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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睡觉     豺狼佳人txt下载     豺狼佳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47 公仇虎

    马忠亲自巡视了一遍,就早早休息。无论他情愿不愿意,王厉害都安排了范疆、张达这俩家伙轮流给他守夜。

    第二日一早,马忠就带着队伍早早出发。

    这处营寨依旧扔在这里了事。

    张平一夜没睡好,早上眼中还有血丝。不过他好像想通了什么,看神情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这天没有急着赶路,马忠和张平跟着队伍按辔而行,王厉害骑着马随侍左右,百里川则策马前前后后的照应着车队。剩下的骑兵都被派到前方去探路。

    走了不到半日,前方就又有一个野营扔在那里。马忠带着众人绕营而过,张平倒是认真的频频打量。

    中午的时候,队伍停下来休息进食。

    几个探路的骑士赶了回来,扔下几只野兔,锦鸡,那些眼巴巴等着水烧开的士兵中立刻发出一声欢呼。

    王厉害勃然大怒,一声号令下,几个军法官上去就将那几个骑士拽下马来,拖倒就开始执行军棍!

    张平大吃一惊,忙回头问马忠道,“这是为何?”

    马忠也有些莫名其妙,唤张达去问了。

    回来张达恭恭敬敬的说道,“司马,军正丞只说这几人坏了规矩,没有别的话。”

    马忠皱眉想想,笑着对张平说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许真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四个骑士每人挨了十军棍,每一棍没有刻意加重,却也都打得结结实实。有三个骑兵当场就打的爬不起来,另外一个却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从地上捞起一只锦鸡献到了马忠面前。

    王厉害脸色黑的难看,马忠却是莞尔。

    他让张达将锦鸡接了过来,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骑兵跪地大声道,“司马,小人叫做公仇虎!”

    马忠点点头,公仇这个姓倒不多见。

    旁边张平却诧异的插话道,“当年孙破虏麾下的长史公仇称是你什么人?”

    那骑兵唬了一跳,惊讶的看了张平一眼,一脸慌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忠见状笑道,“你下去吧。”

    那个骑兵如蒙大赦,大汗淋漓的退下下去。

    百里将臣在旁赞道,“这小子倒有意思,吃了王军丞的打,还敢再来司马面前邀功。”

    王厉害脸色更黑了,回头吩咐身边一人,“给我记着,以后斥候查探军情的时候,再有擅自行动还要追加五军棍。”

    众人见王厉害恼羞成怒都哈哈大笑,谁料更让人惊奇的是,王厉害身边的那个亲信竟然硬着头皮小声说到,“军丞,这是乱法。”

    马忠一愣,眼睛明亮起来,多看了那个小兵一眼。

    王厉害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马忠这时候才去看追着那骑兵打量的张平,“怎么,张功曹和这骑兵有旧?”

    张平回过神来,说道,“怎么会,只是公仇这姓氏不多,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马忠想了想张平刚才的话,问道,“公仇称?他是什么人物?”

    张平说道,“这人是孙破虏当年的长史,孙破虏讨董的时候粮秣匮乏,曾经安排他回来征集粮草。谁料他久久不至,袁术又和孙破虏起了龌龊,断了老将军的粮草。结果老将军在虎牢关败了一阵,还死了手下大将祖茂。公仇称见势不妙,半路就遣散大军逃入荒野,已经太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马忠点点头,无所谓的说道,“他又不是公仇称,就算有些渊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武猛校尉营内部说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很早之前马忠从百里川那里套了些话,自己原先猜的没错,喜欢装神弄鬼的风字营一脉,的确和道门有着传承。就是不知道和于吉是什么牵连。

    张平却摸着胡须没有说话。

    虽说打了几军棍教训了那些斥候,那些他们捉来的野兔、锦鸡之类也没浪费。马忠令人洗剥干净,切成小块煮了一大锅肉汤。那只锦鸡是公仇虎带着棍伤特意爬起来献给马忠的,马忠甚壮其行,将这只锦鸡单独拿出来与诸位武官分吃了。

    王厉害黑着脸没动一块肉,张平也没有吃一口。

    简单的休息之后,继续赶路。探路的斥候另换上了几人。

    他们四个挨了军棍的撑不住赶路,只能趴在辎重大车上让人推着。

    推他们的士兵也不埋怨,反倒调笑道,“几位大哥安心躺着,下次弄回肉来,咱们还来推你。”

    四人在马车上哼哼着,翻着白眼。

    马忠这次行进速度远远比前次要快很多,到了下午的时候又遇到一处野营,马忠仍旧没有选择驻扎。

    张平奇怪起来,“司马,怎么路上留下了这么多营地,我看咱们才没走多久。”

    马忠从容解释道,“我们在白泥岭苦战之后,损失巨大,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步步为营,随时依靠营寨来抵抗。从白泥岭到钟陵城,我们一路扔下了十余座营地。”

    张平暗暗啧舌,有些不能想象。

    寻常部队每天能老老实实扎营都算是治军森严,有谁像这家伙一样,随建随丢,建个营地和玩儿一样。

    接着又奇怪的问道,“既然伤亡惨重,为何还这样急匆匆的赶路。”

    马忠看了张平一眼,“因为我们在追击啊。”

    张平稀里糊涂,只是哦了一声。

    张平想起一事,回头看看,笑着问道,“走的这么远了,司马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吗?”

    马忠笑笑避而不答,环顾左右说道,“我手下这些人如何?”

    张平这两天已经实际体验到了这些士兵的训练有素,当下毫不违心的说道,“依我看,可以和几位大将的亲兵部曲相提并论了。”

    马忠点点头,没说什么。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根本养不起大规模的常备兵,很多士兵在上战场之前,都只是普通的农夫而已。

    只有每个将领的私兵部曲才能受到充分的训练,这就有些类似rb战国时代的武士阶层。武猛校尉营作为靠战争游牧的浪荡军,整体素质要高出普通军队一大截。

    “我要说的,和我们浪荡军想要的,都在白泥岭上。”马忠说着,淡淡的看了眼百里川,“加快速度吧,明天晚上我要和功曹在白泥岭宿营。”

    回书友唯一孔子:没有在黑江东哟,我个人是很喜欢江东这个政权,因为作为小说,实在是充满了太多的想象空间。至于江东的政治确实稍逊一筹,统治手法也更残暴一些。江东虽然富庶,但是内耗巨大,国力一直不强。不过却出了很多可爱的人物。比如拿布囊去截长江的步大丞相~。

0148 欠他们一个说法

    百里川身躯一震,眼中也深沉起来,他抱拳答道,“诺!”

    张平仍旧抚了抚胡须没有说话。

    武猛校尉营的士兵史无前例的赶了夜路。以往的时候最多行军到黄昏就开始扎营,这次天黑了许久,士兵们仍旧打着火把向前。

    武猛校尉营中夜盲症的情况十分厉害,军法官和施工队中比例最大的一部分是在金瓯寨附近掳来的山越百姓,长久的苦日子让这些人比起武猛校尉营中的寻常战兵都难以做到营养均衡。

    除了百里川、百里将臣等有名有号的人物,这次带出来的人都或轻或重的有些视力模糊。

    那些打着的火把,在指引士兵们方向的同时,也几乎晃花了他们的眼。

    马忠食物不缺,又常食鲜鱼,情况比别人要好得多。王厉害占了他的光,营养十分充分,面对黑夜也丝毫不怯。

    这样一来就成了百里将臣负责举着火把当先引路,百里川来回巡视队伍,王厉害带着范疆、张达在后面压阵。

    闷闷的行军了约莫半个时辰,张平的双腿都快要撇的在马上坐不住了,这时才模模糊糊的在前方发现一个营地。

    马忠亲自领了百里家兄弟进去查看了一圈,随即下令进营地休息。

    张平对此已经麻木了,他觉得这个修营成癖的司马在哪里变出个营地来,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部队浩浩荡荡的进了营地,检查完暗记,清理干净事先用木板压好的井口,立刻就开始取水做饭。

    百里川极快的安排好营地的防务,那些士兵也井井有条的进入各自的防御位置摆上铺盖。热腾腾的米饭很快就做好,用罢之后,在军正队军法官们的带动下,都纪律严明的早早休息恢复体力。

    从进入营地到士兵开始休息,整个过程用了一个时辰都不到。

    第二日,天刚刚亮的时候,百里川就元气十足的在大营里大喊着让士兵们集合。

    马忠睁开眼睛,浑身的疲乏仍未消散。

    连续骑马让他的胯骨向两边撇的有些难受,这一日,他很造作的将一个扭伤之后腿脚不太利索的士兵扶上马去,自己跟在队伍里步行。

    那个年轻的小兵感激涕零,正在行进的队伍也忽然走的格外有劲,骑在马上张平见了直撇嘴。

    好在路况不错,这一路都是被施工队之前就整理好的。这一支兵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候赶到了白泥岭。

    张平远远地看到一个比以往高很多、大很多的营地,正有些好奇,却敏感的察觉到整个军队的气氛似乎开始截然不同。

    一种沉闷、压抑、肃杀的氛围笼罩了这只浪荡军。

    马忠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白泥岭,平静的吩咐道,“去远处取水,然后埋锅造饭。”

    张平纳闷的问道,“司马,既然前面不远就有个营地,何不去营中驻扎休息。在野外生火做饭,多少有些不便吧。”

    马忠呵呵勉强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百里兄弟,王厉害和范疆、张达都佩服的看了张平一眼。张平有些懵了,他情不自禁的扪心自问,难道我张伯之现在这么得军心了?

    没错,张平有一个让马忠喷了他一脸的字,“伯之”。

    每当张平要拉拢腐化马忠向文官阵营靠拢,亲亲热热的称呼他一声“伯阳”的时候,马忠都有些无所适从,难以应对。

    张平,张伯之自然不会和马忠在称呼上过多计较。两人闲聊着吃完饭,军队却没有立刻拔营。

    张平又压抑不止心中的好奇,纳闷的问道,“伯阳速来雷厉风行,怎么这次离营地近了,反倒如此迟滞。”

    马忠扫过满队的士兵,淡淡说道,“让他们消化一会儿。”

    “咦?”张平茫然。

    士兵们则对马忠投以感激的目光。

    天黑的渐渐浓重起来,马忠挥了挥手,命令道,“走吧,是该给留在这里的兄弟们一个交代了。我有些话,要对他们说。”

    听到此言,士兵们的心情又沉重复杂起来。他们按照马忠的吩咐将辎重留下,列队向白泥岭前进。

    张平迷茫的跟着队伍向那处地方前进,走没多久就捂着鼻子说道,“好臭!”

    那些尸骸虽然被烈火焚烧过,但是时间一久,随着里面的腐烂,外面焦黑的皮肉一碰就破。如今已经难以猝睹。

    张平抱怨了一句,见士兵们都沉闷的走着,几个军官也没有接茬,只好怏怏的跟着。

    随着离营地越来越近,尸臭味也越来越明显。张平多次去前线计点军功,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脸色不太好看的问道,“难道将士们的尸骨还未入土,仍旧曝露尸骸?”

    马忠无声点头。

    张平的目光立刻锐利起来,语气也严厉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司马不知道这样容易动摇军心吗?以后下面士兵怎么出生入死。”

    马忠深深的鞠了一躬,“功曹教训的是,只是我还有个交代没有给他们,正好留他们的亡魂在这里听一听。”

    张平诧异的看了看他,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营地门口,马忠仍旧示意范疆、张达去打开营门。别看马忠经常使唤这俩去干些脏活累活,但司马有事只会想起这两个人,让不少站在马忠这边的士兵对他俩都有些眼红。

    之前马忠走的时候将这营地封死,两人连挖带撬费了不少时间才将营门弄得松动。接着两人轮流往门上猛撞,待到松动的越来越厉害,直接一脚破开了寨门。

    马忠回过头来,对张平说道,“功曹,请。”

    张平拿绢帕捂着鼻子进了营门,借着火光一看那仍旧保持着那撕心裂肺、垂死挣扎形状的尸骸,不由得脸上一白,“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眼见张平身子一晃,要站不稳,马忠连忙扶了他一把,“小心。”

    张平一脚踩下去,站稳之后,马忠看了看他脚下,体贴的没有多提醒他。

    “功曹,这里有三道营墙,最里面的营墙有一处望楼,卑职这就陪您上去计点军功。”

0149 马忠想要的

    张平见过的杀戮也算不少,但从来没见过这样充满死亡、充满绝望的战场。

    他战战兢兢的左右看看,这才在马忠的扶持下往营地里走。

    两个月前弃营而走的时候,范疆、张达曾经带人清理出来一条可以走大车的路。

    不知哪里来的一些草种子,让这条路上萌生了微微的绿意。

    马忠怜惜的蹲下看了一眼,秋日已经到了,这些稚嫩的生命,已经没有未来。

    月色正好。

    张平浑浑噩噩的穿过三道寨墙,进入了后面的营地。

    当初马忠为了营造声势,将后面的地形破坏过,到处都是土丘和坑道。

    张平虽然不明白究竟,但他见过钟陵城外的工事重重的军营,疑神疑鬼的觉得大有玄机。

    马忠爬着梯子上了那个简易的望台,张平迟疑了一下,没有跟着。这时大队大队的士兵也进了第三道寨墙。

    王厉害挑选的这些士兵主要是军法官和原山越营的士兵组成,大多都经历过两个月之前的那一场苦战。他们作为辅助部队并没有直接的参与到战斗中去,但是作为旁观者,他们对这场战斗感触的更多。

    这些士兵一个个寻找着当初自己所在的位置,心中都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之前他们中的不少人还对武猛校尉营的人充满仇恨,但在这样一场剧变之后,他们也渐渐明白了,那些浪荡军也不过是在这大乱世挣扎着活。

    看到那些以往趾高气昂的士兵一个个死在夹墙之内,看着他们的妻儿老小哭泣着拿着武器上阵,这些人的心中充满了难以宣泄的压抑。

    马忠在高高的望台上站着,看着下面的张平,“大人,何不上来一观。”

    张平咬了咬牙自己爬上了望楼,他扶着栏杆看着月色下狼藉的尸骸默然无语。

    “两个月前,我和手下的浪荡军在这里遇到了贼军中最精锐的豫章大帅彭才……”

    马忠缓缓地给张平讲着前事,从猝然遭遇到修寨固守。说起疯魔一般难以抗衡的李玉,又说起悍不畏死舞着刀从营墙上往下跳的豫章大盗……

    “为了防止叛乱席卷鄱阳郡,我早早的抽调了两个营前去镇压上饶和建平,因此营中只剩下林字营和山字营。林字营的张军侯亲自去和李玉搏杀,山字营的百里军侯就站在夹墙那儿,带着人和从墙上扑下来的亡命之徒以命换命。”

    马忠指了指第一道夹墙那里,百里川也唏嘘的望了过去。

    四周的士兵都鸦雀无声,听马忠说着。

    “当时这两个营还有大量的新兵,那时候也是军法官们第一次上阵!王厉害不过是一个文吏,手拿着长剑亲自进入夹墙压阵。然而众寡悬殊,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了。”

    马忠说到这里,张平也觉心惊。他有些难以想象在死了这么多士兵之后,这个浪荡军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在放弃了第二道寨墙之后,让敌人留下了那么多具尸体。

    饶是早就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些士兵仍旧屏住了呼吸静静的听着。

    “当时我就站在那里指挥。”马忠指了指被无数尸体围在正中,烧的只剩一段残骸的望楼。

    “而施工队正在竭尽全力的修筑第三道寨墙,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无论如何。”马忠低沉的嗓音说着,目光缓缓地看向那些士兵,“于是,我就下令让妇孺和老弱进入战场。”

    马忠开始说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后来语气就慢慢坚定。

    “山字营两千多人的妇孺老幼,在这一战中死伤在一半以上。”

    张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后,我们就打赢了。”马忠说的索然无味。那场地狱般的烈火被他轻描淡写的一提,更是对豫章贼惨痛的代价不置一语。

    王厉害轻咳了一声,打断了马忠的话。在下面大声的补充着,把那一战的赫赫功绩说给了张平听。

    饶是这场战斗已经过去了许久,张平仍旧听得面无人色。

    说完之后,王厉害正色的对马忠说道,“大人,这不是你自己的功劳,还有那些阵亡的兄弟姐妹的功勋。”

    马忠挥挥手,让王厉害退下去。

    他看着张平的脸认真的说道,“功曹不是一直想知道马忠想说什么吗?这些就是马忠想说的,这也是我们浪荡军想要的。”

    张平这下没有回避,神色一凛,很认真的说道,“我必然会如实向孙江东回禀,重重的抚恤死去的士卒。”

    张平诚恳的看着马忠,马忠的脸上却冷淡的如同深秋湖水的一样。马忠沉默在那里不发一言,张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底下的士兵仿佛也感染了这种气氛,都沉默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只有火把燃烧的毕毕剥剥的声音,撩拨着秋夜。

    马忠粗犷的声音在喉咙里闷吼,发出震动所有士兵的大喝,“马忠想要的,是让这些好男儿能有个好下场!马忠想要的,是能够不用逼着那些妇孺去面对血淋淋的刀斧!马忠想要的,是能无愧的看着每一个死去亲属的士兵!”

    “而我们浪荡军!”马忠的吼叫惊醒了森林,无数的飞鸟扑啦啦的扑打着夜色,“想要一个活法!”

    马忠看着张平,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看到张平的心里。张平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而马忠,已经冷静下来。

    他淡淡的说道,“但没有办法啊。已经活不下去了。到处都是造反的山蛮,到处都是流离的百姓。现在,那些豫章贼已经连死都不怕了,他们怕的不是不得好死,而是不得好活。”

    马忠站在高高的望楼上看着张平,“所以我准备做点什么。我马忠纵使不能帮助孙江东平定天下,也希望能帮他平定江东。”

    张平脚站得稳稳的,他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我已经明白了。”

    马忠转过身背对着张平,望着这累累尸骸的战场,让跳动的火光和月光在他脸上阴晴不定。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终于说动了你。

    马忠的拳头紧紧地攥紧,指甲刺破了自己的手心。

    变幻的月色和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交织着,忽明忽暗。

0150 两个人的黎明

    大队大队的士兵比来时更加沉默的鱼贯而出。他们像浸透山泽的流水一样散去,消失在视野外的黑暗中。

    马忠仍旧站在高高的望台上看着。

    张平走出营寨的时候扭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泛起了无数想法。

    回过头再看看身边这些浪荡军的士兵,这些士兵彷佛接受了什么神秘的洗礼,一个个都有些不同。

    百里川若有所思,百里将臣眼里却放着光。

    王厉害正在张平身旁,张平对这个学识渊博的家伙很有好感,情不自禁的和他分享自己的感触。“王军丞,你们这位司马果然不简单啊。”

    王厉害淡淡一笑,也有自己的心事。

    马忠执意要留在那里一会儿,王厉害没有多劝,他知道马忠对那些枉死的家眷有很多歉疚。有些心里的结,总要自己去解开。

    范疆和张达在营门口生了一大堆火,两人仍旧做着自己贴身护卫的工作。这里虽然没有敌人,但夜里的野兽总是防不胜防。

    自从跟了马忠,他们对未来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同。

    浪荡军中的士兵十余年来奔波作战,但他们恶劣的处境没有丝毫的变化。对他们来说,未来的不同,无非是死在这里,或者死在那里。死在此时,或者死在彼时。

    然而随着司马的到来,眼前的路似乎一下子就明朗了。更多的人都开始暗暗有了盼头。就如同司马刚才所说的那样,浪荡军的人,真的需要一种痛痛快快的活法。

    其中范疆和张达最是振奋。两人本就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又是胆色过人之徒。现在既受到王厉害的信任,又受到司马的倚重。在原本的武猛校尉营体系中,也就是李四征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他们在火堆旁守望之余仍旧不忘熟练着武艺,打熬着力气。马忠其实对他们也很期待,做为万人敌张飞也能看上眼的帐下将,两人仍有着巨大的空间可以成长。

    王厉害和百里兄弟带着兵回到堆放辎重的地方。手下的士兵利索的将搜集到的枯枝聚拢成几堆,燃起熊熊大火。

    时间已经太晚,他们又没有固守这里的打算,于是草草的开始设置营地。推车上的车板掀起,接着支撑起来,紧紧地围成一圈。随后用麻绳依次将这些车子串了起来,开始往挡板上覆盖湿泥。

    另外一批人则紧锣密鼓的挖掘着壕沟,他们有一种奇特的三人犁可以破开硬土,又有一种翻斗车可以快速的运输填埋。

    挖掘出来的新土覆盖在营地里,这些土经过夯实后,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地下蛇鼠的麻烦。

    张平估算着时间,营地营建的速度快的超出他的想象。张平饶是军营进的多了,很多机巧也都觉得匪夷所思。

    营地里被火堆燎过的几块地方被设置成武官们的营房。其中自然也有张平的一间,张平对此颇为满意。

    在见过白泥岭上的大量死伤后,张平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训练有素的武猛校尉营其实充斥着大量招收的新兵。他们带出来的这支部队原先不过是做些辅助工作的次等兵。大营里那些更是有大半是刚从钟陵入伍的。

    这会儿再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张平越发觉得这帮人真是练兵有方。

    张平有一种预感,这支将要崛起的新生力量,天然会是旧有秩序的破坏者。

    不过张平对此没有丝毫的担心,因为在旧有秩序里,是没有文官的话语权的。而眼前这个奇怪的司马,却已经着力的培养起了读书人。这可能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信号。

    张平躺在帐中,越想越觉得马忠这个家伙让人看不明白,这个人仿佛充满着某种矛盾,但又很有器量的将这些囊括。

    冷血的心安理得,又恻隐的心安理得。

    守夜的士兵从火堆里分出一些木柴,在土里熄灭,然后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旁。他们还要靠这些木柴撑过一整个夜晚。

    ……

    黎明前的时候,王厉害醒了过来。

    他披上袍子出了营帐,天色仍然暗沉沉的,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

    他慢慢的踱向守夜的士兵,张口问道,“司马几时回来的?”

    那士兵站起身来答道,“尚未回来。”

    “嗯?”王厉害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也严厉了几分。

    那士兵连忙答道,“岭上的火堆,一直没有熄灭,也没有别的动静。”

    两人正说着,外面一处高坡上的火把转着圈摇晃了几下。

    那个士兵松了口气,“现在也亮着,没什么异常。”说着,从火堆中取出一支火把也回应了信号。

    这里看不到岭上的动静,王厉害沉吟了一下,“我也去看看。”

    出了寨门,马忠看了看外面那个岗哨,却没去那处土坡,一转念,直接向白泥岭走了过去。

    守营的士兵想要跟上,王厉害晃了晃身上的佩剑,严肃的说道,“站好你的岗。”

    那士兵这才作罢。

    王厉害信步而行,思索着昨夜的事情。

    不知不觉到了白泥岭营寨跟前,营门口仍旧燃着火堆,范疆打着瞌睡,轮换的张达则小心的戒备着。

    听到王厉害的动静,范疆惊醒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接着没精打采的继续睡。疲惫了一夜,两人都没有打招呼的精力。

    王厉害面色平淡的走过那条满是尸骸的夹墙,他抬头看看,望楼上仍旧站着那个身影。

    马忠已经发现了王厉害,他低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厉害抬头看着。

    他高高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座神祇。

    王厉害想了想,小心的开口,“大人,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马忠沉默了一会儿。有无数话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面对自己的心腹,有些东西,却情不自禁的、冷冷淡淡的说出了口。

    “我厌憎自己,但又比任何人明白浪荡军想要什么。比任何人明白江东想要什么。比任何人明白这个天下想要什么。”

    “我想了很多,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感触。我试过随遇而安,试过努力反抗,试过把自己也弄脏。等我亲口向妇孺下令让她们进入战场的时候,我才想明白,自己仍然是在逃避。我就在这乱世里啊,在这个被烈火煎熬着的世道……”

    “我要押上性命才能让自己睡的踏实,我要带着士兵劫掠才能让自己吃饱肚子,我要拿着一城一城人的生死玩弄手腕,才能让自己顶天立地的站着!”

    马忠语气平和,却更加坚定的说着。

    “我必须要给山越营的士兵一个活法。我必须要给南蛮营的士兵一个活法。我必须要给武猛校尉营的士兵一个活法。我必须要给建昌人一个活法。我必须要给钟陵人、上饶人、建平人一个活法。”

    王厉害听得浑身颤栗,深深的跪在地上。

    “这是义不容辞?这是责无旁贷?”

    马忠轻轻地说着,“今晚,我想了很多。不,都不是的。”

    “这是舍我其谁!”

    王厉害跪在地上看着马忠。虽然这个男人现在仍旧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武官,不过王厉害已经心悦诚服。

    他重重的一个头磕下去,颤抖的大声说道,“我愿为大人效死,不惜身命!”

    听到这话,马忠哈哈大笑起来,那种豪气仿佛要吞掉即将别离的满天星。

    “上来吧,要日出了。”

    王厉害爬上望楼,悄悄看了马忠一眼,又看向微微亮的东方。

    温和的秋日露出一丝轮廓,王厉害看着那初生的太阳心中有了明悟。

    ——哪怕只有一丝阳光出现在天边,烈火都失去了光彩。

第三卷 卷末语

    作者:嗯。。第三卷完。。。。。

    豺狼众:咦?说好的与神角力呢?!

    作者:额。。。

    ……

    ……

    ……

    哈哈,是这样啦,写着写着发觉应该告一段落了,这样情节更加完整,所以作者就偷偷修改了卷名。也就是把“与神角力”改为第四卷。。。大家看,这样是不是就没有bug了。。。。

    关于节操。。。额,那种东西不用在意辣。。。。

    ……

    ……

    ……

    不过,作为对丢节操的补偿,在这里剧透一下,下一章的大剧情是赵云截江夺阿斗。嗷嗷,主角终于加好点,走出新手村,迈向大舞台了。随着江东军和荆州军的第一次凶猛碰撞,情节也会变得更加波澜壮阔。

    这卷将会刷新两个重要角色,一个是孙尚香,另一个暂时保密。其实这一卷原本想叫偷香窃玉来着。

    嗯,此剧透保留一天,大家记得提醒我删。

0151 写信证道孙仲谋

    等到天色大亮,底下的营地就冒起炊烟。

    马忠想了一晚的事情,或许是豁然开朗的原因,不但没有困倦,反倒显得精神奕奕。

    马忠命令范疆和张达仍旧封死这个营地,带着王厉害回了大营。

    士兵们远远地看见马忠,都停下手里的事情,半跪在地恭敬道,“司马!”

    马忠把那些离得近的士兵挨个扶了起来,大笑着说道,“不必多礼。”

    营中正在煮饭,马忠熬了一夜,精神虽好,肚子早就饿的受不了了。闻着煮饭的香气,越发觉得饥肠难耐。

    他毫无形象的到了灶前,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接着就笑了出来。

    “水草和鱼。”

    马忠当初来到武猛校尉营的第一顿饭就是吃的水草和鱼,这时候看到真的恍如隔世。

    他回头问了问那个伙夫,“没米了吗?”

    那伙夫连忙在衣服上擦擦手,掀开另一个锅盖,“大人,米煮在这边。”

    嗅着稻米的清香,马忠满意的点了点头。

    离熟还差些火候,他按捺下性子,就要寻个帐篷先去坐会儿。

    就在这时,营门再开,外面的暗哨陆续撤了回来,几个人带着弓出现在营门,从肩上扔下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猎物。

    马忠瞅了那个带头的一眼,想了起来,对王厉害说道,“这就是那个公仇、公仇……”

    “公仇虎!”王厉害对这个家伙记忆颇深,他轻声道,“他原本是山字营的,白泥岭活下来的那十几个人里就有他。这次百里川掌兵,自己带来了几个人,公仇虎也跟着过来了。”

    公仇虎见到马忠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激动,跑过去从地上的猎物中挑出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大鸟,到马忠跟前跪着献了过来。

    马忠看了那鸟一眼,这才隐隐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莞尔道,“原来你弓术这般了得。”

    公仇虎脸上大喜,又连忙谦虚道,“不敢,卑职只是献上寸心。”

    这只鸟中箭的位置在翅根上,在飞行中几乎没什么反抗折腾就掉在地上,大片的好翎毛丝毫没有损伤。想来前天那只锦鸡也是如此。

    若是别人在自己面前这样耀武扬威,的确是件可恼的事情,但若是自己的属下就又不同。

    马忠对这锐意进取的青年很有好感,冲他点了点头,让伙夫将这大鸟收去。

    草草的用过早餐,张平也从帐中出来。

    队伍就开始打点行装,预备返程。

    马忠相信,自己让张平看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只要江东的文官势力不想坐以待毙,自己始终都是他们的一个好选择。

    在原本的历史上,忍无可忍的文官势力最后终于决定做点布置,他们把主意打到的权倾江东的陆逊头上。

    如果说在曹魏或者蜀国,权臣的标志是做尚书令,或录尚书事。那么在东吴权臣的标志是什么?

    不是做尚书令,也不是做大将军,做大司马之类显赫的高官。

    而是做荆州牧!

    盘算下孙权的地盘就很明了了,他手下只有三个州,一个扬州,一个荆州还有一个鸡肋的交州。

    统治中心的扬州攥在孙权自己手里,远在两广和越南的交州又只能吃瓜看戏,那么实掌兵权的荆州牧,即为江东权臣第一人!

    江东根据地的扬州牧,只是作为赏无可赏时候的荣誉加衔,并没有实际的权力。

    得到扬州牧的就是那个在演义中打酱油,但实际上凶猛无比的武官之首吕范!

    至于后来集齐了荆州牧加扬州牧的诸葛恪,他已经牛逼的突破天际了!

    在江东政权中,首任荆州牧就是陆逊!在文官们的勾三搭四下,他们最终让这个超级权臣列入了自己的政治阵营。

    然而这时候已经太迟了!

    坐断江东的孙仲谋,已经在交笔友的道路上越发精深,最终写信证道,大彻大悟,成为一个无法想象的存在!

    面对朝中汹涌的暗流,他只用一纸文就把雄视天下豪杰的陆伯言活活气死!

    一场迫在眉睫的****,云淡风轻的就此消弭。

    孙仲谋挥一挥衣袖,留下了瞠目结舌的满朝文武。

    ……

    这一趟回程就简单的多了,马忠和张平闭口不谈那些早有默契的东西,开始起了毫无节操的互相吹捧。

    王厉害凭借着深厚的文学素养,很好的担当了弄臣这个角色。

    只是到了最后马忠也没弄明白,孙权安插在武猛校尉营中的密探是哪个。

    马忠相信这绝不是孙权脑洞一开就做出的布置,而是早就有着自己的打算。

    要知道武猛校尉营虽然混得比较凄惨,已经完全上不了台面。但如果再往前看呢?

    追溯到这个私人武装成立的最初!

    这是孙权在孙策还活着的时候就悄悄布置下的一支力量!是当时作为亲兵的潘璋和其他一些孙权的暗手,合力搭起的架子!

    马忠比较有把握的就是,施工队和军正队这两个自己自留地是干净的。因为这都是无数巧合之下才能保留下来的产物,而且根本不是武猛校尉营的老底子。

    ……

    连续行军了几天,眼见就到钟陵了,张平犹豫了一下,对马忠说道,“司马,我看我们不如就此别过吧。”

    他被人从营中明目张胆的揪着袖口拽走,回想起来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马忠笑道,“无妨,营中将士都盼着再见使者一面,我当亲自为使者牵马入营。”

    既然和张平暗中有了默契,马忠当然要会做人一点。

    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张平不得不重新来到了武猛校尉营的军营中。马忠履行了他的承诺,替张平牵马入营。张平要利用马忠,自然不愿意让他折辱太甚。早早就跳下马来,和马忠谈笑着一起入营。

    张汤远远瞧见这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别人不知道马忠,张汤可知道这家伙有多邪性。

    将官们喜笑晏晏,底下的士兵们也暗流汹涌。

    很多话在无意中传来传去,有些字字不假,有些则传走了样子。那些传走样的话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殷殷期待。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活法……

    就算那晚亲耳听马忠说过的人,这时候也不愿意拆穿什么。他们听着这些走样的传言,眼睛也跟着在发亮。

0152 当上了孙权的笔友

    张平核实了白泥岭一战。最终认定,由于武猛校尉营的奋力苦战,这才令流贼闻风丧胆。

    兵不血刃的收复城市不是讨巧,而是扎扎实实的功劳。

    张平和王厉害一同讨论了上奏的用词,这才将表文收起。

    这个坦荡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平走后,马忠依旧闷头练兵。

    死守葛阳的叛军绝望之下一哄而散,裹挟着满县百姓逃入武夷山脉。

    离他们最近的一只武装力量就是武猛校尉营,不过马忠对此视若罔闻,任由贼人走散,扔下一座空城。

    建安十九年秋,随着葛阳的陷落,震动了整个江东的鄱阳之乱终于宣告结束。

    如今通往上饶和建平的通道已经打开,贼人也都销声匿迹,马忠再也没了拖延的道理。他只能长叹一口气,下令丁奉的南蛮营和岑狼的火字营赶来会合。

    陈武已经在鄱阳了。

    主人回家了,他们这些客人自然要懂规矩一点。

    命令传出,过了大半个月,岑狼和丁奉相继带着队伍赶了回来。这两人已经从报信人那里知道了武猛校尉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众人见面都唏嘘不已。

    丁奉经历了这番杀伐看上去稳重了不少,从接风宴一直到后来,岑狼一直都有好脸色,让熟悉他性格的几人都暗自猜想,不知道他这一趟捞到了多少。

    他们这次出征的斩获依例要上交公中,不过想来他们也要给自己的营头留下丰厚的一份。

    百里川将那些物资接受了,随后很干脆的把公中物资拿出来一部分做了分配。

    陈祎拿了最大的一头,武猛校尉营有今天的局面,陈家的竭力支援是最重要的一环。这些切实的帮助,让张汤等人很难拉下脸来把他的那份黑掉。

    更何况陈祎拜的老师已经成了他很硬的后台。不久前还让人暗中偷笑的一件事,如今已经切切实实的开始让人羡慕起来。

    获得功劳第二的自然是马忠,这件事初始就源自他的谋划,这没什么好说的。

    丁奉和岑狼虽说有私藏,但带回来的物资甚多,照例仍旧可以领一份。其他的张汤、百里川、王厉害,以及独自领了施工队的李四征都获得了一份不小的收获。

    丁奉和岑狼与上饶、建平的豪强勾结,玩了一出抢先投降,洗掉了不少人的罪过。除了这些豪强的回报,两人还名正言顺的劫掠了几族趁机作乱的地方势力。

    肥的流油的丁奉在建平挑选精锐,已经把南蛮营补到了四百人。岑狼手下仍旧是原先那个大营头,但是从装备到补给已经称得上脱胎换骨。

    张汤见到丁奉那个四百人的大营头时眼皮一跳,但他已经无能为力。和丁奉守望呼应了三个多月的岑狼不会不知道南蛮营的膨胀,既然火字营觉得理所当然,光凭他一个林字营显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百里川的山字营,张汤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

    现在他只能指望着等潘璋回来,重新把武猛校尉营的人齐聚成一团。不然随着实力的膨胀,往后的日子未必比之前好过。

    张汤盼啊盼,一直等到秋深黄叶落地,也没盼到潘璋带着风字营回转。马忠和王厉害、丁奉秘密商谈的时候,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王厉害疑心丁奉做了什么安排,谁料丁奉反倒古怪的打量了他两眼。

    众人最终等来的不是潘璋,而是孙权上次派来的使节——张平,张伯之。

    对于这位老兄如此频繁来回奔波,众人都有些奇怪。

    张平下了马也没有过多的客套,匆匆的交代了自己的使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封皮的文件向迎客的马忠递了过来,马忠一怔,手就慢了半分。

    张平忙解释道,“无他,这是孙江东给你的亲笔书信。”

    马忠顿时觉得天雷滚滚,受宠若惊。

    什么时候,老子也混成孙仲谋的笔友了?!

    马忠又是激动又是狐疑的接过那黄皮信封,如同接过一件神秘的法器。

    马忠小心的打开,抽出信纸。

    信纸头上两字映入眼中,“伯阳……”

    马忠浑身一颤,接着浑身四下打量。见没有发生被这一唤收入信纸的灵异事件,马忠松了口气。仲谋啊,现在你道行还浅,我还受得起做你这笔友。

    就是叫的如此亲切,让马忠有一种莫名其妙会挨坑的预感。

    孙权的字没什么看点,当初学霸曹丕拿到信当场就笑了出来,还挺缺德的问了使者一句,“哟呵,孙权还识字啊。”

    对此历史早有定论,韦续《九品书》中提到,孙权行草在中中,行隶草在中下。意思分别是,“还行”,以及“凑活”。这个评价已经包含了对一位领导人最起码的尊敬加分。

    马忠略过“伯阳见字如面”之类问候的废话,直接去看主题,匆匆扫了一眼,皱起眉头,纳闷的将信递给了王厉害。

    张平连忙阻止,“这是孙江东的密信……”

    见王厉害已经开始一目十行的扫了起来,只能咽下剩下的话,很淡定的装作什么都没说,向马忠问道,“如何?”

    马忠心中的纳闷真不是一星半点,他仗着和张平关系不错连忙打听,“伯之啊,孙江东让我带些堪用的人去柴桑一行,这到底是何用意啊?咱们江东别的不说,一不缺人,二不缺兵,有什么事能让孙江东惦记到我头上啊。”

    马忠觉得这事太特么扯了!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早上刚给工头安排好活儿,正在盘算着要不要多找几个力工来搬砖,牙还没刷呢,忽然就有一个大盖帽走过来一个敬礼,同志,赶紧进京吧,中南海需要你……

    这事儿要多不合理有多不合理。

    张平也是苦笑,“这我哪知道,我从伯阳这里回去没多久,就一个差事把我打发过来了。”

    张平的语气有些幽怨,鄱阳郡现在还有些反贼余党不知道藏在哪里,这乱纷纷的谁愿意出远差啊。

    按理说这种情况马忠应该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但一想到自己居然接到了孙权的亲笔信,一种如坠云雾不明觉厉的挨坑感油然而生。

    马忠严肃想了想孙权笔友们的下场,心中顿时一慌。

    ps:欧阳同学已经两次提到了主角的性格的事儿,我必须得认真答复一下。这个故事我之前提到过一次,是三国中比较少见的权谋文,我是准备在一个大家熟悉的时代写一些充满新鲜感的东西。所以人物的性格在设定的时候,就必须跟随着故事的主线走。在我的设定中,马忠是一个性格隐忍,阴沉的人,如同潜伏的豺狼一样。用孙武子的话概括,“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0153 这个看脸的世界

    要说孙权爱写信,那是有由来的。

    想当初孙策死后,因为孙权太过年轻,不少属下都有疑虑,虽然有周瑜带兵发丧震住了一部分,但是仍有一些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庐江太守李术仗着兵强马壮,不但不服孙权,还从孙权手里往外扒拉人。

    孙权有周瑜震军胆气大盛,当即就要给李术个教训。为了一击成功,避免后患。他就先去给曹操写了封信。

    大意是,李术这个家伙啊,不是个好东西。大叔你还记得原来的扬州刺史严象吗?那是你的人啊。而且严刺史还是我走上政坛的梦想导师。就这么一个人,竟然被李术杀了。你觉得你有面子吗?反正我觉得挺丢人的。

    现在我要带人去收拾他,从大的角度来说,我是维护了大叔的威信,从小的方面来讲,我也能为导师出口恶气。但是我比较担心一个事,如果我去打他,他肯定就会花言巧语的来讨好大叔,找你求救。您老人家什么江湖辈分啊,可别被这小子骗了。

    一封书信把曹操美的直摸胡子,就把这事记在心里了。

    “是岁,举兵攻术于皖城。术闭门自守,求救于曹公。曹公不救。”

    孙权的书信神通刚刚崭露锋芒,就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找到未来方向的孙权热情的用一场屠城作为庆祝。

    马忠想了半天,摸不到头绪。

    难道是孙权为了冲技能,找自己刷熟练度?那要不要回一个?

    转眼想到了被孙权生生扼死的孙乾,马忠浑身打了个激灵。

    仲谋兄现在心情可不好,自己正要赶去效力,自己万一领会错了精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岂不是作死?

    马忠拿定主意,又不放心的问张平,“孙江东真的没什么别的交代?我带多少人去合适?”

    张平听了呵呵笑道,“伯阳不必过多揣摩,你眼下这点实力就算都带去了,孙江东能看在眼里?带多带少,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既然孙江东在信中特意提了,那么想来是有用到你的地方,带点趁手的人,或许能帮上忙。”

    马忠想了想问道,“不知道伯之兄有没有在孙江东那里见过潘校尉?他几时回来?”

    这话一出口,气氛就有些紧张。

    张汤、王厉害、百里川、丁奉等人呼吸都放重了一些,只有岑狼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张汤知道岑狼是个浑人,没什么道理可讲。岑狼之前就和马忠处的不错,这次带兵出征和丁奉同心协力,面对鄱阳贼的反扑很是打了几场恶仗,回来后两人就表现的很是投机。再加上岑狼和潘璋有些龌龊,张汤哪敢把营里最近发生的分裂苗头给他说?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与此同时,王厉害也比较谨慎。岑狼毕竟是武猛校尉营的老人,自己这一帮都是新人,这种只看立场不看亲疏的站队,很难说岑狼会怎么决定。

    两边都谨慎的没冲岑狼挑明这些事,岑狼自然蒙在鼓里稀里糊涂。

    张平听了笑道,“潘将军自然还在孙江东那里,不要说他,这次鄱阳平乱有功的将领都在那里,就连前几个月过江的那些将领也没放回去。一群人闲着无事,整日里在大营里三五成群的饮宴。要不是孙江东没把他们的兵打发走,恐怕都要惹出乱子来了。”

    马忠微微一笑,对张平夸张的话有些不信。现在江东只是表面的平静,底下仍旧暗潮汹涌。单说这鄱阳郡,在之后的数十年都此起彼伏的闹叛乱。要是孙权现在黑吃黑,把那些军阀们的兵权都缴了,恐怕这江东政权一夜之间就会崩塌。

    马忠细细一想,有些明悟。

    他的目光不由投向益阳方向。就连征伐庐江这样的大事,鲁肃都只是派手下偏将去充个数。看来他的荆州战略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了。

    现在的天下大势可以称得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刘备无力和孙、曹争锋,只能把眼睛往西看。谁料鲁肃这个阴险的家伙,在割让南郡,给刘备打开西去出口的时候,早就聚集大军冷冷的等在一边。

    如同囚徒一样被江东军包住的刘备得了喘息之机,喜出望外,天天在家夸鲁肃是个好人。就在这时,揣着鲁肃介绍信的庞统,满脸自信的加入了荆州军。

    眼看刘备很快就可以在庞统的劝说下,发动益州大西征,饶是以鲁肃的阴险,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让鲁肃耗尽心血周密盘算了数年的计划,几乎胎死腹中!

    因为刘备凝视了这位远来庞统许久,摇摇头说了三个字。

    太丑了。

    丑了。

    了。

    随后刘备将庞统远远地打发了……

    鲁肃得知真相之后一口鲜血吐在案上,昏睡三日,人事不知。

    好在没过多久,庞统成功的自救成功,把鲁肃这条命又给救了回来。

    原来,荆州军中有一位与众不同的将军。

    他平日最大的爱好是锻炼书法,陶冶情操。闲来无事,就去走访民间,看看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不好。百姓过得好,他也跟着乐呵,百姓日子苦,他则会感同身受。

    这位将军,叫做张飞!

    ——让曹操记在衣襟上不敢忘的万人敌!

    庞统被刘备瞅了一眼就打发去偏远地区三支三扶,整个人都要呆了。我身上还背负着足以改变一个大时代的计划呢,怎么连牙还没刷,就沦落到了这种境地……

    当年求才像条狗,如今到手嫌人丑。

    庞统浑浑噩噩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觉得人生再也没有一点光彩了。

    后来刚好张飞路过他治理的地方,一看百姓那个苦啊,心都要碎了。

    他怒不可遏的将庞统抓来就要一顿乱捶,谁料庞统抓住这个机会连忙说,且慢!

    随即,当堂办公,行云流水一般将积压的政务一扫而空。

    张飞是个重用人才的人,当即宽容的原谅了他,把庞统招了回去,重新推荐给刘备。

    刘备这才知道自己险些错过一个高手。仔细询问了一番,庞统也不端着了,立刻献上了准备好的大计划。

    刘备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当初将庞统拜为军师。

    于是天下大势在鲁肃昏迷的时候,又诡异的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

0154 人选

    马忠理清这些头绪,对江东接下来准备怎么搞,已经有些想法。

    他没再多说话,安排人为张平接风洗尘不提。

    回到自己帐中后,马忠叫来自己的几个心腹,开始考虑带谁去比较合适。

    丁奉最是踊跃,拍着案几大叫起来,“大哥,这种露脸的事儿,何不把弟兄几个都带去?也让我们见见世面。”

    对江东这种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地方政府来说,这次柴桑大军议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华山论剑、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种级别了。各个堂口的大哥们带着小弟出来晒一晒,彼此炫耀炫耀武力,交流交流感情,商量商量接下来欺负谁。可以说是江东的一场盛事!

    丁奉是个爱热闹的,唯恐马忠把他留下,赶紧先把话挑了出来。

    王厉害却直摇头,“不妥不妥。”

    见丁奉拿眼瞪他,王厉害又有点虚,小声说道,“咱们几个要是都走了,之前千辛万苦打下的底子岂不被人连根刨了去?不合适不合适!”

    李四征保守稳妥,自然支持王厉害,“军丞说的对,咱们现在在营中镇着,张军侯还有些不安分,别说咱们都走了,恐怕留的人少都镇不住他们。”

    范疆、张达虽然得到马忠信任,但两人都有自知之明,只坐在那里听着,并不发一言。陈祎接触军务不多,更没有发言的权力。

    马忠听李四征说完,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李四征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现在这个世道,最重要的还是抓住手里那点实力。

    李四征见马忠点头,很是鼓舞,灵机一动接着说了下去,“各位要是拿不定主意,咱们可以排除一下。”

    “嗯?”

    几人来了兴趣,都盯着李四征看。

    李四征挨个看了一圈,先说了第一句,“咱们五个,如果丁都伯不留下,剩下的人加起来能不能压服张汤?”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摇了摇头。

    马忠在营中的时候,王厉害还能借着他的威风折腾折腾,要是马忠和丁奉一走,光王厉害手下那点军法官,以及练了个半吊子的施工队,哪是张汤的对手?

    张汤原本就是武猛校尉营四军侯之首,资历辈分在那里摆着,在军中影响力不小。更别说他手里还有个四百人的大营头。

    丁奉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狠狠地剜了李四征一眼。

    李四征又说道,“百里军侯性格莽撞,偏偏耳根子软。张汤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一旦他耍出花招来,没有王军丞和他斗心眼,山字营恐怕旦夕之间就能反覆。”

    王厉害听了也只能低头沉吟。

    马忠叹了口气,百里川样样都好,莽撞些倒也罢了,就是这个耳根子软是个大毛病。

    “咱们手底下的几支力量都大大扩充过,光凭咱们手头这点资源,能干成什么事?没有陈先生照顾,光靠百里军侯那里抠点物资,恐怕练兵也练不出什么门道来。”

    陈祎听了李四征的话连忙在席子上坐直了表态,“无妨的,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就留下来把这里的事打理妥贴。”

    马忠很满意的看了陈祎一眼,心道不知白开心什么时候能这么懂事。

    李四征目光扫向目光中隐约带点期待的范疆、张达,接着正色的看着马忠,“情况就是这样,大人如何决定也得早拿主意。”

    范疆、张达脸上一黑,心中无限失落,俺们兄弟就这么可有可无么……

    马忠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留下好好帮我看着老家。我带百里兄弟去如何?百里川统兵有些章法,百里将臣是挺好的个斗将苗子,还堪一用。”

    王厉害连忙反对,“不可!”

    接着认真的把理由说了出来,“既然孙江东在信中特意嘱咐大人带点得力的人手,恐怕是有事要安排大人去做。百里兄弟毕竟和咱们隔了一层,真要用起来未必能够合心。要是耽误了孙江东的大事,咱们就算是抓住这点实力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马忠眉头一紧,的确,当前最紧要的就是孙权的任务。但无论他安排自己去做什么,光靠百里家兄弟,恐怕是不够的。

    马忠和他们几个商量了许久,拿不出一个好主意。马忠苦笑着搓了搓额头,让众人散了去,准备自己再琢磨琢磨。

    众人一走,马忠尚在斟酌,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这有何难?”

    马忠一回头,就见朱宁收起笑容,装作无事的抬眼望天。

    马忠看着她那望天的小白眼,脸上情不自禁的微笑,“哦?难道你有法子?”

    说着从席子上爬起来,过去坐到了朱宁同一张席子上。

    在朱宁警惕的目光中,马忠很有分寸的坐在最远的角落。

    朱宁这才松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道,“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把所有人都带去好了!”

    这?马忠呆了呆,狐疑的问道,“可以吗?”

    朱宁狡黠的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既然孙权吩咐你做事,你自然应当全力以赴嘛,带多少人过去,都是说得过去的。何况那个张平不是有给过你暗示吗?”

    “嗯?”马忠皱眉。

    他实在不记得张平有什么提示。

    “他有什么说的,一直在推诿。”马忠口中说着,脑中却闪现出张平当时说过的话,心中灵光一闪有了些思量。

    张平嘴上说是不让自己过多揣摩,但很快就隐晦的点给了自己。就算自己把人都带去,对这件事来说恐怕也不够看的。所以才有了孙江东看不在眼里,带多带少并没什么区别的话。

    朱宁见马忠若有所思,瞪着眼问道,“想明白了?”

    马忠苦笑着点了点头,“怕是仲谋兄给我安排的事情不简单呢。”接着对张平也有些无语,“这个伯之兄实在是无聊透顶,我这哪有心思和他玩这个灯下黑猜谜。”

    朱宁纤细的手指在马忠面前俏皮的摇了摇,语气却认真起来,“恐怕不止呢,你的这位伯之兄还告诉了你另一件事。”

    马忠这下真是无处去想了,只能求教的看着朱宁。

    朱宁的语气十分自信,“你仔细回忆下带去迎接使者的那些人,恐怕孙权密谍当时就在场!”

0155 又上征程

    马忠听得头皮发麻,生活在现代的人恐怕最讨厌的就是那无所不在的监视。一想到自己的各种动作都被不知什么人盯在眼里,马忠心里就是一阵不自在。

    听了朱宁的话,马忠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具体都有哪些士兵跟在左右。

    他虽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也不可能什么事都惦记在心里。

    马忠索性放下这事,转念一想,又问道,“那潘璋怎么办?我们要是都去了,岂不是把这大好的浪荡军亲自送回潘璋手里?”

    马忠和手下种种密谋的时候都没瞒着朱宁,他也没拿她当外人看,有些话就毫无忌惮的问了出来。

    朱宁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拿手遮住眼睛,天就不亮了吗?有些事情回避是永远解决不了的,再说,你也不可能永远避着他啊。”

    “唉。”马忠叹了口气,名不正言不顺,这就是最大的弊端。

    次日一早,马忠对召集而来的武官们公布了自己的决定,“我这次准备把所有人都带上,一起去柴桑参加大军议。”

    王厉害听了脸色一变,使劲的往马忠这边瞅。

    丁奉很是欢喜,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

    百里川、岑狼和张汤都有些迷惑,不过能参加这种级别的大军议,他们也是挺高兴的。

    马忠说完,看了看张平,“功曹,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既然是孙江东要差遣卑职,我们武猛校尉营自然要尽全力去做!我这次把人都带去,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张平笑眯眯的说道,“善!司马能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马忠得了朱宁的提醒,早知道这个张平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仔细把话琢磨了琢磨,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就是军队里家眷不少,恐怕行进迟缓,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孙江东的大事。”

    真要拖儿带女的全军过去,速度肯定要慢许多。

    张平眉头一皱,沉吟了一下。

    马忠看了心中一跳,又有些不敢相信。张平竟然停下来思考了?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自己这个小人物真的在棋盘上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张平想了想缓缓说道,“武猛校尉营行军的速度我是见过的,司马应该不会让孙江东失望。”

    马忠添了心事,吩咐众人道,“各位都速速准备吧。百里川,你的山字营大部什么时候能够出发?”

    家眷辎重始终是浪荡军最薄弱的一环,行军时也相当的累赘。

    百里川盘算了盘算,开口答道,“明天一早就能出发。”顿了顿补充道,“今天我还得从钟陵仓库征发一批物资。”

    当着张平的面,马忠毫无顾忌的警告道,“别刮得太狠,给陈武留点面子,咱们可没有贺齐那么雄厚的本钱。”

    张平脸上尴尬,只当没有听见。

    百里川笑道,“我晓的。丁奉和岑狼满车满车带回来的都是抢来的铜钱,这个不能吃啊。”

    过分了啊!张平不满的看了看马忠。

    马忠干笑一声,又问岑狼,“你的人这两天休整的如何?什么时候能动身。”

    岑狼无所谓的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道,“随时!”

    马忠又问李四征,“你的施工队如何?”

    李四征在席子上坐直,也正色答道,“随时。”

    “嗯。”马忠满意的点点头,对岑狼说道,“那你立刻向柴桑出发,日落之前选好扎营的地方。”

    “额。”岑狼尴尬摸了摸头,他只是想装个逼,没想到马忠吩咐的那么干脆。

    不过他作为主力战兵,确实没有太多需要考虑的,当即从席子上爬起身来,“诺!”

    马忠又吩咐李四征,“你也立刻准备物资出发,你要携带的东西不少,尽量加快些速度。日落之前争取和岑狼的部队汇合,开始修造营寨。”

    李四征也从席子上爬起来抱拳道,“诺!”

    马忠看着这两人,认真的说道,“这次仍旧为急行军,岑狼的先锋负责开道,以及前路的警戒安全,李四征则为大军预备好安扎的营寨。你们两个好好配合,不要脱节的太厉害。”

    两人齐声答应了,立刻很干脆的出去点兵。

    马忠又对张汤和丁奉吩咐,“你们两个营头负责沿路保护山字营大部,切记不能掉以轻心。另外,各自抽出一半人来帮着山字营运输物资。”

    张汤和丁奉对望一眼,直起身说道,“诺!”

    “王厉害,你的军法官仍旧保护中军,这次有很多家眷是跟着士兵新投来的,你要分出些人来看着,沿途绝对不能让兵痞扰动家眷。”

    王厉害恭恭敬敬道,“诺!”

    “我把范疆和张达还给你,一旦有人触犯军纪,欺凌妇孺,他们两个允许直接用刀。”

    王厉害听了,脸色郑重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马忠安排完毕,再没别的话说。

    众武官轰然而散,各自做起了准备。

    火字营作为前锋,最先开始集结。

    马忠当初裸身夜入火字营的时候,就曾见过这个营头的集结速度,现在一看,比原来更加周密有序。

    他们在推车上放了武器和少量的水粮。有一人在后推着,前面还有两人肩头扛着麻绳拖拽,速度比起旁边的施工队要快很多。岑狼则骑着高头大马在前踊跃,呵斥着士兵们加快速度。

    火字营很快出了营地,李四征不急不躁的确认了该带的物资和工具后,也很快出营。他们就没有火字营那么轻便,两人一车,车上却堆着满满的东西。

    马忠看了一会儿就往回走,他帐里的东西也不少。最近几次分功,马忠也有不小的收获,除了拿出一部分犒赏士卒,其他的都被朱宁收了起来。

    这次要走远路,少不得要整理一下。

    马忠才走了两步,就发觉有人跟了上来,一回头王厉害正在后面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马忠有些奇怪,没好气的嗔怪道,“怎么了,这样一幅鬼样子?咱们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厉害鬼鬼祟祟的左右一看。

    “大人,要是到了柴桑,徐盛找我们要人怎么办?”

    马忠脸色一沉,心中说不出的麻烦。

0156 步昭

    以马忠如今的脸厚心黑,也难对徐盛说一声无愧。

    和徐盛初遇的时候,马忠心中或许还对徐盛的骄狂有些反感,但这半年见惯了弱肉强食以及乱世的残酷,马忠再回想当初,也不得不承认,徐盛真是磊落的的好汉子!

    虽说当初徐盛主要是让候庆去虎林追查朱宁的下路,但候庆三人一路上对马忠尽心尽力,丝毫没有打折的完成了徐盛的嘱托。那时候马忠、丁奉、王厉害三人正是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的时候。要是没有候庆等人的守护,哪能从容休整、打猎,慢慢恢复元气。

    说不得,光那场病马忠就不一定能撑下去。

    这份恩情,马忠牢牢地记在心里。

    如今候庆枉死,马忠有何颜面去柴桑见徐盛?

    马忠心情沉重,王厉害也叹息无语。

    马忠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想法?”

    王厉害既然挑出这个问题,心中自然早有思量,他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只有干掉蒙果,才能算是交代。”

    马忠闻言目光一冷,点了点头。

    马忠一直惦记着除掉蒙果为候庆报仇,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以他如今在武猛校尉营中的势力,杀掉蒙果并不难。甚至巧妙地用些手法,还可以让众人猜不出是自己下的手。

    可惜的是,作为潘璋的忠犬,蒙果寻到潘璋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去效力。恐怕马忠还未见到蒙果,就先遇到了徐盛。

    马忠正沉思着,王厉害又锁着眉头开口,“大人,你觉得徐盛这人如何?”

    马忠回过神来,应了一句,“骄横跋扈,但也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好男儿。”

    王厉害苦笑一声,“我只怕咱们把事情给他一说,他就要直接去找潘璋问罪,如此一来,把你我晒在台面上,不但会弄得里外不是人,恐怕想暗中为候庆复仇也不可能了。”

    马忠闻言怅然良久,反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王厉害满脸惭愧,半晌才道,“卑职无能。”

    马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情指望王厉害也不现实,说到底,自己还是缺少那么个能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家伙。

    ……

    武猛校尉营如同一个蠕动的蜈蚣,一节一节理顺自己,有条不紊的向柴桑进发。岑狼和李四征的先遣部队做的不错,沿途的逃匿的山贼都被一扫而空,一些位置险要的地方已经提前修好外营,还有十几个不等的士兵驻守。

    臃肿而累赘的山字营大部几乎没有浪费时间在这些额外的事情上,每天都是尽力赶路,在临近黄昏或者入夜不久,总能找到提前预备好的安歇地。

    鄱阳郡已经平定,又有岑狼提前开道,马忠并不担心沿路的安全问题。丁奉的南蛮营和张汤的林字营都分派出大量的士兵帮着山字营运输辎重。

    他们用着特制的木牛流马走在两旁,随时可以在队伍的四周竖起一道“木浮屠”原地坚守。这也是马忠全力行军的底气。

    等到刮来的风越来越冷的时候,这只臃肿的蜈蚣已经一节一节的爬到了柴桑附近。

    不料,岑狼和李四征的部队却远远地就被人拦了下来。

    如今柴桑已经成了一个超级大兵营,一个个营盘各距地势,虎视眈眈。

    武猛校尉营这种小杂鱼当然没有擅自进驻柴桑的资格,何况领兵来的只是一个军侯,一个都伯,渺小到不能看的人物。

    两人脸色难看的带着兵退了回去,有心在道旁驻扎营地,等待马忠,又被一路奔驰来回巡视的武官驱赶,李四征争辩几句,就被一鞭子打了过来。岑狼气的暴跳如雷,面对那百十人的骑队却只能忍气吞声。

    为首的那个小将冷笑一声,“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在这里扎营,遏制出入柴桑的咽喉。我就是把你们杀尽了,谁有话说?”

    五百人的步卒在百余人的骑队面前的确是不够看的。

    岑狼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问道,“不知来将可敢通姓名?!”

    说到底,江东军各势力自分山头,就算是更高的官职,彼此之间也不辖属。地位的高低,自然是看双方的实力。

    那小将听了哈哈大笑,他用马鞭对着岑狼一指,“那就让你们记好了,老子叫做步昭,是徐将军手下校尉。”

    岑狼一怔,问道,“哪个徐将军?”

    步昭在马上下巴冲着岑狼一扬,硬声硬气的说道,“还有哪个徐将军?”

    说完,脸一狰狞,喝骂道,“滚!”

    岑狼再受不住,就要扑上去和步昭拼命,李四征连忙上去将他抱住,死命的拉扯。

    步昭和他手下的骑士看的哈哈大笑,接着张狂的打马而去。

    岑狼和李四征吃了这口窝囊气,只能郁闷的把部队往外带。两人再没了来柴桑见世面的心情,闷闷的选地驻扎了营地。

    步昭将岑狼他们赶走,走了半程忽然想起一事。他勒住马自言自语,“巡查归巡查,这是孙江东的安排。咱们可不能把徐将军的正事忘了。”

    说完,他回头吩咐,“你们去几个人,打听打听,刚才过去的是谁的兵。”

    步昭安排了人,就喝令骑士们停下马来,一半是为了休养马力,一半是等消息。

    等了许久,蹄声如雷,五个骑士匆匆赶来,在马上高声应答,“回禀步校尉。来的是武猛校尉营的人,带头的一个叫岑狼,一个叫李四征。”

    步昭一怔,接着眼睛都要亮了。他眼中发出森然的杀意,咬牙切齿道,“武猛校尉营的人!那他们的司马呢?有没有问清楚?是已经被他们弄死了,还是仍旧活着?”

    五个骑士面面相觑,冷汗就流了下来。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哪能不知道步昭是什么样的人。

    步昭见他们不答,脸上的肉突突的跳着,脖子上青筋崭起,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废物!”

    这下就连其他的骑士也跟着身上一颤。

    那五个骑士更是不堪,连忙滚鞍下马,拜倒尘埃,“死罪!”

    步昭收敛下心中的怒气,拿着鞭子对着那五个骑士冷冷一指,“去问!”

0157 故事发生了,我不是主角

    骑兵们仓皇去问,剩下的人也都惴惴不安起来。

    那浓重压抑的气氛,甚至让他们胯下战马也都浮躁的倒腾着蹄子。

    步昭仍旧笔直的坐在战马上,眼睛凌厉的看着骑士们奔去的方向。

    打探情报的骑兵去而复来,让李四征和岑狼很是奇怪。他们没想那么多,把那支趾高气昂的骑队当成了孙江东安排在四周统计和接待的官兵。

    只是听他们问的古怪,竟然问马忠是不是还活着。

    岑狼隐约明白了点,他们这些军侯当初可是存着司马势不两立的念头。武猛校尉营什么情况,江东军能猜到的人不在少数。听这一问,莫不是马忠在上边还有关系,有人还在意着这事?

    李四征多了个心眼,问了一句,“我听说孙江东,新娶了个侧室姓步,不知道和这位步将军是什么关系?”

    那骑兵被步昭训斥,心情正恶劣,张嘴就冷嘲道,“怎么?教训你们几句还敢记仇?我也不怕吓着你,我们步将军正是孙江东的小舅子!”

    这下连岑狼这个火气大的也无话可说了。

    对方无论是身份实力都是自己高不可攀的,这时候再讲什么志气,纯粹就是自欺欺人了。

    李四征对那骑兵有问必答,老老实实的把军情虚实说了一遍。

    “我们军中司马正是马忠大人,司马这次也来柴桑参加大军议,他带着大部队走在后面,可能还得等一天。”

    那个骑兵心中一动,之前问的不明不白,被步校尉训斥了一番。这次要多打听点东西,当即又多嘴了一句,“你们这次带了多少士兵?”

    李四征脸上有一丝羞惭,岑狼不愿被这帮混蛋轻看,抢着说道,“我们后面还有三千士兵,个个都是精锐。”

    那个骑兵不屑的看了岑狼一眼,心道精锐估计也就那么回事,不过三千战兵是真不少。

    五个骑兵对视一眼,彼此确认记熟后,毫不迟疑的上马飞驰而去。

    他们匆匆回禀,步昭听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只等明日马忠到了,我就带人来问问,我那大哥被他们弄到哪儿去了!”

    步昭带的百余骑兵正是中郎将徐盛的精骑。

    自从百骑长候庆下落不明,徐盛就从其他营头调来一个校尉暂时统领。

    这个校尉正是和候庆情同手足的步昭。

    过江回来之后,徐盛多次派人去打探候庆的下落,谁料赶上鄱阳之乱爆发,想要找寻下落也根本无从着手。

    暴怒的徐盛倒是堵了潘璋几次,可惜潘璋又懵懂又无辜,牙都没刷就被潘璋叫出来单挑。要不是现在柴桑城中到处都是有名有号的将领,一起将他们拉开,谁知道闹成什么乱子。

    潘璋满脸崩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盛看不出什么道道,只能悻悻的离开。

    潘璋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最近在他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件件都跌宕起伏,但他隐隐觉得好像自己并不是主角……

    步昭随身带的这些骑兵中正巧有当日在荒郊野祠一同避雨的老兵,有人曾经三言两语的提起过当日的事情。

    这让步昭一下子就抓到了一线希望,恐怕那个叫做马忠的家伙会知道点什么?

    在步昭的追问下,徐盛这时候也想起了当初那个被派去潘璋军中的倒霉蛋。徐盛主动向孙权接过巡营的任务后,就派出步昭带领兵马暗中追查武猛校尉营的队伍。

    步昭这会儿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也不顾上再巡营,心满意足的打马回城。

    ……

    马忠带领的大部队落后的并不多,第二日中午的时候就遇到了火字营在道旁接应的探子。

    马忠很是诧异,他跳上车子眺望了下,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这就到柴桑了?不是说离边上还有几十里吗?”

    那探子满脸涨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决策也轮不到这么个小兵来做,马忠自然不会追问不休,反正既然到了,很快就能见到岑狼和李四征。

    果然,下了官道,走不了几里地就见到一处坚固的大营盘。马忠远远地观望了下,营地选取的位置颇有可圈可点的地方,营盘也修筑的异常扎实。马忠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

    看到岑狼和李四征带着十几个士兵迎了过来,马忠顾不得寒暄,纳闷的问道,“怎么这么远就开始扎营?咱们要是孤身进了柴桑,两边怎么照应。”

    这两人被马忠问的面红耳赤,只能讷讷的把前事说了。

    马忠一听,也无可奈何。

    他心中明白,这些江东军的骄兵悍将岂能没有向孙权耀武耀威的念头?如今实力强劲的大将都把兵驻扎的更接近的核心地带,一旦有事可以迅速做出策应。

    这是完全凭借实力论资排辈的地方,好的地利早就被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将占了。这些军阀,几乎是按实力一圈圈的各距地势,占领关键地带。

    虽说他们自己也不能完全消化掉柴桑附近所有的地势,但是区区一个校尉营,挨着他们驻扎,那岂不是作死?

    李四征能选中这样一处不失进退的地方安营,马忠已经无话可说了,谁让武猛校尉营就这么大的盘子。

    在地图上比划了下位置,马忠心中还是有一丝淡淡的不爽。

    相对柴桑这个军事重镇,估计武猛校尉营已经驻扎在五环开外了。

    马忠想了一会儿,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法。武猛校尉营女眷太多,他们实力又弱小,真要驻扎进了柴桑那个军事重镇,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马忠简单的问了几句,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一路疲惫的士兵驻扎。

    豺狼去参加老虎和狮子的聚会,风光是风光了,可也伴随着巨大的危险。马忠能做的就是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坚固自己的防御!他一面安排人帮助妇孺整顿营房,一面指挥士兵完善工事。

    王厉害悄然走到马忠身后,用低如蚊呐的声音说道,“要不要派人去通知潘璋?”

    马忠头也不回淡淡应道,“不用的。别忘了谁在他们那边,蒙果可从来不是什么没有存在感的角色。”

    王厉害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至少咱们把表面上该做的要做了。”

    马忠扫了王厉害一眼。

    这家伙执掌军正队后,威严日增,已经没有了当初猥琐怯懦的样子。

    马忠摇了摇头,“不重要。在给徐盛一个交代之前,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0158 冲营

    王厉害悄然而退。

    与此同时,同样心中有些想法的还有林字营的张汤。他趁着众人都忙着,悄悄找到正带人四下警戒的岑狼。

    张汤也不掩饰,开门见山的说道,“岑军侯,既然我们已经到了柴桑,是不是派个人去给主公打个招呼。”

    岑狼昨日受了气,正恹恹不乐,听了点点头,“这道理不错,我险些忘了。”接着又有些奇怪,“这种事何必来问我?”

    张汤听了这话,连忙敲定边鼓,“既然你也这么说,那我就派人去了啊。”

    岑狼大咧咧的摆摆手。

    张汤拉了岑狼下水,立刻悄悄派人出去送信。

    看着自己那两个心腹瞒着众人潜出营去,张汤暗暗松了口气。相信只要潘璋带着自己的亲卫,以及蒙果的风字营强势回归,很快就能重掌大权。

    这里毕竟是柴桑!

    如今柴桑内外不知道有多少有名有姓的江东大将,这些人是绝对见不得手下人架空长官,篡夺兵权的。甚至兔死狐悲之下,这些人说不定会强势的干预此事。

    那时候有众多将军撑腰,马忠一个小小的军司马,甚至连别部都不是,能掀起什么风浪。

    张汤出神的想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往营地里走。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闷雷一般的响声,接着望楼上锣声大作,两扇寨门在张汤身后迅速的关闭。

    张汤心中一惊,猛然回头,却只来得及从将合的门缝里看到一大群蜂拥而来的骑兵。

    张汤心中一怔,立刻沉着脸大声喝道,“慌什么!这里是柴桑!大惊小怪的,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听了此话,那些匆忙要进入防御的士兵面面相觑,脚步都有些迟疑。

    刚好有一个拎着石锤要去钉住寨门的力士路过,张汤没好气的一把将他拽住。

    “胆子不小,连孙江东的人你们也要拦吗?”

    如今能在柴桑城耀武扬威的,除了江东军的自己人,还能有谁?他们这次来是明确的接到了孙权的密信,这一点马忠并没瞒着众人。

    张汤正有些想当然的缓了口气,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忽然被扔进寨门里来。张汤失了闪躲,那东西好巧不巧的重重砸在张汤的额头上,温热淋漓洒满一脸。

    张汤被砸的眼前一黑,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怔怔的拿手下意识在脸上一抹,竟是满手温热的鲜血。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往地上看去,一颗腔子里还渗出鲜血的头颅在地上滚了滚,落在脚边。

    张汤瞳孔睁大,双手颤抖的捧起那颗人头,这正是他派出去的两名亲信之一。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另一颗人头也被扔进寨子里。

    接着无数的抓钩,抛索扔向寨墙里面,有些勾住寨墙,有些挂住了营内的物事,有些无功而返。

    随即齐齐的打马声响起,那些抓钩抛索一瞬间被绷得笔直。

    坚固的寨墙自然如同磐石一样屹立不倒,但是刚刚合拢顶住的营门,却被十几匹马来回奔驰拉的摇摇欲坠。

    一股凉气从张汤心里升了起来,他情不自禁的大声吼叫道,“来人!来人!”

    那些正在附近守备的士卒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队的士兵涌入箭台开始对墙外乱箭压制。趁这机会,不少手执大锤的力士,赶紧冲上去用木桩加固营门。

    同属孙江东麾下的骑士怎么会这么疯狂的挑起内乱?难道柴桑出了什么变故,有人造反?还是武猛校尉营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张汤慌乱之下,六神无主。接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眼前一亮,他连忙大叫道,“快去!快去!去禀报司马!”

    说完这话见有传令兵奔向后营,他也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急匆匆的跑上望楼。

    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开始简单起来。

    张汤的脸色变得沉重、沉着。

    那就是坚守而已!

    马忠本来就按照惯例,拄着配剑在高高的中央望楼上严密关注营内的情况,见到张汤暗中派出心腹时,还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两眼。谁知道一眨眼就陡然发生了变故。

    马忠大惊之下毫不犹豫的传令让百里川和百里将臣带着本部巡视各处,防止被人声东击西。自己则带着王厉害、李四征、范疆、张达等一干文武急匆匆的赶往前营。

    半路上听到锣鼓示警的张平也从自己营帐赶来,马忠见张平也是满脸吃惊和疑惑的表情,当即也不多废话什么,点点头就带着他往前营赶。

    两三千人的大营地范围宽广,中间又有很多曲折的工事。等到众人赶到前营的时候第一波短促接触已经结束。

    武猛校尉营的第一道寨墙上,还留着无数没被带走的勾索,那些气势汹汹骑兵已经如同滚雷一样卷地而去。

    马忠望着张汤,劈头就问到,“怎么回事?”

    张汤心中也是憋屈窝火,大声道,“我怎么知道?!不知道谁的部队,忽然就跑来攻寨,简直像是疯狗一样!”

    马忠也没心思计较他的语气,他四下扫了一眼,用力的从地上拔起一支弓箭,脸色冷峻的扫了张平一眼,“有箭尖,有弓镞,这样上等的好箭,只能是江东军中的精锐。”

    张平早就茫然失措,被马忠问的张口结舌。他额头上冒着冷汗,讷讷的说道,“我不知道啊,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马忠绝不相信强弓硬弩之下还会有什么误会!

    他不再看张平,继续问岑狼,“岑军侯,双方伤亡如何?”

    岑狼脸色严肃的说道,“两边对射了几轮,伤到了七八个,都没死人!”

    马忠正要开口说话,外面马蹄声再次响起,接着一声大喝响起,“马忠何在,出来见我?”

    马忠眼中神色一闪,竟然是来找自己的?

    他几步登上望楼,谁料刚一露头,一支箭凶恶的射在望楼绑旗的绳索上,将旗帜射落下来。

    马忠怒火满胸,毫不畏怯一把抓住大旗向外看去,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将领,正将手中的骑弓扔给骑马的手下。

0159 短兵相接

    那骁将风采过人,如果不是那一脸张狂之色,马忠定要想起“赵子龙”、“锦马超”之类的形象。

    这会儿马忠正怒不可遏,哪管他是谁,站在望楼上大声叫道,“公仇虎何在?”

    公仇虎是百里川的属下,之前正好就在附近监督筑营,闻言立刻就赶了过来。

    马忠也不和那叫阵的骁将打话,将公仇虎唤上望楼,拿手一指,大声喝道,“把他给我从马上射下来!”

    张平听得大惊失色,连忙叫嚷着,撑着扶梯往上爬,“不可!司马莫要冲动!”

    公仇虎一看那骁将带着大队的骑兵,心头就有些发怵。他的出身有些来历,当然知道统领着这么多骑兵的武官意味着什么。不说那身后强大的背景,光是本身的官职起码就要是军侯、校尉一级的。

    公仇虎脸色只一犹豫,马忠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露出森森的白牙,“废物,滚下去!”

    接着看都不看公仇虎一眼,大声喝道,“范疆、张达何在?”

    范疆、张达都不是弓将,两人面无表情的从周围的士兵手中夺过硬弓,摘下箭壶,咚咚咚顺着梯子往望楼上爬。

    张平见两人持弓带箭来势汹汹,连忙转身,双手一张遮住阶梯,他瞪着大眼喝了一句,“我看谁敢!”

    公仇虎冷汗遍体,再不犹豫,抽弓搭箭对准那骁将一箭射出。他的射术本就精湛,那骁将又正张狂大意,恰被一箭射中肩窝,大叫一声摔下马去!

    公仇虎一箭射出,浑身就像脱力一样,跪倒在马忠脚下,“死罪!”

    马忠也不看他,目光疾闪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随着那骁将落马,周围的骑兵齐齐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步校尉!”接着不顾一切的跳下马,闹哄哄一起拥上前去。

    马忠心中一动,急忙回头一看,营内正按照往日的训练有条不紊的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岑狼的火字营整兵最快,一听到锣鼓声就驰援过来,这时早已军容森严的严阵以待。

    丁奉的南蛮营驻地离的远些,这会儿也已经开到第二道寨墙后面,还在整顿集结。

    马忠站在望楼上对着下面大叫,“岑狼!”

    岑狼闻声望了过来,马忠拿手向着外面一指。

    岑狼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见马忠又拿手继续一指。岑狼这才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果然是那个答案!

    营寨外早已经乱成一团,步校尉平日里声威甚盛,又有着了不得的出身背景,如今在众人面前被人射下马来,恐怕人人都逃不了干系。

    这会儿这帮骑兵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鼓,这帮没轻没重的家伙,可别把步校尉射死了。

    那步夫人岂能放过他们?步夫人可是孙权最美丽的妻子,平日里最是受宠。

    何况步校尉的堂兄那是什么身份?堂堂的交州刺史,征南中郎将!那可是州刺史,不是县令长!不是郡太守!而且是挂将衔的实权刺史,真正的封疆大吏!

    外面的骑兵正慌乱惊怖之间,岑狼已经悄悄的起出寨门后打入的木桩。

    之前寨门是匆匆关闭,为了防备敌人冲营这才打入木桩加固一下。陈规城守之法最关键的精髓就在于,要能随时突出围困,给敌人带来巨大的杀伤。

    马忠守御的思路也没有忘记“最快反击”这个指导思想。武猛校尉营有特殊的手法,专门用于拆除各种工事,那些打下的木桩也都刻下可供利用的凹槽。

    岑狼快速的拆除木桩之后,外面的骑兵才乱哄哄的将步昭抬起来。

    这时,火字营打开寨门的动静已经掩饰不住,在骑兵们错愕的目光中,岑狼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冲了出去,其他的火字营士兵也毫不迟疑的发起了冲锋!

    火字营的士兵身经百战,远非大将们豢养的战兵可比,冲锋起来更是带着渗透到骨子里的风格——侵略如火!

    对面的骑兵也不是简单角色,除了护卫步昭的几人徐徐后退,其他人都毫不犹豫的上马迎战。

    马忠在望楼上认真的看着,张平衣衫不整头冠歪斜的爬了上来,他冲到前面,扶着挡板一看,火字营已经和外面那支骑队狠狠地撞在一起!张平浑身颤抖着抓住马忠的胳膊,“司马不能啊!不能打啊!孙江东就在柴桑,怎么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内讧!一旦孙江东震怒,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马忠胳膊一扬,甩开张平。张平身子一跌,扑倒在望楼上,顿时面如死灰。马忠扫了他一眼,哪顾得上太多,只能专心致志的看着战场。

    骑队没有跑起来,就和擅长乱战的火字营卷在一起,很快就被火字营占据了主动!

    在短兵相接之下,两边都已经开始死人。鲜红的血浇灌着大地,被人马踩成烂泥!

    马忠回头一看,南蛮营也已经整顿完毕,立刻又大喝道,“丁奉!你立刻带人去将那个骑将抢过来!不要恋战!”

    丁奉手下的兵摆在后面,他早按捺不住勒着马在营门观望。

    听了马忠的话,他也不去叫兵,挥舞着手中的短矛,策马就冲了出去。

    这支骑兵是徐盛手中的珍宝,就算失去了战马的冲击,仍旧和身经百战的火字营精锐打了个不分上下。

    可惜他们的人数比火字营少了太多,火字营又开始狠辣的砍马,那些骑兵暴怒无比心疼的不行,却又只能慌乱的边走边退!

    就在这时,丁奉马蹄飞驰,从营中杀出来直取步昭!

    守卫步昭的士兵心中一寒,大声呵斥道,“你们知道冒犯的这是谁?!这是步校尉!步夫人的亲弟弟!”

    张平闻言,原本死灰的脸泛起一丝红晕,接着惨白的没有一点人色。

    丁奉如同没有思想的铁人,冷酷的冲杀过去,短矛奋力一挥就将迎来的几只武器齐齐磕飞。接着他从马上跃下,一脚将护持步昭的一个士兵踢倒在地。

    步昭脸色极差的推开身边的卫兵,就要拔出佩剑搏命。但是他失血力弱,哪是丁奉的对手。丁奉轻松的的挑开他的佩剑,一矛顶在他的喉咙上,同时大喝道,“都给我退下!”

    那些亲兵惶恐失色,齐齐呼喊道,“步校尉!”

0160 射翻了龙傲天

    打得正热闹的两营兵,见到这个变故也都纷纷抽身后退。丁奉的大手在步昭脖子后狠狠一捏,将他捏昏过去,接着凶神恶煞的高声叫道,“投降不杀!不然老子先弄死他!”

    那些骑兵立刻愤怒起来,“大胆!你知道这是谁?你若敢乱来,谁都救不了你!”

    丁奉拿着短矛在步昭脖子上虚虚一晃,吓得那些骑兵脸色都白了。丁奉见状哈哈大笑。

    一众骑兵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这个疯子!

    马忠见丁奉控制了局势,心道,这些人莫名其妙的打上门来,还不知道他们的来路,不如且留一线。

    若是把幕后哪个大将的面子折的太狠,怕是日后不好相见。

    他拿定主意,当即对望楼下的范疆吩咐道,“去,告诉丁奉!把马取了,人都轰走!”

    范疆闻言,二话不说赶了出去。

    张平站在望楼上直勾勾的看着外面,等看清被丁奉挟持着的那个骁将,腿都有些站不稳。嘴里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声,“迟了,迟了。”

    丁奉有步昭做人质,那些骑兵哪能不从,一个个都愤愤的从马上下来。他们后台够硬,自然没什么担心的,一副走着瞧的凶横模样。

    有些胆气壮的,还毫不畏怯的大声鼓噪起来,“今天咱们弟兄这马,好下可不好上。等来日追究起来,定要让你们跪着把老爷们送上去!”

    丁奉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和他们这些蠢货发怒都有些多余。

    他拿矛尖在步昭脖子上逗弄两下,那些骂咧咧的骑兵立刻闭紧嘴,不敢出声了。丁奉又是一阵四顾大笑。

    岑狼昨日受了这些人的气,早就窝着火。他毫不客气的左右示意道,“妈的,昨天就是这帮混蛋。来人,把他们按倒先揍一顿!”

    岑狼一声令下,火字营的士兵顿时怪叫一声,将武器一丢,挥舞着拳头就扑了上来。

    那些骑兵知道对方不敢闹大,也毫无畏惧的开始还手。

    两帮人正打成一团,范疆赶了出来。

    岑狼和丁奉连忙问道,“大人怎么说?”

    范疆大声说道,“大人说,把马流下,把人赶走。”

    丁奉把手里的步校尉提了提,纳闷道,“这家伙呢?”

    范疆摇头,“大人没说。”

    岑狼看了看步昭被血染红的半边身子,建议道,“带回去吧,别弄死了,听着有点来头。”

    丁奉点点头,将步昭放在马上,对岑狼说道,“我先把他押进去给司马问问,你撒完了气,别忘了把这些人驱走。”

    马忠在望楼上看着丁奉把那个骁将带了进来,心里也有点好奇,他轻轻拍了拍张平的肩膀。张平正神不守舍,被马忠这一拍吓了个激灵。

    马忠问道,“伯之兄,这个家伙你认得吗?”

    张平像是被蜜蜂蛰了一样,使劲的掸了掸被马忠拍过的地方,跳着脚说道,“谁、谁是你伯之兄?我认识你吗?!”

    马忠脸上一黑,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他试探的问道,“这人很有来头?”

    张平冷哼一声,昂首闭目,完全不准备再和马忠做朋友。

    马忠见张平这副姿态,不禁沉吟起来。

    不一会儿,马忠将步昭带到了望楼下。步昭失血不少,又被丁奉捏晕了过去。马忠扫了一眼,就吩咐道,“来人,带他去裹伤,等醒了再把他带来见我。”

    李四征立刻带人去安排。

    丁奉想了想,对马忠说道,“大哥。这家伙好像是什么步夫人的弟弟,你知道是什么来头?”

    马忠一怔,“哪个步夫人?”

    张平瞪着马忠,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步夫人!”

    马忠眉头微皱,接着慢慢展开,面无表情的说道,“听起来有点麻烦。”

    “有点麻烦?”张平被这轻描淡写的话气的直哆嗦,“我告诉你,孙江东平日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步夫人!就连步夫人生的两个闺女,孙江东喜欢他们比喜欢世子都要厉害。你、你……”

    步夫人的两个女儿孙大虎和孙小虎,都是被孙权溺爱极了的。特别是他的长女孙大虎,那简直是三国时代的太平公主。

    长大之后在江东搅风搅雨,把一个公主能死的罪过全部犯了一遍。

    孙大虎如此放肆,和孙权对步夫人的极度宠爱那是完全分不开的。

    马忠脸色微沉。

    张平又继续恶狠狠的说道,“步夫人的弟弟步昭,从十多岁就在孙江东的府里养大,孙江东几乎是看着他长大成人。可你呢?当头就是一箭!我来问你,你怎么这么牛逼呢?!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司马,就连潘璋也死无葬身之地!”

    马忠点点头,“难怪此子如此骄狂。”

    张平见马忠还是这副语气,摇摇头直接往望楼下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了马忠一眼,长叹一口气,“司马,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马忠沉默了下来,他也没想到这次居然踢到了这么个铁板。

    这、这不就是三国版的龙傲天嘛!

    公仇虎在旁一字不漏的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他越听越是恐惧,身上汗水淋漓。最后终于拿定主意,咬了咬牙,深深拜倒,恳切的说道,“司马不必烦恼,箭是公仇虎射的,公仇虎自会给他偿命。还望司马看在公仇虎这些微赤诚上,照顾好卑职的老母和妹子。”

    马忠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南蛮营和军法官的人,难怪不知道规矩。我不拿手下顶罪。”

    公仇虎以为马忠不信,连忙分辩,“大人,卑职甘愿领死,绝无作伪。”

    马忠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对他说道,“你回去后找百里川求一求,如果他愿意放你。南蛮营和军法官,你可以挑一个进去学一学规矩。”

    公仇虎闻言,心中无数想法翻涌。

    司马竟连他以后的安排都定下了,看来真的不用去顶这罪。公仇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感动莫名。

    他急忙忙问道,“大人!如果孙江东降罪下来如何是好?卑职听说过步家一些事,步家除了步夫人,还有一个步刺史。步刺史乃是名士,威望很高,手中又有实权。凭咱们这小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

    马忠正在迅速的思考对策,闻言抿了抿嘴唇,淡淡的扫了眼公仇虎。

    “公仇虎,我今天告诉你一个道理。叫做——”

    马忠阴沉着脸,低低的说道,“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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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佳人介绍:
重生三国的马忠,成了吴国阵营中的一名低级武官。面对着生擒关羽、射死黄忠这样华丽丽的人生剧本,这个习惯平淡生活的家伙迷茫了。 是选择平凡庸碌的一生,还是追随以残暴著称的将官潘璋,逐渐的成为虎狼爪牙! 与时代理念的格格不入,让彼此的矛盾逐渐激化。吴中四姓高高在上的门阀也将他的豺狼佳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豺狼佳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豺狼佳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