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2 身怀利器 杀心自起
这样的女孩儿若在前世,自己肯定是要追一追的。
然而乱世之中,自己尚如同飘萍一般,任世道左右自己的命运,马忠又怎么敢轻易寄托感情。
马忠至今不能忘怀,自己大吼着让山字营的那些家眷填进夹墙,去抵抗藤甲兵时的那种难受。
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保护所爱,那将是怎样一种折磨。
马忠小心翼翼的握着自己的感情不敢松手,那感情太过浓烈,松手就会难以自拔。
不去爱就不会爱上。
他坚信这一点……
朱宁被马忠看的有些羞恼,板起了俏生生的小脸。
马忠恍然,这才回过神来。
想起之前自己做的种种事情,他独坐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好像有些变了。”
原先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驱赶妇孺填喂虎狼的举动。
——哪怕为了更多的人活下来。
朱宁抬起眸子飞快的看了马忠一眼,揶揄道,“好像没什么不同。”
马忠笑道,“是吗,我总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沉吟半晌,马忠才发出一声叹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大概就是这样了。”
自己正是把前世的知识一点点的运用到这个乱世之后,随着信心的膨胀,才开始有了额外的心思。
朱宁眼睛一亮,感叹道,“诚哉斯言。”
……
送去物资之后,百里川和张汤一直在留意着马忠那边的动静。
手下士兵很快就回报,王厉害只身进了营帐,密谈良久。
百里川和张汤都是相对一望,良久无语。
司马的反应比他俩想象的还要激烈,而且几乎丝毫也没耽搁的将自己的心腹招了过去。
王厉害手底下只有几十个人,还不足为虑。
但是如果等丁奉回来呢。
墙头草百里川最不希望看到两虎相争,他连忙起身,“我去劝劝。没准还没到那个程度,大家都各让一步,有什么不好说的。”
张汤心道,要是你出门几天,回来后发现手下的小弟有一半看别人的脸色,你是什么感受?而另一边来说,你的这么个烂摊子我帮你收拾的井井有条,我怎么就不能有一席之地了?
张汤觉得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因为这权力不是潘璋给的,是马忠自己拿的,两人之间的矛盾很难调和。
百里川想到就做,撇下张汤连忙往马忠营帐赶去。
他到马忠营帐的时候刚好见王厉害出来,王厉害抬头一愣,拱手行礼,“军侯!”接着也没停下,径自走了。
百里川看了他一眼,在帐外大叫,“司马,我来找你啦!”
里面传来马忠的声音,“百里怎么来了,进来吧。”
百里川急匆匆的进了帐门,马忠向王厉害刚坐的地方指了指,百里川就势坐下。
“百里找我有什么事吗?”马忠这话一出口,就把百里川问了个张口结舌。
马忠还没做出什么具体的动作,这话他总不能明问吧?总不能说,我来瞧瞧你是不是打算在武猛校尉营立个小山头。
百里川脸色涨红,半晌才说道,“来和兄长说说话。”
马忠暗道,你一个二百五,还想干指导员的工作?当即笑着逗他,“你想说什么话?”
百里川想了一会儿,“兄长想说什么说什么。”
这话答得更蠢,不过马忠却暗道一声巧妙。
说到底百里川是实权军侯,无论马忠有什么诉求,最终都需要和百里川来说说。
不过马忠却不接这个话茬,自己的棋落好之前,不是摊牌的时候。
马忠想起另外一事,好奇的问道,“那百里将臣是怎么回事?”
百里将臣在那日厮杀中出现过一次,随后就再次被山字营保护起来,马忠留意了好几天,也没见他出来
百里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事情没什么好瞒的,“百里将臣是我的堂兄弟,是山字营真正的军侯。”
马忠这下子吃惊不小,他一直以为百里将臣是百里川的备胎,没想到关系竟然反了过来。
百里川开了个头,后面的话说的就顺溜了。
“之前我父亲病死的时候,山字营要推选新的军侯。那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年龄都不大,百里将臣从小就有勇武,大家一致认为他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那一年战事不顺,大营多次受到威胁,就连军侯都有一位被攻进营寨的贼人杀死。百里将臣是我们百里家的人样子,大家对他寄望很大。如果百里将臣这样的斗将能顺利成长,我们百里家的处境就会完全不同。”
后面的马忠一猜就猜出来了,“所以你们百里家的老少把你弄出来做替死鬼?”
百里川无话可说。
马忠心里有点不舒服,想起前事,忍不住讥讽道,“那你这个替死鬼干的倒挺尽职嘛。”
百里川认真的说道,“我知道我这个军侯来的不够名正言顺,岑狼也总瞧不起我。我就是要给他们瞧瞧,我百里川是什么样的人。”
马忠听了哈哈大笑,连连点头,“你也算歪打正着。”
“嗯?怎么?”百里川有些不明白。
“你担任军侯以来打了多少仗?又多少次巡视营地安稳人心?又多少次舍生忘死激励士气?山字营的士兵和家眷,看到的都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百里川守护着他们。百里将臣是谁?谁会在意?”
马忠看着百里川又道,“当初白泥岭之战,在夹墙战斗的时候,每一刻都在死人。李四征叫百里将臣出来顶替你。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百里将臣出来呼喊后撤,但在你后退之前,你见那些士兵有哪个舍下你先走的?”
百里川闻言怔在那里。
“没有人。”马忠说完,露出一个笑容,欠身拍了拍百里川的肩膀。
“百里将臣或许说的上是一个斗将,岑狼或许说的上是一个锋将,张汤说的上是一个守将,蒙果说的上是一个飞将。但能让全营信任,以命相托,又能勇敢的承担起这份责任,还知道顾全大局,这时候跑来劝我,百里川你是个少有的帅才啊!”
百里川直接被马忠说的目瞪口呆,晕乎乎的不知道东西南北。
0133 犒赏
等马忠送走了神志错乱的百里川。
朱宁第一时间询问道,“你这样骗他合适吗?”
马忠诧异,“哪有骗他?”
朱宁疑惑的看了帐外一眼,怀疑自己刚才认错了人,“他不就是你说的那个有点二百五的墙头草?”
“哪有的事儿?”马忠摆了摆手,一脸的不自然。
朱宁继续疑惑,“难道有两个百里川?”
马忠想了想,“大概有吧……”
朱宁立刻投来了鄙夷的眼神。
“我没有胡说啊,他确实挺不错的。”马忠坦然说道,“我只是顺带的让他思考一下,我得到士兵们的尊重也是同样理所当然。”
“呵呵。”朱宁对此不予评价。
张汤见百里川走了一趟马忠那里,满脸红光外加迷迷糊糊的回了自己营地。心中就隐隐觉得糟糕,坏了,百里川这种笨蛋,怎么能经得住司马的三言两语。
莫不是这小子已经变节了?
百里川是新晋军侯,又因为年幼不太受重视,和潘璋、张汤这些老人本来就有点隔阂。要是马忠刻意拉拢,山字营未必稳得住。
山字营看着最弱,但实际上却是武猛校尉营的根基。满营家眷老小都在山字营的监护之下,这些老弱妇孺有多么喜欢百里川这尽职的孩子,张汤可是一清二楚。
一旦这些家眷给自家的男人孩子吹吹风,那恐怕别的营头也会出现动摇。
张汤着了慌,赶紧去找百里川。
一进了百里川驻地,看到那昂然而立的熟悉身影,张汤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忽听百里川莫名其妙的发出一阵长笑,“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张汤顿时毛骨悚然,这孩子怎么了这是?
等守卫百里川驻地的士兵向张汤拜见问好,百里川这才回过神来,笑呵呵的打招呼,“大叔!”
张汤立刻板起了脸,他觉得要让百里川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张汤严肃的斥责道,“司马和你说了什么鬼话,把你乐成这样?他这个人最会骗人,这些日子,你看他骗了多少人,你难道连这点脑子都没有?”
百里川顿时不乐意了,大叔你什么意思。
于是百里川目视左右,大声嚷嚷道,“大叔你困了,快回去睡觉吧!”
说完,自己得意洋洋的回了营帐。
张汤气的火冒三丈,老子困不困,老子自己不清楚?正要上去扯住他教训,左右的士兵都围了上来,客客气气的说道,“张军侯且退,百里军侯这会儿有事要忙!”
张汤勃然大怒,却也知道各营的士兵只受自己军侯的约束,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恨恨离去。
夜晚,各营地都燃起篝火,张汤和百里川作为军侯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没顾得上碰面。
这件事就是战后最为重要的犒赏士卒!
两个军侯都拿出自己营头公中的物资分配下去,引得欢呼一片。原本紧张惊惧的气氛也变得喜气洋洋。
马忠作为军中临时的当家人,按道理这时候应该巡视营地安抚人心。
但他却一直待在王厉害的军正队这边。
丁奉管理南蛮营靠的是一身煞气压服,这种风格在南蛮营士兵组成骨架的军正队中很快被延续了下来。
马忠统御这些士兵也是以此为基础,因此并不准备动摇自己的威信,和这些士兵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军正队的犒赏氛围就和那些其他营头完全不同,整体严肃而认真。
这些士兵聚成一堆,由马忠亲自为他们将喷香的白米盛满饭碗,接着从锅子里捞出炖烂的肉在米上铺满,随后又抓过大把的铜钱塞到每个人手里。
马忠既然准备在自己威望还不够的时候延续丁奉的风格,因此,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丁奉的驭兵之道。
有功必赏,违背号令的必然受到惩罚。
珍惜每一个人的生命。
善待他们,让他们吃饱穿暖。
自己做错事,就承担自己的责任,不会拿下面人顶罪。
马忠把这些想法在短暂的接触中,如实的向军正队的士兵们坦言。
没有煽情,没有花巧,只有清晰而明确的规矩。
人数不多,马忠每一个人都亲自为他们盛了饭,发了赏钱。
最后马忠用一句话总结了他会怎样对待他们——“我会有让你们为我而死的情谊,也会有让你们为我而死的命令。”
马忠的直白相告,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得到了认同。
这些士兵做了军法官之后,很快被王厉害洗脑了一个观点,合情合理的规矩律令,永远是都是最靠得住的!
何况这些人的信任是那么的盲目和狂热。
之后马忠令人唤来了施工队,一起接受犒赏。
这些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只是有米肉吃有铜钱拿,没有马忠亲自招呼。
这些人吃着饭,说着话,玩着手中的铜钱。
马忠则和王厉害、李四征以及范疆、张达等人披上藤甲,手执利刃的守在他们这边的营门口放哨。
马忠承认自己有一点作秀的成分,到后来张汤和百里川结伙来邀请马忠过去的时候,看到马忠顶盔掼甲的样子,两人都在那直咂嘴。
他们心里都有些明白,马忠已经开始为那一天做准备了。
李四征和范疆、张达这三个从山字营出去的人,已经彻底把自己当成了司马的班底。
百里川还没心没肺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三人尴尬的回应了一下,接着就目不斜视的跟着马忠站岗。
这让张汤更加揪心,这件事山字营到底介入有多深啊。
没有酒,自然就没有人烂醉。
这些士兵吃饱了就回去休息,有他们的司马、军正丞、以及都伯为他们守夜,让他们这一晚睡得分外轻松踏实。
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已经给了他们一个信念,——司马就像他口中的那些金科玉律一样可靠。
第二日一早,武猛校尉营就开始拔营。
就算有着这样那样的心结,下一步该怎么走,张汤仍旧要来听马忠的主意。
他相信马忠要是对这个武猛校尉营有想法,就绝对不会把武猛校尉营往死路上带。
马忠的计划很简单,就是继续向钟陵前进。
他知道彭才不会在钟陵停留太久,无论那些暗示是有意还是无意,马忠觉得自己和这家伙是有那么一点默契的。
他们都相信对方能看清现在的局势,也相信对方能理智的拿走自己该要的,留给彼此容忍的空间。
0134 据守钟陵
马忠整顿人马,继续向钟陵前进。
不数日,就见前面一座城池突兀,唤人去问了,正是钟l县城。
马忠急令预备好的精锐冲上去夺城,张汤亲自带队顺利的抢入一道城门,这才寻人问明白了。彭才的流贼走了不到一日,这钟陵城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里都遭受了洗劫,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县衙更是早就空无一人,更没人顾得上守御城池了。
浪荡军一时也顾不得太多,占住一道城门就开始招募兵卒。
这次和以往兼顾老小不同,只要无依无靠的青壮。
因为流贼作乱,不知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剩下的左右想想没条活路,不少都跑出来从军混口饭吃。
这次彭才主要是针对大户人家洗劫,但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普通的百姓也没好日子,更有一些泼皮无赖趁机劫掠,让不少人家都遭了难。
豪强之家惨遭破家之祸,普通百姓更加经不起折腾。原本就勉强度日的生活,稍微受点损失,就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受制于低下的生产力,大多数时候百姓只能勉强糊口度日。从黄巾之乱以来,农民起义每次遭受伤害最大的偏偏就是农民。这就像一个恶疮,不断的扩散,不断地让更多农民活不下去,最终导致天下大乱。
他们没能像历史书中说的那样沉重的打击了地主阶级,而是沉重的打击了更多的贫苦农民。
马忠心有戚戚,这却不是乱发同情的时候。
当地的百姓受到重创,慢慢的钟陵也会变得动荡不安,迟早也会形成一个变乱的发生地。马忠趁势招兵,既能补充自己的实力,又减少了大乱之后的不安定因素。
武猛校尉营掌握了一道城门,接着开始招兵买马的消息,很快就在钟l县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当地的大户乡老正惊魂未定的收拢族人,点算损失,听到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派人前来打听,然而在军正队的督责之下,四处的募兵轮换执勤的士兵,嘴巴都闭的紧紧地,丝毫没有露出什么讯息。
好在左右是弄明白了,这是孙江东属下的军队,城中的人们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奇怪起武猛校尉营的举动。
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稍微有点体面的家族略微整理了下收藏的资产,就拿出一部分派人送来犒军。县中的官衙里逃散的差役也渐渐回来,活着的还有一个县尉。
前来犒军的人都受到了王厉害的笑脸相迎,王厉害将钱财物资造册,对几个大家族的示好,却没什么太多的表示。钟陵的那个活着县尉也亲自登门想要求见军中的将领,王厉害只是留下了他带来的钱物,并没有理会他本人。
张汤和百里川有些奇怪,都去向马忠打听,“司马,现在我们夺了钟陵城,正该好好地补充下物资,是不是和这些来的人好好提提。”
马忠摇摇头,“不慌,现在我们手里兵少,说话也不硬气。再说,这些家族刚刚遭遇洗劫,恐怕暂时拿不出什么东西,总得让他们将自己的老底子拿出来恢复家业之后再说。”
听马忠这么说,两人稍稍有些明白,接着讶异的问道,“司马,听你的意思,咱们还要在钟陵城多待不少日子。”
马忠正好给他们讲讲自己的想法,“没错,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我们急着去和岑狼、丁奉会合,是因为尤突的转战空间不大,很可能祸害鄱阳郡的东南,让那几个郡县残破,裹挟更多的百姓造反。那时候身在上饶和建平的火字营和南蛮营就危如累卵了。
但现在孙江东大军压境,随时可能进入鄱阳郡——很有可能现在已经进入了鄱阳郡,而且退一步讲,就算孙江东自己不来,陈兵大江边的吕范肯定是能腾出手过来的。这些鄱阳贼、豫章贼既然不能走远,就得趁着大军会合之前抢夺先机,既然南下收聚兵力物资的是彭才,因此我判断尤突很有可能会北上决战。”
张汤和百里川看着马忠以刀划地,给他们将鄱阳郡的形势说的分明,都不住的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身处边角的我们压力又变小了。因此只要我们能守住钟l县消化好这个胜利的果实。再加上岑狼占领的上饶和丁奉占领的建平两个县,我们就有着三县之功,这个功劳已经足够我们吃饱的了,没有必要再去画蛇添足攻打葛阳。”
张汤和百里川都是怦然心动,张汤犹豫着问了一句,“可是火字营和南蛮营那边,怕是放心不下啊。”
马忠笑道,“他们?处境比我们好的多吧。上饶和建平都是那些豪强醒悟过来,造反没什么好下场,这才勾连我们提前投降的。岑狼和丁奉拿了他们的好处,要护着他们的家族,等孙江东来了免的问罪。这些墙头草既然恶了尤突,自然会全力支持我们的人守住那两县。反倒是我们,这钟l县要安抚好,却要花点时间。”
张汤听了,忽然又想起一事。
“岑狼和主公一直不太和睦,那丁奉又是司马的人,这两人在外未必不是好事。如今我林字营残破,现在若是赶紧补足兵员,操练停当,主公那边的分量也更重一些。”
张汤有了这个心思,顿时热烈的支持起固守钟陵的主张。
武猛校尉营占住西城门,每日招募青壮,操练士卒。一连过了三日,马忠见手下兵员补充的齐整,又休息这几天精气神都有些回复,这才令人传唤县中的大族乡老。
那些人本就惴惴不安,弄不明白这支军队有什么想法,听到通传都不敢耽搁,早早的备下一份礼物往这边赶来。
这些豪强虽然奇怪武猛校尉营为何占住县城,不去追杀贼寇,却也并不太畏惧。钟陵城是陈武的辖下,无论这支军队怎么做,想来都不会过分,要给陈武留点面子。
马忠和张汤、百里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有捞一把就走的想法,但是吃相也不能太难看。
被陈武撵着围着鄱阳湖乱转的贺齐就是吃相难看最好的诠释。
0135 来啊,互相伤害啊
马忠和和气气的见了钟l县内的头面人物,话语虽然亲切,但该要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含糊。
好在浪荡军人少,马忠很明智的估量好了自己的胃口。
他们这次和彭才争斗损失不小,需要补充一些布料,工具,粮食,食盐,铁制品,以及青壮。
物资的需求量虽大,但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分摊下来,这些头面人物,倒也没觉得太过肉疼。
在最根本的矛盾上得到缓和,这些钟陵的豪族顿时热情起来,他们还自发的凑了一批猪羊作为犒赏。
马忠在谈好补给之后,就不再关心这些事情,每日里只是在军营里或是读书,或是教导白开心。
白开心的父亲在白泥岭的战斗中伤了大腿,发了几天高烧之后,渐渐恢复过来,算是逃过了一劫。白开心的母亲早死,平日里的杂事都是由这个小大人操持。他在家里伺候了父亲几日,见能正常下床,这才继续来寻马忠学文化。
马忠这些日子在武猛校尉营威名大震,连带着白开心也扬眉吐气,他越来越觉得学文化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马忠派去联络岑狼和丁奉的手下迟迟没有回报,传回来的消息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攻打葛阳的是余汗县附逆反乱的豪强李端。
这种新反的豪强实力一般,马忠还看不在眼里,但他们往往因为接受不了眼前身份的变化,急于要做出改变。所以这些附逆豪强大多都是敢冲敢打之辈,马忠那点道道能糊弄的了彭才这个狡猾的老狼,但要碰到李端,八成是一顿乱拳先打过来再说。
马忠来自后世,当然不会忘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理,他时不时的也带着自己的弟子出现在营中,加强对武猛校尉营士兵的影响。
钟陵城的豪强大户多次相邀,想要请马忠住进收拾好的园子。园子是由当地一户豪族贡献,据说是家中有某位远支子弟被豫章人掳走,估摸着是从贼了。
马忠心中明白,八成是这家人首鼠两端,让自己的子弟暗中也投靠了豫章贼。
如今这些钟陵豪强见自己稳稳的坐镇在县里,哪能不知道现在刮的什么风?
这些乱贼怕是不成气候了。
钟l县的本地豪强也不是一条心,有暗中留了后手的都有些心慌紧张。这才有人开始巴结着,希望得到武猛校尉营的帮助。
马忠要坐镇军营,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邀请。
潘璋随时会回来,马忠要做最坏的打算,防止张汤怂恿着百里川,发动个政变什么的,把自己限制起来。
当然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钟l县的豪强见马忠不肯离开军营,又动了别的心思,他们觉得这些带兵的每日风餐露宿,未必享过富贵温柔。因此又贡献来美食美女,美食都是豪强们带了厨子和食材,在营寨外现做,趁热进献的。美女也不用那些小门小户的清秀闺女,都是选的风姿出众的小妇人。
钟陵城被贼人攻陷这几天,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家死了男人的,他们稍稍威逼利诱,就有人不得不屈服。这些懂了人事的女子,正是诱人的时候。
谁料美食送来,马忠悉数都分给了帐下兵卒。美女送来,马忠却是笑着回了一句,“我自己有女人。”
朱宁当时正在帐中,听到这疯话羞得脸颊通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马忠固守钟l县中,过着优哉游哉的小日子。
钟l县地盘颇大,下面有不少村寨,有些山贼仗着鄱阳郡大乱,钟陵又刚刚残破,趁势涌了出来四处掳掠。马忠新募的兵卒训练了这许多日,正要实战一下,给他们见见血。
借着这个由头,马忠让张汤、李四征、王厉害三人分兵去讨伐,马忠身边只留了百里川镇守钟陵城。
李四征和王厉害都没带兵打过仗,好在经历的多了,打了几仗便有点模样,从事后来看,两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带兵之才。
张汤带着麾下新兵打的倒是漂亮,他见马忠留了百里川在身边,越发有些不踏实,雷厉风行的解决了几处麻烦就缩回了钟l县城。
这安定地方的举动,立刻博得了钟l县父老的好感,一时间融洽无比,尽显军民鱼水情。
就在马忠在钟陵城头坐看风云起的时候,鄱阳郡果然风起云涌起来。
鄱阳大帅尤突之前就打破了贺齐大营,让贺齐和陆逊分头遁走,又有本地叛乱豪强和豫章大帅彭才等人相助,气势正是顶峰。
尤突让手下分头掠取周边县城的资源之后,随即众军合力,滚滚向在内讧中损伤不小的贺齐和陈武杀了过去。
这时候孙权已经亲自率领大军进入了鄱阳郡。
他攻打皖城的部队除了有一部分要押送俘虏有些延后,其余的几乎都浩浩荡荡的跟了过来。
什么甘宁、吕蒙、周泰、董袭、凌统、朱然之流,阵容十分华丽。就连没有出动的鲁肃都派了两个老营头共襄盛举。何况还有徐盛之类去捡便宜的老流氓。
听探子回报,鄱阳郡刷出来这样华丽的大军,马忠顿时一阵无语。
这是组了一整队的boss去打野啊。
这样的阵容就算是曹孟德来了也能给他点颜色看看,何况是尤突这样的草头王。
尤突却是个不含糊的。
那什么甘宁之前不也是个****,那什么吕蒙之前不就是那谁的小舅子,那什么周泰不就是个给孙策拎包的亲兵。其他那些货色,之前不都是和我一样的豪强。
来啊,互相伤害啊!
总之一句话,尤突不虚,就是要正面硬刚。
这下可把彭才吓坏了,他是积年老贼,输过一次的人,胆气就没那么足了。鄱阳郡新反的豪强倒是士气高昂,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只要能打赢就可以把鄱阳豫章两郡勾连,守成一个铁桶一样的江山。之后不管是进入临川还是进入会稽都是可以直捣江东腹心。哪怕保守一点,只要威胁到吕范的后背,让王师轻松的渡过大江,这都是千载难逢的功业!
当然如果打输了,一切都休提。
然而彭才怕的就是打输了。一弄清楚尤突的打算,二话不说就带着队伍连夜消失了。
然而尤突听了只是哈哈一笑,他仍旧集结贼兵,在秋分这一天,悍然的主动发起攻击。
0136 尤突是个外地人
马忠听到这里直接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他万万没想到尤突竟然如此的一根筋。要是前一段时间遇到的不是老谋深算的彭才,而是尤突的下属,自己早就被抛尸荒野了。
被尤突这奔放打法吓到的还有贺齐和陈武。
这俩刚被孙权调停还在那怄气呢,尤突浩浩荡荡的就杀了过来。贺齐当场就懵逼了,这不科学啊,随即夹着尾巴跑没影了。
陈武守土有责,孙权又近在眼前,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可惜尤突手里的流贼虽然弱,但是最会打顺风仗。这种人多欺负人少的战斗,一个个都和打了鸡血似得威猛无比,杀的陈武屁滚尿流。
初战得胜的尤突,裹着些大量的流贼和被祸害的百姓向孙权的大营席卷而去。
原本没把这些流贼放在眼里的孙权简直要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打到我面前来了。
前面不是还有贺齐和陈武两个混蛋顶着吗?!
他连忙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了贺齐不战而退,陈武重伤而逃的消息。
与此同时,他的前营已经受到流贼的冲击,镇守前营的正是在打皖城时担任升城督的猛将甘宁。
甘宁可是江东的脊梁骨,张辽合肥之战后威慑江东多年,孙权全靠了有甘宁这样的虎将才稍稍挽回尊严。
面对甘宁这样的虎将,尤突的前锋立刻就受到了挫动。随后吕蒙、凌统、朱恒等人纷纷带兵参战。一场大战猝然而发,打得昏天黑地。
在外围游走的陆逊看到机会,急忙领军冲入阵中,替孙权谋划。
这一场大战,基本上江东拿得出手的武将都被搅在里面。
但是面对江东第一天团,尤突有的仍然是蓬勃的信心。
可如果信心有用,大家还用努力做什么?
靠着陆逊的出谋划策,这场席卷鄱阳的大乱,一日之间就被平定。两军交锋的战场上杀的尸横遍野,原本“刚到没朋友”的尤突带着零星手下仓皇而走。
马忠听着这样戏剧性的变化,不由愕然起来。
然而同样在座的钟l县豪强却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他们给了马忠一个深深无语的解释,“哎,不能相信外地人啊!”
没错,尤突是个外地人……
这个看上去呆萌萌的答案,其实已经接近了事实的真相。
尤突既然不是鄱阳郡的当地人,如何鼓动豪强做出了这么大的一番事业来?而且如此不顾死活的打这一场,好像不求胜负,就是为了让鄱阳郡元气大伤一样。
鄱阳豪强事后觉醒,难免觉出一些端倪。
他的背后到底是谁?曹操还是刘备?见机的早,远远逃遁的彭才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马忠对这些想法毫无头绪,接着忽然心中一动。要找答案,其实也不难。
待众人唏嘘着四散之后,马忠回到了自己营帐,看着朱宁问道,“尤突是不是你们魏国的人。”
朱宁哑然,这是哪跟哪?
马忠见了朱宁的反应,知道她八成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好在战乱已经平定,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随后,一些战斗的细节陆续的传来。
据说,孙权事后大发雷霆,对临阵而走的贺齐很不满意,对损失惨重的陈武却赞赏有加。他命人给陈武补足了士兵,又厚加赏赐。贺齐则被孙权夺了大麾盖,罚马百匹作为处罚。
经此一事,贺齐和陈武之间的嫌隙,越发严重起来。
按照孙权近侍的说法,孙权觉得陈武是个能战之士,贺齐则已经失了锐气,因此决定在明年攻打徐州的时候使用陈武为先锋,让贺齐守后营。
马忠听到这些,长叹一口气,这就对上了。仲谋啊,原来你就是这么作死的。
另一个消息更让马忠蛋疼无比。
孙权平定了尤突,准备要收拾四下里迎贼的地方势力,却意外的得到探马传来的消息。南部三县经过武猛校尉营的奋战,在尤突惨败之前就已经被收复了!只有葛阳还有残贼负隅顽抗。
孙权大吃一惊,武猛校尉是哪个?
潘璋惊得几乎从大帐末席蹦了起来,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每天在陆逊那里睡到自然醒,怎么忽然就收复三县了?我牙还没刷呢……
这时有掌管典章的文官凑到孙权跟前,指了指正在末席手舞足蹈的潘璋,这就是武猛校尉潘璋。
孙权这才恍然大悟,说的是他啊。
孙权当即龙颜大悦,下令给潘璋赐酒。然后,没有然后了。
这场经历对于潘璋来说,简直是跌宕起伏,无所适从。直到从帐中出来潘璋还如梦似幻。
这就立了大功了?这就赏赐完了?
……
马忠也有些难以置信,这可是收复三县之功,而且是在尤突祸乱鄱阳郡的时候。安定了一方的功劳怎么可能这么轻描淡写就打发了。
马忠原本还打算把三县的事情上奏争功,但看孙权这么打发潘璋,他的心里也有些凉了。孙权刻薄寡恩他是有过预料,但没想到赏罚如此不公。自己官拜别部司马的事情,看来短时间是别想了。
很快百里川和张汤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当场就掀了桌子,营中的牢骚更是沸反盈天。和流贼打生打死了这么多天,结果孙江东给了这么一个交代!
然而,事情没酝酿几日,就有正式的使者到了钟l县来者是一个张姓的文官,叫做张平,乃是张昭的族侄。马忠不敢怠慢,连忙击鼓升帐,将张平迎入中军。
张平笑眯眯的看了马忠以及百里川、张汤、王厉害等人,温和的开口,“据校事吕壹密奏,鄱阳南部三县保存,实赖军中司马及众军侯之力,我来替孙将军瞧瞧,看那吕壹是否夸大其词。”
马忠听了真是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件事还有下文。
孙权能够雄踞江东,果然不是简单人物,以后和他打交道,实在不能大意。
而让马忠觉得意外又麻烦的却是密奏保举的人的竟然是校事吕壹!
这个在孙权中后期呼风唤雨的特务头子是马忠最不想招惹的一个存在。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校事,但是这种人物的权力不能光看表面,要看孙权对他的信任。
不管怎么说,吕壹能够据实上奏,自己却是欠了他一个人情。马忠顾不得多想,深深一礼,“一应战功,任由使者核验。”
0137 我们是一伙的
行礼完毕,直起身来的时候,马忠已经浑身冰凉。
他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猛然想起了陆家贵女送来的那封信,里面状似小女儿埋怨一样提了一句,“老仆临行,妹又问伯言,探知军令已行,鲁横江催兄上任,孙江东亦瞩目焉,奈何奈何。”
孙江东亦瞩目焉!!
马忠顿时遍体冷汗。
原本他以为这封情书的关节在于主动性极强的鲁横江这里,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揣摩那个胸有大志的腹黑男人,然后结合着历史的轨迹来看,思考鲁肃的行事风格,以期在将来的棋盘上占据一丝主动。
谁能想到陆家贵女大着胆子泄漏给自己的是这么深的机密。
——孙江东在武猛校尉营有耳目密探!
想到自己和武猛校尉营众军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被人秘密监视,马忠真是不寒而栗。
马忠站直了身子还有些恍惚,孙权的苦逼历史让他在好笑之余也产生了一丝轻视,尤其是自己前些日子将鄱阳大势玩弄于鼓掌之中,心态早就不知不觉有些膨胀。
他却忘了,在这样苦逼的岁月中,孙权仍然坚定地向前走着,最后成为雄踞一方的东吴大帝。
曹孟德曾经临江感叹,“生子当如孙仲谋”,能让老奸巨猾的曹操发出这种感慨,绝对不是因为孙权又呆又萌又能作!
马忠快速的思索着自己过往做出的那些事情,看有没有把柄落在人手里。想了一圈,不论是自己和军侯们明争暗斗,还是自己在军中的举措,孙权都不一定看在眼中,但有三件事若是暴露就会非常麻烦。
第一件就是王厉害手中那张“大汉虎车中郎将”的空白任命,一开始王厉害是存了替马忠争功的心思,但后来事情变化太快,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现在攥在手里成了烫手的山芋。不过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以王厉害的政治敏感,就算不设法毁掉,也会藏得非常严实。这件事无须担心。
第二件就是朱宁的身份。朱宁是庐江太守朱光的女儿,又在皖城下折了江东众将的颜面,窝藏她几乎是千刀万剐的罪名。好在朱宁的身份隐秘,自己也是反复推敲才确定了她的身份。这件事马忠没告诉任何人。唯一的麻烦就是金瓯寨出来的人很有可能会认出这个少女是当时城寨上的指挥者。金瓯寨的男子都死于浪荡军的屠城,可是妇孺却留下不少,这也是个隐患。
最后一件也是最容易被人察觉的一件,那就是私通反贼为他们洗白。这相当于公然蒙骗孙权,让造反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而且不少人恐怕没有那个保密意识。就是不知道孙权安排下的探子,已经了解到了哪一步。
马忠胡思乱想着,答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张平奇怪的看了马忠一眼,温和笑道,“司马?”
“嗯?哦。”马忠赶紧回过神来,小心应对孙权派来的使者,“张大人,还请稍事休息,随后我就亲自带大人视察军容。”
张平虽然出身高门,但是先履实务,由功曹慢慢做起。这次出使偏僻,是个苦差,但他也心平气和,没什么怨色。
张平见马忠不是刻意怠慢,微笑道,“无妨,先见过潘校尉的虎卒再去休息不迟。”
马忠可不敢轻率答应。
接待领导视察这在后世可是个大课题,恶俗的标语不提,那些表面工作也是要做的。
别以为汉朝人在这方面就傻,当初孙权初掌大权的时候准备把手中那些散乱的军阀整编,保留精锐,裁汰老弱,顺便也消除下老哥孙策的影响。
于是,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初那一百多个副连长……
到了孙权的时候,当初那一票人能出头的基本都出头了,还死撑着的都是些兵少且不堪用的。孙权就准备把这些人给那些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们分一分。
这一票别部司马立刻慌了神,其中有一人刚刚从他死了的姐夫那里,把那点歪瓜裂枣接过来,听说之后真是欲哭无泪。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儿了,我牙还没刷……
不过这个人小小年纪就懂得做形象工程的精髓,赶紧去求爷爷告奶奶借了点钱,给手下每人置办了一身大红衣袍,又配上大红绑腿。等到孙权校阅士兵的时候,睁眼一看,嚯!那叫精神!
于是孙权龙颜大悦,赐酒!
和潘璋待遇不同的一点,还在于等喝完了酒,孙权还有两字,增兵!
这个人,就是吕蒙!
东吴的第三代大统帅!
有吕蒙珠玉在前,马忠哪会这么草草的丢了第一印象。
就算这番表演孙权瞧不见,也能在张平那里拿到加分。张平身为“朱张顾陆”四大门阀中张家的族人,如果能够触动他,以后他和朋友们提起来,自己就算刷出来一点最难得的士族声望。这对自己日后的路有着重大的意义。
马忠当即笑着说道,“张大人说笑了,这都是孙江东的兵马,谈什么谁的虎卒。下官原本出自周公瑾幕府,接的鲁横江的命令,来这里约束士卒,虽然有些心得,却不敢居功。”
大哥,你可听好了,我的路子很正,妥妥的根正苗红。是嫡系中的嫡系,中央军中的中央军!我和你是一溜的!
张平听了这话神色果然不同,脸面当即缓和下来,微笑道,“原来如此。”
这个军司马原来是孙江东和鲁子敬在武猛校尉营中的棋子,就是不知道他把武猛校尉营掌握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武猛校尉营虽然人少,但战兵却很精锐,有不少大将在孙权面前提过,想要这支兵。不过这些年来,武猛校尉营讨伐内乱尽心尽力,莫名其妙的使人吞并了他们,实在坏了名头。若是师出无名,弄得人人自危,这可是动摇统治基础的事情。
张平也知道潘璋也在挣扎求生,努力加强实力,争取独制郡县。可惜,他连维持现在的规模都算艰难。
0138 满街去抓小朋友
马忠看张平态度缓和下来,当即笑着说道,“张大人,士兵集合需要点时间,一盏茶的功夫总是有的。”
张平心想,我受孙江东之命来看看武猛校尉营的士兵战力士气如何,一盏茶的时间他能做出什么安排?
既然他有这要求,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如果他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做出点什么,那他的本事可就真的让人刮目相看了。
张平含笑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在县衙里等着,司马将兵马聚齐就早早来叫我。”
马忠连忙带着众人告退,只留下王厉害陪张平闲聊。王厉害乃是“汉末之龙”华歆的弟子,和士族出身的张平正好能聊聊学问,打发时间。
马忠慢悠悠的从房间退了出来,门一关上,立刻加紧了脚步。
张汤、百里川连忙跟过来,“大人,是不是还要做点准备。”
这不废话吗!难怪你们一直混不出头!
马忠对两人匆忙吩咐道,“立刻回营把士兵都叫起来列队操演,给张功曹看看我们的军威。”
听了这话,张汤苦着脸有些为难,“若是以往还好,咱们的士兵在整个江东军都说的上精锐,可是现在部队里新兵太多,这可怎么办?”
张汤这还算凑活的,他的林字营本身就是结阵作战,新来的士兵一直是这么磨合的。但是山字营损伤极大,新兵比例太高,百里川操练也不是这个路数,到时候恐怕会要怯场。
马忠早有算计,“没事,这几次战斗施工队的人基本上没损失。他们这些人别的不行,仪仗操演最是在行,等会让施工队的先摆好阵列,然后把你们的兵打散,每两人跟着一个做动作。别的我不要求,到时候把队伍走整齐了就行。”
张汤一听,这简单啊。
他林字营的这些新兵本身练出了点底子,就是山字营是个拖后腿的,这样一混编就能让那些山字营训练差的跟上节奏了。
两人听了匆匆就要去点兵,马忠连忙道,“百里川留下,我另有安排。张军侯,你操练林字营得力,想必有些心得。等会儿张大人视察军容,就靠你们。”
有了解决方案,张汤自信的拍胸脯,“看我老张的吧!”
“记住,让那些士兵把身上的新衣服全部换掉,挑最破的穿!切记切记!”
张汤一听就有点迷糊,谁家不是穿的齐整点再显摆,有新衣服穿,还这样岂不是太掉脸面了。
马忠占据了钟陵城后毫不客气的征发了不少物资,其中有大量的新布,马忠让山字营的妇女缝制了一批统一样式的新军装。这些日子士兵们的新鲜劲还没下去,都还没舍得穿。这时候正是拿出来炫耀一番的时候。
“还有,挑两个上身伤疤最多的壮士来击鼓,把身上的伤痕都露出来给孙江东身边的大人瞧瞧。”
这个安排张汤就心领神会了,兴奋地搓着手说道,“诺!”
百里川急火火的催问道,“那我干什么!?”
马忠将腰上的佩刀解下来递给百里川,“你临时执掌军法官,等会儿在我左右听命。对了,军法官全部穿新衣!绑腿!新草鞋!”
张汤都走了两步了,心头却是一震。军法官系统是马忠最为倚重和信赖的一支力量,就这样让百里川掺和进去了?可又转念一想,这次混编阅兵施工队、山字营、林字营不也在自己手下调配吗?
张汤打消了猜疑,急急的赶去聚兵。
百里川也拿着马忠佩刀去了军法官驻扎的营地。
马忠又一招手唤来守在附近的范疆、张达和李四征。
“范疆,你挑几个人,去弄些白灰黑炭在沿街的墙上写几个字。”
范疆一听,和马忠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大人,小的不会写字啊。”马忠拍了拍额头,“对了,你去找白开心,让他帮你。”
范疆和张达现在担任马忠的亲兵护卫,白开心作为马忠的得意弟子,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范疆又赶紧问道,“不知道要写什么字?”
马忠心道,来的是个文官,只怕在他心里觉得我辈皆是莽夫,那最好写的直白点,免得让他觉得我们心思多。
“就写誓死效忠孙江东!”
肉麻是肉麻了点,意思到了就行。而且标语简单直接,会很有视觉冲击力。
范疆连忙领命去了,
“张达。你快去附近的宋家和李家,让他们把后院子里的花全都剪下来,做成花束,快去!他们要是敢推诿,小心老子和他们秋后算账!”
“啊?哦!”张达不敢耽误直接先去了离得近的宋家。
“李四征!”
李四征早被这紧张气氛渲染,赶紧回话道,“大人,卑职在!”
“你去抓几个小朋友!”
“啊?”李四征傻眼,这是干毛啊!
“愣着干什么!”
“哦!”李四征擦擦汗,当街就开始左顾右盼。
一盏茶的时间。
马忠飞快的思索,还能在这么点时间做什么准备,想了一会儿,带着亲兵迈开步子向正对县衙的那条街上走去。
走不多远,就见一个二层的酒楼立在道旁,有迎客的小二看见马忠连忙堆笑的走了上来,“这不是马将军吗,快快有请,掌柜的早说了,马将军要是路过,可一定得好好招待!”
马忠问道,“今日那几家子的管事都在吗?”
自从马忠临时军管了钟l县那几家大点的豪强就有些不安,他们每日都让管事的在街面上盯着,相互也碰碰头,串联下消息。这些人消磨时间的地点,就在这个小酒楼里。
那小二不知马忠什么意思,又不敢欺瞒,只能老实回答,“他们几家人都在。”
马忠点点头,松了口气,“很好,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去营中犒赏士兵!去几个会看眼色的,脸上笑得好看点。多说说秋毫无犯,治军严明,军民一家。要是谁敢不到,老子就让他满门笑不出来!”
马忠放完狠话,吓得那小二脸色发白,连声说道,“一定把话传到,一定把话传到。”
马忠松了口气,远远地看到街那头已经有士兵挑着白灰,拿着小纸条和扫帚苗在墙上刷字,白开心带着几个小男孩儿在旁边指指点点,纠正着士兵的笔画。
马忠有点欣慰,教个徒弟还是有用的,省了我多少事。
0139 心机对答
马忠正边走边想着,就看到李四征和几个亲兵一人挟着两个吱哇乱叫哭喊不停的小孩子等在那里。
那些孩子的父母都痛哭流涕的跪地哀求。李四征正口口声声说着,这是上官的命令。
面目十分可憎。
****啊!败坏我形象,你就不知道拿东西哄哄吗?
“咦,白开心,小巫、小鱼和小米他们几个不就是小朋友么?”
马忠想到了更好的选择,当即不耐烦的挥挥手,“把人放了,怎么办事的?!”
李四征讪讪的把孩子放下,他们的父母立刻上前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对马忠千恩万谢,“多谢这位大人,多谢这位大人!”
马忠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连忙对着李四征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接着,急忙向县衙赶去,快进县衙的时候,听到远处营地咚咚的鼓响。马忠会意,张汤那边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瞧这速度看来初步演练的还算不错。
马忠步入县衙,张平和王厉害谈兴正浓,见到马忠来了这才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笑着对王厉害说道,“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更想不到这等荒僻的地方还有先生这种大才。”
王厉害也跟着起身,笑的很装逼很矜持。
一盏茶时间不长,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王厉害能用十来分钟征服张平这种见过世面的高门弟子,确实在学问上有他的一套。
张平又回过头来,很期待的问道,“军正丞说司马的才能十倍于他,不知道司马治何典籍?”
马忠的脸直接就黑了,王厉害你嘴贱是吧!是不是准备阴我?老子这两下子那经得住人考校?
张平可是孙权的功曹,相当于后世组织部的干部。以后升官进爵,功曹的意见是孙权重要的参考。要是在张平面前失了脸面,恐怕以后想出头就要多费很多劲了。
不过不慌。
当年曹丕鄙视孙权没文化的时候,使臣赵咨就不卑不亢的答了一句,“吴王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虽有余闲,博览书传历史,藉采奇异,不效诸生寻章摘句而已。”
曹丕是有名的大学问家,建安七子之一,文学上的造诣非常高。赵咨不软不硬的顶了他这么一句,意思是你也是个公务员,整这些没用的花哨干什么。你觉得你寻章摘句挺本事的,但那不过是诸生层面上的,实在太low了。
这句话杀伤太大,马忠可不敢照搬,当即回道,“卑职从军以来,为周公瑾、鲁子敬参赞军机,纠缠庶务。及入武猛校尉营,又激励士卒,亲冒矢石,手击急鼓,争锋烟下。虽有余闲,博览书传历史,藉采奇异,忽忽数年,胸中只余忠义尚存。”
张平不由得对马忠刮目相看。
原本他还以为王厉害是谦虚,或者不敢逾越上官,这才违心夸赞。但听马忠这对答,确实漂亮得很。
首先说自己是有智谋的,周瑜和鲁肃都找他商量过事儿。又说自己也有统军的才能,还有胆略能亲自上阵杀敌。最后才委婉的解释,典籍啥的确实不是我的强项,心中懂得忠义的道理就好了。
“司马太过谦虚了,由此所见,军正丞所言不虚啊!”
张汤口中称赞,心中已经回过味来,王厉害说的是“才能”十倍,并非“才学”十倍,想来他并未诳言。
张平本来就对马忠这个自己人感觉不错,当即趁着兴头要去看看他手下的士兵,瞧瞧他对自己的治军才能有没有夸大其词。
马忠在前引路,王厉害其后跟随,三人一团融洽的出了县衙,就往城外营地那里行去。
三人一出县衙,马忠的那几个亲兵就跟了上来,威风凛凛的开道殿后。
马忠并未驱赶街道两旁的摊贩,也有不少百姓大着胆子围观,只是没人敢冲撞冒犯而已。
张平毕竟是文官,见马忠做事并不鲁莽,不由含笑点头。
张平正笑眯眯的四处看着,忽见沿街的墙上到处都用白灰刷着大大的标语。
张平心中纳闷,来的时候怎么没瞧见。
抬眼仔细看去,脸上的儒雅从容瞬间消散,“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接着憋的满脸通红的咳呛起来。
马忠和王厉害慌了神,连忙上去询问。
张平只是指着沿街那墙,又笑又怒,咳呛的说不出话来。
马忠疑惑的看了一眼粉刷的白色标语。那标语果然简单直接,很有冲击力。
“是死效忠孙江东!”
马忠险些要吐出一口老血,白开心啊白开心,我记得教过你“誓”字怎么写啊!你是真忘了,还是也准备要坑我啊!你是不是要杀师证道啊!
张平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已经隐隐开始后悔了。
他瞅了瞅看呆了的马忠,心道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太武断了,错别字都有,就这点学问,他之前说的那些不是全都在吹牛逼吧!
连功曹都敢骗,这还得了,谎报一次军功就得杀头。
马忠真想把白开心揪过来给张平说说这不是我写的,但一转念,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犒赏士卒时说过的那句话。
——“自己做错事,就承担自己的责任,不会拿下面人顶罪。”
白开心是马忠让范疆找来帮忙的,自己估计失误,出了问题自然要自己扛。
马忠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脸色又从容起来,他伸手往前一引,“请!”
这下可把王厉害急坏了。
马忠有没有学问,王厉害最清楚了。虽说在典籍上没下过功夫,但是他才学并不低,有些话说出来连自己也要回味良久。
要说马忠会在这上面写错别字,那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写没写错字倒是小事,大言诓骗功曹,可就要给张平留下极为恶劣的印象了。
不过,张平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孙权让他来查看武猛校尉营的虚实,自然有孙权的道理。
张平见马忠盯着那个错字咬牙切齿一番,却又神色沉静下来,从容和缓的引自己前行,并没发一言。心中不由想道,莫不是还有什么蹊跷?
马忠既然认下此事,就不懊悔,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马忠无视王厉害的暗示,眼睛四下打量,心里也有些纳闷。
“献花的小朋友呢?”
0140 有机会就黑一波
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十。
献花的小朋友一直没有来,这让马忠很是心累。
走到长街近半的时候才看到白开心正哭哭啼啼的修改着墙上的字,旁边是瞪着眼睛四处乱看,不敢说话的几个小男孩。
咦?
一见自己徒弟受了委屈,马忠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走了过去。
张平瞧见马忠的举动,顺带往那群孩子和墙上扫了一眼,上面的“是”字已经被刮掉,改成了“誓”字。
马忠见白开心看到自己紧张的不行,有些心软,语气也柔和起来,“怎么回事?”
白开心平日顽皮,却不敢对师父撒谎,只能抽泣的说道,“我怕字粉刷的太慢,于是叫我的几个徒弟也帮着写。”
马忠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好哇,白开心!我让你做事,你还敢分包出去!果然不愧是我初见面时的小奸商!
马忠正火冒三丈,张平已经走了过来,笑呵呵的问道,“这个小童是谁家孩子?”
王厉害闻言在旁答道,“他是军中士兵的孩子,平日里跟着司马学些道理。”
“哦?”张平有些意外,看来自己先前想的也不太对。
于是弯下来笑呵呵的问道,“这些字是你写的?”
白开心忽见一个陌生人,一身冠冕的向自己问话,知道是那个外来的官儿,立刻警惕起来,“都是我写的。”
张平奇道,“童子为何撒谎,刚刚明明听到是你让其他孩子写的?”
白开心有点生气了,那你还明知故问。
王厉害心说,这可不是个机会吗!当即和颜悦色的对白开心说道,“白开心,大人问你话,你就照实说,不可隐瞒。”
白开心平日也跟王厉害学点东西,关系很是亲密,听他这么说了,于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师父安排我做事,我却又交给自己弟子去做,责任其实在我。我师父和营中士兵曾经约定,他自己做错的决定就自己承担,不会让下面做事的人受罚。我是师父的弟子,不能逾矩。”
张平是个聪明细腻的人物,把前事后事联系到一块,立刻想的清楚明白,忍不住赞叹道,“真是良师佳徒。”
马忠既能明白收拢军心的手段,又能严格自律,冒着欺骗功曹的风险,承担自己的责任。而这白开心稚子天然,也能做到这一点,正说明了这个军司马平日身体力行,并非只是嘴上说说。
张平心情愉悦,笑着逗弄着白开心,“童子平日做什么学问,如何已经有了徒弟?”
马忠心中警铃大作。我日啊,这熊孩子可不要把我忽悠他做下线,发展他学文化的事说出来。
他顾不得失礼,抢着答道,“只是教他们一些道理,算不得做什么学问。”
这倒是实话。
马忠耐不得烦,平日教授白开心时,都是以寓言,或者历史故事的形式来讲授。他只偶尔穿插着说一些自己的看法,点评一下,就连识字书法都是靠朱宁闲时讲解。
这种教法让白开心很是喜欢,发展起下线来更是势如破竹,每天从马忠那里出来就被孩子们团团拥簇,简直成了孩子头一样。
张平闻言,对马忠“不治学问”又有了新的理解,当即感叹道,“教的想必都是些金玉良言。”
张平是个文人,对于一个文人来说,除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做好教化。《诗·周南·关雎序》曰,“美教化,移风俗。”《礼记·经解》又说“故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经验值不高,但是非常好刷声望的活儿。
比如说孔子,周游列国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没搞出什么名堂,但是专心搞教育之后,立刻成了至圣先师。
孙权的器量要比他的兄长差了一大截,文人在孙权的治下,处境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在孙策的时候,孙策对张昭、张紘、虞翻俱待以师友之礼,到了孙权的时候张昭、张紘只是明面上的佐臣已经不受重用,虞翻更是流放致死。孙策亲自登门拜师的“汉末之龙”华歆大叔,更是卷起裤腿就跑了。
张平对马忠说道,“想不到你身在戎马,尚且知道教化军中子弟。令徒年纪幼稚,也知道为同伴启蒙。”接着,语气里带出了一丝期许,“说起来,司马之前为周公瑾幕府,也是我辈人物。可惜,像司马这样出色的,江东实在太少了。”
马忠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笑笑没有说话。马忠看重他的士族门阀,却根本不想站到文人那条船上。乱世中没有实力,别的都是空谈。
经过这一番折腾,虽然没有小朋友献花这个关键环节,但是张平的友好度已经刷的挺高了。马忠见好就收,示意白开心退下,领着他径直出了城门,往军营而去。
马忠为了控制钟陵局势,手中的士兵都是依城建寨。路上没花多少时间。
借这机会,马忠路上给张平讲了讲武猛校尉营的构架。
“武猛校尉营原本由潘校尉的亲兵以及四个营头组成,名号分别为风、林、火、山!取孙武子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意思。其中风字营为军中斥候密探,负责情报搜集,对敌军骚扰,及快速突破。林字营为大阵中坚,交战时可攻可守,是稳定军阵的砥柱。火字营士卒最为精锐,尤其擅长混战格杀,是战场上一锤定音的绝对力量!山字营战兵则负责守备,建造营寨,维持营务。这些士兵虽然很少接阵,但全都是死士,打起仗来死不旋踵,很是坚韧!”
张平听完马忠这番说辞,也不禁悠然远想,有临阵之意。
马忠继续说道,“卑职来到武猛校尉营后,听闻孙江东有意编练山越,于是力排众议,又建立了南蛮营,南蛮营都伯由在下的属官丁奉担任,他勇冠三军,属下都乐为效死。”
马忠把“力排众议”咬字特别清晰,反正身边只有王厉害在,马忠也不怕有人跳出来说他歪曲事实。有机会当然要在张平面前狠狠的黑一黑那些军侯。
0141 小心思
张平是玩政治的,别的不敏感,对这些可是一点就透,当下只是嘿然一笑。不过马忠话里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而且这些可能是真的。
南蛮营的长官由马忠的属官担任,说明这支力量确确实实的掌握在他手里。司马亲自去抓兵权,这本身就不太寻常。而且一营之长只是个都伯,就又说明这南蛮营确实受到了打压。
聊了几句,远远的就看到了营地。马忠对一名亲卫使个眼色,那人立刻不动声色的落后几步,从袖子中摸出来一块巴掌大的铜镜,借着阳光对着营地一晃。这铜镜本身就被磨得黄亮,日光一照,晶莹炫目。
营地那边得了讯号,立刻发出一对骑兵赶了过来。
张平正走着,就听蹄声连连,眯眼看去,一对骑兵已经到了跟前,两个士兵在马上行个军礼,也不多话,调转马头作为前导。
马忠说道,“这是营中斥候密探,负责来回传递消息,因此马匹尽皆配备给了他们。”
这话就有点假了,真相是马忠和四个军侯,以及丁奉、王厉害每人一匹,剩下的才给了军中哨探。
这些骏马,岑狼和丁奉走的时候每人带走了两匹。
岑狼的那匹老马替换了下来,马忠也把自己那匹温顺的母马送给了王厉害。
蒙果走的时候,还没赶上陈祎入伙,因此还是骑着自己的瘦马。
这样一来,现在营中总共还剩下八匹马,这次为了彰显军威都被贡献了出来。
几人接回了刚才的话题,正谈笑着,又一对骑兵过来,这次他们是跟在队伍后面负责殿后。
马忠用铜镜控制着节奏,转眼又是一对骑兵,这一对骑兵仍旧是作为前导。
王厉害见了,心道,两对在前,一对在后,这都快到营门了,另一对呢?
王厉害正琢磨着,就听营中闷腾腾的鼓声咚咚的敲响起来。
营门口出来一对骑兵,这对骑兵在营门口左右摆开,马头向着营门充任仪仗。
骑兵的数量虽然不多,但马忠控制着节奏,整个过程竟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张平见了也暗暗称奇。
张平在孙权那里担任功曹,经常要计点军功,出入各处的军营。他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纯文官,相反,他对军务非常的了结。
张平在马忠和王厉害的拥簇下进了营门,抬眼一看就有点犯迷糊。他对马忠奇道,“这营前挖掘壕沟的,我见得多了,营里挖掘壕沟的可不多见。”
马忠听了说道,“我手下的武猛校尉营,和别处的兵马不同。”
张平有些好笑,“怎么谨慎成这个样子,嗯,倒也说得上老成持重。”
他以为马忠作为文职,在潘璋不在的时候出头领兵到底有些犯怯。不过他也是文官,心里还是偏向马忠多一点。
马忠听了,知道张平误解了。于是淡淡回应道,“事情并不像功曹所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别人家的军营如果被攻破营寨,要么就会溃逃,要么就会投降。但我还是要打的!”
马忠经历过这么事,已经成长了很多。他的粗犷的嗓音低沉的说着,语气虽然平淡,但自然带出了一丝凛冽!
张平听了也是大感诧异。
原以为马忠是谨慎过头了,谁知道这位竟是个能打苦战的。
守营不比守城,城墙丢了还能反复争夺,但是营地哪有什么纵深,一旦寨墙丢了,那再抢出每一寸空间都得用血肉堆出来。
张平沉吟了一会儿,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是个务实的人,来之前就隐隐听孙江东身边的人说,武猛校尉营连夺三县的功劳有些花巧。他不知道马忠是不是光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因此没发表什么看法。
一见马忠示意,守卫壕沟的士兵立刻在正对营门的狭窄处放下预备好竹排。马忠领着张平边走边说道,“守营如果光知道死守就失了先机,营地内部的设置,在妨碍敌人的时候,还得保证自己方便攻出去,因此这壕沟狭窄处对面是大片的空地,没再设置工事,这是整队出兵的地方。”
过了这一小块空地,眼前的营地就拔高了一截,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凹”字型的矮墙,凹口正中就是马忠所说的整兵的地方。
“敌人要是攻进营地也难以长驱直入,必须绕着两侧奔走。这两侧的短墙和壕沟之间,只有一条只容两人并行的小道,上面我都布置了弓手。”
马忠说着举起巴掌来拍了拍,原本空无一人的短墙上忽然从矮墙挡板后面站起一排排的士兵,手中弓箭圆张,齐齐的对准前面的小道。
马忠正边走边和张平讲解,这些弓手瞄准的方向刚好齐刷刷的对准了他们几人。
张平唬了一跳,汗流遍体。抬眼所见,尽是锋利冰冷的箭头,一时间惊的心慌胆怯。
马忠忙又拍了拍手,那些士兵齐齐合上手中的弓弦,藏回后面的挡板。马忠满脸歉意,假假的说道,“都是卑职的错,刚才讲到此处,下意识的拍手,想让大人见识下营中防务,谁想未曾提前招呼,惊到大人了。”
张平恍惚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擦了擦汗,前后左右一看。
前面小道的尽头是一队枪兵把守,侧面一方是壕沟,一方是大队弓箭手。张平叹了口气,“果真是********一般。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大营里面还有这样一条黄泉路。一旦敌军毫无戒备的冲入此营,那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继续进兵,就要在猝不及防之下大量的死伤,要是退兵,那之前辛苦获得的成果又要再吐出去。”
说完,他笑着看了看马忠。
“司马不必分辩,军中大将都以炫耀兵威为能事。想当年,我第一次出使朱桓将军那里,他可是让我走的刀门。”接着有些感慨,“我做了这功曹,时常要勘合军功,是个得罪人的买卖。这些年早不知道被江东这些骄兵悍将吓过多少回了。”
马忠被张平看透了小心思,老脸也有点发红,他一摆手,“请。”
0142 木浮屠!
张平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给马忠点到了。
你们这些武将,没完没了的给我上套路,做人能不能诚恳点。不就是想装逼吗,每次还吓我这一跳,很好玩吗?
马忠脸上讪讪,剩下的逼就不好装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一路上把自己的一些设置都详细的给张平讲了讲。
出了小道尽头的碍口,再次是一大片空地。
“在这个位置,因为地形收束,卑职仍旧可以做到以多打少,因此可以依靠这里和对面硬碰硬的打上一仗。”
马忠说着,又一抬手。
张平吓了一跳,一脸警惕的看着马忠,不知这小子是不是又要上套路。马忠顿时无语,只得解释道,“无妨的,大人请看。”
说着马忠拿手一指,远处望楼上就有人用小旗挥舞,百十辆小推车立刻从四处聚集过来。
张平第一次见到一个轮的车子,瞧那些士兵推着,不傾不倒,速度飞快。顿时大感新奇,“这是何物?”
马忠答道,“这就是卑职设计的木牛流马,士兵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能运送数倍的物资。而且,没道路的荒山野岭照样可以畅通无阻。”
张平听了立刻激动起来!大军的物资运输一直是个巨大的麻烦。以往江东依靠大船可以轻易的四处转运,可是现在眼看要反攻江北了,那里的河流不能勾连,物资的运输立刻成了问题。
光靠挑夫,运一石米,不说走的快慢,路上就要吃掉一半,这样哪行啊?
张平迫不及待的说道,“司马可有此物的图纸?若能献上,就是大功一件!”
马忠听了当即恍然,笑着说道,“不忙,大人走的时候定然让大人带着。”
马忠说了隐隐有些后悔,真是灯下黑啊,自己看惯了就觉得寻常,这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劳的啊。
马忠对孙权的笔友计划还没有实施,不然自己亲自写信去邀功,那该有多美!
不过可惜的是这东西除了浪荡军这种穷逼二线部队,基本上派不上用场了。像贺齐这种自带豪华大船的就不提了,其他有点名号的将领都有自己运送物资的船。
也就武猛校尉营天天钻山沟的打山越才能把这玩意儿玩出花来。
至于反攻江北……
——呵呵。
马忠情不自禁的想起曹仁把周瑜气吐血的那封信,“滚回水里去!”
这时望楼上的小旗又有变化,那些蜂拥而出的小推车忽然聚了起来连成一线。
张平正莫名其妙,那些推着小推车的壮汉,齐刷刷的将手中的小推车往上一抖,那推车上面的板子立刻就掀了起来,只有前面一个轴连接着。这时那些壮汉从车架中抽出一根木棍顶在了木板后面的凹槽上。整个车板就成了被木棍支起来的挡板。
张平眼前就像是呼啦一声响,平地多了一道短墙。
接着短墙后面有人虚晃长弓示意。
张平立刻恍然大悟,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木牛流马虽然简单,可不但能作为运输工具,关键时候还能临时围成一道墙,防止敌人的冲击。
如果在后面配上弓箭攒射,简直是可以随意设置工事,想在哪儿防守就在哪儿防守!不说这在营防中大有用场,以后真要用来运输物资,一旦遇到敌人来截粮道,还可以迅速的驻守待援!
张平正要心花怒放的向马忠满口夸赞,就见望楼上旗号又变。
那道用木板立起来的短墙忽然之间飞快的移动起来,转眼就将马忠等人四四方方的围在正中。
张平这些又是惊讶又是狂喜,他拍了拍脑袋,甚至有些懊恼起来,自己怎么忘了这道“城墙”下面还有轮子啊!接着张平两眼都有点红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岂不是……
这、这就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一道可以快速移动的城墙对战场造成的影响实在太不可估量了,围绕着这道城墙,可以有无数的战术被开发出来。而且毫无疑问,一旦成熟起来,这种打法极为难缠!
马忠见张平像一匹跑了上百里的老马一样,鼻孔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不由微微一笑,“这就是我整个以守代攻,边打边走的战术核心。”
“武猛校尉营缺少士兵,物资又匮乏,士兵时常挨饿,苦战必然力虚。很多妇孺虽然能够上阵,但是打不得硬仗。只有多多利用地形,依靠工事节节防御,才能节节杀伤敌人。我们把杀敌的力气用在修筑工事上,这样才能少死人。”
张平仍旧沉浸在新式打法可能带来的变化上,对马忠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只是点头而已。
马忠哭完穷见效果不是很理想,只好挑张平感兴趣的继续讲下去,“经过我这些日子的操练,武猛校尉营在营修工事的速度和质量上,在整个江东军都说的上数一数二了。然而这样的打法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就是当需要快速推进的时候,就变得很累赘。”
这是吃了彭才的亏,马忠才意识到的。
马忠虽然有了对付彭才的计划,但是却碍于行军速度,根本执行不动。这才让彭才漂亮的一出空城计,成功的金蝉脱壳了。
“然而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可以在保证移动速度的同时,仍旧可以贯彻以工事代替伤亡的打法。因为这木牛流马本身是运输工具,行军的时候可以在上面载着粮食武器。既能节省力气,在行军速度上恐怕比纯粹的战兵还要快很多。”
就算没有家眷的纯战兵,光要携带的武器兵甲,以及粮食饮水就是沉重的负担。行军不但速度慢,而且会疲惫不堪。至于战马,恐怕更耐不得消耗。战马短促突击时威力很大,但是长途跋涉起来就很容易累毙。马匹每天需要大量的进食,并且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反刍消化。在长时间的耐力上远远不如人类。
“好!好!好!”张平早就高兴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嘴上也开始口不择言,“司马,你有了这桩功劳,就算夺城之功虚报,我也要帮你坐实了。”
张平的话听得马忠心中一惊,却很快收起神色,装作浑没留意的继续讲解道,“我把此种打法叫做towerrush!”
“啥?”张平傻眼,只用一秒就从刚才的狂乱状态回过神来。
“嗯,也可以叫木浮屠!”马忠换了种说法耐心解释道。
张平继续傻眼,“木浮屠是啥?”
马忠沉吟,这就得从铁浮屠开始说起了,我从哪儿讲好……
于是马忠很明智了解释道——
“我瞎起的。”
“哦。”
这终于是正常人能听懂的话了,张平擦了擦汗,有点小安慰。
0143 必须要很努力
马忠怕张平回去说的天花乱坠,让孙权抱的希望太大,那自己可就麻烦大了。
孙权是什么叼人,马忠实在太有数了!
万一孙权要是脑子一抽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赏赐,随后在实战中发现效果并不理想,那就热闹了。
哪怕这功劳不要呢,马忠也不敢让孙权觉得自己吃了亏。他宁可负天下,也不愿意负中二。
于是马忠细细的给张汤讲了这种战术一些局限的地方,最有杀伤力的有两条,第一是这种玩法太容易被模仿了。我们南方依赖船运,但北方可是大平原啊,万一曹操把这一手学了去,那我们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吗?第二就是,这种搞法很容易被克制,马忠随口就说出了几种方法。
张平见马忠说的头头是道,心中的热切也渐渐冷静下来。他听明白后,这会儿也有些后悔,如果马忠没把这些东西给他讲明白,一旦孙江东听了自己的劝大力的研究这玩意,那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看了马忠一眼,心中暗道,此子不但不趁机索要功劳,反倒有这种大局观念,实在了不得。
心中的感慨也是脱口而出,“司马真是少见的诚实君子啊。”
马忠脸皮扯了扯。哪怕是曹操刘备呢,自己也敢乱来几下。曹操心高,刘备量大,都有能容忍的地方。
但是遇到孙权还是谨慎点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马忠察觉到张平看自己的赞许目光,心说,这明显是友好度已经爆表了。
我只不过少坑了你一下,至于吗。
马忠向前一摆手,“请。”
接下来是很大的一块空当,这是马忠刻意留出来的战略纵深。主要是为了防备这个时代刚刚出现的霹雳车。不过这种小型的投石机制作麻烦,还派不上大用场,马忠现在只能说是有意识的做出一些规划。平时这块场地就是营里家眷互通有无,做军市的地方。白日里,士兵们也在这里操练。
“现在营地里只有山字营和林字营驻扎,因此军营设在前后两个对角。其他的是妇孺老弱的居所。嗯……,老弱战死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有妇孺,妇孺、妇孺也少。”马忠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张平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怎么,司马打仗还驱赶妇孺上阵吗?”
一句话,让马忠无言以对。
因为他真的驱赶过妇孺填入战场。
张平见马忠不说话,又有些奇怪。
他见过的将军不少,有的冷血残暴,丝毫不把人命当回事,有的心有恻隐,从不肯为难老弱。但像马忠这样,被一句话问的默然不语的却不多见。偏偏他还好像真的做出那些冷血的事情。
马忠抿了抿他纤薄的嘴唇,脸上平淡沉静,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只有很努力,才能好好活着。”
张平哑然,没想到他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马忠当先走上场地中央用土石垒起的将台,大声道,“请功曹观兵!”
话音一落,“咚咚”的鼓声大作,远处旗帜招摇彼此呼应。
张平跟着上了将台,只见两个****着上身的壮士正在用力的擂击牛皮大鼓。
这两人露出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痕,光张平看到的刀伤、枪伤、箭伤就不下七八处。
“真是猛士啊!”张平赞了一句,就听讲台下传来了齐刷刷的脚步声。
在钟陵休整的这月余,林字营和山字营早就补满了士兵操练起来,只不过挑选士兵拉的时间很长,进度有些不一。如今在原本山越营士兵的带领下,虽说做不到进退如一,看上去也颇有气势。
山字营刚吃了亏,战兵一口气补到了两百。张汤原本在建昌就拉起了四百人的大营头,这已经有些超编了。再加上忧心马忠和潘璋争斗起来,后勤可能不会再这么宽裕,因此张汤还是很知足的只要了四百人。再加上施工队的百余人。这七百多人的队伍倒也操练的杀气森森。
“火字营和南蛮营如今远在上饶和建平,那是我们武猛校尉营的精华所在。”马忠陪着说了一句,就赶紧示意挥舞旗帜让士兵退场。这些毕竟有大量新兵,弄点花把势糊弄糊弄张平还行,就怕时间长了露馅。
张平观那阵势队列就频频点头,此时听马忠说了,便恭维道,“想来那两个营头比这些士兵更要精锐许多。”
马忠笑笑不说话。你要是见了那两个营头,就知道这两个营头有多少水分了。
他伸手一示意,随着山字营和林字营的士兵退去,又一支兵士气森然的走到将台跟前。
这些士兵不多,只有五六十人,但都穿着整齐的黑色军装,打着黑色绑腿,脚下的草鞋也是整齐划一,一上来就让人眼前一亮。
张平诧异道,“这是?”
马忠说道,“这就是军正队,负责执行军法。带队的军官就是百里川,他是山字营军侯,营中的钱粮都操持在他手中。”马忠凑过去低声说道,“如今武猛校尉营,钱粮、军法两大体系已经被我重新掌握。”
张平先是一愣,琢磨着马忠后面那句话,“他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在营中争权夺利和我有甚么干系?”接着心中一动,“莫非是要借我传话给什么人?是孙江东还是鲁子敬?”
接着又想起眼前的事,口中喃喃道,“江东军中从未听说过有成型的军法,你这军正队倒是先例。”
江东军是彻头彻尾的黑帮政治,基本上各地大小军阀处理营务,全是凭借自己的喜怒来做。谁会设置个军法官给自己牵绊?这也就是马忠趁着潘璋不在搞点儿事,也恰巧赶上了彭才攻城,这才赶鸭子上架,半是强迫的把军正队搞到了台面上。
等潘璋回来,这军正队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呢。马忠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于是打算在张平这里刷刷脸,拿个成就。
听了张平这话,马忠又泛起一丝想法。奸臣气息浓厚的凑到张平跟前压低嗓子道,“没有军正队,江东军就不是孙江东的江东军!”
0144 翻脸无情
张平浑身一哆嗦,脸上起了剧烈的变化。
他狠狠地瞪了马忠一眼,低声喝道,“噤声,你可知这话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一旦机事不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食你的肉,寝你的皮!”
马忠也觉出自己的孟浪,长长一稽在地,“兄长且忘了此事!”
张平这才脸色和缓了一些,拿手指虚指了马忠两下没再说话。
马忠心中渐渐笃定。
张平是张昭的侄子,天生就是文官的立场。如今江东到处都是手握实权的军阀,哪有他们施展抱负的余地。
马忠的话已经说的够**裸了,那就是“以军法齐号令,中/央集权!”
作为军阀政治的掘墓人,马忠的方案很容易就能得到张平这样文官的好感。但是张平很快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连忙阻止他说了下去。
马忠也想出了关节,“机事不密!”
张平能想到这一点,当然不会是个到处胡咧咧的大嘴巴,但……
孙权是啊!
他有那么多的笔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要畅所欲言。
马忠又再次施礼,“若有一日某能以将军位独治郡县,兄长可再来寻我细谈。”
张平不置可否的望向远方,半晌才从袖中抖瑟的拿出一块手帕沾了沾额头上的汗珠。
这个家伙实在太危险了,张平有些不愿意在钟陵多呆了。
他想到就做,连忙开口道,“司马,既然已经见过武猛校尉营的军容,此番来的目的也实现了大半,我决定连夜赶往余汗。那里情况更加复杂,有很多叛乱的豪族需要甄别。”
马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兄长,尚有战场还未曾点验,而且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早有倦色,这也太过形色匆匆了吧。”
兄长、兄长!
谁特么是你兄长啊,老子姓张!
张平心中勃然大怒,你要虎口夺食且由你去,如今武人势大,我们张家可不掺活。
张平勉强挤住一张笑脸,“无妨,想来是不会有错的。呵呵,兄长不累。”
张平说完都想扇自己的嘴,谁特么是他兄长啊,老子姓张来着……
马忠一时冒失,眼见要吓跑张平,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若是让张平就这么走了,自己的一腔壮志,千般想法岂不都成了泡影。
他是胆大无忌的人,当即就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既然人多不好说话,老子先把这使者劫走,给他洗个脑再说!老子就是得不到你的心,也得得到你的人!
马忠一想,脸上收起了笑容,上前一把揪住了张平的衣袖,“那可不行,尚有无数孤魂在荒野守望,他们的妻儿都在等着孙江东的犒赏!那等苦战,不亲眼见见,如何能取信于孙江东!”
“这!”张平没想到马忠竟然是个喜怒无常的角色,心中悔意大生,怎么会想到和这个家伙亲近。
当初一见这人相貌,便觉得是个薄情负义之辈。
马忠脸上仍带着恭敬的淡笑,手中却紧紧地揪着张平的衣袖就往外走。
张平急的一身是汗,他待要板起脸来发发官威,又想到眼前这个浑货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
一时又有些心怯。
底下的士兵都看的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百里川带着军正队在孙江东的使臣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正兴高采烈着,忽见马忠揪着使者便走。
百里川不由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眺望着,眼瞅着两人在几个亲兵的拥簇下绕到一处工事后不见,他这才一头雾水的看看左右,“这是要干嘛?”
张汤早就操演完了士兵在一旁闲看,他的地位在那里,当即毫无顾忌的追了过去。
马忠拽着张平眼见到了营门,忽然一阵吹锣打鼓的声音响起。迎面来了大堆的乡亲百姓,有的牵着羊,有的抱着酒,更多的是挑着米面担子的挑夫。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精精神神的。
张平一见,直如来了救星,连忙拽住马忠的胳膊。
“司马,不想竟有百姓前来****,我们不如看看再说。”
那些带头的早就认出马忠是哪个,连忙堆满笑容,迎了上来,“拜见司马大人!”
“司马治军严明,在我们钟陵秋毫无犯,我们钟陵百姓都感激的很呐。”
“是啊,钟陵百姓刚经了尤突之乱,又有山贼四下骚扰,若不是司马让人四下清扫,我们老百姓哪能过上安生日子啊。”
“司马手下的儿郎,日子过的真是苦,我们当地士绅都看不下去了,这不,我们集合送来物资若干。”
“大人,礼单在我这……”
张平一听,很是热情的过去握住一个“士绅”的手,“来来来,你给我好好讲讲。这件事,意义重大,意义重大!”
啊?那士绅一愣,这谁?
不过他本是能说会道的,当即就要按马忠之前递的话,从不拿一针一线说起。
马忠自己的冷冷的打断道,“都是骗你的。”
这话一出就有些冷场。
那些敲鼓吹喇叭的都噤若寒蝉,豪强们派来的管事也都面面相觑。张平更是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
马忠看了张平一样,平静的说道,“我手下这些人饭都吃不饱,手里又有刀,什么干不出来?我来这军营的第一场仗,就是看着他们屠了城。”
张平听的大汗淋漓,手足无措,“你、你!”
马忠话说到这份上,简直就是什么脸面都不顾了。
张平后面那句,“你是要造反吗?”在喉咙里咕隆了半天,竟不敢吐出一个字。
张汤这时凑到了跟前,看到这架势,很是有些惊疑不定,“大人,你这是?”
马忠回头吩咐道,“张军侯,功曹要去检视咱们的战场,你去让王厉害挑点人来,我们连夜就走。对了,让百里川跟着。钟陵……,钟陵就先托付给军侯了!”
张汤瞧出不对,连忙追问道,“司马,别是有什么误会?”
马忠笑了笑,脸上那道疤扭曲着,“当然有误会,咱们死了那么多兄弟,总得有个说法,听功曹的意思,孙江东说咱们这三县之功来路不太正呢。”
张汤顿时勃然大怒,自己手底下的儿郎死了这么多,什么叫来路不太正!
他们这些出身浪荡军的武官本身就对孙江东说不上太大的敬畏,这会儿更是对张平瞪起了眼。
张平有口难言,自己虽然说过这话,但这里面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马忠看了张汤一眼,发出鼻音,“嗯?还不快去!”
0145 你听
张汤愤愤不平的含恨而去。
浪荡军虽然在江东军体系中不太入流,但也时常为平复江东的动荡出生入死。
那些能独治郡县的大将把手中那点实力看的比什么都重,平时根本就没出多少力气。要是这些人真能顶起江东这片天,张汤也就认了。偏偏他们在水里耀武扬威惯了,上了岸遇到了曹操的兵马根本就不是对手。
有一句话潘璋不止一次私下里说,“江东军中能打陆战的兵没有几支,老子这打了十几年仗的武猛校尉营就能说的上是一号!”
张汤还记得潘璋当时那得意洋洋的语气,“老子这支浪荡军,早晚会有大用的!没个好价码,老子可不会卖出去!”
要是马忠知道这话,肯定会连连点头,吕蒙夺荆州时,被孙权安排来断关羽后路的正是这只浪荡军!
在那次战斗中,浪荡军的军司马完成了与神角力,生擒了关羽和关平!
其实要是马忠心思细腻一点,恐怕早就得有所察觉。
荆州之战关系江东气运,在最关键的棋子上,孙权当然会斟酌考察很久。
这支浪荡军已经形成了自己鲜明的战斗风格,完全可以作为种子使用。只要稍微扶持,瞬间就可以扩张出一只劲旅。威震天下的吕布,手底下最精强的那支“陷阵营”有多大规模?战兵七百人而已!
也因着潘璋精明,意识到江东水战强、陆战弱的缺陷,他一心想把这支兵卖个好价码,这才和贺齐只是若即若离,没去投奔这个土豪。
如此一来,浪荡军的日子自然过的艰苦。别人不知内情的浑浑噩噩,怨天尤人,张汤可是知道内情的老兄弟,他心里自然更不甘心。
王厉害这时正好追了过来,他反应的慢些,等赶过来,张汤把马忠的话如此这般一说,王厉害立刻感觉头皮发麻。
他是马忠的心腹属官,这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可以设想一下,一个精通政治,但自身的政治前景又受到极大限制属官,每天都在观察自己的主公,琢磨自己主公的心思,替他提前警示每一个可能,甚至模拟他的语气思路,去解决某些问题。那么这个人几乎瞬间就能明白马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马忠绝不可能仅仅是为武猛校尉营讨什么公道!一定有什么痛脚被使者抓住了,或者有什么目的是马忠必须要达成的。
王厉害瞬间在心中点出一份名单,哪些人是能去的,哪些人是不能去的。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朱宁和白开心也带着,万一事情不谐,要是司马发起疯来,也好裹了人逃之夭夭。
不过张汤后面的话打消了他的一些思路,“司马说带着百里川,这钟陵城由我老张先管着。你那里留什么人,先和我打个招呼?”
张汤越来越认清了现实,开始费劲且不自然的弥补着武猛校尉营的裂缝。对原本丝毫不放在眼里的王厉害,也卖起了好。
王厉害一怔,思索了一下答道,“百里军侯既然要去,那他就带着军法官一起走吧。不过营务也不能没人打理。李四征原本就是百里军侯手下的人,之前也替百里军侯打理过一些营务,不如就留下他吧。”
说完,王厉害回头吩咐了几句,立刻有人去营中调兵。
张汤沉默了一会儿,百里川插手军法官,李四征去打理营务,再算上以前自己也带过司马手底下那两支兵。
看着这一系列的安排,张汤真是弄不明白,马忠到底想做什么了。
王厉害肯定知道。
……
马忠哪顾得了等他们,让那些斥候腾出位置,拽着张平就上了马。
剩下的六个斥候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马忠吩咐道,“去白泥岭。留下那两个没马的,给王厉害引路,咱们先走着。”
竟是不由分说,先把事情做出来再说。
张平虽说见过不少世面,到底是个读书做学问的人,见马忠语气冷厉,只能屈辱的忍了,策马跟在马忠身后。
他常年四处奔走,骑术不在马忠之下。
八匹马驰骤而出,出了大营十多里,马身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马忠的双腿。
马忠脸色平淡的勒住缰绳,大声道,“歇一下!”
说着从马上轻巧的跳了下来。
这些日子,马忠并没有松懈骑术的锻炼。他的骨架本身就大,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身上的筋肉也渐渐丰盈起来。虽说是文职武官,两臂的力气,比寻常士兵也要大的多。
张平苦兮兮的从马上下来,到了马忠跟前说道,“司马,咱们也不用兜圈子,如今在这荒郊野外前后无人,你有什么话,就敞开说吧。”
这家伙倒是心里通透的。
马忠微微一笑,“哪有什么话,不过是让功曹来计点军功而已。”
张平见马忠没有实在话,却也知道总有摊牌的时候。他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了。
手下的那几个骑兵拉着马喂了点草,又从背囊中取出来一小点粮食递到马嘴下面。这些健马只用舌头舔了几下就没了,倒腾着蹄子发出了不满的哼哼。
稍微恢复了下马力,马忠继续带着人往前赶。
他们往钟陵行军,一路上丢下了不少寨子,很多都顾不上拆除。他印象中最后一个寨子离这里就不远了。
中间又休息了几回,几匹马跑的浑身是汗,马力也越来越弱。好在,总算在天黑前模模糊糊的看到前面有一大片营地的影子。
张平心中惊疑,连忙问道,“司马,前面这是?”
马忠随口答道,“这是前些日子强行军,做出来的废寨。里面没多少工事,只有基本的防御力。”
张平瞅了几眼,忧心忡忡道,“别让什么贼人占据了,那咱们可就送上门去了。”
马忠笑笑,“无妨,占了咱们就打回来。”
张平无视马忠话中的豪气干云,目瞪口呆的伸手指指,“就凭咱们这几个人?”
他觉得自己还没疯。
马忠大笑一声,侧耳听了一会儿,“你听!”
张平奇怪的四下打量打量,正弄不明白马忠在说什么,忽然耳中出现闷闷沉沉,咕咕噜噜的声音。
张平正疑惑,黑乎乎的远处已经出现了数辆大车,接着后面一连串的出现了推着小车士兵。
张平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呆呆的看着马忠,“他们竟然能跟上来?”
0146 献豹
当先一将飞奔而出,马忠瞪眼一瞧,正是百里家的人样子百里将臣。他的大锤和盾牌都扔在后面的车子上,奔走这许多路,丝毫不见疲惫。
百里川气喘吁吁的跟在他后面,远远瞧见马忠,这才叉着腰蹲下大口的喘着气,“三哥,你跑得太急了!”
百里将臣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弟弟,你每日只顾操持杂务,别耽误了打熬身体。”
百里川听了也不再喘了,死撑着直起腰来,向马忠走了过来,得意洋洋的说道,“司马!我把人都带来了!”
马忠点点头,不经意的扫了张平一眼,“我现在有兵有将,纵有贼寇,一鼓可下。”
张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行军之中辎重队是最耽误速度的,想不到这武猛校尉营如此了不起。
其实这也是张平想差了,正常行军的时候辎重极多,不但有粮食、武器、食水,还有帐篷、行李、构建营地的木料,以及其他大宗的军事生活物资。真要是满载运输,浪荡军的输送能力也只能说的上不拖后腿而已。
如今空荡荡的轻便小车上只有少量的粮食武器和食水,一人在后推着,前面还有人用麻绳拖拽着,这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相比之下,前面骑马的这些人却是带刀配枪,持弓荷箭。每人腰间挂着几个水袋子,后背上还有临时取来的干粮。再加上骑手本身的分量,马跑起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迅速。
马忠见后面的队伍浩浩荡荡,一时赶不过来,向百里川问道,“都谁来了?”
百里川走的急,直接带着军正队就先赶了过来,后面的安排还不太清楚。
他正抓头四顾,马忠在马上一侧头,对着后面大叫一声,“范疆、张达!”
立刻有人回声,“大人,小的在!”
马忠心中略定。
这两个已经混成了军正丞王厉害的副手,在军法官队伍里很有威望。
“你们两个,去前面营地看看。”
马忠安排完了,百里川就是一咧嘴,“司马是不是不喜欢这俩小子?”
“怎么会呢?”马忠不解。
这俩人是丁奉发掘出来的,现在是王厉害的心腹,根正苗红的自己一系的。如今丁奉不在,马忠手里没有什么堪用的武人,对他俩也比较依仗。
百里川嘿嘿笑着,“我怎么瞧着有什么险恶的事儿,你竟挑这俩去做。”
马忠一怔,接着哈哈一笑,一指正好赶过来的那俩人,让他们停下。顺道解释给他们听,“我是觉得他俩命硬,又胆色过人。如今我手底下堪用的人少,只好屡屡使用他们。”
两人听了也哈哈大笑,“愿为司马效力!”
真是两个傻大胆。
马忠欣慰的看了他们一眼,“去把!”
其实这边大队人马赶过来动静已经不小,要是真有贼人驻扎,恐怕早就惊动了。现在那片黑乎乎的营地没有什么反应,估摸着也没什么人占着。
让他们两个去看看,主要是为了防备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潜伏在附近,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两人从后面车架上取了火把引燃,一人一把长刀在手,向营地走去。
踹开营门,就有在营地里跳来跳去的乌鸦“呱呱”叫着飞向两边的树丛。两人打着火把左右巡视一圈。
遇到之前用过未燃尽的火堆就顺势点燃。
不一会儿,营地就慢慢亮堂起来。
马忠看着张平笑着说道,“这两人我用着很是得意。可惜有一桩不好,就是千万不能用他们来守夜。”
张平正为不用露宿野外欣慰,闻言纳闷的问道,“是何道理?我看这俩对司马颇是忠心,刚才说起时,也没什么芥蒂。”
马忠没接这话茬,忽然在马上一挺身,大叫一声,“王厉害!”
这会儿陆陆续续赶过来的人已经多了,马忠刚巧看到一人像是王厉害的身影。
很快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就喘息着答了一句,“大人,是我!”
王厉害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之下浑身是汗的赶了过来。
这个时代体力仍旧是最重要的劳动力,就算王厉害这样的文官,不说跟着军队每日跋涉需要很好的体力。就算他平日里用的简牍,一卷都有十几斤重。
王厉害的军正丞是马忠命名的名号,无法从百里川那里领到供奉。马忠自然不会亏待了他,在营养充足的条件下,王厉害的身体素质还是维持的不错的。
要知道就连鲁肃这个孙江东的谋主,在历史上都是可以一箭射穿盾牌的!
马忠也不和王厉害客套,问道,“你怎么安排的?”
王厉害连忙答道,“大人,我留李四征替百里军侯主持营务。军正队的人全都带过来了,其次是施工队的人。哦……”王厉害看了百里川一眼,“还有百里家兄弟。”
马忠心道,行啊,果然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百里家兄弟都被调了出来,由李四征这个山字营的老人暂时接手那边的事情,恐怕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至于对百里兄弟来说,马忠拿出自己最核心的队伍让他们来带,他们心里更是踏实的很。
要是马忠对他们有什么不利的想法,怎么可能把手中的武力都让他俩统领着。
这时范疆张达在营里转了一圈,拖着一只东西,哈哈笑着走了出来,“司马,后营有只豹子藏了吃的在营地里,刚好让我们兄弟抓住,愿把这身豹皮献给司马!”
马忠仔细一瞧,是一只一米多长的花豹。豹子骨架很轻,搏杀起来不是人的对手,这只豹子是被两人活活扼死的,皮毛不见半点损伤。
马忠满意的点点头,“你们找人洗剥干净,这件豹皮我要拿来送给功曹!”
张平连忙道,“使不得!这是军中勇士所献,不能寒了下面人的心。”
马忠把手一抬,拦住了他的话,“哪会是这个道理,我能派上用场,他们才更高兴。”
马忠见肃清了营地,带着众人驻扎进去。
这营地原本就是他们亲手所设,每一处沟坎都熟悉无比。简单的清扫干净后,百里川点出几个人熟门熟路的安排好防守。
高大威猛的百里将臣站在一边,一手拿锤,一手持盾威风凛凛的立着。
马忠看到摇了摇头。
这个乱世已经不是凭借一夫之勇就可以纵横来去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