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4 披甲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马忠先是教导他们制作一些简单的建筑工具,接着领着他们到那片夯实好的土地上开始演练。
马忠给自己建造营房当然不会含糊。
用的是钉好的的竹排,又挖的基槽埋得结实。
马忠修了两处营帐,一处给丁奉,一处是自己和朱宁的。
昨天那样安排就挺好的……
马忠略有些无耻的想着。
李四征忙完了山字营的活,也来狼虎谷营地帮忙。这支施工队名义上已经归他所有了,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眼见自己的宿处也收拾利索,马忠又委托李四征带人去将自己的家当搬运过来。
李四征从一个山字营的司仪,混到了百人队队长的份上,这全都是他平时对马忠巴结的好。
那么再接再厉什么的,自然都是顺理成章。
马忠打发走了李四征,依旧去看丁奉练兵。
丁奉今日操练的仍是金鼓旗号。
马忠看了一会儿,有些大惑不解。虽说按照丁奉的说法,知进退,就算是强兵了,但也没必要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战争毕竟还是要看手底下的本事。
而且,马忠看的出来,第一天还有些新鲜感的士兵,现在已经有些怠慢了。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的不那么齐整。
丁奉表现出了和他气质完全不符的耐心,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导。
这家伙……
马忠本能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遇到刺头,杀人立威这样的事情,就连自己都干的顺手,何况是丁奉这个魔神?
不一会儿功夫,李四征就将马忠的家当从山越营搬了过来。
同来的还有朱宁。
朱宁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身材干巴巴的,只是脸有些耐看。那些士兵虽不至于起哄,但是一堆大男人瞧着这个小女子总是觉得有些新鲜。
就连正在训练号令的南蛮营士兵,都有不少偷眼瞧一下这个坐在石头上细细擦汗的少女。
丁奉嘴角微微冷笑。
他不动声色,只是大声讲解了几种鼓点的含义,吸引回那些士兵的注意力,随即亲自抡着鼓槌示范。
在丁奉转过身去的时候,十几个南蛮兵相互望望,露出一丝讥嘲。
这些南蛮营的士兵也经历过营啸那一夜,不同的是,因为当时家眷在身旁,他们不敢乱战,都守在家人身旁。
等到山越营那边的乱局平定了,俘虏营自然就安静下来。
他们没有经历过火字营的迅猛屠杀,也没感受过马忠的雷霆之怒。反倒是对军司马事后杀了那么多山蛮泄愤,充满了敌视。
昨日训练完毕,就有林字营的一位什长悄悄跑来俘虏营说话。
在他几乎挑明了的话语中,这些家伙很乐意的接受了张汤的指示——给这次练兵找点麻烦。
不说身后有一位军侯支持,光是他们这五六百号人就足以成势。
这些俘虏营的士兵在营啸之夜过后就迅速串联,认清了现实的他们,在对外的时候非常团结。
何况这个军司马在武猛校尉营是受排挤的,盼望他坏事的人最少有两位很强力的军侯。
今天的训练中,就有几个人大着胆子开始不遵号令。
那个单枪匹马跑来训练的小武官果然屁都不敢放一个。
带头的那几个心中喜悦,都暗暗盘算着,就凭今天这一手,进入林字营的名额,就得有他们哥几个。
红日西垂的时候,丁奉破例领着南蛮营的士兵又回了一趟俘虏营。
这些家伙倒是没什么家当要搬,只是新迁营地总要和家里人说一声。
丁奉平淡的看着这些家伙散入各个营帐,和老婆孩子交代着。
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慢悠悠松垮垮的出来集合。
丁奉搓了搓脸,柔和了许多,这才带着他们回了狼虎谷。
到了狼虎谷,丁奉也不让他们解散,而是大步向前,大声讲起了话。
“你们都听着!前次山越营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武猛校尉营的士兵了!当兵,就要打仗!别说是大晚上自乱阵脚的事情,就算是夜袭厮杀,那都是常有的事!”
“晚上一有动静,自己人就先砍杀起来,那仗还怎么打!?”
丁奉嚷嚷着,马忠也有些感触。
像这样的一盘散沙,要是被人夜袭,那不要说还击了,自己把自己都玩死了。
丁奉见底下人左顾右盼,窃窃私语,声音冷了下来,“今晚,我就要做一次应对夜袭的训练。听到我三通鼓响,不管是什么情况,都给我爬起来到这里集合!”
马忠一听乐了,这不就是夜晚的紧急集合么?
看来练兵的方法果然都有相通的地方。
不过你都这样说了,和泄题有什么区别。
底下那些人听了也都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个小武官是要搞哪一出。
丁奉大喝一声,“听清了没有!”
这一声中气十足,倒有些威风凛凛。
有些山蛮兵当即就七零八落的回应道,“听清了!”
丁奉摆摆手,那些山蛮兵立刻呼啦而散,去山字营推来的车子那儿打饭。
马忠已经领来了他们三人份的薄粥。
朱宁也生火点灶,额外煮了一份加餐。
她记着马忠的吩咐,先是抓了可怜的一小把米,又抓了一小点豆子覆在上面。接着添了水,在锅里煮了起来。
灶里烧的修建营房剩的边角料,火头很是旺盛。不一会儿稻米的清香就从锅里传了出来。
他们三个都吃完了自己例份的薄粥,都眼巴巴的看着火头。
等到饭熟,丁奉拿着木勺在锅里捞了捞,忽然笑着开口,“大哥,这些米都给我了吧。”
马忠和朱宁一怔,接着笑道,“都给你便是。”
马忠这些日子加大的运动量,身体正在迅速的恢复。虽然此刻饥火难熬,但他知道丁奉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他心中早有猜想,所谓慈不掌兵,这小子是打算今晚立威了?
看来是得给那些阳奉阴违的家伙一些颜色看看了。
朱宁也毫不犹豫的让出了自己的那一份。
朱宁看着柔柔弱弱的,但马忠知道,杀伐决断这个词有时候也适合女性。
这个少女在兵败垂成之后,还拼死反扑,领人破开江东营,逃出生天。金瓯寨决战的时候,更是截断退路,逼迫金瓯寨主绕营而走,寻找射杀贺景的机会。
晚上分营房的时候,马忠有点小尴尬。
他厚着老脸将丁奉安排在别住,自己仍旧和朱宁一营。
朱宁那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注视着他,让马忠脸色微红。
“今晚我就不睡了。”朱宁轻声道。
马忠一怔,暗道莫非自己的没节操已经踩到了少女的底线?
自己还没打算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朱宁的大眼睛看着马忠,平静的说道,“随时准备为你披甲!”
0075 一夫当关
马忠心头凛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个南蛮营并不好对付,和一盘散沙的山越营不同,在俘虏营里见识过山越营被清洗的惨状,南蛮营已经形成了一个整体。
丁奉今晚想要借助紧急集合立威,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马忠把施工队送给百里川之后,作为回礼,百里川差人送来了一身好甲。上面缀着杂七杂八却密密麻麻金属片和牛皮片。
这身众筹气息浓厚的铠甲,在武猛校尉营算是一件贵重的礼物了。
马忠想了想,吩咐道,“给丁奉送去吧。”
抱着甲出了门的朱宁很快又带着甲回来了,丁奉拒绝的非常简单,不需要!
营帐外的篝火照耀着站在营帐口的朱宁,她的脸被映的的红润可爱。
马忠心中微微一跳,朱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在丁奉营帐里,看到了李四征。”
“李四征?”马忠有些惊讶,“他在这里做什么?”
朱宁道,“好像今晚守夜丁奉借的他们的人。”
“施工队?”
朱宁摇头,“不,是山字营。”
马忠从营帐里出来,顺着朱宁的目光看去,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内谷的寨门口。
昨天马忠把自己代入武安君模式,下意识的在葫芦谷中间凹陷的地方筑起一道寨墙,立起了营门,把内谷守的铁桶一般。
这道寨墙马忠修的很用心,木桩砸的密实,竹排中间夯了一尺厚的土。竹子是有韧性的,又有土作为力道缓冲,以这个时代的攻城手段,短时间都打不下来。
马忠仔细看看,终于看到虚掩的营门口,那堆大篝火旁有两个人影抱着武器正在磕头打盹。
马忠心道,莫非这就是丁奉的后手?
可就这两个人加上李四征能成什么事?
何况山字营是四大营中最弱的一个,就连兵员都得优先提供给别的营。
马忠心里糊涂,却不烦恼。
看丁奉的了。
回了营帐马忠躺下就睡,朱宁在营帐里坐了一会儿,把草垫子挪到外面的营火旁,看着火光发呆。
同样睡得香甜的还有丁奉,同样熬夜的还有一个李四征。
李四征躺在席子上,从帐幕的裂缝里看着那轮弯月。
等到那轮弯月渐渐到了中天,他才爬起身来拍了拍丁奉。
丁奉的鼾声顿住,接着打个哈欠爬起身来。
他四下看看,意外的看到营帐外还有营火的微光。
营帐里早就准备好了盛水的木桶,丁奉洗了把脸,向李四征点了点头,接着提着大矛就走了出去。
李四征见丁奉醒了,这才放下心事,闭上眼疲惫的睡去。
篝火旁朱宁满脸的困倦,她用一节竹子轻轻的撩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奉大踏步的往谷底的营寨走去,那边守夜的两个山字营兵卒远远看见,立刻起身支起了一面大鼓。
丁奉到了跟前,伸手接过鼓槌就“咚”的一击砸在鼓上。
那鼓发出闷响,在这四下寂静的山谷里恍如狠狠的一击砸中了那些熟睡士兵的心脏。
马忠早就被朱宁摇了起来。
他也冲洗了脸,正在愣神,那鼓声震碎了他的睡意,让他猛地一个激灵。朱宁已经抱着那套甲走过来给他往身上套。
随着一通鼓罢,谷底的南蛮营已经喧闹成一片,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很快想起了丁奉要紧急集合的事,倒没发生混乱。
只不过这样恶劣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光火,四处都是咒骂和埋怨的声音。
这些早有轻视之意的家伙哪甘心被这样耍弄,一个个拿手捂住耳朵接着就睡。其他人见状,也都大了胆子有样学样。
丁奉一通鼓罢,南蛮营里只有几个人打着哈欠,抱怨着从虚掩的营门里出来。
丁奉也不生气,把鼓锤扔给那两个山字营的士兵。
这两个人站起身来,轮流敲了一通。
后两通鼓一响,真有些老实巴交的士兵心里开始忐忑,想着已经被闹醒了,不如出去瞧瞧,免得落下罪过。
就这样三三两两,又出来些人。
但大多数人都是左右瞧瞧,见旁的人捂住耳朵在睡,于是就不管不顾了。
三通鼓罢。
然而这个六百多人的大军营只出来了五六十个人,就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马忠披着甲赶过来,心头就是一沉。
他没想到南蛮营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马忠暗觉不妙,如果只是有少数刺头闹事,倒是立威的好机会。
如今大多数人抵制丁奉的号令,就凭手里这五六十人,能起什么作用?
朱宁也跟了过来,这种关键时刻,她也睡不着。
这个智计过人的少女,眉头轻轻蹙着,“大人,只怕局面失控了。”
马忠握紧了手里的佩刀,低声道,“看看再说。”
丁奉正撑着双手在火堆旁烤火。
等到三通鼓罢,他回头看看有五六十个人戳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继续烤火。
那些出来的人也没料到只有他们这点人出来,当下心中也有些后悔。
明日,怕是要遭人耻笑了。
接着又想到眼前这个小武官明日何止遭人耻笑,只怕从此就要威风扫地了。
丁奉烤着火等到手上干燥,微微有些温热,浑身也舒服起来,就站起身来。
他拔出插在地上的大铁矛,独自向营门走去。
边走还边吩咐那两个击完鼓的山字营士兵,“点火!”
点火?
马忠一愣。
接着就就见那两个山字营士兵,从地上的篝火堆里抄出四支烧的噼里啪啦的毛竹,发足就往营门奔去。
丁奉肩扛着大铁矛走的并不快,那两个小卒很快就绕了过去,接着两臂用力,将手中的火把猛地向谷底营门里扔了过去。
马忠的瞳孔剧烈收缩,心都要停跳了一拍。
接着那两个山字营的士卒又兜了回来,继续从篝火堆抽出烧着的毛竹,绕过大步向前的丁奉,借着冲劲大力的扔进山越营的营门之中。
南蛮营搭建营帐都是用的干枯的毛竹为骨架,上面铺上干草当作顶棚。
那些干草一经引燃,迅速的烧成了一片。
掉落的火种,落在那些士兵睡卧铺盖的草垫子上,也瞬间燃烧起来。
哭喊哀嚎声瞬间连城一片!
丁奉走到营门,他将南蛮营的营门大开,扛着大矛昂然站在那里。
背景的火红,照出一个顶天立地影子。
一夫当关!
0076 丁奉的意志!
马忠做梦也没想到丁奉竟能用出这么狠辣的手段。
随着熊熊烈火在南蛮营里燃起,一个个烧的浑身稀烂的人从营帐里挣扎出来滚灭身上的火焰。
一些侥幸还没着火的士兵疯了一样的向营门口冲来。
眼见冲在最前的一个已经靠近了门口,丁奉扛着大矛不动,猛然一脚踹出,将那人踢的倒飞出去。
那人尚在空中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落地时竟是死透了。
烈火在后,浓烟在上!那些士兵哪顾得这些,仍旧争先恐后的往营门里钻。
丁奉手中的大矛终于动了。
他随手一刺点在一人喉间,接着一个横击,硕大的矛头打在另外一个士兵的脖子上。
那人在飞奔中,脑袋情不自禁的歪了下去,无声无息的跪倒在地,竟是被打的颈骨碎裂,气绝当场。
丁奉嘴角的冷笑终于咧开了更大的弧度。
他挥舞着大矛如虎入羊群一样,肆意在营门口展开了杀戮。随着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丁奉也渐渐地失去了开始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
亢奋!
丁奉手中的大矛如同带着森森的死气,但凡冲到近前的无不当者立死!
原本奔跑着往南蛮营里放火的两个山字营士兵,也停下了脚步,几乎看的呆了。
他们从未想过杀人只是这么简单——狠狠的将长矛戳入人的要害,然后拔出来。
简单、高效、致命!
如同麻木的机械一样不停地重复着!
狭窄的地形和狭窄的营门口让丁奉不需要面对太多的敌人,只是需要酣畅淋漓的尽情杀戮。
丁奉杀着杀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喷在他身上的鲜血,淋漓着他一身,他就像是把守着地狱的魔神,不让任何一个厉鬼逃出生天。
而那南蛮营这时已经变成了烈火地狱。
丁奉的凶恶终于镇住了南蛮营的这些悍卒,见始终冲不破他的防线,终于有人痛哭流涕的跪下来苦苦哀求。
随着南蛮营士兵的畏惧,跪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
丁奉压力骤小,顿时大喜过望,杀掉了眼前几个拼命要跑的家伙,丁奉毫不犹豫的前突几步,到了那些跪地士兵面前。
那些士卒正要继续哀求,丁奉手中大矛一探,毫不留情的将靠前的几个统统扎死!
剩下的南蛮营士卒呆呆的看着那滴血的矛尖,终于绝望了。不知谁大叫一声,“和他拼啦!”
接着四下齐齐响应,南蛮营的士兵们推倒营帐,随手就从散碎的竹堆上抽出来燃着大火的火把当作武器。
最先拿到火把的挥舞着就向丁奉冲去。
丁奉见状又是大喜,状若癫狂的哈哈大笑,“正好替老子烤干这身血!”
手中的长矛挥舞起来,更是毒辣无情。
处在生死边缘的南蛮营士兵,已经激发出了野兽的本性,他们毫无畏惧的拿着燃火的毛竹冲了上来。
然而在丁奉碾压的武力下,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马忠修造的营门口太过窄小,那些南蛮营士兵根本没有溜走的可能,而且丝毫发挥不出人数的优势。
情急之下,那些被火撩到屁股的南蛮士兵发起狠来使劲的撞着寨墙。
然而那可是马忠修筑的寨墙!
那些南蛮士兵在寨墙上撞的满身是血,却丝毫不能撼动寨墙半分。更有人哀求着哭喊着,跪倒在寨墙跟前。
一面是地狱一面是乐土,这简直就是“叹息之壁”出现在了人世间。
身后的烈火越来越盛,拼命燎着那些山蛮兵卒。
那烈焰,是丁奉的意志!
马忠身穿厚甲,手握佩刀,浑身冰冷的看着。
朱宁也脸色惨白,她从未想象过今晚的事情,会发展到如此残酷的程度。
那个平时大大咧咧,没头没脑的家伙,在这样地狱的火焰中会如此热烈奔放!
绝望的南蛮士兵已经不管不顾,他们不停地推倒营帐,然后不顾烧伤的拿起火把向丁奉扔过去。
无数的火把乱扔,逼迫的丁奉也步步后退。
马忠艰难的迈动着步子向前,一步步的走近营门。
他,必须和自己的兄弟站在一起!
他要上去堵住这地狱之门,不让一个厉鬼出来伤害自己的兄弟。
朱宁也反应过来,她的眼睛忽闪着,忽然做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最大胆的决定!
她看向那两个早就看戏看傻了的山字营士兵,尖利的叫道,“武装他们!”
那两个山字营士兵顺着朱宁的手指看去,顿时头皮一炸。
朱宁的手指竟然指的是那些三通鼓之前就出来的山蛮士兵,那些山蛮士兵早就被丁奉的雷霆手段震慑,仅看那个魔神的背影就骇的手软脚软。越是处在安全的地方,越是能感受到南蛮营士兵的恐怖和绝望。
“你疯啦!”那两个山字营的士兵咆哮起来。
朱宁的脸色惨白,声音却更加尖锐,“这是司马的命令!武装他们!”
看着朱宁坚定地目光,那两个山字营士兵终于动摇,随后看了看魔神一样的丁奉和提着刀一往无前冲上去的马忠,心中无比的踏实。
有这么两个人在,有什么好怕的。
两个山字营的士兵,随意的从营帐里扔出来几把竹枪。
朱宁遏制不住自己浑身的颤抖,大声的对那些山蛮士兵喝道,“拿起武器!为司马而战!”
那些人脚都软的要走不动了,好在总有大胆的上去紧紧的攥住了那几根竹枪。
丁奉和马忠已经在南蛮营投掷的火把面前抵挡不住,他们被迫后退。
马忠和丁奉一个换位将他替了下来。他是生力军,又仗着有甲护身,手中的长刀挥舞,拼着挨了两下竟是立毙两人。
一个丁奉还没熬死,又顶上来个新的,而且看样子也是个难缠角色。
那些南蛮士兵越是绝望越是发狠,手中拿着燃火的竹枪没头没脑的往马忠身上刺。
马忠武艺稀松,全靠着同生共死的信念支撑着,又拼命砍倒四五个,身上的皮甲已经被燎的四处冒烟。
原本被丁奉控制的很好的距离,又被南蛮兵逼近许多。
丁奉缓过气来,又冲上来顶替马忠。
谁料不等他使出手段,无数的火把就丢了过来砸在两人身上。
马忠仗着身上有甲不管不顾的替丁奉遮掩,口中则大喝道,“走!”
两人齐齐后退,撤出几步。
那些活着的南蛮营士兵却恐惧的发现他们要冲过去的营门,已经变成火海。
马忠和丁奉打个滚扑灭身上的火焰,一人一边,奋力的将营门关闭,接着拿肩膀顶在上面。
里面的南蛮兵哀嚎哭喊着,冒着大火冲过来拍打营门。
那些被活活烧死的南蛮士兵就隔着一道门在马忠的耳边惨叫着。
在朱宁的指挥下,那些山蛮士兵都手软脚软的过来,也顶在那道营门上。
随着撞击营门的动静渐渐微弱,马忠终于像脱力了一样滑倒在地。
他的眼睛盯着被烧红了的天空。
脑海中终于想起了那句话。
——与魔鬼搏斗的人,要小心自己也变成魔鬼。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第二卷 卷末感言
第二段大故事讲完,这一章也结束了。节奏控制的辣么好,前两章字数几乎差不多,哇哈哈哈~~~~
接下来就要去讨伐刘备,和宿命之敌关羽第一次对阵,更大的背景,更多的历史人物出场,以后就不会有这样的短章,第三章可能要很多节。
作为章末语就多聊两句。第一章出场的都是本书比较重要的角色,只死了一个配角候庆。这一章的章名其实就是为候庆而设,为什么这样一个角色着墨很多,其实只是为了一个细节,他为了义气冲击中军营救马忠,却在狂乱之下屠杀妇孺。战乱之中的人性和兽**织,其实贯穿了整个三国,也贯穿了这本书。
从第二章开始,马忠就逐渐黑化,直到狼虎谷这一把火结束。主角不会是一个圣母也不是全无底线的人,而是一个豺狼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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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7 答案
烧红的天空,震惊了太多的人。
武猛校尉营的哨兵拼命地敲着锣鼓,吵醒了所有人的美梦。
岑狼气冲冲的从营帐里裸身冲出来,却听到所有哨塔上的守夜人都在大喊着一个地方,狼虎谷!狼虎谷!狼虎谷!
岑狼正纳闷,猛抬头看见那红通通的天空,忍不住脸色大变。
这、这是……
马蹄的疾驰声响起,岑狼光着大脚冲到营栅前定睛一看,白魔鬼蒙果已经手擎着他那白惨惨的旗幡,冲入黑夜之中。
接着风字营的寨门大开,数十个轻装的斥候密探,四散着向狼虎谷的方向包抄过去。
岑狼狠狠的吐了口痰,“妈的!”
正在他恼火中,林字营的寨门也徐徐打开,又有一人领着十余人冲入夜幕之中。
领兵的竟然就是张汤。
岑狼一见向来稳重的张汤都失了分寸,不由得也慌了神。
他高叫起来,“来人!来人!”
如果说火字营是武猛校尉营的剑,那么林字营就是武猛校尉营的盾。林字营都上了,岑狼怎能落后。
他匆忙的披挂好,那些士兵已经整好队列。
每队的什长正拎着水瓢挨个泼着,岑狼也顾不得这些,大吼一声,“行啦!都跟老子走!”
火字营守夜的士兵连忙上去四个人抬起门闸,营地大门一开,岑狼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冲了出去。
岑狼一出营地,意外的遇到了带着人奔走的百里川。
他刚要问两声,接着想起一件要事,立刻站定身子,远远地就破口大骂起来,“小畜生出来干什么!回去守好大营!这里一旦有事,我们回来拿你是问!”
百里川怒不可遏,偏偏理亏拿不出话来回敬。
当下也不搭理岑狼,带着手下转身就走,自顾自回大营镇守。
各营中的兵马都在陆续集结,因为军侯不在,只能由什长带领着一小股一小股的追入荒野。
岑狼赶到狼虎谷的时候,是最迟的一个。
蒙果和张汤两人正站在营地里,一言不发的看着依旧用肩顶着两扇营门的马忠和丁奉。
丁奉是无休止的杀戮骤然停下来,身体开始反噬,肩膀酸麻麻的有些脱力。
马忠则是心空洞洞的有些不想动。
周围散乱的站着几十个风字营的、林字营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都震撼的抬头仰望着二人身后的天空。
那黑夜已经被烧红了。
岑狼四下环视,他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耳朵开始嗡嗡的响,心脏越跳越快。
那跳跃的心脏放佛要塞住了他的胸腔,让他一点气也喘不过来。
岑狼看着那扇关住了所有答案的营门开始冒烟,终于才嘶哑的说道,“愣着干什么!把他们两个拉开!”
他手下那些隐约也猜到了什么的火字营士兵,这才如同在噩梦中清醒一样,战战兢兢的上去将两人扶开。
那道营门彻底的展现在三大军侯面前,开始燃烧的营门仿佛一个吞吐着黑烟的妖魔嘴巴。
答案就在门口,却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继续想。
岑狼干咽了两口唾沫,嗓子却依然干,干的说不出话了。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想说什么,大步流星就走了上去,接着一脚踹在那营门上。
营门的背面已经被烧酥,岑狼这一脚上去立刻将这大门踢的四分五裂,露出了狰狞的豁口。
而门后的景象,让岑狼这个杀人如麻的狼军侯都不敢多看。
他回头望望蒙果和张汤。
那两人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岑狼情不自禁的看向马忠和丁奉,那眼神像是看向某种地狱深处的怪物。
蒙果渐渐缓过神来,这个白魔鬼显然神经要坚韧很多,他悄声向那两个守在跟前的山字营打听了几句。
那两人自然将发生的一切如实的说了。
从三通鼓罢开始说起。
别的都不重要。
别的都不重要。
那两人说的声音很大,作为先于丁奉进攻的人,在这样的辉煌战果下,他们感受到了无比的荣耀!
两人慢慢讲完。
讲完了丁奉手握一柄大矛,站定在营口,将几乎整个南蛮营坑杀在烈焰里的故事。
再看丁奉时,这个将候庆戏弄于股掌的白魔鬼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
“了不起。”
蒙果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
做事老成,心思沉稳的张汤也有些失魂落魄。
现在看看自己当初的那些小技俩,简直就像笑话一样。
他拉拢南蛮营的士兵,随便他拉拢。他挑动人闹事,随便他挑动。他等着马忠威信扫地,出丑的时候。
那现在就给你们看结果!
丁奉做给他们看的只有一件事,凭借着一人之力,在火海中坑杀了六百多人的一个大营头!
今晚地狱一般的惨状,陈述了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之前所有的那些算计都不重要,有丁奉效忠,马忠就足以在武猛校尉营横行!
自己这些人之前对马忠的排挤和架空现在看上去更像个笑话。
丁奉自己就能顶一个营头!
马忠就是真正的实权派!
而岑狼的感觉就更复杂了。
他的脑子混混沌沌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自己是来帮马忠镇压叛乱的。
但现在呢?
然后呢?
岑狼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做了最该做的事情,他看着马忠问道,“大人,然后呢?”
大人,然后呢。
马忠耳中响起这句话,接着从失落中回过神来。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轻声说道,“然后什么?”
自问了这一句,他看着岑狼,目光凝聚起来,瞳子变得幽深。
他缓缓地开口,脸上那道浅疤也扭动起来。
他的话语却坚定的近乎冷漠,“然后当然是继续睡觉!——或者成功,或者死!”
或者成功或者死!
岑狼心中无数激烈的情绪翻滚,让他想要大喊。
他终于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有着难以置信的大气魄。
他抱拳行礼,随后一甩斗篷,上了战马飞驰而去。
张汤艰难的把目光在马忠和丁奉身上扫过,干涩的说道,“司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明日再过来。”
马忠点点头,没说什么。
张汤继蒙果之后也落荒而逃。
0078 余烬
外人走光了,留下的人终于能得空说两句话了。
马忠看了枕着大铁矛惫懒的躺在一旁的丁奉一眼,嘴里叹道,“你啊。”
终究是无话可说。
对这样不惜身命的兄弟,哪怕违背了人间所有的道德,他也不会说他什么。
何况,将那些南蛮兵关在地狱里的,自己也算一个。
见过的杀戮太多,那来自温暖文明社会的光泽,正在渐渐褪去。
马忠四下看看,这才注意到,那些三通鼓响前出来山蛮兵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戳在那里,甚至有不少人手里都拿着武器。
马忠眼皮一跳,后怕不已,背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严厉的看了那两个山字营士兵一眼,呵斥道。“怎么回事?!”
那俩山字营士兵傻了眼,心说这不是您的意思么,于是都情不自禁的看了朱宁一眼。
朱宁向马忠使个眼色,马忠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马忠正不知道该怎么安置那些山蛮兵,朱宁往前迈了一步,大声向那些正惶恐的兵卒说道,“今晚平乱,你们也拿着武器效力,人人都有战功。等到明日,司马一定论功行赏。”
朱宁的话让那些正不安的士卒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些士兵没有生死煎迫的危险,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对,他们早早就听命出来集结,和那帮叛乱并不是一路人。何况也拿着武器上前助战,都是为司马效力过的!
这样一想,心态竟然完全不同了。
马忠听了朱宁的话,也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些人拿着武器就是平乱的功臣,没拿武器就是逃过一劫的南蛮营余孽。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变化和心理暗示。
在这种决定性的平乱中,他们能站队在自己这边,那么这些人能很容易的成为忠诚可靠的班底。因为他们会觉得自己在关键时候立了功,司马亏欠了自己。
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在心理上,作为债主他们当然希望司马活的好好的。
可一旦他们只是静等着,等到一切结束。那么他们在心里就提防起来。
这种提防就是一种天然的隔阂,他们会觉得自己在司马眼中和南蛮营是一类人。南蛮营的人都被烧死在那个炼狱中,那自己这些人呢?
这种潜意识的站队会造成非常危险的后果,作为马忠最早的班底,很可能会成为埋到骨头里的钉子。
在这种关键时刻朱宁轻轻的一推,让他们成为功臣,这对马忠的帮助无疑是巨大的。
马忠心中有些感动,也有些后怕。他哼了一声,凑到朱宁耳朵边轻声说道,“你胆子还真不小,如果他们在关键的时候反水,咱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朱宁被他温热的呼吸吹着耳孔,忍不住那痒痒的感觉侧过头去,口中略带讥诮,“丁奉不是很能打吗?让他去啊!”
不怪朱宁满腹怨念,当初大家都猜到丁奉今夜肯定有什么阴暗谋划,准备在南蛮营面前立威。
然而当大家都种满期待和猜测的等待看丁奉的巧妙设计时,丁奉偏偏用了最危险的手段,一口气把命押上去赌。
不但押上去自己的命,还有这里所有其他人的命。
一旦丁奉堵不住南蛮营的营门,那么这些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绝对会把外面的人都生吃了。
可是偏偏就像较劲一样,丁奉冒险朱宁也跟着冒险,丁奉不要命朱宁也拼着不要命。
这大半夜的厮杀,其实一直都绷在一根弦上,随时可能鸡飞蛋打。
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马忠语气严厉起来,“太冒险了,以后不能这么干!”
朱宁从鼻孔中轻哼一声,仿佛挤兑马忠一样,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要么成功,要么死!”
马忠顿时哑然。
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的妹子,再被自己的鬼话洗脑,以后会成什么样子真是不敢想。
马忠正有些事情想要和人商量,见朱宁毫无倦意,便问道,“你说,这个营地还留么?”
这里死了太多的人。
有些太过刺激那些南蛮兵的神经了。
丁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咧着大嘴笑道,“当然留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练兵场了。”
马忠笑了笑,“随你。”
接着吩咐那两个士兵,“取些水,把这小子身上刷一刷。”
丁奉身上都是血污汗垢,他仰天哈哈大笑,向那两个山字营的士兵一笑,“不劳两位兄弟。”
说着话,脸色冷淡下来,瞥了那些南蛮营士兵一眼,“为我取水来。”
那些士兵立刻像是听到了圣旨一样争先恐后的去为丁奉取水。
狼虎谷地势本来就低,修营时掘出来的几个坑渐渐都蓄了一些水。
这些人打了水来,丁奉向马忠和朱宁告辞,边走边脱的赤条条的,任由那些人慌里慌张的将清水洒在他的身上。
清水濯过,血污都浸润了身下的大地。
丁奉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那些暴戾都被洗刷一空,他笑了笑拍拍那些人的肩膀。
又闭上眼睛,任他们将水洒在自己身上。
睁开眼睛,回以点头微笑。
那些和他简单接触的南蛮兵都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控制不住的一个个跪倒在地,大声效忠。
朱宁有些尴尬的回过头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这兵就算练成了吧?”
马忠更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这特么的不就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先是用无比残酷和暴虐的压力打垮了这些人的精神底线,随后在相处中,用无时无刻不在的恐怖让那些被彻底扭曲的南蛮兵觉得,能好好活着都是丁奉的恩赐。
而丁奉的点头和微笑,几乎让他们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勇气。
马忠相信,哪怕他让这些人去趟刀山火海,这些人也不会有太多了犹豫。
因为……他们的脑子已经被玩坏了。
马忠和朱宁对望一眼,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被他们都没当回事的细节。
当初马忠向丁奉询问他练兵法的时候,丁奉掰着手指总共说了五件事。
第一,赏罚分明。
第二,身先士卒。
第三,足粮足饷。
第四,敢做敢作。
然后说道最后一件事的时候,丁奉翘起剩下的那根大拇指,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这么强,顺从我总比做我的敌人要好的多!”
当时众人都哈哈大笑,鄙视他的自恋。
但现在看来,原来答案早已经被丁奉宣之于口。
丁奉的吊儿郎当和蛮不在乎,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思缜密。
而这种直指人心的洗脑手段……
“这还是古代人吗?!”马忠看着朱宁有些无语。
“额……啊?”
朱宁那充满灵气的眼神当时就呆滞了。
0079 两个下克上的小强
说是要睡觉,没人能睡得着。
烧焦尸体的臭味不断地从谷里传过来,从岑狼踹开的破口看进去,还能看到烧到不成人形的尸体,和那些烧酥了的营帐。
大堆的尸体几乎在营门口挤成了一团,这些人有不少是被丁奉当场杀死,还有不少是马忠和丁奉顶住营门之后被活活烧死的。
在烈火的****下,南蛮营士兵的身体像蜡烛一样融化掉,皮肤一块块的滑落,露出的油脂燃起了温柔的火焰。
那些营帐顶上和四周填充的茅草都已经成了飞灰,只剩下竹子搭的骨架。
火已经灭了,但粗大的竹子还没烧透,微风吹过就会像是吹亮的火折子一样,由黑不溜秋的转成通红明亮的样子。
于是在这个沉闷压抑的夜里,夜风不时的拂过,那黑沉沉阴森森的南蛮营军帐,就会一处处的被点亮。
幽暗和亮红交错,加上谷底的静谧,让人不寒而栗。
马忠的帐篷离得远,但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翻来覆去大半个时辰,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
朱宁也睡不着,又是同在一个营帐中,见马忠忽然起身,立刻警惕起来。
马忠却没有别的心思,他本是和衣而睡,随手扯过当初岑狼赠他的袍子披上,撩开帐门走了出去。
外面四处都是大堆大堆的营火。
那些活着的南蛮营士兵没地方安歇,只能点起火把,露天睡了。这些士兵本身就睡过几个时辰,又经历了这样可怖的事情,哪能睡的着。
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在那儿说着话。
马忠向南蛮营的位置望了望,刚好一阵风过,那残破营门里一个个营帐都被点亮,火光已经不再明亮,转为暗红。
饶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看到这样一处鬼营,马忠心里也有些瘆得慌。
他可是元凶之一啊。
马忠正看着,意外的发现远处营门口的火堆旁仍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拿着一个木棒敲着火星唱歌,另一个则托着腮打着瞌睡。
在两人身旁,就是被岑狼破坏的南蛮营营门。
这两个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马忠有些佩服,这两个山字营的小卒当初率先向南蛮营投火,敢和丁奉一起博这一票的人,果然是无法无天之辈。
马忠走了过去,两个人都倦倦的起身打了个招呼,“司马!”
他们坐的离营门很近,最近的一具烧的发黑的尸体离他们也就两三丈的距离,马忠情不自禁的坐的离这两个胆大的家伙近些。
马忠亲切的打着招呼,“两位兄弟可真是少见的猛士,这次多亏了你们帮忙,却不知道两位该怎么称呼?”
离得近的一个山字营士兵忙道,“不敢!小人范疆!”
另一人说道,“小人张达!”
很好,单独冒出来,我还拿不住。这两名字连一块,我算知道这俩妖怪的跟脚了。
难怪老子睡的不踏实!
马忠赶紧熄了挖墙脚的念头,这俩胆大刚烈的家伙还是留给百里川吧。
马忠和他们两个寒暄了两句,起身向那些南蛮兵走去。
那些人看见马忠过来,一个个都缓过神来,恭敬的跪地问候,“司马大人!”
马忠说道,“来两个人,和我把这个营门堵上。”
那些南蛮兵哪敢怠慢,都连忙爬起来跟在马忠身后。
早先马忠带着施工队用枯竹钉成板材,准备修筑一座结实的营寨,丁奉早有打算,不愿意浪费这功夫,趁着马忠起得晚,带人草草的把南蛮营立了起来。
见这些趁手的东西还在,马忠指挥着众人掘了基槽,用修建寨墙的方法,将那道营门死死的封住。
马忠给自己找了点事多,再躺下就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朱宁将他推醒,几位军侯已经到了。
马忠迷糊了一会儿,没精打采的爬起来打着哈欠问道,“人在哪里?”
“都在看丁奉练兵呢。”
马忠起身,在朱宁打来的水里洗了洗脸。
接着将衣服整理了下就撩开帐门。
丁奉正在外面一块不大的场地里操练的那些士卒,他本来就擅长搏杀,教授的一些小手段,都是从战场上千锤百炼出来的。
那些南蛮营的士兵脑子早被玩坏了,一个个对丁奉视若神明,训练起来格外起劲。
军侯们坐在石头上看着,倒也津津有味。
马忠一出帐门,早有注意到他的人回过头来,一时众人都齐刷刷的看过来。
百里川坐的石头最高,双脚都不能着地,他身子一欠跳了下来,嬉皮笑脸的说道,“司马,你们这里昨晚可热闹得很啊!”
这个逼马忠得好好装。
当即淡淡的说道,“杀了几个反贼而已。”
“几个?”百里川切了一声,“我早听说了,昨天你们快屠了一个营!厉害!”
马忠有点高兴。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说话。
马忠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还多亏了百里军侯手下的范疆、张达,这两个也都是了不起的好汉子。”
这么大好的猛士,你就赶紧收回去吧。
百里川得意的一笑,扫了眼旁边三个军侯,意有所指的加重了语气,“那是自然,我山字营只是没有用武之地,不见得就比别人差。那俩人,你要喜欢就送给你吧。”
马忠大惊失色,别啊,我八字不硬压不住他们。
嘴上却使劲客气,“那怎么好意思,再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实在有愧。”
百里川想了想,大咧咧的说道,“那行吧,你用到的时候再说。”
百里川是少年心性,自然无拘无束的和马忠寒暄起来。
剩下的三位军侯,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夜时间,马忠的势力几乎是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这个小团体所能爆发的能量,足以让这三位军侯对马忠刮目相看。
何况丁奉刚才的操练未必没有耀武扬威的念头。
现在如何同马忠打交道,又成了让他们头疼的事情。
岑狼不想看两个老兄弟尴尬,咳嗽了一声,先把话题打开,“司马,昨夜的事我们也约略知道了些,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打算。”
马忠微微一笑,手中有了实力,自然可以张口分蛋糕了。
“我手下现在只手几十个山蛮兵,这些都是经历过考验的功臣,我有些死不起。我想再招募一批山蛮丁壮,把人数补起来,你们看如何?”
现在俘虏营的男丁除了那几十人,剩下的都死光了,马忠既然和他们商量,显然有别的意思。
岑狼素来坦荡,他早就承诺过马忠,这时候自然站了出来,“无妨,我再带人去抓一些就是了。”
马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于把那个最麻烦的问题摆上了台面。
0080 奠定基石
马忠看着四位军侯从容说道,“这些山蛮顽劣,这们都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山越营半夜忽然营啸,自相残杀,死伤惨重。昨夜又公然抗命作乱,我和丁兄弟费了好大劲才镇压下去。”
马忠说着目视了一下被封住的谷底。
那道坚固的寨墙后面,是无数被烧死的南蛮营士卒。
四个军侯都有些戚戚然,你们这镇压够彻底的。
前些日子,马忠报复山越营,让他们自己赌命,三排兵杀了一排。昨夜丁奉为了立威,直接把山蛮营干掉了九成多。
张汤和岑狼他们都有些悲愤。
这俩混蛋一个比一个狠,却天天冲老子们假慈悲,到底谁特么才是坏人啊!
马忠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和他们比坏,他很爽利的就说出了自己的预谋,“如今南蛮营重新立起来,要想让他们乖乖听话,不生祸乱,必须得用军法管束这些不懂事的蛮夷。所以,我决心在武猛校尉营重立军法官!”
此语一出,真如晴空里炸开一道霹雳。
不论张汤、蒙果还是岑狼、百里川都齐齐说道,“不可!”
“哦?为何?军法官体系,和钱粮军械这是军司马的系统的两大基石。如今武猛校尉营既然有了军司马,那相应的军司马系统建立起来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练兵权都在各个军侯手里,要训练这么多种风格的预备兵,马忠也干不来,是以他直接把这一条去掉了。
见马忠一点也不知情识趣,几个军侯都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
然而嘴上没说,一句话却在他们内心深处不断地咆哮。
你懂的啊!
马忠微微一笑,他们说不出来的那些心思,马忠的确懂。
武猛校尉营的军官们不愿意接受孙江东太多的干涉,想保持自身的高度自由,这就是一直以来他们排斥马忠的原因!
如果是以前,这帮家伙早就粗暴的打断马忠的话,嘲笑他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甚至就算他们答应了,马忠也没有足够的执法能力。
但现在不同了。
马忠手中有足以让他们的正视的实力!
张汤干咳一声,打破了这大眼瞪小眼的僵局,“司马,如今主公不在营中,此时商议建立军法官体系有些欠妥。你就算和我们商量,我们也做不了这样的主啊。”
众军侯忙道,“是极是极!总要等主公回来再拿决定。”
马忠眉头微皱,一直以来他都和这四个军侯打交道,几乎都忘了在武猛校尉营头上还有个潘璋在呢。
对付这四个人,马忠可以用名份上来压他们,但是等潘璋回来呢?
马忠越发觉得时间紧迫。
就算退而求其次,也得在潘璋赶回来之前,把军法官体系建立起来。
马忠想了想,脸色和缓起来,和声和气的说道,“无妨,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既然大家觉得欠妥,那我也不勉强各位。不过……”
几个军侯正松了一口气,被这声“不过”又把心提了起来。
马忠笑着指了指丁奉正操练的那些兵卒,“既然南蛮营我说了算,那我就在南蛮营里建立军法官吧。就当是个试点。”
“这……”张汤皱眉起来。
每个军侯自己的营头都是自己说了算的,马忠这样做的确让人说不出什么。
其实这件事马忠自己做就行了,根本没必要和他们几个说,但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要让他们慢慢接受这种军法官制度,就要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正视军法官的存在。
马忠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自顾自说了下去,“还有一事。既然南蛮营立了,我兄弟丁奉也该有个名份。”
这话说的很直白了,林字营火字营这样的主战营头也不过才两三百人。南蛮营补足编制后,作为一个两百人的营头,自然应该有相应的身份。
这相应的身份自然说的是营头的主将军衔。
这个问题的确有够头疼,张汤连忙辩解道,“当初说让军司马操练这营,本身就是高职低就,并没……”
张汤的话没说完,岑狼在一旁不耐烦的打断道,“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以丁奉的本事干个军侯绰绰有余,再说,南蛮营是一个二百人的大营头,实力在那摆着,难道还不够格吗?”
张汤被噎的说不过话来,只能怒哼一声。
谁想岑狼扭过头来,却对马忠大声说道,“马兄弟,我刚才说的是情理,但武猛校尉营也有武猛校尉的道理。如今我们武猛校尉营是四个营头,除非潘校尉高升一步,否则手下五个军侯,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的确如此。
潘璋为了更好的划分战斗职责,把他手下这八百战兵分的太细了,一下子就有了四个不大不小的营头。
比较起来,别人手里上千的战兵也不过才两三个军侯而已。
百里川挠了挠头,嘟囔道,“这事,怕是还得主公回来拿主意。”
马忠可不愿意把事情都拖到潘璋回来再做决定,他想了想,说道,“不妨事的。无非是个统御手下的名分,那我就降一格,委任丁奉为南蛮校尉营的都伯如何?”
都伯亚于军侯,都是营中的小武官。
几人听了都没什么意见,军中崇尚武勇,就凭丁奉能以一人之力,封死发疯了的南蛮营,就足以赢得他们的敬重。
不说能不能打过,他们都不敢想,假如要是自己面对那些置身火海死里求生的家伙,有没有勇气站在那个位置。
见这件事拿定了,马忠松了一口气,又说道,“还有一人,就是施工队的李四征。施工队也是个百人大编制,和平常的什伍不一样,最好也给他一个都伯。这个人是百里军侯的下属,施工队也是百里军侯的兵,这个得你来拿主意。”
马忠说着看了看百里川。
施工队不是战兵,百里川自然无所谓,“既然他管着那么多人,就给他一个都伯吧。”
几人正商量着,就有伏路密探来报,“大人!前番派往鄱阳的使者赶回来了。”
马忠一怔,这才醒悟到,原来是王厉害回来了。
不知道他带来了什么消息。
当即大声道,“快让那小子过来。”
王厉害来的颇为狼狈,他这一路紧赶慢赶到了鄱阳,见了潘璋又被催着赶紧回来复命。
他走的时候马忠还在和几个军侯勾心斗角,王厉害唯恐回来的晚,已经尘埃落定。那自己岂不是死都死的不明不白的。
当下不顾辛劳,踉跄的冲进了大营。
0081 自己挖的坑,含泪也要跳
见王厉害一身汗一身泥的冲进来,众人心中就有些不踏实。
等王厉害一开口,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鄱阳贼帅尤突会合了会稽大帅潘林,以及豫章乱贼彭才、李玉、王海等人,里应外合,已经把奋武将军的大寨攻破了!”
众人大吃一惊,都冲到王厉害跟前喝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厉害粗喘着答道,“就在前几日,信使入营的时候!那些山贼不知如何串联起来的,如今已经成了声势了!”
张汤跌足而叹,“那潘临不是早被陆逊讨平了么!”
百里川使劲在那咳嗽。
张汤早就看他不顺眼,当即怒喝道,“军情这般紧急,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你当我教训不了你吗!”
百里川闻言,当场就撕破了脸,指着张汤说道,“张汤你别没数!豫章贼彭才、李玉、王海他们几个的功是不是被你们顶了!”
张汤闻言这才醒悟,去年豫章民乱的时候正是这三人带的头,武猛校尉营当时协助贺齐平乱。
虽说当时将乱贼杀散,但众人嫌功劳不显,擅自割了几个人头冒充贼首。
不过是几个闹事的泥腿子,当时贺齐也没深究,谁想到这时候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张汤、岑狼、蒙果三人顿时汗如雨下。
当初只当一桩小事,谁想到竟会酿成今日之祸。
张汤仍不死心,抓着王厉害问道,“不过是几个残兵败将,怎么能做成这样的大事?”
王厉害连忙说道,“孙江东已经过江回来了,听闻派遣了使者诸葛瑾去讨要荆州,正路过鄱阳。现在鄱阳到处是叛贼,贺齐和陆逊不敢大意都出兵相送。尤突当即出兵攻打诸葛瑾。”
马忠心中一惊,忙问道,“诸葛瑾怎样?!”
如果诸葛瑾死了,那这罪责就大了,恐怕和这件事相关的武猛校尉营要被暴怒的孙权掀个个。
王厉害见马忠问话不敢含糊,连忙道,“诸葛瑾无事。”
众人的都松了一口气,就听王厉害继续说道,“贺齐派了大军前去救援,想趁机和尤突决战。谁料就在营中空虚的时候,会稽大帅潘林和那些豫章贼突然出现在大营左右,鄱阳郡两大宗姓一时俱反,陆逊兵微将寡守不住大营,只能且战且退,现在往湖口方向逃遁了。”
众人听了心中都慌成了一团乱麻。
马忠只能自己开口询问道,“那主公现在何处?”
“主公手里没兵,只能陪着陆逊守大营,现在已经跟着陆逊撤往湖口那边去了。”
张汤又急又燥,“主公怎么还跟着那个王八蛋,不早早抽身回来。”
潘璋这种混不吝的货色当然不是为了和陆逊同生共死。
王厉害入营之后没多久,山贼就开始攻打贺齐的大营。
一见贼军势大,潘璋早早的收拾好了自己的财物随时准备转移。
谁料,一见到豫章贼打出的旗号,潘璋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当场。
彭才、李玉、王海!
去年刚被武猛校尉营讨平的几个贼寇,突然给了贺齐致命一击,这让潘璋怎么敢走。
自己挖的坑,含泪也得往下跳。
听着王厉害在那转述,“张汤误我……,岑狼误我……,蒙果误我……。”
三个军侯的脸都臊的通红。
马忠赶紧问道,“贺齐的大军败了吗?”
这才是最关键的,如果贺齐的大军败了,这件泼天大祸足以打翻武猛校尉营这条小船。
如果贺齐的军队能够全身而退,纵然失去了粮草辎重,这场战斗还是有转机的。
王厉害接了潘璋的命令就往回赶,哪能知道究竟。
见他摇头,马忠连忙问道,“主公怎么说?”
王厉害说道,“主公说让整束军队立刻拔营,想法把这事兜回来。”
王厉害这次去找潘璋本来是为了替马忠寻求声援的,但是遭逢这样的大乱,潘璋哪还有心思顾这些。
马忠现在有了自身的实力,也不在乎这个,他回头望望几位军侯。
“现在怎么办?”
百里川嚷嚷道,“还能怎么办,赶紧去呗!”
马忠摇了摇头,“不行!”
接着给众人分析道,“现在尤突的叛军势重,我们有家眷拖累,贸然的赶往鄱阳,只能会成为待宰的活靶子。而且鄱阳的大姓跟随叛乱,很难说鄱阳郡还在不在我们手里。别的都还还说,没有鄱阳郡的粮草支援,怕是打不了多久,我们就得活活饿死。”
众军侯见马忠说的头头是道,情不自禁的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马忠捋了捋头绪,“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贺齐的大军有没有保住,只要贺齐的大军还在,哪怕只剩下一半还在和尤突周旋,那就还有希望。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情报。”
说着,马忠看向蒙果,“蒙果!你派人速速去探查军情,立刻!”
蒙果默不作声的转身就走。旁边有牵马的小卒过来,他利索的上马,接过递来的招魂幡策马就去了风字营驻地。
马忠接着吩咐道,“如果贺齐的军队败了,那我们只能保存实力,以待来日。如果贺齐还有一战之力,那我们可以等贺齐把那些反贼磨一磨,再去鄱阳。百里川!”
“嗯?”百里川闻言嗯了一声,让马忠很没有发号施令的感觉,不该说属下在么……
“你赶紧把军资整理起来,将金瓯寨卖掉,随后加紧去建昌大开军市,那些南蛮营的妇孺也卖掉算了,能筹集到多少粮食就筹集多少粮食。”
“哦。”百里川答道。
“岑狼、张汤你们手下的兵损失不小,最好在建昌城里就近补充兵员。”
两人见马忠安排的井井有条,都没有异议。
眼前这场危机实在让人生不出别的想法,出使的诸葛瑾被尤突攻击已经掀开了这场战争的遮羞布。孙江东的目光很快就投注到这里。
武猛校尉营之前冒功的事几乎是遮掩不住的,孙权正野心勃勃的想要讨回荆州,如果在这关键的时候后院起火,那武猛校尉营上上下下只剩下死路一条。
0083 车悬阵?
马忠看着四位军侯各自离去,心情却一点也不乐观。
冒领军功的事情比较普遍,若要深究,未免不近人情。但是捅出了这么大篓子,却不是嘻嘻哈哈就能含混过去的。
贺齐被乱贼打破了大营,只要他不蠢,就一定会死咬着这事不肯甘休。
只要把责任栽到武猛校尉营和陆逊身上,他不但无过,怕是孙江东还要抚慰他一番。
鄱阳的战局已经变得极度微妙。
武猛校尉营的要面对的不但有叛乱的山蛮,还有贺齐这个昔日盟友的冷刀子。
用刀尖上跳舞来形容,绝对恰如其分。
各营匆匆忙忙的开始做起了准备。
风字营的斥候密探几乎是把一个完整的大营扔在那里就倾巢而出。
他们穿着轻装,带着极少的干粮,像是撒入鄱阳的蚂蚁一样,四散开来伸出触角。
这些士兵都是蒙果从各营中选拔出来的。风字营选拔斥候密探的时候,和其他营不同,不看他们的身体强壮与否,只有一个奇特的底线标准,那就是要上有老下有小。
这个时代的士兵忠诚度是极低的,一场战败很容易变成溃败,溃败很容易就变成溃散。
就算一心想要当兵吃粮的人,除非和主将是同乡部曲,否则和自己的队伍根本谈不上什么羁绊。
如果不是风字营这样的特殊构成,恐怕这样的斥候营撒出去之后,根本就收不回几个人来。
更甚至一旦被敌人抓住,还会被人反过来利用一番。
但现在这些人的妻儿老小都在山字营里养着,那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背叛。
岑狼和张汤回去后没多久,火字营和林字营直接拔营向建昌城前进。
他们欺负建昌县没有战力,准备逼城下寨,就近招诱壮丁。
百里川是最不得闲的一个,山字营本身就臃肿,还要收拾三大营留下的烂摊子。
若是以往,这支游牧的浪荡军肯定是走到哪里算哪里,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扔掉。
但现在马上就要开大军市,和建昌城的百姓豪绅交易,哪怕多一张草席,多一车好木材都能换来粮食。
平日里不着调不靠谱的百里军侯,这会儿只能像大管家一样东奔西跑忙碌起来。
马忠手下的南蛮营都是无产主义者,军侯们又不许南蛮营踏足营区,这会儿倒是最轻松的。
丁奉这会儿的训练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
他平日里心高气傲,只培养一支懂得进退的部队,怎么能对得起他胸中的报复。
最起码也要有着自己鲜明的战斗风格,成为像陷阵营、先登死士那样的厉害角色。
丁奉训练的风格和他完全相符,那就是勇悍,靠着凶猛的攻击压制敌人的攻击。
马忠看了一会儿,见丁奉的选择的战斗方式却并非一味逞强斗狠。他将手下的人,三五个人就分成一个小队。然后在一次冲锋中,这些人在攻击后不停的轮转换位,担任那个最锋利的枪头。
在对抗训练中,往往是三个人猛攻一个人,然后用三倍以上的速度快速的撕裂面前的阵线。
这种打法虽然只能形成小范围的以众击寡,但是这战斗节奏进行得太快,对方完全无法投入更多的兵力。
往往是当面之敌迅速溃败,这些人仍有余力在很小的损伤下连续击破其他对手。
蒙果风字营的快是靠着本身的移动速度,和以快打快的战斗风格,来搅乱对方的战斗节奏。
而丁奉的快则不同,三五人轮流出阵迅速对同一人做出攻击,这加快了无数倍的战斗节奏,如同滚滚的车轮一样前赴后继让对手目不暇接。
这种强悍的击破能力,又极大的弥补了攻击目标单一的缺陷。
马忠顿时有些恍惚,这特么不就和小鬼子的车悬阵有些类似么?
不过从本质上来看,这分明是三五个人通过合作,人工打造出一个像候庆这样的碾压机器。
马忠正有所心得,就远处尘土翻腾。
他上了眺望台看看,就见百里川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马忠不知缘由,令人打开寨门迎了上去。
百里川跑的气喘吁吁,一见到马忠就大叫道,“司马,山字营就托付给你了,我带人先去建昌打个前站。”
一见他那急急火火、毛毛躁躁的样子,马忠不禁暗笑,怕是这小子终于受不了山字营的那些繁琐事务了。
百里川一向对马忠比较够意思,马忠关键时候不能不帮。
再说他本有心慢慢插手武猛校尉营的事务。
山字营虽然不是强力的营头,但是却掌管着武猛校尉营大部分的辎重财物。钱粮补给本身就是军司马系统的重要基石,马忠怎么可能不上心。
只是这一块一直是由百里川打理,他实在不好意思伸手而已。
马忠有些心动,却无奈的说道,“南蛮营不得插手营务,这是众军侯共同议定的。”
百里川嘿嘿一笑,他拍了马忠一把,“你傻啊,南蛮营不得插手营务,但是你军司马却可以啊。你让他们在这练着,你去帮我看住那一摊子就行。”
马忠有些激动。
百里川,果然是个缺心眼啊。
满大营就没别人敢让马忠插手营务的,偏偏百里川这个和他权力重叠的最上心。
百里川又嚷嚷道,“司马你放心就是了,我嘱咐他们了,有什么拿不了的决定都来问你。李四征的施工队就在营外候着,那本来就是你得力的部属,我再调两人给你使唤,我看谁敢出幺蛾子。”
说着摇头晃脑的一声传唤,两人上来齐齐跪倒施个军礼,“见过司马!”
我日!
马忠见到那俩人,眼睛就有点直。
百里川你是真傻还是真腹黑啊?
会不会是明里试探,暗中利用这俩小子做了自己啊。
跪地行礼的二人正是范疆、张达这两个下克上的家伙。
百里川交代完毕,生怕马忠反悔。
趁着马忠愣神,拿手一招,呼啦啦一堆士兵随着他撒开腿就往建昌方向狂奔。
马忠复杂的看了这两人一眼,说道“你们俩且起来。”
接着着人知会了丁奉一声,带着范疆张达赶往山字营。
0083 军正丞
其实山字营还真的未必需要马忠掺和。
作为浪荡军的根底老营,山字营早就可以独立的应对大多数的问题。再加上摊上了百里川这样不靠谱的军侯,这半年来,山字营成长了太多……
马忠像往日那些军侯做的那样,拄着手中佩刀,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看着四方忙碌的人群。
马忠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然而底下那些山字营的兵众却觉得安心许多。
营里到处都在拆卸营帐,清点物资,家里有些私财的则将自己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放在自己的营帐口。
许多帮不上忙的小孩子就骑在自家的家当上面,看着父辈们忙进忙出。
马忠的低配版木牛流马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这东西制作简单,又能节省力气,虽然说不上家家户户都能制备上,但一般一伍或一什就能有这么一两辆。
东西收拾到最后,就听四下齐齐锣响。
马忠见底下的人不慌不忙,也就跟着见怪不怪了。
这一声锣是催促的号令,随着锣声落地,那些正在拆了一半的营帐里忙来忙去的男人女人都赶紧出来,把自己营帐前收拾利索。
随着道路被清理干净,大量的车子从内营被推了出来。有马忠设计的小推车,也有之前就有的两**车。
那些男人们站在营帐口辨认着那些推车的劳力,见到同什同伍认识的,就大声吆喝着挥手招呼。
车子到了跟前,那些骑在自家家当上的小孩子就跳下来,看着父母将锅碗瓢盆的收拾上去。
营帐的木材和帐幕都是属于公中的,拆卸完毕后要等着山字营管理车帐的吏目清点运走。
马忠既然有心插手山字营的事务,自然不肯浪费这个学习的机会。
他一面观察着,一面在心中和后世的见识印证。有些地方他能有巧思,有些地方确实考虑的不那么周到。没有亲自动手试过,看问题难免有些眼高手低。
马忠正耐心的四下看着,就见一人在几个士兵的护送下来到营帐外。
马忠几乎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等到那个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果然就是王厉害。
王厉害出使这一趟可真是惊心动魄,先是被鄱阳叛贼撵的跟着陆逊到处跑。好在陆逊这会儿已经开始才华显露,这才屡屡有惊无险的逃脱。
王厉害正庆幸抱到了一条大粗腿,谁料潘璋没多久就把他从那条大粗腿上踢下去了。
潘璋要咬住陆逊,找到贺齐,准备到孙江东面前打好口水官司。
他离不开,就只能让王厉害回武猛校尉营通通风。
于是苦逼的王厉害只能带了几个护卫,以求援的名义离开陆逊。接着就是狼奔豕突的逃窜之旅。
鄱阳大姓的叛乱让他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好不容易这才几经转折逃回了武猛校尉营。
本以为没了自己这个智多星,马忠的日子会不好过,谁想到一见之下,居然混得风生水起。
丁奉虽然傲气,也瞧不大起王厉害。
但王厉害毕竟是老兄弟了,当下拽着他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望着丁奉眉飞色舞的样子,王厉害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听说就连朱宁都在关键时候立下了功勋。
王厉害来回传讯给武猛校尉营争取了时间,这倒不假,可是那四个军侯会领情么?
这情报固然重要,但他对他们这个小团体却没多大贡献。
当时他的任务可是去寻找潘璋的支持。
王厉害在营里绕了一会儿圈圈,顾不得腰酸腿软,跑来又寻马忠讨些事做。
马忠见了他笑道,“正盼着你来。”
王厉害不禁欢喜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我王厉害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马忠知道他这爱溜须拍马的习性,笑道,“我已经和四军侯商议好了,要在南蛮营设立军法官,率先恢复军法官体系。”
王厉害精神一震,作为一个政治向的幕僚,他怎会不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就听马忠接着说道,“军法官除了要懂法纪,最重要的是要有一支精锐果敢的军法部队。我有意成立一只军正队,由你来担任军正丞,你看如何?”
王厉害又惊又喜,又是担忧,“大人,这、要不要和丁奉商量商量?”
这军正队如果真能成了气候,权柄不小,王厉害有些担心得了这个差事,丁奉饶不了他。
马忠心道,你这两千年前的土包子有什么见识,要整自己人还是得靠你这种搞政治的。
马忠嘴上却笑道,“无妨,我是深知你的。你回去之后,将让丁奉把他手里的兵分一半给你,以后那就是你的卫队。”
王厉害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手里有了兵才能算是有了实权。再说,早就见过丁奉训练的那些兵,王厉害也有些眼馋。
想到这里,王厉害又探头探脑的说道,“大人,这件事可不可以先不告诉丁奉?”
马忠有些奇怪,“为何?怕他揍你?”
王厉害脸上一红,尴尬的笑道,“哪里,我见丁奉练兵有法,想让他多帮我练几日。”
马忠听了哈哈大笑,却也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王厉害见马忠点头,正要高兴,马忠又缓缓的开口,“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军正队和寻常的军队是不同的。丁奉训练出来的,你也未必合用。”
王厉害正懵懵懂懂,马忠已经说道,“你还记得司马穰苴,以及孙武子的故事吗?”
王厉害也粗通兵法,这两人的故事颇多,但连在一起说。再加上今日的话题,王厉害已经知道说的何事,当即点头应是。
马忠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要记住一件事。当司马穰苴这个无名之辈斩杀齐景公宠臣庄贾的时候,军中的军法官没有一句废话就做了。当孙武子这个无名之辈当着吴王的面要斩杀他爱妃的时候,军中的军法官也没有一句废话就做了。”
王厉害虽不机灵,却很有政治觉悟。
闻言当即若有所思,随即脸色肃然的双手一稽,“下官一定不辱使命。”
马忠很欣慰,往瞭望台下一指,“去吧,我让这两个壮士陪着你,好好做。”
说着拍了拍王厉害的后背。
王厉害心中一阵感动,当下鼻子酸酸的领着范疆、张达回去找丁奉去要兵。
0084 走呀走
金瓯寨算的上一个小城市了,这次武猛校尉营打下了一整座城,收获自然丰厚。可惜杂七杂八的有很多笨重之物。
浪荡军一向过着贫苦的日子,自然能多带一点算一点。
这样一来整理行装的时间就远远的超出了预料。
一直到了太阳西斜,这才多多少少收拾的有点样子。
马忠找人唤来了李四征。
“营帐都收拾起了,晚上怎么办?”
李四征是山字营的老人了,当即赔笑道,“无妨的,这种日子都习惯了,拿草垫子裹着睡一晚就是了。以往吃败仗的时候也顾不得扎营。”
马忠终究有些于心不忍,他让人重新支起了几十部营帐,又叫李四征去把各家各户的小孩子都带了去。
李四征有些高兴,毕竟对于居无定所的浪荡军来说,山字营就像他们的家一样。这个新来的司马懂得爱护,让他大感亲近。
马忠又唤人将南蛮营召来,虽说不许南蛮营的人接近营寨,但有他们和施工队的人在左右守护着,马忠心中踏实不少。
马忠当晚就睡在山字营里,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早已收拾停当的山字营就开始开拔,那些剩下的营帐就由断后的施工队拆卸拉走。
往建昌城的路是早就走熟了的,在向导的指引下,本以为会顺风顺水。只是山字营辎重太多,原本被踩实的道路,其实只有上面一层硬土壳,车队走过一半就被沉重的车轮碾碎,露出里面的鲜土。
轮子陷进新土里推起来十分费劲,这一路上只能不停的变更道路,时不时还要解散货物把车子从软土里推出来。
好在后来马忠灵机一动,将那些准备制作活动板房的竹排从后面的辎重车里推上来,又让施工队沿路伐竹照应,接着一路铺垫,这才走的顺当。
南蛮营全是清闲的壮劳力,他们家眷虽然并入了山字营,但他们却不能擅自靠近车队。
不过他们却也有自己的打算。
平日里丁奉训练的辛苦,又没有足够的食物补充,纵使他们一向狂热,也不得不屈服现实。
武猛校尉营自己过的都紧巴,怎么可能会顾得上南蛮营。这一天没几粒米的穷逼日子看上去有些夸张,实际上这就是事实。
就在前些年的时候,中原第一大哥,拥有四州之地的袁绍,军粮不济的时候给兄弟们发过桑葚。
中原第二大哥,拥有南阳膏腴之地的袁术,给兄弟们发过田螺。
孙权的江东本来是很安逸的,但是励精图治,胡搞乱搞一番之后,居然神奇的叛乱处处。地方上的大族难对付,孙权干脆以毒攻毒,把手下的武将四处分封就食。结果直接向他缴纳粮食的土地越来越少。
光是这些倒也罢了。偏偏武猛校尉营是个不服管的地方势力,孙权怎么可能掏出米来养着他们。
丁奉不是个死脑筋的,也明白要让兵强,起码得让他们吃饱。
这会儿见大队移动缓慢,得了这个闲,从山字营讨来渔网弓箭,沿路捕猎采集。
金瓯寨附近被搜刮的没什么油水,但这一路却收获颇丰。
南蛮营的人本身就是在山林中讨生活的,搜集些物资自然手到擒来。
马忠见行军这般迟缓艰难,不禁皱起了眉头,浪荡军作为一个纯军事组织,这个臃肿迟缓的大营就是一个极大的破绽。
李四征见马忠皱眉,很狗腿的凑过去问道,“司马,可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
马忠皱着眉问道,“这样行军太慢了,你们以往也这样?”
李四征笑道,“原来为这个。大人不必忧心,这次物资是多了些,兄弟们有些吃力。浪荡军四处漂泊,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做法,以往的时候山字营行军,日行三十里都没有问题。”
马忠这才微微有些动容。
日行三十里还能整顿军容,这都是普通军队的标准了。
这样走走停停,马忠刻意让他们多赶了赶路,直到天色擦黑才停下来让他们休息。
以往行军总要留出安扎营寨的时间,但现在赶时间,附近的大小村寨又都被武猛校尉营肆虐了一遍,安全上要稳妥许多。
马忠令人用大车围成圆阵,又多安排岗哨,倒是省了安营拆营的时间。
这样行了三五日,都不得好好休息。正当满营倦怠疲乏的时候,终于遇到百里川安排下的眼线。
知道建昌城近在眼前,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加快了步伐。
没多会儿功夫,远处尘头大起,马忠忙令人去打探,原来是火字营和林字营的人迎了过来。
岑狼和张汤身后跟着脸色讪讪的百里川,两人顾不上和马忠寒暄,先绕着山字营转了一遭这才松了口气赶了回来。
“司马!”两人齐齐抱拳。
马忠点点头,打听道,“营地准备的怎么样了?”
岑狼答道,“我们兄弟在建昌城外寻了一处好地方,扎好大营刚好还有开军市的大片空地。建昌长不敢说什么。”
马忠松了口气,又问道,“蒙果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情况不是很好。鄱阳现在已经乱了,周围的坞堡统统结寨自守,现在也不知道哪些是反贼,哪些在观望,还哪些仍旧是咱的人。”
马忠点点头,向着满脸尴尬的百里川一笑,“都回营吧。”
在两大营的帮助下,山字营终于在日落前搬入了大营。马忠这些日子忙前忙后,也没睡过一个踏实觉,现在诸事不理,昏昏沉沉的先睡了个痛快。
当然,在这之前,马忠仍然以保护的名义将自己的女奴朱宁从丁奉那边接了过来。朱宁有些无奈,却无可奈何,好在马忠虽有些惫懒,目前却还守礼。
第二日,山字营众人在营地前面的空地上摆开了摊子,各自叫卖。百里川也将公众积蓄的大批物资拿了出来,堆成小山一样准备变现成粮食或者铜钱。
建昌城的百姓豪绅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把整片场地挤的人山人海。
马忠和张汤、岑狼等人笑眯眯的看着,小声谈论着预估的收益。
然而直到中午盘账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哪怕最坏的估计也实在太乐观了。
0085 孔子不坑
山字营部属手中的私货多多少少还卖了点,那堆成山的公中物资却基本上原封未动。
上午做成生意的,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丝毫没有喜悦的神采。
百里川咳了一声最先开口,“我问了,这帮刁民压得价钱太低,兄弟们都不想做这买卖,所以没卖出多少。”
张汤听了皱了皱眉头,责怪道,“现在不是赚多赚少的事,眼看要火烧眉毛了,反正是抢来的,多少挣点就是了。”
岑狼回了自己家一趟,这会儿刚好赶过来,听到不禁冷笑一声,“一个完好的锡壶只肯给五十个大钱,你觉得还能挣点?这可是老子拿命换来的。”
岑狼身为一营军侯,缴获自然分到很大一个比例。他见交易进行的不顺,偷空回家看了一眼,正见自己的亲兵在那唉声叹气,随便问了几句,就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
岑狼在这抱怨,其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分战利品的时候他们都是大头,手中的东西都是比较轻便值钱的。如今交易这么惨淡,他们的东西更难处理。
百里川苦着脸,抓了抓头皮,“咱们那些还好说,公中这么多积蓄,这可怎么办,我总不能带着它们去鄱阳郡吧。”
众人一时都没话说。
百里川是打理营务的大管家,别人可以耗着,他却不能,当即试探着问道,“要不咱们把价钱降一降,蒙果那里随时会有准信,到时要卖不掉,就只能扔在这里白给他们了。”
岑狼听了勃然大怒,拍着案子叫道,“老子就是把这些东西一把火烧了,也不能便宜这帮王八蛋。”
百里川悄悄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次没做什么错事,顿时胆气大壮,阴阳怪气的说道,“烧掉好啊,狼军侯把东西一烧,下次咱们再开军市时候,人家更有底气死命的压价。咱还开什么军市,上赶着去巴结吗?”
纵然同属军侯,岑狼还是有些看不起年幼的百里川,当下不耐烦道,“滚一边去!”
百里川撩拨岑狼也不是一回了,当即跳出来大叫道,“来!你和我单挑,谁输了谁滚蛋!”
岑狼轻蔑的说了一声,“小屁孩子,毛都没长全。我和你爹掰腕子的时候,你那时候还穿着开裆裤在旁看着。”
百里川气的满脸通红,只是大叫,“岑狼你敢不敢!岑狼你敢不敢”
见他们两个胡闹,张汤心中更是烦躁,心道行,这回老子也不劝了,两个混蛋打出狗脑子才好。
马忠一直听他们说着,心中若有所思,他轻咳一声,吸引全场的注意。
百里川立刻忘了和岑狼单挑的事儿,他喜滋滋的说道,“对了,司马主意最多,我怎么忘了这事儿。”
他是掌管柴米油盐的当家人,心中其实比谁都忧心。
张汤这会儿也顾不得打压马忠,跟着说道,“不错,司马要是有办法尽管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马忠点点头,从容说道,“首先,我们得弄明白,为什么东西已经很便宜了,当地的百姓却还不肯买。”
“我之前也去军市看了,竹篾编成的竹篓,粗细均匀,结实耐用,只需要糙米半升。按道理说,就算他们自己去砍了竹子,破成竹篾再做成竹篓,花费的精力和时间也不少,这样的东西往日在城里换三五升米不在话下,区区半升米简直和白捡的一样,那为什么他们不买?”
“岑狼军侯的摊子我也见过,上好的锡壶,勾了金丝错,虽然用料少,算不得什么。但这样的工料手艺,不必高城大邑,卖个两三百钱也算捡着的,那他们为什么不买?”
岑狼性子火爆,当即冷哼道,“这帮混蛋,怎么识货?”
马忠笑道,“说得对,我们的东西卖不掉其实原因很简单,一个是他们不识货,总怕买的亏了。再则,就是他们有着更低的心理预期,觉得还能压得更便宜。”
岑狼冷笑道,“那他们真是失心疯了。”
马忠摇头,“不是他们失心疯,是我们做的不够技巧?”
“哦?怎么讲。”张汤心中燃起希望,这马忠说的头头是道,莫非有了头绪。
马忠倒是坦然,“道理很简单啊,咱们东西太多了。就像基本面再好的股票,遇到这么大量的出货也得跌停啊。谁都知道这东西值,但是就是没人买啊。”
“啥?”张汤傻了眼,他看看百里川,百里川无辜的看了他一眼。
“就是说,他们有更低的价格预期。”马忠耐心的解释。
张汤讪讪的说道,“不管那些。你就说该怎么办吧。这次的事情处理不好,要是传扬开了,只怕我们以后再开军市也挣不了几个辛苦钱。”
马忠胸有成竹,“无妨,这事我有经验。”
听马忠说的这么瓷实,张汤禁不住欢喜,顿时又羡又赞,“不愧是周公瑾幕府出来人物,经过的事就是多。”
马忠可不是忽悠张汤,他早就有了主意,“当年我曾经遇到个盗号的……”
“盗号?”众人震惊。
“额……”马忠沉思起来。
这该怎么圆?
张汤满头大汗的扯住马忠的衣袖,眼神有些哀求,“司马,你是读书人,我们都是大字不识的糙汉。能不能、能不能说点我们能懂得……”
咦,你圆的好啊。
马忠欣慰的看了他一眼,“没错,其实,是当年孔子遇到个盗号的。不过既然你们不求甚解,读书人的事我也就不多说了。我想知道这批公中的货能不能交给我来处理。”
张汤一时有些踌躇。
百里川在旁说道,“嗨!你处理就你处理吧,反正我们也没办法。”顺带刺了岑狼一句,“要让岑狼处理,不得一把火都烧了啊。”
岑狼本来心火就大,冷眼扫他一下。
张汤心道也对。
正要拿主意,马忠又说道,“这次可能挣不了什么钱。”
啥?张汤准备再斟酌斟酌。
“不过以后我们就再也不需要为处理这些物资烦恼了。”马忠这话说的信心十足。
张汤一咬牙,罢了,就赌这一票。
求孔子不坑。
0086 抛售
孔子当然不会坑。
下午的时候,马忠令人驱赶了军市里的百姓。等到军市里再无一个外人,就下令把军市的用木栅围了起来。
之后的举动就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马忠撵走人后,既没有盘货,也没有做出什么调整,直接就让那些劳累了许多天的兵卒都回去睡大觉。
那些百姓离得远了,还莫名其妙的议论纷纷。
白开心屁颠屁巅的跑了过来,今日面对的都是外人,这个小奸商只能给他父亲打个下手。
这会儿见没了事,又来寻自己的师父学道理。
马忠很愿意和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多聊两句,见他来了打趣道,“今日你的生意如何?”
“还好啊。”白开心笑眯眯的。
“咦?不错嘛。”
马忠有些意外,今天上午的萧条大家都看在眼里,想不到白开心还能有些收获。
“因为自从听师父说了要开军市,我就把父亲所有家当都卖掉了,然后换成了盐。换盐的时候我亏了一点,现在找补回来,还有些盈余。”
这小家伙脑子还挺灵活嘛。
这个时代盐就等于钱,价值非常的稳定。
白开心说道,“建昌城太小了,我们的东西量大又重复,估计很难出手。我手里的盐就算在这里卖不掉,以后换给百里军侯也不吃亏。”
马忠这下对白开心真是刮目相看了,从小就有这样的经商天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
武猛校尉营的军市只开了半天就闭门不再接待,这让建昌城里的百姓多了许多话题。
大家的一致意见是,东西确实便宜,但是还应该再等等。
反正摊子多,量又足,就算这件买不上,还能看看别的,错过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相比之下,自己手里的那点钱却是有数的。
张汤早就悄悄派了耳目混在人群中,听人这么说了,急忙回报。
众军侯听了又急又恼,却无可奈何,只能横下一条心,等着看马忠的办法。
马忠第二日仍旧紧闭营门,这让张汤他们又急躁起来。
现在他们缺的就是时间。
毕竟这么多的货物,交易是个漫长的过程,无论马忠有怎样的手段,眼下都拖不起了。
军侯们的联手催促起了效果,马忠当即宣布让人去建昌城里公告,明日军市照常进行。
多等一天,很可能就要白白的扔掉许多物资。听到仍旧要等明日,张汤和岑狼忍了又忍,这才按捺下来。
建昌城中的百姓更是奇怪,不知道停市这两天有什么玄虚。
白开心是马忠的弟子,不懂就问这种事情自然是理直气壮了。
马忠笑摸白开心狗头,“没啥,比较大的利好要停盘刺激下,这样市场关注会比较高。”
白开心一头雾水。
不过马忠的预计没错,第二日军市大开,来的人果然多了不少。
一部分是继续来观望价格,另一部分则纯粹是出于好奇。
马忠一招手,早就准备好的李四征从后面窜出来大叫道,“乡亲们!都来这里!都过来!”
李四征这汉奸腔调一出,唬得马忠都不敢在旁边拄刀而立了。
鬼子进村的即视感实在太强烈了。
那些乡民本就好奇,乌压压的围了过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马忠和李四征二人。
李四征还想在讲两句,马忠赶紧挥挥手将他斥退。接着信步走到公中积蓄的物资山旁,随手拿起一匹绸缎。展开来后,大约有五六尺长。
马忠拿着向周围的百姓一扬,展示了一下,大声问道,“十文钱,谁要?”
“十文钱?”那些百姓仿佛牙疼一样齐齐的抽了一口冷气。
这可是上好的真丝绸缎啊!
这些人愣神,却有一个幼稚的声音大叫道,“我要!”
马忠也有些意外,定睛一看,竟是白开心。
当下不禁失笑,这个小机灵鬼。
别人不敢相信马忠的话,他这个徒弟却是深信不疑的。
那些愣神的乡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白开心已经从人群里钻出来,从一串钱里数出来十枚。
马忠也不废话,将手中绸缎往他手中一塞,“拿去。”
那些百姓见一个小孩儿,真的只用十文钱就换到了一小匹绸缎,都眼红的吵吵起来。
“大人我们也要!”
“给我,给我!”
白开心身后挤过来一个一身骠勇的精壮汉子,这大汉瞪着铜铃一样的大眼四下一扫,“谁敢欺负我儿!”
这就是白开心的父亲啊。
马忠打量了一眼,并未多理会。他又随手拿起了一个犁头上下打量一眼,大声说道,“一文钱,谁要!”
这下众人更是不淡定了,铁打的犁头一般人家还用不起,光这用料就得十文往上。
这下乡民们再无顾忌,大声嚷嚷起来,“我要我要!”
马忠随手指定一个,李四征上去拿着犁头换了一文钱。那个换到犁头的乡民喜不自胜,将那条犁头抓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这时全场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
甚至还有人主动加价,“我出两文!”“我出三文!”
马忠对这些理都不理。
他原地不动,对着那物资中的一件一指,“上好的梓木料,合围粗,三十根,能打几个不错的棺材。一百文,谁要?”
这下普通的百姓说不上话了,倒是有几个管事模样的在人群外急的跳脚,“我要了!我要了!”
“大人宽限会儿,这就叫人去取钱!”
在三国时代,一百文的购买力是十分巨大的,特别是汉朝流通下来的五铢钱。孙权自己也铸钱,但他爱耍小聪明,铜料用的严重不足。到了后来,因为吴钱失去信誉,甚至用起了刘备的蜀钱做起了官方货币。
这些管事本是建昌城里的大族派来看热闹的,身上哪能预备这么多钱。
马忠也不理他们,见没人能掏出现钱,继续拿手一指,“生猪皮三张,一文钱或米一升。”
粮食的物价波动很大,最便宜的元康年间,一百二十斤的谷子只能换五个钱。饥荒的时候,同样多的谷子就能卖到上千个钱。
但这些对江东没什么意义,因为江东铜钱很少,根本不足以形成稳定的价格。
其实,整个天下,货币意义上的的铜钱都不多。因为铸钱用的是实打实的铜料,再被层层官吏伸手,赚头并没有那么大。
商人把铜钱拿到手,融化了打成铜器,价值要翻上几倍。
东汉时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咬牙铸了一点钱。
到了曹丕时代,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曹丕心一横,老子不花钱还不行么。
于是干脆废除了铜钱,以丝帛等物代替。
——这个皇帝是个奇葩。
而接替三国的整个西晋时代,朝廷一文钱都没有再铸过。
——整个朝廷都是奇葩。
用一升米当然比一文钱更划算,可就算是那些乡农也没几个背着口袋赶过来的,当即就有人慌了,“大人能不能宽限一会儿。”
话未说话,就有人拿了一文钱换到了那三张生猪皮。
一时间众多乡民都瞬间有所顿悟,不回去拿钱粮在这里傻站着有个鸟用。
0087 游戏也要用心玩
身上没带现钱粮食的都赶紧回去取,兜里揣了几文钱的都想趁着人少捡个便宜。
马忠丝毫不理会场中的拥挤嘈杂,他随指随卖,价钱都低的不像话。
有些看着还不错的家具物事也被马忠随口几升米给卖了。
外面等钱的管事们,急得直跳脚,连忙又催促人回去报给主家。
马忠完全贯彻了一站式服务,看见什么就卖什么。不少东西几乎价格刚报出来就被哄抢。
自有山字营的士兵上来交接财物,马忠也不理会身后忙碌的景象,漫步就绕着那堆物资山来回走。
马忠边走边卖,有些笆斗、笊篱之类的小物件直接随手抓成一堆,合在一块换一升米。
军市里的百姓抢的开心,几位军侯看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们打劫了一辈子乡亲们,今天却被乡亲们打劫了。
李四征自认为摸清了套路,几次想上来帮助马忠来卖,都被马忠拒绝了。
难道这个马屁拍的不好?
李四征有些纳闷。
这个马屁拍的当然不好,马忠抛售卖东西只是手段,并不是他的目的。
不过虽然只有他自己在卖,但是因为定价极低,百姓抢都来不及,根本无需议价的过程,所以出货的速度也变得飞快。
马忠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之前回城取财物的百姓已经兴高采烈的赶了回来。
他当即表示,口渴了,需要休息。
回去拿钱的这些人,兴冲冲的来了却被当头一盆冷水。
可惜这儿马忠说了算,他们也无可奈何。
三位军侯见马忠终于停了手,不由分说就冲过来。
马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岑狼一下腰,接着张汤直接把马忠抱了起来,百里川扶着一按,就放在了岑狼背上。
马忠心中一惊,这是干什么?
不等他发问,岑狼已经迈开大步向大帐里奔去。
旁边的张汤百里川,一个在后托着,一个在旁护着,再加上跑的七颠八晃的岑狼,直接就是一副霸王硬上弓强抢民女的架势。
李四征和护卫在旁的山字营兵卒看的目瞪口呆。
这种级别的人跳出来闹事,他们还真管不了。
没见就连他们的百里军侯都屁颠屁颠的一溜小跑的跟着。
这叫什么事啊?
岑狼把马忠背进大帐,把他往席子上一按,就气哼哼的看着他。
张汤进来也是脸色不善,阴沉可憎。
百里川则直接哭丧着脸嚷了起来,“你是我哥!你是我亲哥!咱这个家可不能这么败法啊,别人以为咱这是横财,可你这个司马该明白,这是咱们活命的本钱啊!”
马忠这才弄明白怎么回事,不由笑道,“这才到哪儿。我这番功夫下的还不够。”
三位军侯直接就惊了,价钱低成这样,和白送都差不多了,竟然还说功夫下得不够。
他这样砸价,不说公中积蓄大幅度缩水,底下做买卖的兄弟们还有活路吗?
马忠这哪是败家,这是抄家啊。
岑狼瞪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看着马忠,“来来来,司马你是有本事的人,你来给我说说,你还想怎么砸?!要不要我们兄弟三个把头割下来,给你做个搭头。”
马忠哑然,他也知道必须得给这些人解释清楚了,不然恐怕自己的计划无论如何也实行不下去了。
马忠正色道,“我之所以说砸得还不够,原因很简单,我还没有砸到懂行的人心疼!”
“嗯?”听出这话里别样的意味,三军侯都是一怔。
莫非……
马忠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自信的说道,“人都是有贪婪之心的。笑人无,恨人有,无非如此而已。”
马忠这个思路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当年他上大学的时候,喜欢玩网络游戏。那时候凭着一点小聪明,在游戏里倒卖各种装备道具,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有一日,他正在游戏里拿着大笔的钱满街的扫货。
忽然就在一处,看到围着的大批人群。仔细一瞅,原来是个盗号的正在摆摊甩卖装备。
也不知这人盗了多少号,各种各样的道具装备密密麻麻。
而且这人似乎不懂行情,随意上个价钱就摆了出来。
所有物品的价格几乎都是压得极低。
马忠一见,居然有这种****,这还了得?!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街上一个小盆友,拿着一把的百元钞到处和人换糖葫芦。
遇到就是有缘,我也来吧……
马忠见他又开始上货,毫不犹豫的开抢,结果点一件手慢,点一件手慢,一轮下来竟然只买到了一件垃圾货色。
马忠心下顿时就有点不爽了。
接着心头一动,反正自己平日都是平价扫货,拉高了卖。遇到这种有缘人,与其便宜让别人都占了,我何不单刷呢。
于是很猥琐的给盗号的加个好友发私信,曰,“哥们,你别摆摊了,都卖给我吧,我提一倍价。”
提一倍价还是有很大的利润,马忠觉得挺双赢。
谁料人家盗号的很有节操,对马忠这种破坏规则递小话的理都不理,仍旧超低价上货。
马忠那个恨呐,这哪是盗号的,这简直是打土豪分田地啊。
无可奈何,马忠只能跟着抢。
又抢了几轮,马忠心都要碎了。
这些本该都是我的钱啊。
正麻木的点着,猛然弹出两个紫字的价格,马忠当场就傻眼了。
那个盗号的甩了一上午的东西,这两件就足以十倍回本了。
在马忠心如死灰的目光中,人家潇洒的收摊下线了。
这件事对马忠的打击如此之大,以至于再活一辈子也记得清清楚楚。
玩游戏,也能看的到人性。
而看懂了人性,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无从下手的难题了。
马忠当然没打算坑这些百姓一下,以今天上午的出货量,就算逮住一个榨干了,也没有可能回本。
马忠要等得正是那些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按捺不住偷偷跑来加好友的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停的砸货,一直砸到他们心疼!
“人的所有**中,贪婪,是最无可救药的。今天上午我卖出的大宗的物资,贵贱轻重不等,加起来也只不过回收了二三百文钱,五六斗米。你们想想,这个建昌城中能拿的出二三百文钱,五六斗米的人有多少?”
马忠自问自答,“绝非少数!”
“这些人一定会按捺不住自己的贪婪。
他们会想,假如自己拿出这二三百文钱,五六斗米,那么今天上午这价值十倍,几十倍的东西,岂不全都是自己的?”
马忠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如今这些‘他们的’东西被人几乎白捡一样分了去,你想他们会不会心疼的像刀割一样。”