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3 第一波
说着说着就严肃了。
马忠觉得王厉害很无趣。
他挥挥手斥退王厉害，当然，范疆、张达这两个狠人马忠也没敢留。
平时用用也就算了，要是用这俩守夜……
马忠觉得身边寒风嗖嗖的。
他不认为自己比张翼德的命更硬。
营帐内仍旧是等候着的朱宁，让这个女文青有小女奴的自觉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她也下意识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见马忠进来，她将一块厚布在铜盆里浸了，纤细的手指来回拨着，又捞上来拧干递了过来。
马忠冲朱宁点点头，接过来擦了擦脸。
接着随意往盆里一丢，就自己从角落里拽过一个陶盆，去外面取水洗脚。
把自己收拾停当，依旧在营帐口的位置布置上席子，和衣而睡。
朱宁看了马忠一会儿，从身侧的箱笼中取出一套晒干叠好的衣服，轻轻的放在马忠席子角上。
自从收了陈祎陈子远这个弟子，马忠的供奉渐渐充裕起来。
马忠睡着的很快，朱宁抱着膝盖想了一会儿事情，也在角落里的席子上躺着慢慢入梦。
两人像是在表演无声的哑剧，却都那么自然而然。
马忠确实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坏心思，只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含糊着。
而朱宁。
马忠侧过头去看了看，不知道她会不会渐渐认命……
第二日，叛军的攻击来的很迟。
等到营中的士卒陆续用过饭，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加强下防御，远处才影影绰绰的出现大队的人影。
武猛校尉营扎营的地方地势比较高，马忠站在望楼上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叛军的布置。
叛军零零散散的打着三面旗帜，上面的字分别是，彭、李和王。
还真是宿命的相逢啊。
马忠有些无语的冲望楼下的百里川说道，“是你们的老相好。”
百里川反应的挺快，仰着脖子问道，“彭才？”
“李玉和王海也来了。”
“真的假的？”百里川也有些惊叹，心里有些按捺不住了，眼巴巴的在望楼下瞅着，“司马你下来，换我上去瞧瞧。”
马忠没搭理他，继续看这些豫章贼布阵。
遇到这三个家伙是最糟糕的情况之一。其他的叛军很可能只是些拿着木棍，食不果腹的农夫，但是这三个却是早有名号的叛贼。他们手下的兵见过血，又有一年多打生打死的经历，情况比预料中麻烦的多。
原本不太关心马忠这边情况的张汤，也骑着马过来问道，“他们的士气怎么样？要不要我带着人出去冲一冲。”
马忠摇头，“多余，我们守好工事就行。”
打猥琐流马忠还是有心得的。
在马忠的观念中，游戏可以玩不好，但你玩的不猥琐，那还有什么乐趣呢。
这种贱贱的风格伴随了他很多年……
山下三面旗子聚在一起，不久就分散开来。
彭才的兵停在营寨不远处开始休息，打着李字旗的兵开始往后绕。王海本也准备寻找空当围攻，但是看到那两个风化严重的陡坡也熄了心思。
王字旗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绕了会儿，又重新回到正面，和彭才合兵一处。
要开始了？
马忠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前营彭才军中“铛铛铛”的响起了敲锣的声音。
这当然不是鸣金退兵。
接着就听不远处又有人“铛铛铛”的敲了起来。
随着声音传递，一路到了李玉堵着的后营。
随后两边同时响起呐喊声，无数手中拿着刀枪提着木盾的乱民向营头冲杀上来。
“让我上去看看！让我上去看看啊！”眼巴巴守在望楼下的百里川还在执著着这个要求。
“你去箭楼那边，那里不能没人管着。”马忠呵斥完百里川，又对张汤说道，“后营就看你了，按咱们事先说好的，先挫挫他们的锐气。”
张汤闻声应了，又作势抽打，赶跑了百里川。
百里川悻悻的离开，去了弓箭阵地。
前营修了不少箭楼，这些箭楼只是比寨墙略高，又有挡板在前面。每个箭楼的挡板后面都藏了两三个拿着软弓的弓手。
除了这几十个弓手，其他的山字营士卒都好整以暇的远处休息。
箭塔下面的箭垛旁边打辅助的都是些健壮的妇人。
这些女人脸上都有些惧色，不过听着外面呼喊冲锋的动静还算安静。
百里川“噔噔噔”跑上梯子，爬上了箭楼，接着露头往外看了一眼。还没等他看明白什么，七八支箭就不知从哪里射了过来，吓得他赶紧一缩头。
这么快就进射程了！
百里川看了看他旁边的那个弓手，弓手赶紧一躬身，“军侯。”
百里川身子贴着挡板一示意，“射一箭看看。”
那弓手低声道，“军侯，他们有盾，都是老手。”
百里川听了也不费这功夫了，他回头看看望楼那儿，马忠正看着他笑。
马忠站立的望楼不但高许多，而且离营门有段距离，根本不担心弓箭的威胁。
彭才的乱军都是攻城拔寨的老手，自从造反这一年多，打下的村寨围子都不知道多少。
他们小心的用木盾护住上半身，又紧贴在前面人后边，挡住双腿。身后不断有头目大喊着，“上啊！彭大帅在后面看着呐，打破这营地拿人头换赏！”
先头的这一小股四五百人闷头乱冲，见工事修造的扎实，心中本有些紧张，但一直到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一直没什么动静，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接着既不安又兴奋起来。
这处看着像是有兵马屯驻，但瞧这稀松的模样，搞不好还真是个逃户们修建的围子。
流贼们贪心一起，都激动的嗷嗷叫了起来。
这处营寨安静的有些诡异，流贼们一直冲到了寨门寨墙跟前，里面仍旧没什么反应。乱贼们心中更踏实，想必里面的人早就吓破胆了。
“冲上去冲上去！”
后面的头目催促着，“打下来人人有赏！”
立刻就有乱贼熟门熟路的一蹲，接着叠罗汉一样上来不少人，攀着寨墙就往上爬。
那些爬到顶上的乱贼正要高高兴兴的往下跳，谁料往里一瞅就傻了眼。
后面的流贼正催着推挤，就见寨子里的箭楼上忽然现出伏兵，一阵乱箭对着墙头射来。
0104 陈老师的荣光
伏兵起的突然，豫章贼寇那边全无防备，刚爬上的寨门寨墙的十数人当即毙命。
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守寨子的是见惯血腥的厮杀汉，攻寨子的也是打家劫舍的老手。
已经冲到寨前的豫章流贼大叫一声，“事已至此！杀上去啊！”
立刻就有跟在后面的流贼顶着木盾被底下人拱上寨墙。
远处的号旗再次挥舞，蹲下去的弓手重新冒出头再射一轮。
那些冲上寨墙的流贼正伸手攀爬，手中的木盾自然顾不周全，浪荡军的箭楼离得寨墙很近，这一轮急射下来。流贼中又有十数人带着鲜血仰面倒地。
就在此时寨子外面一阵梆子急响，密密麻麻的乱箭对着箭楼就射了过来。
射完箭的弓手连忙蹲身躲到挡板后面，只听仿佛啄木鸟一样的“咚咚”的箭响，不知多少箭矢落在挡板上。
然而那些爬寨的豫章流贼也不好受，因为那些弓手用的也是草草制成的软弓。这些弓箭不要说准头，就算用同样的力道射两次，箭落下的位置都有差别。这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对守寨的人没造成多大伤害，倒是有一小半落入爬寨的流贼阵中。
不少流贼边失声痛呼，边破口大骂。
里面带队的头目却看出这是个机会，大声呼喊着，“快上去！快上去！”
“他们的弓手被压住了！”
“快点冲！慢一步就是个死！”
这堵临时修筑的寨墙并不高，很快又一波亡命之徒重新爬上墙头。
这次不等寨子里的弓手露头，豫章贼寇就是一阵梆子响，百十具软弓对着箭塔方向就是一通齐射。
“倒是有些章法。”
马忠在望楼上嘀咕了一句。
他们这边的指挥全靠马忠的观察，和范疆、张达挥舞的旗帜。这些弓手也不管外面吵闹成什么样子，只是背贴的挡板，看着望楼跟前拿旗子二人。
箭塔的高度不低，离望楼也不远，百里川背靠着挡板刚好和马忠远远地面对面。
百里川在那儿干瞪眼，让马忠看了一阵好笑。
刚才，外面流贼的弓手忽然向前，马忠就有了警觉，这次自然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趁这工夫，那些流贼再次爬上了墙头。
谁料上了墙头一看，那些打家劫舍惯了的流贼顿时有些傻眼，寨墙后面竟然齐地挖了四五尺深的坑，这寨墙本身就有两人高，这下谁还敢往下跳。
墙头上的人犹豫，下面的人却在推挤，那些围攻的头目还在吆喝，“快！快！跳进去开了寨门！”
有些在墙头站不稳的，竟被直接推挤下去。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自然是撞破头颅当场气绝。
这时才有人放开喉咙大叫，“弟兄们小心啊！后面就是坑啊！”
坑？
话音未落，张达手中的红旗挥舞，那些弓手立刻闪出身来对着墙头一阵乱箭。
他们的目标离得近，而且只需要固定的对准墙头射，动作做的干净利索。等到躲到挡板后面，豫章贼寇迟来的箭雨才“咚咚”的敲到挡板上。
攻到墙头上的流贼迟迟不动，已经让围寨头目觉得不对，趁着这波攻势瓦解，连忙让人撤了下来。
“怎么回事！”
这些人刚退下来，那头目就气势汹汹的挑那些没死的流贼问道。
“五爷，这寨子里的人狡猾，那寨墙后面齐地挖了好几尺深的长沟，小的们不敢跳啊！”
“而且不单如此，这寨墙后面一丈开外还有一道更矮的寨墙，咱们硬攻怕是还要吃亏啊！”
那流贼头目嘴里骂了一句，赶紧回去请示彭才大帅。
百里川听着外面的动静小了，大着嗓子问了一句，“人退了？”
马忠也大声吼了句，“在那等着！”
这种扎营的思路其实来自《守城机要》，里面陈规陈老师的各种花活，简直把城墙玩的让人叹为观止。
马忠上辈子看过不少杂书，里面也有些杂七杂八的兵法，然而只有这本让他记忆深刻。
主要是陈老师的理念实在是太高妙了。
在陈老师的观念中，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是战斗的一种形势。特别是在守城的时候，可以说拥有极大的优势，因为城池本身就是一种极险恶的地利！
依托城池地利，在节节抵抗中极大的杀伤敌人，利用城池的安全感，让攻城的人不得休息，疲于奔命。
这就是陈老师富有攻击性的守城思路。上下五千年的文明之中，这种会开刃甲的兵法家，真的是仅此一位。就算有些防守名将，那也是在被动的情况下不得不守。这么主动这么富有攻击性的利用城池，十分罕见。
豫章大帅彭才当然不是泛泛之辈，当那个围城的头目回去将事情一说，彭才摸着络腮胡子笑道，“这有何难，等到小的们上了墙头，底下给他递个竹竿，让他顺着滑下去把寨门打开就是了。只要上去的人多，总有能成功的。”
那个叫做五爷的头目暗叫一声惭愧，我怎么没想到。
接着一刻也不耽误，找后队的流贼讨来竹竿等物，一刻不停的继续回来指挥人攻寨。
“来了！”马忠对着靠着挡板看自己的百里川大喝一声。
他已经看到流贼手中握着的长长竹竿，心中有些纳闷，难道是要搞撑杆跳？这些反贼有没有这么无邪？
……
他对着范疆一示意，范疆举起了手中白色的旗子。
百里川目光一凝，从箭楼上三步两步跳了下来，接着手一伸，有人递给他一柄长长的马槊。
他将手一挥，立刻有上百个山字营的兵卒拿着刀枪从躲箭的地方聚集过来。
马忠在那马槊上看了一眼，继续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次流贼长了教训，那百十个弓手分成几队轮流对着箭塔射箭，压制的守城的弓手不敢露头。
而且他们尽量的向前靠着，把射程尽量后探。就算偶有流矢射中了自己人，那些流贼也只是痛骂几句，并不耽误爬寨。
这些流贼爬上墙头，立刻就有人递过长长的竹竿，他们麻利的往寨子里一戳顺着就滑了下去。
流贼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进去了十多人，马忠一见这些人赤手空拳的就往寨门那里跑，很有些意外的惊喜，连忙让张达挥舞红旗，同时口中大喊道，“寨门！”
那些藏好的弓手立刻翻身起来，一阵箭雨射向寨门。
0105 短兵相接
乱箭之下自然没有活命的道理。
不过浪荡军的弓手这次也有了伤亡，一个被射穿了肩胛，另一个被当胸贯进去一箭，眼看是不活了。
好在这次，受到启发的攻寨头目，自己也有了主意。“你们都把木盾扔进去！快！扔进去！”
“让弓手不停的射！压住他们！”
“梆子一响，咱们就冲上去！”
“人一下去，就用木盾护身，先把寨门开了！”
他在这边声嘶力竭的指挥，立刻那边也有人去呼唤弓手配合。
接着密密麻麻的木盾扔过寨墙，马忠正诧异，见那些流贼又开始爬墙。
当下恍然大悟，连忙喝令百里川，“速度出寨，将外面的盾牌捡回来。”
百里川和手下早就全副武装的预备了，听到马忠的命令，迅速打开了第二道寨门，冲了出去。
两道寨墙之间有一个两丈多宽的夹缝，临近寨墙挖了深沟。陈老师守城最重要的打法就是寓攻于守，马忠自然不能给自己设下绊脚石。因此从第二道寨门进入深沟有一个很方便的斜坡。
而且这样的一道夹墙刚好就是弓箭的死角。凡是能越过第一道寨门的流矢，几乎不可能射中这一个夹墙中的人。
百里川这伙人从宽阔的二寨门一涌而出，将扔到寨墙后的木盾捡起来就往回跑。
那些流贼辛辛苦苦的爬上墙头，正好看到百里川他们像勤劳的小蚂蚁一样将盾牌一摞摞的搬回营寨。
爬在墙头上的流贼直勾勾的看着那些背影有些失神……
这尼玛太贱了！
马忠丝毫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手中红旗挥舞，弓手们起身又吃掉了这一波。
豫章流贼的弓手有些气急败坏，他们的距离稍远，而且低地打高地本身就容易打出miss，等到反应过来，往往只能射在挡板上。
他们不计后果的一阵连射压制，手中的竹弓已经陆续开始折断。
纵是简易的竹弓也要长时间烘烤，去掉水分，这不是短时间说置办就能置办的。
指挥弓手的头目见竹弓耗损的厉害，不敢再勉强，连忙喝令停止放箭。
马忠看出便宜，在他的示意下，张达手中的红旗高高举起，一时所有埋伏的弓手都站起身来对着营寨外头开始乱射。
这些贼人的木盾刚刚都扔进寨里，这一阵箭雨又没有寨外的弓手牵制。浪荡军中的弓手趁这机会，每人都快速的射出了几轮。有几个力大的武士甚至都拽断了手中的软弓。
马忠有些意外的看到了白开心的父亲，那个壮实的山字营汉子果真了得，这会儿功夫比别人要多射出四五箭了。
他拉弓急，射箭快，身边扯断的软弓就有两张。
百里川喝令手下码好木盾，接着就紧张的调度起来。有点力气的山字营健妇都紧张的等在一旁，百里川一有指令就赶紧拿着替换的弓或者解开捆的竹箭送上去。
山字营的弓手立在箭塔上，位置高又容易瞄准，就连寨墙前乱糟糟的贼军也都在射程内。
这一顿乱射，占了大便宜，直到豫章贼的弓手气急败坏的再次赶回来，马忠才意犹未尽的示意弓手们躲藏起来。
接着阵前唢呐喇叭一通乱响，好像谁家娶媳妇一样。带队攻寨的豫章贼五爷终于扛不住，留下两三百具尸体，带着剩下的残余都撤了下去。
马忠见这边局势稳了，三两步跳下望楼，对百里川大声道，“你来！我去看看张汤那里！”
百里川不敢大意，赶紧接替马忠站上望楼。
这里毕竟是一个容纳两三千人的大营地，安营的时候，作为军营又特别预备了腾挪的空间，前营后营还是有段距离。
马忠远远地就听到后营杀声震天，从这儿看过去，后营的望楼上也空无一人。
马忠心中一惊，待赶到跟前，看到林字营尚有一两百人还在营内列队等待，这才放下心来。
马忠蹬着梯子上了望楼，往营外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张汤已经亲自上阵，满身披挂了在夹墙内的斜坡上拒敌。
和马忠这边依托工事造成杀伤不同。攻打后营的兵马也有自己的路数。
李玉手下的贼兵也不分什么前队后队，身上裹着半身藤甲带着斗笠，就一窝蜂的往寨墙上爬。后营寨墙后的沟槽挖得不深，一尺之后就是挤压密实的石头，这边从墙头上往下跳倒是方便不少。
张汤当即就有些傻眼，这可怎么打？
试探着用弓手射了一通，除了少数箭支射翻了厚实的斗笠造成杀伤，基本上没闹出什么动静。
张汤也是见惯了硬仗的狠人，当下不再侥幸，命令手下在第一重寨墙后面结阵。
马忠修造营寨借了地利，这个适合防守的口子不过百步长短，张汤一口气在这条防线上填上了二百人。
林字营的战斗风格倾向于密集结阵固守，陈祎拜入马忠门下之后，武猛校尉营的物资补充大为改善，那些竹枪也都套上了半尺长锋利的铁枪头。一排排的摆开威力很是不俗。
身上裹了半身藤甲的贼兵行动不便，翻进寨子的贼人在林字营严阵以待下几乎是一枪一个，都戳死在寨墙下。
流贼的大部分弓手都在前营压制，顾不到这里，稀疏的几张弓根本无法对这个夹墙死角内的士兵构成威胁。
眼见这样添油只是白白送死，那李玉发了狠亲自带人上阵。有了大头目冲锋，贼军一个个士气大震，这些流贼仗着藤甲斗笠护身，落地就是一个翻滚，不但给后面人腾出空地还迅速拉近了距离。
张汤手下的林字营在上次攻打金瓯寨的时候损失惨重，现在营中大半都是新兵。
这些刚上战场的佃户农夫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见贼人翻墙过来的越来越多，而且都不顾死活的往前搏命，心虚力怯之下，严密的阵线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有那慌张失措的发一声喊，“贼来啦！”
就要丢下长枪转身逃跑。
张汤在望楼上早瞧出不对，赶紧气急败坏的带着几个老兄弟冲了过来！
“回身顶住！谁乱动我就砍死谁！”
张汤阵中原林字营的士兵也跟着怒吼，“都他妈稳住！谁坏了阵线，大家都活不成！”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忽听贼人一声欢呼，张汤急抬眼看。
寨墙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莽撞的李玉已经亲自冲进了夹墙！
0106 李玉
李玉亲自冲入寨围！
张汤心中却忍不住一颤。
这个寨围好入却难出，身为大头目的李玉亲自攻了进来，也就意味着眼前这两丈左右的阵线已经成了一个大绞肉机。双方将在这里展开不死不休的拉锯战。
豫章贼寇，特别是李玉的部下，将会无限制的在这里填人，一直到有一方彻底败北。
那李玉高大健壮犹如熊罴，他身上披着藤甲，手中掣着大斧哇哇大叫着就往上冲。
和他当面的枪兵都生出惧意，忙不迭的急刺拒敌。
李玉嗜血的看着齐齐刺上来的长枪，手中大斧一撩震到一旁。被林字营士兵双手持握的大枪竟然都有三四支被打的脱手飞了出去。
张汤心中更是冰凉，武猛校尉营缺乏斗将！最是恐惧的就是这种蛮横凶猛的力士！
当初候庆凭着一身蛮勇，披着三重甲，就一口气击溃了风字营。
林字营就算善战，面对这样的凶兽也要吃大亏，何况他手下还有人数不逊于这边的亡命大盗相助。
张汤脑子有些发木，胡乱的想着，若是马忠手下的丁奉在此，或许这满营还有活路。
“都他娘的给我稳住！”
张汤镇定心思，大吼一声，亲自去顶李玉。他作为一营军侯，手中还是有两下子的，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被一口气打爆了阵线。
这一刻，只要后退，阵线松动就是一个死！
其他林字营的士兵见张汤自己拼命，都鼓起勇气齐刷刷的“哈！”了一声，手中枪阵重新稳固，毫不犹豫的戳向面前的敌人。
李玉看出张汤是个带头的，咧开嘴哈哈狂笑一声，手中的斧子就残忍的狠劈下来。
大斧带着呼呼的风声劈下，张汤脸色惨白，本能的就觉得招架不住。
他手中的长枪最不利格挡，欲要以命换命的斗狠，又对这蛮汉身上的藤甲忌惮，当即只能慌忙连退数步。
他担心阵线松动才冲上来顶住，谁料自己反倒成了最先后退的那个。
一见李玉大斧劈空，张汤急忙补救，刁钻的一枪急刺那蛮汉遮蔽不住的大腿。李玉的斧子势大力沉，收招的僵直也长，眼见要吃亏连忙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里空间不大，为了打得灵便，林字营的长枪都截短了不少。张汤一枪刺空，不敢冒险，又重新收起架势。
旁边两个藤甲贼见大头目倒地，连忙撇下自己的对手，护着李玉退回人群之中。
翻过墙来的亡命大盗已经越积越多，张汤四下看看，绝望的背上都是汗水。
豫章贼已经陷进来一个大头目了，绝对是有进无退准备死拼到底了，双方现在就是要往这不足两丈的战场里填人了！
然而自己这边也僵持在这里，那后营中谁来指挥调度？
一旦兵力跟不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汤正胡乱想着，就听有人在后面大喊，“张军侯坚持住！前营已经大胜！我这就来援你！”
马忠高叫着虚张声势，彭才的前队虽然受挫，但还有的是生力军，何况王海手下的兵还没动！
一旦那边再起战事，就凭百里川那个不着调的，只怕崩的比后营还快。
张汤听到马忠的呼喊大喜过望，他连忙大叫道，“司马不要过来！快快居中调度，让人填上来！让人填上来！李玉冲进来了！”
马忠也是一惊，他瞬间也想到了李玉冲进来意味着什么。
这个只知道莽撞冲锋的大汉把双方都摆到了极难摆脱战斗的境地。真不知是他太过蠢勇，还是刻意的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马忠见林字营的阵线已经开始混乱，连忙大声喊道，“军侯勿忧，我这就去点检营中士卒，杀散他们！”
发生战斗的夹墙一次能投入的人数有限，林字营剩下的两百来人都在第二道宅门后列队等着。马忠见不少人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不停掉落，心中就是一沉。
他急令张达，“你快去找王厉害，让他把军正队带出来。”
又对范疆说道，“李玉勇猛难当，你帮着张军侯招架一下。”
范疆、张达这两个都是丁奉选中的斗将苗子，当初狼虎谷的时候，两人就敢大着胆子陪丁奉疯一场。
在那场战斗中，两人更是抢在丁奉之前率先放火，勇的让人不敢直视。
马忠不指望这俩货有什么逆天的表现，能帮着张汤纠缠几回合就足够了。
这俩真要有能配上他们勇气的实力，在斗将缺乏的武猛校尉营早就拔尖冒头了。
马忠掣出腰刀亲自在林字营的预备队压阵。
林字营新兵太多，又遇到这样危机的情况，这时候也由不得张汤，只能先斩后奏，使用军法官来震慑他们。
王厉害的军正队本来就在附近的营帐里严阵以待，听到马忠召唤立刻匆匆忙忙的赶来。
王厉害的军正队以狼虎谷中选出的二三十人为骨干，又招募了一些陈祎家的族人壮大声势。如今有着四五十人的规模。
马忠见王厉害来了，大叫道，“军正丞听令！”
王厉害凛然，单膝跪倒在地，“卑职在！”
“这里由你来监军，一旦有人畏敌不前，或者擅自后退，可以先斩后奏！”
王厉害大声应道，“诺！”
王厉害手下的军正队自然知道谁是老大，特别是从狼虎谷中出来的那些狂热份子，几乎视丁奉、马忠如同天人。此时也都大声叫道，“诺！”
一时杀气森然，令林字营的预备队震撼不已。
“来人，去把李四征唤来！”
立刻有传令兵去召李四征。
马忠匆忙间往夹墙中的战场扫了一眼，李玉已经生龙活虎的重新冲了上来。
张汤在范疆的帮助之下，两人合力也只能勉强支撑。
那李玉打发了性子，忽然不顾张汤、范疆二人，挥舞着大斧凶猛的扑向阵列的其他士兵。
那些士兵哪敢抗衡，长枪胡乱戳出，俱都戳在藤甲上，被李玉合身一扑，显些把武器撞得脱了手。这些士兵骇然而退，接着身穿藤甲的山贼一拥而上，林字营坚固的阵线顿时摇摇欲坠。
张汤和范疆得了机会，陡然刀枪齐出，狠狠刺在李玉大腿上，李玉嚎叫一声，回身一斧砍出，吓退了张汤、范疆。
随着兵刃离体，李**上喷出两股稠血，这次偷袭竟是都建了功。
李玉身上见了血，反倒凶性更甚，他手中的大斧挥动起来似有劈山之力，恶狠狠的就追着张汤杀来。
四周忠心张汤的部属连忙救援，然而在李玉的赫赫凶威之下，当面之敌无不披靡！
0107 骑虎难下
马忠急忙喝道，“张达，你去和范疆、张汤合力，顶住李玉！王厉害，你带一队人进去督阵，谁敢后退，就将他斩杀！”
张达果然狠勇，见李玉这般凶暴，仍然毫不畏怯的大叫道，“诺！”
王厉害也应声而动，点了一队军法官，亲自提着刀，冲进夹墙督战。
两道寨墙之间的战场只有两丈左右，这不大的地方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有穿着藤甲的流贼，也有林字营的士兵。
王厉害的这队军法官正好堵住了第二道寨门，他大喝一声，“军正队在此督战，谁敢后退半步，定斩不饶！都给老子顶上去！”
“唰唰唰”雪亮的一排钢刀亮出来，林字营本就松动溃散的阵线立刻骚动起来。
眼见林字营的士兵满是愤恨的瞅着军正队就要哗变，王厉害厉声高叫道，“张军侯，你怎么说！”
张汤心中大怒，本要让马忠点检营中丁壮填进来，谁想他趁机调来了军法官！
但这不是他泄愤的时候，这种时刻他只能咬牙认了。张汤也不含糊，当即大声说道，“擅自后退的，全部军法从事！”
张汤的威信起了作用，先是那些来自老营头的士兵平息下来，接着那些新兵也不敢胡思乱想，专心的对付眼前的敌人。
张达的武器是两根短木棍，选用的木材极好，分量很是沉重。在他搅入李玉、张汤和范疆三人的战圈之后，终于遏制住李玉疯狂进攻的势头。
张汤的枪能及远，范疆的单刀灵活，张达的双棍能够猛击卸力。
三人配合起来说不上熟练，但在这生死关头都全神贯注。
李玉猛攻一阵，结果被三人坚韧的抵住，流贼高歌猛进的势头立刻暂缓。
林字营密密匝匝的长枪坚阵这才缓了口气。
李玉愤怒的大叫一声，“人来！”接着流贼有目的的开始夹攻范疆、张达以及张汤，将李玉护着又退回阵中。
李玉环睁大眼愤恨后退的时候，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腿上剧痛传来，险些站立不稳。
张汤三人对望一眼，擦了擦汗，心中都松了口气。
李玉这样的表现还像个人，之前简直像个越伤越凶的野兽一样。真要再打下去，那种莫名恐惧怕是就要吓垮周围这些新兵。
马忠一见流贼攻势暂缓，立刻大叫，“我乃军中司马，张军侯速速奉令回返！不得延误！”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张汤抽出来。只有张汤退回来，从容指挥林字营轮番替换恢复体力，才能挡住流贼接下来惊涛骇浪般的冲击。
何况自己还有前营牵挂着。
现在双方仍在激斗，马忠唯恐张汤退后会动摇军心，只能以军令遮掩。
张汤经历这番恶斗，虽无惧意早有退心。
当即大叫一声，“诺！”
有军法官压阵，那些新募士卒就能站稳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轮换调度，将体力耗竭的士卒撤下去休整。
张汤身形一动，马忠又大声道，“范疆、张达你们两个退到后面军正队中……”
下面的士兵有些骚动，这位司马大人竟然如此公然袒护自己的人。
就听马忠又大声道，“一旦李玉冲出来，你们一定要顶住他一会儿！”
众军这才释然，李玉实在太强，这两位确实需要养精蓄锐。
马忠见张汤从夹墙战场里挤了出来，四目一望，相互点了点头。
他们都非常了解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需要再多吩咐什么。不过马忠还是忍不住交代了一句，“军正队不要填进去，我先去百里川那里看看，那里要无事，我就去营里搜募丁壮，到时候少不了他们压阵！”
马忠吩咐完赶紧向前营赶过去，李四征正好过来迎上，马忠向他一示意，也跟了一同前去。
马忠边走便对他吩咐道，“李四征，你是山字营的老人，想必对山字营了如指掌。”
李四征之前只是为百里川操持杂事，但是却做过分发口粮，管理物资这些事情，对山字营的了解的确超过常人。
李四征知道马忠有话要说，连忙说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马忠说道，“山字营现在还有多少可以挤出来的人？我要他们上阵！不然，也没有以后了。”
山字营的构成最为复杂，除了百里川手中的战兵，剩下的归根到底四个字，老、弱、病、残。
必备的战力和武装已经被百里川征召，全部在前营待命。最近一段时间战斗频繁，风字营、火字营、林字营轮流跑来搜刮，堪用的已经都被挑走，剩下的都是他们三个军侯看不上的。
李四征听了正要劝说，见马忠说到“没有以后了”，立刻醒悟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要紧关头，脸色也点沉重，“女人有不少，各营的家眷都安置在这里。”
马忠说道，“让那些健妇搬运土石，尽快在营中修建一个可以据守的壁垒，以备不测。”
李四征嗯了一声又道，“还有些年龄大的老卒，怕是剩下的得五十开外了。”
马忠不吭声，走了几步，才说道，“武装他们！”
李四征想了想又道，“十来岁的孩子还有百十个。”犹豫了下继续说道，“有些还没长成力气……”
马忠又是沉默了半天才开口，“武装他们。”
“身体伤残的老弟兄最多，上去怕是就下不来了。”
马忠停下脚步目视着李四征，冷酷的说道，“武装他们。武装所有拿得动武器的人。不拼命，就没有以后了。”
豫章贼来势汹汹，战斗的顽强远超过马忠的想象。前营的百里川依托工事杀伤了不少敌人，但是后营的张汤却因为李玉的鲁莽前冲，让双方都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
第一道寨门是马忠设置的诱饵，其实寨门是用木桩钉死了的，只有找到木桩上对内的凹槽，用撬棍将木桩翘起来才能打开。马忠有把握指挥手下在一分钟之内将木桩翘起，打开营门杀他们个出其不意。但是对流贼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短时间完成的任务。
马忠本计划在流贼夺门的过程中，利用这些陷阱大量的杀伤敌人，谁料李玉亲自翻墙杀了进来，让双方都失去了缓冲。
不能彻底打垮武猛校尉营，李玉是逃不掉的。然而从另一方面若是轻易放弃第一道寨墙，凭借低矮的第二道寨墙，根本守不了多长时间。
0108 藤甲兵啊……
马忠还没走到前营就听到嘈杂的呐喊呼喝。
第二道寨门洞开，原本躲在箭塔后射箭的弓手也都不见了身影，原本百里川呆的箭塔下戳着一柄长长的马槊。
马忠心中一慌，急走两步登上望楼。
第一道寨墙和第二道寨墙之间已经混乱成一遍。滚滚的藤甲兵正在翻越寨墙而入，手握大刀的百里川带着手下，正死死的将这些人顶住。
马忠一见百里川那单薄的防线，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他赶紧大叫道，“预备队呢！？”
马忠四下一看，手指对着那些缩在寨墙后战战兢兢的健妇问道，“你说！人都哪去了？”
那些个妇人有几把粗笨力气，原本是为山字营的弓手换弓运箭的，这会儿哭叫道，“大人，其他人都死了，百里军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还没退下来。”
马忠悚然而惊，急忙仔细看向战场。
马忠开始的时候利用弓箭对猝不及防的流贼造成了不少杀伤，可是那些人大多死在寨墙外面。
现在一看，夹墙内死的人，几乎都要把他预先挖制的沟槽填平了。
本来马忠仗着里面沟槽颇深，不太害怕流贼的优势兵力。但现在流贼改变了战斗思路，直接像李玉那个莽汉一样开始强上。
彭才手下显然也有一些藤甲兵，这些靠着竹木做防御的流贼动作迟缓，不太适合攻城爬寨，因为在进入壁垒之后，面对优势敌人，很容易因为行动不便，被一口气杀光。
李玉性格简单粗暴，没有彭才那么花巧，不但上来就开始猛攻，自己更是冲杀在前，振奋军心。彭才在马忠的猥琐战术下吃了亏，扔下了几百人，也很快拿出了合适的应对方案。
百里川一见到这些全副武装的流贼就大惊失色，急忙命令手下的弓手换上刀枪，冲出第二道寨门迎战。
百里川应对的很是得当，那些刚开始顺着竹竿爬下来的藤甲兵，几乎是刚落地，就被严阵以待的山字营的士兵拽倒，接着一刀割断喉咙。
彭才见里面有了应对，立刻下令弓手放箭对夹墙里进行压制。好在马忠设置的比较巧妙，夹墙之间是弓箭的死角，就算偶有流箭进来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彭才看出不妥，攻势缓了片刻，谁料很快就锣声大阵，不知彭才令人在外哟喝什么，那些流贼不要命的开始往上冲。
那些流贼也不再顾着用竹竿往下滑，直接从寨墙上就挥舞着兵器，对着百里川这边的士兵猛跳下来。
山字营的士兵没想到会有这种变化，一时迟缓，当场就有两个被踹中胸口，随着肋骨一阵爆响，口中猛地喷出带着泡沫的鲜血。
百里川惊怒之下，挥动大刀连杀这两个流贼，又大声呼喊让山字营士兵注意躲让。
这道夹墙本身就不宽阔，流贼在高处一纵，直接就冲着山字营士兵扑过来了。
百里川这边也不是傻瓜，一见流贼那边往下跳就提前躲开。那些流贼落地后固然是折断双腿，痛不欲生，但那疯劲反倒愈加炽烈，不管不顾的就用手中刀胡乱挥舞。
地方这么狭小，山字营的士兵就是闪躲也躲不开几步。他们占了先手，杀一个腿骨摔断的敌人不难，但在这些流贼拼死反扑下，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百里川手中的人在这第一波就死了二十多个，看的百里川睚眦欲裂。
然而流贼疯狂的劲头不减，仍旧拼命的自杀式攻击。
百里川的山字营是最纯正的老营头，其他三营搭起台子的骨干，都是由山字营来出。就连这样的老营头，见了流贼这股疯劲，都有些胆寒。寻常队伍，恐怕早就开始崩溃了。
随着双方的士兵越死越多，地上到处是死掉的尸体。
远处正观察战场的彭才忽然把锣声变为了梆子响。
原本梆子响是弓手上前乱箭齐发。这会儿却让攀墙的藤甲兵改变了策略，他们开始顺着墙，直接往营寨里跳。
地上有大量的尸体做缓冲，藤甲兵跳下来已经没什么损伤了。部分还在往山字营士兵身上扑的流贼，让百里川根本没办法组织起密集的防线，也拿那些刚落进夹墙内的藤甲兵毫无办法。
那些先落地的藤甲兵，也不急着冲锋，趁着寨墙上的牵制牢牢的守住墙根。
看到冲进夹墙的藤甲兵越屯越多，百里川急躁之下冲杀了两次，可惜都没占到便宜。
百里川深深的明白，一旦没了这个地利，身上披了竹木甲的藤甲兵对上只穿着单衣的山字营士兵，形势将会立刻反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路没有李玉这样的怪胎。百里川武艺不凡又精力旺盛，这才勉强支撑在现在。
只是所有能战的人，已经都填到夹墙里了。
马忠心情极度恶劣，后营已经打得艰苦，没想到前营的处境更糟。他对着那些不知所措的健妇大喝一声，“愣着干什么！捡起地上的弓，涌进夹墙，面对面放箭，能杀几个算几个！”
妇孺上阵，弓兵肉搏。
这真是绝境中的绝境了。
浪荡军中的妇人也有浪荡军的觉悟，在司马的命令下，她们一面哭着，一面捡起被那些弓手扔在地上的软弓，慌忙从第二道寨门进入夹墙。
百里川已经听到了马忠的声音，不由放下心情。
他刚才毫不犹豫的领人身先士卒，很快就发现陷入了和张汤一样的困境，因为自己的上阵，后面已经完全失去了调度！
百里川已经打出了性子，他见那些妇人拿着弓进入夹墙，不由破口大骂，“她们顶什么用，让张汤分点人过来！”
马忠心中大骂，张汤自己那里还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你。
要不是李玉亲自杀入了壁垒，他的流贼部队失去章法，恐怕后营早就被攻破了。
这时候他自然不能乱了军心，只能大叫道，“李玉已死，张汤马上赶来！”
马忠吹完牛逼，但觉得效果不大。
这种鼓舞，一旦过期不能兑现，掉士气掉的更厉害。
然而……效果不大，并不是没有效果。
马忠在高高的望楼上看见寨墙外正等着攻寨的一个流贼飞快的向彭才的旗下跑去。
接着很快有十余人从旗下奔出向后营绕去。
原本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王海的营头，也开始快速向后营移动。
马忠的目光再次落到夹墙内的争夺的双方身上。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藤甲兵啊……”
马忠喃喃到。
0109 失控
藤甲兵。
放在马忠那个年代，是个全民都会破的兵种。
马忠一时失措，竟然才反应过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夹墙内厮杀的藤甲兵，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
马忠正看着，远远地传来李四征的大叫，“大人，我已经聚了一些人送过来，这就再回去点检。”
马忠回头一看，李四征正带了大队人马赶来。
如同马忠预期的那样，第一波赶过来的都是那些身上有伤残，被迫从各营头退下来的人。
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厮杀汉，今天形势这么紧张，早就觉出了不对劲。这些人不需要招呼，早就暗暗在营地那边做了准备。
他们也明白凭他们身上的伤，恐怕上去就下不来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们心中的感觉并不是悲壮，而是壮烈！
马忠远远的就听到那些士兵豪气十足的说着，“今日，就给军侯们瞧瞧，让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白吃粮食的！”
马忠心中沉重了一下，这才开口大声对着夹墙里喝道，“百里川！你撤回来！”
马忠的声音高亢粗野，百里川却仍旧置若罔闻的挥动手中的刀和外面的流贼搏杀。
他身上的伤已经有了四五处，和他放对的敌人都有些胆寒。马忠从望楼上明显可以看到那些不顾生死的亡命之徒也开始避着他。
“百里川！”马忠心中焦急，大声怒喝道，“滚回来！”
百里川像是回应一样，不管不顾的举着手中的刀厉声喝道，“杀！杀！杀！”
山字营士兵的士气大震，同时挥舞着武器大吼，“死不旋踵！”
“死不旋踵！”
“死不旋踵！”
马忠气的胸口都要炸了。
百里川的山字营贯彻了他们军侯的信念，死不旋踵的守护着浪荡军！
但你他/妈/的也要有点脑子啊！
滚回来休息下再去死不行吗！
马忠几乎咆哮起来，“百里川，我现在命令你立刻给我滚回来！立刻！”
百里川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尖利的大叫着，“杀！杀！杀！你们的女人在后面！你们的孩子在后面！”
他手中大刀挥舞，面前的敌人立刻惊惧的空出来一大块！百里川十分骁勇，立刻得寸进尺的迈前一步，像是枪头一样站立在阵前。
周围的藤甲兵互视一眼，齐刷刷的开始对百里川自杀式猛攻。
马忠手脚冰凉。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自己想出了大破敌军的法子，眼看就要获得一场辉煌的胜利的时候，却在百里川这里失控！
这个平时最听话，最和马忠合得来的军侯，这时候和他手底下的山字营已经完全失控了！
这个又二又简单的家伙，当带着手下挡在寨门外的时候，是那样的不可理喻。
死不旋踵！
死不旋踵……
百里川这是要战死在这里么？！
看着不断滚滚涌入夹墙的藤甲兵，还有山字营士兵一个个的倒下，马忠失措的几乎想要大哭一场。
傻瓜，别死啊！
“填——进——去——！”马忠站在望楼上，大手一指夹墙，对着那些伤残的士兵大声咆哮起来。
那些伤残士兵之前还有不少对这个新来的司马不怎么感冒，这时候都齐齐的大叫道，“喏！”
李四征却恍然醒悟一般急促的大喊道，“快去叫将臣啊！谁去把将臣叫来，只有他可以把山字营拉回去！”
百里将臣！
被李四征一提醒，早有人明白过来，大叫一声，“我去！”
马忠死死的看着夹墙里奋战的百里川，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围攻的却越来越多。
他本就不是什么勇武过人的斗将，随着体力的迅速消耗，百里川的脚步已经开始凌乱。就连持武器的胳膊，都挨了一刀。
马忠悲伤的闭上了眼睛。
接着，睁开的时候，他眼中忍不住流出热泪，脸颊却僵硬的如同铁铸一样。
他死死的盯着李四征，“去！把你的人都叫来！”
李四征也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连忙应道，“大人，需要手令！”
李四征手下的施工队原本是的山越营士兵，本身就和浪荡军有着化不开的仇恨，何况他们有过炸营的前科。
这次情况这么危急，马忠也不敢说在这样高压的局面下，那些山蛮还能不能保持应有的温顺。张汤和百里川之前曾经一致决定，将原本山越营的人先圈起来，如果要用他们，至少应该由两人共同发出手令。
李四征虽然是那些人的直属长官，可没有军侯们的手令，他也不敢乱来。
马忠听李四征一问，勃然大怒，抽出了腰间锋利的佩刀当头扔了下去，“这就是手令！”
李四征惊惧的往后退了一步，坐倒在地，接着连滚带爬捡起插在地上的佩刀，大声道，“喏！”
随着那些伤残士兵涌入夹墙，原本被马忠安排进去辅助作战的女弓手们纷纷被赶了出来。
她们这些人并没让人报什么指望，但奇迹般的造成了藤甲兵巨大的杀伤。
当山字营的士兵在前面搏杀的时候，她们就在后面拉开弓，射向藤甲兵近在咫尺的面孔。
不过随着前面的兵卒越死越多，她们眼看就要暴露在藤甲兵的屠刀下。幸好那些伤残的老兵嗷嗷叫着冲了进来，填进了夹墙战场。
夹墙内可以容纳的人数有限，不少女弓手就被迫退入了第二道寨门。
马忠控制住自己，让自己努力不去看夹墙内血流成河的战场，他对那些退下来的妇人大吼道，“去！去一个人，让张汤尽快带兵搜检兵卒，补充后营！”
前营有自己调度，但是后营又危险起来。
张汤手里的林字营是个四百人的大营头，开始的时候因为新兵多吃了点亏。王厉害带领军法官赶到之后，那些新兵也断了自己多余的想法，开始绝望的拼命。
张汤手下的林字营沉下心来结阵之后，打的十分扎实。他又有两队兵可以轮流替换。
需要担心的就是李玉会不会重新冲杀上来造成巨大的破坏。
还有一个未知因素，那就是正带着手下流寇加紧速度赶往后营的豫章贼寇王海！
0110 百里将臣
李四征提着马忠的佩刀，直接飞奔向圈禁施工队的围子。
两个守卒远远地伸手将他一拦，“都伯，别忘了军侯们定下的规矩。”
李四征到了围子门前，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手中佩刀一扬，直接将别住营门的木棒砍开。
“都伯！”那两人都有些着慌。
李四征凶狠的看了他们一眼，“司马的命令就是规矩！”
里面施工队的山蛮正看着营门探头探脑，李四征直接大声对他们喝道，“司马有令，让你们立刻去增援！”
马忠在山越营中的凶名，丝毫不逊色于丁奉在南蛮营中的威望。
一听是司马的命令，那些山蛮都赶紧出来往马忠这儿赶。
人出到一半，李四征忽然又横刀一栏，想起一件事来，“剩下的人把你们的工具带着！万一派上用场省的白跑。”
作为施工队如今的直属长官，马忠对这支队伍有多看重，李四征自然都看在眼里。
李四征心道这帮家伙打仗就是一顶一的废物，派上场不见得就比那些能用软弓杀敌的娘们强。司马这时候用他们，自然是看中了他们快速施工能力。
李四征拿手对着那两个正不知所措的看守一指，“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你们两个也跟上！”
马忠在望楼上远远地看见那些山蛮奔跑过来，正有些后悔没说明白，就见后半截过来的人，都推着大车运着工具材料急急火火的往这儿赶。
他心中大喜，这李四征是个可用的！
他在望楼上把手一伸，“拿弓来！”
有从夹墙内替换出来的妇人，赶紧把弓送了过来。
马忠看看夹墙内的头道营门，默默算了下距离，对着营内放了一箭。
这一箭射出的不远，钉在距离第二道营门三四丈的位置。
马忠对着那些赶过来的山蛮大声道，“以箭为准，立刻再起一道寨墙，快！”
接着又冲气喘吁吁刚赶过来的李四征说道，“做得好！”
李四征没有个能打的身板，平日为百里川做些杂事，就算做的好了也很少得到夸赞。听得马忠这样讲，浑身都觉得有劲。
马忠又大声道，“我还要用你！你立刻再去搜检兵卒，往来支援！”
马忠正说着，一群老弱拥着一个十四五的少年往营门赶了过来。马忠颇有些讶异，这少年脸庞还有些青嫩，但身体长大，肩膀宽阔，颇为雄壮。按理说，堪用之兵早就被搜检的差不多了，怎么还有这么个家伙藏着未出。
马忠对着李四征喝问道，“他是谁！？”
李四征看了一眼，答道，“大人，这就是百里将臣，百里家的人样子。”
百里家的人。
马忠点点头，这就和白开心差不多了。白开心的父亲是个难得的壮士，他自己又聪明伶俐，将来很可能成为一个智勇双全的角色，他就属于除了山字营任何人都挑不走的基本盘。
百里家的人样子，这就直接是百里家掌握山字营的根本，更有可能是百里川的备胎。
百里将臣年岁不大却稳重很多，走路虎虎生风，没多会儿功夫就把那些跟着的老弱甩在后面。
他手握单锤，提了一只木盾，到了夹墙跟前大喝一声，“兄长！我来助你！”
“混蛋！你混蛋！”马忠在望楼上暴跳如雷，“老子的命令是把山字营撤下来！撤下来！”
那个百里将臣猛地抬头看了马忠一眼。
马忠没和他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个百里家的人样子能不能好使唤。
他狠狠地回瞪过去，“我，就是本营司马！你，百里将臣，立刻设法把山字营撤下来！”
马忠怕他也是个脑残，不能理解自己的思路，又大声说道，“撤下来休整！”
百里将臣的确比百里川靠谱太多，他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局势，这个叫做本营司马的家伙，并不是让他出来力挽狂澜的，而是让他出来控制局面的。
他不假思索的大声喝道，“山字营的人，我是百里将臣！你们立刻撤下来！兄长，你先回来！”
听到百里将臣赶了过来，山字营的人都是一愣，手上下意识就迟缓了不少。
马忠暗道，莫非这百里将臣就是百里川的刹车，自己之前用错了方法？
百里川听到百里将臣的呼喊手中也有些犹豫，这时那些藤甲兵看到便宜，立刻蜂拥而上冲的山字营的阵线一乱。
百里将臣毫不犹豫的大踏步冲入夹墙，一见他进来，之前奋战的士兵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气势正盛的藤甲兵立刻就掀起了反攻。
百里将臣已经咆哮着冲到了最前线，手中的单锤挥舞，砸在一个藤甲兵胸前，将他打的藤甲迸裂，吐血而亡。
接着另一只手中的大木盾一抡，拍的另一个藤甲兵当场气绝。他气力十足，又有长劲，一柄大锤被他舞弄的虎虎生风，不片时就立毙数人！
那些藤甲兵相顾失色，没想到竟然冒出这样的狠人。
百里将臣又急急的大叫一声，“兄长退下。”
百里川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怅然若失的转身离开。
随着百里川撤下，山字营的士兵如同流水一样退出了夹墙。
之前赶来的伤残士兵和百里将臣带来的老弱迅速的填补上来，那些退出来的妇人又重新拿了软弓进入夹墙。
百里将臣的威慑仍在，在这些新生力量的攻击下，已经疲惫的藤甲兵立刻被反推回去。
山字营残存的士兵已经连半数都不到，一退回来就累得坐地不起。百里川精神一放松，几乎瘫倒在地，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不明白了。
马忠含怒大喝道，“来人！取水来将他泼醒！”
为了应对敌人的火攻，营门附近就有挖的井，也有装满水的木桶预备着。
一个小卒战战兢兢的取了水了，面对其他山字营士兵的怒目却不敢擅动。
马忠怒气冲冲的从望楼上下来，拎起木桶直接将整桶的水泼在百里川身上。接着用凶恶十倍的目光回看那些山字营士兵，直到他们一个个低下头去。
百里川被冷水浇了个透，疲惫的微合着眼看向马忠。
马忠揪起他的头发，正要说什么，一个山蛮连滚带爬的过来惊慌道，“大人！箭的下面都是乱石，挖了一尺就不动了！”
0111 狼虎谷计划
马忠丢下百里川，急匆匆的赶了过去。就见一道长长的沟槽横在第二道寨门之后，周围堆着挖掘上来的泥土。
马忠粗粗看了那土一眼，里面还有不少风化的石粒。走近再看沟槽，沟槽掏干净的底部露出了犬牙交错挤成一团的碎石。这些石头都是山体运动挤压破裂的，塞得结结实实极难清理。
马忠心中咯噔一声，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计划，执行起来变数会这么多。
如果要放火烧死那些藤甲兵，马忠只有一次成功的机会，下次对方就不会上这个当了。
这种一锤子买卖当然是赚的越多越好。
然而夹墙里容纳的人太少了，成果会十分有限。
要尽可能放入较多的敌人，又得保持压迫，不能让对方舒舒坦坦回身拆掉第一道寨墙。马忠射箭的这个位置，并不是随便决定的。
“顾不得这些了！立刻在这里起寨墙。”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重新考虑方案了。
李四征跟了马忠这么久，一些基础的施工知识也都烂熟于心。听马忠催的急，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这里的沟槽只有一尺，打不下桩去。这些寨墙只怕一推就倒。”
马忠目光四下扫过，用手一指那些推车，“将车子放倒，顶在竹排后面，填上土！要是不成用，到时候用人顶着！”
李四征不敢再多言，命令手下四处搜罗堪用的东西，将第三道寨墙立起。
马忠又转过身，对那些累瘫了山字营士兵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互相揉搓下胳膊大腿，等会儿你们还得出阵！”
骂完那些士兵，马忠看了第二道寨门一眼。那些本身就身体伤残的士兵，这次填进去基本上都下不来了……
只希望他们能多撑一会儿。
马忠又头疼的想到，后营的张汤那里也需要做一些布置。他直接将施工队的人点走了一半，急匆匆的往后营赶。
后营有张汤在那里调度，场面要好看不少。至少马忠赶到的时候，张汤手里还掌握着一支预备队。
他将手下人分成两拨，轮流调换，到现在还能维持住这个轮换的局面，已经十分不容易。
马忠正要赶上前说话，张汤的一个得力手下驱赶着不少人匆忙赶了过来。人员成分和李四征送去百里川那里的相差无几。
张汤用兵十分谨慎，他顾不得和马忠打招呼，给新来的人发了武器，然后选出一半编入到那只预备队中。
接着示意敲鼓。
一个健壮的妇人，双手抱着鼓锤咚咚的敲了两声，接着那只待命的预备队，就从地上爬起来，粗喘着冲进夹墙。
新来的人都是跟着浪荡军南征北战了许多年的，不用人教就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就连一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家眷，也跟着大队忐忑的出了第二道寨门。
与此同时，另一支队伍则从夹墙中陆续撤了出来。
马忠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望楼，向夹墙里一看，心中沉重起来。
夹墙内的藤甲兵越积越多，马忠向寨墙外看去，更多的流贼密密麻麻的的等在外面。
再往远处看，已经可以看到领着乌泱泱一大片流贼赶来增援的王海。
马忠目光重新落在夹墙内，口中问道，“李玉人呢？”
夹墙内林字营的处境也不好受。山字营那边英勇，是因为全都是浪荡军的老人，百里川使唤起来如臂使指。但林字营这边有大量的新人充斥，王厉害的军正队已经开始见血了。在马忠等张汤回话的这会儿功夫，军正队已经砍下两个前军的人头。
王厉害领着几个人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在他的跟前躺着几具军正队士兵的尸体。他紧紧地攥着一柄剑，裤脚上都是鲜血。王厉害虽是文吏，在关键时刻，却靠得住。
军正队中也有后来加入的陈祎族人，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家伙，表现的比他们要监督的人还要不堪。
张汤这时候才有空和马忠说话，“李玉还在阵中，他又逞强冲了几次，勉强被范疆张达联手拦住了。腿上毕竟有伤，不是当初了。”
张汤说完，又道，“他那几次强上可能失血有点多，已经挺长时间没再出来。”
马忠仔细的看了看，藤甲兵阵中果然有一块阵容特别厚实，想必李玉就被护在那里。
“有一次李玉想逾墙而逃，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让人冲了一波，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张汤有些不甘心，狠狠的一拳砸在栏杆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我们之所以骑虎难下，都是因为李玉困在夹墙里，要是我们松一口气，让李玉逃了出去，我们自己也能缓缓。”
马忠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想太多，这些流贼都是乌合之众，一旦李玉被我们杀死在夹墙里，至少他这一部分都会失去精气神，变成一盘散沙。赌一赌还是对的。”
张汤看着夹墙里长时间没有接话。接着，回过头来，眼神极为复杂的看着马忠，“司马，如果你没有办法，那……”
张汤的喉结动了动，话音里终于带出了一丝绝望，“那我们武猛校尉营就完了。”
马忠这会儿功夫，早已经选定了位置。他在望楼上大略的一指，那些带过来的施工队就熟门熟路的开始破土挖沟。
“这个夹墙还要再争夺一会儿，等到后面的寨墙立起来，你就让人将第二道营门拆下来，然后节节抵抗，将手下的兵陆续撤出来。”
现在有两处需要指挥，马忠实在不放心百里川那里，后营只能托付给张汤了。
张汤听了，眉头皱了皱，有些干哑的嗓子说道，“不可！一旦放弃第二道寨墙，也就意味着前两个寨墙都要失去。节节抵抗最消耗兵力，咱们手下还有什么人？何况临时修起的寨墙根本没有前两道坚固！”
马忠冷冷的扫了张汤一眼，硬邦邦的说道，“无妨，把他们放进来吧，我已经有了想法……”
说到这里，马忠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把在狼虎谷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一遍！”
张汤身子一震，仿佛全身的汗毛都颤栗了一遍。
狼虎谷！！
“你的意思是？！”张汤的话音有些颤抖，整个人却激动的亢奋起来，他的眼睛看向那些藤甲兵，放出了野兽一样的光芒。
0112 第三道墙
张汤眼中光芒并不是对胜利的渴求，而是充满了蹂躏生命的快意。
马忠目视着张汤，森然答道，“还能是什么意思。”
张汤搓着大手，鼻孔的呼吸也粗重起来。
“能做成这一票，老子就算死也痛快了！让这些豫章流寇见识下咱们的厉害！”
张汤充满渴望的看着马忠，“司马你说，咱们这次怎么做!”
在马忠的计划中，后营任务的执行几乎要仪仗张汤的一人之力，计划的细节自然要和他讲清楚。
“第一道营门是假的，其实是封死的，这件事咱们两个都知道。只要他们进来，再出去就会很麻烦，特别是被烈火围困的时候，很大的可能他们会自相践踏争抢活路。”
张汤哈哈狂笑，“没错！可笑这些蠢人居然还妄想爬进来打开营门，不挖开土看到下面的卡槽，不懂得用杠杆撬开机关，就凭他们手中那点家什，还想轻松的打开营门。哼，再说，有老子的林字营压制，有哪个顾得上开门。”
马忠点点头，张汤说的这些没错。
这道夹墙设计初衷就是一个坑。
因为临时修建的营寨，寨墙不够高，优势就不够明显。这也就失去了据守的意义。
但是丢掉的寨墙反倒能起到更好的作用。
因为这道寨墙将冲进来的敌人拦腰截断，里外不能相助。偏偏落进陷阱里的这些人又成了诱使对方源源不断增兵的诱饵。
浪荡军在前后两个营头持续的利用两道夹墙，不断地让对方一点点的往这坑里跳，对方的人数优势丝毫没有发挥出来，反倒让浪荡军手底下的一些老弱利用地势也有了对阵的机会。
马忠点点头，“这些都没错。不过，就算我们占据了山势，对方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太多的攻城手段。但这毕竟不是坚固高大的城墙，一旦外面的流贼冷静下来，果断的舍弃夹墙内的那些弃子，转而稳扎稳打的四下搜集木料土石，直接填出一个斜坡，更甚至直接用木料土石填满夹墙，在上面筑成箭台，压制营中。那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我们了。
现在他们之所以不断往坑里填，就是因为人的思维惰性。在他们的想法中，打开营门要省事太多了。要打开营门，只需要在夹墙里打退我们，就能腾出手来。一旦他们从思维惰性中惊醒，那我们就完了。”
张汤听了此言不寒而栗，原来这个冒险的计划竟是不得不为。
马忠深深的看着张汤，缓慢而有力的说道，“所以，这次狼虎谷计划一定要成功！”
张汤这才知道马忠这番话的用意，他已经彻底抛弃了心中的侥幸，咬着牙说道，“不成功就是死！我明白了，司马你尽管吩咐，我绝对会一丝不苟的遵命！”
都是拿命在赌，马忠也没心思听他的表态。
他拿手轻轻一指正在紧张挖沟，快速修筑寨墙的施工队，“夹墙的范围毕竟太小，我们能杀死的人有限，所以必须要扩大范围，一次玩的大一点。这个距离到外面的外墙刚好，能够适当的保证一定的压力，不至于让对方轻易地转身拆除寨门寨墙。”
张汤在两边来回看看，正色道，“我会一直保持压力，不让他们有多余的想法。”
马忠又指了指宽阔的第二道寨门，“这道寨门撤退的时候一定要拆掉，不然不管是火势，还是引发的混乱都很容易被隔断，那样就麻烦了。”
张汤点点头，“我记下了。”
“立刻让人征发营中所有能动的人，准备好燃料。”
燃料多的是。
就连马忠睡觉身子底下铺的都是干燥的稻草，粗麻被子中装的也是干燥的稻草。此外营地中还有大量的干燥的竹子、木料。
“尽可能的多准备，把营帐都拆光了也在所不惜。你去火头军那里问问，把熬炼的油脂浸上麻布，不要心疼东西！”
马忠说一句，张汤默念一句，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这次准备工作全靠你了，东西也送到前营一半。所有人，除了吃奶的孩子，全部都要编队，在第三道寨墙后预备着，随时准备放火。一旦你这里放火，我那里也会放火。你随时回头注意着，要是前营先冒烟，你就立刻要开始做！”
看张汤神情冷峻，马忠温和的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用太紧张，准备一下就足够了。”
马忠看了看夹墙内遍地的尸体，和正在死死搏杀的双方，轻轻开口，“人……，也是一种好燃料。”
马忠话说出口，自己都厌恶会听到。
他板着冷漠的脸急匆匆的下了望楼，他相信凭借张汤这么多年的战斗经验，一定会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现在急需等待他去梳理的是前营百里川那里！
马忠直奔前营，远远地就看到第三道寨墙正在慢慢成形，在施工队的快速建筑下，已经修了有一尺高。
马忠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四个壮丁抛起礌石用力的夯在寨墙上。两道竹排之间是半干半湿的土，捶打结实十分坚固。
那些运送物资的车子都钉在地上用土垒住，作为寨墙后面的依托。
越过预留的口子进入前营，马忠这才发现之前像是耗光了精气神的百里川正站在望楼上大声呼喝的指挥着。
李四征从营中招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都编成预备队和山字营的老兵掺杂在一起备用。
前营打的不像后营那么激烈，后营那里毕竟困住了一个李玉。李玉的手下只能拼命往里填，试图压垮浪荡军。前营投入了大本钱的彭才，却有些要息兵罢战，重新组织攻势的意思。
马忠三两步踏上望楼，急匆匆的往夹墙里一瞥，里面已经彻底打成了一团。
百里将臣仍旧是傲立在山字营阵线的最前方，他手中的单锤已经换成了大刀，原本用力拍击的大盾，也紧紧的贴身守护着。
马忠一看便有些明白。百里将臣的体力消耗的非常厉害，但是他打的很聪明，仍旧保持了很强的杀伤力。
马忠似乎忘记了之前怎么摆弄百里川，很认真的和他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百里川眼中也亮出光来，马忠觉得他和张汤不同，却又说不出什么。
“再坚持一下，第三道寨墙很快完成。”马忠喃喃的说着，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紧张施工的山蛮兵那边。
0113 大巫师
在激烈的厮杀声中，时间都过的很慢。
望着施工队的营造速度，马忠越来越焦急起来。
彭才是个很有一套的老狐狸，他投入兵力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原先投入兵力滚滚涌入，像是滔滔大江一样，现在却像一条呜咽的小河，随时都可能断流。
必须想办法把彭才拖进来！
马忠看了看第三道寨墙，随着全民总动员，填土夯实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已经紧锣密鼓的修到了三尺多高。
“不能等了！必须要赌一把，不然上钩的鱼都要跑了！”马忠给百里川说着，大声冲楼下呐喊，“收兵！收兵！让百里将臣陆续收兵！”
百里川这才反应过来马忠说的什么，他瞪大了眼，“现在收兵，岂不是要连丢两道寨墙。第二道门是大开的，把人放进来那就完了！”
“必须得给彭才一点甜头，让他看到希望，不然他不会深陷进来！要是什么都准备好，就来不及了！”
马忠解释了一句，接下来就是命令了！
“百里川，你立刻下去组织一道防线，掩护百里将臣带人退下来。我们一点点的退到第三道防线那里。”
百里川听了怒火中烧，尖利的大喝，“你在胡说什么，第三道防线还没修好，你就要放弃历经血战才守住的第二道营门！你知道这个过程，我们要多死多少人？！”
马忠无言以对。
这个变动的确要多死很多人，但多死的每一个，流贼之后都要付出三倍、五倍以上的代价。
不过这个道理对百里川是讲不通的。他是浪荡军最坚固的壳，但内里还是太过柔软。
马忠决定不和他讲道理，高亢粗野的嗓音直接就是毫不留情的叱骂，“在老子面前，你他/妈/的算老几？！如果不想武猛校尉营全军覆没，你就得听我的！”
百里川气的浑身发抖。
但这简单直接的话，却让他最难拒绝。
长时间的相处，让百里川很有自知之明，他确实不如马忠。而且现在的形势十分明白，没有岑狼的侵略如火，没有蒙果的急如暴风，单凭剩下的这一半战兵，在豫章大帅的叛军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百里川有着守护的信念，但他的坚固不足以让他珍惜的人好好活着。
如今唯一能带来奇迹的，只可能是那个有些神奇的军司马！
这个军司马的信念，简单的如同刺客当面抽出的短刀——要么成功，要么死！
百里川咬着牙，从牙缝中吼道，“我去！”
接着，人下了望楼，拔出地下插着的马槊，忽然回头，用马槊指着马忠极为尖利的大叫道，“马忠！你要对得起这些兄弟！”
百里川的举动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百里川拿着马槊一圈，吼叫道，“都过来！”
一支驳杂的队伍立刻被集结起来，有山字营的士兵，有女人，有伤残的老汉，有拿着软弓的孩子。
马忠扶着栏杆，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如同铜浇铁铸。
百里川用马槊对着马忠一指，又缓缓的指了指那些士兵，大声说道，“他们因为你……”
后面的话哽咽住了，百里川毕竟只是一个少年，情绪的激荡噎住了他剩下的话。
然而他仍旧倔强的将剩下的话语吼了出来，那声音不再尖利，粗野高亢的一如马忠，仿佛雄狮在觉醒，“他们因为你，肝、脑、涂、地！”
这个刚度过变声期的少年，彷佛一瞬之间，成了个男人。
顶天立地。
百里川啊……
马忠在望楼上望着他，心中感触，纸上难言。
百里川有了决断，便没有丝毫的犹豫。
随着百里川在第二道寨门后立起防御阵线，马忠的命令终于传到了百里将臣那里。
百里将臣是百里家的斗将种子，热血激昂，却不如百里川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多。他并没有看出这两道寨墙的重要意义，见手下死伤太多，又都疲乏不堪，当即护着士兵们缓缓而退。
豫章流贼轰然大叫，“他们撑不住了！”
一时间士气又高涨起来。
百里将臣缓缓而退，豫章流贼们的反应却没那么快。
马忠在望楼上看到豫章大帅彭才的大旗动了动，接着缓缓向前。
彭才的本阵前移后，就近观察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彭才有些糊涂，怎么莫名其妙就占了上风。
随即又想到他们是两路夹攻，说不准是王海已经帮着李玉打穿了后营。
彭才试探着添了人手，很快战果回报，已经攻破了第二道营门。
报信的人回来说形势很急，里面正掩护着抢修第三道寨墙，眼前就要一人高了。
彭才这才有些相信，都被打破第二道寨墙了，才开始修第三道防线，看来真的是撑不住了。
“对方还在节节抵抗，我们每前进一尺，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报信的人急急的等着彭才的命令。
“还真是顽强啊！”彭才感慨了一句，立刻有了决断，“机不可失，压垮他们，一定要在他们修完第三道寨墙之前打透敌阵，威胁到寨墙。不然一旦第三道寨墙筑成，士气回落的就是我们了。”
如果说之前的战斗只是相持争夺，那正在豫章贼寇面前不停修筑的第三道寨墙无疑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谁都知道第三道寨墙是一个关键点，战斗几乎在一瞬之间就进入了读秒阶段。
豫章贼寇不停的抽调兵力填进来，唯恐让第三道寨墙成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余力打第一道寨墙的主意。
百里川这边则是动用了所有能用上的力量。
当一个藤甲兵砍倒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时，他开始深信，这个营寨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手段。他抬起头，贪婪的看着那个尚未成型的寨墙前面的望楼。望楼上面站着一个人，看样子分明就是个将军，兵线已经要推过去了，如果抓到他，大帅必然会有重赏！
马忠平静的看着底下的老弱妇孺一溃再溃，若不是百里川和百里将臣依靠着山字营的士兵作为骨干，交替掩护建立防线，恐怕早就被藤甲兵打穿了。
夏日的阳光晒得高高在上马忠有些晕眩。
马忠眯眼看了看那烈日，觉得自己像个大巫师，正在准备给神的祭祀。
把那些热烈奔放的生命，奉献给骄阳……
0114 张汤的错觉
已经竭尽全力的山字营终于撑不住了。
百里川大声呼喊着让马忠赶紧从望楼上撤下来，如果马忠有什么闪失，让后面的计划失败，那他们作出的这些牺牲就全都没有意义了。
然而山字营崩溃的比马忠和百里川想象的还要快。
原本坚如磐石的山字营，在一次次顽强的抵抗之后，在最后一波防守中几乎不可思议的一瞬间垮塌掉。
马忠所在的望楼，瞬间就抢上来三个藤甲兵。
马忠的佩刀早就扔给了李四征，现在正手无寸铁。但人到了绝境，总想要拼一拼，何况马忠这个不死绝不认输的家伙。
当先爬上梯子的那个藤甲兵，被马忠居高临下一脚踹在胸口上，摔落地面。紧随其后的那个藤甲兵，张牙舞爪的舞着刀就冲了上来。
马忠本有了必死的想法，谁料冲在最前面的那些藤甲兵都是打了很久的，早就疲惫不堪。马忠绝境之下拔下旗杆和他短促搏命，竟能夺下大刀，反手将他毙命。
马忠手里有了武器，作为一直没动手的生力军，顿时势不可挡起来。
借着居高临下的气势，淋了半身鲜血的马忠如同虎狼一样沿着木梯杀下去，那些疲惫的藤甲兵竟然没人能拦得住。
很快百里川冲了过来将他护住，两人一同撤入了第三道营门。
这第三道寨墙已经修建的一人多高了，外面的人当然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里面是更多的严阵以待的老弱妇孺，他们一个个身前都放着装满稻草的箩筐。熊熊燃烧的火盆沿着第三道寨墙内侧摆了整整一排。
马忠撤入寨墙，见后面已经没了自己人，赶紧下令将寨门落下来。
十余个弓手从后面冲过来，对着紧跟而来的藤甲兵没头没脸一通乱射。趁着那些人蒙头躲避，百里将臣一刀砍断绳索将三层竹排扎成的寨门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马忠毫不犹豫的大叫道，“放火！”
说着自己拿起一个捆扎的竹笼，引燃里面的稻草，奋力的扔过寨墙去。
那些妇孺老弱早就在紧张的准备着，立刻也都有样学样，引燃竹笼里的稻草，向那边扔过去。
上百个燃着火的竹笼扔过去，那些在外面挤得满满的藤甲兵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大叫。
稻草在竹笼中燃烧扑打不灭，而且随着那些藤甲兵的扑打，竟然越烧越旺。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更多的竹笼、稻草、木片被扔了过来。马忠还指挥能掌握的士兵，趁机发动了一轮箭雨。
与此同时，后营那边，也燃起了浓烟，漫天的火势席卷。
藤甲兵身上的藤甲为了防腐，本身就是干透的，他们身上的麻衣也是一点就着。随着大量的引火之物被扔过墙来，大火蔓延开来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离得远的你争我夺，拼命要爬过第一道寨墙逃出生天，然而第一道寨墙可不算矮，之前他们是相互托举着，叠成人墙才能爬上来，现如今灾难在后，谁甘心落在后面？
踩踏、喝骂、砍杀，身后传来的阵阵哀嗷更是加剧了他们的惊恐。他们都不敢看那些活活烧死的同伴。
那些装满稻草的竹笼，仍旧像是毫无止尽一样扔过来。熊熊烈火将豫章流贼身上的藤甲衣物烤的又干又脆，稍微有点火星就烧成一团。身上着火的藤甲兵拼命想往后逃跑，拼命想要呼救，却在烈焰的灼烧下，痛苦挣扎着将火引得到处都是。
马忠和百里川宣泄一样的连扔了十余个竹笼过去，这才手臂酸软的停了下来。
那些老弱妇孺也差不多同时停手，他们将自己的惊恐和不安，全都借着纵火发泄了出来。
等到回过神来，看着外面几乎不成人声的哀嚎，一种难言的恐惧和彷徨笼罩上他们的心头。
物伤其类。何况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虐杀。
有些知道狼虎谷中往事的，看向马忠的目光渐渐从敬佩变成了敬畏。
这样的事情马忠已经经历了第二回了，心肠已经足以冷硬到对寨墙后面的人间地狱视而不见。
冷酷带来的还有冷静。
在这人人听着外面的惨嚎失神，相顾变色的时候，马忠还能很有条理的吩咐，“百里川，你立刻从这些人里挑些能用的，尽快休息进食。老弱不要、妇孺不要，只要能拼命的！”
百里川茫然怔愣的看着马忠，正不明白马忠要做什么，马忠冰冷的话让他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仗还没打完呢！”
仗还没打完，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周围的所有人脸上变色，只恨烧死的人不能更多。
百里川应了一声，马忠想了想又道，“给这些施工队分发武器吧，他们也得用上。”
百里川本来是无所谓的，但前天和张汤聊过后，又听到此事略有些迟疑。
他压低了嗓子，“司马，现在大家都精疲力竭，一旦他们要作乱，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担任南蛮营军法官的那些人都是被丁奉吓破了胆子的，何况里面还有陈族子弟掺杂。但是施工队来自山越营，成分就单纯太多了。这些人和武猛校尉营有着深仇大恨，又只是被马忠儿戏般的训练了几天，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打磨。
马忠冷笑一声，“不必担心，一旦那些豫章流贼打进来，他们这些修墙放火的会死的最惨。”
马忠的话让那些施工队的山蛮都畏惧不已，百里川看了，心中踏实起来。
马忠对着施工队那些山蛮大喝道，“等会儿你们悉数听从百里军侯调遣，如有抗命，哼！”
那些山蛮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地不起。
在确保百里川能掌握这支力量后，马忠毫不迟疑的往后营赶。
后营的战事也告一段落。
张汤走在遍地的伤患之中，听着那些士兵的呻吟，时不时蹲下检查，鼓励着那些疲兵。
张汤作为老军伍早就做好了应对，所有能打的士兵都被抽调出来，进食恢复，随时准备应对敌人的报复。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张汤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了正提刀赶过来的马忠。
想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张汤的脸色复杂起来。
作为潘璋手下最有影响力的军侯，他对马忠的抵制是一贯而终的。
正是作为对手，他对马忠了解的远比别人要多。
从马忠病恹恹的骑着一匹母马出现在武猛校尉营外开始。
到候庆死后，连杀三马立志。
再之后却一马当先，带领丁奉、贺景、樊军侯在金瓯寨下挽救浪荡军的颓势。
随后，为了一个女子和岑狼的部下火并。又在训练山越营时，夜半裸身入火字营借兵平乱。
令张汤自己也吃惊的是，他竟然在对山越营复仇之后，仍然睡在那营中。
凭着那坚定而疯狂的信念，他得到了岑狼的好感。
之后的狼虎谷事件，他和手下那个丁奉站在六百多人的骸骨面前，像是低下头的君王那样注视着军侯们。
而在建昌城的时候，他又像个魔术师，将整个鄱阳郡的大势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很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那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随心把弄着。
至于今日的战斗，张汤至今仍能听到那些藤甲兵在耳边不似人声的呼号。
……
张汤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如何一步步变得坚强，一步步逐渐黑化。
但张汤慢慢有了错觉。
这个男人莫不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所以他走过的地方，分外的像地狱。
0115 空城计
张汤不等马忠走过来就迎了上去。
马忠远远见了大声问道，“你这里怎么样？！”
马忠看在眼里的已经能给他很多信息，但有些事还是要问一问。
张汤早有些事情想找马忠拿主意，当下连忙说了最紧要的一件事，“司马！李玉烧死在里面了！”
这是张汤觉得最棘手的一件事，他们这边打得比前营更加胶着，而且李**上有伤，在他手下要轰然逃散的时候，根本没人能顾上他。
那些要跑的也没有好下场，本身寨墙难爬，那些前排着了火的藤甲兵，见前面火势熊熊，更是慌的拼命往回逃窜。这样一来，很快就把后面引燃了。
马忠听说李玉死在这里，也有些沉吟。
马忠对豫章贼不太了解，一时也说不上这件事是好是坏。如果那三个豫章大帅彼此情谊深厚，如同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那接下来该肯定是狂风骇浪般的猛攻。如果他们之间本身就貌合神离，恐怕现在彭才和王海在瓜分李玉的营头也说不定。李玉就不提了，彭才在前营也损失惨重，现在王海一家独大，形势变得很微妙。
马忠将自己的顾虑给张汤说了说，张汤和这些豫章贼打过交道，没准能猜出豫章贼后续的动作。
谁想到张汤听了也摇起头来，“这可说不准，要是发生在咱们武猛校尉营。比如说我或者岑狼死了，那百里川和蒙果肯定没办法染指。我的林字营或岑狼的火字营会自己闭营，商量出一个服众的人选。要是那俩趁着群龙无首打主意，首先就要和这个营头火并一场，到时候鸡飞蛋打，什么都落不着。”
浪荡军这种排他性很强的模式本身就是挺有代表性，这种小军阀除了听孙江东号令本质上和流贼也差不许多。
既然没什么可以参考的，马忠也不想这些了，“我们现在山穷水尽，只要有变化，就算好事。”
张汤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接着犹豫了一下问道，“司马，咱们这次……”
说了个半截话，吞吞吐吐道，“要不和他们说和说和？”
马忠听了哈哈大笑，他鄙夷的看着张汤，指了指外面，“张汤！都这样了，你觉得他们能和我们妥协？”
张汤低声道，“总归是一线希望。”
张汤是个老军伍，经历的事情多，心中的念头也多。这次武猛校尉营最犀利的两个营头不在，就连丁奉的南蛮营也不在，打起仗来一直心里就不踏实。
没了该有的果断和坚决，难免开始想三想四。
马忠毫不客气的开始冷嘲热讽，“蠢才！如果他们能接受我们的妥协，只能说明他们拿我们没办法！如果他们拿我们有办法，直接杀过来就是了，谁会和你谈？”
张汤羞恼难堪，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马忠不理会张汤的态度，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呵斥道，“多准备弓手！”
张汤连头都没有回。
马忠哼了一声，冷笑着离开。
听动静远了，张汤才愤怒的吆喝手下，去将提前储备弓和箭推过来。
马忠回到前营的时候，百里川已经把抽调出来的士兵掌握在手里。
有少量山字营剩余的残部，剩下的都是施工队的人。
虽说在武猛校尉营调动不属于自己的兵是犯忌讳的事情，但李四征本来就是山字营出身，百里川作为李四征的老长官，又有马忠的号令在先，夺下他的兵权轻而易举。
百里川让百里将臣为代为指挥，自己则命令那些老弱妇孺去取弓箭。
这些施工队的丁壮虽然有着一把子力气，但是没什么战斗经验和搏杀能力。弓箭倒是最好的选择。这种时候也不用管准不准，对着人射过去就是了。
百里川的选择和马忠有着同样的考虑，刚才那把火实在是给豫章流贼造成了太大的震撼，恐怕不会再有藤甲兵傻乎乎的往前凑了。
马忠回来后对百里川的准备工作很满意，随口问了一句，“对面的人现在有什么动作？”
百里川这才猛一拍脑袋，想起一件漏掉的事。
那就是尽快的把望楼修起来。
百里川大呼小叫的指挥人用木料临时搭建个望台，马忠也才醒悟忘了交代这个。
施工队本身就有很多半成品的散件，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有人在地上打了个木桩，接着又将梯子架上钉牢，就简单的形成了一个观察哨。
马忠当仁不让的爬上梯子往外看，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马忠扫了一眼，直接从梯子上跳下来。
百里川心中惊疑不定，问道，“怎样？”
马忠沉着脸说，“自己去看。”
百里川三两步上了梯子往外面眺望，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
豫章大帅彭才竟然指挥着流贼也在外面伐木搭建望楼。
这个彭才远比他们想的还要老辣。都这种时候了，不但没有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反应，反倒沉下心来开始稳扎稳打。
“难缠啊！”百里川脸色发苦。
马忠冷笑一声，“想看就让他看吧，把梯子架开，不管他们了。”
“嗯？”百里川不解，大声道，“司马。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
马忠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有了主意，脸上漏出一丝笑容。
“不慌，他既然想看，那就给他看点看不明白的。老子给他摆一个空城计！”
百里川一愣，“空城计？”
马忠却懒得给他解释，“百里川，你把手下这点兵都藏好，等我向你示意，再让他们出来。”
“好的！”百里川答得干脆，向百里将臣一示意。百里将臣本就在旁边听得清楚，心中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提出反对。
马忠见百里将臣直愣愣的就要将兵散在四处，不由皱了下眉，连忙吩咐道。“去将营区的帐篷取来，尽数撑在后面。然后将士兵选几个营帐藏了。”
百里川见马忠直接把兵藏在营帐里，心中纳闷，这也藏得太直爽了吧。
……
当下小心翼翼说道，“怕是此计不行，被贼子识破。”
马忠微微一笑。
骗的就是聪明人。
0116 彭才的邀请
马忠没觉得一把火就能把一个赫赫有名的豫章大帅怎么样，但是遭受了这么巨大的损失，对方仍然能从容不迫的伐木搭建望楼，就让马忠心中有些小小的落差。
本以为至少也能令彭才丧胆的。
马忠对着百里川感叹一声，“这个彭才不简单啊。”
豫章贼损失小吗，当然不小。
当初武猛校尉营凭借着足额八百的战兵，就能横行江东，靠帮人平事拿钱。
虽说挣得不过是点辛苦钱，手握强兵的大哥们看不上，但至少也混的有字有号的。在孙权那边，也挂着一个武猛校尉的名头。偶尔还能帮贺齐这样的阔地主，去当当长工。
彭才打的两场都是硬仗，一开始附寨攻击的时候就撇下了两百多具尸体。换了藤甲兵硬冲，被烧死的人更是尸体枕藉不可胜数。
光彭才自己，就损伤了近千的部属。死的都还是能睁着眼也敢从寨墙上往下跳，摔断腿也不管不顾的只顾砍人的强横角色。
这么能打听话的部队，就算孙江东损失了这么一千兵也要心疼的睡不着觉。
彭才会无动于衷？怎么可能！
再加上后营张汤杀伤的那些，豫章流贼小两千人就交代在这里了。
然而损失这么大，彭才却是淡然的做了本该一开始就该做的事情——做望楼窥探虚实。
马忠没有想到一个流贼大帅，竟然有这样的器量和城府。
不过，马忠丝毫没有惊慌，因为这也暴露给了他一个致命的弱点。
彭才开始不自信了。
面对不自信的敌人自然是攻心为上。
武猛校尉营的情况有些特殊，除了战兵之外还有两倍以上的家眷随员。
平时显得臃肿，这会儿却可以让人摸不清虚实了。
马忠能算出豫章流贼的损失，彭才想必也能算出浪荡军这边的损失。之前两边虽然都有消耗，但真正造成杀伤的那把火发生的激烈短促，几乎一瞬间就拉开了损伤比例。
马忠这边的安排就是依靠两边的信息不对称。
“尽量把帐篷都移过来，等会儿看到有人向这边眺望可以假装不经意的从里面推倒一两个营帐，露出咱们藏下的士兵。”
这不就是虚张声势吗，百里川会意。
“其他的妇孺都开始挖掘工事。”
马忠说完，百里川又连忙追问道，“挖掘什么工事？”
马忠想了想，说道，“随便挖掘什么，只要有一番热火朝天干活的假象就行。让她们把这边的地形破坏的越糟糕越好，最好是一看上去就很厉害的那样。”
说到底他们这次能给豫章流贼造成那么大的损失，还是依托工事，彭才想必也明白这点。
浪荡军这边只剩下最后拼命的家底，马忠宁可把这些赌注都押上，赌一赌能不能把他们吓住。
营寨外的烈火渐渐熄灭，传来了一阵阵焚烧尸体的焦臭。温度已经凉了下来，不过豫章贼并没有趁机猛攻。
马忠沉默的在营地里漫不经心的走着。
后来，终于忍不住让人又架设了望楼登上去看。
豫章贼的望楼已经建好，上面站着三五个人，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流贼哨探。想来彭才已经看过武猛校尉营的虚实了。
彭才手下的大军仍没有什么动静。
后营那边却传来欢呼。
马忠不解的回过去头去看，不一会儿范疆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声嚷嚷道，“司马！王海的人退兵了！李玉的残部也跟着走了。”
“嗯？”马忠听了，又爬上望楼向豫章贼那边仔细观察，“嗯，我已经看到了。”
王海的人正浩浩荡荡的从后营绕过来准备和彭才合兵一处。
随着王海大队的靠近，不少彭才手下的流贼从山林里走出来，浩浩荡荡的列成了阵势。
马忠看了有些心惊，彭才手下的战兵恐怕还有两千不止，真是没想到这些家伙竟然有这么雄厚的家底。
马忠默默的看着流贼的大军像是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集结成两个团，随口向爬上来观看的百里川表示自己的敬佩，“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就你们这点家底，去年居然敢谎报斩了彭才、李玉和王海的人头。你去斩斩看看？”
“能怪我？”百里川一瞪眼。
这件事百里川最冤枉了，他是镇军军候，三个人头的军功赏赐他一个都没拿到。
接着脸色难堪的看着集结起来的流贼大军小声嘟囔道，“去年的时候，他们还没这样的。”
正说着，流贼阵中有人快速的像寨墙这边跑了过来。
马忠大声喝道，“众军小心啦，贼寇随时可能攻寨。”寨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不料那流贼到了寨墙跟前，只是大着嗓子在那呼喊，“豫章彭大帅要和你们说话，谁是带头的？快快打开寨门出来！”
来回喊了三遍，百里川连忙问马忠，“怎么办。”
马忠沉着脸斟酌了半天，吐出一口气，“打开寨门！”
百里川吃惊，“什么！”
“不可！”竟然是后寨的张汤骑着马赶了过来，“司马，小心那些流贼有诈。”
马忠咧嘴一笑，“难道只需他们有诈，就不许我有诈吗？”
“嗯？”张汤愣了一下，兜着马在望楼下绕圈。
“司马准备怎么做？”百里川问了一句。
“不准备怎样，就是打开营门，我和彭才谈一谈，你们把剩下的人都埋伏在四周，不要露出一兵一卒。”马忠早就准备用空城计来退敌，这会儿没什么纠结的。
“司马，你要想清楚，咱们那第一道寨门要是打开，可就关不上了！”张汤有些焦急。
第一道寨门是用木桩钉死的，一旦把木桩撬起来，打开营门，就很难再固定住了。
马忠轻叹一声，“打到了这个地步，前面的两道营墙已经无险可守了。一旦彭才稳扎稳打的慢慢破坏寨墙，我们留着也没什么意义，反倒不如拿来向对方展示我们的信心。”
张汤盘着马在下面沉吟良久，这才闷声闷气的说道，“你想好了就行。”
0117 放开我，我要装逼
马忠一示意，李四征立刻带着人打开了第三道营门，施工队的人试探着往外一看，触目所及，都是扭曲着搂抱着的尸骸。
有一些焦臭的尸体上还冒着袅袅不散的黑烟，仿佛恋栈不去的亡魂。
无论自诩多么刚强硬汉的人，这时候都不有些不敢看。
物伤其类，不外如是。
马忠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嗓音有些沙哑的吩咐，“来人，去把第一道寨门打开。”
满营这么多士兵，竟然互相看看没人敢动。
马忠皱了皱眉头，知道不好苛责他们。
他又开口道，“范疆、张达何在！”
人群闪开两道口子，范疆张达犹豫了下走了出来，“大人！”
“你们两个，去把第一道寨门打开。”
人已经出来了，就没有了那么多这样那样的想法，两人对望一样，闷声道，“诺！”
说完从施工队手中接过弯成勾，末端锤扁的铁棍，大步向外走去。
外面满地都是烧死的尸体和杂七杂八的物事，有几处火头未灭，散发着呛人的气味，令人作呕。
范疆和张达踩着尸体间的空隙往前走，张达的步子大些，踩到了一只烧的酥烂的手臂，轻而易举就碾成了肉糜。
张汤和百里川看到，脸都一阵发白。
第一道营墙跟前死的人是最多的，后面那些藤甲兵拼命地想要往外逃，可惜彼此践踏拖拽之下，几乎没人能顺利逃亡。
最后那些着火的藤甲兵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最终把他们也烧成一片火海。
范疆和张达用手中的撬棍努力的清理着营门口一碰就烂的尸体，终于看到了固定营门的木桩。
拨开地上的浮土，就露出了凿在木桩上的凹槽。
看着两人在那里心无旁骛的撬着木桩，张汤有些骇然，“想不到这两人竟然有这样的胆色。”
马忠心道，历史上这俩家伙就是杀了张飞，然后手持张飞人头，顺江而下。无论气魄还是胆色，都是一时人杰。
范疆张达用撬棍拔出木桩，接着用力的竹排护板上踹了几脚，等到竹排松动，这才取出竹排用撬棍清理夯土。
夯土已经被大火哄的酥散，两人很快就清理干净，打开了外面的营门。
马忠强压下心头的恶心，硬着头皮出了第三道寨墙。
百里川赶紧上去把他拽住，“司马，要不要做好埋伏，免得他们对你不利。”
马忠看了看那些脸色发白的士卒，哂笑道，“你指望他们埋伏在死人堆里？”
百里川一时无言，心中又六神无主，只知道拉着马忠四下看着，像是等谁告诉他个法子。
百里将臣从人群中站出来，大咧咧的说道，“兄弟，让我陪他走一遭吧。”
就你一个，那有个蛋用！
马忠没指望靠这点人能够逆袭，打到这样该有的效果已经有了，现在就是玩心理的时候了。
彭才这一怂，马忠已经有了十成的胜算，心中开始考虑等会儿装逼的姿势。
他将袖子一扯，没拽动，当即对百里川怒道，“放开我！”
百里川面上十分挣扎，“司马……”
马忠奋力一拽，又没成功，不由对百里川破口大骂道，“放开我！我要装逼！”
……
百里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忠独自踏过遍地尸骸走向第一道营门。
第一道营门打开时，受到最强震撼的莫过于等在外面的那些豫章流贼。
看到里面仿佛地狱的场景，一个整整齐齐的方队，几乎都要惊慌溃散。
彭才站在他们之前，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寨子，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接着那人挥挥手，之前两个打开寨门的士兵就各自退下。
那人身后没带任何随从，竟是只身前来。
彭才也回过头来，说了一声，“看你们这像什么样子，都退下吧。”
说完，彭才也孤身一身向前，来见马忠。
两人相距十来米的时候，就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马忠正想着怎么组织言辞唬一唬他，彭才倒先开口问了起来，“你就是这里说了算的？”
彭才说话很和气，看着就像说家常一样。
“暂时是。”
如果徐盛在跟前，马忠就可以赶紧找他交任务了，现在的武猛校尉营马忠不敢说说一不二，但是他的话却有着足够的分量。
可惜的是现在已经进入了鄱阳郡，这就意味着，虎狼一样的潘璋，随时可能回来接管这里。
彭才想了想，说道，“看你的模样，倒像个书生。”
马忠答道，“我是军中司马。”
彭才点点头，“原来如此。”
马忠见主动权都在彭才手里，暗道，这可不妙。
随即开口问道，“彭大帅邀我出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彭才说话仍旧很和气，他摆着手，“我不打了。”
“你人太狠，手下的兵又没死多少，占得地盘还大，腾挪空间又足。我这才破你两道防线，就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不招惹你。”
马忠乍一听闻，有些错愕。
他本以为会和彭才唇枪舌剑、勾心斗角一番，谁料对方竟然回答的这么坦然。
琢磨了一会儿，马忠笑道，“彭大帅很有自信。”
能拿得起，能放得下，都得有足够的底气。
见彭才好说话，马忠也有些想问的话，“彭大帅，我手下的兵难道很弱吗？”
彭才有些奇怪，接着笑笑指指营门，“怎么会，刚才进去的那两个家伙，我看了都眼馋。”
“我这营寨也修的有几分信心，我有些不明白，我们这只浪荡军摆明了是个难啃的骨头，还没多少油水，你怎么会这么上心。”
马忠可不觉得是有什么前仇旧恨，凭武猛校尉营这点身家，根本算不上豫章贼的对手。前年那场大战，喊人来和彭才对殴的正主是贺齐，武猛校尉营最多算个目击证人。
“我本来要率部去打钟陵，谁料意外发现了你们。如果能吃掉你们，那么就算吃点小亏，也能在钟陵弥补回来。如果拿你们没办法，那我更不敢把你们放在背后再去攻城。现在我把你们打疼了，再去打钟陵，你还敢来招惹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