶的贺景射来。
樊军侯大叫一声,“不!”几乎要眼前一黑。
谁料贺景仍是左手捂脸,大袍罩马,斜拖着马槊继续提速。
马忠看的目瞪口呆,这就是全靠装备硬吃伤害的人民币玩家啊……
那金瓯寨头人听得身后马响,连忙回头,正被贺景一槊扎死在马下。
寨墙上立刻大乱起来,先是箭雨变得稀疏,接着那些手挽轻弓的健妇哭闹慌乱成一团。
贺景下马割了金瓯寨头人的头颅,接着骤马疾驰,连声大叫道,“已杀贼首!降者免死!”
那些山蛮早就被岑狼、张汤杀的有些胆怯,此时见到肉山头人的首级,被人拿着大叫,心下顿时着了慌。
一些动作快的立刻转身要逃,却大多被竹枪轻松搠死。一些吓破胆的,赶紧扔下武器,跪地求饶。
这些跪倒在地的山蛮侥幸逃过一劫,却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被一个虚晃转身的火字营全部砍杀。
贺景见了有些恼怒,他大吼道,“怎么回事!”
重新杀回战场的蒙果,淡淡的在一旁答道,“都是一些蛮夷,死不足惜!”
贺景猛地将手中的人头掼在地上,当即大发雷霆,“老子的话没人当回事吗!妈了个/逼的!”
樊军侯疾驰上前,跳下马来,扯住贺景就把他拽下马来。
他几乎是捧着贺景的脸咆哮,“你他妈/的给我安分点!”
马忠看着满场一边倒的杀戮,那贲张的血脉和躁动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理解贺景那异常的亢奋,马忠觉得自己也像个魔鬼。
放松下来,才感到浑身的累。
马忠放眼望去,就见蒙果已经第一时间纠集起风字营剩下的几十人封堵了金瓯寨的寨门。
火字营的岑狼和林字营的张汤,正在满场追杀那些无处可逃的山蛮。
这个金瓯寨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却有着最要命的缺陷。
它只有一个寨门。
现在寨中的壮年几乎都被杀死在外边的沃野上,寨中的老老小小已经崩溃了。
蒙果见大局已定,吩咐人去寻来火种干柴,就要烧开寨门。
仅剩的守卒见白魔鬼拿着白幡和火把站在寨门前,顿时都吓破了胆,争先恐后的将寨门打开投降。
蒙果见状大喜,他扔了火把,毫不犹豫的带领自己的手下冲了进去。接着牢牢地守住寨门,既不往里冲杀,也不扩大战果。
看到蒙果反常的举动,那些降卒忐忑的跪在寨门口,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马忠在意的只有丁奉和王厉害这两个,他在马上坐直了身子去寻,就见丁奉杀的哈哈大笑,扛着大矛阔步走来。王厉害则躲着乱军,去那金瓯寨头人尸身跟前寻摸了一阵,这才凑了过来。
马忠看着蒙果守城的架势,眉间忍不住一挑,轻声向王厉害说道,“你猜,他们……”
王厉害脸色有些发白,他只是一个精通文案律令的文吏,这样的战场可很少踏足。
看着活生生的人,转眼间肝脑涂地,那种物伤其类的可哀,让他恶心的直欲呕吐。
听到马忠的问话,王厉害惊疑的看了风字营一眼,他也想到了什么。
大肆屠杀完毕的岑狼和张汤带着剩下的兵士回转,一见寨门已经控制在蒙果手里,不由得都欢呼起来。
他们像几乎不懂得疲倦一样,直接领兵向寨门冲来。
张汤进寨的时候,不忘吩咐蒙果,“速速派人去通知镇军军侯,金瓯寨已破,让他拔营,向这里靠拢。”
蒙果一摆手,立刻有听到此言的心腹,快步向来时的路跑去。
岑狼最先冲进去的,张汤和蒙果随后也并肩入寨。
接着尖利的叫声和杀戮的咆哮响起,整个金瓯寨瞬间淹没在一片血火之中。
马忠骑在马上望着寨门出神,简简单单的一道门,门里和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里是无间地狱,门外是修罗场。
王厉害对着马忠勉强笑了笑,他轻声道,“大人,都是些蛮夷……”
马忠知道王厉害咽下的话是什么,但他不能释然。
被樊军侯揪着,垂头丧气走过来的贺景听了这话,嗤的笑了一声。
接着看了马忠一眼,嘴里轻佻的说道,“呵,好一个蛮夷。”
0045 行行重行行
马忠听他话里有话,就想多问几句。
樊军侯在后面踢了贺景一个趔趄,“就你话多!回去后,我定然如然如实向你父亲禀报,看他揍不死你。”
贺景不敢吭声。
樊军侯不但是奋武将军府的老人,担任父亲的亲军多年,最重要的是他是贺家出身,在贺齐未发迹时就服侍贺齐,忠心耿耿。
贺齐也对他很是依仗。
马忠见樊军侯是这样的态度,自然不好开口再问。
他心里有些疑惑,却不敢多想。
万一那个答案是对的,他真不知该怎么立于这样的人间。
“我们走吧。”
马忠看了看王厉害和丁奉,有些意兴阑珊。
三人刚准备回营,一个风字营的小卒从城寨里跑出来传信,他冷淡道,“张军候吩咐小人来请司马。”
马忠扭头看向王厉害,他没有兴趣和任何风字营的人多话。
王厉害在一旁问道,“何事?仗不是打完了么?”
那小卒是风字营的人,对这三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感,他对王厉害的话充耳不闻,只说道,“张军候还说,大人的辛苦他都看在眼中,等清点完缴获,自然也有大人的一份。”
马忠轻轻一笑,说不出的讥诮。
那小卒又向樊军侯和贺景深深的鞠躬,“两位大人虽然是客将,但斩杀金瓯寨的头人立下首功,张军候说一定不会让两位失望。”
樊军侯心中正为贺景深入险地的事窝火,当即不耐烦的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丁奉听了有些恼怒,那次突击明明是马忠首先出阵冲杀,砍下人头最多的也是自己,如今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提。
马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下,接着带了两个心腹转身离开了这个战场。
这里真的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地方。
不过,走到半路,他就发现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百里川正带着浩浩荡荡的难民大军向这里赶过来……
眼见要和百里川迎个对头,三人尴尬互望,“回去?”
那两人都等着马忠拿主意。
马忠想了想。
“和百里川一道吧。”
三人迎上难民大军,百里川也是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们,“不是打赢了么,还回来干嘛?”
马忠微笑着岔开了话题,“想不到你拔营倒快。”
百里川回答的很干脆,“不值钱的东西,能扔的都扔了,反正打下了现成的一座寨子。”
马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到再次来到金瓯寨城下的时候,寨子里已经安静了下来。
风字营重新洒出了网,严密的控制周边。火字营和林字营也选中了几处开阔的竹楼当作营地。
纵然是在一座陌生的寨子里,他们仍然很默契的各自控制一块单独的地盘。
受到重伤的士兵都已经搬进去休息,那些轻伤的正四处收集着寨子里的财物还有女人。
——这个寨子里所有的男子都被杀死了。
无论老人还是孩子。
马忠心情有些沉重,百里川却好奇的东张西望。
很快他选中了一处居高临下的位置当作自己的大营,接着毫不客气的开始接管大寨中的防务。
火字营和林字营的兵卒都有些不甘心,这种搜刮战利品的时候最让人恋恋不舍。
岑狼和张汤也默许这种行为。
不过百里川来了,他们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金瓯寨和马忠想的不太一样,很是缺乏那种少数民族的风情。结实的竹楼以竹为骨,糊满了缠着麦秸的泥巴。
房前屋后的小块土地打理的平整,种着嫩绿的瓜菜。
马忠想了想,说道,“走吧,咱们也找个地方安歇。”
既来之,则安之,这道理总是没错的。
这一路稍微显眼的好房子都有人占据了,马忠并不在意,丁奉也不好用强。
寨子里到处都是满身是血的兵士,他们一个个大包小包,拖拽着一个两个的妇女。
其中还有些小女孩儿。
王厉害见马忠脸色阴沉,凑上来解释道,“都是家里有男娃的,带回去当儿媳养的。”
这种解释并不是王厉害随便敷衍马忠的,确实就是事实。
对这些兵士来说,家里增加一口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仔细的精打细算。
除非是想从小当儿媳养起来,养成深厚难舍的感情,不然他们宁可挑个健壮能生养的女人。
“当然……,还有一些,可能会被卖掉。”
王厉害又开解道,“这些蛮女抢回去都是给营中士兵配为夫妻的,倒没人乱动手脚。”
马忠默默地点点头不说话。
正行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忽见两个满身血污的兵卒正在撕扯一个少女,那少女躲得有些倔强,却仍旧被制服。
马忠瞧了一眼,少女长得干干巴巴,有些柔弱,只有一双眼睛透着灵性。
她脸上满是慌乱,显得有些狼狈。
马忠默默无言的看着那两个士兵将少女押走。
走了两步,却意外的瞥到不远处地上有一方白帕,似是那少女挣扎时掉落地上的。
马忠走上前去,去捡起地上的丝帕。
抖开一看,只见白色的丝绢上用密密麻麻的细线,绣着几行娟秀的小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
马忠握着白帕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
脑海中彷佛天塌地陷一样,一直以来隐隐约约自欺欺人的想法,终于被无情地揭破!
马忠之前一直催眠自己,杀的不过是异族山蛮,好让自己强撑着,像个人一样顶天立地!
然而眼前娟秀的小诗,轻轻的,就摧毁了他。
他在浑身颤抖,前生所树立的价值观和信念无情的爆发出来,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弃!
这、这哪里是什么山蛮啊!
马忠顿时觉得鲜血涌上大脑,气愤填满胸膛。
他疯虎一样冲了上去,一脚踹开那两个哈哈大笑的兵卒。
“妈了个/逼的!这是山蛮吗!这他妈/的是山蛮吗!”
“杀光了!就这么都杀光了!”
“还他妈/的有孩子!”
马忠龇着牙齿,挥舞着手中的丝帕,嘴里唾沫星子横飞,涨红的脸几乎都因为狰狞而变了形!
马忠从未想过向来温润的自己,会有这样刚烈的心肠,那前世被打磨掉的血气方刚好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既没有在乎身处在武猛校尉营,这个饿兽贪婪的口中,也没有管自己是不是有这份能力。
他只是一个赤诚诚的人!
顶天立地!
0046 犯我者死
马忠虽然是武猛校尉营的军司马,但是他初来乍到,哪有什么威信可言。
何况主将潘璋是个虎狼一样的人物,被他排挤身死的军司马并非少数,如今潘璋虽然不在,诸多军侯却对马忠虎视眈眈。
这些兵痞早知门道,哪会将他放在眼里。
“去你妈/的。”那个被马忠踹倒在地的士兵站了起来,红着眼睛梗着脖子就往马忠身前凑,“这是武猛校尉营的规矩,你拿老子怎样!”
一看到那两个兵头就要对马忠耍横,丁奉怒睁大眼,满脸狰狞。
他大吼一声扑了上去,两手一撕,扯开二人,犹不解恨,右手一提额头重重的撞在攥着的那人鼻梁上。
那个士兵鼻梁碎裂满脸是血,疼的哇哇大叫。
其他正在烧杀抢掠的士兵,见出了乱子,也都弃了手中物事,杀气腾腾的围了过来。
王厉害一慌,忙大喝道,“这里是司马大人,谁敢乱来!?”
然而这帮子悍卒都是潘璋长久蓄养的爪牙,性格极为桀骜。
眼见和马忠撕破了脸,这些士兵再也顾不得他是什么军司马,二话不说“当啷”一声就掣出腰刀。
气氛一瞬间凝滞的一触即发。
这阵势倘若是别人,恐怕还能唬住。
但丁奉本就是个勇冠三军的浑人,在史书上是大雪天也敢脱得赤条条,露着蛋蛋攻打营寨的强横人物。
白亮亮的刀光一露,丁奉的心脏都要多跳了几拍。
丁奉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全身血脉贲张之下哪还有什么理智。
当下毫不犹豫的扔下两个士兵,仗着手快夺过一刀,竟是悍然先下死手,一刀向得罪马忠的那个士兵头上剁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如中枯木。那个兵卒的头颅刚刚飞起,腔子中就喷泉似的喷出一股黏稠的血箭。
这间不容发的功夫,那颗飞到空中的头颅,已经咕噜咕噜打着旋向马忠撞来。
马忠一瞬间福至心灵,手一伸将人头接住,然后学着白魔鬼蒙果的样子,攥着人头上散开的发髻高高举起。
滴滴答答的血滴,从那面目狰狞的人头中缓缓流下,落在马忠同样有些狰狞的脸上。
满场已经全是马忠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犯我者死!”
这时候丁奉已经又干掉了另一个劫掠女子的士兵。
长长的腰刀带着血膜从那个倒霉鬼肚腹中穿出。露出的锋利的白刃向上,带着危险的弧度对着那些已经呆住的士兵们!
听到马忠的咆哮,快要陷入狂热的丁奉也跟着咆哮起来,“挡我者死!”
那些士兵刀头舔血的惯了,但是遇到这两个修罗也被震得有些胆寒。
马忠生性温润,前生不要说这样血腥的场面,就算是寻常的斗殴都少经历过。
之前为了大营中的老弱妇孺,强逼着自己踏上战场,也只是勉强让自己支撑下去。
谁想这会儿一看到见血,恐惧和颤抖竟然驱使着他做出了那样癫狂的动作。
……
丁奉就完全不同了,他的表现或许用另外两个字来形容更为恰当,亢奋!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其他营地。
开始的时候,那些分散驻扎的兵卒只是懒洋洋的远观,当人头跳起的那一刹那,四周的营地立刻发生了骚动。
王厉害越看越是心惊。
呜呜的号角开始吹响,各营喧哗的声音,他这里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的。
他甚至看到离得近的一个竹楼中,有军侯披挂上马往这边赶来。
只是不知道是白魔鬼蒙果,还是火字营的岑狼。
武猛校尉营中只有这两个猛人有马。
这事闹大了!
王厉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茫然的看着。
他看着血淋淋的那两人心中有些复杂,别说只有他们两个人,哪怕再有两百人在这军营里能顶什么事!
马忠也从冲动中慢慢清醒过来,他脸色冷冷的扫视着周边虎视眈眈的士兵们,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今日,便死在这里了。
正在他神不守舍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略带沙哑的好听的声音响起,“从来官官相护,你怕什么。”
说话的竟是那个被掳来的少女。
看到这两人杀气一散,开始陷入慌乱,那个少女又提起声音高声道,“忤逆上官,当然是杀无赦!你是军司马,有什么好担心的?”
马忠尚未做出反应。
反倒是一打仗就疯的丁奉先明白过来。
他赶紧摇了摇马忠,“大哥!他们两个这是忤逆上官,军法当斩!军法当斩啊!”
马忠心中慌乱,赶紧把这句牢记心里反复默念。
第一个全身披挂的赶过来的是军侯岑狼,他不敢直接打马过来,远远的在四周兜了几圈,见不是军士哗变之类要命的大事,这才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岑狼拔剑在手,怒气冲冲的扫了一眼围成一圈的士兵,还有士兵中间被围起来的马忠等人。
马忠手中尚提着死掉士兵的人头,岑狼满含怒意的问话,虽不是直接冲着马忠去的,但是问话的对象是谁,大家都心里清楚。
马忠上前一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厉声道,“他们忤逆上官,军法当斩!”
岑狼只是军侯,他的官职远低于马忠,但是此刻他不但不下马,甚至连手中的剑也紧握。
“那么军司马大人,你能否告诉我,他们到底为何忤逆上官?”
岑狼的语气有些冰冷和生硬。
马忠心中一横正要答话,忽然小腿被人轻轻一捏。
马忠下意识低头,却看到那个摔倒在地的少女,飞快的给了马忠一个鼓励的眼色。
这一耽搁,立刻让那些悍卒有了抢先开口的机会。
马忠顿时一惊,话语权的丢失,将让他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然而想着那个少女的暗示,他的目光迅速的从众多士兵脸上扫过。
趁着马忠没说话的空挡,这些士兵正义愤填膺的抢先向陈汤告状。
从马忠违反武猛校尉营的规矩开始,一直到伙同丁奉杀死了两个军士。
一旦这些罪名成立,那么马忠和丁奉只有死路一条!
马忠越听心中越是冰凉,但是出于一种盲目的信任,或者说任性的孤注一掷,他紧紧的皱着眉头想那少女提示的答案!
0047 这个妹子有点猛
那个少女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会赢?
看那少女充满灵性的样子,应该不难看的出来,自己在这个武猛校尉营中毫无地位。
那是为何……
马忠的眼皮一跳。
忽然想起少女之前说过的话。
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他前世所学过的所有的东西飞速的掠过脑海。他竭尽全力的捕捉着那点存在于不可能之中生机!
当所知的一切道理过滤之后,马忠忽然之间捕捉到那点东西。
那个可以救他性命的东西。
……
岑狼已经在吵吵嚷嚷中听完了士卒们的话,他脸上的神色更加的冰冷。
“军司马大人,我仍在等你的答案。”
然而马忠已经找到了答案,他冷冷的扫了那些愤怒士兵一眼,沉默一会儿,淡淡道,“他们和我抢女人!”
“抢女人?”岑狼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冷淡的像是一杯冰水。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马忠,像是要看穿他一样。
马忠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继续道,“我虽然初来武猛校尉营,对营中事务了解的不多。但不管按哪里的规矩,潘璋不在,这里的女人应该我先挑。这个规矩,没有错吧。”
岑狼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马忠又道,“我是军司马,他们只是小卒,他们冒犯了我,错在他们。所以我依照军法,斩杀了两人。”
岑狼犹豫了一下,冷硬的眼神略缓和了些。
接着他一扭头,手中长剑猛地一挥,指向了那些兵卒。
正喧闹吵嚷的士兵愕然,立刻闭紧了嘴。
岑狼那冷冰冰的声音,半晌后再度响起,“是谁那么没大没小?敢动军司马看上的女人?”
众多士兵闻言哗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军侯岑狼竟然帮着一个刚来的外人!
一个刚来的外人!
当初的军司马,哪一个不是被军侯和兵痞们联手赶走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马忠手一挥,一个人头扔在岑狼马前,“人在这里。”
岑狼低头看看,手中剑却仍指着那些士兵们。
士兵们不敢乱动,岑狼已经重新回过头看着他们,冷冰冰的话语响起,“还有谁!”
那些骄兵悍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谁?岑狼居然问的是还有谁?
岑狼不但不为兵士们做主,竟然问还有谁!
“大人!你得为我们做主啊!两个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就为了那个贱人白死了吗!”终于有士兵忍不住声泪俱下。
岑狼眼皮一垂,看着那个兵卒,“是你吗?”
那个兵卒心中一寒,跪了下去,心如死灰,“军侯!”
马忠和那少女四目一对,嘴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官官相护,这简单的话里,其实有着大道理。
生活中,就算素不相识的官员之间也会相互袒护,因为他们下意识要护的是官,而不是哪个特定的哪个人。
而且马忠深深的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人在处理事情的时候,都会因为自身身份的不同,有着多个立场。
如果自己这个军司马和他们的利益不同,那么军司马就会被排挤,受到所有人的敌视。
但是如果双方的观念相同,价值理念也相同,那么作为仅次于潘璋的军中第二高官,上位者军司马的利益必然会被其他上位者维护。
于是,马忠拿出了符合武猛校尉营的普适价值——谁的官大,谁先挑女人。
岑狼对这个规矩是认可的。
这个认可,就是内部矛盾与外部矛盾的区别。
既然认定为是内部矛盾,那么岑狼又有了一个新的立场。
如果把这些军侯将官比作老虎,那么那些爪牙兵卒就像是为他作恶的虎伥。
当虎伥和敌人发生矛盾的时候,老虎自然会和虎伥一起对付敌人。
但当发现这个敌人是另一只老虎的时候,老虎就很可能帮着另一只老虎去撕咬虎伥。
这就是阶级矛盾!
在这种思维模式下,岑狼几乎下意识的要维护马忠作为上位者的利益。
仅仅因为对阶级的维护。
哪怕要帮的人是马忠。
岑狼绝对不能让这些悍卒觉得他们上位者的利益可以被侵犯。
这帮人不能惯起来。
仅仅如此。
岑狼想。
岑狼的眼珠在那个士兵身上的血污上扫过,终究没有再下狠手。
他暴喝一声,“还不给我滚。”
那些围在周围的士兵,默默地给岑狼行个军礼,四散而去。
岑狼骑在马上没看马忠,他倒是对丁奉有些兴趣,“喂!今天在战场上看你是个豪杰,张汤那里有酒,来喝吗?”
丁奉瞥他的一眼,把腰刀插了回去。
接着丁奉扭了扭脖子,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咧嘴笑道,“我瞧你也不错,来,岑狼,咱俩过几手?”
岑狼大怒,却说不出硬气话来,狠狠的一抽马鞭离开了这里。
马忠看了看那个少女,又看了看王厉害和丁奉,“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经历了这件事,众人不再挑拣,就近找了个幽静些的地方推门进去。
这户人家地上没有血迹,东西却被翻得杂乱不堪。
好在优点是院子里空着的房间不少。
丁奉厮杀了半日,早就困乏了,他见院中有井,打水赤条条的囫囵冲了几下,就找了树荫睡觉。
王厉害则整理房间,收拾寝具。
这本来就是正住着的人家,东西都是现成的,只是被抄检财物的兵士翻得杂乱。
马忠则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少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想了想,他摊开手,露出手心里的白帕,随口问道“这是你绣的?”
少女也不答话,也不去看那白帕,仔细的打量着马忠。
马忠看了看手里的白帕,心中正疑惑。
那女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略带沙哑嗓音说道,“自离父兄,颠沛流离,些许感慨,让大人见笑了。”
马忠在席上没坐稳,几乎踉跄着跌倒。
他整个人则是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你写的?你写的?”
“嗯?”那少女有些疑惑的看着马忠。
马忠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马忠前些日子还认真的考虑过,要不要抄点什么压一压王厉害这个学阀,谁料自今日之后,在这个少女面前恐怕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一本书被称为千古五言之祖,那就是天衣无缝,一字千金的《古诗十九首》。
而古诗十九首的第一首诗,就是——
行行重行行。
0048 冰冷的真相
马忠看着那少女心情激荡。
我这算不算抢救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有没有五百元?
有没有证书?
那少女见马忠吃惊,根本没有诗祖宗的自觉,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出现在山蛮的寨子里,有些吃惊?”
马忠怔了一下,事情他能猜个七八分,只是还不能确定而已。
“你们江东人的勾当,你还不清楚?”少女挑了挑眉。
马忠干巴巴道,“我不知道。”
或许之前的马忠知道的一清二楚,或许还曾是这些魔鬼中的一员,但现在的马忠已经换上了一颗五讲四美的心灵。
“你的确有些不同。”那少女微笑。
“其实这个所谓的金瓯寨是个假的。里面的百姓,也都是大汉子民。他们假装自己是山越,而你们假装不知道他们是山越。呵,你们江东真是有意思。”
“怎、怎么会这样?”
马忠被这一串逻辑,弄得有些头疼。
“很简单啊,他们其实都是当地作乱的逃户。他们聚集在山中,找几块贫瘠的土地耕种,又假装是山蛮,就可以不牵累家中亲族,也能保住祖坟。”
马忠闻言默然。
明朝的时候,江南倭寇作乱,用的不也是这个路子?
当地的百姓假扮成倭寇,再寻几个真倭当作幌子,就可以大摇大摆的杀人越货。
当时的大明朝特务那么发达,最终也没捅开这层窗户纸,难道如今的江东政权也是因为有什么顾虑,隐晦不言?
少女冷笑。
“那些百姓不说穿,是不想牵累亲人,保住祖宗坟墓。而你们官军不说穿,是为了放开了尽情的屠杀掳掠。这样就算流传出去什么风声,谁会在意那些山蛮呢?”
马忠的喉咙有些干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江东历史上永远杀不尽的山越贼,以及那条有些荒诞的记载——“丹阳、豫章、庐陵皆有山越。”
江东的腹地出现那么多蛮夷,真是有些滑稽。
滑稽的让人齿冷。
那少女认真的看着马忠,“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山上来做蛮夷,甚至连祖宗都不敢认?”
少女不待马忠回答,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她轻声道,“因为百姓已经真的没有活路了。”
马忠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孙家兄弟占领了江东,这片富庶土地上的税负几乎要摆脱地心引力,直达天际。
“先军江东”和历史上所有的先军政权一样,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十分凄苦。
他们承受着沉重的税负和盘剥,还要贡献出自己的儿子去出生入死。
造成这个结果的有多个原因,其中一个是孙氏的贪婪,另一个是严重土地兼并。
事实上,江东不少土地都在世家大族和独制郡县的将军手中,这些人手中的土地是不用向孙权纳税的。
孙权为了获取财富,只能加倍向直属于他的良家百姓征收赋税。这些良家百姓贫困不堪,就有很多将土地归属在世家大族名下。这样孙权手中的土地越少,他就越发把更加沉重的税负平摊给剩下的人。
最后没有活路的人只能奔逃山中,化汉为蛮。
孙权的重税制度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无论是官吏还是百姓,为此,孙权写了一封长信,耐心的向官员们解释自己的初衷。
他在信中深情的写到,如今曹贼还在北方猖狂,汉献帝朝不保夕。就算一条内裤,一张卫生纸,都有它的用处。作为大汉的百姓,为了光复汉室,国家崛起,承受一点点税负算得了什么。国家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
官员百姓看到信后,激动的热泪盈眶,你妈/逼啊……
一直到后来,孙权忽然有一天宣布,我想当皇帝。
他悄悄的做了一个民调,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支持率居然达到了百分之百,这可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
他激动的手脚当时就不利索了,回来后就颤抖着双手给上天写祭文,这是不是全民拥戴?这是不是万民归心?我是不是该当皇帝?天命是不是在孙家?
烧完祭表,他自问自答,是。
于是昭告江东,我登基了,以后我们是吴国!
整个江东轰动了,官吏百姓高兴的奔走相告,像过年一样。大家激动的只想问一句话——孙江东当了皇帝,这下我们不用光复汉室了吧吧吧吧吧……
呵呵。
百姓总是太单纯,还有国家崛起呢……
马忠和那少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越聊越觉得心情烦闷,这个狭小的屋子已经不能容纳他的胸怀。
“出去走走?”马忠询问。
少女说道,“这竹楼上有个望台。”
两人出了屋子,顺着屋旁的竹梯爬上房去,房上用竹子做了个小平台,也有一张竹子做成的小几。
这倒是个好去处。
马忠站在台子上四下看了一圈,丁奉仍在院子里的树荫里睡觉,王厉害在门口和什么人说着话。
接着王厉害走了出去。
远处仍是乱糟糟的景象,到处都是残砖断壁,时不时还有女人的哭闹。
缴获的物资已经开始分发了,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马忠的心情沉闷,觉得这个武猛校尉营也狭小的不能容纳自己的胸怀。
“这个乱世,真是让我憎恶!”马忠看着那少女,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那少女一笑,自己看着夕阳。
接着开口,没说出了很没有气氛的话。
“我想要点吃的。”
马忠愣了下,接着冲下面大叫,“王厉害,咱们还有没有吃的?!”
他们这三个都养成了藏粮食的绝活,有没有吃的,马忠自己也不太确定。
王厉害从门外进来欢喜道,“大人,这次的缴获不少,刚才我都暂且收下了,吃食我也预备了些。”
马忠当即就要发怒。
他想要喝令王厉害退回去,却想到了,没东西吃,他们这些人会饿死的。
不一会儿,王厉害拿了一块肉在竹楼下挥舞。
“是人肉吗?”那个少女问道。
王厉害吓了一跳,赶紧答道,“是鹿脯。”
那少女眨眼,“我还以为你们吃人肉。”
马忠对她的讥诮有些无奈,催道,“吃不吃?”
“熟肉的话就扔上来吧。”
肉是早就煮过的,少女拿过来咬了一口,眼睛眯了起来,“是寨主府里昨天刚入库的那只鹿,只抹了头道盐。”
说着话,那只油腻腻的细指向远处点了点,“白魔鬼。”
马忠一看,正是蒙果带着风字营的密探在四下巡视。
他正满心的仇恨,微眯着看了蒙果一眼。
只是当马忠站在高台上冷冷看着远处蒙果的时候,他却忘了一句话。
——与魔鬼搏斗的人,要小心自己也变成魔鬼。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0049 装逼什么的最拉仇恨了
第二日,是惯常的大军议。
马忠仍然按着自己的既定思路,带着王厉害循着鼓声去议事。
马忠终于有些满意鲁肃的安排。
在一次次的觉悟之后,他已经有了和这个乱世死掐到底的决心。
一路上不少士兵看着他的脸色都有些不善,到了四大军侯们议事的地方,发现樊军侯和贺景也在。
见马忠过来,几个军侯都不咸不淡的冲他点点头。
昨天那场风波对军侯们来说只是小事。
马忠在激战的关键时候,不但没骑马跑了,还能带领丁奉、贺景、樊军侯发动了一次致命的冲锋,这才让他们有了些许认可。
今天议事的主题有两个,一个是物资的分配,一个是要不要响应奋武将军府的征召。
马忠这边只有三个人,最早得到了该得的那一份,昨天的时候就早早有人送去。作为那场奋战的酬劳,可以说得上丰厚。
四军侯则不同了,每人都有不少部属,那些部属又都上有老下有小。
作为一支浪荡军,他们随军也带不了多少东西,虽说洗劫了一座城寨,但要分哪些,怎么分法都是需要争吵的。
王厉害悄悄给马忠解释道,“以往的时候还能大开军市,把不要的东西卖掉,现在周边县城都不让武猛校尉营靠近,粗笨之物只能丢掉了。”
马忠嘿然冷笑,“这些东西上,还有他们亲人的血,谁会买呢。”
王厉害闭嘴不言,看着四军侯在那里争吵。
百里川以往嚣张,但是这次没有上阵搏杀,是最争起来最怂的一个。蒙果的风字营这次多次出阵,比以往硬气了很多。
按理说岑狼的火字营和张汤的林字营有的一争,但这很有发言权的两个臭流氓,却合起伙来欺负风字营和山字营。
马忠无味的看着他们争功,心道,首先登城的甘宁和总指挥吕蒙在皖城争功打破头,不是没有理由的,实在是群众基础太浓厚了。
对了,还有蜂拥而上的徐盛、陈武之流。
贺景显然见惯了这样的戏码,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有趣,樊军侯却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推了贺景一把。
接着,拽着他来到马忠身前。
马忠一进门就靠边上的席子坐了,冷眼看着那四军侯争功,樊军侯和贺景同往席子上一坐,并不显得拥挤。
樊军侯已经对武猛校尉营这些撕扯不清的家务有些不耐烦了,大声质问道,“司马大人既然在此,何不站出来说句痛快话。总这样争来争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急着领武猛校尉营上路,说出话来,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
马忠愕然,顿时又是哭笑不得。
敢情这位樊军侯又找自己来拿主意呢。
马忠想了想,脸上略微露出一丝尴尬,“这个,实不相瞒……我只是军中司马而已,二把手,二把手你懂么?”
这个就很通俗了,樊军侯领会的很快。
见樊军侯点头,马忠无奈笑道,“你看,有些事,我这个二把手得避嫌,不然将来潘校尉知道了,会怎么想?”
马忠递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樊军侯是老军伍,自然知道军中这些龌龊,无奈的叹了口气。
本来正争得热火朝天的四军侯,无意间听到马忠在一旁装逼,瞬间都有些不淡定了。
你特么算老几啊。
正要发言的岑狼顿时没心情争了,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张汤也觉得扫兴,心烦意乱的对蒙果说道,“依你们,就这么定了。”
马忠笑了起来,他看着樊军侯赞叹道,“你看,我就知道军侯们是识大体的,咱们静静看着就是了。”
四军侯分完了战利品,一点也没有打了胜仗的喜悦,心里都觉得有点堵得慌。
樊军侯哪能理解这帮人的明媚与忧伤,拍着大腿就跳起来大叫道,“既然金瓯寨打下了,营务也已定,那我们何时赶赴鄱阳?奋武将军还等着各位立功呢!”
张汤脸色不太好看,“樊军侯也应当见了,我们武猛校尉营这趟可不是白捡的便宜,死伤这么多,一时哪能轻动?”
这次的伤亡极大,几位军侯说起来都有点肉疼。
特别是蒙果手下的风字营密探,刚被候庆蹂躏过一番,又被迫实打实的干了几场硬仗,现在的减员已经超过半数。
林字营和火字营也不好受,他们硬顶了几倍的敌人冲锋,在后来的屠城中也有些零星伤亡,说得上元气大伤。
樊军侯也知道武猛校尉营这次伤得有些重了,他连忙满口许诺,“诸位的辛劳,我都看在眼里。奋武将军府自然会有主张,到时候一定足额给各位补满兵员,不叫各位吃亏。”
樊军侯经过这场大战也对武猛校尉营高看了几眼,他看了看贺景,就存了额外的心思,要打对不起潘璋的主意。
凭贺齐的地位,贺景早该有校尉的身份,能领一营兵。
贺齐尚未拿定主意,只是一味的把两个儿子带在身边打磨。
这次出来前,贺齐的口风有些松动。
这让樊军侯不由想到,如今这武猛校尉营,岂不是个很好的摊子……
张汤拧着眉头还要说话,岑狼把手一摆,将张汤的话拦住,向着不远处的马忠直愣愣的问道,“司马,你怎么说?”
几个军侯闻言心花怒放,都在心中齐齐叫好,让你装逼,这次我们就要当着外人的面打你的脸!
马忠一愣,觉出了这个问题的棘手。
樊军侯和贺景都一脸殷切的望着他,几位军侯脸上则有些戏谑。
马忠轻咳一声,脑子飞速的运转起来,嘴里先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听说这次咱们不是白来,建昌长还有答应我们的酬劳,不知道原先商定的什么?”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做完任务去交任务肯定是没错的,有丰厚的金钱和声望奖励,想来军侯们不会反对。
张汤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粮食,大量的粮食。”
马忠闻言忽然灵机一动。“既然建昌欠了我们人情,不如我们就在建昌城下大开军市如何?”
“大开军市?!”军侯们齐齐的叫了一声,互相看看,都有些意动。
马忠微笑道,“不错,我是军中司马,自然要为军中筹措钱粮。以前这事儿没人管,现在我来了,却不能不多操点心。”
0050 马忠的意志!
王厉害在旁听得心惊胆战,司马大人这些日子不出手,如今看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竟然一上来就想拿财权!
有句话说的好,责任越大,权力越大。
那些军侯打仗在行,蛮横拿手,但是论起政治斗争的本事,加起来也不够王厉害一个手指头。
王厉害听得出,他们却都茫然无知,一个个喜出望外。这个军司马看着挺讨厌的,想不到竟然知道自己找事做。
多这么个愿意找钱粮的苦力,谁不乐意?
百里川还有些埋怨,“大人这话怎么不早说,这些日子倒去偷清闲。”
马忠哈哈一笑,“本想向潘将军自荐,既然事情都赶着来,那也顾不得了。借着岑狼军侯这话,我正要说说自己的打算。”
四大军侯都被大开军市的事情撩的心里火热,都催促道,“尽管说来。”
马忠清清嗓子,却先向樊军侯和贺景一礼,“事涉内务,还请两位客将退席。”
樊军侯心道,我这说进兵鄱阳的事呢,你这歪楼歪到哪儿去了。
当下就有些不乐意。
马忠又道,“稍后,我们武猛校尉营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樊军侯见他们不再推诿,这才满意的带了贺景出去。
马忠见他们出了帐子,捋了捋头绪,一句废话不说,上来就抓住了几位军侯的心思。
“首先,就是关于战利品的问题。”
军侯,们一愣,心道,这事上他能有什么主张。
“我昨日亲上战场,才知道几位军侯赢得那么不容易,可是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我们得到了多少?”马忠看了张汤一眼,“我刚才在一旁听了,不过得了一月支用的粮草,七八百匹粗麻,金银铜钱有些,但大军一分,那点数目也上不得台面。添了许多妇人,女童,还多出几百张嘴的嚼用。”
张汤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些。”
马忠继续说了下去,“死了这么多人,得到的收益却很有限。等我们赶到鄱阳,所获路上又用去七八。即便有所补充,再打一场,也要元气大伤。长此以往,我们能落个什么下场?”
几个军侯心有所感,都不说话。
从武猛校尉营成军以来,大小恶仗数不胜数,然而实力却始终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即说不上窘迫,也谈不上壮大。
但这样下去,怎么是个头。
岑狼闷声闷气道,“所以才要你这个司马,我们当年短视,现如今看来,独制郡县才是正路。”
张汤、蒙果等人都附和。
哪怕只有一县之地,有了这些土地的供养,再招募兵勇,安置好随军家眷。武猛校尉营就如龙入大海,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了。
马忠注视着岑狼,缓缓道,“孙江东心如铁石,岂是一个司马的幌子就能安他心的。”
几人没想到马忠竟然把话挑明了说,不禁都是愕然。
王厉害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心中有些焦急,我的大人,怎么这就掀了桌子,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岑狼冷哼了一声,张汤却沉稳道,“司马大人,你的意思是?”
马忠心中早有主张,当即道,“我有一法,叫做‘曲线独制’。”
“曲线独制?”
军侯们摸不清头脑,张汤也有些稳不住了,“司马,这是什么意思?”
马忠正要在潘璋回来之前,先把诸位军侯说通,当即耐心解释道。
“你看,我拿金瓯寨做个例子。我们打下金瓯寨,得到的收获是一月支用的粮草,七八百匹粗麻,一些金银铜钱和女人。但是这是一座城寨啊!我们拿下了一座城寨,却只能弄走这么点东西,你们不觉得可惜吗?”
百里川听了直咂嘴,可惜这种事情就算不舍得又能怎么样。
一月支用的粮食,说来轻巧,光是肩扛手提就得用多少人手?武猛校尉营又不是纯粹的军队,带上剑和斗篷就能走,还有大量的家眷,以及锅碗瓢盆的生活用品。这些哪一样不得用人力。
“我们打下这金瓯寨,走了也只能把这座空城扔在这里,烂在这里。这里是建昌的地盘,没有孙江东发话,我们擅自占了,就成了下一个金瓯寨反贼,图个什么?若是诸位厌倦了浪荡军的生活,想安稳在这里过日子,那建昌长倒是欢喜,只是你们能承受得起孙江东的重税吗?”
几个军侯长嘘短叹,只觉得这日子过得好难。
岑狼最是直肠子,当即问道,“那司马有什么主张。”
马忠左右看看,见再无不相干的人,这才压低嗓子道,“我们要养贼自重。”
几人猛然一惊,岑狼当即有些怒色,“胡闹!平不了贼,谁还用我们,这建昌身后也有大郡。岂是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张汤知道马忠不会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后面怕还有主张,当即喝道,“岑狼别插话,听司马大人说下去。”
马忠向张汤点点头,对着岑狼意味深长的说道,“金瓯寨自然要平的,不平我们怎么能拿犒赏,别人也不敢再用我们。没错,我们是官军,自然不能随意的进入别人治下的郡县。但,那些反贼可以啊……”
百里川的年龄最小,脑子最灵活,很快就想明白,眼睛亮了起来,大赞道,“妙啊!”
岑狼、张汤、蒙果还没询问,百里川已经抢着把法子说了出来。
“司马大人的意思是,假如我们把金瓯寨的反贼打败,驱赶着任由他们往庐陵,或者豫章去。既能对建昌长有个交代,拿了犒赏,也不失信于天下。还能追着这些贼子再去拿一份赏赐!”
马忠对百里川的理解能力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一个任务怪,我们可以凭借着打熟的套路,刷很多次,拿很多份奖励,这就是惯常的副本刷法。留个生蛋的鸡,总比杀了吃肉强吧。”
几个军侯瞠目相忘,如同拨云雾而见青天,都觉得自己以往的人生简直就是活错了,活累了。
只有岑狼愣了半天,这才讷讷道,“这也、这也太不要脸了……”
“岑狼你住口!”张汤、蒙果、百里川齐齐呵斥。
马忠平静的说道。
“所以呢。”
“从今天开始。”
“少杀人吧,活着的人总比死人有用处。”
见几个军侯忙不迭的喜滋滋连声许诺,马忠咧开嘴,露出一个无声而难看的笑容。
你们终究要按我的意志而活着。
……
0051 低配版木牛流马
“多几个像金瓯寨这样的反贼,咱们也就有了稳定的收获。土地是财富,人也是财富。到时候咱们再派些人密入贼中,好好治理……”
这话有些太无法无天了,秘密控制这样一支力量,和纵兵劫掠也没什么不同了。
但武猛校尉营中都是些真正无法无天的虎狼,听了此言只是默不作声。
马忠这才继续道,“这就是我所谓的曲线独制。”
四军侯对视一眼,见无人说话,张汤轻咳一声,“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马忠点点头,“自然,将来的日子还长,现在最重要的是增加咱们的本钱,多多编练兵卒,积蓄钱财。以后别说独制郡县,就算像贺齐那样开府也不是不可能。”
马忠说着,向王厉害招了招手。
王厉害赶紧拿出了马忠早先画好的一幅图,马忠接过展开,“我们浪荡军十分依赖物资,但是能够拿走的又有限,因此我琢磨了这几天,制成一物,有了此物,人不大劳,浪荡军能运送的物资十倍不止。”
马忠自信的拿着手中的纸示意了下。
众军侯听了惊骇,十倍人力的运输,那是什么概念。百里川最是上心,凑过来瞅了一眼,不由奇道,“这是何物?”
就是一辆小推车而已……
马忠翻版了猪哥的神器,果断的把名字也抄了,“此物唤作木牛流马。”
“这能用吗?”百里川看着图上那只有一个轮的小车有些怀疑。
重点就在这一个轮上。
南方开发的极为落后,到处都是丘陵密林,普通的大车是很难行走的。这一路沟沟坎坎,两轮的车顾得了这一侧,顾不了那一侧。
而且载着重物颠簸,车轴极容易折断,坏在路上。
马忠笑道,“虽然是低配的,但做一个试试不就知道了。”
当年的百万小推车,可是创造过奇迹的。
百里川喜不自胜,“那成。”
抓着图纸,就要去找工匠打造一辆。
张汤见百里川要走,伸手一拦,“急什么,奋武将军府那边怎么答复,还没个章程。”
百里川一听,直接有些孩子气的看马忠,“那你说吧。”
张汤闻言当时就有些皱眉,今天让马忠借题发挥了一把,虽说让他们心里亮堂不少,但那毕竟是个外人……
有主意拿来参详还好,怎能让他定夺。
马忠已经很不客气的说道,“当然要去!鄱阳贼声势太大,就连奋武将军府都亲自出手了。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我们如果能抓住机会,将鄱阳贼肢解拆散,四处纷崩,这些人迟早落入我们手里。”
岑狼、蒙果这些打老了仗的军侯,都有些迟疑,将鄱阳贼打崩,又不伤他们的元气,谈何容易。
而且自己这点人,在奋武将军面前,都不够正眼瞧的,怎么能做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百里川一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你滚蛋!
岑狼等人大怒,小破孩子就是不靠谱。
马忠达成了最大的目标,去不去鄱阳和贺齐会合并不重要,他很恰当的摆好了自己的姿态,“这也是说出来给诸位参详。至于去不去,要什么条件,还得几位多斟酌。”
百里川一听有理,答应道,“好,那我再想想。”
你特么滚蛋!
众军侯不淡定了,这小破孩儿到底行不行。
马忠说完就向几位军侯告辞,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把自己的计划发酵一下。
王厉害跟着马忠出了议事的竹楼,顿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见四下无人,连忙问道,“大人,我有些想不通。”
“嗯?”马忠看了看他,示意他接着说。
王厉害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看得出,大人并不喜欢这个武猛校尉营。老实说,我也不太喜欢。”
“然后呢?”马忠说道。
王厉害看着马忠平静的脸色,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马忠一笑,知道了这位心腹顾虑,凑近他低声道,“我必将风字营斩杀尽绝,一个不留!”
王厉害得了马忠的明话,这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大惑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大人还这么不遗余力的,加强武猛校尉营的实力?”
马忠听了,微微一笑,他看着王厉害笑道,“你知道狗这种动物吗?狗和狼最初并没有什么区别啊,在人驯化之后,才开始懂得为人所用。如今我对付武猛校尉营的人,无非也是这样驯化的路子。驯化,往往都是从投食开始的。我给他们好处,他们果然像狗一样乖乖听话了。”
马忠的话很淡漠。
他说的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太多的人却看不清楚,只知道为得到好处沾沾自喜,却不知渐渐就会被这莫名多出来的东西所奴役。
王厉害听了连称受教,他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很猥琐的低声道,“大人,我帮你拿了一个东西。”
“嗯?你还有这一手?”
马忠以为是王厉害从议事大帐里顺出来什么东西。
他有些好奇,“拿来瞧瞧。”
王厉害见一路的那些兵士都远远躲着,没人注意这边,才从袖中悄悄的摸出来一卷土黄色的卷轴。
马忠好奇的用手在上面一捏,问道,“绢?”
王厉害点点头,赶紧把这绢轴扯开,露出了上面漂亮的字体,以及一颗鲜红的丹砂印章。
马忠见王厉害像做贼似得猥琐样子,不由失笑,“放心好了,这武猛校尉营里,除了我们就剩下白开心那个小屁孩识两个字了。”
马忠觉得王厉害小心的过了,但仔细一看那绢上的字,脸色顿时变了,一把将那绢轴抢过来,揣在怀里。
“这你也敢拿?”马忠瞪着王厉害,脸色有些不好。
王厉害有些委屈,“这可是最值钱的战利品,大人亲自上阵浴血厮杀,我怕他们赖账。”
马忠气极而笑,“那你怎么这时候拿出来?”
王厉害想了想,小心道,“大人既然有养贼自重的心思,这岂不是极妙之物。”
马忠一愣,心中多了一些想法。
接着马忠将那绢轴拿出展开,他对那漂亮的小楷视而不见,直盯盯看着那鲜红的天子印玺,以及还空着名字的那个官职。
虎车中郎将!
0052 能作的陆逊
“居然是空白的。”马忠有些奇怪道。
王厉害却觉得理所当然,“自然,曹操还没打过来,谁愿意真玩命啊。”
马忠点了点头,又把那绢轴塞到了王厉害怀里。
王厉害莫名其妙,不知这位大人什么意思。
武猛校尉营作为草台班子,深具草台班子应有的气质。
做事简单明了粗暴。
在马忠走后不久,他们草草一商量,就开始行动起来。
蒙果被派去和建昌长打交道,讨要应得的物资和商议大开军市的事情。
百里川召集工匠,准备大造低配版的木牛流马。
岑狼急火火的去满营挑拣能战之卒。
张汤去和樊军侯商量条件,最后得到一个十分满意的卖命价钱,糙米一千石,盐五十石,马五匹。
前次大战中,摧枯拉朽的骑马冲锋给了众军侯深刻的印象。
这时候他们才深深有些后悔,不该轻易把马让给马忠。
本以为肉会烂在锅里,谁料马忠如此刚烈决绝。
马忠回了院子,就见那个少女正在院中想事情。
马忠顿住了脚步,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放她孤身离开,和杀了她没什么分别,就这样收留着,在这个自己也朝不保夕的军营中,也不是长久之计。
马忠正沉吟,丁奉瞧着他回来,迎上来就要嘻嘻哈哈。
见马忠看着那少女若有所思,丁奉笑嘿嘿道,“咋样?大哥你睡过了?”
丁奉说话肆无忌惮,又不压着声音,那少女也听在耳中。脸色顿时白了白,接着冷若寒霜的回了自己屋子。
马忠没好气的瞪了丁奉一眼。
“对朱姑娘客气点。”
少女的名字叫做朱宁,至于其他的,马忠都一无所知。
本来就是大哥夺来的女奴,丁奉能不客气到哪去,当即嘻嘻哈哈的应了。
马忠左右无事,想让人去把白开心唤来,但四处一打量,除了自己身边这两个心腹,这个大院周围竟是连狗都没一只。
马忠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无论之前怎么玩弄手腕,那都是些小手段。身边没有足够的实力,他也只会接着被人架空。
至于武猛校尉营的几位军侯,在张汤的提醒之下,对马忠更加忌惮起来。
百里川倒是有些犹豫,不过他少年心性,极容易被人诱导。
好在他们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干脆利落的直接解决掉这个隐患。
马忠心中烦闷,整日只是竹楼的高台上四下默默地看着。
有一****甚至想去推朱宁的房门,但他终究不是乱世中的魔鬼,什么都能做的那么顺理成章。
就这样过了三五日。
从王厉害打听来的情报来看,那低配版木牛流马效果出奇的好,经过简单的平衡锻炼,一个普通的军汉就能推着满满一车的粮食健步如飞。
经过马忠的提示,他们又在两边车辕上加了一条麻绳,靠着肩背的力量,真正做到了,人不大劳,运输量超过十倍。
要知道,这些兵卒能挑得起百十斤的东西,却绝对做不到挑着百十斤的东西,日行三十里。
有了这些加紧赶制的小推车,百里川的山字营又重新把死气沉沉的金瓯寨洗劫了一遍,原先一些看不大上的东西,重新落入了他们的视线。
岑狼编练新兵的进度就慢了很多,在满营亲眷中大挑,也只选出来三百多人可以直接补充到各营。
不过岑狼也不太担心,两三千的人口,总能认识一些过不下去的穷朋友,只要走一路收一路,忠心的部下并不难找。
蒙果还未从建昌县城回来,建昌只是下县,料那个建昌长也不敢出尔反尔。
整个大营都弥漫着大胜之后的欢乐气氛。
这一日,马忠仍在高台上打量着这个浪荡军的种种,接着他敏锐的察觉到发生了一些变化。
马忠也说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他只是单纯感觉到营中的气息又十分压抑起来。
“王厉害。”马忠扶着高台大叫起来。
王厉害应声而出,马忠吩咐道,“你去打听下,看看有什么问题。”
王厉害应下了,接着出去没多久,就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
潘璋的信使来了。
马忠拳头不由得攥紧,心中极度不满。连这样的大事居然都不来通知他了。
他这次并未急着赶过去。
很快,再度溜出去的王厉害,打探来了更详细的情报。
潘璋的使者带来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这次鄱阳贼帅尤突作乱,声势极为浩大。不但奋武将军亲临鄱阳,潘璋这等货色也被召唤,同时还去了一个后世足以震动天下的人物——屯田都尉陆逊!
马忠听到这里心中就是一跳,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陆家那位贵女。
陆逊现在还未发迹,但是他世为江东大族,出仕直接进入孙权的幕府,出来历练更是以屯田都尉领县事,是海昌县的实权一把手。
陆逊是个极有政治智慧的人,他治理海昌县的时候,海昌县连年亢旱,他开仓谷以振贫民,又劝督农桑,百姓都仰仗他活命。
为了打击会稽山贼大帅潘临,他还悄悄编募了一只流亡伏匿组成的私兵部曲。以陆逊的才能,对付潘临什么的自然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有这海昌县作为根基,他迅速的收敛了两千多部曲。这次尤突作乱,贺齐也把召命给他送去一份。
贺齐作为开府大将独镇一方,自然有点将招兵的权力,只是他并不清楚他给自己招来了多大一个麻烦。
陆逊先到鄱阳,见了贺齐和潘璋这两个人物,随即带领着自己的部曲试探性的开始和尤突交战。
打了两天,陆逊不打了,回了营地给孙权写了一封长信。
孙权这辈子最爱交笔友,得到信件十分重视,打开一看,脸色就凝重起来。
“……方今英雄棋跱,财狼窥望,克敌宁乱,非众不济。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
简单来说,就是陆逊也发现了这些山贼的巨大价值,建议孙权将他们充编进军队之中。
孙权一看,心想也对。
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还有孝廉的学位,怎么能没有仁慈之心呢。当下大笔一挥,同意从这些山越逃户中选择精壮编入军队杀敌,至于他们的老弱妻子儿女……
嗯,这些可怜的人,就去当奴隶做苦力吧。
孙权的指导意见下发到军队,当即就是哗然,潘璋的反弹最大!
他一向靠劫掠山越卖奴发财,手下八百兵沾满了山越人的鲜血,可以说和他们仇深似海,怎么敢招募山越人入营作战。
0053 一张废纸
“潘校尉秘密潜人来就是让众军侯拿个主意,军侯们对此的反应十分激烈!”
王厉害有些幸灾乐祸,“他们全部都反对招募山越精壮的想法,就连樊军侯过来,他们都避而不见。听说是撕毁协议,不打算去鄱阳了。”
马忠思索了一会儿,直接问道,“这是潘璋的意思么?”
“潘璋派回来的人只说,听听几位军侯的意见,等他们拿定了主意,他再去回报。”
马忠切了一声。
作为武猛校尉营中大权独揽的校尉,他什么时候需要听手下军侯的意见了。
无非是转嫁压力罢了。
能让潘璋狼狈的用出这一招,看来为了筹备明年的徐州之战,孙权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孙江东的军令来势汹汹,总要有应对的法子。他们打算怎么办?”
王厉害对这就一无所知了。
事实上,那些家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人正在这看热闹,又见一个传令兵飞奔进入大寨。
马忠站在竹楼上影影绰绰的瞧着,就见通报不久,樊军侯和一身披挂的贺景迎了出来。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樊军侯独自在一旁徘徊良久,接着果断的一转身,也不通知张汤等人,一声吆喝,叫着带来的兵卒和贺景一起骤马出了金瓯寨。
金瓯寨本就有些气氛压抑,奋武将军府的人闹出这样的动静,更是带来许多不安。
正在人心不定的时候,忽然又见几个传令兵拿着符节冲入营寨。
这几个新来的传令兵远没有之前那个熟门熟路。
拽着人打听一番,径直的向马忠待的这处竹楼走来。
马忠在高台上瞧得诧异,暗道,这莫非是来寻我的?
这一行人都穿着黑衣,头戴赤帻,看上去精明干练,和破破烂烂叫花子一样的浪荡军,真是不能同日而语。
马忠见他们果然一路寻着,越走越近,低头对院中闲坐的王厉害吩咐一声,“去门外看看,来的人是什么来路。”
王厉害莫名其妙,推开门去,正好迎上那队兵士。
就听当头的一个喝问道,“这里可是司马马忠的宿处?”
王厉害见他不太客气,立时拉下脸子,“你是何人?见我家大人何事?”
那带头的有些骄傲,“我自益阳而来,乃是横江将军鲁子敬麾下亲军,特地送来横江将军的吩咐。”
王厉害冷笑一声,“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王厉害也是出自横江将军的幕府,比你这亲军如何?”
那亲军头目一愣,不想来这穷乡僻壤传令,竟然还遇到了鲁横江麾下的老人。
脸色稍一和缓,立刻客气起来,双手一抱拳,“卑职之前,多有得罪。不知道司马大人何在?”
王厉害这才缓了神色,带他入院。
那亲军头目进门一抬头,正见到举着磨盘打熬力气的丁奉。他的眼神一跳,依稀想起个人物,又不太敢认。
马忠这会儿已经从竹楼上下来,那亲军头目不敢怠慢,单膝跪倒,“司马大人,横江将军有书信在此。”
王厉害上前取了,马忠诧异的接了过来。
鲁肃怎么会给自己写信?
展开一看,读不了两句,马忠就嘿然一笑,将信对着王厉害一扬。
王厉害见马忠示意,也凑过来看。
两人一起将信看完,心中都觉得荒唐。
马忠抬眼看看那亲军头目,“可需要回函?”
那亲军头目恭恭敬敬道,“横江将军说了,只用心做就好,不必急着答复。”
马忠将信递给王厉害让他收起,对那亲军头目说道,“劳烦回复横江将军,就说……”
马忠斟酌了一会儿,“就说我知道了。”
那亲军头目闻言有些纳闷,“知道了”这算是什么答复?
马忠苦笑道,“你回去如实说就好。”
以鲁肃的智慧,应该不难从这几个字听出自己的处境和决定。
那亲军头目不敢停留,带着那一行亲兵迅速离开金瓯寨。
原本沉闷的金瓯寨,因为之前樊军侯和贺景的离去,多了几分慌乱。如今外来的使者,在密会军司马之后,也迅速的离开,立刻就把这事儿挑到了风口浪尖。
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以讹传讹。
本就不踏实的军心,立刻开始躁动起来。
鲁肃的亲军出门之后,马忠和王厉害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中的这封信。
丁奉也扔掉肩上的磨盘,好奇的凑了过来,“什么东西?”
马忠苦笑的说道,“一张废纸而已。”
“鲁肃给你送张废纸干嘛?”丁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王厉害不敢笑,连忙解释道,“鲁横江来信,希望大人能在七月之前,劝说潘璋把军队带去益阳。横江将军好像对荆州有些想法。”
“就这?”丁奉还是有点不理解。
“关键是,我们也来武猛校尉营一段时间了,对他们也有些了解。这支浪荡军几乎全在为填饱自己饥饿的胃而奔波了,哪有心思上前线和人硬拼?刘玄德走了,可留下镇守荆州的关云长也不是软柿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那几个精细鬼能干?”王厉害给丁奉解释了一下。
马忠也觉得鲁肃太过异想天开了。
在这个潘璋一手遮天,下面军侯又骄横跋扈的浪荡军中,自己的影响力实在有限,怎么可能凭空就把这支兵拉过去给他使唤?
那鲁肃送来这张废纸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横江将军又没开府,没有监护众军的权力,对潘璋的浪荡军毫无约束,仅凭这一张纸,张汤、岑狼他们正眼都不会瞧一下。
在这一帮可以为了黑下几匹马,杀掉徐盛爱将的桀骜之徒眼中,鲁肃能有几分薄面?
丁奉看这俩人拿着鲁肃的军令皱眉头,不由呵呵一笑,一把从王厉害手中将军令夺了过来。
“就这也值得烦恼?既然去不了,你管他呢。”
说着大手一搓,淡定的将那纸军令撕得粉碎。
就在这时,大门啪啪砸了两声,见无人应,张汤和岑狼随手就推门走了进来。
正好看到丁奉将一封书信撕得粉碎。
张汤脸色一变,顿时狐疑不定。
马忠密见外使的事情,他本有疑心,这才拉了岑狼来问个清楚。谁知丁奉那无意中的动作落入他眼中,让他有了异样的心思。
0054 鲁肃这个美帝!
马忠面前,张汤自然毫无忌惮,当即便指着那些碎屑,质问道,“司马何故如此?难道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兄弟知道的?”
马忠对出卖鲁肃这个腹黑的混蛋毫无压力,当即答道,“这是鲁横江的来信,其中所言太过荒缪,我实难从命,因此叫丁兄弟把信撕了,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张汤脸色不悦,“横江将军既然有事,纵然不去找潘将军,也该送信到大帐,众人一起商议。什么要紧事,要给司马单独密信。”
马忠不咸不淡的说道,“因为我是军中司马。”
张汤脸上有些羞恼。
纵然他们如何架空,如何不承认,但是对外人来说,他们却认可马忠的地位。樊军侯如此,鲁横江也如此。
这些军侯在武猛校尉营中呼风唤雨,但是遇到更高层次的人,却怎么也上不了台面。
张汤再也顾不得客气,粗鲁的问道,“那信中所说何事?”
马忠想了想,告诉他也无妨。
“鲁横江有心要攻打荆州,所以希望我们武猛校尉营能在七月底赶到益阳和他会合。那关云长号称万人敌,实在太难对付,所以我一口回绝了。”
你最好以为我在骗你……
“关云长!”张汤的脸色变了。
谁料岑狼却在旁喝道,“一派胡言!要不是今日潘校尉的信使过来,就要被你瞒过去!孙江东已经决意明年和曹贼争夺合肥,正在调集粮草,大肆扩军,就连编练山越兵勇的事都看的极重。这种关键时候,横江将军怎么可能和刘备翻脸!”
卧槽!不但怀疑了,而且还怀疑的有理有据。
马忠自己也有些纳闷了。
鲁肃虽然官位不高,但却是江东的总设计师。
战略方面的事完全是由他一手定夺的,要说打合肥他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徐州大战略就是他鼓捣出来的。
当初为了这个徐州大战略,鲁肃舍弃了南郡,促使刘备和曹操短兵相接,分担了侧翼压力。
总说刘备借荆州,实际上应该说鲁肃借荆州才对。而且这个借是主动借,主动给的。
为了坚定刘备牵制曹操侧翼的决心,鲁肃不惜给刘备送去了一个超重量级的人物——庞统!
甚至还亲笔写下“凤雏使用说明书”。
只是庞统比较要面子,这封介绍信一直揣到最后才拿出来装逼。
在这种大前提下,鲁肃怎么可能会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在战略正式实施的时候给盟友一刀呢?
马忠皱着眉头思索,忽然想起一事。
等等!庞统!
庞统已经死了……
作为鲁肃幕府中的密谍,庞统不遗余力的促使刘备西去,夺益州,拿汉中,威胁关陇。
可惜这个为江东军撕扯出空当的大战略,在实施的开始阶段就胎死腹中。
庞统在雒县死于乱箭之下!
如此一来,在鲁肃眼中的天下,大西征的刘备军就失控了!
原来如此……
越想越明白,越想对鲁肃越是佩服。
马忠不由赞道,“鲁横江的想法自然不是你辈能够明白的。”
“装神弄鬼。”岑狼冷笑道。
马忠也觉得有必要来和人分享下,对鲁肃那滔滔不绝的景仰。
“嗯,那我简单解释一下。其实就和炒股是一个原理,如果庄家想有大动作的时候,自然要下杀试探支撑位。支撑位懂么?鲁肃这一手就是这样了。”
张汤和岑狼面面相觑,说的什么鸡/巴玩意!
“不懂?”马忠有些遗憾。
这天下大势,说到底,要掌握的还是人性,没有什么比红绿线更考验人性了。
“那我就说的复杂点。刘备现在占据了益州,出于某种原因,他的势力现在已经失控了。鲁肃要和曹操争夺合肥,作为一个战略大家,必须未虑胜先虑败。那么他就不得不思考一旦大败之后——刘备的反应。”
岑狼和张汤大惑不解,为什么复杂的比较好懂呢?我们刚才是喝多了么。
“刘备现在和曹操的关陇之间,还隔着一个汉中的张鲁,现在正是没有外患,实力充裕的时候。一旦我们在合肥大败,那么刘备的汉水水师就能顺流而下,直逼江夏。军事意图是最难摸清的,所以我们必须要打一打,看看刘备是怎么想的。顺便也要瞧瞧,一旦明年北伐打败了,西线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控制住局面。”
“这次打荆州,鲁肃只是要看看,这天下大势,是否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岑狼和张汤听了都有些眼热,这鲁肃也太霸气了!先揍一顿,然后再问人家是咋想的。
马忠也很感慨。
真实的鲁肃可不是小说中的老好人,他一上任就在离长沙城不足百里的地方修筑了老窝益阳城,从军事角度来看,几乎都修到刘备脸上了。
这简直是美帝啊!
“所以这场仗,你们想去打?”
岑狼和张汤这才无话可说,只是心中有点怀疑,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不是马忠说的那样。
这事儿揭过,马忠见他们踟躇着还不走,心道,莫非他们还有别的来意。
一打听,岑狼闭目望天,张汤尴尬开口。
“听说了么?”
马忠侧目,这开场白新鲜,一股小道绯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个叫陆逊的王八蛋使出了歪点子,想要编练山越兵勇。”
这事儿岑狼刚刚就说过……
马忠点头。
“孙江东为了明年的大战,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不但应了他的请求,还传令各军都要编练山越兵勇,把军力迅速充实起来。”
和王厉害打听来的差不离。
马忠继续点头。
张汤斟酌着说道,“潘校尉非常为难。若是按以往的性子,一口回了便是,咱们武猛校尉营有咱们武猛校尉营的特殊情况。可是现在大战当即,明年打徐州,我们是肯定要去打的。就指望到时候,在孙江东跟前,能立些亮眼的功劳,得到独制一县的资格。”
“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好违背孙江东的意思。”
原来如此,难怪军侯们如此纠结。
看来潘璋并非推诿,而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那你们是什么想法?”马忠好奇,自己在武猛校尉营可没什么地位,怎么想到咨询他来了。
张汤笑道,“我们仔细考虑了一番,我们营中的弟兄和那些山蛮都有血海深仇。这么简单的编练,自然不太合适,于是想将山蛮单独编做一营。”
“哦?”马忠眼皮一跳。张汤继续说道,“我们想来想去,也就是司马和那些山蛮没什么仇恨,不如这个新营就由司马来带。”
张汤笑眯眯的,又补充了一句,“也让我等瞧瞧司马的本事。”
马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0062 何以教我
马忠自认为不是和平的天使,也不是纯洁的圣母。
他既不能化解那些山蛮的仇恨,也不愿意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马忠冷冷的盯着张汤,隐含怒意,“张汤,我就这么几个人,你让我来招抚山蛮?!”
张汤轻咳一声,面色不变,“这是大家的意思。再说司马既然来了我们武猛校尉营,手下不能没点实力。孙江东的军令我们得听着,但是我们钱粮不足也是事实。营里勒紧腰带,也只能提供两百人的军粮……”
张汤不顾马忠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
“金瓯寨既然垮了,周边的附逆也不能留着。正好,我让他们将那些山蛮俘虏来,尽情司马挑选。”
张汤至少有一点没有坑马忠,营中的军粮真的不多了。
能拿出两百人份的军粮,很够意思了。
若不是有小推车的存在,能让浪荡军的装载量大幅度上升,恐怕就算他们想扩军,也提供不了足够的物资。
张汤见马忠始终默不作声,也觉得有些无趣。
“司马再想想,司马大才,我们都是相信司马的。”
匆匆撂下这句话,张汤随即扯着岑狼告辞。
一见他们出门,王厉害立刻焦急道,“大人!他们这是要借刀杀人啊!我们和山蛮没什么冲突,但是那些山蛮可不知道啊!”
丁奉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个动作,王厉害赶紧闭嘴。
就见大门吱呀一响,岑狼回转过来。
“岑军侯?”马忠沉声问道。
岑狼也不啰嗦,瞅着马忠直接大咧咧的说道,“司马,有句话张汤说的没错,你既然来了我们武猛校尉营,手下不能没点实力。这事你若办成了,别的不说,我岑狼就服你。”
岑狼撇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
马忠不由皱紧了眉头。
王厉害急火火的说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马忠低头想了一会儿,长出一口气,“且容我三思。”
……
马忠拿不定主意,王厉害就慌了神,他赶紧发挥自己的优势,四处去打听情报。
丁奉倒是有些想法,正待和马忠说一说,就有三四个力士在门前挑战。
“来买卖了。”
丁奉哈哈大笑一声,懒得再理这些烦心事,大步回房中去取财物。
马忠却是心中一动,来到院子的西厢,轻轻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了一声清冷的喝问。
马忠轻声道,“是我,马忠。”
里面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房门打开一道缝,露出一张白皙的脸颊。她的脸容并不怎么美丽,身体也干巴巴的有些倔强。
朱宁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马忠,抿了抿嘴唇,说道,“还未到做饭的时辰。”
在她搬进这个院子后,她就接替了王厉害,主动承担起了做饭的活儿。
她的品味很高,厨艺却很烂。
好在无论谁做,也都是把各种乱七八糟的食物放在锅里煮,众人一时倒也能够容忍。
“我有些事想和你打听打听。”马忠对朱宁的警惕有些别扭,却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朱宁狐疑的看了马忠一会儿,这才拉开门,默不作声的往里走。
马忠进了房间左右一看,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摆设,只有一席一几,还有一张粗麻做的薄被。看那鼓鼓囊囊的样子,就知道里面填了晒干的树叶。
竹篾编的席子干净,竹壳粘成的小几明亮。
马忠不客气的坐了下去,朱宁脸色冷淡,却大大方方的与马忠对坐。
马忠想了想轻声问道,“金瓯寨和武猛校尉营作战的时候,城上鼓角不绝,有这么回事么?”
朱宁脸色如常,她的声音比前些日子圆润了许多,“有。”
“金瓯寨主出城之后,城上指挥如常,更有人截断金瓯寨主归路,逼他死战。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朱宁歪头想了想,“有吧。”
“金瓯寨主死前曾经大骂‘贱婢’,想来镇守城中的是个女人。”马忠目光温和依旧,注视着朱宁,说道,“应该是你吧。”
朱宁一脸吃惊的表情,那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神话,有些不敢置信。
“这些日子你除了做饭,都躲在房中不出去,除了怕我们玷污你。恐怕也是担心有别人会认出你,告发你换取赏赐。”
朱宁默不作声,清冷的神情越发让人不敢亵渎。
“你很有想法,作事果决,丝毫不逊须眉。像你这样的奇女子,想来世上也不多,我恰好就知道一个。”
马忠顿了顿,看着朱宁继续说下去,“孙江东打破皖城,甘宁吕蒙争功之时,有一个少女率领千余人横营而出,不知所踪,那个少女……”
“也是你吧。”
马忠见朱宁毫无反应,淡淡一笑,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受到很好的教育,又能在皖城降卒中有那么大威信,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应该是皖城庐江太守朱光的女儿。你带人冲出来之后,就反其道而行之,设法渡过了大江,直抵虎林来到了江南。”
“这些年来,朱光一直密诱鄱阳贼为内应,大量的散发朝廷的空白诏命。所以你就想到寻找这些人,来帮助你回到江北。”
“不过,你不去鄱阳贼那里当座上客,来这金瓯寨做什么?”
朱宁的神色震惊,食指的指节被拇指捏的发白。她像是重新认识马忠一样,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目光掠过,那个男子嘴唇纤薄,飞眉入鬓,清秀的脸颊带着负情薄义之相。一道长长的疤痕在右眉间斜斜划向左颊,反倒添了几分奇特的魅力。
朱宁眼皮垂下,仍默不作声。
马忠也不催促,仍温和的说着,“前次我遇到中郎将徐盛,他为了寻你,特地留下自己百骑长走一趟虎林。他的百骑长是一个不错的家伙,名字唤作候庆……”
马忠絮叨着,将自己和候庆相逢的种种轻声说着。
讲到候庆独破风字营而出,讲到候庆踏着鲜血一次次的向自己靠拢。
讲到候庆狂乱之下开始屠杀妇孺。
讲到候庆疲惫的夜宿荒野,被百里川用他自己的武器一槊扎死。
又讲到了自己杀马为他殉葬。
马忠的声音越来越稳定,开始时的一些震颤也平静无波。
“所以呢,候庆这个好男儿,到最后并没有什么好下场。百里川扎死他,我其实并不恨百里川,因为百里川要守护女人和孩子,要为他们复仇。候庆守护的则是我,所以我也决心杀死蒙果,为侯庆复仇……”
马忠平静的说着,又讲到了这一次的事情。他抬头看了朱宁一眼,温声道,“这次山越独立成营,朱姑娘何以教我?
0057 人无信不立
朱宁一直静听着马忠的话。
随着马忠的娓娓絮语,她的心也安静恬适起来。
这个男子果然与别人不同。
朱宁歪着头想了想,并没有就身份的问题多说什么,而是缓缓开口,“大人能够在这这样处境之下救下我,不惜和他们翻脸,真是胆魄过人,小女子足感盛情。”
马忠摇头感叹,“哪有什么胆魄过人。我只是个普通人,比你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可能还要普通。我会怯懦,我也会颤抖……”
马忠轻声的说着。
“——但有时候我一步不退。”
朱宁眼中越发的有些神采,她轻声道,“大人果然和别人不同。”
她思索了一下,理了理自己的头绪,“所谓的山越人怎么回事,想必大人已经清楚。”
“江东腹地的这些山越人,大都是为躲避****,而逃入山林湖泽的大汉百姓。他们性情并不温顺,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难以收服。”
朱宁先给马忠泼了一盆凉水,接着又说道,“这些山越人不适合做什么顺民,但是如果募兵选将,却能养成剽悍之气,是难得的兵源。”
这些道理马忠也很明白,只是不知道怎么收服那些蛮子。
“那朱姑娘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朱宁在金瓯寨混的这么风生水起,想必很清楚山蛮人的虚实。
“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朱宁一脸无奈,“山蛮本就不容易相信外人,更何况你们还是敌人。”
马忠叹气。
“这意思就是两边的阵营不对,自己的世界声望也不够,在山蛮眼中完全就是个大红名啊。”
这还指望着收服他们做小弟,自己这是作死啊。
朱宁一愣,阵营不对还听得明白,后面那些是什么东东。
“方法也不是没有。”朱宁眼珠一转,说出了后面的话,“不过你怎么谢我?”
马忠莞尔,“感谢这种事情,你自己说出来,就掉分了。”
朱宁哪会计较这些,她的大眼睛盯着马忠,认真道,“我希望我在武猛校尉营的时候,你能尽力的保护我。”
马忠想了想,觉得这事情很妙,当即大笑起来,“我在这儿,才能护住你。要是我完蛋了,你的下场自己也明白。
朱宁一怔,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自嘲道,“是呢。”
能和这个心智在a以上妹子绑在同一个战车上,马忠非常满意。
“大人还记得当年商鞅变法的事情吗?那时候商鞅不过是卫国来的一个外人,却能驱使秦人变革祖宗留下的传统,所靠的无非是取信于人。人无信不立,只要大人能够取信这些山蛮,我想应该能打消他们的不安。”
马忠听了朱宁的话,顿开茅塞。
没错!美德,才是跨越阵营的普适价值。
收服山蛮最重要的便是这个信字。人无信不立,如果得不到山蛮的信任,那么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价值。
马忠思虑清楚,找到了打开局面的第一步,不由喜悦起来。
他起身想要离开,犹豫了一下,看向朱宁,微笑道,“可以多留一会儿么?”
朱宁脸上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她站起身来,看着马忠活学活用,“大人,我们阵营不对。”
这种对话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岂有此理。
马忠有些开心。
马忠还没正式见到那位虎狼潘璋,他的生死困局也没有解决。
马忠不敢奢望太多。
告别了魏国的红名朱宁,马忠重新回到竹楼上慢慢筹划组建小势力的事情。
只要肯用心一点,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着,并不是什么难事。
……
等到黄昏吃饭的时候,丁奉已经狠赚了一笔,回来时神色间尽是心满意足。
王厉害满是失望的打听到,岑狼下午已经带着手下先去附近掳人,张汤的林字营还需要补兵休整,但最迟后天早上也会出征。蒙果还未回来,他的风字营连续两次遭受重创,只能和百里川一起守卫金瓯寨,消化这些战果。
朱宁仍旧带着自己的那份食物回了房间,马忠在饭桌上把她给自己的建议大致讲了讲。
他并没有提朱宁的特殊身份。
王厉害仍想着把这件事推出去,满脸的不以为然,丁奉倒是觉得那娘们有点想法。
马忠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交代清楚。
他看着丁奉,“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护着她。”
丁奉哈哈的贱笑起来,王厉害也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在那乐呵呵的。
丁奉大力的拍着马忠的肩膀,冲着西厢房嚷嚷道,“大哥放心!你的女人,我丁奉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人给你带了绿帽子!”
马忠脸上一窘,却并未解释什么。
他的确是刻意的造成这种误解,其一,是为了让丁奉这个惫懒的家伙上点心。其二,心中确实也有淡淡的喜悦。
在之后的几天,马忠每日仍是在竹楼上静静坐着享受悠闲。
时已春深,阳光分外温暖。
白开心也自己找上门来。
这几日,大家都在等待着建昌的大军市,这个小奸商也把货物攒起来,没去营中转着售卖东西。
白开心来时,马忠就教他识字。
常用字并不多,麻烦的是笔画繁琐,一字多义。好在白开心出奇的聪明,虽说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教学进度却是快的出奇。
按照他的说法,他现在已经开始“发展”小巫、小鱼和小米学文化了。
不过那三个小伙伴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马忠听了,哈哈的笑了起来。
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岑狼大胜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附近村寨的男丁都抽了一部分去坚守金瓯寨,那些人大多被杀死在金瓯寨外边的沃野上,因此实力都大大削弱。在岑狼猛如烈火的攻势下,临近的几个村寨很快就被攻陷。
岑狼很有耐心的将俘虏不论男女全部收编起来,正派人往金瓯寨这边送过来。
马忠想了想,赶紧让王厉害去通知百里川,先不要瓜分那些女眷,因为他还要从那些山蛮男丁中挑选士兵。
这次军事行动本来就是为了促成马忠编练山越,因此百里川很好说话的将有男丁的妇孺都留着没动。
新押来的山越俘虏不许进寨,在百里川和蒙果的监督下,那些山越男子被驱赶着去四近伐木修建营地。
随着岑狼战果的扩大,和张汤的逐渐发力,送来的俘虏越来越多。
人数的渐增,让营地的建设速度也开始加快。
与往日的营地不同,这个山越营不允许有任何的防御设施,只是一簇簇的简单的窝棚。
马忠在竹楼上看着那个破破烂烂的营地慢慢搭建起来,心中有些复杂,自己的山越营就这么有了雏形。
0057 山越营
再怎么心中不乐,山越营也是自己手中的第一支力量。
这一日傍晚的时候,马忠从那个高高眺望的竹楼上下来。
他唤了一声,“来人!”
王厉害和丁奉都从自己的房间中循声走了出来。
马忠对丁奉说道,“兄弟,咱俩去外边走一趟。”
“山越营?”丁奉来了兴趣。
“嗯。”马忠答着丁奉,又看向王厉害,“你好好看着家里。”
马忠等着丁奉取来他那只大矛,心中忽然想起一事来,“百里川前日说过,愿意把候庆那把槊送给你,你要么?”
矛从某种角度上,可以说的上槊的低配版。
丁奉满不在乎道,“无所谓,这矛我就挺顺手的。”
马忠点点头,作为时常要混战的步将,矛的长短的确更合适一些。
因为山越营新立的缘故,金瓯寨的大门现在关防重重,严阵以待。
丁奉看了就有些恼火,说话可尖刻起来,“你看他们这个样子,自己和防贼一样,却让大哥去整编山越。”
如果抱怨能解决问题,马忠可以站在这里谴责一天。
现实的问题,总要有现实的应对。
马忠来到寨门前沉稳的对守门士卒说道,“开门,我要出去巡视山越营。”
前些日闹出的事情已经在武猛校尉营中传遍了,新来的司马借故杀了两人的事,并没为马忠建立威信,反倒导致了广泛的反感。
守门的士卒不咸不淡的说道,“稍等,这事我们得去请示下百里军侯。”
“什么!?”丁奉大怒,“瞎了你们的狗眼,军司马在这里,你还用请示谁。”
金瓯寨外一战,丁奉的勇武已经渐渐传开,那小卒有些畏惧,结结巴巴的答道,“这是百里军侯的意思。”
马忠拿手将丁奉一拦,“百里川一直对我们还不错,不如且看他怎么说。”
作为驻扎时的守卫力量,百里川的大营离城门很近,不一会儿功夫就见百里川在十余个少年的拥簇下走了过来。
百里川大大咧咧的走过来,仍在变声期的尖利嗓音响起,“司马,我就知道你早晚要出去看看,所以叫人拦着。你的人少,我给你点了几个兵随你走一遭。”
马忠笑笑,推辞了百里川的好意,“既然以后由我编练山越营,那当然要示之以诚。我不相信他们,他们又怎么能信任我。”
冠冕文章说完,马忠拍了拍身边的大家伙,“何况,我有丁奉在。”
丁奉顿时扬起眉头,哈哈大笑,“这帮土鸡瓦狗,我能护着大哥杀个对穿。”
丁奉的个头不如候庆,在南方人中仍说得上长大。
何况他身手敏捷,爆发力强,一旦杀性大发,狂乱起来,造成的杀伤绝对是候庆没法比的。
百里川斜眼瞅了丁奉一眼,“吹牛逼吧。”
马忠听了哈哈大笑,丁奉也是莞尔。
见马忠这么有信心,百里川也不多劝,让人打开了寨门。
金瓯寨的寨门“扎扎”作响的打开,那原本混乱不堪的山越营,立刻就是一静,不少人都警惕的看着城门这边。
拿着武器在一旁巡视的风字营密探也紧张起来,四处大叫着,“干什么!”“都老实点!”
那些山蛮仍是警惕着,直到看到只有两个人从寨子中出来往这边走,这才恢复了乱哄哄的原样。
“大哥,你想要给他们看到你的诚意,只怕很难啊。”丁奉看着这一幕,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切换到枭雄模式了吗?”马忠对此还是很有期待的。
“啥?”丁奉有些傻眼。
“嗯,没事。”
马忠不再抱有过高的期望。
要是丁奉这个不稳定因素无双全开,武力谋略全都爆到a以上,自己有什么值得发愁的。
遗憾的是,他最近一直在**模式沉沦。
山越营没有围墙,见马忠两人靠过来,那些风字营密探很有默契的对望一眼,开始慢慢撤到远处。
“这帮孙子!”丁奉气的咬牙。
虽说这些密探加在一起,丁奉也瞧不在眼里,但是这些人的心思却够恶心人的。
这分明是恶毒的期望山越营中突发一个暴乱,将这两人坑死在这里。
马忠却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耸耸肩说道,“也许,他们是怕我们了。”
这样说,丁奉就舒服多了。
两人进了山越营,随意的私下走着。
这些山蛮只得到了武猛校尉营配发的很简陋的工具,因此伐木修营也都是挑的好砍的青嫩的小树。
开始的时候,营中还有绿树汁液的清新,但没几天就转变为令人作呕的怪味。
马忠和丁奉捂着鼻子在营中穿行,他有些不乐,“这哪是人住的地方。我记得附近有一片竹林,里面枯竹不少,可以让他们伐了重新立营。”
丁奉嘿然而笑,“等你挑完,就没那么多人了,到时候再说吧。”
马忠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下来。
以武猛校尉营的手段,会发生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剩下的人可以做苦力,去推车子……”
丁奉打断了马忠的话,“与其用粮食养他们,何不让山字营多招些人?这些山蛮能做的,山字营有的是人能做。不过大哥也别太担心,一时半会儿这些人还死不了,蒙果已经从建昌县回来,建昌长迫于面子,答应了武猛校尉营开军市的请求。在货物交易完成前,他们都还有点价值。”
“再说吧。”
马忠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马忠和丁奉在这营里走了一圈,剩下的男丁虽有骠勇之色,但都饿的面黄肌瘦。营中的妇人护着自己身边的孩子,一个个像母狼一样警惕着这两人。
马忠忽然想起了徐盛那个警告,对这些山蛮女子也不敢小视。
当初潘璋就是因为爱煞一个山蛮美人,结果那女子一副忍辱含羞任人玩弄的模样,在被潘璋送回老家后却忽然发难,险些绝了潘璋的后。
马忠想着这事,接着又想到藏在西厢房的那个女子,心头有点怪怪的。
他驱散了自己的遐思,对丁奉说道,“倒有不少可用的,明天我们就选兵。早些把营头立起来,我们有什么想法也有分量一些。”
0058 饥饿营销
第二日一早,马忠和丁奉再次去了山越营。
这次他没有拒绝百里川的好意,带去了不少兵卒站台。
马忠带兵出寨的时候,山越营很是慌乱了一阵。
风字营的密探也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很识趣的牢牢守定四方,没有跟着捣乱。
马忠带着人径直来到山越营中,他看看四周警惕的目光,轻咳一声,正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穿着崭新皮甲的官吏忽然从后面窜出来,大叫一声,“众人都听真了!”
马忠大吃一惊。
怎么是他。
就听那个小官扯着嗓子叫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乱臣贼子,是该挨宰的货色,如今我们司马大人垂怜……”
小官吏对着马忠拱了拱手,那些山蛮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落在马忠身上。
“给了你们一条活路。”
“现在呢,要从你们当中选出百余丁壮从军,选上以后,老婆孩子都有一口热饭吃着。”
那小官吏见满营山蛮没人反应,脸色一沉,大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跪谢!”
那些山蛮的目光有些犹豫迟疑,大多还是跪了下去,有气无声的说了句,“谢大人!”
那小官吏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谄媚的向马忠一笑,“大人,百里军侯让下官来帮衬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在马忠的记忆里,刚来武猛校尉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家伙在发放食物,控场做的还不错。如今又被百里川派来做这种事情,难道是武猛校尉营的专业司仪?
马忠刻意的问了一下,这个小官有一个逼格很高的名字。
前两个字是李四。
遍地满街,弱爆成渣。
第三个字是征。
瞬间翻转,拉高了格调。
曹魏建立的新汉室体系,四征四镇都是手握大权的重号将军。
李四征是百里川手下诸多无名号的杂员之一,仗着嗓门大,当了传令兵,不需要劳作也能混口吃食。
虽然备受鄙夷,但是用到他的地方不少,混的也算光鲜。
马忠上下打量着李四征,问道,“我这次要征召两百兵卒,你只说百余这是为何?难道是军粮供应上有什么不妥。”
战争时期可没有吃空额之类的说法,各个将军都巴不得把手中的每一点资源都转化成兵力。
李四征很小意的陪着笑,“大人,这些山蛮一旦入了你的山越营,那老婆孩子都有条活路。别看这些贱皮子现在看不明白,等您挑到后来,他们就得急的哭天抢地。”
“那时候若是因为满员推拒了他们,兔死狐悲,您招来的这些人恐怕也会怨恨。若是少许些名额,到时候再施恩,那无论选上没选上的都会记着您的好。”
唔,这就是后世所谓的饥饿营销嘛……
马忠大是意外,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光会拍马屁的滑吏有这样的见识。
这人若是能为我所用,也是美事。
有了这个念头,马忠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我这个人,有功必赏。你能建言为我查缺补漏,回去后可以去寻我的属官王厉害,我自有赏赐。”
李四征听了大喜,连忙跪倒在地。
百里川只是个青涩少年,哪知道这些人情世故的重要,以往他为百里川效力,往往一句话没说完,反倒挨了三句讥笑。
这样的赞赏还是第一次听到。
马忠挖了一铁锹,就适可而止。
他现在朝不保夕,就算开口邀请,那李四征也不敢跑来为他效力。
马忠拍拍丁奉的胳膊,“兄弟,接下来选兵的事就看你了。”
“大哥,你瞧好吧!”丁奉这几日正闲的浑身难受,早就跃跃欲试。
他从第一个营帐开始选起,先是叫出了里面所有的男人,又用大矛挑开遮蔽,看了一眼有没有藏人。
这些山蛮平日主要靠耕作捕猎为生,未开发的原始森林给了他们最丰富的馈赠。因此这些山蛮虽然瘦削,但是肌肉都很结实,丁奉见状不由满意的点点头,从里面选了三个。
被选中那几个男丁很是戒惧的看着丁奉,一个个待在原地不动,丁奉脸一耷拉,当即破口大骂,“看什么!滚一边等着去。”
接着一脚踢了过去。
挨踢的那个本是猎户,下意识的就使出了搏斗猛兽的手段,但对上丁奉那一腿,像是被攻城锤撞中了一样,眼前一黑,被踢了个四仰八叉。
周围的山蛮哗然,都仇恨的看着丁奉,却不敢乱动。
丁奉随手一指被踹飞在地的那人,又指了指之前挑中的两人,对着李四征说道,“让你们的人,给他们三个饭吃。”
李四征随口应下,就让人去营中推装饭的木车。
丁奉又冲着离开的那个小卒嚷嚷道,“给百里军侯说一声,今天给他们吃双份的。”
李四征见丁奉胡来慌忙拦着,“丁兄弟,这不合规矩。就连营里的弟兄,也只有打仗的时候有双份粮吃。”
丁奉笑道,“这有什么。明天饿他们一天,不就抹平了。”
李四征听得愣神,怎么还有这种简单粗暴的算法。
丁奉看着地上那个呕血的山蛮汉子,冷笑道,“后天有没有饭吃,就看他们听不听话了。”
丁奉和李四征的对话说的肆无忌惮,山越营中的这些俘虏却渐渐都听出味来。
这帮官军看来是真要招兵啊,而且今天可以吃双份粮!明日和后日也是可以看的见的未来。
丁奉继续顺着营帐往下挑,再被选上的,就有些将信将疑。
随着山字营的士卒,将满车的稀汤薄饭推了过来,山越营的这些俘虏才渐渐开始心热起来。
李四征趁热打铁的让手下给刚招募的山蛮分发食物。
得到吃食的山蛮心中踏实不少,没有得到吃食的则满是羡慕的看着他们。
看着征兵过程终于踊跃起来,马忠这才松了一口气。
事情的发展如同李四征之前预料的一样,当发现剩下的名额越来越少的时候,山越营中开始有些混乱了。
李四征冲着马忠狂抛眼色,马忠这才出来添了名额。
一时间众多山蛮对马忠的态度都改观了不少。
在李四征的坚持下,这次总共招了一百九十二名兵士。
这些山蛮拖儿带女的太多,招到一百六七十人的时候,李四征就有些色变了。
山字营预留的粮食已经远远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